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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西里     最才子txt下载     最才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五章 决战

    终干到了第三场了,无论你前面两场老得如何,只要你最后一篇将八股文作得huā团锦簇,入了座师和大宗师的法眼,你就能做举人老爷。前两场你就算成绩再好,也只能影响到最后的名次,但只要你最后一场发挥良好,就有资格上榜。

    无论你以前是穷是富,身份是高是低,只要你最后一场过关,就能摇身一变,挤进大明朝统治阶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就是科举,这就是封建社会的人才选拔制度。

    不过这种考试形势如何受人诟病,又是如何束缚思想,又是如何不科学。可在那个年代,却是唯一公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手段。也因为有了这种制度,社会各阶层才有了正常流动的可能,而统治阶级也有了吸纳新人的可能,以免有阶级固化之虞。

    不管你对这一制度有什么不同的看法,生于这个时代,就得适应,就得在规则之中努力向上。

    不管是乡试还是几个月后的会试,都是每三年一届,落榜了就得再等上两年。人的一生说起来很长,就算是在营养卫生条件不足的明朝,普通人的平均寿命也能达到五十岁左右。

    但一个读书人六岁开始发méng,等到将《四书》《五经》读熟读透,学会将八股时文作得四平八稳,十多年过去了。等到参加科举,若不是如解缙、张居正这样的天才十六七岁就做了举人进士的,大多三十来岁才拿到功名。等到做了官,熟悉官场规则,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又是十来年过去了。真正有资格、有能力做事,也不过那短短的五六年时间。

    陆家族学积聚了一批才华出众的秀才,若说没有抱负,没有野心也是假话。

    因此,最后一场考试开始之前,大家都是亢奋jī动。

    很多人都起了个大早,默默地坐在屋中喝茶、养气、静心。等到午饭之后,就浩浩dàngdàng地杀向顺天府乡试,这气氛,竟有些决战之前的架势。

    鉴于考场里的伙食实在太差,许多士子都是饿了好几天的,今天陆府的午饭非常丰威,且都是大荤大油。

    陆府这种大富大贵之家讲究惜福,平日里吃得清淡,量也不足。可今天这个厨师也是灵xìng,尽搞些诸如猪蹄膀、红烧肉之物。学堂的秀才们许多都不会做饭,知道又要在考场里半饥半饿挨上三日,都敞开了造,吃得嘴角流油。酒到即干,全然不顾读书人的体面。

    陆轩和林廷陈依旧是互不理睬,分开坐不同的桌。二人都yīn着一张脸,别人也不好同他们攀谈。

    宴会就设在重阳节聚会时的大厅堂里,这地方可没留给陆胖子什么美好的回忆。

    陆畅昨夜突然发起了高烧,弄得院子里好一通忙乱,又是喊郎中,又是熬药。今天又在chuáng上躺了一个上午,总算将病情控制下去了。

    看着满桌的美食,胖子面容憔悴,显得有气无力。

    “胖子,你没事吧?“吴节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没猜错,这家伙应该是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只能靠重要调整身体的抵抗力,看能不能挨过去。

    以他这种状态进考场,结果可想而知。

    可乡试的意义,任何读书人都明白。此刻,让他放弃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没事。”陆畅的声音显得沙哑,身上也穿得厚实,说上一个字,就打一个哆嗦:“我带了汤药的,没准考试一结束,病就好了。”

    见吴节皱着眉头,他吃力地一笑:“节哥,不用为我担心,我身子壮实,扛得住的。没准这次上了考场,发挥得好,我心中欢喜,病就好完全了。”

    吴节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今天的送行宴代时升主持,代先生也没什么废话,只端着酒杯走下来,——向学生们敬,酒,说些鼓励的话儿。

    待到吴节这桌的时候,等吴节和陆畅等人站起来。

    代先生同吴节碰了一下杯子,突然道:“士贞,你我师生一场,你在我这里也读书也有些日子。在一众人学生中,你是最出sè的人物,这次定然能够高中。今后,你我只怕不能在共处一座教室了。来,干了这一杯。”

    “是,先生耳提面命之恩,学生铭记在心。”吴节一口干掉那杯酒,心中有些温暖。老实说,在代先生这里读了这些日子的书,还真学了些真本事,这分恩情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别的学生听代先生夸奖吴节,也都是一惊。吴节刚开始时在学堂里并不出sè,作业也属普通。可等到开始教授八股文的时候,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文章突然老辣浑厚起来。

    这次乡试,人家没准还真要中了,代先生识人相人的本事,自然是极强的。

    正在这个时候,陆二老爷进来了。

    众人慌忙站起来,同时拱手:“见过二老爷。”

    吴节虽然对这人相当不感冒,可面子上却不得不敷衍,也跟着起身,胡乱地叫了一声。

    但陆胖子却还是不肯挪动身体,吴节扯了他一把,总算将他扯了起来,低声喝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胖子在吴节耳朵边笑了笑:“乡试如此紧要,却在考前将我这个做儿子的打成这样,父亲大人根本就不在意我的前程啊!”

    “世上无不是的父母。”

    “父亲大人的心目中却只有陆轩一人而已,我就是个糟蹋糙食的废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就是了。说起来,我却也是替父亲丢脸了。”

    吴节:“胖子你这就是说气话了,一个人废不废物,不是看他以前如何,而是将来。父子,毕竟是父子,骨肉连心。你看,二老爷今天不是就亲自过来送你这个儿子进考场了?”

    “父亲大人是来送陆轩的,和我却没有任何关系。”

    陆胖子刚才的一举一动一丝不落地被陆稀看在眼里,陆二老爷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向大家拱了拱手,又将双手望下按了按:“各位落座吧,好好养精蓄锐,争取考出个好成绩来。”

    就走到陆轩身边,拉了张椅子坐到大儿子身边,含笑问:“轩儿,前两场考得如何。这关键一场总算是到了,准备好没有?”

    自从陆二老爷进大厅堂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这一声问,字字清晰。

    陆轩进大堂之后一直都不理人,听到父亲问。抬起头,淡淡道:“父亲大人,前两场儿子虽然作得不尽人意,却也有信心拿到好名字。这最后一场也不在话下,不说前三,但中个举人却也容易。”

    “好好好,如此为父也就放心了。”陆二老爷一脸的欣喜,抚着胡须笑了起来。

    又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酒,见时间差不多了,众士子这才停下筷子,整理了一下行装,出府,上了陆家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陆府大门早有不少下人等在那里,见有士子出来,就将事先准备好的桂huā枝条别在考生们的腰带上,以求吉祥,取“蟾宫折桂”之意。

    本来,代先生和陆二老爷有专门的马车。

    可临到上车时,陆二老爷去钻进了陆轩的车里。

    陆胖子看到这一幕,却突然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就进了车,紧紧地裹着身上的厚衣服。

    这是人家的家事,吴节也不好说什么,只把玩着手中那枝桂huā嗅了嗅,却没有任何香味。

    车帘放下了,车厢里一片黑暗,然后一动,辘辘前行。

    行了半天,吴节却是沉不住气了:“胖子,别难过,十根手指有长有短,为人父母偏爱其中一个子女,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畅睁开眼睛,眼圈却红了,突然道:“节哥,我要替母亲争气,我要考中举人。你那日在茶几上所写的,可是当真,是不是事先得了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

    吴节淡淡地说:“畅哥儿,我可什么也没写,你一定是记错了。”

    “我不会记错的。”

    吴节:“你也不用问那么多,吴节今日就问你一句话,你当不当我是朋友,相不相信我?”

    抬起头,用坦然地目光看过去:“我知道你肯定要问这句话的,这才同你挤到一辆车上。”

    陆畅的目光同吴节碰在一起,良久,郑重地点点头:“我相信节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三个人。母亲,女魔头,剩下一个就是你。如果连你也不值得相信,陆畅也没人可以信任了。我不会多问的,既然你让我那么做,我照做就是了。反正,以我的真本事,今天又烧得昏头涨脑,进了考场,也没办法写出好的文章来。”

    “我坚信,你能中举人的。胖子,不可妄自菲薄,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

    吴节伸出一根手指,又在车壁上划了四个“一”字:“我所写的那本书你也看过来,破题部尤其要当心。文章以气为先,立意第一,破题部分若作得好了,就是一篇佳文。”

    子用力地捏起了拳头。

    吴节又想起一事,笑道:“也无须每篇文章都如此破题,都写出huā儿来。只要一篇中了宗师的意,一好遮百丑。”

    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死胖子是一根筋脑袋,别到了考场上,一作起八股文来,偏偏都以四个“一”字破题。以他的水平,却有些为难他。弄巧成拙不说,反引起了考官的怀疑。

    到了贡院,众秀才纷纷下车,拿着照出签朝前走去。

    而代先生则立在路边,叮嘱最后一场作文时的注意事项。

    而陆二老爷则依旧拉着儿子陆轩不住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伸手拍拍陆家大公子的肩膀,又替他整理好衣冠,一脸慈祥。

    吴节看得直摆头,像这种大家庭,子孙满堂也是常事。做长辈的特别喜欢其中一个也可以理解。不过,也不能太过,务必要做得公平公正。

    儒家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齐家最能体现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和才干,尤其是大族豪门。

    像陆家这种望族,各sè人等加一起好几千,若能处理好其中的各种关系,将来做宫,也是个能臣干员。

    由此可见,这个陆二老爷才具也是有限得很,至少这情商就不是太高。难怪头上有个手眼通天的父亲,当朝第一太子党,却只混到在太常寺那种清水衙门做小官的地步。这陆家,还真是不成了。

    所谓,君子之泽,三世而宰。

    看来,这后代的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

    吴节心中暗想:明年春闱中了进士之后,我讲翰林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又有皇帝扶持,前涂一片光明。虽然嘉靖只有五年寿命,可五年时间,又有对历史的先知先觉,足够打造一个牢固的人脉,前途自然一片光明,肯定会建立起一个大家族。以陆家为戒,这治家上面也需要huā很大功夫。这是最自己负责,也是对家人负责。

    正想得出神,陆畅在身边拉了他一把:“节哥,咱们进去吧!”

    竟是一脸的平静,他倒是懂得调整自己的考试状态。

    照例是搜身之后放行。

    胖子带的汤药出了些麻烦,好在吴节上前帮忙说项,那搜身形衙役正好是头一场点名时的那个认识吴节,就喝了一口汤药,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咧着嘴挥手放行。

    前两场考试说是每场三日,其实算起来只两天半,另外半天时间是计算进头一天夜里的。

    最后一场除了今夜,却要在里面坐足三日,要等到第三日晚间才能离场。

    吴节觉得有些烦恼,突然怀念起童子试来。童子试考场纪律不严,而且每场都又固定的时让考生可以提前妾卷。

    领了卷子,进考场坐了半天,等到晚饭时,题目纸还没有发下来。正准备做饭,就有考官来宣布说,顺天府特意为考生们准备了伙食,赐小菜给大家吃。

    今天的菜单上huāsè不少,有细瓷金边饭碗一只,细瓷盘子一对,一盘是火tuǐ,一盘是素菜,另外,一人还有半斤白米饭。

    一想到不用在自己动火,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可等晚饭发下来的时候,细瓷碗和盘子却变成了土陶,火tuǐ、小菜、白米饭也变成了带着沙砾的糙米饭,估计是被经手之人给克扣了。

    吴节中午本就吃得很饱,看了看盖在米饭上的几片已经变了颜sè的凉拌黄瓜就没有了胃口,胡乱吃了一筷子,就吃出了几粒沙子。

    一般来说,像这种正式考试的最后一场,上头都会赐饭的。

    据说,会试最后一场的伙食最好,有鸡有鱼,想来也没人敢克扣吧。不像乡试,由所在的省布政使司承担一应huā消,自然要好好节省,石头里榨油。

    吴节没有胃口,对面的陆畅病的厉害,自然也吃不下去。至于林廷陈和陆轩也是动了几下筷子,就将饭碗扔到了一边,各自躺下休息。

    到半夜时,试题纸终于发下来了,是六道题目。

    其中,《四书》义三道,必答,就是让你根据题目写三篇八股文。

    另外还有三道经义题,分别选自《易经经》、《春秋》和《齐L记》。也是八股,不一定全答,考生只需选其中一题作好即可。

    这四篇文章都是固定了字数的,不能够超过四张稿子。

    吴节算了算,没篇文章若有写完,怎么着也得七四篇下来,就是三四千字,这三天真有够忙的。他还好,直接选合适的范文抄上去就是了,别的考生又要打腹稿,又要拟提纲,还得写草稿,等到正式答完卷子,三天时间未必够用。

    因此,一拿到卷子之后,别的考生都顾不得睡觉,磨了墨,挑灯夜战。

    别省的乡试,八股文都放在第一场。这次包应霞为了让考生们调整好状态,适应考场气氛,特意挪到了最后一场。

    如此倒好,六天折腾下来,很多人都已经没考得麻木了,倒没出现头一场拿到卷子后,有考生又哭又笑的情形。

    吴节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写字速度,毛笔写字实在不快,又要写得工整,又要不能出错。算起来,自己就算抄袭,也没办法写得太快。

    四篇文章,今天晚上作一题,剩余三天,一天一道。

    这其中的关键是抄什么样的范文上去,拿个好名次。

    科举考试,讲究的是揣摩主考官的口味,只要对了他的脾胃,就能轻易中举。

    老实说,包应霞虽然是吴节的恩师,二人在考场上也有过一次接触。可sī底下却没有任何交往,对包大人他也不是很了解。

    而且,据别的人说,包大人为人正直,根本就不会看在我是他弟子的情面上就网开一面,高抬贵手。再说了,乡试的卷子都是要誊录好,糊住名字的,就算他用心点自己的举人,也没有可能。

    吴节其实和其他考生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那么,该抄什么的文章上去呢?

    吴节一边慢悠悠地磨着墨,一边思索着。

    对面的三个陆家子弟也都磨好了墨,开始动笔。

    看他们的情形是在草稿上拟提纲,胖子还是一副很冷的样子,衣服裹得很紧。

    吴节眼尖,看到陆畅每写一个字,身子就哆嗦一下。

    秩雨又开始落下来,在灯光中连成一片。

    吴节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将头低了下去,捏索着自己背熟的那些资料。

    不出意衙之外,最后一场的考题和〖真〗实历史上完全一样。PS:懒得拆分章节,合成一章发出来,今天就这样。!。

第二百零六章 异同,揣摩

    明朝和清朝的八股文考题有些区别,比如明朝考官在出题的时候大多出大题,而小题大多是sī塾老师在考较学生对儒家经典熟悉程度时才用。等到清朝末年,四书五经的题目都已经被出尽,可说每个句子后面都跟着百十篇范文的时候,考官出无可出时,才弄了些诸如截塔之类的小题出来。这已经是刁难,而不是选取有用的人才了。

    包应霞乃诚实君子,自然没有跟考生斗智斗力的心思。出的题目非常简单“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这一句出自《论语》,意思是:暮春三月,已经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来。孔子感慨的说:我赞同曾点的意见。

    所描述的场景是一种社会大同的景象,国家已经不需要人去治理,居民安居乐业,无偷无盗,每个人每天都在过一种富足安乐的生活。而孔子所希望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社会。所以他会赞同。

    这段文字可以说是莓个考生入门发méng时的必读科目,平日里也不知道依这个句子做过多少文章。

    等到拿到题目纸后,一看到这句话不少考生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上lù出轻松的笑容。

    但吴节却知道,越是容易做的题目,越不容易写好。就因为题目不难,大家都能作观点雷同者居多,要想靠标新立异得高分,只怕有些难。而拼文笔,三千考生中,也不乏有下笔锦绣之人。

    既然能进这座考场,都是有几分斤两的,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这一道题,大家都能轻易地作出来。就因为太容易写又以老生常谈居多,考官看起卷子来,难免不审美疲劳。吴节可以肯定,没多少人能拿高分所以,不管后面几题如何,如果这一题能够做好了就能抢得先生,首先就立于一个不败之地。

    那么,抄什么才好呢?

    老实说,这个题目吴节手头的范文可说是最多的,从明朝宣德年到清末宣统年的都有,真要背也背不晚那么多。

    因此,他就从各期会试的会元和解元文中找了五篇做参考,然后根据考场和考官的情况再作决定。

    因为有着强大的资迅能力,吴节可以在现代社会轻易地查出某年某月某地的考试题目,可主考官姓甚名谁却没办法搜索。而考官的口味又直接决定了你的考试成绩,所以,一般来说,他都会事先准备几篇不同口味的范丈,到时候再做定夺。

    今科的主考官包应霞是吴节的老师只是平日接触得不多,他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吴节也无从知道,只能大概加估计。

    他想了想,回忆起上次在成都参加院试时的情形,那次考试自己可是拿了头名的。四川今年的会试包应霞一共出了两道八股文题,一题是《不患》,选自《论语》;一题是《不见而章》,选自《中庸》。

    当时吴节也没考虑过包大人喜欢什么样的文字,为了保险,索xìng抄了钱谦益的两篇范文上去。牛打杀鸡,一举夺魁。

    钱牧斋乃是明末文坛领袖,与吴伟业、龚鼎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霍式耙、顾关武、郑成功都曾是他的学生。他的文章气象宏大,是明清古人承上启下的关键xìng人物,被人称之为“当代文章伯”。

    究其风格而言,虽然还带着浓重的明文特sè,可依稀已经能够找到一些清朝古文的影子。

    估计就是因为清文的韵味对明朝人来说,是如此的新鲜,这才入了包大人的眼,被点了案首。

    “恩,看来,抄明人的文章是不成的。要想在这个普通的题目里写出特sè来,还真得从清文里去寻。”

    吴节想通这个关节,醒悟过来。

    好在他手头正好有一篇得用的丈章,正是一个叫胡任典的所作的同名文章,靠这这篇文章,他拿到了乡试头名解元。

    胡任典这人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名气,是康熙年的翰林院编修。清朝的翰林院就是个养老机构,他在里面窝了一辈子,也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这人的学问却是非常好的,又是个考试高手。

    康熙二十年乡试拿了第一,康熙三十三年会试时又拿了一甲第一名,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状元。

    这还不算什么,他所参加的乡试考场设在南京,南京可是个出人才的地方,能够在那里杀将出来,可见他的厉害。

    这家伙每次考试都必拿第一,简直就是个考试机器。加上他又是清朝人,不抄他的文章,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穿越者的先知先觉。

    想通这一点,吴节立即就想动笔。可想了想,乡试事关重大,对自己也非常重要,还是慎重一些。

    也不忙答卷,就提起毛笔,老老实实地打起了草稿,准备将那篇范文先写在草稿上,待检查之后,再誊录上考卷。

    实际上,这篇范文的破题部分写得也很寻常,承题也很普通。

    可到起股那节,却显示出这个胡状元的功力来。

    比如起讲下二比一段:勋业者,君相之遇合也。禹皋伊旦,当时若无此遭遇,岂遂淹没以终老,天攘甚大,倘必有所待而后抒怀,设所如不偶,将毕生无自见之期矣。

    景物者,达士之功名也。黄农虞夏,今日岂异此风期,安见熙膘之难再,人物依然。如其无所待而皆快意,将动与天游,任目前皆自得之志矣。

    再比如后二比部分:xìng情之际安往?不得,忽然而值此时,忽然而娱此境,任耳目间之取携,而生平不尽啸歌之致,此其气象,类不在三代以下也。将点狂也,不几于道坎?

