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将军不老,鲜血染长刀
在伊稚斜离开扦泥城之后,秦城的生活忽然安逸下来。/
楼兰和扦泥城的云波诡谲仍然在持续,而且最激烈的矛盾可能已经在某个平rì里不为人知的地方展开,楼兰与扦泥城中秦城等人的命运都要为这个矛盾的结果买单,或者生或者亡。不仅如此,这两rì的风雨变幻甚至会决定大汉与匈奴在西域的格局。
按理说在此种情况之下,作为当事人的秦城应该是忧心忡忡才对,最不济也应该为诸事烦扰,但目下秦城就是悠闲得很。
楼兰王给秦城等人的礼遇还是极为优厚的,楼兰的风味美食,楼兰的丝竹管弦,楼兰的美人,都没有吝啬,很大方的一批接一批送进驿馆内。因而这两rì驿馆实际上颇为热闹,因为秦城现在很享受这种生活。
一个现代人置身于古代的莺莺燕燕之中,个中美味便是现代人无法感同身受,至少应该也曾幻想过,端的是怎一个惬意了得。
此时秦城的房中就有不少楼兰美姬在翩翩起舞,西域特sè的舞蹈比之中原要别有一番风味,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野xìng,尤其是在乐声的伴奏下,那一个个裸露着双肩与肚挤的女子,让秦城目不暇接。品一口西域的美酒,看一眼西域的美人,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柳木难得的和伊雪儿混到一起,两人着实被秦城房中的动静闹腾的有些心神不宁,加之两人心中在某一点上的默契,两人这便打算一同秦城到秦城房中来看个究竟。
“这秦城恐怕是要作死,现在的局势如此紧张,他竟然还有心情在房中作乐,真是岂有此理!”柳木气得眼睛都圆了,她一边走一边不停的絮叨,模样极为愤慨,“这一rì离了长安,没有了御史和陛下的监督,就堕落成这个样子,真是气煞我也!”
比之柳木,伊雪儿相对淡然一些,她轻笑道:“中原士大夫不都喜欢诗词歌舞吗,这种场面柳将军不是应该见得多了?”
“那是士大夫!”柳木瞪眼道,“他秦城是士大夫吗?他就是一个莽夫!他懂什么音律,我看他只是对楼兰那些女子有兴趣,哼!”
“秦城若是听到你说他是莽夫,少不了又会吟诗作赋一番。”伊雪儿笑道,似乎是想起秦城以往吟那些时下并不流行的诗词时的样子,脸上露出回忆的愉悦。
“这厮有时候就是喜欢附庸风雅!”到了秦城房门,气愤的柳木毫无责任感的给秦城下了定义,接着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房中,五六个“衣着裸露”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舞姿在柳木看来自然是豪放至极,而秦城正两眼发亮的盯着那些美女,端着酒杯的手随意拨弄着酒杯,向一旁被他邀请来同乐的窦非道:“窦兄,你看楼兰的舞蹈如何?”
秦城叫了几遍,窦非方才回过神来,可见他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听秦城问起这话,窦非呵呵笑了两声,以一种欣赏的语气道:“楼兰舞蹈活泼优美,步伐轻快灵巧,体态扭转细致,实在是另有一种美。秦兄,你看那美姬的手腕,在看她的舞姿,这其中的变幻着实奥妙,非是中原舞蹈可比。”
秦城哈哈大笑,打趣道:“来这之前我便说过,窦兄大可以带几个西域女子回中原,也好让卫青东方朔他们好生羡慕一番。现在看来,这又多了一样好处。窦兄若是闲来无事,还可在家欣赏独特的舞姿,便是自娱自乐也是其乐无穷啊!”
窦非打了个哈哈,促狭道:“我看秦兄倒是风流,这两rì几乎是足不出户,就差把自个儿埋在美姬堆中了,莫不是秦兄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秦兄大笑,“知我者,窦兄也!”
“哈哈!”
两个正常而又不正经的男人,言罢相视一笑,举杯换盏。
柳木和伊雪儿在门口恰好听到秦城和窦非的对话,当真是怒极,在看那些美姬扬眉动目、晃头移颈、拍掌弹指,尤其是特别明显的挺胸、立腰等动作,将她们婀娜多姿的体态完整的展现出来时,终于怒不可遏。柳木冲进屋内,将那些个美姬冲散,横眉竖目看着秦城,喝道:“秦城,你是不是想溺死在美人堆里?”
伊雪儿看到柳木这个动作,苦笑着摇头,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跟柳木一起来了。
秦城和窦非正在兴头上,被柳木这么一打扰,顿时兴致减半。秦城闻言笑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好你个秦城,是不是觉得到了西域没人能够约束你了,你就可以乱来了?现在匈奴大军就要打到扦泥城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饮酒观舞作乐,你的心都在酒里让你自己给喝了吗?”柳木凶神恶煞,开始扮演起严内助的角sè,并且入戏得很快。
“谁跟你说匈奴大军能够打到扦泥城来了?”秦城满眼笑意的看着柳木,不急不忙道。不知为何,秦城就喜欢柳木发怒的样子,柳木越是发怒,他便越欣赏柳木此时的风情。不知这算不算一种变态?
