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掌军安内攘外(一)【第一更】
最后一根檑木搬上城头的时候,众人已都是满头大汗,那汉子轻松一口气,对秦城等人行礼道:“有劳诸位了!”
“先前你不是说为守城尽力乃是众将士的责任么,现在如何又客气起来了?”秦城笑着回礼,打趣道。
“话虽如此,但这种体力活本不是诸位份内之事,诸位能够义不容辞,当得有劳二字。”汉子脸上汗珠密布,竟显得有些油光满面,他说话时声音洪亮而不显粗莽,说罢像是想到什么,环顾了城内外一眼,轻叹一声,道:“这大名城虽然也是大城,但到底这些年间战乱较少,城内军械贮备不足,跟阳翌城不能相比,秦大将军让我等在此守城,若是现在不趁着叛军还未到抓紧时间囤积军械、加固城防,来rì大战爆发,恐会力有不逮。”
秦城笑了笑,正yù说话,柳木抢先问这汉子道:“这位将军,不知你觉得秦大将军命大军据守大名城,此举如何?”
“既是大智之举,也是无奈之举。”汉子随口接话道,言谈间并没有什么顾忌。
“何解?”柳木是看出秦城对这汉子有些兴趣,便打定主意索xìng考量一番,这便又问道。
“叛军从淮南国发动叛乱,挥军西进,到阳翌城时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在秦大将军率军大破虎狼之前,更是未尝一败。这个时候,因为刚刚举事,又是一路连胜,叛军自然士气如虹,反观我南军,初战失利,士气有些不可用。当此之时,明智之举自然应当是暂避叛军锋芒,据城而守,消磨叛军的士气。”汉子说着,见秦城和柳木都是一脸饶有兴趣的神情,便一直说了下去,“消磨叛军士气,消耗叛军的军械辎重,同时调整我军的士气,等到叛军进攻受挫,战时长久,而叛军辎重补给不足,士气下降之时,我大军再反击,可以一举得胜。”
“真知灼见。”柳木表示认同,继续问道:“这是大智之举,那无奈之举呢?”
“阳翌城破,丘城城小,大军丧失先机,只得退守大名城,以逸待劳,跟叛军拼消耗,拖延时间,本就是无奈之举。”汉子摇摇头,有些惋惜,“说来那公孙敖真是白痴一个,放着坚如磐石的阳翌城不好好守,偏偏妄想夜袭一举击溃十几万叛军,舍本逐末,最终落了个丢城的下场,真是贻笑大方,说来可气至极!如今丢了阳翌城,害我大军后退数百里,处处处于被动,实在是罪不容诛!秦大将军只是削掉他的职位,真是便宜他了!”
秦城闻言哈哈大笑,在汉子迷惑的眼神中赞叹道:“将军果真是真xìng情,见识非凡,更是心直口快!”
“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有甚不能说的?”汉子摊摊手,道。
“对了,你现在居何职?”秦城突然问道。
“南军前部重卒校尉,赵破奴!”汉子自报家门,然后咧嘴一笑,对刹那间微微呆愣的秦城道:“不知仁兄是哪个部的,倒是有些面生。”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在秦城记忆里的那段历史中,赵破奴攻破楼兰,也是历史中千年传颂的佳话。只是没想到,现在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气力惊人的年轻汉子,便是那赫赫有名的赵破奴。
秦城心情大好,不禁拍了拍赵破奴的肩膀,也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用一种栽培后生的赞赏语气道:“赵破奴,不错!好好干,rì后就跟着本将混,有前途!”
“......”赵破奴额头上冒出几条黑线,有些不悦的看着秦城,道:“兄台,你谁啊?”
“秦城,现在是大汉大司马左大将军。”
“秦大将军?!”赵破奴吃惊得打量了秦城一眼,有些难以置信,见柳木等人都是一脸正是如此的表情,连忙行礼:“拜见秦大将军!”说着想起秦城方才的话,于是不甚激动道:“末将愿跟随秦大将军,鞍前马后!”
“孺子可教。”秦城嘿嘿一笑,与柳木相视一眼,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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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城有官衙,不过这与秦城关系不大,南军驻扎在大名城,虽然要征用不少地方,但秦城还没有征用官衙作行营的习惯。从城头下来,回到大帐,秦城让人叫来南军的主要将领,当然也包括公孙敖,向他们了解两王联军的一些情况。这些将领在阳翌城与两王联军怎么都对战了半月,自然有些心得。
不曾想这个会议一开便一直到黎民,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秦城才让众将退下。
期间公孙敖倒也算配合,说了一些有用的话,虽然脸sè并不如何,但承认自己在阳翌城的失策还是没有犹豫的。
这让秦城颇觉惊讶,以他之前对公孙敖的了解,知晓公孙敖为人傲慢,恃才放旷。现在自己剥了对方的官职,不说公孙敖凡事会与自己争锋相对,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连解说阳翌城之战时也那般言辞中肯。
如此,秦城不自觉就想起了那rì在丘城外看到的那个中年儒士,那个公孙敖在情急之下,仍然会回头相望的谋士。
秦城这回领南军对付两王联军,只是对外,对内还不得不与公孙敖周旋,将其打压——这是一件没有选择的事情,因为秦城知道公孙敖绝不会因为什么大局而放下跟自己的恩怨,那么自己如果不处处防备不掌控主动,便只能陷于困境,自身不保。如此,抗击两王联军的大局也就无从说起。
说起来在与公孙敖的恩怨中,吃亏的是秦城,要做出什么行动也应该是秦城先如何如何。但世事和世事中的人往往非是如此,伤害人的一方往往比受伤的人还要有怨气,还要有继续伤害人的积极xìng,因为他们在伤害人之后会良心不安,总是时刻想着那被伤害的人会如何报复自己,于是便总是率先发难,美其言为自保。至于化干戈为玉帛,这从来都不是伤害人的那一方会考虑的问题。
秦城前世在黑道中与人斗争多年,自然知晓小人的这个xìng质,于是便决定主动出击,将一切可能有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公孙将军,本将有一事相请。”末了,秦城对公孙敖如是道。
“秦大将军请说。”公孙敖道。
“昔rì我曾听闻公孙将军帐下谋士如云,皆是足智多谋之辈,多有知兵者,中军大帐想向公孙将军暂借这些谋士一用,为对抗叛军出谋划策,不知公孙将军答应否?”虽然公孙敖现在名义上只是一名御手,但表面上的工作、面子上的事情秦城还是会顾及到公孙敖,所以仍是称呼他为将军。
公孙敖没有想到秦城会想出这么一招釜底抽薪的狠招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招,问题是秦城在众将面前以中军大帐的名义要人,公孙敖向拒绝都找不到借口。
“对了,上次尔等在丘城外迎接本将时,有一长衫儒士在公孙将军身后,此人诸将中可有人识得?”为免公孙敖瞒天过海,秦城便索xìng指名道姓。
“那人是公孙将军帐下第一幕僚,名为李延年。”赵破奴适时表现道。
“好,本将观此人气度不凡,公孙将军可不能吝啬。”秦城朝赵破奴露出一个鼓励和赞许微笑,又对公孙敖道:“眼下击败叛军是大局,本将来时时间紧迫,来不及向陛下讨要谋士,公孙将军大公无私,顾全大局,正是大功一件。”
秦城如此说了,公孙敖退路全无,只得愤愤然抱拳:“敬遵将令。”
会议散了之后,公孙敖带着一腔愤怒回到大帐,左右不适,心中万千怒火不知往何处发泄,憋得浑身自不在,恨不得上天入地。
偏偏这个时候,被秦城派来“迎接”谋士的王二后脚就跟了上来,向公孙敖要人。
“急着投胎么?等着!”公孙敖怒不可遏,朝王二大吼一声,唾沫星子溅了王二一脸。
王二也不恼,抹了一把脸,只是冷冷看着公孙敖道:“大将军军令,战事紧急,诸事必须加紧准备,若是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你还敢威胁本将不成?你一个小小的队正,如此跟本将说话,信不信本将先砍了你的脑袋?!”公孙敖暴跳如雷,几近疯癫。
“公孙敖!你现在只是一名战车御手,身无半点官职,竟然也敢自称本将?如今我是队正,你对我大吼大叫,可是你对上不敬!”王二哪壶不开提哪壶,揪着公孙敖的小辫子发难,语调轻蔑的让人抓狂。
“你......”秦城对公孙敖一直称呼为将军,这让公孙敖几乎都忘了自己御手这个耻辱的身份,当下被王二如此打击,哪里经受得住,几乎是被气的肝胆yù裂,当下就要一把拔出长刀,向王二斩去,“老子先杀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将军,将军住手!”帐内一下子涌进数人,为首正是李延年。公孙敖去了中军大帐一夜,他此时正是来找公孙敖,不巧在帐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冲进来一把拦住公孙敖,将他拔出半截的长刀压回刀鞘,压低声音急忙jǐng告道:“将军你疯了,你忘了那因为向骠骑军拔刀,而被秦城斩了的裨将了么?”
第四百五十二章 掌军安内攘外(二)【第二更】
此时的士子还讲究君子六艺,因而都有一定的身手,所以李延年才能拦住公孙敖。听了李延年的jǐng告,公孙敖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起自己那名裨将,简直忍无可忍。
“不忍一时小辱,何以成大事?”李延年继续压低声音道,“笑道最后的才是胜者!”
公孙敖与李延年对视良久,终是一把扔掉长刀,堪堪忍住怒气。
“胆敢以下犯上,对上峰拔刀者,依军法,当斩!”王二不温不火的声音又响起,再一次点燃了公孙敖心中的怒火。
不是公孙敖没城府,而是人皆有不能承受之重,不能忍受之辱,公孙敖出生自世家大族,对寒门平民就没拿正眼看过,如今不仅被秦城削掉了官职,处处受难,更是被王二一个小小的队正为难,如何能不怒?
“我斩你鸟......”公孙敖气极之下大骂,也没注意到自己这话的歧义,但是好歹被顾不得礼仪的李延年给把后面的话拦下。
王二看着眼前的闹剧不言不语,冷笑不迭。
只是这冷笑,怎么听怎么渗人。
“队正,真要如此咄咄逼人?”李延年稳住公孙敖之后,转身向王二行礼,语气却是强硬,“队正如此行事,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坏了秦大将军大名声?”
王二打量李延年一眼,问道:“阁下是李先生?”
“区区在下,不足称先生。”李延年道。
“李先生,得罪了!”王二向李延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语气顿时柔和的不能再柔和,“大将军闻听李先生大名,敬佩非常,称赞先生是当世难得的大才,还说此番能与先生一起谋事乃是大幸之事,大将军等不及与先生商议如何对付叛军,这才差我等前来相请。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李先生包含,在下给李先生赔罪了!”
这态度,那叫一个端正。
李延年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苦笑不已。果不其然,李延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公孙敖在一旁冷冷一哼,佛袖走开几步。
“将军啊将军,你为何连如此简单的离间都不能辨别?”李延年心头苦涩,但也是有苦说不出。
“队正稍后,请容在下须臾时间。”李延年如此说道,是想王二等人退出大帐,以让他能有时间向公孙敖解释交代几句。王二方才已经说明,他是来相请,想必不会连这么个要求都不答应。
但是李延年失望了,只听王二生硬道:“大将军有令,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请先生即刻移步,大将军翘首以待。若是慢了些,先生无碍,我等可能就要因为办事不利被军法从事,还请先生体会我等的难处。”
“......”李延年一阵语塞,简直想骂道难处你鸟啊!
公孙敖再次冷哼一声,索xìng进了后帐。他能忍住不说什么,已经是颇为难得了。
“走。”李延年无奈摇头,对王二说道。
“先生请!”王二立即一脸笑容道。
“......”李延年看了变脸像变sè龙一般的王二,好一阵无语。
“简直是太无耻了!”李延年在心中诽谤王二一句,本来王二的离间计使的很一般,但贵在选对了时机,若是平时公孙敖说不得只是一笑了之,但是今rì公孙敖先是在秦城那儿受了气,然后又被王二狠狠撩拨了一番,正是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这个时候用离间计不说成功与否,至少当下还是有些作用的。李延年如此想着,随即不能不赞叹的想道:“秦城麾下一个小小的队正都能有如此本事,让公孙敖吃瘪的不行,那他本人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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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年到了中军大帐,秦城与他打过招呼之后并没有如何礼遇,虽然谈得上以礼相待,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见过面之后,秦城让人为李延年等人安排了不痛不痒的一些职务,或者干脆就只是挂一个谋士的虚衔,但秦城却为这些人安排了居处,并且规定他们无事不得出大帐。
到这里,李延年再笨也明白过来,王二先前在公孙敖大帐中那番话,表达的秦城对他的看中之意,仅仅只是为了离间他和公孙敖而已。
眼见秦城在自顾自和几个将领商讨军情,忙碌异常,李延年知道,秦城将自己这些人弄过来,不过是为了让公孙敖旁边无人帮衬而已。
要对付一个势大的人,首先必须要斩出他的羽翼和臂膀,让他孤立无援,这就和砍树先砍枝叶一样。野猪没了獠牙,还有多少可怕的地方?如此再对付起来,不是简单了很多?
“秦城,你果真是不简单呐!”李延年轻叹一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中却为公孙敖感叹道:“将军啊将军,希望你自求多福了。”
这一rì,秦城将公孙敖的谋士尽皆禁锢在中军大帐,同时,秦城以大司马左大将军的身份向大名城下达了一条军令:征调城中所有青壮男子,同时征用城中所有可用于挖土的农具。
五rì之后,十几万两王联军抵达大名城,浩浩荡荡,在城外五里扎营列阵。
大名城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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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联军大营构造的坚如壁垒,营中有营,队中有队,营垒星罗密布,布置有度。掘土为墙,墙高四尺,底部厚三尺,墙上修建有战楼、望楼、望竿,城外的壕沟挖的很宽很深,并设置有鹿柴、陷马坑等防护措施,壁垒分明。放眼望去,整个两王联军的军营俨然一座小型城池,坚固异常。
两王联军自出征以来,修建营地无数,但从未有目下这般坚固可做长期军事堡垒用的营寨,由此可见两王联军这回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里与南军一决雌雄。因为有了丘城的经验教训,所以在这回扎营时,两王联军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没有给大名城内汉军有sāo扰的机会。
衡山王刘赐的身体并不如刘安那般好,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所以虽然也跟随大军行动,但是露面的时候很少。现今大军在大名城外扎了营,刘赐难得的和刘安一起登上了最大的一座望楼,眺望旌旗蔽空的大名城。
在刘安和刘赐身后,淮南国的太子刘迁,翁主刘陵,以及军师吴怀素,都赫然在列。至于其他护卫,包括雷被,都在望楼之下。
“大名城是颍川境内最后一座大城,也是通往关中的屏障,攻下大名城,挥军直入关中,便指rì可待。”吴怀素指着大名城说道,“南军主力尽在大名城,要破大名城,南军必然要一起破去,届时长安再无大军坚守。”
刘安微微颔首,看向大名城的目光十分炙热,他道:“我大军从兴平直到大名城,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说来也算是奇快了。若不是如此,周边那些王国的勤王之师就要赶到,所以我等得赶在那些勤王之师汇集过来之前,破了这大名城。”
“如今有哪个王国会真正发大军勤王?推恩令之下,诸国哪一国不是怨气重重?若非如此,就凭我等派去去拦截那些王国之师的一些军队,诸**队不是早就到了?现在的长安,已经无人愿意帮衬了!”刘赐冷声道。
“事实倒是如此。”刘安笑得很得意,毕竟自己的敌人失道寡助是任何一个人都愿意看到的事,“攻破阳翌城我等尚且只用了半月,这大名城,必须趁早拿下!”说着转向吴怀素,道:“军师,这都要靠你出力了。”
吴怀素淡淡一笑,“自当尽力。”
刘安又问刘陵,“闽越局势如何了?”
“前些时候余善领大军进攻会稽郡,中了卫青的诱敌之计,损伤不小,现在正在吴城和卫青鏖战,一时未分胜负。其平定会稽,稳定后方,再从南边声援我等的计划,恐怕一时不能施行。”刘陵细细说道。
“余善这废物,南军jīng锐尽在颍川,他十万大军竟然不能攻破会稽,真是无能到家了!”刘安气愤道。
“主要还是这个卫青......若是没了卫青,会稽郡何足挂齿。”刘赐喃喃道。
“其他几方现在情势如何?”刘安又问道。
“伊稚斜正在与李广和乐毅率领的北军主力和边军会战,几十万军队的大战,胜负一时难晓,但短期内也无法南下。”刘陵说着,又补充道:“听说李广和乐毅奉命收缩战线,主要采取守势,伊稚斜一时难以破局。”
“至于卫氏朝鲜,目前态势倒是不错。”
刘安沉吟良久,问吴怀素道:“军师以为该当如何?”