    宇宙之故安在?可执,如必暮春而后为其时,必童冠而后为其人,必咏归而后为其境。自命旷观之高致,而寄情犹滞形迹之间,此其气象,不过隐者流也,将点深也,不犹之乎浅钦?

    这可是文章的精华,后人评曰:曾点暮春风浴一段,神理最难体会,作文者最难得恰到好处,惟康熙辛酉科,江南出此题,解元胡任典,识解独超,会心自远。

    对这篇文章,吴节有着无比的信心。

    不过,等写到到束股部分那一句“论者谓点之志,与夫老安少怀之志,微有合者,故亟与之然。而夫子当日惟是喟然嘉叹,至其所以兴者,终未言其故。”时,吴节却突然发现有个大麻烦,顿时急出了一头冷汗。!。

第二百零七章 难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这下出大乌龙了!

    吴节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最后一句“至其所以兴者,终未言其故”中那个“故”字该怎么写。

    “故,故,究竟是反文旁还是欠字旁?”吴节抓了抓脑袋,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汗水:“日,这下麻烦了,关键时刻,怎么就提笔忘字了呢?”

    “妈的,这字如此的简单,就算随便找个小学二年纪的学生来问,人家也能轻易写出来。可怜我堂堂一个秀才,背负四川第一才子之名,竟然连这个字的偏旁部首是什么都没办法确定。怪就怪前阵子用电脑太多,习惯了智能abc,竟然不会写字了。”吴节一阵苦笑。

    这段日子也是怪了,竟然天天穿越回现代社会。久违了现代生活又回到自己生活当中,吴节突然觉得现实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单就娱乐活动而言,比起沉闷的明朝不知丰富到什么何等程度。

    于是,他也没闲着,整日不是大吃大喝,就是k歌看碟,然后在电脑上与mm聊天,在论坛上和人掐架,玩了不不宜乐乎。

    至于乡试,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考题已经到手,范文早就背熟。大考之前,且放浪形骸地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

    吴节学的时候,主要是懒得背字根,不会五笔,只用拼音。这些天,他为八股文的事情在网络上同老金和国学论坛的几个朋友交流过许多次,经常为一个问题吵到半夜。

    打字速度越发地快起来,能够轻易地达到每分钟一百二十字的水平。可是,就因为如此,每到提笔写字,总会下意识地先将要写的字自动代换成拼音字母,刚才落笔的时候,他好几次都差点写成了汉语拼音。

    “还好,我先把文章抄在草稿上。刚才若是直接写到考卷上,没准就要犯低级错误了。”吴节心叫一声好险,暗自后怕。

    古代的科举试卷都事先印好了红sè暗格,一个萝卜一个坑,写了错别字,或者涂了污迹,要被扣分,碰到脾气不好的房师,直接就把你的卷子给刷了下去。

    电脑用得多了,自动写拼音不说,还容易犯提笔忘字。

    现在,就连简简单单的一个“故”字,竟然将他给难住了。

    吴节坐在考桌前想了半天,又分别将这两个不同偏旁的字写在草稿上,看了看,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可疑,死活也确定不了究竟那一个字才是对的。

    这情形急得他心中一阵气苦:终日打雁,今天却被大雁啄瞎了眼睛。

    人越是急,脑筋越是卡壳。

    想了半天,死活也决定不了。

    吴节没办法,只得放弃,就生了活,烧了点水,泡了点茶水,喝了几口。却突然扑哧一笑:“故乡的故不就是反文旁吗,我还真是被魇住了。现代人用电脑多了,未必是好事,今后若再穿越回现代社会,那玩意儿可不能再多碰,尽量用笔手写吧。”

    想出这个字之后,吴节无比轻松,听更鼓的事情,已是寅初,还是快些把第一题写完,早点睡觉要紧。

    砚台里的墨汁已干,笔尖也凝住了。

    等弄好,将一篇文章抄上去,等到要结束的时候,吴节心中又是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很要紧的关节。

    这个关节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还真的考不出什么好成绩来。

    “我只顾着揣摩包应霞的口味,却把房师这一关给忘记了。要知道,我这份卷子并不能直接交到主考官的手上,而是先得让房师过眼,房师看中了,这才选送到包大人那里去定名次。所以说,与其揣摩包应霞,还不如多想想这天字号房师喜欢什么样的文字。”

    “房师喜欢什么文章,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到现在,他姓甚名谁,都还是一个mí。不过,这篇文章本就是八股文经典,只要格式什么的没问题,房师又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好处。对了,格式,形制……我倒将这个问题给忘记了,险些酿成大麻烦。”

    吴节一个jī灵,也没再抄稿子,又提起笔在草稿上写了起来,在束股部分又加进去了一些东西。

    这加进去的内容全凭自己的真本事,也没处可以抄去。还好,他前一阵子在陆家族学学习,代时升又是一个明师,写几十百余字的文章还难不着他,虽然比起原作者还差了许多火候,却也有几分像模象样。

    原来,这涉及到明清八股文的一些细微区别。

    明朝和清朝的八股文究内容和形式上基本雷同,可考场上却有许多差别。

    首先,明朝的文章不限制字数,你想写多少都可以,只要考卷够用。清朝则不同,由顺治二年开始,即规定了八股文的字数,定为每篇不得过五百五十字。这当然是为了考试需要,因当时考试,不同于现代高考时间,语文只二小时。

    那时考秀才天不亮进场,天黑才出来。举人、进士考试三场,每场头天进场,第三天才出来。时间较长,不限字数,才气大的只要有时间写成洋洋数千字长文,那试官阅卷,就无法看了。所以要限制字数,最少下限,最多上限,均有规定。

    康熙二十年,因考虑五百五十字,似乎过少,作者词意未尽,就草草结束,影响文章内容,因增至六百五十字。乾隆四十三年,又明确规定乡试、会试四书文字数为七百。

    二是明代制义有大结,即在文章结束后,作者又作总结xìng的发挥,词句较多,可抒发作者见解,清代八股没有“大结”。

    这第二项尤其要紧,大结若是写得好了,很容易就中了房师、宗师的意。

    而清朝文中可没有大结一说,因此,吴节这篇文章严格来说,是不完整的。要想考个举人出来,就不得不加个尾巴。

    至于其他的区别,比如文章里的避讳、能否出截塔题、《四书》的出题顺序什么的,却不要紧。

    当初在成都参加院试的时候,吴节也没写这个大结。不过,当时是包应霞直接审卷,对这种表面文章也不怎么在意。况且,院试比起乡试而言,也不那么正规,主考官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考试的秀才功名。

    乡试考场则不同,首先得各房考官初选,然后是主考副主考终选。到最后,还有专门的审核监督官核实,三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你的举人功名就得泡汤。

    八股文本就是表面文章,对格式要求极严,断断马虎不得。

    这个大结算是吴节在正规考场上第一次靠真本事作文,几十来字的内容仔细推敲,光草稿就写了好几百字,最后终于确定下最终的定稿,这才誊录到考卷上面。

    等一切弄完,抬头一看,天都亮了。

    吴节心中苦笑,摆了摆头:“本以为有考题在手,这次乡试应该应该就是走个过场,可这第一题就做得如此困难,接下来四题还有得忙。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早早地就将卷子作完,接下去坐在考场里发呆的好。”

    睡了一一整天,等到下午六点时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第二题的题目是《百亩之粪》,出自《孟子》中“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也是大众化的题目,看样子,包应霞并不想同考生们为难。

    这题吴节早早地准备了范文,依旧打了草稿,自己写了大结,检查半天,发现没任何问题之后,才抄了上去。

    第三题是〈书经〉里的一句,更简单,吴节在这其中又梦回了现代社会一次,将后面两个题目的大结也给查出来,背熟了。

    好在这三题一作完,他提笔忘字的毛病总算纠正过来,也没有一写字就自动替换成汉语拼音的毛病。

    唯一郁闷的时候,第一夜因为熬了个通宵,然后又睡了一个白天,时差出了问题。接下来两日都是晚上写卷子,白天睡觉。

    这考场的白天究竟是什么情形,他竟是一无所知。

    只知道这秋雨就没有停过,淅淅沥沥落了三日,天气一日冷于一日,坐在考场上,血脉不畅,竟有些僵手僵脚之感。

    对面的死胖子作题非常不顺,那到卷子之后,不住唉声叹气,又咳得厉害。

    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病得,红得非常奇怪。

    ……

    油灯的灯光一闪,熄灭了,却是灯油已经烧干。

    考舍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朵只“沙沙”的雨声,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

    这是最后一天的黎明。

    最后一题的题目是〈皆雅言也叶公〉,这是一个现代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所谓的“截搭题”。

    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上面一章书的最后一句或几个字,和下一章书的开头几个字或开头一句联在一起,甚至语不成文,照样可以作为题目,以之写八股文。

    如这道题目:上半句“皆雅言也”出自上《论语》、《述而》第十五章。原章书云:“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下半句“叶公”二字,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原章书云:“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述而》篇是记孔子廉己诲人之辞,容貌行事之实的一篇,各章书都很出名,这两章书更都是《论语》中的名文,常被人们引用。而此题只出前一章最后四字及第二章开头两字,连在一起“皆雅言也、叶公”从表面逻辑上讲,简直不知所云。

    这题目出得怪,估计是包应霞觉得前面三题实在简单,故意弄了这么一出。

    不过,这种题目要想难到考场里的答题高手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但至少可以刷掉一批学养不够渊博,思维不够活跃的考生吧。

    吴节早早地想了范文,又写好了最后部分的大结。

    正要誊录,灯却熄了。

    只等躺下睡觉,等到下午时在誊录上去,然后交卷出场。

    乡试终于要结束了。

    躺在炕上脑子却那篇范文的字字句句却不断涌上心头:“明圣训之有常,而楚大夫又可记矣。

    夫雅言而曰皆,则诗书礼之外,夫子固不言也。彼叶公者,又何以书哉?

    ……

    此所以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乃置于不答:殆以其人其言,不过在南人有言之例,吾夫子之雅言,固不足以语之也。

    ……”

    这篇文章的原作者已经不可考,却写得不错。而且,这种怪题,只要能答出来,就算是过关了。

    “最后我能拿第几名呢,中举应该没任何问题,关键是名次。”吴节朦胧地睡着了。

    时差没有倒过来,这一觉睡得浅,竟被冷得醒了过来,抬头一看,雨丝依旧,天sè黯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可对面考试考舍的考生们都已经停笔不作了。

    那陆轩和林廷陈更是生起了火,悠闲地坐在考棚里品着茶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显然考得不错。

    就连那死胖子也作完了卷子,恹恹地坐在凳子上,依着墙壁,额头上敷着湿棉巾,估计正在发烧。也不知道他做得如何,但看他的气sè,灰败到极处,估计是弄砸了。

    “竟然睡了一天。”吴节大吃一惊,慌忙提笔誊录。再耽搁下去,天一黑,可就糟糕。灯油都燃尽了,难不成还要交白卷。

    好在天黑之前总算将卷子抄完,可一双眼睛已熬得发涨。

    各考舍都亮起了灯,在雨水中显得无比辉煌壮丽。

    又过了一阵,一声炮响,终于到了收卷时刻。就有收卷官过来将卷子收了,然后又有号官过来开了号门的锁。

    士子们拿了照出签排队,依次到贡院大门将签字交给门官,出门回家。

    “终于考完了,三场九天,加上中途休息了两个日夜和开考场时点名入场,快半个月了。这科举考试,太恶劣,太没人xìn节mō了mō长满绒毛的上嘴chún,长长地吐了一口热气。

    又伸手扶住跌跌撞撞艰难行走的陆畅,他发现四胖子没有带考篮:“你的东西呢?”

    “不要了,没力气。”死胖子一声热得跟碳火一样,说起话来不住喘着粗气,一身也颤个不停。!。

第二百零八章 逼帐的上门了

    屋外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气有点冷。

    炕烧得暖暖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新鲜的棉布味道,一双素手将壶里的热水冲进茶杯。须臾,绿茶那清新的香味便在屋中氤氲开来。

    吴节懒洋洋地躺在chuáng上看着蛾子忙前忙后,心中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宁静。他已经醒过来有一阵子了,却还是不想下chuáng。

    蛾子又走áng头,掖了掖他身下的被子,又拿一块枕头垫在吴节的头下。

    天见可怜,公子总算从考场里出来了,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身上又脏又臭,一张脸上全是烟尘,瘦得颧骨都显出来了。

    蛾子一看,就心疼得直掉泪。至于公子考的如何,却不敢问,生怕问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蛾子将枕头垫好之后,又端起茶水喂了吴节一口,这才小声问:“公子睡得可好,要起来了吗?”

    温暖的茶水灌进胃中,吴节只觉得浑身通泰,mímí糊糊地应了一声:“累死了,再睡一会儿吧。这几日突然冷了下来,考场里又湿又冷,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秋闱秋闱,我看是冬闱才对,来年春闱估计也不好受。”

    蛾子听他这么说,心中更疼:“都快小雪了,自然是要冷下去的。”

    吴节有些惊讶,突然想起现在虽然是农历九月中旬,可换算成后世的公历,已经是十月底。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冷得也快,再过半月应该就是小雪。一转眼,到明朝都快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再看那蛾子,身上也加了一件水葱sè的袄子,配合上她窈窕的身子,白皙的皮肤,别有一番清丽的韵味。

    这男人早晨起chuáng时,半梦半醒之间,人也没那么多顾虑。顿时觉得小腹有一团热气涌起来,就大着胆子伸出手在她腰上一抱。

    蛾子眼睛一瞪,推开吴节的手:“别闹,有客人来了,公子你还是快些起chuáng,别让人等。”

    “有人来访,会是谁呢,是不是学堂里的同窗,或者是今期乡试的同年?”吴节问。

    可想了想,却立即否定这个想法。说学堂里的同窗吧,自己和他们平日里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sī底下也没有任何来往。只同死胖子交情不浅,可惜陆畅烧得厉害,看他的模样,以明朝的医疗水平,估计会在chuáng上躺半个月。

    这胖小子看起来很随和的,其实却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都病成那样了,依旧强撑着在考场里呆了三天,光这份坚强就很让人佩服。

    至于其他同年,等到发榜还有几日。要大家都在榜上了,才算得上是同年,才有可能带着礼物相互拜访拉关系什么的。

    这才是考完之后的第一天,怎么就有人来了?

    见吴节问,蛾子道:“是那个什么老黄过来寻你。”

    吴节脑袋还有些mí糊:“哪个老黄?”

    蛾子笑着又喂了吴节一口热茶:“还会是哪个,就是公子你考前去过的那个道观,嘻,嘻痒,别闹……”原来,吴节趁她说话时,将手放在了腰上。

    蛾子也没抗拒,脸却微微红了。难得地有些害羞:“老黄还在书房里侯着呢,连叔正在那里陪他说话。”

    “啊,黄锦,这个yīnhún不散的。”吴节立即清醒过来,急忙地手抽了回来。

    黄锦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吴节这里来,肯定有其他的原因。让一个内相在书房里等着,而他却在卧室里酣睡,传了出去,也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

    对了,难道是皇帝要传自己去西苑做事?

    这可不好耽搁。

    急忙从chuáng上一个箭步跳了下来,叫道:“蛾子,快拿洗脸水、毛巾。”

    等梳洗完毕,刚一走出卧室,迎面就是一道冷风袭来,让吴节打了个喷嚏。

    眼前白晃晃一片,再定睛看去,地上已是一片薄薄的白雪,空中也是柳絮状的雪huā轻悠悠随风飘扬。

    终于下雪了。

    一声浑厚的低喝响起:“你我都是一流好手,高手交手,一招即判生死。老黄,真要动手吗?”