“难道不是吗?”柳木道。
“当然不是。”秦城站起身,“也罢,这两rì确实在房中闷得够久了,今rì便出去走走。现在不抓紧时间,怕是rì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此话何意?”柳木奇怪的问道,脸上怒意未消。
秦城好似存心要逗弄柳木,当下卖关子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你......”
在柳木的怒视中,秦城从容自若的走出房门,指着柳木对伊雪儿道:“这孩子胡闹,你也不拦着她?”伊雪儿白了秦城一眼,“我倒是觉得柳将军做得对呢!”
秦城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命苦。
自打上回见了伊稚斜,伊雪儿的心结已经完全解开,现在正是心中一片阳光的时候。
出了房间,秦城便看到在院中练刀的霍去病。
霍去病褪去铠甲,此时身着一身素衣。他练刀时只能看见刀影幢幢,只能听见刀撕裂空气的声音,而他本人,从来都不呼喝,脚步更是轻盈,落地无声。
看到秦城等人出来,霍去病一套刀法练完,已是全身湿透,他收刀走过来,向秦城等人行礼。
“这几rì难得闲暇,也不曾见你外出观光,都在驿馆练刀了,怎么,难道对这城中的事物不感兴趣?”秦城笑着问道。
霍去病一脸认真,“景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美食也不是我所爱的。倒是前些时rì与骨碌都大战,才知道自己本事确实不济,现在正该抓紧时间练习。之前在长安的时候,陛下老是不放我去军中领军,原本以为陛下小看我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确实还不到火候。要是贸然领军,恐怕真如陛下所说,害人害己。”
霍去病难得说了很多话,他也只有在面对秦城等有限的几个人时,才会有这个心情。
“那骨碌都可是匈奴百万勇士中的执牛耳者,非同一般,你现在才十五岁,比不过正当壮年的他实属正常。”秦城宽慰道,随即正sè起来,“不过你现在能有这个想法,这就证明你已经可以领兵了。不知兵之害者,不能知兵之利。看来这趟西域之行,来的很有效果。”
霍去病抱拳受教。
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嘶鸣,声音浑厚,不像鸟叫,也不像苍鹰啼鸣。
众人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大鸟盘旋在空中。
秦城眼中一亮,忙吹了声口哨,那大鸟便俯冲而下,稳稳落在秦城抬起的手臂上。
矛隼!
众人现在自然都认得它。
秦城从矛隼腿上取下一卷布条,放开矛隼,打开布条,略看一眼,眼中顿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便对翘首以望的众人道:“李老将军来报,河西大军已与昨rì夜成功阻击匈奴三万骑兵,经过一阵惨烈厮杀,现在伊稚斜已经引军北退,李老将军正在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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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扦泥城中准备接受楼兰王匍匐来拜,恳求与匈奴鉴定盟约的赵信,在接到与秦城相同的消息时,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便是镇定如他,也连连惊呼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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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桑难关外,李广率领着河西大军,将才入关仅仅一rì的伊稚斜赶出了桑南。
西风吹动万草折腰,已经年过五十的李广,握着滴血的环首刀,指向北方茫茫大漠草原,神sè坚毅,一身气息透露着老骥伏枥的倔强。在他身后,河西大军战马如龙,刀戟如林,奔驰如风,向着老将军血sè长刀指引的方向,发起冲击。
桑难关城头的泥土在惊雷滚滚马蹄声的震动下点点飘落,残阳如血却将整片天空映得格外红亮,异常绚丽,李广的声音在这片天空下,这片土地上便显得别样响亮,像是一个时代的宣言:“杀!杀向伊稚斜的王庭,斩下伊稚斜的人头,还大汉一个永世太平!”