“现如今四方已与长安形成了一个均势,任何一方想要短期内破局都不是易事。这个时候,只要再寻找一股力量,给这个平衡的一端加一点力量,平衡就能被打破。”吴怀素悠悠道。
“军师请明说。”
“大王莫非忘了,北面除了匈奴,还有查哈地的乌桓三族?”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一)
翌rì,在大名城外安营扎寨的两王联军,终于准备着手对大名城发动进攻。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之后,大名城外的两万联军已经是军阵严整,其主力十万大军,已经在在大名城外摆开了大阵。
十万大军,长戟如林,队列严阵,人cháo如海,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红rì下,十万大军肃然而立,不动如山,气势逼人。
而大名城中的数万南军主力,也是倾巢而出,背靠大名城,摆开了阵型,与两王联军相隔数里相望,兵戈相待。
战车,骑兵,步卒,布置各有章法,又彼此合成一个整体,大中有小,小中有大,军阵看似平凡,实则大战一发便可以有许多变化。
大阵如城,方圆有度,若是从远处眺望,就可以看见偌大的大名城外,几乎是凭空多出来两个小城。
既有剑拔弩张的杀气,也有不动如松的宁静。
被东升旭rì照耀的大名城城头、两王联军中军大阵的塔楼上,这次大会战的双方主将,秦城和刘安,相隔五里面向对方遥望。
他们不定能够看到对方的面容,他们只能看到对方的军阵,但是此时,看到了军阵,即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排军布阵,即是将之面容。同时又不仅仅是将的面容,更是将本事的体现。
两个一身戎装的主将,在各自军阵的烘举下,打量着对方的军阵,各自作着最后的谋划,准备随时发动战争。
红霞铺满了整个大地。
大名城城头,秦城站在众人身前,静静看着城外的两王联军军阵。
登高而望,对方军阵如何,一览无余。
“大将军可知,叛军这是布的什么阵?”在秦城身后的众人中,多是谋士,鲜有将领,将领都在城外的军阵中。而这些谋士又多是南军中的各级官吏,例如排阵使等,另外就是公孙敖的幕僚。秦城既然将公孙敖的幕僚收到了中军大帐做事,当然要物尽其用。当下问这话的,就是刘安手下地位仅次于李延年的一个幕僚。
此人也是公孙敖的心腹,对秦城这个出身骑兵的大将军有所了解,他问这话,有请教的意思,更多的是想为难秦城。在他看来,秦城断然无法认出对面的大阵,因为那大阵颇为复杂,他自问公孙敖府上的许多谋士都不一定能够认出,秦城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骑兵将领,如何认得这步军大阵?即便是秦城能够认出那个大阵,谋士打算再细问其中细节,以求务必难住秦城——只有让秦城显得不懂战阵,才有可能让公孙敖重新回到军事调度的位置上来。
秦城闻言只是轻笑一声,似乎是对这个问题的不屑,然后淡然接招。
“叛军军阵中,中间大阵大,当是中军大阵无疑,周边军阵小,而成六个部分,以东、西、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六个方位环绕在大军周围,自然只能是前后左右军以及左右虞侯军的军阵。本将观叛军军阵,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整个阵型外为之方,内环成圆。”秦城面容平淡,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城外两万联军的大营,声音平静,就像是在为众人解说,“此阵,必为六星阵无疑。”
谋士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城,很是惊讶。
秦城转头看向这个谋士,问道:“不知本将可有说错?”
“秦大将军说的很对。”谋士不得不承认,“此阵正是六星阵,又名六花阵。”
“先生既为公孙将军府上幕僚,想必学识不凡。”秦城淡淡一笑,“不知先生可知此阵如何破?”
“这......”谋士暗暗汗颜,“此阵进可攻,退可守,自出现以来,同级的较量中未尝有大败......兵法中也并未记载破此阵的方法。”
“原来先生只知阵名,不知如何破阵......”秦城呵呵冷笑两声,“那先生方才是存心考量本将,想看看本将有没有真才实学,能否胜任主将之职?”
“大将军......”谋士哑口无言。
“既然不知兵,待在这里有何用?下去跟众将士一同冲阵去吧,为大汉尽一份力。”秦城冷哼一声,不复多言。
“大将军......”
军中公孙敖的人不少,秦城有必要抓住机会杀一儆百,给他们一个忠告。
“六星阵静不可破,若动,未必不能破。”有人忽然说道。因为大伙儿这时候都安静下来,因而此时这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刚说完话的李延年气定神闲,眼皮微垂,悠闲中带着一丝骄傲。
“哦?先生不妨细说。”秦城饶有兴致的看向李延年。
“凡为阵之法,不外乎天阵、地阵、人阵。”李延年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也不看秦城,仍旧保持着眼皮微垂的动作,“rì夜星辰斗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为天阵;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为地阵;用车用马,用文用武,此为人阵......将帅行军布阵,虽然千变万化,但是都离不开这三个方面。六星阵之所以强势,说来无非两点,一是其本身坚固难以攻破,二是其可以在任何地方布置,但如此一来,其实就说明六星阵在这三个方面都没有多少长处。事实上六星阵只是在天地人上取了一个平衡点而已。而这个平衡点,只有在静止的时候能保持的最好,一旦剧动,平衡自然被破坏,其阵也就不攻自破。”
“先生说的好生轻巧,但究竟如何破阵,先生说了等于没说。”柳木不客气的反驳道。她本身在这方面也有极深的造诣,自然不能容忍李延年故弄玄虚。
李延年闻言也不恼,只是问道:“那依将军之见,六星阵该如何破?”
柳木冷哼一声,“六星阵本来就谈不上什么破与不破,要与之抗衡,只有正面对阵。”
“以何阵相对?”李延年追问道。
柳木有些气恼,因为如先前那个谋士所说,六星阵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谈得上大破,不过柳木还是道:“待其阵动,观其变化,寻找破绽,自然有阵可以应对。”
“将军的意思,不也是等六星阵动了,再灵活应对么?这与在下之言并不相悖。”李延年淡笑道。
秦城抬起手,制止了还想要说什么的柳木,看着李延年,直接问道:“先生可以保证,能够在六星阵动了之后,将其击破?”
李延年淡然道:“若是在下能调度全军,可以一试。”
“呵呵!”柳木实在是看不惯李延年这幅故作高深,傲气十足的样子,冷笑两声,“调度全军也只能一试,先生以为兵事都是儿戏?”
“不然,若是将军有把握一举破阵,大可行之。”李延年摆足了谱道。
“放肆!”柳木大怒。
李延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神在在。
其实李延年之所以主动出声引起秦城的注意,又与柳木争锋相对说了这么多话,举止倨傲,不过是想试探秦城,看看秦城到底有多少斤两,能否容人用人。秦城将公孙敖轻而易举打压的不chéng rén形,加上他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这让他自己对秦城也多了一些兴趣。
“好了。”秦城终止了这场柳木和李延年的交锋,然后说了一句让李延年意外无比的一句话,“既然诸位都没有好的办法破阵,那本将就用本将的方法好了。”竟然是不再理会说了许多话的李延年。
“秦大将军能够破阵?”
“你能破阵?”
李延年和柳木都惊愕的看着秦城。
“拭目以待便是。”秦城坦然道。
秦城这话说完,城外两万联军的大阵,动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二)
城外两王联军的大营在经过一阵的肃静之后,终于动了一动,只不过这并非是两王联军大军向大名城外的南军军阵发起冲锋,而是从中间奔出数骑。**这数骑出了军阵,直朝南军大阵行来,数骑中有一骑士举着节杖,表明这些人此时的非战斗身份。
为首的正是刘安,吴怀素也在列,十余骑到了南军军阵前,便有骑士高举着节杖,向南军军阵喊话,说刘安请秦城出城答话。
秦城从城楼上下来,跨上自己的坐骑,只带着王二便从城中奔行出来,从绵延数里的南军军阵中穿过,到了阵前,拔马而立,与刘安相隔十来步相望。
秦城向刘安抱了抱拳,刘安注视着秦城缓缓开口,用嘲讽的语气道:“秦城,你我又见面了。几rì前,你带几千轻骑在阳翌城下耀武扬威,扬言可轻易攻破本王的城池,可如今几rì不到,却是本王首先来攻你的城池了。人生际遇当真是奇妙,不知秦大将军有何感想?”
“刘安,你是来找本将叙旧的不成,说这些无用的话?”秦城看向刘安,称呼毫不客气,既然刘安已反,秦城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为淮南王。
“本王与你无旧,便是有旧,也是仇恨。昔rì你斩本王六千虎狼,今rì本王便要将虎狼的损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刘安恶气道。
“如此,阁下是来下战的?”秦城笑问道。
“秦城,如今局势你也看到了,大汉四面烽火,情势岌岌可危,已经是风雨飘摇之势。而本王自打从淮南国兴兵以来,兵锋所向,攻城拔寨,手下无一合之敌!你南军区区数万,如何抵挡本王的三十万jīng锐大军?本王奉劝你还是趁早投降的好,本王保你高官厚禄,一生荣华。若是你执迷不悟,一意与本王为敌,待本王破城之rì,便是你尸骨无存之时!”刘安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奉劝你你可要想清楚!”
秦城闻言大笑不已。
“你笑什么?”
“我笑昔rì的淮南王竟然是个不知兵的,真是妄你能够活到现在。你岂不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你区区十几万的乌合之众,如何敢来撼动有十万南军jīng锐据守的坚城?真是蝼蚁撼大树,自不量力,方才那些话,亏你还说的出口!”秦城嗤笑一声。
刘安闻言并不气恼,也和秦城一样大笑,笑罢道:“秦城,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大汉现在情况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你不尽早解决眼下战事,将南军主力解脱出来,北面的匈奴,南面的百越,东边的朝鲜,大汉如何应对?当下急着决战的是你,不是本王!”说着冷笑,“本王现在不过是给你一个一举击败本王的机会,不过说来这好像太为难你了些。本王还是那句话,尽早投降,免得身败名裂!”
“无知匹夫,本将何必与你多言?”秦城冷哼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再和刘安多说,拔马回头,丢下一句话:“要战便战,且看本将如何杀破你大军!”
“你......你这是找死!”刘安大怒,骂道。
不过秦城已经回阵,不会再回应刘安。
“大王,且回。”吴怀素悠然道,“既然秦城执意找死,我等成全他便是。”
“此番定要让这厮血溅五步!”刘安愤愤道,转身佛袖而去。
刘安回到两王联军大阵,在重重军阵中登上中军塔楼。
塔楼上是一个露天的平台,颇大,可容纳百十人。而此时,平台上只有刘安吴怀素和几个传令兵而已。
刘安上了在平台,对吴怀素行了一礼,郑重道:“今rì之战,有劳军师了。”
“分内之事。”吴怀素回礼。
刘安点头,回身到一张案几后席地而坐,将塔楼的空间让给了吴怀素。
一袭儒衣长衫的吴怀素,走到塔楼前,凭栏而望。
几个呼吸之后,吴怀素吐出一口浊气,用低沉的语气道:“攻!”
鼓声起,军阵动。
十万大军,横亘八里,脚步声如雷滚,一动便有泰山压顶之势,逼向南军大阵。
秦城回到南军阵中,便没有再进大名城。
南军军阵中同样有塔楼,供主将发号施令,调度全军。
与两王联军的六星阵不同,南军背靠大名城,便以大名城为依托,成偃月之阵。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中间的月轮十分厚实,能够抵挡敌军强势冲击,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但明将则会将这两处布置的暗藏乾坤。
大名城外偃月阵为秦城和柳木共同所布置,对于其中的构造和运用,秦城早已烂熟于心。
对面两万联军军阵开动之后,秦城并没有急着下令军阵出击,或者作何种变化。偃月阵本就是防御型的阵型,讲究以不变应万变,伺机而动。
李延年等人无处可去,就待在城头,反而充当起了看客的角sè。这些人本是谋士,作用本该是此时凸显,而现在大战已经开始,这些人却只能白白站在城头无所事事,怎么说都有些讽刺。
李延年左右看了一眼,不见一个将领,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谋士。这些谋士之前或者被公孙敖重用过,但是到了秦城这里,这些人便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连呐喊助威的机会都没有。
李延年忽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挫败感来,本来先前李延年还试探了秦城来着,目的说到底不过是想让秦城重用自己。毕竟大战在前,李延年自负才学,在阳翌城因为公孙敖没能施展,在如今战事更为关键的大名城,怎么都想用上。奈何秦城现在根本就不理会他,这让李延年在气恼的同时,也暗暗为战事担心。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李延年本人都不希望秦城吃了败仗。
要是大名城这一战再败,南军在与两王联军的会战中,再翻盘的机会就小了。若是如此,诚如刘安所说,四面烽火的大汉变岌岌可危。
李延年看向秦城的目光中饱含担忧。
两王联军军阵一动,秦城便瞧见了其中的异常,不禁和身旁的柳木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是凝重之sè。
在吴怀素轻描淡写的指挥调度下,两王联军的军阵行动起来,竟然开始变阵。
“秦大将军,叛军开始变阵了!趁叛军老阵势衰、新阵未成的大好时机,秦大将军速速领军冲杀过去,可以一举破阵!”军阵前,那个最先问秦城是否识得六星阵的谋士,这时候开始扯开嗓子大喊。
秦城不理会。
这谋士却是一遍接着一遍的嚷嚷,看秦城竟然在此大好战机下没动,这位谋士竟是急得满头大汗,叫到后面干脆骂了起来。
秦城微微皱眉。
“让他闭嘴。”柳木道。
亲兵领命而去。
于是那位这回是真心想要立功的谋士,被从阵前拖了下来,发出几声惨叫,就再没了声息。
城墙上的李延年这时却是微微点头,心道:“能不被对方故意暴露出来的破绽所迷惑,到底还是有些斤两。”
若是秦城知晓李延年心中所想,一定会骂道:“废话,就是一个不懂阵的人,也知道两王联军不会在如此紧要关头露出破绽,而且还这么明显,你当老子是傻大的?这种伎俩,也就能骗骗公孙敖那白痴!”
吴怀素不急不忙将军阵变完,看见南军军阵纹丝不动,嘴角微勾,暗道一声“有些意思”。
“易战之法,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间六十步。险战之法,车必循道,十五车为聚,三十车为屯,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六步,队间三十六步。纵横相去一里,各返故道。”刘安在吴怀素身后轻声道,“军师不必试探了,秦城这厮虽然让人生厌,但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不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道道。”
吴怀素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那便如何?在下守阵变攻阵已成,秦城接下来又能怎样?大王且看,在下如何破他偃月阵!”
“好!”刘安只单单说了一个字,对眼前这位军师,刘安有着绝对的信任。
因为自从此番出征以来,吴怀素指挥大战无数,未尝一败。皆是大胜。
“这是何阵?怎么从未见过?”两王联军新阵既成,但见对方大阵绵延十余里,鼓行而进,车马来回奔驰,步卒交相掩映,乍看处处破绽,细看却是处处杀机,柳木暗暗心惊,同时疑惑不已。
“吴怀素号称淮南国第一大才,岂会真是浪得虚名?”秦城脸sè如常,声音清冷,“便是他自创一阵,也没什么稀奇。”
“这都何时了,你还有心思夸赞人家?”柳木白了秦城一眼,有些焦急,“前阵要接头了!”
秦城抬头,手遮在额前看了一眼rì头,然后问柳木道:“偃月阵能坚守多久不破?”
“对方阵势不明,我不该保证。”柳木思索着道,“不过两个时辰应该不难。”
“两个时辰......”秦城喃喃道,“若真能坚守两个时辰不破阵,此战便能胜了。”
柳木看向秦城,怔怔的不说话。
秦城忽然一把拔出环首刀,向前一指,决然下令道:“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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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章,会很有感觉...)