    黄锦尖锐的鸭公嗓子传来:“老连,像你这种道门的功夫倒是少见,小老儿心痒得很。若你不拿出全副本事,怎么能过瘾。放心好了,你这套拳法看起来也没学多久,伤不了我的,尽管使出全力。”

    吴节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黄锦和连老三二人正立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微弓着身子,暗暗蓄力。

    而连老三女儿则担心地躲在屋里,只将半张脸从门后探出来。

    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往那里一站,渊停岳峙,一派宗师风范。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连老三也不客气,脚下一转,便踩着一种玄奥的步伐,围着黄锦慢慢地转起了圈子。

    “怎么就打起来了,老黄,你跑过来做什么?”吴节好笑,这连老三就是这么陪客人的,竟跟人打起来了。

    “有事,嘿!”黄锦身体一闪,一拳朝连老三太阳xué上擦去。

    原来,乘黄锦回头与吴节说话,连老三突然出手了。可这一切都尽在黄锦的预料之后,立即就闪到一边,右手如鞭子一样抽出去,在空中炸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响脆生生地嘹亮,可见其中蕴涵了多大的力道。若被击中太阳xué,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牛也活不成了。

    “好!”连老三也不躲闪,一个高探马,然后又是一记斜飞式,使的正是陈氏太极拳的路子,顿时将黄锦的拳劲卸到一边,接着又是一送。

    黄锦只觉得自己这一拳落到了空处,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难受,下盘也是不稳,朝旁边打了个旋,顺手提起靠在围墙上的一根竹竿“呼!”一声抖了个枪huā,朝连老三刺去。

    断喝道:“好厉害的内家功夫,试试我这套杨家枪,也是内家的法门。”

    这一枪来得厉害,只见满天都是枪影,组成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颇有些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生生不休的意境。

    这一套枪法有些来历,传自元初枪法大家杨妙真,在世上有好几个版本流传,也涌现了不少靠这套枪法打遍天下的好手。这其中,以戚继光最为有名。所谓:戚龙俞虎中的戚,就是知使杨家枪的戚继光;至于俞虎,则是指少林棍法高手,抗倭名将俞大猷。

    吴节一直知道连老三和黄锦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武林高手。穿越到明朝之后,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谓的高手比武,顿时大觉有趣,也不制止,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画面。

    可惜就在这个时候,蛾子一声断喝,提起笤帚就朝二人抽去,骂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竟然在我们家里打架,成何体统,要打出去打去。惊扰了公子,我跟你们没完。不象话,不象话,都是一把年纪的了,还跟三岁小儿一样。”

    连老三最怕蛾子,立即跳到一边,连连摆手:“老黄别打了,蛾子大姐恼了。”

    黄锦什么样的身份,既然被和小丫鬟呵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将竹竿扔到一边。

    吴节看有趣,也哈哈大笑起来:“老黄,我这才出考场,你老人家就追过来,可有要事,咱们进书房坐下说话。”

    “确实有些事儿找公子,也有些要紧。”听吴节说起正事,黄锦神sè一凛。

    二人进了书屋,坐下,等吴节挥手示意蛾子退出之后,黄锦才道:“考得如何?”

    问到这里,他目光一闪。

    吴节:“一般吧,没什么大的纰漏,至于能不能中,就不知道了。”

    黄锦听到这个回答,舒了一口气:“不出纰漏就是没问题了,如此就好。等你中了举人,就任个职吧。找时间去吏部那边挂个号,到时候自然有人关照。有了官职,也方便行走。”

    实际上,这期乡试之后,皇帝也有意让陆凤仪去吏部补个实缺,有他在那里,一切都好说。

    吴节倒没任何兴趣,他本就是奔进士功名和翰林院去的,中举之后,就算做官,也不过补个从七品,意思不大。不过,正如黄锦所说,有个官身,以后做事倒也方便。

    就淡淡地谢了一声,又问:“黄公,你今天跑我这里来,不会就问吴节考试额如何吧?”

    “两件事,第一件,你进考场十余天,《石头记》已经许久没写,道君可等不及了。”说起嘉靖皇帝,黄锦抬起手朝北拱了拱:“道君他老人家话少面冷,有什么心思也不肯同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明说,可他这几日总是有一句无一句地同老奴提起书里面的故事。老奴就算再愚钝,也知道道君老人家念着这本书儿。今日无论如何,你得写上几千字呈上去。”

    吴节笑道:“原来是讨帐来的,不对啊,我吴节可不欠你老黄什么。帮别人写稿,无论多少,润笔总能弄到几文,给你写,却没有任何好处,亏大了。”

    说着,就铺开了纸,开始磨墨。

    黄锦嫌吴节动作慢,就将一只铅笔递了过去:“用这个快些,怎么,缺钱啊,你吴节如今也是道君身边说得上话儿的,真想要那黄白之物,也不用说话,随便一个眼sè过去,就有人巴巴儿地将金山银海送过来。老奴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哪里还有润笔给你。”

    吴节接过铅笔一边写,一边说道:“内相会缺钱吗,每年的冰炭敬就好几万两。放心好了,不问你要钱,就问你要你一个人。”

    “你说的是唐不二?”黄锦神sè严肃起来:“只怕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 借人

    听黄老太监提起唐小姐的名字,吴节心中一颤,手上用力“啪!”一声,笔尖断了:“老黄,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要她?”

    “杨慎的外孙女,吴节的未婚妻,这天底下的事情可没什么能瞒住老头子的。再说,你吴节又是个重情重义的种,哎,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救她脱离苦海。”

    黄锦长长的叹息一声,从吴节手中接过铅笔,在卷笔刀上车了几下,又递回去:“这事只怕永远都别想了。”

    “为什么?”吴节沉声问。

    “这其一,唐不二是个出家人,而道君他老人家又是个修行人,这几日正在读她所作的《女功正法》,不住感慨,说这女道友修为精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弄不好将来也能得道成仙。若不是因为她是杨用修的外孙女,又是女子,倒想请她入宫供奉,赐予官爵。吴节,你想好,陛下如此看重唐不二,若你要让她还俗嫁人,让陛下知道了,后果如何?”

    吴节心中一震,又是大大的懊悔。当初为了让唐小姐进陆家道观,他捉刀抄了一篇《女功正法》,想不到为弄巧成拙,搞成今天这般模样。

    黄锦接着道:“陛下是个记恨的人,当初登基时,在杨慎父子那里吃了许多苦,至今一提起他们父子的名字,尤自怒法冲冠,连杨宗之和唐家也不肯放过。所以,这事没门。”

    吴节眼神暗淡下去,久久无语,只埋头抄着稿子。

    黄锦一张脸有些不忍:“吴节啊,你若真在道君面前提起这事,不但救不了唐不二,只怕连自己也要陷进去。你有这么个大机缘,那是别人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却却不可卤莽。”

    吴节抬起头:“难道就不管了吗,我吴节做不到。”

    黄锦:“别急,等机会吧。”

    吴节心中一动,按照〖真〗实历史来看,嘉靖也活不了几年,最多四年,只等他一死去,我吴节又有大权在手,还怕救不出唐家人吗?

    这首先应该同未来的隆庆皇帝搞好关系,恩,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他一颗混乱的心也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黄锦:“多谢黄公指点,吴节明白了。”

    黄锦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吴节却话锋一转:“不过,这润笔还是不能少的,还得问你借一个人。”

    “你又来了,说吧,要借什么人,如果是宫里的奴仆或者普通人,倒也容易。”黄锦被他气笑了。

    吴节:“我想问你借一个太医院的医生。”

    “可以,是哪个,用来做什么,可是你家里有什么人生了病?太医院虽然不归宫里管,可我老黄的面子他们还是会给一点的,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来,就能把人给你带过来。”黄锦点头。

    吴节:“是要病人,不过却是三人。一个是连老三的女儿连桂枝。”

    “那女娃娃我刚才看过了,身体虚得紧,估计也活不了几年,是得找个好太医瞧瞧,另外两个呢?”

    吴节:“另外两个,一个是陆家的嫡孙陆畅,另外一个则是陆指挥使陆炳。”

    “陆畅是你朋友吧,看那小子胖乎乎的,结实得很,怎么,也病了?对了,陆公的病太医以前也是去看过的,没救了。陆公好象同你没任何关系吧,怎么这么热心?还有,陆府乃大富大贵之家,还怕找不到好郎中?”

    吴节:“陆畅身子是好,可惜他背上有伤,所谓有伤必有寒,又在考场里冻了几天,估计有些tǐng不住。我在陆家族学读了这些日子的书,欠了人家的情,这次得还上。好郎中,呵呵,一般的郎中只怕瞧不好陆公的病,所以才麻烦到你头上来。”

    “别,找我也没用。京城有一句俗话:太医院的药方,国子监的文章。”黄锦一笑:“都是不靠谱的,尤其是太医院的郎中们,一给人看病,首先想的是开什么样的药吃不死人。至于能不能把病治好,另说。”

    吴节也听得好笑,道:“我说的这个太医可是个杏林国手,非一般庸医可比的,有他在,什么病都能看好。”

    黄锦醒悟:“你说的是李时珍?”

    吴节含笑点头:“正是想问你借这个人,据说他正在太医院任职。”

    黄锦:“这人我也听说过,以前却是在太医院,可惜现在却走了。”

    “走了,啊!”吴节大为失望,据他看来,死胖子在出考场的时候已经开始咳嗽,如果再不医治,只怕要得肺炎了,弄不好还会死人。

    老实说,他对中医信心不大。

    不过,用来对付连桂枝这种慢xìng病,效果却是不错,但郎中必须要好。

    再说了,吴节对李时珍这个医道大家也是非常好奇。

    看到吴节一脸的失望,黄锦解释说,李时珍本是湖北人,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被楚王召去任王府“奉祠正”兼管良医所事务。三年后,又被推荐上京任太医院判。他的医术确实高明,一来就震动了整个京城。可惜,这人xìng子有些古怪,同太医院的人相处不太融洽,在太医院做了一年官,屡屡与同僚发生冲突,就萌生了去意。

    直到有一天嘉靖皇帝感觉不太舒服,招他去看病的时候,李时珍却没开方子,反劝皇帝停止服用仙丹,又说了许多服用丹药的害处,触怒了陛下,被赶出了京城。

    “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吴节一叹。

    黄锦:“吴节你也不用失望,这个李时珍倒不难寻,听人说,他正在古北口采药。老头当年同李太医有旧,若你真要寻他,我写一封信派人去请就是了。”

    吴节大为惊喜:“你怎么知道他在古北口的。”

    黄锦笑道:“李时珍这几年忙着写一本草药书,足迹遍及天涯海角,这一路开销都是一比大数字,却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好在他有官职在身,可以免费在各地驿站吃住,前一阵子查驿站的huā消帐目时,我正好看到这一个条目,便知道他在那里。”

    吴节:“好好好,倒是劳烦黄公了。”

    “没什么的,也就是一桩小事,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还给我的时候。”

    “什么人情?”吴节好奇地问。

    黄锦:“李大夫当年触怒陛下,几乎被下到诏狱里去了,是老奴我说了一句话给保下来的。”他笑了笑,摇头:“倒不是老头子新善要做烂好人,实在是这人吃五谷杂粮,难保没有得病那天。我们身居高位的人又不是神仙,自然免不得终有一天要倒下。这人呀,官儿再大,势头再煊赫,什么人都能整,惟独不能得罪医生。”

    吴节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得有道理。”

    一边说话,吴节一边飞快地用铅笔写着稿子,不一会儿就写了一千多字。

    黄锦看得暗自咋舌,这吴节一边说话一边构思,一边誊录,一心三用,好生了得,过大才也。

    又喝了一口茶水,就听到吴节问:“这是一件事,还有另外一桩呢,黄公请讲。”

    “这第二件事嘛。”黄锦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胡宗宪回京了。”

    听到这个名字,吴节来了精神。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浙直总督,抗倭名将,二品大员,严嵩的得意门生,严党的一块金字招牌。若不是有胡总督的赫赫战功撑着,严党早就垮台了。

    黄锦突然说起这个人的名字,难道是说嘉靖准备动手铲除严党。胡总宪这次进京,会被直接拿下?

    不对啊,胡总宪落马是明年的事情,现在倭寇之乱尚未平定,不到中途更换大将的时候。

    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

    若现在将他拿下,换一个新的浙直总督带兵,只怕没人能镇得住戚继光和俞大猷。

    大概是看出吴节心中的疑huò,黄锦道:“是来问钱的,前线马上就要进行一次大战役,若是弄得好,倭寇之乱将被一举平定。只可惜军饷不济,将士们已经三个月没发军饷。部队调动要开拨银子,战前也要发银子jī励士气,战后还得发抚恤银子和论功行赏。桩桩件件都是钱,少了三百万两,根本就打不起来。道君已经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帐本子都翻破了。老头子今天来你这里,一是催你快些将稿子写了,再就是接你过去,帮衬着作帐。如果方便,立即就随我入宫。”

    “好,我写完这篇稿子就走。”吴节又写了一会儿,将稿子写完,这才同蛾子交代了几句,就坐上黄锦的马车,同他一道去了西苑。

    吴节已经知道了那个道君就是嘉靖皇帝,黄锦也不隐瞒,在路上递给他一个shì卫腰牌,说是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如此倒也方便。

    依旧是在玉熙宫,可十余天没来,这里却大变了模样。到处都是新搭建的脚手架,地上也堆放了不少瓦片和青石金砖,倒像是一个大工地。

    一问黄锦,才知道皇帝觉得这地方实在太破旧了,决定重新修葺。

    到了嘉靖精舍的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屋中有人在大吼:“钱钱钱,朕这几日眼睛一睁,就听到这个字,被闹得都快走火入魔了。朕在位快四十年了,年过半百,想吃好一点,住舒服一点,难道有错。胡宗宪,你好大胆子,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陛下,前方战事要紧。”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黄锦指了指里面,悄悄对吴节说道:“那就是胡总督。”!。

第二百一十章 胡宗宪

    对嘉靖这个人,吴节说老实话有些看不透。他问这个大明朝的董事长也接触了快二十来天了,对他也算有些初步的了解。等到同他熟悉起来,才发现,历史上的那些记载根本就靠不住。

    比如史书上说嘉靖皇帝因为常年修道,练得神神道道,把脑子都修炼出问题了。可有的时候,这人却精明得很,特别是涉及到钱的问题上。

    当然,其他地方有颇有奇异之处。比如黄锦刚才这句话说得很小声,蚊子叫一样。

    话音刚落,嘉靖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黄锦,吴节,进来吧。”声音中正平和,似乎是在一瞬间将怒气强压了下去,变得云淡风轻。

    吴节心中骇然,这耳力,简直就是特异功能了。

    他惊讶地看了黄锦一眼,黄锦却是一副见惯不怪模样,指了指里面,示意吴节快进去。

    今天是京城今冬下的第一场雪,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嘉靖精舍的门窗都大开成,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将嘉靖头上那一袭纱幔吹得不住飘抟。

    几个在旁边shì侯的小太监已经冻得嘴青面黑,偏偏不敢叫苦,尤自在那里强撑。

    十余天没见到嘉靖,皇帝这次依旧穿着一件青sè道袍,头带一顶金冠。只不过,身上的衣着实在单薄,竟然是夏天时的的打扮,看得人背心一阵发凉。

    他正坐在大案后面,一脸的苍白,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好象对面前这人不屑一顾。

    屋中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穿正二品的朝服,另外一人则做正三品武官打扮。

    这二人都长得非常帅气,可这种帅气却各有不同。正二品那人约四十来岁皮肤白暂,满面书卷气。

    在屋中一站,身子显得柔和松弛三缕长须在风中上下翻飞,连同官服的长袖一道,俊朗飘逸尽显。

    眉宇间带着一股豁达磊落之气。他往那里一站身上就显示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也不畏惧,目光镇定地看着嘉靖。

    不用猜,此人便是浙直总督兼兵部尚书胡宗宪,节制南方五省的军事长官,千军万马都统帅过来了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气势。

    他身边那个三品武官看起来则不太醒目,皮肤黝黑,双手的虎口上全是厚实的茧子。短须,身材壮实得跟一头猛虎似的。显然是久经沙场的骁将。

    不过,这人在皇帝面前显得很是畏缩的样子,大冷天的紧张得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毛毛汗。目光也是游离不定,显然不是那种卤莽的武夫。

    这人吴节也不认识,不过,看他的品级至少也是个参将以上的大将。胡宗宪是兵部尚书,正二品,此人是正三品放后世,至少是副军级高官。

    估计是胡大人的部属。

    “见过陛下。”吴节随黄锦一道上前施礼,然后偷偷地看着这二人。

    “别看了。”嘉靖突然抬起头对吴节说:“这人是浙直总督胡宗宪,联南五省的统帅。”

    嘉靖又指了指吴节对二人说:“这人叫吴节,如今正在联驾前行走。”

    吴节忙上前又是一作揖:“见过**督。”

    胡宗宪听皇帝介绍吴节时并没有说此人有官职在身,心中惊异。不过,他是朝中老人,知道皇帝的大内中常常有修炼之人行走,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方士之类的佞进人物,只点了点头,也不放在心上。

    吴节见胡宗宪没有任何表情,有些尴尬,身体僵在那里。

    倒是那个正三品的武官连连回礼,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然后换成满面的微笑:“见过黄公公,见过吴先生。”

    听到部下这看起来有些谦恭的话,胡宗宪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有些不满。

    还好皇帝适时出言:“吴节,这个胡大人来问联要军饷,今日联传你来,就是为浙江福建军需一事。你对户部的事情也是很清楚的,也议一议。”

    苹一恭身,将腰tǐng了起来。

    听到皇帝这句话,胡宗宪和张居正都同时微微一惊,这才知道吴节并不是如他们想象中那样只是一个佞幸闲人。

    能够以布衣而卿相,或者这人真有些门道。

    嘉靖又道:“今天内阁、司礼监,再加上前线的**督,一道来议论前试军事,人可算都是齐全了。吴节,刚才**督说浙江前线军饷已经耗尽,来问联要钱。联说没有,**督又说联有钱修院子,怎么就没钱派粮发饷,让宫里再缩减些开支,院子就别建了。你对帐目熟,说说。”

    吴节清了清嗓子:“兵部今年的开支,腊月时就已经核定了,臣看过户部的帐目和内阁的票拟,已一文不少发放到前线。不但如此,还超支了三百万,这三百万两臣记得用来是用来造战船让戚继光在东南同海面上的倭寇作战的,实际上,这银子一发到浙江,都被挪作他用,战船是一艘也无。”

    这句话说得厉害,不但胡宗宪脸sè一变,连他旁边那武官也是身子一颤。

    嘉靖皇帝顿时抬起头来,凌厉地看了胡宗宪一眼“胡大人,联不问你那超支的三百万两去哪里了,你反来纠缠,这事怎么说?”