汉军不老,喊杀声正嘹亮。
夕阳之所以红,是因为将军手中滴血的环首刀。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夜风变三十六国
楼兰扦泥城与河西相距几千里之遥,若要用人力传递军情,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要好几rì,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几rì之后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认定了即便是河西汉军有意与秦城呼应也无法及时驰援,伊稚斜才敢堂而皇之的将三万jīng骑布置在桑南关外,并且在自己在扦泥城受挫之后,敢于大张旗鼓的向扦泥城行军。
伊稚斜当然不能料到乐毅早已经培养出来一批可以用于传递军情的矛隼,所以他在楼兰的战败才显得始料未及,并且无法抗拒。
河西汉军中的骑兵数量并不多,若是正面与伊稚斜的三万大单于王庭jīng骑交战,肯定是免不了战败的下场,但是突袭就不一样,而且还是在深夜凌晨,在一个众人都无法预料的地点。
李广率河西汉军骑兵于凌晨突袭了伊稚斜正在行军途中的大军,两军混战良久,最终因为匈奴骑兵被拦腰切断首尾不能呼应,产生混乱,而只得败走。李广趁势追击,往后的战斗就变得简单起来。虽然匈奴大军在奔逃出桑南的时候尚有两万之数,但已经丧失了回头与李广一战的可能。
河西汉军追出桑南关五百里,方才引军而还。
桑南,这个虽然位置极为重要但在之前一直平静干净的边关,在两rì之内先后经历了一场鲜血的洗礼,关体也变得残破不堪。
李广引军回到桑南关之后就在此处扎营,组织将桑南关进行相应的修缮,以威胁漠北匈奴,同时为扦泥城提供屏障。自然,有没有威胁扦泥城的意思就不好说了。
“将军,我大军驻扎桑南,河西空虚,匈奴人会不会趁机进军河西?”桑南城头,李广曾今的亲兵队正李虎和李广站在一起,眺望关外广袤的草原。
一战大胜之后的李广意气风发,布满皱纹的脸上jīng神十足,听了李虎的话,李广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匈奴怎敢进军河西?现如今匈奴式微,又才在西域受挫,这个时候匈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西域扳回局势,而不是进军河西,引发大汉与匈奴的国之决战。”
“原来如此。”现如今已经是李广军中高级将领,扮演着李广左膀右臂角sè的李虎,闻言恍然点头,“那岂不是说伊稚斜还会领大军杀回来?”
“伊稚斜自然会有这个打算。”李广道,望向北方的眼神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炙热与亢奋,桀骜而不屑道:“吃哑巴亏这事儿当然没有人愿意干。这回伊稚斜不仅在扦泥城受了挫,更是在我等手里吃了大亏,可谓是脸面丢尽,他怎么可能不引军报复?”
“那我等该当如何?”李虎担忧起来,“我等现今只有不到两万骑兵,如何应对伊稚斜接下来的报复?”
“呵呵!”李广闻言顿时就笑到了,他看向李虎,“谁说我们只有万余骑兵?”
李虎一愣,不解道:“此战将军调集了河西四郡所有的可战骑兵,河西已经无兵能够来援......”说着李虎随即想到一个可能,不由讶然:“难道陛下还派了援军过来?”
“陛下若是派援军过来,那就是国战了。/”李广摇头,“现在还不是跟匈奴国战的时候。”
“那还有哪里有援军?”李虎更是疑惑。
“你忘了是谁将陛下任命本将为河西统帅的命令带到酒泉,并且让本将早早就将河西四郡可战骑兵聚集,以备随时调用的?”说这话的时候,李广眼中浮现出自豪而欣慰的神sè,在这些神sè之后,还有一抹敬重。
“这个末将知晓,是秦大将军。”李虎道,“不过秦大将军也只带了五百重骑到扦泥城,他如何能够应对匈奴即将到来的数万甚至是十数万大军?”
李广闻言畅快的笑了两声,笑罢没有直接回答李虎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到西域谋国,这种事陛下为何会让秦城一个武将来担纲?”
“这事儿末将也一直奇怪。按说邦交这种事情朝中自有文官主持,更别说孤身进入西域这种凶险之境,陛下怎么会派秦大将军这样的武将前来,而偏偏又只给了他几百重骑。”李虎纳罕道,“这种事交给一介武夫来办,着实有些......让人想不通。”
说想不通是轻的,说匪夷所思才是李虎的本意。
李广抚须呵呵而笑,旋即又正sè起来,认真的对李虎说道:“若是你以为秦城只是一介武夫,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想明白陛下用秦城来西域的用意,你这辈子也只能做一个武将,而不能奢望再往前进一步。”说罢,在李虎愣神的时候,李广郑重道:“你要记住,秦城并不只是一介武夫,也不只是一个武将。他是大汉的大将军,总领全国兵马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介武夫?前些年几乎是孤身入闽越,而后推行新法,哪次不是展现了大将军过人的才能?本将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李虎似懂非懂。
李广叹了口气,对李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不过他也知道不可能每人都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本事,遂继续道:“大将军是文武全才,他行事、谋国,不仅仅靠手中剑,不仅仅靠背后的百万汉军。”说着,李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还靠这里。”
“将军的意思是说,秦大将军能凭自己的智慧退匈奴十万大军?”李虎讶异不已。
“正解。”李广满意的笑笑,随即又是一阵轻叹,接着又是自嘲一笑,终究是望着北方感慨道:“人力终究有穷,唯有智慧无尽呐。”