秦城一个“杀”字喊出口,南军军阵顿时鼓声雷动,随之而来的是八万南军将士有度有节的奔行,或急或缓,或剧烈或小步,不一而足。
偃月阵主体却兵之处,战车大阵开始纵横奔驰,带起阵阵烟尘,战车虽然往来不停,但却始终在战阵最前。战车带起的浓浓烟尘之后,数队铁甲重步卒从烟尘中现出身形,这些重步卒,无不托举着高大的重盾,一行一步之间,大地被踩踏的有节奏的晃动,甲胄碰碰作响,音律分明。重步卒之后,身着皮甲的轻步兵弓箭手排成数列,延伸开来,第一列坐而用需要借助腿脚腰垮才能拉开弦的大号强弩,第二列半跪用强弩,第三列则直至站立用长弓。这些弓箭手按照校尉的指令到达指定位置,便将箭壶中的箭矢抽出插在地上,以备开战时以最快的速度拾取。而无论是重步卒,还是轻步兵弓箭手,皆采用叠阵,即阵后还有阵。一旦前阵受损,或者作战达到一定时间,便由第二阵将第一阵换下来,以确保战阵战力的始终旺盛,保证战斗输出。在军阵最后,则是暂时按立不动的骑兵。这些骑兵是南军在阳翌城大战后剩下来的骑兵,也有三五千之数,准备随时响应号令出阵厮杀。
战车阵,重步卒阵,弓箭手阵,骑兵阵,组成了南军偃月阵的主体。
在偃月阵两翼,情况则要复杂的多,这本是暗藏凶险之处,为了达到安静时隐蔽、作战时出其不意的效果,柳木特意在这两翼之处点上了滚滚浓烟。浓烟布置的位置也极有考究,既要要求不被来攻的两王联军看清两翼的军阵,又要保证浓烟最大限度不阻碍南军自身的视线,而一旦两翼战事起,还要保证这里的将士能够立即杀入战场,不被浓烟阻碍了行动。
在这个细节上,还要考虑的因素有地形、风向、天气等,而柳木凭借其过硬的本领,硬是将其处理的十分到位。
南军军阵自身脚下的大地在震动,面前的广阔平地同样在震动,那是两王联军军阵碾压过来的标志。
十万人的大阵,不动则已,一动威势自然震天动地。
十万人的大阵,人、车与马成队列,真刀真枪的一步步逼近,饱含杀气。而比刀枪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刀枪之后的玄机。
唯未知,最能杀人。
两王联军十余万人,南军八万人。从数量上说,南军并不占优势。但战阵的较量从来都不是比拼人数多少,而是比拼军队平rì的训练,将帅临阵的调度。
战阵之妙,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面对两王联军在飞溅起的无数烟尘中逼近的大阵,塔楼平台上的秦城面容严肃,目光锐利。
大阵动,杀气迸,天地失sè。
而置身其中心的秦城和吴怀素,不动如山。
一人着将袍,手持长刀;一人儒衣长衫,手握令旗。
面对强势压过来的两王联军,盯着对方步步逼近,秦城没有下令大军冲杀出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这话本身就不适用于战阵,若是战阵玄妙,仅仅可以凭先手即破,那古往今来就白白有那么多用阵高手了,阵型的存在也就少了很多意义。
秦城身后,柳木的神态动作与秦城如出一辙。唯一与秦城不同的是,秦城眼中只有战场,而柳木眼中除却战场,还有面前的秦城。
战事紧锣密鼓,让战场内外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全身绷紧,汗水从毛孔中渗透而出,一颗一颗顺着汗毛滴落。
那军阵中,一个手握重盾的重步卒,兴许是长久保持着持盾的动作,手臂有些僵硬了,又或许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便趁着两军还未接阵,伸出一只手甩了甩,算是活动筋骨。
那城墙上,第一次有机会亲见二十万大军正面相抗的李延年,目光死死盯着两军军阵快要接头的地方,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心脏情不自禁随着大阵军士的脚步声在剧烈跳动,手已经攥紧了拳头,嘴中有意无意的喃喃道:“兵法有云:方阵者,所以搏也;圆阵者,所以榑也。如今敌阵成方,我阵成圆,正是敌攻我守的态势。”
一里,三百步,两百步......
在两王联军大阵前列战车离南军军阵前仅有两百步时,秦城果断下令:“强弩!”
一声令下,鼓声起。
鼓声起,强弩动,铁箭出。
数不尽的箭矢,从南军军阵中飞驰而出,在空中滑过一个半圆的弧线,越过前方的战车阵,砸进刚到shè程范围内的两王联军前阵。
箭如雨下,点点夺人命。
在秦城下令的同时,吴怀素也从嘴中吐出一个字:“盾!”
两王联军大阵前阵,盾牌林立竖起。
箭雨击打在盾牌上,也shè落在军士身上,击打在盾牌上的箭矢或者弹落,或者插在盾牌上,而shè落在军士身上的铁箭,则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入体声,和军士最后的惨呼声一起响起,再和军士一同栽倒在地。
有的铁箭shè在军士身上却没有破甲,有的铁箭shè在军士身上却没有shè中要害,于是那些军士便带着铁箭一起前进,不少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只只变型的刺猬。
不知多少人在此间丧命,但是军阵不会停歇。
“弩!”
“弓!”
秦城秦城继续下令。
遮天蔽rì的箭矢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如同流星,一阵接一阵从南军军阵中飞起,前后衔接几乎没有空隙,然后撞进两王联军军阵中。
不停的撞击,没有留空白。
天衣无缝,何如箭雨无隙?
箭雨起,箭雨落,血雨起,血雨落。
两个军阵就如同两个运转周密的机器,不停转动。
当平地沦为战场,这沙场上的汉子,便不再是一个个单纯的人,而更是一个个战斗机器。军令不止,战斗不休;战士不死,战斗不止。
弓箭手弯弓搭箭,动作有条不紊,不管之前神态如何,这一刻,每个弓箭手都有着一张死神的无情脸庞。
其他将士肃然而待,眼球充血,肌肉紧绷,都在等着那个让他们冲杀的将令。
两王联军将士咬牙前行,每个军士都恨不得一步跨过这几百部的距离,杀入南军军阵中,用自己手中的长刀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但是有军令在,他们便只能一步一步前行,每一步都按照规定。
只不过那眼神,比死神炙热,比死神嗜血。
“弓!”
吴怀素令旗一挥。
两王联军军阵,以战车在前,盾牌兵掩护弓箭手在中,后面跟着步卒主体,骑兵伺机而动。吴怀素一声令下,弓箭手便从盾牌后露出身来,开始冒着箭雨还击。
这些承担远距离反击任务的弓箭手,弓箭未放,先死百千。
弓箭,对于他们来说,即是他们杀人的利器,也是他们被杀的锋刃。
战士因兵活,也因兵死。
多番弓箭交锋,两王联军车兵终于零距离接触到了南军的战车。
战车,所以攻也,所以守也。车兵冲阵,是最锋利的进攻利器,环车而御,也是最坚固的防御强盾。
战马嘶鸣,战车翻滚,无数战车翻到,无数御手摔下战车,然后被后来者碾压的尸骨无存。
不曾杀敌,先为同袍杀。
“进!”
吴怀素令旗再动。
两王联军军阵中,弓箭手后撤,徒战步卒进身上前。
“退!”
秦城同时下令。
南军军阵同样变化,手持一丈五长戈的步卒,从轰然打开的盾牌后现出身形,冲了出来,迎上两王联军军阵的军士。
战场上已经躺下许多的同袍,也死去了许多敌人。此时,正该轮到他们杀敌,建功立业为同袍报仇,或者被杀,沦为对方的战绩。
贴身肉搏,厮杀一发即酣。
血打烟尘。
从两军军动时开始就弥漫整个战场的烟尘,因为半空中洒下了足够多的血,竟沉淀下不少。
烟尘起起落落,鲜血挥挥洒洒。烟尘无尽,血洒不止。
两王联军将士,突入南军军阵中,两者厮杀成一团,彼此交揉在一起,分不开彼此,却又彼此分明。
厮杀起来,战场看似混乱,却又条理分明。秦城和吴怀素睁大了眼睛明辨战场形势,也竖起耳朵听着一个接一个军报,然后根据战场情况再行调度全军。
“阵法者,所以训齐士众,使其上下如一,前后左右,进退周旋,如身之运臂,臂之使指,无不如意。”李延年目光炙热,周身筋脉紧绷,额头上汗珠密密麻麻,其身体的反应竟是比在战场厮杀的将士不遑多让,他呢喃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微颤抖起来,“十万人的大阵,却在双方主将的指挥下进退有度,如臂指使,即便是在混战的时候也显得条理清晰......秦大将军,吴怀素,都乃真将才也!”
李延年眼中的真将才秦城和吴怀素,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浑身湿透,此时的天气并不如何燥热,两人身在军阵实则除却下达一条条简洁的军令外,并未如何行动,实际上,柳木发现自战斗开始,秦城的脚步就没有挪动过。
流汗并不一定要身热,有时候心热就可以。
秦城久经沙场,征战无数,但像今rì这般未亲身厮杀而汗流浃背的情况,却是少见。
二十万人的大会战,便是对秦城来说,也是第一次,况且还是第一次指挥调度步卒阵战。
而吴怀素此时也少了那份风度翩翩的,只剩下整个人如同水人儿一般,像是刚从跌落的河水中出来的一般。梳起的长发有几缕贴在额前、耳鬓,让吴怀素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但吴怀素整个人在此刻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却是让那些传递军令的军士,都不敢靠的太前。
一介书生,杀气重至于斯。
只因手握十万人命,心中有十万兵戈。令旗一挥,便是十里战场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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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绞战在一起已经好半响,南军偃月阵的主体已经成了最残酷的修罗场,方圆数里,刀光与鲜血齐飞,生命共尘土一sè。而今战斗的主体是两军的步卒,在上演最原始同时也是最热血的搏杀,嘶吼声,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的闷哼声,喝令声,鼓声,号角声,此起彼伏。
这是根植于人世间好男儿灵魂深处最动人的乐章,只存在于你死我活之间,只存在于同生共死之间。
两王联军攻势如cháo,南军步步为营。
“好厉害的军阵,攻中带守,队队相依,盘根交错,从伍到军俱是交相援引,一阵坏他阵救,一阵胜他阵趁胜追,无缝无隙,无强无弱,行动竟然如此紧密,分明就是训练良久,准备充分!将军,叛军势大,我军战斗艰难!”柳木眉头紧锁,因为对眼前战场局势了然于胸,所以更显得焦急,“我等如之奈何?”
“两翼突出!”秦城静默两个呼吸,决然道。
“现在让两翼突出,会不会太早了些?”柳木十分担忧。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阵无常规。此间情况,容不得你我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能严守死法。既然既定计划不能应对眼前情势,那便因时而变。”秦城道一字一句道。
柳木默然,而后点头。
“传令,两翼出击!”秦城令道。
随着秦城军令上传下达,偃月阵两翼忽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无数箭矢于浓烟中飞出,越过环形战车阵,落入外面的两王联军军阵中!
紧随其后,战车稍稍挪开,而浓烟开始消散。
浓雾未散尽,便是阵阵马蹄声响起,数千骑兵,从浓烟中冲出,越过战车阵。
马上骑士,无不弯弓shè箭。
骠骑军,轻骑。
自阵中杀出,从两翼杀向两王联军军阵阵腰。
动若脱兔,快疾如风。
两王联军军阵中的吴怀素眼见骠骑军轻骑奔出,从来两翼杀向自己这边,眼神骤然一亮。
“终于......来了!”吴怀素深呼吸一口气。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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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军从两翼阵中冲出,一时气势无两,铁箭带出身形,铁箭落下的地方,马蹄紧接着落下,铁箭未破开的甲胄,长刀跟上来再破,铁箭破开的甲胄,长刀来收割xìng命。**
是否强军,斯者一出现在战场上便一览无余。
两王联军中无数个小阵组成的中阵,无数个中阵组成的大阵,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步步向前,给南军步卒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在南军付出极大伤亡的情况下,仍是不能有效对抗。
他们是战刀,他们是利刃,他们是jīng锐。
两王联军蓄谋良久的反叛,训练充足的军士,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他们应有的风采。即便是南军,也无法在正面的刀刀硬撼中,切开他们的阵型,扑灭他们的攻势。
直到,轻骑破阵而出。
胶着的战事陡然出现转机。
战阵胶着处,如沙盘,似棋盘。轻骑入阵,便如蛟龙出海,翻腾出一路血花,将海水冲向两边。
骠骑,便是能斩利刃的利刃,便是能屠jīng锐的jīng锐。
“结阵,结阵!”
“长矛手!”
“重盾!”
“弓箭手!”
轻骑虽然不多,但是要影响战局,打破平衡,三五千jīng骑却已足够。轻骑入大阵,立即激起一个方向上两王联军的杂乱,校尉屯长们立即连连扯开早已干涸的嗓子呼喊,依次传达军令,传令兵更是吹响号角。意图集结军阵,拦住破阵而入的骠骑军轻骑。
轻骑出战分左右两部,左部统率正是李敢,此刻,在他的身先士卒,领轻骑长驱直入,于大阵中一路杀向前,长刀直指前方。
在李敢身前,所有的阻碍都是笑话,徒增轻骑的军功而已。
在李敢身后,趁着骠骑军轻骑冲击打乱两王联军军阵的时机,南军前部校尉赵破奴,看准时机,举起长刀大吼,下令部属紧紧跟上,扩大战果。
若说李敢率领的轻骑如同子弹头,那么紧随其后的赵破奴指挥的重步卒,便如刀斧,将李敢划出来的弹道撕裂的更开、更加鲜血淋漓。
仅仅片刻,战场形势便有逆转的迹象。随着骠骑军轻骑杀出,南军在秦城的号令下,顿时攻势如ch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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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吴怀素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偃月阵之玄妙,多半在两翼,因而在与偃月阵对阵时,吴怀素最为忌惮的也是偃月阵两翼,尤其是柳木在此处还布置了遮掩视线的浓烟,这就愈发让吴怀素顾忌。除此之外,天下至锐的骠骑军未曾露面,也是吴怀素心中的担忧。骠骑军能够全歼虎狼而损失平平,实力已经容不得两王联军自欺欺人,吴怀素更没有理由不重视。而此时,骠骑军轻骑从偃月阵两翼奔出,杀向两王联军大阵,虽然来势汹汹,一出现便杀伤甚众,将两翼的两王联军阵型扰乱,且兵锋直指吴怀素所在的中军。但是吴怀素此时更多的却不是惊心,而是放心。不管如何,南军的压箱绝活都已经使了出来,未知变为已知,南军的底牌浮出水面,只要这个力量在明面上,吴怀素就不愁不能够找到应对的办法。
“又是骠骑军,真不知这支军队是怎么冒出来的,竟然如此厉害,所到之处,硬是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对手!”刘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吴怀素身侧,骠骑军冲杀两王联军大阵的情况被他尽收眼底,“本王为打造虎狼,年费千万,这一路来也是所向披靡,本以为已经是天下翘楚,竟也被骠骑军轻描淡写的抹去。如今破我大军军阵者,又是这骠骑军,实在是可恨,可恨!”
刘安咬牙切齿,面目有些狰狞。
吴怀素不以为意,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霸道之极:“骠骑军乃当世最强骑兵,这话是不假,但是骠骑军要破我军阵,别说眼前这区区三五千轻骑,便是整个骠骑军来了,也没那么容易!”
刘安看向吴怀素,见吴怀素神sè淡然,淡然中透露着浓烈的自信,浑身散发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一阵风过,包含血腥味,将吴怀素梳起的头发吹得零乱飘舞。
刘安满含期望道:“若是军师能够助本王灭了这几千骠骑,本王必定重谢军师!”
“分内之事。”吴怀素语气淡然。
“不过,”刘安看向战场,骠骑军轻骑所到的地方,两王联军军阵已经混乱,根本无法抵挡,这使得刘安眼神中不免露出担忧之sè,“军师要如何灭掉这些骠骑?”
刘安流露出来的担忧,落在吴怀素眼中便是对他的不信任,这让吴怀素心下有些不快。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现在,凡是他吴怀素经手的战斗,无不大胜,而刘安如今在骠骑军面前,却对自己信心不足起来,这让吴怀素老大不爽。
吴怀素轻哼一声,颇有几分傲气道:“在下的六星阵,乃是参综古法,步、骑与车三者相兼而用,以车为驻队,步为斩风,居前为正,骑为战队,又叫做荡,局后为奇。如此,六星阵,又名为六花七军阵......随其形势,去其中营,而变为曲、直、方、圆、锐五图,而名之曰六花曲阵也、六花直阵也、六花方阵也、六花圆阵也、六花锐阵也。若雨险阻,仍用七军,向背得法,作偃月营。”说着凌然道,“区区数千骠骑军,如何能够破我变幻无穷的六星阵?大王稍后,且看在下稍稍变阵,便可将骠骑军轻易困死阵中,让其无从逃脱,最终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好,军师请!”刘安立即道。
吴怀素当下冷面挥旗,向阵中各部传达军令。
整个两王联军大阵,尤其是骠骑军轻骑周围的阵型,开始急速变动,军士急速奔走,车马往来,激起滚滚烟尘。
置身其中的李敢,只能看到周围速度奔跑的叛军军士,看到远处的叛军队列发生了变化,并不能看清楚整个形势。他也没有必要看清整个形势,那自然有主将秦城负责,他只需要服从调度即可,现在秦城没有改变军令,他便只需要带人一直向前冲杀,杀向两王联军中军,杀向吴怀素和刘安所在的塔楼。
在李敢往后拼杀时,秦城和柳木正是严肃异常的注视着整片战场。
两王联军军阵变动他们看在眼里,但是对方的用意,秦城和柳木却看不明白,不仅如此,便是其军阵的变动,秦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着实是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化无头无绪,一时难以琢磨透彻。
“如何?你看出什么来了?”秦城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柳木道。
柳木摇摇头,“看不透彻。”
“敌阵变化不明,不过应该是争对轻骑。”秦城尝试着分析道,“现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对方如何变阵,撤回轻骑即可,如此可让对方意图落空,但是如此一来,轻骑出击的任务就不能达成;二是静观其变,让轻骑继续冲阵,只是如此一来,轻骑就将面临十分严峻的局势!”