    胡宗宪嗅出其中的危险,可他还是缓缓道:“陛下,这三百万两虽多,可浙江福建连连用兵,军队集结、开拨、战后抚恤都需一大笔银子。几场战役下来,这三百万都填进去了。朝廷的军饷只够将士吃用,可若要打仗,打大仗,却是不够的。这已经是军队中不成文的规矩,若陛下真要治罪,寒了前线将士之心,将来,将士们只能紧守营盘不出,任由倭寇在乡野劫掠。否则,一出兵,就得欠下一大笔帐,还落个贪墨的罪名。”

    “你这说的是混帐话。”嘉靖冷笑起来“如此说来,联养你们做甚?”

    黄锦看到情识不对,立即大声呵斥道:“胡大人放肆,怎么能在万岁爷面前这么说话。”

    胡宗宪也是强项:“臣只是据实禀告,不敢隐瞒陛下。”

    “所以,你就让联把修院子的事停下来,再把钱给你了?”皇帝面上的讽刺意味更浓。

    胡宗宪:“正是,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吴节也听得直摇头,这个**督在历史记载中也是个有权谋有情商的人。严党日幕西山之后,为了保住荣宠,此人不断进献祥瑞讨嘉靖欢心,知情识趣。今天怎么不断挑衅皇帝,惹得嘉靖龙颜大怒,估计他也是以为军饷一事急眼了。

    以嘉靖的小xìng子,胡宗宪今天估计要倒霉了。

    吴节以前也没见过**督,不过,对这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不管他人品如何,可这人确实有才。若不是他,江南倭寇之乱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不管怎么说,这人于国于民都是有大功的,也算是一个民族英雄。

    今日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保他一保。

    见嘉靖一脸yīn沉,吴节立即走上前去:“陛下,前线每年超支已是常例,兵部和户部之所以默认**督超支,就是想让胡大人用这超支的部分做为jī励将士的开拔银和战后的抚恤和槁赏,以便上帐。不过,今年那三百万两超支的部分,却另有他用,还真怪不得**督。”

    “哦,有这事?”嘉靖有些意外。

    吴节走上前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帐薄摊在皇帝面前,在上面指了指:“臣前一阵子查帐时恰好看到这一笔”

    嘉靖看了看,抬头盯着天huā板上藻井,半天才郁闷地朝胡宗宪挥了挥手:“这事不怪你,退下吧,要钱问户部和兵部要去。”

    “是,臣等告退。”胡宗宪和那武将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惊异。他们本以为胡宗宪说出这种不管不顾的话来,定然会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可却没想到这个吴节只一句话,就让皇帝平静下来。

    可见,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那么,吴节究竟是何放神圣呢?

    等胡宗宪二人退下,嘉靖这才恼怒地叫了一声:“典锦、吴节,这事怎么不早说?”

    黄锦刚才在皇帝身边,自然也看到吴节找出来的那本帐薄,忙回答道:“万岁爷,这笔帐关系到天家的体面,老奴也不敢声张,就让兵部将帐平了。”

    吴节却淡淡道:“臣原本不知道**督会来京要钱的,这阵子又在参加乡试,耽搁了。那三百万两拨去福建之后,都已尽数购买了上好木料用来造船。本来还能剩下些用于前线战事。可这阵子陛下要修茸玉熙宫,将木料尽数征调回京,一路上的人工运费,都在这里扣除,将节约部分都用尽了。”

    他心中对嘉靖也是有些鄙夷,前线战事如此吃紧,皇帝却为享受而挪用军饷。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大污点。

    “恩,原来是这样。联的体面刚才差点都丢掉了,只怕那胡宗宪心里也清楚这三百万两的去处,偏偏又不明说。此人真是可恶!”嘉靖愤怒地提起一支铅笔,一用力,折成两截。

    喝道:“胡宗宪可恶,严嵩可恶。若是在以前,区区一点军饷,他严嵩四下凑凑也能挪借出来,这次却借出来,这次却借这个由头来给联找岔,是想提醒联,浙江、福建离了他们,别人就玩不转吗?”

    声音里尽显yīn森。!。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严嵩笑话集

    看起来,皇帝是一心要铲除严嵩一党了。吴节心中有些替胡宗宪难过,如果一个英雄人物,就因为站错了队,已经让皇帝记恨上了。未来的光景,只怕不妙。

    吴节人微言轻,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

    算了,这事也不用去想,还没到那一步,将来若有机会,能帮就帮吧。

    皇帝一发怒,吴节和黄锦也不好说什么,只等静静地站在一旁。

    半晌,嘉靖xiōng中的怒气平息下来,好象是自嘲,又好象是在解释:“朕可没想过要动用造船的木料,估计是奴才们想替朕省几个体己。今日若不是吴节提醒朕,还真要被人家笑话了。朕这些年辛辛苦苦省下些钱来,却叫臣子们眼红了,一遇到事就来打内虏的主意。罢了,也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吴节,考得如何了?”

    皇帝的神sè缓和下来。

    吴节:“回陛下的话,臣觉得还行。”

    皇帝:“那就好,以你的才学若中不了,就说明主考官瞎了眼。”

    他转头对黄锦说:“把陆凤仪弹劾胡宗宪贪墨的折子找来,朕再看看。”

    “是。”

    等折子找出来,皇帝看了半天,却有丢到一边,显然是下不了决心。

    又道:“黄锦,你替朕拟一份圣旨,任命陆凤仪为吏部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先别发,等乡试结束以后再批红。”

    锦心中一震,皇帝这是在论功行赏啊。陆凤仪在南京时也是个五品官,这次回京做吏部郎中也算是平调。可这个吏部考功郎中直接关系到天下各级官员的政绩考核,权势大得吓人,就算是各省督抚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站着说话,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此人倒是一飞冲天了,不过,还得等乡试以后。若是吴节中不了,估计这份圣旨也会作废。

    看来,吴节在皇帝心目中已经超出了普通弄臣的范畴,而是一个可以大用的人才。

    确实,这个吴节不但文章诗词当世界一流,在理财上也是个好手,比起新晋内阁辅臣兵部shì郎张居正也毫不逊sè。

    嘉靖这辈子只两个爱好,一是修炼,二是弄钱。吴节偏偏能写得一手绝妙青词,又精通经济,这样的人物想不让皇帝喜欢都难。

    其实,倒不是吴节的在财务上有多大本事,他高中时就是因为数学不好才读的文科。可即便如此,单靠他xiōng中所学的那点现代数学知识,和强悍的记忆力,在配合上现代人的见识,在明朝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口述完圣旨,皇帝有让吴节将《石头记》的新章节呈上来,直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书本慢,不觉已到中午,就让黄锦传膳,又让吴节作陪。

    吴节也不拘束,径直坐在皇帝下首,显得很随意。

    一般人同皇帝一起吃饭,都显得很局促,也就是举举筷子表示一下,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一般碰到这种情况,皇帝都会让太监替大臣打包,将吃不完的饭菜带回去与家人一道享用,以示皇恩浩dàng,这也算是宫中的一个规矩。

    可吴节根本不在乎这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显得从容淡定。

    偏偏皇帝也不在意,一边吃,一边同吴节说话。

    吴节知道如果单靠着水哦些正经的话儿,无论如何是比不过那些大儒名士的。索xìng也不来这一套,专门拣些乡野怪谈、市井流言之类的东西说,甚至还说了几段现代社会酒桌上的段子。

    刚开始的时候,黄锦还有些担心,觉得吴节说这些实在是等不了大雅之堂。可没想到,皇帝却听得来了兴趣,并被那些所谓的荤段子逗得一阵宛尔。

    尤其是当吴节说道:“就说严阁老有一次微服sī访,路遇劫匪。严阁老大怒‘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当朝首辅,竟敢抢我的钱?抢劫可是重罪,要杀头的。”劫匪沉默片刻,‘那你把我的钱还来。’”时,嘉靖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想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

    道:“吴卿大俗大雅,却是个豁达之人,不像那些迂夫子,气闷得紧。不过,你这么说严阁老,分明就是在讽刺他贪墨。若被听去了,只怕要气得呕血三升吧。”

    黄锦也忍不住扑哧一声,又飞快地掩住了嘴巴。

    嘉靖还在大笑:“严嵩竟然指使胡宗宪问朕要钱,他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可不缺钱,怎么不吐几个出来。你这个笑话说得有意思,吴节,再来一个,依旧是严阁老。”

    吴节又说道:“严阁老爱财,小严也非常爱财。有一次严阁老和儿子去参加徐阁老的宴会,小阁老看到桌上有一对白玉杯非常漂亮,有心顺一只回家。可就在这个时候,严阁老手快,率先将一只杯子悄悄地藏进了袖子里。小阁老就急了,心想,这杯子是一对啊,若被爹顺走了一只,另外一只却不好弄走了。想了想,他端起杯子对众人说‘大家安静,我给你们耍个魔术。我将这只杯子放进袖子里,然后咳嗽一声,就会到父亲大人的袖子里去。’于是,小阁老大大方方地将被子放进袖子,对着众人咳嗽了一声。”

    嘉靖和黄锦一开始还不明白,想了想,突然回过神来。

    皇帝大笑一声,将满口米饭喷了出来:“严世藩鬼精鬼精的,连他父亲也不放过。好好好,这笑话听起来真痛快,不愧是《石头记》的作者,抬手就是故事。朕这些天心情郁结,听了吴卿的笑话,当真是神清气爽啊!”

    黄锦也笑得直抹眼泪,若说起揣摩皇帝心思,投其所好,这世上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吴士贞。

    皇帝现在正反感严党,没有什么比丑化严家父子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了。

    其实,这两个笑话也不是吴节的原创。前一个笑话来自台湾政坛笑话集,后面一个则名气更大,是意大利畅销书《托蒂笑话集》里的经典。

    用来对付笑点低到令人发指的古人,颇有牛刀杀鸡的味道。

    吃过饭,皇帝心情大好,又让吴节给自己写了一篇青词,打了一个罗天大醮,弄得倒也热烈。只不过,玉熙宫到处都是干活的工匠,显得有些吵。

    接下来几日,吴节都呆在这里,写写《石头记》,写写青词,对对户部的帐目,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这几日,为了投皇帝所好,吴节还真说了许多笑话,主角都是严嵩,若结成集子,都够一本《严嵩笑话集》了。

    这一日,黄锦过来,说:“士贞,你该出宫回家了,明天就是顺天府乡试发榜的日子,可不好耽搁。李时珍也进京了,明日就会去你府上。”

    严嵩府。

    “胡宗宪去西苑了?”严世藩气得浑身颤抖,他大病初愈,穿得很厚实,屋中也烧了地龙,可面sè依旧显得苍白:“竟然一进京就擅自跑去问皇帝要钱,好担待,好担待啊!”

    严嵩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地板,双目微闭,好象是在假寐。

    严世藩还在大声咆哮:“前线缺钱一事,我也不是不知道,自然要在各部各堂各衙门的开销里挤一挤,总归是能挤出些来的。他进京来,二话不说就直接跑陛下那里去。我看,他是起了反心了。”

    “我看也有这个意思。”一个儒雅的士子接嘴道。

    这人正是严嵩的首席智囊,中书舍人罗龙文。

    罗龙文道:“胡宗宪这人表面上做事光明正大,其实心思缜密得很。前番前线缺军饷,就传出裕王府有心争取他的流言。胡汝贞这次擅自去见陛下,将前线缺钱一事翻出来说事,就是想触怒陛下,进而将阁老和小阁老给牵扯进去。陛下也知道他胡汝贞是阁老的门生,必然以为这是阁老在后面指使的。如今,阁老圣眷已经不再,他又来这么一出,只怕陛下对我等恶感更甚。我寻思着,这个胡宗宪已经投靠了裕王府了。”

    “对对对,必然如此。”严世藩狞笑道:“还真真看错此人了。”

    “汝贞不是这种人。”严嵩突然睁开眼睛,叹息一声:“这些年,国库是什么样子,你们也清楚,那是四面透风,拆东墙补东墙。做了这么多年裱糊匠,我也是油尽灯枯,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胡汝贞此举,是不想在逼我。我们手下的漏洞已经都大的了,三百万军饷,若是再从其他地方拆借,谁都捂不住。你们想想,若换成你们,会怎么做,跑内阁来逼我吗?”

    严世藩和罗龙文相互看了看,都有些丧气。

    良久,罗龙文才问:“阁老,前线战事关系到我等身家荣辱,可没有军饷,又该如何?”

    “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严嵩淡淡道:“江山社稷,我就算不管,别人也会上心。其实,每年兵部划下去那么多军饷原本是够用的,可叹啊,下面的人不争气,你扣几个,我捞一笔,窟窿也就越来越大了。偏偏我也不能不护着他们,否则,我严家立即就要倒下了。陛下之所以还让我做这个首辅,还不是看到有大家的帮衬,不想乱。这笔军饷,户部是拿不出来的。”

    严世藩神sè一动:“难道还真得要去问陛下要,这事只怕不好办。玉熙宫修葺可是早几年就开始筹措了,谁敢停下来?”

    “未必。”严嵩道:“别人不敢动,却有人敢动。”

    严世藩眼睛亮了:“儿子好象有些明白过来。”他突然笑起来,道:“这世上有种人就像那吃蚕豆的麻雀,嘴巴大屁眼小。吃进去,却拉不出来。对于这种人,我有的是千般手段应付。”

    正在这个时候,有下人来报:“胡大人求见首辅。”

    罗龙文:“哪个胡大人?”

    下人:“胡总督胡大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养寇

    作为南五省的总督,统帅着千军万马一手把持整个南〖中〗国的军政要务,胡宗宪做人即便再低调,可出门在外,亲兵马队还是要的,总督节帐也得打出来,在街上一走,倒也显得威风八面。

    严府他基本每年都会来一次,自己的兴衰荣辱可谓已经同严阁老拴在一起,自从二十年前严相点了自己进士。

    座师和门生是大明官场上最牢固,最重要的人际关系。

    而他也知道浙江、福建前线的战事关系到恩师的颜面和威望口自剿偻以来,每战胡宗宪不可谓不殚精竭虑,务必将战争打得光鲜体面。可惜,战争打的不但是国力、民心,也是对朝廷军政体系和朝廷动员力的一种检验。

    老实说,大明朝对外用兵未战首先想的是如何相互制衡相互监督,用在扯皮上的工大比战场上还多。而且,军队并没有一个单独的后勤系统,你还得同地方官府打交道。若不是有恩师和广及天下的门生故吏们在后面应承扶持,这仗还真打不下去了。

    不过,恩师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属狮子的,但凡朝廷有军饷拨下,各方都伸出手来蒋上一把。十成的军饷,飘没在半路的竟达到惊人的六成。如此一来,前线的窟窿越来越大,渐渐地腾挪不开了。

    大家同出一门,这事还真不好说。

    不过,大约是恩师也知道下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每年都会超额拔下三百万两银子的军费下来,供他使用。

    恩相的高恩厚义,我胡宗宪惟有鞠躬尽瘁,竭力以报了。

    如今,浙江、福建的战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如果粮秣跟上胡宗宪有信心在一年之内将江南偻乱一举剿灭。

    可是,今年超支部分的军费已被挪用,要想完成军事上的前期布置没一百万,根本没有可能。

    这一战是他胡宗宪一生中最要紧的时刻,自然不肯放弃。若是错过了,要想尽数剪除江南匪患,却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为了这一刻,为了调动整个江南地区的所有力量,岑港之败之后,朝廷有意治他败军之罪。他甚至推俞大猷出来顶罪为的就是保住自己前线统帅的位置。

    倒不是他贪恋权位,实在是,自己在浙直总督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如今,剿寇正在关键时刻若换一个新的统帅,等到熟悉完情况也不知道还得多少年。而元气大伤的海寇,也会借这个时机恢复实力。

    到那时,错过这个机会,南方一乱,就无力回矢了。

    “违心之事做了就做了就当是我胡某人履历上的一个污点吧。为江山黎庶,区区一些名节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次进京述职,正好借机凑集些军饷。恩师那边是没法子了,只能求陛下拿些体己出了。至于是否触怒万岁,如此重要之时不能想,也不该想。”

    马车之中,胡宗宪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

    这个时候,亲军头领在外面禀告:“胡督,前面就是严相府了。”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胡宗宪:“还有多远?”