李虎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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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匈奴人派遣千里王骨碌都领五千jīng骑驻扎楼兰扦泥城之外,威胁楼兰王与匈奴签订盟约,到骨碌都兵败身死;从伊稚斜亲入楼兰,做出示好的姿态,到其文明的面具被撕破,亲率三万大军踏破楼兰边关,意图将楼兰灭国,反而被汉军于半途击败,狼狈不堪退回匈奴境内,这一系列的事件经由各种途径,短时间便传遍了西域诸国朝堂。
在这个闹剧般的事件中,匈奴人霸道无理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西域诸国也认识到,匈奴人是不可信的,也是不可交的,因为他们恃强凌弱,随时可能会发动他们那对西域诸国来说绝对恐怖的大军征讨诸国。
相反,救楼兰于“水深火热”中而又彬彬有礼不趁人之危的大汉,则在西域诸国中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西域诸国由是对大汉的好感大增。而大汉强大的军事实力更是让这些国家感到了安全。
这个时候,游说列国的张骞顺势向西域诸国发出号召,要面对随时可能南下侵扰的匈奴,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西域诸国联合,共同抗拒匈奴,方有自保的可能;二者,与大汉结盟,如此大汉可以在东方支援西域诸国,双方可以相互呼应。
因为匈奴自打北迁之后就将之前抢-劫大汉变成了抢-劫西域诸国,诸国对匈奴早十分忌惮,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和线人而无法走上联合的道路,现在被张骞这么一说,列国顿时纷纷行动起来,开始磋商联合、盟汉、拒匈的道路。
西域局势,至此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但,这些胆小而又谨慎的国家现在也仅仅是磋商联合、盟汉、拒匈而已,他们也都知道,伊稚斜兵败楼兰之后,必定率大军前来报复。而看似势单力薄的汉军如何在匈奴这场即将到来的报复下保全楼兰,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若是汉军转瞬间被匈奴大军扑灭,那么盟汉、拒匈的打算自然只能付之东流,若是大汉能够顶住匈奴人的这次报复行动,毫无疑问这些西域大小国家,都会立即与大汉签订结盟条约。
西域三十五国,同时将目光投向楼兰。
那里,有一个大汉的大将军,名为秦城。
西域局势如何,由他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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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兰王得知河西汉军大败伊稚斜三万入境大军之后,楼兰王亲自跑到了驿馆,当面向秦城致谢。
楼兰王来的时候,西科茶夫随行。也不知楼兰王到驿馆来,是楼兰王的本意,还是西科茶夫的主意。
不过既然楼兰王来了,窦非便顺势提了提签订盟约的事情。
“想必贵使应该能够想到,伊稚斜兵败楼兰之后,依着匈奴人的xìng子,定然会遣大军前来报复?”楼兰王没有回答窦非的问题,而是如此说道,“不知贵使可有应对的方法?”
秦城和窦非相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叫了一声老狐狸。
“楼兰王拭目以待便是。”秦城面无表情道。
送走楼兰王,秦城回到房中,柳木等人跟着进屋。
“我要午睡了,你们都跟进来作甚?”秦城惊异的看着众人。
柳木看了旁边的伊雪儿等人一眼,对秦城道:“楼兰王今rì好不容易来一趟驿馆,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还能如何?”秦城反问道。
“当然是说服他签订盟约啊,你不是口才很好的吗?”柳木理所当然道。
秦城摇摇头,“赵信还在城中,并且至今还安然无恙,这就说明楼兰王还没打算跟我们签订盟约。”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李老将军领军大战一场,流血流汗,他道个谢就完了?”柳木不服气道。
“放心,楼兰王还会来的。”秦城适然坐下,成竹在胸道。
“你确定?”
“当然。而且我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下次楼兰王来的时候,必定是双手捧着盟约,求着让我签章。”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朔方有虎贲,八千动天下
伊稚斜很恼怒。/
引军退出前一rì方才踏进的桑南关时,伊稚斜的脸sè是铁青的。人生际遇如此奇妙,这其中的羞辱与痛苦,怕是只有伊稚斜自己才能够深味。
好不容易甩掉了后面追击的河西汉军,伊稚斜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反而愈发觉得可耻。因为汉军不是被击退的,而是自己退回去的,在他们一路追击一路杀人之后,恍若无事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一条打伊稚斜脸的血路。
眼看汉军没有再追来,近身侍卫知道伊稚斜已经三rì没有合眼,再看大军也都俱是非常疲惫,于是提议道:“大单于,休息一阵再走。”
“啪!”的一声,正在气头上的伊稚斜甩手就是一鞭子,抽打在那名侍卫脸上,发出一声让众人心头一凛的脆响。
那侍卫身子一晃,要不是他自己本事过硬,怕是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侍卫却不敢有半点儿不愉快的表示。
大单于的脸都被汉军打了,自己被大单于打打脸算什么?