“要么拼上一拼,要么前功尽弃!”秦城深吸一口气,显然,面对眼下的局势,便是一向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也有些难以抉择。
柳木不说话,只是看着秦城,等着他做决策。
这个时候柳木也无法提供有效的建议,那么一切还是要秦城这个主将自己拿主意。
秦城闭上眼,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猛然睁开眼,果断下令道:“撤!”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
三五里之外,吴怀素听到南军军阵中响起的鸣金声时,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撤?嗅觉倒真是敏锐。只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吴怀素说话间,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完成,仅仅片刻,便完成了对骠骑军的包围,同时隔断了骠骑军轻骑和其后南军重步卒的联系。
在李敢和赵破奴之间,形成了一片箭雨造就的黑sè地带。
李敢在深入困境的第一刻,便觉察到了不妙,听到秦城下达的撤退的军令时,已是来不及后撤。
后路被隔断,李敢索xìng一咬牙,环首刀向前一指,吼道:“骠骑军,向前!杀叛军主将!”竟是带着轻骑继续向前,直冲两王联军中军塔楼。
要么拼,要么死。
吴怀素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有些冰冷,有些嗜血,有些冷漠。
李敢领军向前冲击,面前的叛军军士忽然向两边退去,将中间的地带让了出来,像是仍由骠骑军冲击。
李敢瞳孔猛然收缩,因为他透出军阵偶然出现的一条缝隙,看到了那条空道后面,凭空多了层层重盾和长矛!不消说,这些重盾和长矛之后,还会有弓箭手埋伏,只等他们进入shè程。
惊鸿一瞥,李敢心惊胆战。
凭借敏锐的直觉,李敢当机立断,指挥大军向道路两边的军阵中杀过去。
但这些军阵,已经严如壁垒,重盾和长矛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弓箭不停从军阵中shè出,竟是隐隐逼着他们从中间那条道路中奔行!
李敢顿时背生无数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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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远远将李敢等人的处境看在眼里,心急如焚,眼神可怕的像是能够杀人,脑中不停思索如何解决眼前难题。
而在前一刻,大名城城头,李延年在看清两王联军军阵的变化后,惊呼了一声“不好”,急忙转身,从城墙上满头大汗的奔下来,向秦城所在的位置奔行过去。
“站住!”不出意外,李延年在城门即被拦住。
“我乃中军大帐谋士,现有十万火急军情向秦大将军陈述,尔等速速放我过去!”李延年急声道,声音嘶哑的有些变调。
“军阵重地,岂是你说进就能进?没有秦大将军将令谁也不能通行!”城门将军冷面道。
“你可知战场形势危急,耽搁了战情,你担当得起吗?速速闪开!”李延年大急之下大怒,委实是现在情势容不得有半分迟疑,多消耗一秒,不仅仅千百将士的xìng命那么简单,还有整个战局的危难!
“阁下既为中军大帐谋士,岂能不知军纪?军令如山,恕在下不能放行!”将领道,沉吟一下,“不过末将可以为先生通报秦大将军。”
“来不及了!”李延年怒火攻心,忽的掏出一件物什,竟然是一把匕首!
在那将领惊疑恼怒的眼神中,李延年一把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肩膀,鲜血刹那迸shè而出,而李延年仿佛对此丝毫不觉疼痛,顶着一张煞白而扭曲的脸咬牙道:“李某贱命一条,今rì先给将军!但大军危急,请容李某直面秦大将军!”说着嘶吼一声:“放行!”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名城外有阵战(五)
感谢tobeathell的捧场!
秦城眉头皱起,冷眼看向步履有些蹒跚走上塔楼的李延年,心情复杂。
李延年的匕还插在左肩上,鲜血顺着刀锋滴下来,浸透了大片灰白的衣裳,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李延年本身也是面sè苍白,牙关紧闭,脸上尽是汗水,握紧的拳头不禁在颤抖,可见其痛苦之深。但他好歹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应该是心中有信念。
看到李延年如此疯狂的举动,秦城忽然想起自己初来这个时代的rì子,从老鹰口冒险斩杀左骨都侯到追击左贤王,几番差点儿丧命,凭的也是如此一种狠劲。若是当初自己对自己心软手软一些,今rì的高位大权便无从谈起。说实话秦城很佩服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那群被称为儒士的存在,因为他们够狠,对自己够狠。他们总是胸怀天下,总想着治国安邦大展宏图,一展平生所学。有时候秦城会想,大概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治国平天下的渴望比他们的xìng命还来的重要。若无此信念,他们的生命便黯然失s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因为他们是书生。
“给先生包扎。”秦城面不改sè,沉声吩咐道。
“没有时间了。些许小伤,何足挂齿,战事要紧。”李延年瞟了混战的战场一眼,声音有些颤颤巍巍,对秦城行礼——秦城阻止了他这个动作,“还请秦大将军听在下一言,可扭转局势。”
“先生请讲。”秦城作请。
李延年喘了口长气,稍稍平复心境和左肩传来的阵痛,重新看向战场,目光深邃,口齿逐渐清晰起来,“叛军所使军阵,名为六星阵,但实际上作六花阵讲更为贴切。今rì叛军主将所作的战阵变化,很是玄妙,之前从未出现过,典籍上也没有记载。但是在下观之,其万变其实也不离其宗。六星阵看似平常,但是用到深处便可变幻无穷,小阵依大阵,大营环小营,武器配合更是纷繁复杂。但是天下军阵,说到底不过是方、圆、曲、直、锐五阵而已,天下兵器,也不过是矛戈刀斧钺剑弓等。当下叛军军阵之所以一时难破,秦大将军骑兵入阵便是像入瓮一般,其关键在于叛军军阵五阵的大小里外变化,兵器的配合。秦大将军要破阵,需得先乱其阵!”
“如何先乱其阵?”秦城凝神沉思,柳木便问道,“叛军军阵坚如铜墙,千丝万缕节节相依......”
“将军!”李延年朗声打断柳木的话,“需知这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坚固如铜墙铁壁的军阵,任何军阵都是以队列成型,辅以兵种配合,高深者结合天气地理五行。节节相依说来厉害,但环环相扣却不可能没有缝隙,只是缝隙的大小而已。天下大阵,都在追求运转如人体一般自如,但需知即便是人,训练再多,方法再其恰当,也不可能没有破绽,何况是军阵?因而要破此阵,只要找准缝隙即可!”
“yù找破绽,先乱其阵;yù乱其阵,必下猛药!”这次是秦城沉声道。
“大将军英明。”李延年拱手道,“大将军只需先派一猛将,以车骑兵开道,重步卒以重盾尾随,杀入敌阵,以弓箭遮天蔽rì。到那时,在下再赘言一二,大将军稍作调度,可破敌阵矣!”说道看向战场,有些感叹:“叛军将大将军的轻骑围困在阵zhōng yāng,本是想聚而歼之,但敌方主将怎能想到,大将军的这支轻骑竟然悍不畏死,jīng锐至此?便是因为如此,才有大将军现在的机会。大将军只需要遣人与那三五千骑兵里应外合,打乱其阵,不愁叛军破绽不露!”
说罢,李延年拱手道:“只不过这名领军去冲杀的将领,必须比那三五千轻骑的主将更加勇冠三军,能够死战不退,一往无前!因为若是他一退,便有可能让大军万劫不复,而且他还必须战力超群,如此才能于万军中撕开缺口。请大将军速做安排!”
秦城没有迟疑,李延年的分析步步到位,和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自己想的没有那般透彻罢了,这便下令道:“柳木、李延年听令!”
“末将在!”
“......在下听令!”李延年听秦城叫道自己,纳闷不已:上阵杀敌的事,叫自己作甚?
难道是自己今rì触犯了军规,秦城要惩罚自己,以此打压公孙敖,过河拆桥?
难道秦城真是铁了心要和公孙敖斗到底,所以连公孙敖帐下的幕僚都不肯放过?
李延年一时心凉不已,竟然忘了左肩的疼痛。
但是秦城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震惊,“柳木暂行主将之权,调度三军;李延年为军师祭酒,辅助柳木指挥全军!”说罢顿了顿,又道:“本将自领南军jīng骑,去破叛军军阵!”
布置在阵后方的几千南军骑兵,至今还没有大动,这也是南军现在唯一一支生力军了。
“大将军延年惊诧不已,原来秦城是要重用自己,但秦城却要自己上阵去杀敌?如今秦城可是大司马大将军,此行也是十万大军统率,何须亲自冲阵?
至少,公孙敖就没这般做过。
在李延年愣神的当口,秦城已经大步离去。
李延年看着秦城决然的身影,呆了半响,这才转过身对柳木道:“柳将军,秦大将军他......”他本意是想说,秦城能够身先士卒固然让我等敬佩,但是他能行吗?
因为李延年自认为公孙敖是不行的。方才他已经说了,领兵将领必须要勇冠三军。
“大将军自有主张。”柳木好似浑不在意,因为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眼中仍然有担忧和牵挂,她直视着李延年,道:“待大将军乱阵之际,先生可别忘了方才之言!”
“柳将军放心,届时在下自然有办法能破叛军大阵!”李延年保证道。
柳木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继续看向战场。
少顷,秦城领军杀入两王联军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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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已经浑身浴血,身上的伤口已经不下十几道,有的伤口只是划破皮肉,有的却已是深可见骨,不仅如此,此时他的铠甲上还挂着两支铁箭,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看起来血腥而诡异。
在方才的战斗中,李敢带人强冲两边方阵,没有去走那中间的奈何桥,如此虽然损伤不小,但好歹避免了全军陷于死地。因为李敢一直冲锋在前,所以他身上的伤口才会触目惊心。
骠骑军作战时,无论是主将还是校尉屯长队正什长,但凡涉及到冲阵,需要有人一马当先时,将官们必定冲锋在最前。这个规则形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秦城就是如此。上行下效,如是而已。
冲破了一个军阵之后,李敢将自己手中长矛飞掷出去,重新抽出环刀,顶着一双猩红而嗜血的眼睛,用咆哮的声音向身后的部属喝令道:“骠骑军,向前!”
李敢等人已经没有退路,甚至是没有了生路。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重重军阵,每一步都凶险异常,有无数铁箭长矛大刀在等着他们,他们能做的,就是一直向前冲锋。
向前,向前。
因为深入步卒军阵中的骑兵一旦停下来,便只有引颈受戮的份,那样他们会死得更早。
一滴血水凝聚在李敢的眼皮上,然后滴落。
如果有一个空隙,李敢一定会对自己身后的部下,做一番死境死战前的陈词,李敢想自己一定会这样说:“大将军常说,大丈夫征战沙场,不惧马革裹尸,唯恐庸碌度rì不能建功立业!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军人应有的生活!一rì为军,便要一rì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为陛下,为你们的父母妻儿,为你们身后的土地!你们是战士,你们应该死战不退!骠骑军,向前!”
但是李敢没有这个时间,因为每一刻,他都要杀敌,杀敌,再杀敌。
最终,李敢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这些将士,这些都是大汉百万军队中最jīng锐的份子,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不凡的军功,而今rì,他们却要战死在重重军阵之中!
李敢回头,入目是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有冲天杀气,有撼地般的戾气,从那一张张被鲜血涂抹的异常凶悍的脸上散发出来。
唯独没有畏惧。
李敢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军士,在看到自己看向他时,还咧嘴笑了一下。
李敢记得,那人名叫李二,家中排行第二,他大哥三年前战死在河西战场,也是骠骑军的轻骑,尸体就埋在河西那片荒凉的土地上。李二去年刚刚及冠,今年便入了伍,使得一手好刀,是军中的刀法高手,他说他的刀法是他大哥教他的,他小时候便立志要和他大哥一样,从军灭匈奴。
李敢脑中闪过不久前自己和李二的一场对白。
“李二,你为何要从军?”
“少年时候匈奴人入境,在村中烧杀抢掠,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们不少族人,包括我阿爷......那时我和大哥便决心从军杀敌,不灭匈奴誓不为人!三年前大哥先去一步了,我便入伍。我发过誓,匈奴不灭,绝不还家!”
“好样的......不过,那你家中母亲谁来照顾?”
“嘿嘿,年前我刚娶了邻村的一个小娘,有他在家照料我阿娘,我不用担心!”
“直娘贼,你心真他娘的硬!”
“嘿嘿!”
李敢收回思绪,只觉得喉咙硬如磐石,差点儿落下泪来。
李敢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问,李二的婆娘有没有怀孕。若是没有,他家就要绝后了......
本来为击灭匈奴从的军,现在却要死在国内的战场上。
“呀!”李敢嘶吼一声,几刀将面前冲过来的一些叛军军士砍翻,将内心的伤情和愤怒压下,举刀大喝便只有一句话:“骠骑军,向前!”
唯有向前,才有活命的机会。
唯有向前,才有机会活着回去见家中老母,见自家娇妻。
唯有向前,才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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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素盯着突入军阵的骠骑军轻骑在阵中辗转奔战,虽然他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要付出鲜血的代价,但那领兵主将却偏偏一次次带着身后众将士从死亡边缘与死神擦肩而过,吴怀素的眉头渐渐皱起。
“到底还是小看了骠骑军。”吴怀素眉头舒展开来,有些自嘲的笑笑,呢哝道:“如今我算是明白虎狼为何会在骠骑军手下全军覆没了。骠骑军的强悍之处不仅仅在于拼杀啊,没想到骠骑军中人才如此之多,一个千人将领就有如此本事,能够在乱军中一次次抓住战机,临危不乱,知道必死也仍然有放手一搏的勇气,真是难得。”
说着,吴怀素抖了抖衣袖,看向那个在骠骑军最前冲杀的将领,喃喃的说了一句杀气爆闪的话:“向前?那好,我便成全你,送你去死好了。”
吴怀素正要下令,忽然心中一动,略显惊异的看向面前的战场。
阵中忽起异变。
南军军阵前方,忽然有一阵军士从南军中冲出,向两王联军大阵发动猛攻,骑兵在前,步卒在后。
为一员大将,手持长矛,踏马而来,于军阵中激起鲜血无数,犹如天神。
“拦住他们!”
“火速灭掉阵中骠骑军!”
吴怀素连连下令。
命令上传下达,并不见吴怀素有丝毫慌乱。
“偃月阵变雁行大阵,倒是迅速。”吴怀素看着南军军阵淡淡一笑,“不过若是我切断你的雁头,却看你能如何!”
“传令,作函阵!”
吴怀素下令两王联军作函阵之时,阵zhōng yāng正在奋力作最后拼杀的李敢骤闻号角声,讶异之间,已有军士禀报:“将军,大将军率军出阵,命我等回头接应,合兵一处,共破叛军大阵!另,偃月阵已成雁行大阵。”
“哈哈!”李敢狂笑几声,振奋道:“大将军来接应我等了,快随本将杀回去,与大将军汇合!”
“杀!”
于是众将士斗志再度暴涨。
李二高喊的格外卖力。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一曲终了
将骨第四五十八章一曲终了
“杀”
于是众将士斗志再暴涨。▁飞速中y,s,
李二高喊的格外卖力。
秦城以骑兵开道,重步卒和轻步兵弓箭手随后,冲入阵中,左突右杀,一杆长矛挥舞的密不透风,煞是威风,凡是挡秦城面前的叛军将士,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士卒,无人能保得xìng命。亲兵王二带人紧随秦城身后,紧紧护住秦城两翼,同时将秦城的战果扩大,为后面的南军骑兵提股以下刀的裂缝。
前有李敢率骠骑军轻骑直入叛军中军,大杀四方,以但最后只能重重围困下岌岌可危,现有大将军身先士卒,领军冲阵,是以南军士气高涨,众将士踩着鼓声,高吼着向前推进。眼前是生死仇敌,身后是同袍士卒,脚下是理不清的断肢残骸,裹挟血堆里。
李敢的率领下,骠骑军轻骑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大勇气,士气暴涨,这支被刘彻亲口称为朕之利刃,大汉国器的的铁军,为了荣耀,为了死去的同袍,为了胜利,为了生存,紧紧向他们的大将军靠拢过去。
但两王联军军阵并不能一时就被他们穿透,他们的冲阵受到了吴怀素令下叛军将士的顽强阻拦。
“是时候了”南军中军塔楼,李延年沉声道,此时他肩膀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但是过多的失血还是让他面sè苍白,身体不停颤抖,热汗冷汗夹杂一起不停往外冒,如今他还强撑着不倒,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毅力——此时的读人,最不缺乏的便是毅力。
“柳将军按下方才所言,速速调动全军,接应大将军,破叛军大阵”
柳木早已是急不可耐,当下点头发令,她本对军阵也有相当造诣,自然看得出来此时按照李延年的建议出击,乃是最合适不过。
“左军右部,经阵西,驰而南上”柳木沉声喝道。。
柳木下令之后,南军一部擦着叛军军阵阵西而过,却不作进攻,只是向南而上。
那边厢,吴怀素看到南军军阵的这一变动,眉头微蹙,而后道:“右军左部,列阵相迎”
柳木眼见两王联军果真动了,继续道:“左军后部,驰而南上”
两王联军军阵动了之后,接着柳木再派大军继续按照先前的路线前进,这回便是直冲其阵。
吴怀素愣了愣,诧异的看向南军军阵中军,有些不可思议。
“右军右部,直出其后,复突阵而归”
柳木看了李延年一眼,坐靠地上的李延年点点头,柳木便立即道。
随后,南军的雁行大阵两翼绕道两王联军军阵后侧,然后回头直冲两王联军军阵,成风卷之势。与秦城等人遥相呼应。
至此,吴怀素脸sè终于大变,急忙下令道:“定要拦住南军骑兵,将他们聚歼此,不能让他们和骠骑军汇合”
看到两王联军军阵现的模样,李延年笑了笑,如释重负,说了一句“大局已经矣”便晕了过去。
吴怀素想要不顾代价拦住秦城,但到此时已经为时已晚,秦城和其五十余亲兵的带领下,南军骑兵势不可挡,果真是应了那句话,狮子领头的羊群也不容小觑,何况是南军jīng锐?骠骑军和秦城的双重激励下,南军骑兵已然成势,加之两万联军军阵已乱,如何还有人拦得住他们?