    “大约四十丈。”

    “停车。”

    车停了下来,胡宗宪跳下马车,一整衣冠。示意亲军马队都在府外听候,独自一人从容地朝前走去。

    “嘿,我道是谁,原来是胡大人。”门房见胡宗宪过来,笑嘻嘻地迎上去。显然,他也是胡宗宪的故人,日常也没少往来。不过,平日间门房见了胡宗宪都是一脸的正经,今日却显得非常轻挑,显然带着一份生疏和隔阂。

    门房:“听人说胡大人进京好几天了,你老贵人事忙,也不记得来看兄弟。”

    丞相家人七品官,这人虽然只是一个秀才,却在胡宗宪这个二品大员面前将话说得尖酸刻薄。

    胡宗宪也不生气:“恩师他老人家可好,军务繁忙,耽搁了,今日才得了空闲。”

    门房:“还好吧,能吃能睡。”

    胡宗宪:“烦劳带我去见恩师。”

    门房:“胡大人,按说以你我两家的关系,原也不用通报的。不过,小阁老今儿个正在府中,他好象对你有什么矛盾,我还是去通报一声的好。还请稍待。”

    听到这话,胡宗宪心中突然一酸,只得点了点头。

    嘴chún动了动,又拉住门房,将一个大卷宗递过去:“这是学生对恩相的一点心意,其中有我的一份,还有浙江巡抚、福建巡抚和戚继光今冬的炭敬。”

    在以前,他出入严府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冷遇。

    “好,我帮你带进去。”

    看着门房的背影,胡宗宪感觉身子有些发软,伸出手扶住墙壁,慢慢地坐在大门后面的那一排长凳上。

    像严府这种豪门大族,中门旁边靠墙的边上都有两排长凳,专门为前来投靠的穷亲戚之类的人物等候所用。稍微有些身份之人,自可去大厅堂里看座奉茶。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直等着双tuǐ发软,却见那门房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手中还捧着那个大宗卷。

    将卷宗还给胡宗宪,门房说:“浙江和福建两省的心意留下了。戚继光不熟,退了回来。至于胡大人你的那份……也退回来了。”

    “恩师他老人家…………”胡宗宪心中一酸,眼圈红了。

    “严相…………”看到胡宗宪伤心的样子,门房心中也不好受。将大卷宗塞到胡宗宪手里,小声道:“其实,胡大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阁老年老力衰,已经不大过问世事。

    这府中的大事小情都是小阁老说了算。即便是在内阁的权势,也被小阁老替代。内阁之中,徐阁老是个老好人,权当他自己是个摆设。高拱也没心思视事,至于张居正,这几日才挂了个兵部shì郎衔进内阁,人微言轻,也干不了什么。所以,无论什么事,小阁老都清楚得很,正自春风得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口他好象对胡大人进京之后直接去见万岁,有些成见,即便是严相也坳不过他。”

    胡宗宪点点头,对于严世藩的为人他自然是清楚的,就默默地站起来:“若先生见着恩师,就说学生这就回浙江了。”

    “等等。”看着他佝偻的背影,门房拉住他,小声道:“严相已经知道你来过了,让我带话给胡大人。说,军饷一事也不用操心,最多三月,一百万两就能解送至浙直总督衙门,也不会再有飘没一事。”

    胡宗宪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感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有这一百万两,倒可以组织起一场大战,一举剿灭偻寇。上不负天恩,下不负恩师的期许。

    看来,师相心中还是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啊!

    “还有,严相说了,浙闽战事倒不用太急。打仗这种事情,得运筹妥当了,才能有所作为口有的事情,多做不如不做,稳妥第一。江南匪患也有些年头了,也不急于一时,维持好目前的局面就是天大的功劳。”

    门房越说声音越低:“胡大人,小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真不用太操切的。”

    听到这话,胡宗宪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中,冷透了心。

    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恩师……不,应该是小阁老,这是要养寇自重啊!

    这些年,严党的权势一日不如一日,之所以没有彻底倒台,是因为江南战事尚有借重他胡宗宪的武功,严相的应酬腾挪之处。

    小阁老这事想把战事拖延下去,以对待变。

    “这样做是不对的!”胡宗宪心中更悲,眼泪滚滚落下。

    当晚,他也不耽搁,径直出了北京,在通州坐船,取道大运河,回杭州去了。

    ……………………………………………………

    终于到了顺天府乡试发榜的这一天。

    吴节难得起没有睡懒觉,天刚亮就起来准备去院子里活动筋骨。

    下了几天雪,终于停了,今天天气不错,有朝霞染红了东方的天空。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除了吴节,其他人也都起来了。

    蛾子正在哗啦哗啦地扫院子,连挂枝则在厨房里做早饭。

    而连老三则不紧不慢地在空地里打着太极拳,逢到蛾子的笤帚,就飞快地跳到一边,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大家都起得早啊!”吴节微笑着搓着双手:“今天是发榜的日子。”

    “早饭还要等上些时候,公子先去梳洗。”蛾子,又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让桂枝准备。”

    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连老三又开始慢悠悠地打起拳来。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就好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今天顺天府乡试发榜啊!”吴节又提高了声音。

    “恩恩,知道了,快些去稀疏,肚子饿不饿?”

    吴节崩溃了:“今天是发榜的日子,你们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蛾子斜了他一眼,问:“准备什么?”

    吴节抓了抓脑袋,说不出话来,确实,这中举之后该准备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资料上也没有记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二公子怕是不成了

    本来吴节—腔兴头提起这事,可家里好象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大觉失望,也不好意思再提,只得胡乱地洗了脸穿好衣裳。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他不说这事,蛾子却不肯放过,反问:“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吴节喝了一口粥:“说什么样,没什么好说的。”

    蛾子:“今天不是那什么日子吗?”

    吴节没好气地回答:“我刚才不是说过这事吗,你又不理,弄得本公子老大没趣。”

    旁边,桂枝捂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蛾子这才对连老三说:“老连,把东西拿出来吧。”

    老三这才从里屋拿出一个大包袱,打开了,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铜钱,大约十来串,几千枚模样,笑道:“老爷放心,这些都是足赤的正德通宝,铜八铅二,这还是我三换二换来的,还托了请。用来赏人正好,只要老爷正能中了举人。另外,茶水也已经烧好,又沽了十坛好酒,切了三只烧鸡,六斤羊肉,各sè果子、大红鞭炮什么的,都妥当了。”

    吴节大喜:“蛾子,原来你早已经准备好了。”

    蛾子却是脸一变,连连摆手:“别提这个别提这个。”

    吴节大奇:“今天发榜,你也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又不要我提了。担心什么呀?”

    “别提了。”蛾子将筷子一放“我昨天没睡好,回屋去了。”

    也不理吴节,径直走了。

    倒将吴节弄得丈二金刚mō不着头脑,愣了半天,才问连桂枝:“这怎么了,蛾子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连老三的女儿这才笑道:“蛾子姐前两天就下了死命令,这家里谁都不许提乡试两个字,也不许谈论老爷你能不能中什么的。

    说是心中担忧,所着了经受不住。还有,权当老爷没中,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那样,或许就中了。如果一开始就将话说满,期许太高,搞不好就要名落孙山,这老天爷就喜欢和人作对。”

    吴节突然明白过来,按照后世网上的说发,蛾子这是在攒人品。担心自己的人品,在发榜之前就用光了。

    哈哈,这小姑娘,还真有些意思。

    吴节笑了起来:“不用管她,本老爷今天是必定要中的,等下公差一到,辛苦大家接待一下。”

    “好,定然把事办得稳妥。”连老三连连点头,见吴节如此自信,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喜sè。

    刚吃完早饭,却听到院门外好生热闹,有孩子在叫着闹着,又有无数人在外面大声说话。

    又有人在敲着院门,高声问:“吴节吴士贞是不是住这里?”

    “啊,会不会是……”连老三身体一颤,就连他女儿也是神sè一变。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屋里的蛾子冲了出来,喝道:“连叔去看看,怎么闹成那样,会不会是送榜文的,……”。

    大约是怕人品耗尽,蛾子立即将嘴掩住了。

    “这么早就发榜了,不会吧?”吴节很是惊讶,他可没有什么积攒人品的心思。

    连老三一个箭步冲到院门口,高声应道:“正是吴士贞吴老爷的家,啊,你晨”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门口站着一个青衣中年人,一脸的风霜,却显得很精神,大约是常年在野外跑的人,皮肤黝黑发亮。

    蛾子也是大觉丧气,怒道:“没事别瞎咋呼,我回屋歇去了。”说完,就气呼呼地转过了身子。

    吴节定睛看去,这中年一身儒士打扮,可手上却提着一口用老藤编就的笼子,笼子里有几条蝮蛇在盘旋蜿蜒,不住吐着红信子,看起来很是骇人。

    就因为这几条蝮蛇实在可怕,就引起了一群顽童追着过来看热闹,再加上街上的闲人,把吴节的家门口堵得跟菜市场一样。

    中年人站在院门口上下打量着吴节,饶有兴味的样子,显得很是古怪。

    连老三吃蛾子一通抢白,心中不快,就走上前去:“干什么的?”

    中年人也不生气,看着吴节,眼睛亮了:“你就是吴士贞,听说你治好过一个天huā病人,怎么弄的?”

    吴节突然一笑:“后辈吴节,见过东璧先生。”然后就长长一揖。

    这人手提毒蛇,一进门就问吴节是不是治好过一个天huā病人,不是李时珍还能是谁?

    果然,那人忙将毒蛇笼子放到靠墙的地方,笑着回了一礼:“前几日接到黄公公的信,说是让我来寻你。本来,我这人是散淡惯了的,不喜欢见人。不过,以前欠过黄公公一个人情,得还上了。再说,你又懂得治天huā,李时珍当了一辈子郎中,知道天huā非常难治,心中好奇,就过来请教。”

    听到这人是大名鼎鼎的名医国手李时珍,又听到黄公公的名字,连老三神sè大变。

    吴节一笑:“知道你今日要来,正等着呢,请东壁先生书房说话。”

    李时珍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连老三说:“劳烦帮我看着这些蛇儿,都是剧毒之物,中者须将手臂砍掉,否则必死无疑。不过,这蛇毒却是治疗四肢痉挛的良药。”

    老三听他说得如此严重,慌忙将院门关上了。

    进了书房,李时珍也不废话,径直问起吴节是如何治力天huā的。

    吴节道:“天huā本是一种传染病,根本就无药可救。不过,这病并不是致死的原因。病人之所以挨不过去,多半是死于并发症和感染。只需调整好病人的身体,增加抵抗力,等身体产生了抗体。身上的癜壳都脱落了,自然就会好完全,关键在于护理。”

    说着,就依着记忆,将天huā病的发病原理和护理方法——同李时珍说得分明。

    其中还夹杂了不少现代医院术语,李时珍虽然听得不太明白,可他毕竟是国手级的人物,只需微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的奥妙,顿时喜不自禁。当下也不废话,径直拿起吴节书桌上的纸笔细细地记录下来。

    “当然,也可以实现种痘预防。”吴节又说起了如何种牛痘的事情,将牛痘的原理也全盘同李时珍说了。

    这也算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最这个时代的一点贡献吧。

    往低了说,也是一种积德。

    李时珍一脸郑重:“想不到还有这个法子,下去之后,倒不妨试试。”

    这一攀谈,也不知道过了多上时间,不觉已到中午。顺天府贡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吴节突然有些担心了,难道我的人品真的耗尽了。

    就站起身来,说:“李太医,我去吩咐下面准备午饭,等下咱们再谈。”就想出去让连老三去打听消息。

    “我已经不是太医了。”李时珍一笑,显然对自己这个官衔并不放在心上。

    等吴节刚出门,就看到连老三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不住地磕头。

    吴节:“老连,你这是做什么?”

    连老三还是不说话,只将脑袋磕得蓬蓬响,眼睛里突然有泪水涌出。

    吴节一把将他扶起来,温言道:“我今天请李太医过来,就是想请他看病的。桂枝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连老三咧开嘴“哇!”一声号起来。

    见一个铁塔式的汉子哭成这样,吴节有些意料不到,连连道:“别哭,别哭。”

    正在这个时候,李时珍出来了,皱着眉看了看书房旁边的一口小火炉,突然问:“这谁开的药?”

    原来,因为吴节嗜茶,书房旁边都会烧着一口小火炉,上面座着一壶滚水。

    现在恰好是连桂枝吃药的时辰,就将药汁装在一口细瓷壶里,立在热汤里温着。

    吴节看着连老三,连老三讷讷几声,才道是以前在陕西的时候,军队里的一个郎中开的。说是连桂枝身子弱,需要大补之物蓄养元气。

    李时珍叹息一声:“人参鹿茸熊掌就是大补之物吗,可笑。这剂药也不讲究君臣佐使,一味用猛力,可谓是虎狼之药也!譬如那以薪灭火,当时是将火头给盖住了。可用不了多久,火苗子一烧起来,其势更大,神仙都救不了。”

    “李太医,我女儿还有救吗?”连老三声音颤抖。

    “你就这么看重我这个太医的名头吗?”李时珍不快:“把病人叫出来吧,要看过才知道。”

    听说是国手李时珍来了,连蛾子也忍不住跑过来让太医给凭脉。

    李时珍笑着挥了挥手:“这位姑娘的身体好着呢,就是xìng子急,若能将这脾气给改掉,活到**十岁,当不成问题。”

    蛾子大喜,又问:“我家公子呢?”

    李时珍:“估计比你少活一两年。”

    吴节哈哈大笑:“托东壁先生吉言,还是替连桂枝看看吧。”

    时珍让连老三女儿将手递过来,mō了半天脉,突然问连老三:“你老婆在怀孕期间是不是发过高烧,生孩子以后,气血亏欠去世的?”

    连老三一呆:“太医怎么知道的,我女儿的病能治好吗?”

    李时珍一笑:“小问题,主要是补药吃得太多yīn阳失调,五行颠倒,调养几年就好了。还真别说,你女儿身体虽然弱,可骨骼匀称,五官也端正。所谓相由心生,也是个心气柔和之人,否则,若换成刚才这位姑娘的急xìng子,只怕这病就不好治了。”

    蛾子有些尴尬,连老三却大为欢喜。

    李时珍又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最多三年,定还你一个小美人。”他竟开起玩笑起来,羞得连桂枝面庞通红。

    吴节这才留意看去,深以为然。

    说起来,连老三女儿底子不错,主要是病得重,可眉宇之间依稀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看完病,又开了一道药方。吴节正要提起想请李时珍帮胖子和陆炳看看病,院子外又响起了jī烈的敲门声。出来一看,依旧不是来报喜的。

    来人一到家丁打扮,说是陆府的下人。

    一见吴节就放声大哭:“吴公子,我家二少爷不成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可有不合陆大人心意的地方

    吴节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那家丁只是哭,话也说不囫囵。

    吴节顿时急了,喝道:“别哭,有话好好说。你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让人也听不明白。”这一声断喝声音极大,顿时震得那家丁一颤,总算是冷静下来。

    院门口来了这么一出,早就将蛾子和连家父女惊动了,不但他们三人,连李时珍也过来了。

    家丁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抽泣地说:“我家二少爷自从受了家法之后,伤一直就没有好完全。乡试第二场考试结束回家时,伤口就有些灌脓,人也开始发烧。等到再进考场之后,这几日突然冷得厉害,烧得越发厉害。出考场回府,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一躺chuáng,就开始说胡话。”吴节:“不过是高烧而已,怎么就不成了,找郎中来看过没有?说仔细些。”

    家丁:“请太医院的先生过来看过,下了药,可总退不了烧。太医说了,这热再退不下去,只怕就糟了。三小姐说了……”

    说到这里,家丁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吴节沉声道:“说下去。”

    家丁这才道:“三小姐说了,这府中人情凉薄,二少爷也没相熟的人儿,就吴公子你一个朋友。无论如何,得请公子过去看二少爷一眼…”说到这里,家丁的眼泪又沁了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李时珍突然问:“太医下的什么药,可有方子?”家丁:“就一些退烧药,至于方子上开的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吴节这才转身朝李时珍一作揖:“东壁先生。”

    李时珍摆摆手:“士贞无须多说,医者父母心。即便你不来请,我若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置之不理,咱们着就去吧。”

    吴节松了一口气,按照理陆畅应该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倒不是很严重。有李时珍在,应该能将他抢救过来。

    当下吴节也不废话,喊了一声:“连老三,快去雇两顶轿子过来,送我和东壁先生去陆府。”

    还没等连老三说话,那家丁立即道:“不用去雇,小人带来了一辆马车,请吴公子赶紧过去。”

    这个时候,蛾子才叫了一声:“公子今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李时珍也劝道:“士贞,不说我还忘记了,今日是顺天府乡试发榜的日子,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前程的大事。要不,你且留下,我一个人去就是了。”吴节摆摆头:“区区功名,相比起同窗挚友的安危算得了什么。

    今次乡试,如果我在家如果没中,也是毫无办法。如果中了,就算我不在,难不成还被革掉功名不成?”