抽完一鞭子的伊稚斜仍是不发一言,脸上乌云密布,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没有将战马的速度放慢半分。
伊稚斜不发话,大军便只能跟着前行。
虽说昨夜大败,但毕竟是巧合因素多些,现在危机解除,这群匈奴大军中绝对的jīng锐再次回复秩序。他们是血狼jīng骑,他们本就有这个素质。
天空渐渐变了颜sè,少顷便黑云压城,须臾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草原,草原上埋头向北奔进的大军霎时被笼罩在雨雾之中。有些凄凉,也有些桀骜不驯。
伊稚斜没有去抹脸上的雨水,任由着他们顺着脸颊涌下。
匈奴大军经过的地方,雨水落在地上都变成了红sè。因为不少人身上都有伤口,或者是战袍上粘着鲜血。
雨声淋漓。
伊稚斜作为匈奴的大单于,没有人能在他之上,在广袤的草原上,他就是主宰。但是伊稚斜这些主宰却做得极为憋屈,先是好不容易上位,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却在汉军步步紧逼的攻势面前一败再败,丢了查哈地,丢了河朔,丢了河西,又丢了整个漠南。上位之初,伊稚斜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至少会比军臣单于要好上不少。但是实际情况只能让伊稚斜感到屈辱。
此次楼兰之行,一个西域小国,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要是伊稚斜愿意,只需要一句话便能灭了他的国,屠尽他们的民众。但是如今,就在那个小小的扦泥城,面对大汉的一个大将军,伊稚斜丧失了他作为一个君王的尊严。因为自己在对方的刀锋下屈服了。
最不能让伊稚斜容忍的,是伊雪公主的背叛。这个自己视为唯一亲人的亲人,竟然跟了敌国的大将军,而且还是那个让伊稚斜恨之入骨、这些年来杀匈奴军士最多的秦城。
失败和背叛让伊稚斜的内心忍受着煎熬,这两样东西夹在在一起,最是能让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君王感到耻辱,感到不可饶恕。
大雨中,伊稚斜忽然抬起手。
“下令,大军就地休息。”伊稚斜下达完这个军令,便重新催动战马,向旁边的奔行而去,临行的时候道:“任何人都不许跟来。”
身边是大雨拍打大地的声音,伊稚斜的马速很快,快的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一路奔行,一连翻跃过几个草丘,直到他再看不见自己的大军,直到大军再看不到他,他才勒住战马听了下来。
突然猛勒缰绳的动作,让战马前蹄腾空,发生一声嘶鸣。
雨帘中,伊稚斜默然静立。雨帘将他和战马的的轮廓勾勒得很简单。
良久,一声嘶吼在雨中炸开。
震碎了无数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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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单于王庭之后,伊稚斜下达完一条军令之后便去沐浴更衣,然后倒头大睡。
他需要睡眠,以养足jīng神,如此才有力气报仇。
军令下达之处,大军闻声而动。
伊稚斜的军令很简单,集结十万大军,踏平西域。
不是踏平楼兰,是踏平西域。
明显,伊稚斜已经对西域失去了耐心。
既然大汉想要拉拢西域来制肘匈奴,那么伊稚斜也懒得废话,决定釜底抽薪,一举将这个问题解决。
十万大军出征,伊稚斜只给了各王七rì的准备时间。七rì之后,伊稚斜要亲率大军,去西域将他掉落在地的尊严重新捡起来。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疯狂,但同时对西域而言,也是极为致命的。
灭西域诸国,有实利,也有虚利。
近年来匈奴在对大汉的战争中连连败北,致使退居漠北,昔rì匈奴睥睨天下的雄风再也不见。现在,到了漠北,到了西域,匈奴大军再次受挫。伊稚斜明白得很,若是自己在西域再败,那么在整个匈奴上下,都会失去强者的jīng气神,变得自我怀疑,甚至是人人自危,再不复大国风采。而伊稚斜本人,也将面临威信荡然无存的局面。若是如此,不管是对匈奴而言,还是对伊稚斜个人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
此番征调十万大军出兵西域,就是为了一举得胜,将这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其实到底能否尽灭西域三十六国并不重要,即便是只杀鸡儆猴、击败几个风头正劲的国家也可,关键是能让匈奴人和世人都看清楚,匈奴,还是大国,还是强国。
所以这次出击西域,匈奴毕竟竭尽全力,而作为首当其冲的楼兰王,必定承受匈奴大军最大的怒火。
漠北,因为伊稚斜这条军令,再次沸腾起来。
两rì两夜之后,伊稚斜起床,同样沐浴更衣,然后是吃饭。
吃饭的时候,伊稚斜心中重新燃起的斗志让他心下有些躁动,几乎忍不住就要立即出发,派遣出先锋去破了桑南关的河西汉军。
但是不等伊稚斜有如此打算,侍卫禀报相国求见。
“让相国进来。”伊稚斜没有停下手中和嘴中的动作,抬头道。
“拜见大单于。”相国进帐之后,看到伊稚斜无恙,略微松了口气,但饶是如此,他脸上的愁苦怎么也淡不下去。
“相国有何事?”伊稚斜一边用小刀割着烤羊肉,一边问道,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伊稚斜的话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对相国的愁苦之sè,伊稚斜没有太在意,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楼兰的遭遇?