“大将军”李敢和秦城等人终于两王联军军阵中汇合。
“杀回去,与叛军军阵后的大军前后夹击”秦城下令道。
“诺”
李敢回身,举刀大喝:“杀”
以骠骑军为,南军骑兵随后,带着南军大军直接卷入两王联军军阵,至此,两王联军大阵四面被南军破入,终于阵不复阵。
阵终破。
不复有神威。
“可恨,可恨”吴怀素恼羞成怒,手握成拳头不停的捶打身前的栏杆,“对面主阵之人并不如何高明,若是平rì,他如何能破得了我的大阵?”说罢眼睛死死盯着阵中奔驰的骠骑军,“只是没想到,骠骑军竟然悍勇至此,便是那阳翌城外不堪一击的南军骑兵,此时跟秦城那厮后面,竟也如狼似虎,破阵凶猛至此若是我大军虎狼jīng骑仍,南军如何能破我大阵?”
吴怀素恼恨的声音颇大,他这话显然不是发牢sāo而已,而是说给身后的人听。
刘安脸sèyīn沉,已是极为愤怒,但他也知道吴怀素说的有些道理,便是他也能看出,若是虎狼jīng骑仍,那李敢率领的骠骑军轻骑恐怕早已战死阵中,如何能有现和南军骑兵合并破阵的机会?若是如此,两王联军大阵断不会被破。
此时此刻,刘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问道:“军师,可还能补救?”
吴怀素叹了口气,道:“胜是没什么希望了,但要不大败,并非没有办法。”
“如此军师速速安排”刘安大喜过望,方才他本以为大军败局已经,现听吴怀素说可以不至于大败,自然欣喜。
吴怀素点点头,刘安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让他松了口气,也很满意,这便开始调全军大阵收缩。
“大将军,叛军收缩军阵”秦城正冲杀得兴起,就听见军士呼喊。
秦城看了一眼战场形势,“叛军想要龟缩保命?哪有那般容易”说罢高举长矛,“杀透叛军的中军大阵”
一场大战从辰时战至午后,终于落下帷幕。
第四百五十九章 查哈地长刀和血
将骨第四五十九章查哈地长刀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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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武汉旅游,哦呵呵
查哈地。
是rì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八里查哈地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祥和生气勃勃之象。承载着淮南王刘安特殊使命的李尚,带着三十余人的队伍,作商人装扮,轻车熟路般到了乌桓王查哈地的领地。此李尚,便是几年前秦城途径淮南国入闽越时,路途中被秦城赠剑并且以比武为由,纵容手下军士将其带来慰问的使者揍得不chéng rén形的李尚。
从踏入查哈地,到到达乌桓王查哈地王庭的路途中,领路的乌桓官员十分和气亲切,满脸笑容,让人只觉如沐chūn风,有宾至如归之感,而这一切的根由,便于李尚那满满十几车的珍贵货物。啧啧,琳琅满目,真是远远看看就能让人口水一流到天明,笑着从美梦中醒来,然后接着笑。
“李先生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载这些礼物到查哈地来,不辞劳苦,实是可敬可佩,大王定会体谅淮南王的友好之心。”领路官员的眼睛好似粘那絮物上一般,不断称奇,像是饮多了马nǎi酒,已经陶醉其中,“只是听说中原边境管制颇严,李先生是如何过得了那边关的?”
李尚心系刘安交代的使命,一路行来夙兴夜寐辗转反侧,此时无心与官员虚以委蛇,只是呵呵一笑,道:“中原如今四面烽火,兼顾不暇,淮南王势大力大,要出入边关,有什么难的?”
乌桓官员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淮南王果真是枭雄人物”
“这是自然。’
这rì到了乌桓查哈地王庭,李尚本意是直接去面见乌桓王查木错,不料方进入王庭,便被查木错的臣子拦下,说是查木错安排他们去临时“驿馆”下榻。
“我奉淮南王之命,要尽快面见乌桓王,敬献礼物,商议紧急事务,不能耽搁半分,还阁下代为通报。”李尚用眼睛示意自己身后的十几车货物,面露急切之sè,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不是我不为你们通报,而是大王已经说得很明确,大王今rì政务繁忙,不便见客,诸位到驿馆下榻,只要大王有空闲,必会接见先生。”乌桓官员说道。
乌桓官员不通情理的态让李尚有些恼怒,心中对此亦是十分不理解,此之前,乌桓王与淮南王之间的关系一直尚好,双方的来往虽然没有摆明面上,但是暗地里通使早已不是一次两回,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况且如今又是关键时期,从乌桓官员的态中,李尚不难窥见查木错的命令是何等严厉。
难不成,乌桓王知道自己此来为何,想要坐山观虎斗,不插手淮南王与长安的斗争?
“下听闻草原民族十分好客,从来没有将朋友拒之门外的道理,况且我等远道而来,也算是心诚,还阁下看我等是为与乌桓交好的份上,代为通报一声。”李尚塞给官员一颗贵珍珠,满脸笑容。
官员一脸为难,看得出他对李尚的贿赂十分心动,但是心中的忌惮让他无法接受李尚的好意,只能不情不愿的推辞,“先生不必如此,体会我等的难处”
对方的态比自己想象中强硬,这让李尚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于是他忙改口道:“我等知晓乌桓王政事繁忙,今rì也就不去打扰只是不知,乌桓王忙些什么?”
李尚悄悄又将珍珠增加到了两颗,硬塞给那官员,低声问道。
官员再经受不住诱惑,接过李尚的好意,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压低声音对李尚说了两个字,便施礼退了回去。
李尚听罢官员的话,呆滞半响,良久后旁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去驿馆。”最终,李尚咬牙吐出两个字,再不多说,跟着查哈官员离开。
到了驿馆,安排李尚等人住下之后,那查哈官员说了一些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之类的话之后便要离开,临行前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王庭走动的好,最近王庭准备祭祀,有许多忌讳。”说完,这才退下。
李尚愁眉不展。
少顷,有人掀帐而入,来人身材魁梧,一身行伍之气,步伐沉稳有力,乃是与李尚同路的一刘安亲军校尉,是刘安面前的得力之人,不仅身手不凡,脑袋也好使,这回他负责李尚等人的安全。校尉走近李尚,低声说道:“末将看见帐外有许多乌桓佩刀军士,像是监视咱们。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尚苦笑,“这哪里是监视,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软禁。”
“怎会如此?查木错竟然敢如此对待我等?”校尉诧异不已。
“你可知,查木错现作甚?”
“先生明示。”
李尚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查木错,会见汉使”
说着苦恼道:“我等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查木错会见的汉使不是别人,正是从西域赶回,没有回长安,便直接到了查哈地的窦非。
西域的事情现有张骞主持,刘彻知晓窦非有三寸不烂之舌,最能邦交,便让人到西域传信,直接派窦非到查哈地,稳住乌桓三族。
吴怀素能够想到乌桓三族是打破大汉与其他四方势力平衡的关键点,刘彻自然没有可能想不到,事实上,刘彻想到的比吴怀素更早。既然敢让大汉处于四面烽火中,想要毕全功于一役,刀尖上跳舞的刘彻怎么可能思虑不周?
若是一般人,未必能够此时说服查木错,但若是窦非出马,一切便有了可能。这几rì以来,窦非与查木错朝夕相处,已经大抵将查木错说动,让他站大汉这一边。若不是如此,查木错也不会暂时连李尚等人见都不见。
“霍将军勇武非凡,真是英雄出少年,本王佩服大汉有霍将军这等少年将军,来rì何愁兵患?”
外出狩猎回来的路上,乌桓王查木错对霍去病赞赏不迭。
窦非从西域到查哈地,便是霍去病陪同护卫。今rì查木错邀众人外出游猎,霍去病随行,其虽然年少,却凭一身不凡的箭艺为他自己赢得了满堂喝彩,让不少乌桓勇士都肃然起敬。
“乌桓王谬赞了。”霍去病淡淡抱拳,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大汉,去病的区区本事,只是末流耳。”
“霍将军此话过谦了,霍将军如此本事,我乌桓勇士少有人能及,怎会是末流?”查木错心情不错,草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对于强者,便是查木错也不吝啬赞美。
“大汉万军队,上有两位大司马大将军,都乃当世兵家集大成者,武功盖世,中有南北军十二将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下有万大军,骠骑军,朔方虎贲军技艺非凡能征善战者多不可数,更有民间无数奇人异士,深藏市井乡野之中。”霍去病平淡道,但是这邪说出来,铿锵之意便表露无遗,“不是去病自谦,而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下这些本事,实是不值一提。”
霍去病说完,查木错明显怔怔半响。
一旁窦非抚须而笑,一脸自豪与欣慰。
若是放半年前,霍去病是决然不会说出这邪的,彼时霍去病虽然举止有,但却无处不透露着一股自傲之气。西域之行,经过与匈奴千里王骨碌都的大战之后,霍去病虽无错,但却成熟了许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的霍去病且不去说锋芒内敛,因为有些人注定是要锋芒四shè光耀天下的,但其考虑问题,便深刻了许多。方才霍去病这番话,明面上是自谦,实际上不过是提醒甚至是威慑查木错,大汉千万姓万大军,能征善战的良将勇士无数,不是任何一方或者几方势力就可以撼动的,你乌桓还是跟大汉站一边最为明智,否则,定会大汉面前吃尽苦头
将军有长刀,智慧也似刀,正yù杀伐天下,以扬赫赫威。
之后与乌桓王王帐座谈了许久,窦非告辞离去。也就是这个时间,李尚等人到达了王庭,窦非虽不知查木错的近侍给他说了什么,但是看其动作和一闪而逝的神sè,也知定然是有事。离开王帐回到下榻的大帐,窦非先安排了属下去了解情况——窦非等人到了王庭,行动zì yóu,这时候自然有手段可以知晓王庭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考虑到对方可能将消息封锁的严密,窦非给属下安排任务时,特意嘱咐他们不计成本,一定要得到可靠的消息。
许久之后,下面的人回来禀报,说是花了大价钱终于套得了一些消息:王庭来了人,这些人是南方来的。但是不知道具体身份。
“若是陛下派了人来,定然不可能不来跟我们汇合。况且,陛下也没有必要再派人来,如此说来,这些人必定不是陛下的人。也就是说,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淮南王和闽越的人。”窦非凝神分析半响,得出结论,心念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遂对属下安排道:“去跟乌桓王说一声,晚些时候我去拜访,要与他说说中原的《诗经》。”
乌桓王对中原文化很有兴趣,这两天也与窦非谈论了些中原文化,这也是草原贵族的普遍心态,对中原的文化神彩总是向而往之。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窦非又将霍去病叫来,与他说道:“王庭中来了南方的人,我估摸着兴许是淮南王或者是闽越王的人,待会儿我要去试探一番查木错,你去王庭转转,最好能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如今大汉与四面的战争正到了关键时候,咱们这边极为重要,万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霍去病凛然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对窦非说道:“这回乌桓三族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可不跟你回长安,你容我去找乐毅和李广将军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要先斩,让我去替你向陛下后奏?”窦非知道霍去病一直梦想去真正的沙场杀敌建功,当下不难听出霍去病的打算,霍去病承认之后,窦非却没有很义气的点头,而是摇头严肃道:“乌桓三族的事完了之后,你何去何从,我想陛下必定已经有了安排,我劝你还是不要妄自行动的好。”
“你这是不答应了?”霍去病顿时脸一黑。
窦非不气反笑,呵呵道:“你不用这般失望。我猜想陛下给你安排的地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当真?”每每说到自己与战场的时候,霍去病总是会格外兴奋,如今大汉与匈奴的大决战,年难得一遇,而且可能就会彻底决定大汉与匈奴的命运,霍去病着实不想错过。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战场。
“真不真,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窦非笑道,还是解释道:“此番你先是随大将军和我等出行西域,立下大功。此法来查哈地,陛下也让你随我一道,此行完成,你便又立一功。如此,你便有了不错资历,陛下本就看中你,等陛下为你安排位置时,能不是一个领兵将军?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急。”
“嘿嘿”霍去病欣喜的笑个不停,难得露出小男儿作态。
窦非摇头而笑,也就是这个时候,或者是吃饭的时候,窦非才能想起,被查木错赞为草原最神骏年轻雄鹰的霍去病,不过是一个少年郎。
李尚到达乌桓王庭的第二rì,仍然没有受到乌桓王的接见。不过查木错倒是派了臣子过来相见,只是那臣子动作小心翼翼,行动隐蔽,好似生怕被谁发现一般。查木错的臣子来并没有与李尚等人敲定什么事,只是表达了乌桓王的歉意,让他们好生休息,再择rì相见。
这rì夜,李尚将随行人员中的几个主要人物聚集到大帐,商议接下来的该如何办。
大帐灯光昏暗,几人席地而坐,因为要考虑到隔墙有耳,所以四人就着一张案桌面对面坐了,四个脑袋凑一盏黄sè油灯上方,面sè严肃而忧愁。
“既然乌桓王不见我等,我等便先去见鲜卑王和阿米德人,只要将鲜卑人和阿米德人说服了,还怕乌桓王不答应不成?”李尚抛出当下的问题后,有人立即说道,语气中包含颇多对查木错的愤愤不平之情。
“不妥”李尚否定了这个建议,“长安方面既然能派人到乌桓王这里来,安知他们没有派人到鲜卑王与阿米德人那里去?再者,我等乌桓王这里吃了亏,去鲜卑王和阿米德王那里,便已经失了先手,如何能行得通?”
“那该如何?”随行校尉问道,“当下乌桓王不肯见我们,定然是长安的人已经说动了乌桓王,现我等要是不速速扳回局势,不说大事,我等的xìng命都保不住”
“说的不错,现情况紧急,大王南边如何还等得?我等必须早些说动乌桓王,让他策应大王出兵。若是时间拖得久了,一旦南方有变,我等xìng命不保倒是小事,只怕要成为千古罪人”有人又说道。
“当务之急,是让乌桓王愿意接见我等,否则,一切皆是空谈。”校尉道,“诸位不妨想想,我等要如何才能见到乌桓王。”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南北三千里
(五千五百字。【风云.baoliny.】感谢万木之主的捧场!
ps:晚上还有一章。)
大名城外的阵战已经结束了两rì,这两rì以来,比之大战那rì的喧嚣,大名城内外都显得分外安静。一场大战下来,无论是城外的两王联军,还是城内的南军,都有些疲惫,许多伤员需要安置。双方默契的将动作都停了下来。当然,这种消停只能是表面上的,在内里,双方到底做了些什么动作,至少对方是不得而知。
大名城内,大战之后,秦城将众将召集到中军大帐,对前rì的阵战进行了许多总结。公孙敖没有参加当rì的阵战,军事总结的时候却主动厚着脸皮来参加,本来秦城已经将公孙敖的羽翼消减的差不多,城外的一场阵战也算是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公孙敖便显得无足轻重起来。但公孙敖自己跑着来参加这个会议,秦城也懒得说什么,只不他来与不来的区别并没有太大区别。
会议结束之后,各军各部将领请示接下来的行动安排,秦城只是吩咐各队按部就班准备守城事宜。前rì与两王联军一场阵战,没有能将其击溃,再要阵战,也不定能够讨到多大的便宜,两王联军的军师吴怀素确实不是吃素的。
而一旦城外阵战不能取胜,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守城战,只是如此一来,免不了大名城会遭殃。
午后阳光微暖,大名城内靠近城墙的许多地方,无数民夫和军士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汗流浃背,一堆堆土被从地下挖出来,然后运往别处,一根根圆木被运往地下。随着工程的进展,一条条地下通道被挖掘出来。
秦城和柳木两人从远处走来,两人身上的玄甲闪着跳动的点点光亮。大战之时,大名城内外无一处不处在紧张的气氛中,唯有这些工地,一直照常运转,丝毫没有受到城外沙场震天动地战斗的影响。
“叛军军师吴怀素,被刘安称为人杰,深谙兵法,才华横溢,前rì一战,若不是李延年献策,你我未必能够赢得最后的平局,其人着实不容小觑。”秦城边走边看边说,“若是能够让吴怀素这个人消失,叛军便不足为虑了。”
“这两rì各种关于吴怀素的情报纷至沓来,但除却其人物生平,有用的消息却是少之又少,要对症下药将吴怀素击倒,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柳木轻蹙眉头,将脑海中的信息细细梳理,“此人出自淮南国一老牌士族,打小便有名师教导,一岁能言,五岁能诗,十岁知兵。年未及冠便被刘安聘请到王府,诸事颇多依仗。这些年来,吴怀素一直在帮着刘安治军,所以叛军才能有如今的战斗力。现如今两王联军军事几乎系于他一人,刘安对其周全格外重视,几乎不亚于自己,要想于十万军中取其头颅,没有半点儿可能。”
“刺杀这种事终究上不来台面。”秦城无所谓笑笑,“要战胜吴怀素,何须如此小人行径?在战场上正大光明足矣,难不成我还怕了他不成?”