    李时珍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的目光:“确实如此,士贞高义咱们这就去吧。”

    吴节也不再废话,立即对连老三道:“老连,也不用同我一道去就留在家里,等下若是发榜报喜的衙役过来,由你来接待。如果实在要紧,直接来陆府寻我就是。”

    连老三:“是,老爷放心好了。”

    马车飞快地冲了出去,行了片刻,李时珍突然道:“士贞好象对乡试很有把握的样子连如何接待报喜之人都提前安排了。”吴节淡淡一笑,也不说话一派从容自信。

    待到了陆府,陆畅院子里的人早有了安排已经有人在大门口等着,见吴节和李时珍下车,立即就将他们接了进去。

    说来也怪,陆胖子病成那样,可陆府并没有丝毫愁云惨雾的样子。

    相反,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还搭了几个彩棚,好象是在摆一个堂会的样子。

    大huā厅前面的空地上摆了许多酒席,有家丁和丫鬟端着各sè果子和美酒来来去去忙碌。

    席间还坐着不少陆家族学的秀才们,或心事重重,或患得患失,或心痒难搔,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在前排最显眼的位置上,陆轩正襟危坐,一脸淡然。

    而林廷陈则悄悄地躲在最角落的地方,一副不想引人注意的样子。可吴节却看得仔细,这家伙紧张地握着拳头,牙关咬得很紧。

    这家伙以前是个非常爱出风头之人,可自从同陆轩闹僵之后,好象在畏惧些计么,竟像是隐身了一样,日常都喜欢藏在不为人知道的地方。

    经过这三场乡试,吴节与族学里的同窗们关系好了许多。

    见他进来顿时就有不少学生迎上来作揖,笑道:“士贞,你也来了,都等你老半天,可算是等着了。”

    吴节不知道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也拱手回礼,心中疑huò:“怎么这么热闹,你们在做什么?”还没等其他人回答,林廷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士贞兄,陆家族学的士子们就差你了。今日是顺天府乡试发榜的日子,代先生说了,所有参加考试的士子们都要在这里等消息。大老爷和二老爷也摆下了酒宴,若是中了,立即就置酒庆贺。”林公子自从和陆轩翻脸之后,被大家孤立,这几日在学堂里过得窝囊。

    见大家聚在一起说话,忍不住跟了过来。

    吴节冷冷道:“庆贺,庆贺什么,陆畅病成那样,就算是中了,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其他书生都有些羞愧。

    林廷陈却道:“不过是得了热病而已,怎比得上大家的功名要紧。

    再说了,这酒宴可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置办的,既然两位老爷都不着急,想了陆畅也没什么大碍。”

    “很好,林公子可别忘了,陆胖子可是你的大舅子。”吴节心中突然恼了,一脚将一张椅子踢倒在地,冷笑:“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深宅大院、富贵人家,却往往有不为人知的悲哀。以前,吴节还不以为然,今日见了,嘿嘿还有你们,陆胖子就算有再多不是,毕竟同学一场。他都病得快要死了,你们还有心思置酒高会,吴节深为不齿!”说罢,也不在罗嗦,扬长朝内宅走去。

    其他秀才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林廷陈又羞又气,高声叫道:“狂妄,悖逆,吴节,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你作得几首歪诗,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科举场上才见真功夫,等你中了举人,再说这些话不迟。”吴节却是不理,只那陆轩“哗!”一声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扇了起来,面带不屑。

    众秀才都觉得没趣,尴尬地站了半天,这才有一人讷讷道:“都晌午了,龙虎榜怎么还不出来,往届乡试是什么时辰出榜的?”就有一个秀才回答道:“一般来说,昨夜子时就应该定元,喜报一大早就会送到中举的士子手头,今日却是怪了。”

    这一说,众人都觉得今年的考试有些诡异,不觉担心起来。

    ………,………,………………,……………………,………………………,………,………,………,………,………

    顺天纤贡院,大堂之中。

    实际上,陆家族学的秀才们说得没错,其实,昨夜子时各房考官就已经将取中的卷子送到大堂里,请正副主考官定元了。

    更鼓一响,就有衙役和书办门飞快地在公堂上设置了公案有五个官座,下面还摆了一条长长的案桌,预备填榜时使用。

    这五个官座正中两个位置是正副主考官包应霞和陆凤仪的位置,其他三个分别属于两个监督官和一个提调官。

    监督官和提调官的只要任务是监督和检查,从一开考就驻进了贡院,全程督察。虽然名义上是监视,其实还是在正副主考官的领导下工作。实际上,科举制度到明中期时已经完备,这三人也没什么可干,主要任务是看看从发卷到点榜时的这一套流程是否符合程序,形式大与冉容,对乡试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建议权和否决权。

    五个官座前都点了一对明晃晃的大红烛,高约两迟,粗如儿臂,起码有两斤重量,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正副主考官面前都各自堆了一小堆被各房考官选送过来的朱卷。

    所谓朱卷,就是考试在答完卷子之后,需要将名字糊住。贡院有专门的誊录将用朱砂另外抄写一份交给考官审核。

    选送上去的卷子,正副主考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就会在上面画一个圈,然后定下名次。

    待榜单确定之后,还得将考中的卷子的原本找出来核对,发现两张卷子一致之后,就算是正式取了。

    考生的原卷因为是用墨笔字书写,又被称之为墨卷。

    今科顺天府乡试一共有三千多考生参考,可最后只取七十五名。

    即便如此,这七十五份卷子一一看完,又将名次排好,也需一整夜时间。

    到黎明时分,就该出榜了。

    可到现在,大堂上还是多吵不休,很是热闹。

    “这就是你选的卷子?、,陆凤仪出离的愤怒了,用手使劲地拍着面前的那一叠朱卷,对着管考官大吼,额头上有青筋迸起。

    “怎么,下官选的卷子可有不合陆大人心意的地方?”管考官也不畏惧,冷笑着迎着陆大人快要燃烧的眸子,用讥讽的口气反问。!。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原来是吃太好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原来是吃太好了

    同陆家其他地方的张灯结彩不同,陆畅的院子里却是一片愁苦。

    吴节还没到地方,就看到路边的花圃里传来一阵小声哭泣,寻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丁香正靠着一一颗辛夷木哭得浑身抽搐。

    “丁香,陆畅怎么了?”吴节停了下来。

    丁香这才发现吴节已经到了,忙用手绢擦去泪水,一福:“原来是吴节公子来了,二少爷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的,估计是不成的了。他清醒的时候只念叨两件事,一是吴公子的名字,另外就是这次科举发榜没有。好在公子已经到了,快随奴婢过去,好见他一面。”

    丁香明显地瘦了一圈,颧骨都耸起来了,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形容憔悴。

    当下也不多说,就领着吴节和李时珍朝前一阵急走,就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就听到陆胖子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老爷啊老爷,畅儿这是怎么了。你请的太医好象不成,灌了药也不见退烧。要不,你再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声音是从陆畅的房间里传来的。

    其中夹杂着陆三小姐陆爽的抽噎。

    门口的走廊上跪着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子,三人都是面容苍白。

    突然,陆二老爷平静的声音传来:“你好糊涂,再去请个郎中来又有什么用处,还能强过人家太医院的古太医,他可是给万岁爷瞧病的。”

    “不,我就是不依,还得另外请个郎中来。”

    陆炜的声音有些不满:“请什么请,他都病成这样了,估计是药石难进,只能听天由命了。要请你自己请去,我还得到前边去。今日可是个要紧的日子,秀才们还都在那里等着呢!等下不但是大哥,连老太爷都会出席,只需报喜的一到。这可是关系到我陆家未来的大事,耽搁不得。夫人,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老爷,老爷别走啊!”关夫人见丈夫不管,伤心地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正在低声哭泣的陆三小姐咯咯尖笑起来,笑声又是悲戚又是苦痛。

    这笑声如此尖利,竟刺得人耳膜一阵发疼。

    良久,陆二老爷才怒道:“你笑什么。”

    “爹爹好偏心啊,心中只有冯姨娘和轩哥儿。可不要忘了,陆畅也是你的亲生骨肉。”

    “放肆!”陆二老爷一声怒喝:“小畜生,忤逆不孝的东西,竟敢教训起我了。往日间,老太爷宠着你,今日为父倒要让你长些记性。”

    然后是“啪!”地一声,估计是一记耳光抽到了陆三小姐的脸上。

    陆三小姐还是在笑:“父亲大人,我知道你是在等着轩哥儿高中举人的消息。咯咯,看来父亲大人是肯定他能中个举人的了。但是,畅哥儿好象也进了考场,难道你就不相信他也能中吗?”。

    “他……”陆炜冷笑:“这个小畜生平日里吃喝玩乐,把我陆家的脸都丢尽了,中得了才怪。我陆炜也是命褰,摊上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反正我陆家也少不了一口吃的,大不了养他一辈子好了。如此死了也是干净,免得现眼戳睛。”

    “父亲大人好狠心肠!”陆三小姐声音凄厉起来:“我恨啊,我恨自己怎么生在这么一个家里。”

    陆二老爷:“小畜生倒教训起我来了,过完年定然将你嫁了出去,一辈子都别回来。”

    “如此,女儿倒是要谢谢父亲大人让女儿脱离苦海了。”

    ……

    父女二人在里面不住斗嘴,听得吴节心中难过,这人是怎么做父亲的,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死了,他还想着陆畅能不能中举人。性子凉薄成这样,真是世间少有。

    旁边的李时珍也是不住摇头。

    关夫人已经被女儿的话彻底惊得呆住了,许久也没发出声音。

    “反了,反了,打不死你这个小孽障!”陆二老爷显然又要动手。

    忽然之间,陆畅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小妹,爹爹,不要再吵了,求求你们。”

    “啊,畅儿,你醒过来了。”关夫人惊喜地叫出声来。

    陆爽也叫了一声“二哥。”

    经这么一闹,陆二老爷也是没趣,哼了一声:“你们自己闹,我事务繁忙,没空同你们闹。”

    “蓬”门被狠狠地撞开了,吴节就看到陆二老爷气冲冲地出来。

    吴节心中对这个陆家二老爷无比鄙夷,也懒得去见礼,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李时珍则静静地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nbs2000p;陆炜也没想到吴节就在外面,一楞,冷冷喝问:“你来这里为何,不在前面等着,如此要紧场合,乱跑什么?”

    按照规矩,吴节也是陆家族学的学生,今天是发榜的日子,他也应该在前面等候的。

    吴节淡淡回答道:“听说畅哥儿病了,我请了个郎中过来给他看病。”

    陆二老爷一皱眉,很不客气地看了李时珍一眼:“去去去,用不着。像你这种江湖郎中,我可见得多了,能够进我们陆家也算是一个大机缘。可惜啊,我却没诊金给你这种草头庸医。”

    李时珍今天穿得朴素,又是一脸风尘,看起来毫不起眼,陆二老爷以为他就是个跑江湖的骗子。

    李时珍也不生气,指了指吴节:“某与吴士贞相交莫逆,若不是看到他的面子,你陆家请我,我也是不会来的。”

    陆二老爷顿时虎下了脸:“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吴节倒是怒了:“二老爷,我请李先生过来给畅哥儿看病,是自己掏腰包,又不问陆家要一文钱。”

    “不需要。”

    陆畅突然冲出来,叫道:“吴节,快请郎中进来。”

    吴节也不管陆二老爷,就拉着李时珍进了屋。

    陆二老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进屋之后,一看,就大吃一惊,死胖子彻底地瘦了下去,满脸灰败。

    见了吴节,眼睛里包着一包泪花:“节哥,你总算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听到这话,关夫人一声“我苦命的孩子啊!”就扑进了陆爽的怀里,娘俩哭成一团。

    吴节故意一笑:“说什么屁话,我死了你都还没死呢。再说,今天你若真死在李东壁先生的面前,不是坏了他的名头吗?”。

    “李东壁李时珍先生?”陆爽和关夫人立即就不哭了,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是惊喜。

    李时珍可是杏林国手,誉满天下,这天下间的病,若连他都治不好,别人也没有法子。

    可若他说你的病能治,就算是阎王爷亲至,也勾不了你的命。

    “是李先生吗,救救我儿吧!”关夫人忙跪到李时珍面前,陆爽也跟着跪了下去。

    吴节忙将二人扶了起来,小声道:“夫人,三小姐,不用虚礼,别打搅先生看病。”

    二人这才站起来,感激地看了吴节一眼。

    李时珍也不废话,已经直接开始给陆畅摸脉了,眉头缩成一个川字。

    看他一脸的凝重,关夫人和陆三小姐又开始担心了。

    吴节:“东壁先生,如何?”

    李时珍摸了摸陆畅的额头,道:“是有点发烧,不过却不厉害,吃剂药就能退热。”他又看了看床头案上太医开的方子,道:“方子也开得没错,吃下去也有用处。不过,也管不了多久,然后就会复发,根子不除,这病如何治得好?”

    吴节:“还请教畅哥儿究竟是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病,就是伤口化脓,有伤必然有寒。不过,根子却在他平日里吃得太好。”

    “吃得太好吃出病来了?”吴节一呆。

    李时珍点点头:“他这病应该是脾脏上的问题,《难经。四十二难》:脾重二斤三两,扁广三寸,长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裹血,温五脏,主藏意。散膏之汁,运入小肠,即以化食物中之脂肪质者。依脉像来看,二公子病在散膏,平日里又多使大荤大油之物,自然就落下病来。散膏若有恙,极易伤风感冒,一病就是沉疴。”

    吴节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糖尿病吗,糖尿病本身没有任何症状,也不致命,可病人得病之后免疫力低下,容易生病。这病也治不断根,需要养,平日里不能粘荤腥,还得多运动。不过,死胖子肉多人懒,有贪吃,被家法处置之后,病情立即就爆发了。

    吴节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心中对李时珍很是佩服。

    就问:“东壁先生,畅哥儿的病根算是找着了,现在又该如何?”

    他的问题也是关夫人和陆三小姐所关心的,立即就看了过来。

    李时珍:“我先开一个方子,让畅哥儿把热给退了,等下我再给他扎几针,把元气给调起来,三两日就好了。”

    关夫人和陆三小姐大喜,连连道谢。

    李时珍也不耽搁,提起笔在纸上写到:柴胡、党参、半夏、桂枝、白芍、生姜三片、大枣、枚炙甘草。

    标注上用量之后,想了想:“还得将血中毒素给调和稳妥了。”

    又添了几味药:生地、五味子、麦门冬、葛根、海浮东。

    ……

    煎药大约花了二十来分钟模样,等丁香将药煎好端过来时,李时珍已经在陆畅身上插满了银针。

    陆畅面上那不健康的潮红已经退去,额头微微出汗,显然是已经开始退热了。

    不但如此,陆畅已经坐了起来,同众人说起话来。

    丁香大吃一惊:这个李太医当真是肉白骨活死人,神仙一样的手段啊!

    陆胖子一脸苦恼,声音还很虚弱:“东壁先生,以后真不能吃肉了吗?”。

    李时珍道:“想死你就吃。对了,夫人,二公子可成亲了?”

    关夫人不解:“尚未成亲,李太医为什么这么问?”

    李时珍温和地说:“还是快些让他成亲吧,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家,先纳妾。否则,再拖延下去,这病若养得不好,将来可是要绝后的。”

    吴节一愣这才想起糖尿病若养得不好,并发症中好象有阳痿这一项。

    可怜的的死胖子。

    关夫人一急,眼泪又沁出来了。

    可一看到丁香,却是若有所思模样。

    丁香惊得脸都红了。

    喂陆畅将药吃下,李时珍又叮嘱了陆胖子半天,让他从现在开始吃素,每天都要走上十里地之后,就看了吴节一眼,意思是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

    吴节见陆畅已经精神起来,心中也是大骇:谁说中医就不可靠了,这李时珍好生了得。半小时前陆胖子眼见着就要断气,现在却是能吃能叫了。估计刚才这一通针灸,已经将他身体力的抵抗力都提了上来。

    再说了,他得的不过是糖尿病的并发症而已,只要将烧退下去,恢复免疫力,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正寻思着让陆三小姐带着李时珍去给陆炳看看,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鞭炮的声音。

    听方向是大厅堂的位置。

    “难道是有人中举了!”吴节一下子1000来了精神,就要告辞。

    陆畅去突然从床上跳下地:“有人中了,我去看看。”

    身体一晃,就朝地上栽去。

    毕竟是在发烧,又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刚才李时珍虽然用针灸将他的元气提了起来,让他精神了许多,可身体还是很虚弱。

    双脚刚一落地,就好象踩到一团棉花上。顿时眼睛一黑,就朝地上倒去。

    “啊!”关夫人、陆三小姐、丁香同时惊叫,伸出去扶。

    还是吴节眼急手快,一把将他的身子稳住,喝道:“都是快要病死的人了,老实给我躺着,还出去做什么?”

    死胖子摇头:“不成,不成,这次乡试关系重大,我不能不去看看。”

    关夫人哭道:“儿啊,你都这样了,还出去做什么?”

    陆畅咬牙道:“我虽然考砸了,可如果躲在这里,没得让人笑话。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怎么能够逃避。”

    吴节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死胖子看起来虽然卤莽随和,却是个坚强的人。若真拦着他,只怕立即就会翻脸:“畅哥儿你放心好了,你能中的,对此我有信心。”

    “李大夫。”关夫人用泪眼看着李时珍。

    李时珍却道:“去走走好啊,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不就是发烧吗?死不了的。”

    当下,陆三小姐和吴节一左一右地扶着陆畅朝外走去。

    吴节心中疑惑:究竟是谁中了呢,陆轩、林廷陈还是陆胖子,或者是我吴节。不,不会是我。我可是冲着解元去的,解元的喜报可是最后一个发出来的,没这么早。

    ……

    第二百一十五章原来是吃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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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多才邪

    黎明,顺天府贡院大堂。“这就是你选的卷子?”陆凤仪出离的愤怒了,用手使劲地拍着面前的那一叠朱卷,对着管考官大吼,额头上有青筋迸起。

    “怎么,下官选的卷子可有不合陆大人心意的地方?”管考官也不畏惧,冷笑着迎着陆大人快要燃烧的眸子,用讥讽的口气反问。

    管定予将“心意”两字咬得极重,暗地里讽刺陆凤仪在考场里徇sī舞弊。又没有确凿证据,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陆大人面上的神情。

    果然,就看到陆凤仪神sè微微一变。

    心下立即明了。

    陆凤仪被管考官说中心思,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房的卷子他陆大人可没有心情过问,就算取了个阿猫阿狗,同他也是毫无关系。不过,刚才查看天字号房送来的卷子时,却没一张上面写着四个“一”这可是要紧的关节,若不将这张卷子挑出来,他陆某也没办法向上头交差。

    顿时就急了眼,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副主考官的体面,一拍桌子,怒喝道:“心意,什么心意,本官会有什么心意?倒是你管考官的心意真真让本大人看不懂,头场的时候,你专选那些新奇古怪的卷子送上来,本官见那些卷子质量上乘,也不说什么。可第二场,你管大人又出妖蛾子,却选些莫名其妙狗屁不通的文章。你管大人也是进士出身,文章的好坏总看得出来吧。若说不是故意,谁肯信?你第三场选送的卷子,我看也不怎么样。须打回去重选。”

    听到陆凤仪说要将卷子发还重选,其他考官都是一惊,微微sāo动起来。违反科举制度不说,这已经是对管考官的不信任,是活生生的打脸。

    换谁处于管考官这个位置,受到这种侮辱,都会不死不休,务必要向陆凤仪讨还公道。

    就连主考官陆凤仪也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就要说话。

    看到陆凤仪如此气急败坏,又要发还重选,管考官已经可以肯定舞弊的那份卷子定然不在其中,心中顿生快意。

    也不生气,反面sè一整。不等包应霞说话,抢先一步朝包大人一施礼,朗朗道:“包大人乃是正人君子,一向有刚直不阿的名声,下官对你的品德也是景仰得很。方才陆大人说下官选的卷子不尽如人意,下官不服,还请大人定夺。”

    虽然心中对包应霞也有些怀疑,可包大人的名声一直很好。下来之后,管定予也仔细想过,就算包应霞和三十号考房的考生吴节有师生之谊,也不可能做出舞弊之事。毕竟,包大人何等身份,这种龌龊的事情相必是不会做的。否则,一旦坏了名声,将来还如何士林里容身。

    再说,管考官一直都很景仰包应霞的〖道〗德文章,在以前甚至将他奉为楷模。如果自己的偶像真是一个徇sī舞弊的小人,感情上接受不了。

    今日,且看看他如何说?