“臣听说大单于要征调各王麾下jīng兵,打算聚兵十万,发兵西域?”相国问道。
“确实如此。”伊稚斜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跟相国多说,所以声音有些清淡,“相国有何进言?”
“臣是来告诉大单于,恐怕,各王的jīng兵不能聚集到王庭了。”相国道,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伊稚斜猛然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着相国。
“大单于......据报,前些时rì,一支汉军从东南杀来,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什么?!”
“更为可恨的是,这支汉军每攻陷一个部落,并不接受纳降,部落男丁,悉数被杀,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王都担心自己治下的部落,纷纷派出骑兵去寻找迎击这支汉军,以保护自己的部落。所以......十万大军,一时没法儿凑齐。”
伊稚斜拍案而起,“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掌握这支骑兵的行踪?!”
“没有......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伊稚斜呆愣良久,颓然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再没有半点儿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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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一支汉骑冲杀进一个匈奴部落,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一个拥有万人的大部落,在这个男子皆战士的种族中,这个部落里能够上马作战的勇士能够达到三千人。
但是这三千人根本来不及结阵,汉骑便冲了过来,转瞬到了眼前。
严整的军阵,雄健的战士,锋利的刀刃,组合在一起便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这群战斗力怎么都不算弱的骑兵一冲而散。
手起刀落,飞起的是无数个人头,落下的是一具具尸体。
这支汉骑冲入部落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见人,杀!见帐篷,烧!
少顷,部落内火势滔天,浓烟滚滚,惨呼连连。
一片地狱景象。
在这群骑兵的最前面,领头的一位年轻的将军,在将这个部落通了个通透之后,回头看了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部落一眼,眼神果决。
“这就是战争。”年轻将领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乐将军,西北方出现一群匈奴骑兵!”在这场简单而短暂的战斗结束之后,有斥候来报。
“有多少人?”年轻的乐姓将军冷静问道。
“五千左右。”
将军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将环首刀指向西北,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传令,八千虎贲,结阵迎敌!”
“诺!”
这支已经创造了无后勤连续作战奇迹的铁骑,在主将的一声令下,再次迎向新的敌人。于是这片天空下,又多了一群用生命去成就这支铁骑盛名的敌人。
奇迹,只是于对手而言;于他们而言,这一切,都太多平常。
因为他们是虎贲。
汉军中的虎贲。
朔方有虎贲,八千动天下。
第四百三十九章 西域大定
乐毅带着八千朔方jīng骑横行大漠,不过是为了造势,这也是他让路过的部落的匈奴人一个不留和来去如风的原因。八千jīng骑数量不多,即便是战斗力再强,冲锋也强不过骠骑军重骑,奔行也快不过骠骑军轻骑,若是正面与匈奴各部落王的大军交战,免不了损失惨重的下场。
所以秦城交给乐毅的任务很简单,杀人,杀人,再杀人。以最快的速度,杀最多的人。如此,才能给匈奴人造成最大的恐慌,扰乱大漠,牵制住漠北的匈奴兵力。
虽说匈奴远遁漠北,离大汉更远,但是这三年以来,借着西域通商的势头,南宫商的情报队以西域为跳板,隐入匈奴内部,获得了十足详细的情报,这也是为何乐毅在屠灭一个匈奴部落后,能够准确找到下一个部落的原因所在。
乐毅辗转作战漠北草原,因粮于敌,只几rì便将此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半月之后,数次从匈奴各部落王追击阻击中跳脱的八千朔方jīng骑,离开漠北草原,班师回汉。
当伊稚斜得知乐毅离开漠北的消息,想要立即召集大军进军楼兰时,从楼兰回来的赵信却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楼兰已经与汉人签订盟约,不仅如此,西域三十五中已有十余国向汉人递交了盟书!秦城那厮在扦泥城,对前来示好的西域诸国来者不拒,更在几天前在扦泥城举行了会盟仪式。西域诸国闻讯,即便是没有跟汉人结盟的,也都来参加了会盟仪式。大单于,汉人,汉人已经掌控西域了!”赵信一番话说得痛苦失声,悲愤yù绝。观其神sè,可见眼眶深陷,面sè发黄,形容枯槁,由此可见赵信在回来王庭之前,定然没少受苦。
伊稚斜震惊之后,恨得咬牙切齿,末了大怒道:“聚兵,本单于要踏平西域!”
“大单于,此时万万不可发兵!”赵信急忙劝阻,虽然神态落魄,好在神智还能保持清醒,“此时若发兵,大匈奴危矣!”
“自次王,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匈奴铁骑数十万,要踏平西域易如反掌!”伊稚斜不满道,“前番说不要对西域用兵的是你,结果平白错失良机,现如今不对西域用兵,难道要等汉人将西域经营的铁板一块,威胁我大匈奴后方,再去用兵不成?”