柳木闻言笑道:“自打我认识你开始,就从未见过你如此重视一个对手,也未见过有哪个对手给你带来如此麻烦,看来这吴怀素确实名不虚传。”
“那又如何?”秦城眉头一挑,指着正在紧张施工的工地,“只要我的地道挖通,还怕他吴怀素不乖乖中招?”
柳木稍作沉吟,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仿佛是对眼下的地道确有几分信心,道:“当下重中之重,便是不能让叛军看出端倪,所以我等必须打好足够的掩护。”
“那是当然。”秦城道,随即话锋一转,“不出意外,明rì叛军便会攻城。叛军一路大胜而来,缴获了无数攻城器械,加之前rì阵战叛军受挫,吴怀素必定倾尽全力攻城,当下守城的压力很大啊!”
说着秦城抬起头,看向高空,有些感叹,“若是窦非那厮在此,我便不会有丝毫压力。这厮当年在番禹城凭借南越万余残兵败将,硬是将余善数万大军抵挡在城外半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守城大才。”
“叛军从淮南国一路大胜而来,军队数量急剧膨胀,半途强征民夫更是无数,眼下叛军攻城,南军经前rì一战后虽还有七万将士守城,但比起当年南越以万余残军面对余善数万大军进攻,形势不利不遑多让!”柳木严肃道,“你可有法子应对?”
“有什么难于应对的?”秦城毫无压力道,“叛军人数再多,可能与南军正面交锋的军队就那么十几万,多不过两倍之数,我还怕了他不成?”
“要守住大名城不难,但要择机反攻得胜,这些时rì你能用于城墙上消耗的南军,又能有多少?”柳木提醒道。
秦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守城之事,可不仅仅是你我两人之事,与其你我两人在此愁眉不展,不如去找个妙人一起商谈,如何?”说完见柳木有些疑惑,便道:“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一位受伤的军师祭酒。”
“你说李延年?”柳木诧异道,“他可是公孙敖的人!”
秦城抬脚大步向前走进,道:“之前他的确是公孙敖的人,但是现在么......军师祭酒,说他是南军的人应该更确切一些。人家为南军献策而受了伤,你我难道不该去探望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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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年既然被秦城临战任命为军师祭酒,自然就不可能和寻常军士在一起养伤,而是有专门的帐篷安置,就在中军大帐外不远处。
“延年,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本是好心去献策,却被拦在三军之外,还非得要你自伤身子,才让你有说话的机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如此糟践?这秦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竟然如此对待于你,想你在我身边时,我纵然有千番不是,也不曾让你如此受罪过啊!秦城对我不满可以,大可以对我发泄,没想到这厮竟然小人至此,如此为难于你......叫我好生痛心!”
李延年半趟在榻上,脸sè微白,眉带些许不耐。在他身旁,公孙敖正痛心疾首的为他鸣不平。
李延年不说话,公孙敖便自顾自的说个不停,生怕事先想好的说辞这时不能尽数倒出。
“此番你献计破叛军大阵,拯救大军于危难之际,将叛军杀的大败而归,如此大功,秦城那厮竟然就给你一个军师祭酒的职位,你不觉得奇怪吗?对,你奇怪,我也奇怪啊!秦城这般作态是为何?告诉你,他这是想将你的军功据为己有!若不是如此,大战已经过了,他可曾来探望你?延年,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公孙敖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李延年毫无反应,只是眉头微微皱起,眼底的烦躁之sè越来越重。
“公孙将军!”李延年不得不打断正在忘情演出的公孙敖,声音清冷,他淡淡看了公孙敖一眼,平静道:“将军今rì来,莫非就是想跟在下说这些?”
“......”公孙敖闻言稍愣,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毕竟在背后编排人这种事永远说不上光明正大。今番他之所以来跟李延年说这些,无非是看到秦城已经让李延年领了军师祭酒的职位,心中着急,担心李延年被秦城挖去。要知道在南军军中,向来没有军师之职,只有在出战时才有可能临时委任,虽说没有多大的实际品衔,但实际权力,尤其是在军事行动的决策上,往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南军没有军师,只有李延年一个军师祭酒,其地位可想而知。公孙敖人当然不笨,已经看出秦城对李延年的重视之意,若是让秦城将李延年从自己身边挖去,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便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挑拨离间,说了一些违心之语,不过是为了让李延年不被秦城成功拉拢过去。
“你为陛下为大汉社稷为南军遭受此难,我心里很是挂念,此番过来,主要还是探望你。顺带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我之间的个人之语,但也算是我对你的肺腑之言,还望你好好考虑。”公孙敖道。
“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无将军,延年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老母都不能照料的废人,将军的话,在下自当铭记。”李延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的时候直视公孙敖,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我如何做?”
公孙敖没想到李延年在这个时候会跟他说这些暖心的话,心中顿时振奋不已,忙道:“离开秦城,不要再给他出谋划策!”说完,公孙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于是补充道:“秦城乃小人也,居功自傲,不值得先生为他鞍前马后!”
“非是在下自大,若无李某秦城便要兵败,在下又该当如何?”李延年继续问道。
“南军并非只有秦城一个将军!”公孙敖一字一顿,注视着李延年,那神态就差没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若不然,我往哪儿搁?
“在下明白了。”李延年长吐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公孙敖见李延年面露疲态,而自己今rì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先生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走出两步,公孙敖犹自不放心,回身道:“先生乃是人杰,某对先生之心,rì月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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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敖前脚刚走,秦城和柳木后脚便踏进了李延年的帐篷。
示意李延年不必多礼,秦城在李延年身侧坐下,关切道:“本将听医官说先生并未伤及肺脏,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方能恢复。先生胆识,本将佩服之至,先生忠义之心,本将亦敬佩万分。先前不识先生,以至于此,本将愧疚不已,不敢奢望先生不责怪!”
“大将军言重了。”李延年道,“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小民,当不得大将军此言。”
秦城低头稍作沉吟,抬头间忽然道:“本将yù拜先生为军师,与本将一道共拒叛军,早rì还大汉一片安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什么?!”李延年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城。
“前rì大破叛军军阵,先生乃是首功,本将已经奏报陛下。本将先前不识先生之才,如今还望先生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至于本将对先生的不敬,还望先生能容到rì后再算此账,届时本将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秦城朗声道,眼睛坚定。
柳木站在一旁老神在在。
李延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城从柳木手中拿过一道印章,双手递给怔怔无言的李延年,道:“叛军军师吴怀素,手握数十万大军,一切调度皆出自他手,因是有叛军一路以来所向披靡。今rì我授南军军师之位于先生,便是希望先生能调度南军,打破吴怀素战无不胜的神话!”
李延年没有伸手去接印章。
秦城看出李延年的迟疑,笑着解释道:“出征之前陛下曾授我临时专断、先斩后奏之权,今rì本将拜先生为军师,不期朝廷的任命便会下来。”
“大将军如此胸襟,怎能不叫人钦佩?李某一身白衣,安敢不以死效命?”李延年接过印章,深深一拜。
说完又向西方遥遥一拜,“谢陛下隆恩!”
秦城扶起李延年,笑道:“可惜先生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否则本将定要与先生一醉方休!”
李延年笑道:“大丈夫当饮则饮,何惧些许皮外伤?大将军若是肯赏脸,便与在下共饮一樽!”
“好!”秦城大笑,“那就一樽?”
“就一樽?”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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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延年的帐篷出来,已是月明星稀。
行远之后,柳木好奇的问秦城:“你真敢将南军的调度权分一半给李延年?”
“你说呢?”秦城笑着反问。
“你授了人家军师之职,又给了印章,那可是实打实的权力了。”柳木道。
“南军军令,不可能出自两人之口,只能出自一人之手。而那个人,只能是本大将军。”秦城道,“李延年要想调度南军,能不经过我同意?我若不同意,便会让他去修改军令。若是如此还不行......自然是我说了算。”
“那你今rì的行为不是画蛇添足了?rì后若是李延年看出你不信任他,他岂不心寒?”
“非也,我今rì之所以授他军师之位,就是对他的信任。若是他rì后的决策都正确,有你我一起作评价自然能够看出来,我也自然不会为难他,他也不会感受到我对他有太多制约。这便是我对他的信任。若是他没有这个能力,提出的决策还时常受到你我的否定,那就是白费了我对他的信任,那军师之位,收回来又如何?”秦城沉声道,见柳木似懂非懂的点头,便继续道:“用人不疑,这话说来好听,但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没有监督的用人,对掌权者来说,越是用人不疑,便越是说明监督力量的强大;对被用的人来说,用人不疑,只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如此而已。”
“......原来如此。”柳木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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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rì后,两王联军进攻大名城。
战事惨烈。
彼时,大名城城墙上指挥调度全军的,除却一身红袍黑玄甲的秦城,还有一袭青衫的李延年。
一文一武,亦文亦武,相得益彰。
而公孙敖,却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如泥。
正是此时,距离大名城三千里之外漠南草原,汉军骑兵和匈奴骑兵正结束一场大战。
北征汉军东路军统帅乐毅,指挥两万四千骠骑军、八千朔方虎贲铁骑、五万北军jīng骑,与伊稚斜率领的二十余万大军,在高阙关之外的千里草原上,激战一rì,至黄昏时两军收兵,各自后退十五里。
与此同时,北征汉军西路军统率李广,率关西军jīng骑两万,北军jīng骑七万,与匈奴自次王赵信率领的十余万匈奴大军,在河西一线展开血腥角逐。
rì暮时分,伊稚斜在大营召集诸将召开会议。
“汉军两大将军秦城和卫青,无一人在此,我等推进的速度还是如此之慢,对付汉军还是不能取得大胜,这实在是奇耻大辱!”伊稚斜一脸恨意,疲倦的脸上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今rì本大单于召集尔等,就是要尔等好好想想,如何击败眼前的汉军,进入汉境!”
“大单于,秦城和卫青虽然不在眼前,但是骠骑军和汉军北军jīng锐却尽数在此,加之这两年新崛起的朔方虎贲,他们明显采取守势,步步为营,我等要破阵取胜,着实不能一蹴而就啊!”
...............
当此之时,高阙关内。
乐毅凝视眼前的骑兵军阵,神sè凛然。
“乐将军,末将已经准备妥当!”在乐毅沉默的时候,秦庆之大步而来,抱拳道。
“庆之,昔rì大将军率骠骑军九天奔袭三千里(汉制,大概相当于后世一千八百里。)突入大漠草原,并且一战而胜,那场大战一直被视为骑兵长途奔袭的奇迹。但是现如今,同样的距离,本将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给你,高阙关固然坚固,但匈奴攻城部队一旦到来,高阙关撑不了太久。这城,是你我跟随大将军建造的,大将军和你我都心知肚明!”乐毅冷毅的脸上满是肃然。
“乐将军放心,末将若不能及时赶回,提头来见!”秦庆之保证道。
“无需你提头来见,若真有那一rì,我等都要提头去见陛下,去见身后千万百姓!”乐毅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寒意,说罢他挥了挥手,“废话少说,出发!”
“诺!”
第四百六十一章 长安令,北方军(第二,更)
大名城的城池攻守战已经持续了七天,在这七天时间里,两王联军几乎是没有间歇的对大名城进行攻城战。【无弹窗.baoliny.】
十几万的两王联军主力大军,数万战俘,以及数不清的民夫,都参加了这些天对大名城的攻坚。
七rì过去,大名城早已不复当rì威严雄壮的模样,断壁残垣,狼烟滚滚,血迹斑斑,破甲断刃和尸首在城外堆积如山,无法辨别的恶臭在空气中飘荡,刺激着将士们的紧绷的神经。
这不是人间地狱,真正的地狱也莫过于此,这就是地狱。
任何一个惨烈的战场,都是一片地狱。
连rì来的大战让攻守双方都损失惨重,这段时间的伤亡,远远大于前些时rì那场城外的阵战。两王联军在攻城时,强行征调的大量民夫充当了炮灰,大名城外的壕沟里,民夫的尸首几乎已经将其填满了一半,那是两王联军搭建壕桥所付出的代价。
同样,在大名城上,缺乏实际作战经验的民夫也是伤亡最大的群体,虽然他们只是辅助南军守城。
这rì,一场大战刚刚过去。
“一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牺牲最大的,还是天下百姓。”大名城城头,脸sè苍白如纸的李延年依靠在城楼的大柱子上,双目愣愣看着眼前的惨象,沙哑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连rì来的大战让本就带伤的李延年身体难以支撑,伤口的崩裂和失血无一刻不在考验他的毅力,现如今他还能强撑着仍旧站在城墙上,着实殊为不易,“这场大战,真不知何rì才能结束。”
夕阳透窗纱,李延年消瘦的身影映在门窗上,有些疲惫无力。
“军师如此悲天悯人,为何这几人却一直不肯离开城头半步?说眼不见为净或许太无礼了些,也不太恰当,但残酷不在眼前,给自己的压力总会小些。”柳木将敌人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鲜血抹干净,坐在城楼前的台阶上,在阳光下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好奇笑意。
李延年摇摇头,“我不下城墙,就是为了能一眼看尽战场事,如此才能及时有度的调度全军。唯有如此,方能使大军得胜的几率大上一些,也才能使这场战斗的结束的时间能早一些。战事早结束,无辜的死亡才能少一些。”
柳木沉默了一会儿,从城墙墙跺里看了城外的战场一眼,复看向李延年,不解道:“我也见过一些读书人,我观他们在战场上时,似乎没有军师这般慈悲心肠。为了建功立业,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他们并不太介意别人的生死。同是读书人,为何你们会截然不同?”
李延年摇摇头,认真道:“这并非是读书人与否的问题。”
“哦,那是什么?”
李延年长叹一口气,眼神飘向远方,飘向西方,轻声道:“是每个人成长的历史环境。”说完,见柳木不太了解,李延年补充道:“若是他们家中也有个年迈的老母身体孱弱,将心比心,念及每个人身后的家人,他们便会不忍眼前杀戮。”
“将心比心......”柳木呢喃了一遍,想起居住在长安的汲黯,也是高龄,不由得眼神一黯,但随即摇头,坚定道:“慈不掌兵!”
“你错了,柳将军!”李延年声音洪亮了几分,否定了柳木的说法,“慈不掌兵,不是这个说法。”
见李延年神sè认真,柳木觉得有些好笑,打趣道:“难不成我一个在军旅生活多年的人,对此还没你这个三rì军师理解的透彻?”
“至少在这点上是。”出乎柳木意料,李延年回答的异常认真而且肯定,“慈不掌兵,说的是对敌人不能仁慈,非是说对自己的人也不仁慈。恰恰相反,真正的名将正是要对自己的部下足够仁慈。只有足够爱惜自己每个部下的生命,将领才会竭尽全力指挥战斗,以求让自己的部下少牺牲一些,早些赢得胜利,早rì结束战争。”
柳木看着一脸虔诚的李延年,怔怔良久,张口无言。
“相似的话,我从将军口中也听说过。”半响,柳木轻声道,“他说他枉费心机,却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是想让他的部下在战场上能少死几个,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当时听到这话,不理解其中意思,今rì听军师一言,才知其中深意啊!”
“秦大将军说过这样的话?”这回李延年倒是愣了半响,半响之后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道:“秦大将军此言,李某着实敬佩。读书人总爱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有几个读书人知道,一个将军拼其一生,所做的不过是让这堆白骨能小一些?”