    包应霞本就是一个正直之人,道:“刚才天字号房的卷子本官也看过,其中又几份卷子做得不错。管大人所选的卷子质量上乘,倒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他看了陆凤仪一眼,道:“陆大人要将所有卷子打回去重选,不妥。”

    听到包应霞这么说,管定予心中一松。暗想:包大人果然是君子,值得起我管定予的尊敬。看来,我以前怀疑包大人,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真叫人羞愧。

    陆凤仪急了眼,他不好对包大人说什么,只能对管考官发怒:“什么质量上乘,我看都是狗屁不通。管大人你什么出身,赐进士吧,我陆凤仪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若论起八股文章,难不成你还强过本大人?”

    这话一说出口,陆大人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同市井泼皮相差只在仿佛之间,已是彻底地撕破了脸。

    管考官气得一张脸都青了,大叫道:“陆大人说本官选的卷子够屁不通,还说我老眼昏huā,选不出好卷子来。好,好,好,今日当着包大人、监督官、提调官和各房大人的面,管某人倒要让大家评评这个理,看我选的卷子是否当得起狗屁不通四字。”

    说完话,箭步上前,一把从陆凤仪手中将那叠朱卷抢了过来,选了一张,朗声念道:“洪荒之世,鸟兽溷而水土肥,故菽麦禾麻,但闻茀厥丰草,而神农之教,逆不详后稷之篇。

    播种以来,树艺多而地气薄,必取精用物,乃能合德yīn阳,故周礼之经,遂以补豳风之缺。”

    “请问各位大人,这文章作得如何?”管考官厉声喝问:“能不能中得举人功名?”

    他所念的这一段正是乡试第三场中的第二题《百亩之粪》。

    这两段正是破题和承题部,破得精巧,承得妙至毫端,已是一等一个好文章了。

    其他考官可都是识货的人,听到这等佳文,都是眼睛一两,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又小声议论:“这种文章,不要说中举,就算是拿解元,别人也不好水说什么?今科乡试出好文章了,倒是不虚此行。”

    包应霞先前也是读过这篇文章的,可再听一遍,依旧觉得chún齿留香,忍不住微笑地点头:“不错。”

    听到包大人的夸奖,管考官精神大振,将手头的卷子放到一边。又抽出一份:“各位大人且听着一份,依旧是《百亩之粪》。”

    “粪有取于卉物者,月令之杀草是也。庶草xìng荣而多液,其蔓稼有才,其滋苗亦有质,夫惟春诎其萌,夏夷其秀,蕴积崇隆,土膏有不蒸郁者乎?即于今,王制凌夷,薙氏之官不讲,而夏柞有歌,犹得百亩而区其良瘠也已。

    粪有征于兽物者,地官之土化是也。物类气腥而善达,其变土有功,其扶苗亦有力。夫惟绩壤用麋,竭泽用底,润泽弥沦,嘉苗有不压杰者乎?即于今,周官板dàng,草人之掌不修,而灌渍有书,犹得抚百亩而衡其勤怠也已……”

    “丝!”众人都是同时抽了一口冷气,这文章作得同样地好,而且风格也是相似,一样文字精彩,变化多端,游刃有余,已是八股大名家的手法了。

    这天字号考房,何多才邪?!。

第二百一十七章 搜遗

    第二百一十七章搜遗

    “诸君,这样的卷子难道不该被选中吗?”。管考官声色俱厉,拍了拍手中的卷子:“陆大人说我选的卷子狗屁不通,下官人微言轻,陆大人要以势压人,管定予却是不服。按ctrl+d快速收藏"《》"举头三尺有神明,有国法如山。陆大人敢摸着良心说,我选的卷子不好吗?”。

    其他考官都同时点了点头,道:“我看这两张卷子就很好吗,陆大人方才所说的话,不公允,不妥当。”

    被管考官弄了这么一出,陆凤仪又气又急,冷笑道:“管考官所主持的天字号考房人才倒是颇多啊,选的卷子也是篇篇精妙,真是好眼光。”

    管考官淡淡道:“眼光说不上,下官虽然愚钝,可是金子还是黄铜,却也分辩得清楚。天字号房人才济济,也是我这个做房师的荣耀。”

    “说得好,说得好!”陆凤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管大人所言甚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管定予没想到陆凤仪会附和自己的意见,顿时一呆,心中突然感觉到一些不妙。心想: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果然,陆凤仪接着道:“既然管考官的天字号房人才济济,肯定还有遗漏的人才。咱们做主考官的,领了圣意,就要要为国家选拔有用之人,使得野无遗才。所以,本官建议,可以将你刚才所念的那两篇佳文留下,其他通通刷掉,重新选几篇补上来。”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又都是小声议论起来。

    陆大人此议,也是科场上一个常例,所谓拾遗,也叫做搜遗。

    是那些有责任心的主考官们,害怕漏掉了人才,额外把各房阅卷官丢在废纸篓中的试卷集中起来,自己点灯熬夜,仔细查阅,猛不丁发现了好卷子,召集转桌会议,临时补录。这样的苦活,很少有主考大人愿意真做的。

    历朝“搜遗”,不过是主考们为了安排自己的人情卷,假模假样做的,同考官们自然知道真相,所以,一般躲得远远的。

    老实说,各房考官在贡院里苦挨了二十来天,早就不耐烦了,只想早一点发榜回家了事。加上又熬了一个通宵,大家都是累得东倒西歪,再来搜遗,真是多此一举。

    大家都对陆凤仪有些不满,皆心里想:我你钦点主持山东乡试,上面就盼我们个稳当,风儿平,浪儿静,一月差事完了,回去复命,还得过朝廷磨堪的关。现在是节骨眼上,你无事生非,搅出乱子,不累吗?

    可人家陆凤仪是副主考,这才他的权限范围之内,却不好说些什么。

    只能将目光落到包应霞和监督官身上,看看他们能不能否决陆大人的多此一举。

    包应霞温和地说:“各房考生出身不同,各地文教不同,天生资质又有不同,分得的考生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房饱学才子多些,有的房少些,也很正常。各房选送卷子亦有固定名额,有人落选,也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之事。只不过,这世界上也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否则,若要追求决定的公正,那江浙文教昌明的地方,任派一个到北方来考,都能轻易的中了。而如陇西、云贵这等偏僻省份,也不用考了,再考也考不过江南士子。这也是圣祖当年将科举分为南北两榜的初衷。依本官看来,搜遗之事,就不必了。”

    包大人说得公允,众人都是不住点头。

    管定予对包应霞的敬佩和崇敬又多了一分,以前对他的怀疑自然是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陆凤仪见众考官都不愿意再找这个麻烦,心中一急,暗叫一声糟糕。大冷天的,额头上竟沁出了一层细汗。

    前一阵子有消息传来,他陆凤仪在主持完顺天府的乡试之后,将要去吏部去补一个实缺。这对他陆某人来说,可谓是一个一飞冲天的大好机遇。可是,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不但说明他陆凤仪没有办事能力,还将上头的大姥得罪到死。

    到时候不但做不成吏部的那个官儿,只需放任不管,再将那份留中的弹劾胡宗宪的折子直接驳回。没有上头照应,以严党的势力,一根手指就能将他给捏死了。

    这个后果,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可包应霞是主考,他只是副主考。如果包大人贴心要否决这个提议,他陆凤仪也没有办法啊!

    陆凤仪的脸白得失去了血色。

    正着急中,陆凤仪突然发现两个监试官中那个姓鞠的官员腰上有东西在灯光下闪了闪。

    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半迟长短的羊脂玉管子,用一根丝带穿在管身上,悬在腰间。

    “这是……这是铅笔啊!”陆凤仪心中一凛,立即意识到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可是大内制造的铅笔啊,听说十两银子一支,笔芯中还混合了金粉。前一阵子,万岁爷突然来了兴致让造办处制了几百支自用。碰到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用来打赏亲近之人。

    当初,陆凤仪进京之后,碰到一个要紧人物,送了他几支。

    当时,陆大人对这种新鲜玩意儿也不放在心上。可一用之下,觉得这东西真是不错,可以随身携带,写起字来非常快不说,又不用磨墨、洗笔那么麻烦。

    也用一个玉笔管套了,挂在腰上。一来是当个装饰品,再则也有炫耀的心思。

    看到这个监试官的腰上也挂了一支铅笔,陆大人欣喜的同时,也是大骇:这三十号考生吴节真是手眼通天了,有我陆凤仪一人在考场里关照不说。上头还另外安排人手保驾护航,真是让人又惊又惧。

    当下,陆凤仪心中立即塌实了,高声道:“包大人这话说得不对,搜遗一事,依本官看来,非常有必要,”

    应霞倒有些惊讶了。

    &nbf60sp;陆凤仪又些害怕包应霞又来一番长篇大论,立即道:“包大人,要不这样,搜不搜疑,让监试官大人来定夺好了。”

    包应霞没有办法,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件事,不打紧。

    转身问检试官:“就凭三位大人决断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须臾,姓鞠的考官却是一笑:“不就是搜疑吗,多大点事。陆大人也是一片公心,我看成。”

    另外一个检试官和提调官也同时点头:“可以。”

    第二百一十七章搜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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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各房先刷几个下去

    实际上,这两个监试官名义上可以监督整个考场,可大多只是个摆设,不会对考场事务指手画脚,一切以主考官的意见为准。

    否则,监试官和主考官闹起来,反让别人看了笑话,将好好的一场科举变成闹剧。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所以,这两个官员有点像后世的人大代表,橡皮图章,举手机器。

    想不到今日这三人却同时否决了包应霞,反赞成陆大人搜遗的提议。

    这让大家都有些弄不懂了。

    包应霞也是一阵诧异,心中微微不快。可他是个有涵养的人,反正朝廷制度摆在那里,监试官确实有这个权限,只能无奈地同意了:“既然鞠大人这么说,也只能如此。”

    陆凤仪得意地伸出右乎,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自己嘴唇上的那一撇鼠须,瞪了管考官一眼:“监试官的意见,就算是本大人也不能反对,你天字号的卷子都不能用。全部打下去,重新搜遗。”

    管考官顿时就恼了,怒道:“我天字号考房的卷子好坏自有公论,刚才大家已经听到过我选读的卷子了,你说,能刷下去吗?就算要刷,也只能刷其他房的。”

    这一句话却让众考官心中微微有些恼火,一共十六房考房,本期顺天府乡试只取七十五人。分到各房,每房也不过四到五人,名额都有限制。这取中的五人以后都是自己的门生,将来进了官场,也是他们手下最得力的臂助.若真有人出息了,甚至做到内阁辅臣、封疆大吏的位置上,他这个房不但面上有光,也有许多好处可用。

    因此,在选择卷子的时候,房师们都是花了些工夫的,务必将那种看起来似乎是前途无量的卷子精挑细选一番,却不肯胡乱弄些看不入眼的文章上去充数。

    光就这一条而言,出发点虽然不好,却也能保证科举的公平性。

    现在又要搜遗,还得花不少功夫,真是讨厌了。好在搜遗这个环节有个规矩,房师不能再过手,需主考副主考亲自选取,倒也轻省。

    陆凤仪想的就是从天字号考房下手,其他房也不关系。见管考官一味同自己硬顶,一拍桌:“管定予,既然监试官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天字房怎能例外。

    “对。”众考官也是点头,要搜遗,大家都别跑了,凭什么你天字房就应该例外。

    “反正本官就是不依!”管考官涨了红了脸。

    包应霞这才缓缓道:“一切按照体制来吧。按照常例,真要搜遗,可保留五十份卷子,其他二十五份则从被淘汰的卷子中寻。各位大人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这回是万众一心。管考官狠狠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包应霞又道:“二十五份卷子分到十六房,一房就是两份就是三十二人,超过了。既然天字房人才济济,就只刷一张下去吧,其余不足部分个房抓阄。天字房的卷子作得实在出色,这一点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各位大人可有意见。”

    大家本来也不愿意,可想了想,天字房刚才朗读的两份卷子实在出色,这一点却不得不服,只得同意了。

    陆凤仪只需在搜遗中将事先做了记号的那份卷子找出来就可以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至于管考官,既然包大人都这么说了,也不便在反对。心想:剩下还有三百多张卷子,可说是每一张卷子都记在我心里。今日就是发榜的日子,我就不信你陆大人火眼金睛能将你关照那人的卷子挑出来。到时候,若卷子真的不堪,嘿嘿,下官免不得要上一份弹劾的折子了。

    不过,三十号考生吴节才情出色,就算他再不擅长八股文,写的卷子未必就不好。

    管考官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了。

    事情既然这么定了,接下来就是抓阄。很快,各房就定下来需要刷下去的名额,又将需要被淘汰的卷子从考卷中清理出来,扔到一边。

    管考官的天字房有五张卷,说句实在话,都写得不错,要想割舍那一份,都不情愿。

    斟酌良久,他才从其中抽了一份出来。心中突然有些替这个被淘汰的考生难过:“别怪我,本来你是能中的。可惜陆大人偏偏要搜遗,只能委屈你了。可怜啊,十年寒窗,却落到这么一个结局。”

    他的手有些颤抖了,回忆起自己熬夜读书时的情形。当年他在考场上也很不顺利,在举人这一道关口上被卡了十三年。可一但翻过这道坎,几个月后就顺利地中了赐进士。

    难道这个考生也要如我一般,磋跎十几年吗?

    见管考官递过来的卷子,包应霞略一过目,却道:“这份留下,另外选。”

    “啊!”管大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句话对这张卷子的主人而言,无疑是天籁之音。可说他是因为包大人这句话,有了不同的人生。

    不过,他是死里逃生了。可另外一人却要从天堂跌进地狱。

    时也,命也!

    管考官叹息一声:“是,下官这就再去选一张。”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选的。先前他对着众人朗诵的两张卷子铁定会留下来。加上这张,就只剩两人了。

    这两人中,有一个人将……

    “不用,把你刚才朗诵的两本卷子递上来,本官再看看。”包应霞却突然说出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看样子,天字房的那个倒霉蛋要在这两人中二选一了。

    “啊!”管考官惊得跳了起来。

    不但是他,其他房的考官也都同时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这两张卷子可位是一时瑜亮,也分不清高低。如果没有意外,本期的解元和第二名将在这两人中产生。

    这样的卷子只需出现一份都是主考官的荣耀,今天居然一口气出了两张,已是大幸。

    可这样的卷子,包大人却要从其中刷一张下去,是何道理?

    “包大人,这卷子……“这卷子怎么能刷下去……々管考官有些口吃。

    包应霞却柔和地道:“别急,先肥卷子给本官在琢磨琢磨,自有道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水落石出,意想不到

    管考官还是有些弄不明白,只得将刚才自己朗读的两份卷子递给包应霞,并壮着胆子问:“包大人是否想在这两份卷子中刷一份下去,难不成这其中有写得不好的地方?”

    包应霞接过卷子,看了看,嘴角lù出玩味的笑容:“管大人,这天字号房的考生是什么人,你可都清楚?”

    管考官:“天字号房一宫三百多人,多是京城中的士子,其中还有不少来自公卿大夫家的子弟,很多考生都是来自同一座书院或者族学。”

    “恩,那么请教管大人,这其中以哪个书院的考生最为出sè?”包应霞脸上的笑容更浓。

    管考官略一思索,回答道:“禀包大人,以陆家族学的秀才们最为出sè。毕竟,陆家族学的老师代时升才学出众,若非是身有残疾,只怕早就进翰林院了。名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欺我。别的不论,就拿陆家长孙陆轩来说,十二岁时就已名动京华,据传是继张白圭之后的有一个少年天才。至于陆家未来的孙女婿林廷陈,当年在贵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名士。除了这二人,下官前一阵子正好看吴节的一诗一词,当真是惊为天人,而这人也是出自陆家族学。”

    “是啊。”其他考官也都同时点头感叹,前几日,吴节和诗词已经在贡院里流传开来,众人都是叹服。

    又有人说道:“陆家族学如此多高才之士,难怪乡试第一场定元时,前五名都被他们囊括了。至于吴节,更是拿了头名草元。”

    “那么,包应霞想请问管大人,这两张卷子会不会是出自陆家族学的生员之手呢?”包应霞问。

    “在没有最后定名次启封之前,下官也不敢乱猜。不过,依常理,这两张卷子已经是陆家子弟所作。”管考官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实际上,考场第二场阅卷的时候他是在同陆凤仪赌气,这才胡乱选了几张卷子过去。

    其实,凭心而论,若是真的认真挑选,陆家子弟未必没有好成绩。

    如此看来,第二场选卷子的时候,他还真有些乱来了。

    一想到这点,管考官心中有些羞愧。

    “恩,本官也这么认为的。”包应霞和气地说:“反正也没最后定下名次,猜猜又有何妨?管大人,你说,这两张卷子会是哪两个人作的?”

    管考官想了想,郑重道:“只能是吴节、陆轩、林廷陈三人中的两个。”

    “没错,本官也是如此认为的。”包应霞:“抛开这一桩不论,这两份卷子中哪一份写得最好?”