赵信苦笑一声,随即行礼道:“前番阻拦大单于向楼兰发兵,本是为长久着想,现在看来,确实是臣错了,大单于要责罚,臣绝无二话。”说着又道,“但是现在,确实不能对西域用兵了。西域局势在这短短几rì内已经千变万化,楼兰国发生的一切,包括河西汉军袭击大单于,以及后来汉军突入漠北杀人放火,秦城那厮和汉使张骞,都一刻不停留的派人说给西域各国的贵族朝臣。也不知这些人用了什么办法,竟是在短短几rì内就鼓动西域诸国组织起了一支联军,要一起对抗匈奴!臣从楼兰回来的时候,这支人数不下三五万的西域诸国联军已经快到扦泥城。所以此时,大单于万万不可对西域用兵!”
“一群乌合之众,人再多有何用,况且还只有三五万。”伊稚斜不屑道,“西域军队聚集在一起了正好,本单于发兵十万前去灭了他们,就可一举荡平西域,看还有谁能阻挡本单于的兵锋!”
赵信长叹一口气,悲从中来,眉宇间尽是愁苦之sè,“大单于难道忘了,桑南关还驻扎有李广统领的两万河西汉军?”
“那又如何?”伊稚斜目露凶光,杀气盎然丝毫不见消减,“汉军又如何,李广又如何?这些rì子那支不到万人的汉军在漠北横行无忌,搞的漠北人心惶惶,本单于正好找李广泄愤!”
“大单于容禀,西域汉军和联军加起来,现有可战之兵超过五万,且不说西域联军战力如何,李广麾下的河西汉军战力可是不弱——就算在大单于眼中,这也只是一群绵羊,但是大单于不要忘了,西域有李广,还有秦城。此两者何许人也?乃大汉新老军神,是两代汉军将领中的最杰出者!有此两人领军,足可化腐朽为神奇。大单于现在还觉得,能够轻而易举将西域灭掉吗?”赵信说这话的时候,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可见其内心的痛苦与矛盾,由此观之承认敌人很强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赵信来说,但他偏偏还必须尽量心平气和。
“即便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也是一时之痛,总好过夜长梦多!”伊稚斜瞪眼道。
“一时之痛?非也!”赵信道,“若是西域战事胶着,匈奴主力被困西域,十五万北军汉骑就会立即发兵北上,从东方进攻,与西域成两面夹击之势!若是如此,我等该当如何?”
“......”伊稚斜怔了怔,随即气得转身一脚踹翻了桌子,吼道:“此仇不报,我颜面何存,匈奴尊严何存?”
“生存,比尊严更重要。”赵信垂首道。
“......”伊稚斜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发出一声怒吼,声调悲怆。
好大一会儿,伊稚斜才回过神,看着赵信问道:“难道大匈奴就要一直如此憋屈下去?”
“大单于难道忘了,在南边儿,还有大匈奴的朋友。”赵信道。
“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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扦泥城最近热闹不少,自然是因为会盟的事情,经由张骞的协调,西域大小诸国领军会盟扦泥城,在与大汉会盟的同时,组建西域联军,共同抗拒匈奴。这回来的不仅有十来个已经确定与大汉签订盟约的国家,便是一些没有明确表态的国家,也都不肯错过这回的热闹。
本来会盟事大,需要朝廷再派文官重臣前来,一般而言便是丞相。但现在事急从权,若是等到刘彻派人过来,说不定匈奴已经打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两rì秦城下榻的驿馆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各国使节重臣,都纷纷前来拜访,不管这些国家有没有与大汉结盟,与大汉结交总是必须的。政治不好谈,可以先谈经济嘛。这可是至理名言。
在诸国使节大臣先后到达扦泥城之后,这些时rì一直在西域诸国往来奔波的张骞,也终于赶了回来。
秦城见到张骞的时候,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虽然周身疲惫,但是兴奋之sè难掩,见到秦城,张骞哈哈大笑,只是说道:“秦兄,西域大定矣!”
“这都多亏张兄这些时rì不辞劳苦游说诸国,方能有这番景象,张兄为大汉立下了不世之功,足以名垂青史!”秦城笑着迎过来。
“哪里哪里,若是没有秦兄统筹全局,指挥若定,张骞何意能够成事?说起来秦兄才是雪中送炭之人,张骞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张骞和秦城互相一通马屁拍的叮当响,丝毫没有内敛的意思。
“张兄自谦了,张兄笑谈间诸国来朝,这才是大本事啊!”秦城呵呵笑道。
“行了,你们俩省省吧,这还有诸国使节呢!”窦非无语的摇摇头。
几人这便开怀大笑一起进屋,秦城早已准备好了宴席为张骞接风洗尘。到张骞重回楼兰,此行西域诸臣便又再一次聚齐。霍去病、伊雪儿、柳木以及诸位官吏都在席。
“旬月之前,我等初离长安时,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处理西域诸事,便是到了楼兰,也是局势扑朔迷离。不曾想才短短一月,已经诸事大定,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重托,我心稍安了!”张骞朗声说着,向东边拜了拜,这才举杯向众人道:“为此番西域大定,诸位同饮!”