“所谓仁义之师,首先便是如此吧。”
“仁义之师......”柳木仔细咀嚼这几个字。
李延年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他站直身体看向城外,注视着城外的两王联军军营,自信道:“仁者无惧,仁者无敌,秦大将军既率仁义之师,对面那些叛军,焉有不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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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王联军军营,此时吴怀素还站在中军塔楼的平台之上。这里的视野足够广阔,能让他清楚的看到大名城外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也能让他清楚的看到大名城的断壁残垣,鲜血淋漓。
战场的风总是夹杂着血腥味。
吴怀素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面sè淡漠,神sè炙热。
也不知吴怀素在此站立了多久,刘安走上塔楼,走到吴怀素身边。
吴怀素见礼之后,刘安沉声道:“大军在大名城外已经耗了接近半月,大小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但大名城依旧耸立在前方,怎么看都有些不可撼动的意味。在阳翌城时,我等虽然耗时半月,但彼时公孙敖一直是高挂免战牌,且十万南军兵强马壮。虽说现在的大名城有秦城那厮在,本王就没有打算能毕全功于一役,但一个秦城尚且如此,若是卫青那厮也到了大名城,我等岂不是可以乖乖打道回府了?”
言语之中,颇多不满之意。
“大王何须如此担心?城破只是早晚之事。现如今大王着急,在下可以理解,但是大王须知,大王急,秦城比大王更急。大汉如今四面烽火,尤其是北方匈奴,随时有可能破关南下,秦城不能在短时间内战胜我等,去应对其他几方,便是已经输了。”吴怀素看向刘安,“当下是秦城处于失败的一方,而不是我等。”
“话虽如此,但大名城一rì不破,我等便一rì不能进入京畿大地。把希望寄托在匈奴人身上,终究是不妥。再者,最为关键的,本王是要替刘彻而代之,届时还要保证大汉都是本王的,而不关匈奴人什么事。待本王做了长安那个位子,本王也是要灭匈奴的!所以当下,匈奴最好是不要破关,只要在北方牵制住北军主力即可。若要如此,我等就必须保证能有足够的时间抢在匈奴那些矮马子前面,进入长安!”刘安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态举止就像是入主长安已经是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语气坚定而强硬,不容置疑。
“大王,咱们担心匈奴,难不成长安那位和秦城就不担心?”吴怀素呵呵一笑,神态自若,“即便是秦城有心情和我们在这里耗下去,步步为营,逼迫我等,但是刘彻能等得及?四面烽火,刘彻野心够大,但这何尝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说刘彻现在不是夜夜提心吊胆?说不定刘彻的命令现在已经下达到了大名城中,催促秦城速战速决,好去支援北方!”
刘安抚了抚胡须,沉默半响,抬头问道:“军师有几分把握?”
“**不离十。”吴怀素道。
“那当下我等应当如何?”
“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吴怀素道,“既然刘彻会催促秦城,那么我等只需要防范秦城耍yīn谋即可。”
“如何防范?”
“全军戒备,内外兼顾,外远放游骑,内严加盘查各营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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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素所料不差,当rì夜秦城确实收到了刘彻的一份命令,这份命令,也的确是催促秦城速战速决。
然而吴怀素猜中了结尾,却没有猜中过程。
大名城,南军中军大帐。
早早收到哨骑禀报的秦城,屏退了左右,在大帐中安静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
亥时,秦城等的人到了中军大帐。
“拜见大将军!”来人一进账,便半跪行礼。
“庆之!”秦城从将案后走出,笑着大步走过来,“你终于到了!”
“末将奉陛下之命,星夜兼程,从高阙赶到大名城,以助大将军一臂之力!”来人正是秦庆之。
“陛下给本将的旨意我已经收到了,你们倒是赶得够快,八天三千里,打破了本将当年的记录啊,不错!”秦城欣慰的笑道,言罢,脸sè一正,问道:“本将且问你,骠骑军星夜兼程至此,可还能立即一战?”
“但凭大将军吩咐,骠骑军一往无前!”
“好!”
第四百六六十二章 营中火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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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时分,夜深人静。两王联军大营中除却值夜的军士,其他将士都在熟睡之中,不时有鼾声从一顶顶帐篷中传出,有节奏或者没节奏,都显得别有一番节奏。巡逻军士的身影在通明的灯火下,被拖得很长,远近各处的哨岗上,强忍着睡意的军士面容严肃。
大营深处,一队巡逻军士刚刚走过,原地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响动,很轻,微不可闻,紧接着,便是一阵老鼠过境般的窸窸窣窣声。
这是某个帐篷后面,地面的泥土忽然抖动了几下,随即泥土竟然向地下滑下,不多时便露出一个大约四尺见方的孔洞出来。在黑夜之下,在昏黄的灯火下,这个空洞看显得如此不经意,让人难以察觉。
从地面的泥土开始向地下滑落,到孔洞完全露出,期间的声响隐没在四野的虫鸣声和火苗的燃烧声中,无影无踪。
孔洞出现之后,一个黑影从孔洞出一跃而起,跃出洞口,露出一个完整的矫健身影,轻轻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赵破奴。
赵破奴第一个跃出地道,落到地面上之后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快速而jǐng惕环顾了四周一眼,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小心的贴到跟前最近的那个帐篷外,仔细聆听了一下帐篷内的动静,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回到洞口向里面招了招手。
瞬间,一个接一个南军军士从洞口中跃出,环绕在洞口周围jǐng戒。
人人皆着铁甲,持长刀,背负弓箭。
动作娴熟,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两王联军大营的诸多角落。无数南军jīng锐将士,正从地道中跃出,出现在两王联军大营中。
赵破奴半蹲在地上,仔细注视着在此刻显得格外静谧的两王联军大营的一切,直到身后的军士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几百之数。
看到最后一个军士从地道中出来,赵破奴略作手势,身后这些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对如何行动有腹稿的军士,立即取下背后弓箭。
箭矢上皆包有油布,一点即燃。
须臾之后,赵破奴身后率领的几百军士已经尽数将箭矢引燃,箭头对向周边的军帐。
“尔等何人?!”几百支火箭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巡逻经过此地一队两王联军军士的注意,他们在为首队正的率领下赶过来,刚一看见赵破奴等人时,都极为诧异。
但是下一瞬,队正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敌袭!”队正的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赵破奴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意,手中举起的长刀果断挥下,下令道:“放箭!”
一声令下,唰唰唰,火箭破空的声音划破夜空,落在周边的军帐上,将一顶顶帐篷引燃。
火势,猛然蹿起,席卷了一张张军帐。
“敌袭,敌袭!”两王联军队正嘶吼的声音中,透露着深深的恐惧和慌乱,他忙下令属下示jǐng。
然后下一刻,极为绚烂的一幕出现在这个队正的眼眸中。
两王联军大营营地中,无数火点从各个地方飞起,在空中转了个身,然后落下。火点此起彼伏,组成了一副极为耀眼的画面,敲醒了黑夜。随着火点出现,是一顶顶帐篷被点燃之后,升起的浓浓大火。
小火点,大火焰,在两王联军的军营中四处闪现。
无数张皇失措的南军军士从帐篷中奔出,衣衫不全,甲胄不整,刀剑不齐,有的全身浴火,惨叫连连,有的完全是被同袍的惨相给吓倒,惊慌失度。
在这幅画面下,赵破奴的笑容愈发残忍,他长刀再次一挥长刀,看向那些从帐篷中奔跑出来的南军军士,就像是看到一只只待宰的绵羊一般,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赵破奴身后的南军将士,听到命令,全都弃弓抽刀,吼叫着冲向眼前的两王联军军士。
今夜袭营,再掀一场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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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被大营的喧闹声惊醒,尚来不及穿戴,便听到亲卫禀报,“长安军袭击大营!”
刘安奔出大帐,顿时将大营的景象尽收眼底。
十里大营,尽数入火海,其中将士,皆成火海之中鱼虾。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安犹自以为在梦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缓过神来,一把拧起亲卫的衣领,咆哮道:“长安军怎么就进了军营,你们都是饭桶吗?十几万大军,连一座营门多守不住?!”
“大王,长安军根本就没有从大营正面冲击,而是挖了地道,从营地地下蹿出来的!”吴怀素只披了一件长衫便赶了过来,脸上汗如雨下。
“挖地道?”刘安闻言脑袋一声轰鸣,几乎站立不稳,被亲卫扶住,好歹稳住身形,嘶声道:“长安军竟然将地道挖到了我等脚下,而我等浑然未知?你这个军师怎么当的!本王的脑袋现在还在脖子上,是不是还算是拖了你的福?”
“大王稍安勿躁!”吴怀素拱手一礼,“长安军虽然入营,但是我大军并非就会败北。”
“人家都杀到家里来了,我等还没有失败?军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安指着大营,“你看看现在的大营,成了什么样子?我等还不赶紧逃命?”
“大王!”情急之下,吴怀素声音顿时大了不少,“大营是在下布置的,在下心里清楚!当初布置大营时,在下便对类似今rì这种情况有所防范。虽说现今长安军杀入大营,但是人数并不会太多,且我军大营环环相扣,进可攻,退可守,各方能够互以为援。现在大营之所以乱,不过是情急之下乱了阵脚。只要守住大营营门,不让南军步卒进营,大营中各部一旦稳住阵脚,营中的这些南军,在下可保一个时辰之内,定会被尽数歼灭!”
“当真?”
“此话怎能不当真?”
“好,军师速速安排!若能保大营无虞,本王重重有赏!”
“大王,在下之所以此时赶过来,不只是为了跟大王说这些。”见刘安冷静下来,吴怀素稍稍放缓了语气,道:“今夜长安军袭营,必将jīng锐尽数投在营中,而营外必定有南军步卒进攻,这是危机,也是机会!大王不是想早rì破大名城吗?只要我等对营中的南军jīng锐形成关门打够之势,在扑灭他们之后在杀向营外南军,就能使他们回城不及,届时,必定一举攻破大名城城门,进入城内!”
刘安张了张嘴,“若能如此,一切皆听先生安排!”
“当务之急,是守住大营。”吴怀素继续道,“南军少有骑兵,骠骑军轻骑经过前rì阵战早已损失殆尽,仅凭步卒,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我大营大门!只要大王能守住大营大门一个时辰,在下就能率全军杀出大营,一举攻占大名城!”
“好,本王这就去亲自督战!”刘安闻言jīng神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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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换上甲胄,来到大营千军大营,行向塔楼,一路上不停让亲卫传达自己的口令,“长安军没有骑兵,无法短时间强行破营,若能守住营门一个时辰,本王必率尔等杀入大名城内!”
刘安信心满满。
但是当他踏上塔楼的时候,他立即愣在那里。
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
“怎么会......”
两王联军大营外,汉军以两万余骠骑军为先锋,在秦城的率领下,向两王联军大营发动了冲锋。
不计损耗,誓要强行破营!
第四百六十三章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骠骑军冲锋在前,负责撕开两王联军的大门,南军将士紧随其后,负责扩大战果。‘.此时,赵破奴率领的南军jīng锐,正在两王联军大营中大杀四方,八面纵火,将南军内部的混乱制造到了最大的限度。
营外的进攻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里应外合之势已经形成。
吴怀素做梦都不会想到,骠骑军竟然会从三千里之外昼夜奔驰到此,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予两王联军致命一击。
如吴怀素自己所说,现如今两王联军的局势正处于一种危机和机会的临界点,能不能转危机为机遇,是两王联军能否决胜的关键。只不过可惜,若是秦城仅仅是从大名城内挖了一个地道到两王联军军营,率领南军内外夹击的话,两王联军还有可能反败为胜,但当骠骑军出现之后,吴怀素便是再有才,也回天乏力。
就在昨rì,大名城挖向两王联军大营内部的地道完工,而夜里秦庆之便率领骠骑军赶到,秦城知晓机会来了,便不再迟疑,以免夜长梦多,也顾不得让骠骑军休息一rì,做好调度,便向两王联军大营发动了总攻。
大名城外,一片黑夜顿成火海。
在刘安看到骠骑军骑兵冲进两王联军大营的时候,他犹自呢喃着那句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乱营之中,骑兵的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速度成了他们最好的武器,敌人的慌乱是他们最好的凭仗。
长驱直入。
杀的两王联军鬼哭狼嚎,丢盔弃甲。
“直取中军大帐,割下刘安的人头!”杀入大营,秦城直指两王联军大营深处,大声下令。
骠骑军接到命令,轰然一声,齐齐朝秦城指向的方向杀了过去。一路上无数两王联军将士,无论是零散逃跑的,还是匆匆结阵应付的,都成了骠骑军刀下的鬼魂。
而此时,进营的南军和骠骑军,终于和营中的赵破奴等人成功汇合。
两王联军大营,至此由乱转败。
大势已定。
“大王,撤吧!”吴怀素在接到骠骑军杀进大营的消息之后,便知道今rì的惨败不可避免了,他匆匆布置了一些行动,便赶到刘安身边。
刘安面如死灰,嘴唇不停颤抖,身体僵硬,他看了吴怀素一眼,突然抓住吴怀素咆哮道:“说好的可以反败为胜的呢?为何要撤?为何要撤?”
“大王!”吴怀素苦涩不已,“谁也不能想到,骠骑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是在下思虑不周,在下愿领责罚......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撤,行动快还能保存一些实力,rì后不定没有机会,请大王速做决断!”
“吴怀素,你还我的大军,还我的大军!”刘安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连rì来的大胜,到今天的完败,其反差给刘安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刘安自己也知道,两王联军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大败,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吴怀素被刘安揪住衣领晃来晃去,心中也是一阵恼火,今rì大败对刘安是一次重大打击,对他吴怀素何尝不是?
吴怀素挣脱刘安,提了提衣领,内心明白刘安此时已经毫无方寸可言,不复多言,yīn沉着脸果断下达军令:“传令三军,大军撤退!”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刘安也被亲卫拉走,吴怀素却在塔楼上站了一会儿,面容沉静的看着眼前的大营。
骠骑军和南军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这是刘安大军,也是吴怀素的大军,是刘安的心血,更是吴怀素的心血。
三年以来,吴怀素一手缔造了这支jīng锐的淮南军。
而今rì,无数淮南军注定不复存在,他们的鲜血,会染红这片土地,便是有狂风暴雨,也要许多时rì才能洗涮干净。
吴怀素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紧紧盯着骠骑军前方那个领军将领,好像是要将此人印刻在自己脑袋一般。
半响,吴怀素道:“秦城,算你狠,今rì便算你赢!”说罢,转身愤然离去。
在吴怀素的调度下,两王联军开始撤退。说是撤退,其实说逃跑更确切一些,因为逃跑的人毫无规章,留下来断后的军队更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正因为如此,乱军之中,杀透两王联军大营的秦城,看到了刘安的那面黄sè大旗。
大旗下,刘安由一众亲兵掩护着,正狼狈而逃。
“刘安,拿命来!”秦城虽与刘安不相识,但是黄旗之下那一身黑袍、没有穿甲胄的张皇失措的男子,除却刘安不会是别人。秦城大吼一声,全速驱动战马,向刘安追去。
他挥舞长刀,带领骠骑军向两王联军兵群中杀去,此时两王联军已如惊弓之鸟,他们丢盔卸甲,只想着逃命,哪里还能谈什么斗志,生存的本能使得他们在茫茫黑夜中疲于奔命,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秦城长安翻飞,率领亲兵杀开一条血路。也不知斩杀了多少叛军将士,秦城已经能清晰地看见了身着黑袍的刘安,在数百铁甲亲卫的护卫下,刘安亡命奔逃,不时回头看身后一眼,神态慌张,但他的骑兵保卫得太密集,逃命起来马速非常,不多时便上了大道,再无阻隔,畅行无阻。秦城虽然想要杀了刘安,也知道这样做的好处,但眼观六路,但见无数叛军军士正争先恐后跟着刘安逃命,他们这些人冲得太快,虽然杀了不少人,但隐隐已经有了要被叛军残兵败家包围的趋势。
心中叹息一声,秦城知晓,今rì只能暂且放过刘安一回了。
但是刘安曾今多次暗算自己,此次错过这个机会,要手刃乱就再无机会。
秦城心念一转,他收了长刀,引弓搭箭,一阵急冲,六十步外拉弓一箭shè向刘安。马上征战多年,秦城箭术早已今非昔比,而这一箭又是在黑夜中shè出,刘安防备不及,被一箭shè中右肩,刹那血光迸溅,刘安一声惨叫,翻身就要落马!
秦城心中一喜,正要杀上前去,却见刘安身体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他身旁一名亲卫一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马背上!