    说到这里,他朝众人看了一眼:“按说,最后定名次是我和陆大人两个正副主考的职责,不过,大家议论下也是无妨。科举一事务必要做到公开公正,尤其是头名解元,得让大家都心服才好。”

    既然包大人已经这么说了,众人考官也都小声讨论起来。

    至于陆凤仪,对这事也不关心。他只想快一点将那张留有关节的卷子找出来,吴节能中就行,至于得不得头名,也无所谓,索xìng闭口不言。

    很快,众人都商议出了一个结果。

    就有个七十出头,发须皆白的老考官站出来,道:“这两张卷子都作得极妙,若分期参考,光凭这一份卷子都能轻易地拿到第一。这两张卷子都是《百亩之粪》,其中中,第一张以‘洪荒之世,鸟兽溷而水土肥,故菽麦禾麻,但闻茀厥丰草,而神农之教,逆不详后稷之篇。’破题的。善以文言道俗情,于点题外,不复赘题一字,即不再“粪字。雄健雅驯”,功力深厚,取一个‘雄’字。”

    “至于第二篇以‘粪有取于卉物者,月令之杀草是也。庶草xìng荣而多液,其蔓稼有才,其滋苗亦有质,夫惟春诎其萌,夏夷其秀,蕴积崇隆,土膏有不蒸郁者乎?即于今,王制凌夷,薙氏之官不讲,而夏柞有歌,犹得百亩而区其良瘠也已’的,则不拘泥于‘粪’字,典瞻风华,似喻作又不足言,才人之笔,岂得以题窘之。以文思人,当是一个风流潇洒,恣肆无忌的风流才子。”

    “两篇文章,一豪放沉雄,一婉约秀巧,相映成辉,真是难得啊难得。”那老考官姓梁,在众人中也属德高望重之人,也敢说话,顿时有些不满了。

    率先向包应霞发难:“包大人,这两篇文章难分伯仲,都可得头名。考场中出了这种卷子,咱们作考官的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只留一篇,另外一篇却连个举人功名也拿不到,当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众人都觉得不能理解,顿时喧哗起来。

    “闹什么闹,都安静,天都快亮了,还没发榜,你们不累吗?”陆凤仪虎着脸,才让大堂里稍微平静了些。

    但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疑huò。

    “恩,如此说来,就定第一篇为解元吧,另外一篇直接刷掉。”包应霞说:“刚才梁大人说得都对,两篇文章确实难分高下。可第二篇却没有作大结,光这一条就足以将他给淘汰了。”

    这个理由简直就不是理由,明朝的八股文考试确实有写大结的习惯,却不是硬xìng规定。考生之所以要在文章结尾写大结,也就是一个附加说明,阐述自己的文章大意。也就是十几二三十字模样,就算不写这个尾巴,也没什么不妥。甚至还有干净利落的味道,不像有人偏偏要加个大结,画蛇添足,反影响了文章的余韵。

    这下,众人都是一片大哗。

    “包大人,写不写大结,好象不是淘汰一分卷子的理由,只怕不能服众。”

    “各位稍安勿躁,之所以不选第二篇这份没有大结的卷子,倒不是我包应霞为人古板,不懂得的变通。之所以淘汰这份卷子,就是因为这第二份卷子作得风流潇洒,恣肆无忌。”说着话,包应霞出袖子里抽出一篇文章扔在长案上,让众人过。

    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大家可以看看这篇文章,风格是不是非常相同。这篇卷子是本官主持四川省院试时取得头名案首,作者是吴节,也是本官的门生。如果没猜错,这份即将被淘汰的卷子也是吴节所作。”

    “啊!”所有的人都直了眼,被惊得无法呼吸。

    他们没想到天字三十号考生吴节竟然和包应霞是师生关系。

    “什么!”陆凤仪猛地冲了上去,就捧起那份卷子看起来。

    其他十几个考官也同时围了上去,只看了片刻,同时点头:“像,真像,一种风格。”

    包应霞扔出来的那篇文章正是吴节在四川省院士试考场上所作的《不患》,原作者是明末清初的钱谦益。

    老钱人品糟糕,可一手文章写得极好。他又是个风流名士,无论诗词还是文章,都是才子气十足。

    和刚才这第二卷子,当真是如出一脉。

    众人都是文章好手,如何看不出来。

    而且,这篇《不患》也是没写大结的。

    第二篇卷子上的几篇八股文也同样没写大结。

    看来,这个考生根本就没有写大结的习惯,或者说他的文章和文人画一样喜欢留白,不愿意将话都说尽了。

    按说,能够认出自己门生的文章,包大人应该点他头名才是,怎么反要将他给刷下去,这就难以让人理解了。

    陆凤仪也是一呆,心头一急,就要发飙。可转念一想:不对,不对,本官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卷子上没有留关节啊,吴节又不是傻子,大好功名送到手上来,怎么可能不取。还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包应霞是傻子吗,怎么可能故意淘汰自己的门生。不管是怎么回事,本官且以镇之以静。等下去天字号房查查,看能不能找到那份留有关节的卷子。如果还没有也不怕,反正吴节已经拿到过一个草元,到时候,本官大不了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启封所有卷子,把他给找出来就是。只不过这个办法动静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当下陆大人隐忍不发。

    倒是其他考官都喧哗起来。

    包应霞突然一笑,道:“诸君,说句实在话,这卷子作得才气横溢,就算是点为第一,就算吴节是我的门生,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确实如此。”众人都是点,又有人问:“既然包大人已经认出了吴节的卷子,可是为了避嫌,这才故意刷他下去。如此,未免有些着相,为君子所为。君子内心严明正直,只需守住心中那一份良知,正大光明,又何惧世人蜚短流长?今科顺天府乡试,乃是为国荐才。问的是谁的文章作得好,又不是问谁是包大人的门生。”

    所有人都点头,齐声劝解。

    包应霞突然哈哈大笑:“惭愧啊,惭愧,本大人之所以不取吴节,其实也是有点sī心的。”

    这话让大家有些不理解了。

    包应霞道:“吴节今年才多大,如果没猜错,十七出头,不到十八岁吧。据包应霞所知,他也是今天才开始参加科举的,竟一口气从县试到府试,倒院试考了上来,期期第一。如果乡试再拿到头名解元,可谓是少年得志,难免轻狂,对他的未来也没有任何好处。老实说,对于这个学生,本官还是很看重的。以此子的才具,当有入翰林的资质。”

    “啊,吴节今天才第一次参加科举,还拿过小三元,还有点翰林的水准。”各房考官都咋舌不已。

    包应霞接着道:“若论此子的才气,同张江陵倒有几分仿佛。当年,张江陵十二岁参加童子试,也是一个小三元中的。不过,在参加湖北乡试的时候,虽然文章做得极好,却被他的恩师湖北巡抚顾璘认出来了。顾巡抚巨知道自己弟子是个奇才,但是,他觉得若是让他小小年纪就顺利地考进举人,对他将来不利。应该给他一个挫折,给他一些磨练,所以就关照考官故意不录取。”

    张江陵就是张居正,如今的新晋内阁辅臣兼兵部shì郎张居正,士林中的新一代领袖。

    他有平静地说道:“有一些挫折,有一些磨练,对人成才是有好处的。张阁老在声名显赫以后,回顾这段往事时,他是感恩戴德的,也尽其所能报答顾巡抚,照顾他的后人,并没有一丝怨恨。其实,吴节就算这一科中不了……”

    一笑,声音大起来,顿时充满了自信:“三年之后,吴节必然会拿到第一,对此,包应霞从不怀疑。吴节这份卷子,本官就独断专行刷下去了。”

    一把抓起那份卷子,直接扔进了废纸篓里。

    大堂之中鸦雀无声。

    管考官心中一热,眼泪落下。

    他走到包应霞面前,一揖到地:“包公高风,直如那雪里翠竹。可笑管定予先前还怀疑大人有徇sī舞弊的嫌疑,下官敬服!”

    包应霞一把将他扶起,叹息一声:“只愿那吴节能明白我的这一份苦心,不要怨怼才是。”

    管考官哽咽道:“包大人高风亮洁,吴节日后若是知道事情,内心之中只有感jī,怎会怨恨。”

    闹了半天,淘汰了一份卷子,天已经开始朦胧亮开。

    北京的天都亮得早,看看时辰,已经过了卯时,大约是后世北京时间五点钟的样子。

    接下来就到了搜遗环节,这需要花很多工夫。

    当下,包应霞和陆凤仪也不敢再耽搁,就在各房考官的带领下,去查那些先前被淘汰的卷子。

    好在考官们对自己淘汰下去的卷子心中有数,立即将一些还过得去的卷子呈上了。

    陆凤仪一颗心已经飞到天字号考房,对其他房的卷子也不在意,胡乱地点了一份卷子了事。

    倒是那包应霞有些认真,不但将推荐上来的卷子读了又读,甚至还不时去其他卷子里随即抽几张出来检查。

    如此,速度却已经慢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的天字号,陆凤仪道:“包大人已经倦了,且在旁边歇歇,还是让本官来吧。”

    一边说话,一边就在那堆卷子里仔细找起来。

    包应霞也是累得不成,见陆凤仪审得专注,倒也放心了,就坐在一边休息。

    陆凤仪心中也是急噪,刚才在大堂上发生的一幕他虽然不以为然,可内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在朱卷里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后几份卷子中看到一篇文章的破题部以四个“一”字打头。

    他心中一松,暗叫一声:黄天可怜,总算找着你了。如此,本官总算是不辱君命,不辱君命啊!

    又定睛看了一下那份卷子上的文章,陆凤仪不觉皱起了眉头:这文章实在是……实在是不怎么样啊,难怪要被刷下去。先前包应霞还在众人面前吹嘘他的学生吴节是张居正第二,不世出的奇才。依本官看来,也就这么回事。这几篇文章,写得倒也通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可也仅仅停留在通顺的程度,至于什么立意、文采什么的,一概也无。老实说,这种卷子在考场上也是大路货,取也行,不取也可以。中与不中,只在房师的一念之间。管他呢,吴节有才也罢,是个白痴也好,都必须中,谁叫人家背后有天大的靠山呢!

    老实说,送这张卷子给包应霞过目的时候,陆凤仪还是非常紧张的,生怕被包大人给驳了回去,两条tuǐ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好在包应霞也累了,大约看了一下那张卷子,道:“这文章也是寻常,不过,搜遗一事本就是科场上的额外恩典,文章如何倒不要紧。关键是要让考生和我们考官明白‘天道无常,运气使然’的道理。科场残酷啊,有的人虽有真本事,却没运气,那也是闲的;有的人冥冥中有运气后支撑,他念了几天书,就能中举,科场哪有公道?。就他吧。”

    既然搜遗环节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转桌会审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中午。

    顾不得吃饭,众考官开始最后的环节。

    将所有中举的卷子按顺序,流水一样传给各房考官审核,确定名次。

    考官们提起朱笔在卷子上画上圆圈、三角、红叉等标志做记号。其中,得圈最多的卷子就是头名解元。

    不出意外,先前管考官所朗诵的卷子中留下的那一份得圆圈最多,拿了第一名。

    第二名来得很是神奇,竟然是天字号房搜遗的那张。

    实话说,这张卷子实在太普通了,能够中举也是祖上烧高香,这次居然拿了第二,让许多人跌破眼镜。

    这其中,陆主考可是花了些心思的……

    转桌会审的秩序是由主考先审,然后转副主考,接着是各房考官。

    到这张四个“一”打头的卷子时,包应霞画了两个叉转到陆大人手里。

    陆凤仪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四个红圈,转给下一个考官,又狠狠地盯了人家一眼。

    那考官见副主考竟然画了这么多圈,虽然这文章再不成,可陆大人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也提笔化了个圈,下面的人也画了个圈意思一下。轮到后面几人时,卷子上已经有不少红圈。

    顿时留了神,将文章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死活也看不出好处来。不觉有些mí糊,心道:别人都觉得这卷子好,我若反驳,岂不显得学养低微,算了,从众吧。

    于是,这份卷子像一匹黑马,一路杀到第二。

    审核实在花时间,吃过午饭,又忙碌了一个时辰,这次乡试才算是圆满结束了。

    接着是值堂的书办把墨卷的弥封当堂拆开来和卷校对一下,如果没什么错误时,另一书记用一纸条把姓名、年龄、籍贯填写好,给官长复阅后,传给填榜人将纸条比附在榜纸上用正楷端端正正地誊上,填写好后,这纸条拿开,便有人把它从门缝中传出,录报的就通知报子,报子就去寻着考生住处报喜去了。

    录报的报子从最后一名开始报。

    不断有衙役大声唱名。

    “乙榜第七十五名,房山县大凉厅村赵邵友,现居北京歪脖胡同裕隆客栈。”

    ……

    “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第六十名,顺义小河沿毕学成,现居西来顺客栈。”

    ……

    “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底五十三名,通州苦秫坝钱必达,现居东安门骡马市甜水胡同李四家。”

    ……

    乡试之后,秀才们都没有离开北京,而是住在客栈或亲戚家中等着看榜。因此,在入考场之前都登记了联络地址,方便贡院的衙役报喜。

    对衙役们来说,去送报子可是一件美差。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中举的举人们都会非常大方地颁下赏钱。少的一钱,多的一两银子。不过,为了吉利,大多是铜钱,结成长长一大串,取意富禄连绵不决。

    当然,也会碰到那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这个时候,衙役就会再看看报子,然后说一声:“弄错了。”转身就走,故意捉弄。

    等到那个举人老爷老老实实地掏出钱来,才将喜报塞过去,拱手笑道:“恭喜老爷,竟是中了。”

    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每当遇到乡试,衙役门虽然要在考场里关上一个月,可收获却也丰盈。

    只恨乡试为什么不是每年一届,每期为什么不取他几百上千个。

    能中举人的都是京畿的人尖子,最后几名或许还有滥竽充数的嫌疑,越到最后,中举的秀才们越是大名鼎鼎,很多人都是成名多年的士林名士。

    “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底三十四名,左都督府陆家族学,高克进,现居左都督府。”

    终于轮到天字号的考生中了,名次还不低。

    管考官等了半天,一颗悬着心的也落地了。看来,天字房的卷子都非常不错,这也是他的荣耀。

    接着又是一个天字号的考生。

    天字号选送了五张卷子,已经中了两个。还有一张肯定拿第一,也不知道其他两人排名如何。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一个声音唱道:“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底十二名,左都督府陆家族学,林廷陈,现居左都督府。”

    “哗,都十二名了,天字房还剩两张卷子。天字号今科还真是大出风头了。”考官们都很是吃惊。

    管考官心中得意,忍不住微笑起来。

    随着报子不断被送出去,接下来九张卷子都不是天字号的。

    如此算了,天字号房包揽了头两名,管考官兴奋得脸都红了。

    “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底二名,左都督府陆家族学,陆畅,现居左都督府。”

    “陆畅是谁?”大家都是一阵mí茫,说起来,不少人都是做过学政官的,对京城的士林也是非常熟悉的。这人能得第二名,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疑huò这下,就有人看了看拆封的墨、朱两卷,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天字号房搜遗时选上来的那张卷子吗,作得实在难看。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了第二,还有天理吗?

    到卷子被拆开lù出名字的一瞬间,陆凤仪一张脸变得惨白,眼前一黑,颓然坐到椅子上。冷汗如泉水一样从额头和背心里渗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卷子不应该是吴节的吗?难道,先前包应霞扔掉的那份卷子真的是吴节所作?

    这个叫什么陆畅的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四个“一”关节的?

    怎么会弄成这样?

    大冷天的,头顶却隐约有水气升起。

    只剩最后一张卷子了。

    这就是本期乙榜的解元。

    听到陆畅这个名字,包应霞也有些吃惊:“等等,这不是先前天字号房搜遗是选上来的那张卷子吗?文章很普通啊,怎么就得了第二,你们是怎么转桌会审的?”

    众考官也是一阵苦笑:“大人,这……这事倒是奇了,想不到拿了第二。”

    “我等也是随手照例画了一个圈,想不到却弄成了这样。”

    包大人也是无奈地摆头,笑了:“这个生员真是运气好得顶点,被搜遗不说,还排了个好名次。哈哈,也罢,既然大家这么定了,就传喜报去吧。”

    大家见包大人没说什么,都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才是yīn差阳错到离谱。不过,如此一来,也算是科举场上和士林中的一个雅话,倒也有趣。

    剩下的就只剩下最后那一张解元卷子了。

    墨卷还装在卷宗里,没有启封。

    包应霞mō了mō朱卷,叹息道:“将近一个月的考试,到今日水落石出,有陆家长孙陆轩这个青年才子煞角,也算是功德圆满。”

    煞角是古代戏曲的一个专用名词,意思是一场戏最结尾的**部分。

    就有考官凑趣道:“包大人,没启封前,谁也不知道这卷子是谁写的,大人怎么就敢肯定是陆轩?”

    包应霞:“天字号能写出这种文章的,扳着手指也数得出来,除了吴节,就只剩陆轩。吴节的卷子,本官已经刷下去了,不是陆轩还能是谁?陆大人,陆大人,你怎么了……”

    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却见陆凤仪眼睛都白了,呼吸声重得像牛一样。

    陆凤仪:“怎么没有头一场草元吴节的名字,不行,还得搜遗。”

    包大人终于不高兴了:“不用,本官已经说过了,今科是不会取吴节的。启封。”

    有一个等得不耐烦的书吏三下五除二将墨、朱两卷拆开,高声唱道“顺天府嘉靖三十九年乡试乙榜头名解元,左都督府陆家族学,吴节,啊!”

    “哈哈,哈哈,哈哈!”陆凤仪高声大笑起来。

    “怎么是这样?”包应霞一呆。

    “蟊贼,伪君子!”管考官冲上前去,“呸!”一声将一口唾沫吐到包应霞光xiōng前。

    然后转身大步朝大堂外走去。

    “蟊贼,蟊贼!”之声不绝于耳。

    ps:这个章节就不拆开了,发个大章节,今天的更新到此为止。吴节终于拿了头名解元,可以厚着脸皮来求几张月票和推荐票了。谢谢!

    再ps:本来这章下午五点前已经写好,可死活就是发不了,鼓捣到现在,才发现文中有敏感词两处:一个是北京的xianghe县,另外一个是北京yi县。卧槽,这他娘究竟在怕什么呀,连这两个地名都敏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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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介绍:
这是一个与真实历史有一点区别的年代,同时这又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只要你有绝世才华,无论什么出身,都能依靠科举,一举成名天下知。而作为一个现代人,有着超越古人几百年的知识积累,和对历史的先知先绝,自然多智近于妖。这本书写的就是在一个略微有些不同的大明朝,写的就是这么一个在现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领,在那个世界惊才艳绝的故事。最才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才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才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