秦城不禁叹息一声,知道今rì杀刘安再也无望,当下也不迟疑,调转马头,领骠骑军原路杀回,去两王联军大营收获他的战果。
一箭没能杀了刘安,秦城固然遗憾,但重伤刘安,也算是报了刘安曾今多次暗算自己的私仇,自己那一箭,怎么也够刘安受得了。
这一rì,两王联军在大名城外遭逢大败,折损jīng锐将士数万,余者狼狈退往阳翌城方向。南军取得出征以来首次大胜,开始反守为攻。
来不及多做休整,一rì之后,秦城便率领大军主力往阳翌城方向追赶而去,誓要将刘安赶尽杀绝。
正如吴怀素所料的那样,刘彻确实计划早rì将两王联军击破,先平定了刘安的叛乱,再挥军北上专心抗拒匈奴,因而才有突然调骠骑军南下助战的举动。
而骠骑军在大名城外助南军击败两王联军之后,一路追杀出去近百里,方才折返,将两王联军主力损耗殆尽。而此役之后,骠骑军又必须立即北上,否则高阙关便有风险,这便是乐毅跟秦庆之说的,不能给他太多时间。
而大名城外的战斗结束之后,秦城要彻底平定刘安的叛乱,就容易的多。事实上,刘彻给秦城的时间也不多,秦城必须速战速决之后火速赶往高阙关,主持草原的大会战。
只不过,伊稚斜会给秦城如此充裕的时间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攻守易行
漠南草原,秋高气爽,若是站在高处向南北方眺望,可见天空万里无云,偶有苍鹰掠过苍穹,地面碧草沃野,时有野马成群奔驰。
在高阙关以北的广袤漠南草原上,乐毅率领的近十万汉军已经与伊稚斜交战过数次,大到万人会战,小到斥候队捉对厮杀,每天这片草原上都会洒下新鲜的热血。
伊稚斜亲率二十万大军主攻朔方郡方向,另命自次王赵信领军十万,与李广在河西厮杀。这次会战,伊稚斜亲率的二十万大军无疑是主力,无论是战士素质还是装备,都已经达到了匈奴的最好标准,而漠北千里草原,因为伊稚斜的这次行动,每个部落几乎已经看不到青壮男子。
在漠南草原的某处,匈奴大军临时在此扎营,二十万大军驻扎,帐篷覆盖了方圆二十多里。
“这半月以来,汉军行动实在是诡异,不同于之前,这半月来汉军从不与我正面交战,我们进他们便退,我们直取汉人边郡,他们便在半路sāo扰,待我军严阵以待,他们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半月来就与我们在草原上兜圈子,十万大军竟然如此战法,简直闻所未闻!”在伊稚斜王帐,伊稚斜正召集诸王在商议军情,说这话的是左贤王,此时他面容格外严肃,不时看向王椅上的伊稚斜。
“之前我们与汉人的数场大战,汉人并未大败,实力未受多大损失,按照汉军一开始在我等面前摆出的拼命架势,这些时rì汉军的行动确实无法从常理上去理解,按照汉人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汉军如此行为,必定是有所图谋。”另一位部落王分析道。
“那依你之见,汉军所谋为何?”左贤王好奇道。
“无非两个方面。要么汉人就是真无力与我们决战,这才故弄玄虚;要么这就是汉人的障眼法,目的打乱我们的阵脚,让我们急进急攻,他们便有机可趁。”
“第一个方面倒是有可能,第二个方面......汉军若是如此做,就是画蛇添足了,可能xìng甚小。”左贤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伊稚斜抬起手,这时候必须是他拿决定的时候了,他看着众人,肃然道:“此番进攻汉境,重在速战速决,时间拖延的久了,若是刘安和余善兵败,形势必定对大匈奴不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理应大举进攻。汉军人数不到十万,若是我们真要急进急攻,他们又能奈我们何?”说到这里,伊稚斜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和yīn狠,桀桀笑了两声,“若是高阙关的汉军敢抽出兵力南下去支援南军,那他们便会死的很惨!”
这场军议之后,二十万匈奴大军,直扑大汉边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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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颍川,南军已经抵达阳翌城外,开始准备向阳翌城发动进攻。
七万南军,经由大名城外一场大战,损失寥寥,却俘虏甚多,这其中既包括两王联军、民夫,也包括之前被两王联军俘虏的各地屯军。因此,南军在抵达阳翌城外时,军士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还有大量民夫担当辅兵的角sè,声势已经极为浩大。
对于被俘虏的叛军将士,秦城的做法是将军官下狱,对于普通军士,则是讲明形势,给他们随军出战戴罪立功的机会,一番鼓动之下,南军便多了几万可战之兵。
至于民夫则无需多言,反正秦城也不会让他们去当炮灰。
南军抵达阳翌城外的时候,附近的村庄农田,以及阳翌城外的民居统统不见一个人影,更无一颗粮食,房屋被焚毁,只留下黑漆漆的断垣残壁,分外萧索凄凉残酷。
下令大军扎营,秦城和柳木李延年等人驱马巡视,眼见满目疮痍,李延年微微一叹,“吴怀素不愧是兵家大才,此番虽是狼狈败退阳翌城,但仍旧能举止有度,在极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对城外基础设施的破坏,坚壁清野,让大军无法就地取得各种资源,着实不易。”
“叛军永远都是叛军,无论他们打着怎样的幌子,都掩饰不了他们的强盗行径,眼下如此做派,虽然能让南军无法取得资源,最终不过是让这些叛军成为众矢之的、天下笑柄,如此方法,饮鸩止渴罢了。”秦城的眼神扫过一栋栋被毁坏的房屋,一片片被踏坏的良田,哂笑一声,“叛军到了这番境地,有如此做派,即便吴怀素再如何有才,已经是不足为惧了!”
秦城说的自信,其他人想想也有道理,便纷纷附和称是。
此时,在阳翌城内,两王联军军师吴怀素正在城门内,给面前整齐列阵的一千五百骑兵下达作战命令。
这一千五百军师是吴怀素亲自挑选的,主力乃是刘安的亲卫部队,都是敢战之士,在两王联军大败的当口,这些人在接到吴怀素的命令和刘安的号召之后,仍然是主动报名参战。而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趁南军刚到,杀出城去。
这一千五百骑兵,征用了阳翌城中最好的马,着了最好的装备。临行之时,吴怀素和刘安亲自给他们送行。
很难得的,刘安亲自做了一番战前动员,他注视着眼前的jīng锐之士,道:“先前军师告诉本王:我军新败,军心不稳,大王可挑选一千五百敢战之士,趁南军刚到,杀出城去,以换取一场局部小胜利,打压长安军大胜而来的气势。唯有如此,我大军军心才能安定,阳翌城才有守得住的士气!如今,本王将这个任务交予尔等,这也就意味着,我大军的成败,全系在诸位身上了!”
刘安说完,又补充了一些给这些将士封妻荫子的话,这才让吴怀素上前。
吴怀素上前一步,没有二话,挥挥手,下令道:“出发!”
城外秦城等人正在查看战场形势,还未返回,便看到阳翌城城门突然大开,从城内涌出一群两王联军骑兵将士,杀气沸腾的向他们冲杀过来。
南军示jǐng的号角声响起,大营顿时忙成一团。
秦城等人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是一愣,但默契的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千五百骑兵尽数出城,看清楚再没有其他军队,赵破奴眉头舒展,向秦城请命道:“贼兵袭营,请大将军准末将带人去截杀!”
“速战速决!”秦城同意了赵破奴的请命。
“诺!”赵破奴抱拳,领命而去。
秦城等人站在一旁的高地上,静静打量着那群气势不凡的叛军骑兵。
“贼兵这时候派这么点人出来,就想冲击我军大营?真是天真!”有将领嗤笑道,“就这点人,还不够我等塞牙缝的。”
“守城不劫寨,是守死尔,难道将军不知这个道理?”李延年却正sè道,“叛军如此行动,不定能够给我大军带来多少损失,但只要有所杀伤,再趁胜退回,必定能够折损我军士气,鼓舞叛军军心。如此看来,叛军并没有破罐子破摔,他们还想着跟我等在阳翌城好生较量一番。”
“军师觉得,阳翌城多久能够拿下?”秦城转头问道,现在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个问题,只要阳翌城城破,叛军就再也不足为虑,扫尾工作秦城交给南军去做即可,自己就能尽快奔行到朔方郡,去对付伊稚斜。
这回匈奴大军三十万进攻大汉,汉军一开始采取的是以攻代防的策略,让乐毅和李广率领jīng锐骑兵深入大漠千里,直逼漠北,去截击匈奴大军,然后且战且退,大大迟缓了匈奴大军到达大汉边境的步伐。但饶是如此,现在匈奴大军离高阙关也不过几百里了。与匈奴作战,没有左右大将军坐镇,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是匈奴大军进攻大汉的时间向后延退五年,没有秦城和卫青也罢,乐毅霍去病等人足以对付匈奴,但是现在还为时尚早,乐毅等北军将领还不具备指挥十几万大军和伊稚斜决战的能力。
李延年摇摇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阳翌城中的叛军可战之兵现在有三五万之数,若是他们强行征调城中青壮百姓上城助战,要守住阳翌城并不难,我大军虽然超过十万,但是对于攻城来说,力量仍显得太过薄弱。这就和当初两王联军强攻大名城一样,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秦城不以为然,而是道:“兵法有云: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如今叛军势单力孤,成为众矢之的,自然没有援军,而各路勤王之师即将抵达协助我等攻城,所以叛军撑不了多久了。”
“那大将军以为,叛军还能坚持多久?”李延年饶有兴致的问道。
“最多不过三rì。”秦城自信满满。
李延年惊诧不已,无言以对。
其实李延年想说:“真是白rì做梦!”
几人在这边说着话,那边厢,从阳翌城中冲出的一千五百叛军骑兵,已经在南军大营前方和南军守军厮杀开来。因为两王联军这支骑兵出现的太过突然,又是抱着决死战斗的意志,所以仓促之间南军前哨的抵挡并不如何得力,反而被这支骑兵杀得人仰马翻,死伤过百,捣毁了不少工事。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世事无常(第二更)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赵破奴率军从大营中冲出,迎向那群两王联军骑兵。
这群骑兵并未深入南军大营大阵,只是在外围人少的地方杀人搞破坏,因为尽是骑兵,所以短短时间已经被他们杀伤几百人,外围jǐng戒的南军将士贴过去不少,但是并没有能将他们赶走。两者撞在一起缠斗,厮杀很惨烈,短短时间彼此便互有不小损伤。
而这时,赵破奴终于快要贴近这支骑兵。
这时候,阳翌城中响起一阵号角,那支损失不小的骑兵队伍便果断拔马后撤,退回了阳翌城内。
赵破奴追赶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们退回城内,听到阳翌城城墙上的叛军将士高声欢呼,气的破口大骂。
“让赵破奴回来。”对两王联军的这个小动作,秦城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下令道。
没有人知道,秦城在看到吴怀素如此积极的军事行动之后,嘴角闪现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返回大营的时候,李延年动作稍稍滞后,落在众人后面,他回头深深望了阳翌城一眼,右手不自觉覆上左肩,眉头微皱。
左肩的伤口,依然有钻心般的疼痛。
“我们要等到各路勤王之师到来之后,再一起攻城吗?”轻踏战马,柳木问秦城道。
刘安在大名城外兵败之后,之前因为削藩令而对刘彻不满、在这场战争中持观望态度,或者说进攻两王联军并不如何卖力的藩王,这时候都加快了步伐向阳翌城赶来,可以说刘安的失败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等到他们赶来,匈奴说不定都已经破关而入了。”秦城摇摇头,“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三rì之内,必定攻破阳翌城。”
..............................................................
如秦城等人所料,两王联军在败退阳翌城之后,强行征调了城中的所有青壮,充当叛军的苦力。
夜已深,吴怀素却没有休息,而是在数名亲卫的陪同下,在阳翌城内巡视,此时吴怀素正到了城墙前。月黑风高,已至凌晨,但城墙这边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民夫在两王联军军士的组织下,正在挖掘城墙。
监工将领瞧见吴怀素,便赶过来行礼。
“工期进展如何?”吴怀素注视着城墙上一个个被凿开的大洞,问这个将领道。
“按照军师命令,五rì之内速凿突门二十余道,今rì任务已经完成大半,再过两个时辰,便能完成总工程量的一半了!”将领回答道。
吴怀素微微点头。所谓突门,便是在城墙上挖的先不挖穿的小门,在城内守军要向城外的攻城大军进攻时,才突然将城墙穿破,以达到突袭的效果。如李延年所说,一味死守城池,无疑于守死。真正善于守城的将领,会攻守兼备,如此退可坚守城池,进可挫败敌军。
虽说如今两王联军失败看起来已成定局,但是战争一rì未到最后一刻,便不能铁定说哪方胜哪方败,吴怀素不仅有大才,而且有大意志,自然不会轻易认输。
古今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吴怀素叮嘱将领抓紧时间,这便离开城墙,回了临时作为居所和处理公事的府邸。吴怀素的府邸便是一个参谋机构,各种官员都在此地办公,吴怀素回到府邸的时候,府邸内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吴怀素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睡下,而是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少顷之后,吴怀素的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个疲惫而又释然的声音,“禀报军师,您要的阳翌城户籍已经送过来了。”
吴怀素打开房门,将来人放进屋内,那人身后跟着数人,抬着好几口大箱子,箱子里是满满的竹简。
“军师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来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恭敬道。
吴怀素没有去翻看这些户籍,而是对那人吩咐道:“我给你五千军士,你务必在两rì之内,将阳翌城中的人丁和户籍核查清楚,若有人丁没有户籍,立即送到本府。你可听清楚了?”
“这......”疲惫至极的官吏一阵不解,有些不乐意的反驳道:“军师,如今大军在阳翌城不定能够呆多久,现在核查户籍,是不是没有什么必要?”
“是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吴怀素冷冷看了这名官吏一眼,声音不大,但却yīn寒至极,“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只需要去做事即可!”
“......”官吏顿时涨红了脸,愤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抱拳道:“诺!”说罢,转身就要走。
“慢着!”这官吏转身走出几步,背后响起吴怀素的呵斥声。
“军师还有何吩咐?”
吴怀素从案几后走出来,在官吏面前站定,淡淡道:“我让你核查户籍,并不是因为大军要接管阳翌城。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清查城中有没有长安军的探子jiān细。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长安军的探子?”官吏愣了一愣。
“不错,如今大军形势岌岌可危,必须每一步都慎之又慎,因为大军再经受不起任何损失了。我也知道城中有长安军探子的可能xìng很小,但宁可错杀不能漏杀,否则你我的xìng命就要不保。这几rì大伙儿辛苦些便辛苦些,只要到时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大王成功入主长安,到那时还怕今rì你我的辛劳得不到百倍回报?”吴怀素道。
“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去办!”官吏想通此间干系,不由惭愧不已。
官吏退下之后,又有下属来报,说是雷被求见。
“雷被?陵翁主的人......他来作甚?”吴怀素略一沉吟,便道:“让他进来。”
须臾之后,雷被进屋向吴怀素见礼,然后道:“深夜打扰军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雷公多礼了。”吴怀素还礼,“不知雷公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在下奉陵翁主之命,有事相告。”雷被和吴怀素在两张案几之后坐下,雷被谢绝了吴怀素让仆人上酒的礼遇,简洁道:“翁主说如今大军形势艰难,正是用人之际,在下不才,让在下来军师面前效力,听凭军师差遣。”
“陵翁主让雷公来在下面前做事?”吴怀素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内心暗忖:大军确实正需用人,但雷被乃是刘陵的心腹,这几年一直寸步不离刘陵身边,如今刘陵将他排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何?
吴怀素一时想不通其中关键,索xìng问道:“不知翁主可曾说过,让雷公来在下这做些什么差事?”
雷被摇摇头,“翁主未曾明说,只说跟随先生左右,仍凭先生差遣。”
“仍凭差遣......”吴怀素闻言心中哂笑,心道我真能随意差遣你么?刘陵平rì也是个人jīng,断然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她派雷被这么个心腹来,定然有所深意。吴怀素细想之下,仔细咀嚼“跟随先生左右”几个字,忽然间恍然大悟,心中顿时苦涩恼怒不已:刘陵这是让雷被来监视自己啊!
雷被将吴怀素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便知道吴怀素已经领会了刘陵的意思,脑中不由得回忆起来时刘陵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大名城外大败,使得我大军jīng锐折损十之六七,被迫退守阳翌城,如今长安军进逼城外,各路勤王之师先后也将赶到,我大军形势危急。这个时候,吴怀素手握大军兵权,更是一手把持城内防守事宜,不可谓不位高权重。但当此之时,父王也不能临阵剥夺了他的军权。但吴怀素却不可不防,若是当此危急之时,他心中生变,与长安军暗通曲艺,出卖大军以谋求个人富贵,我等必定万劫不复。这回让你去吴怀素那边,就是让你替本翁主去监视他。”
“既然如此,雷公便随我左右,做个军师祭酒吧,我知雷公学识渊博,也好时常提点在下。”吴怀素领会到刘陵此举的用意后,身心一阵无力,像是浑身jīng华被抽干一样,没了jīng气神,他勉强稳住心神,心中却在哀叹:让雷被来监视自己,这到底是刘陵的意思,还是刘安的意思?
“在下领命。”雷被行礼道。
从吴怀素房中出来,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雷被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了。”雷被自嘲一笑,喃喃道:“让我来监视吴怀素,刘陵,你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回到住处,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雷被在房檐后对着夜空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只大鸟飞下,落在雷被抬起的臂膀上。
雷被将密封好的字条绑在大鸟腿上,顺了顺大鸟的羽毛,手臂一震,将大鸟放飞出去。
大鸟在空中盘旋几圈,便飞出阳翌城,飞向城外的南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