众人一阵大笑,纷纷举杯。
一盏落下,张骞喟然叹了一声,看向秦城道:“真没想到,秦兄竟然早在离开长安时便已经运筹帷幄,已经开始在一步步布局。之前我还不懂秦兄为何要去朔方,现在想来,秦兄做事,当得滴水不漏四个字,张骞佩服!”
“我一己之力何足挂齿?都是大伙儿众人拾柴火焰高!”秦城微笑道,也懒得说后面其实是诸多巧合。
“得,你们俩今rì什么时候能别说起这茬?互相吹捧也不用如此明显的吧?”窦非无奈道。
“哈哈!”众人相视又是一阵大笑。
“总之,此番西域之行承蒙各位鼎力,才最终成事,秦某敬诸位!”秦城大气道,引罢叹道:“可惜李老将军不在,否则就圆满了。”
“这有何难,回去再找李老将军喝一次便是。”柳木毫无压力道。
“说得好!”
“哈哈!”
“......”
众人笑谈间,已经有了更加亲密的苗头。而张骞,自此也跟秦城等人密不可分。
第四百四十章 西科茶夫
西域大定四个字说来其实是一个空洞的词,因为西域一天未划归大汉的版图,就一天谈不上大定 721 。所谓的安定也不过是一时之象,其中的不稳定因素还是太多。这世上的东西永远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最牢靠,这就好比情人没有夫人牢靠一样。而事实上,两千年后夫人也不一定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
但凡世间的事大多需要一个步骤,很难一蹴而就,往往要循序渐进,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如此。西域现在初步稳定,汉使并没有打算立即返回长安,李广的河西驻军也不能一下子都回去河西,这是情势所需,也是西域诸国对自身安全的一致要求。
当然,西域诸国的意思是等匈奴的威胁解除了,汉军就可以滚蛋了。这其中汉使和西域诸国自然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到最后不过又是一番博弈罢了,不过好在这并非是大汉与匈奴之间那般死磕的零和博弈。
趁热打铁,稳定西域,是汉使现在的任务。
然而,就在秦城才将各项事务的条理理顺,还未来得及施展拳脚时,长安便传来消息,让秦城火速返回长安。
刘彻的意思很简洁,旨意中的意思就是南方有变,左大将军速回。
接到刘彻指令的秦城没有停留,将西域诸事交代给张骞和窦非,自己带着霍去病伊雪儿柳木和骠骑军,就准备赶回长安。
临时前一rì,得知秦城翌rì便要启程返回大汉这个消息的西科茶夫,专门前来拜会了秦城。
因为长安催的急,走得匆忙,所以这rì秦城忙里忙外不得半刻闲暇,而西科茶夫又是以个人身份来访,所以一直到rì暮,秦城才得空与西科茶夫对桌而坐,以酒话别。
“秦大将军这回走得如此匆忙,着实让在下意外,本来还以为rì后能有许多时间与秦大将军坐而论道,拜谢大将军的提携之恩,现在看来,今rì匆匆一晤,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这份厚恩,也不知何时能够还上。”对西科茶夫来说,秦城便是生命中的贵人,秦城没有亲手给西科茶夫富贵,但却让他跨过了寒门不得出头的门槛,并且将他推到了一个可以亲手摘星辰的高度,可以说若是没有秦城,西科茶夫今生能不能大展拳脚不好说,但总归要经历更多磨难,要多花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人生际遇本就奇妙,偶然决定命运,西科茶夫对此话体会足够深刻,因而在面对秦城时,西科茶夫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如今你已经鲤鱼跃龙门,未来的天地有多广阔取决于你自己,说起来我虽是帮了你一把,但谈不上雪中送炭,最多是锦上添花罢了。你本非池中之物,一鸣惊人只是早晚的问题。”秦城微笑道,居功这种事情秦城虽说不曾推脱,但也没有强要过,但今rì对西科茶夫这话却是说的有些谦逊了。
“人生数十载,空有满腹才华不得施展者不计其数,对于寒门子弟而言,期待那些出生时便注定遥不可及的东西,郁郁而终才是常态,西科茶夫这点良心还是有的。”西科茶夫也不跟秦城客套,或许是今rì时间的确仓促,西科茶夫也没打算拐弯抹角,于是直接道:“rì后若是有用得着西科茶夫的地方,只要不损及楼兰利益,但凭大将军一句话,西科茶夫绝不会推辞 721 !”
秦城呵呵一笑,打量着西科茶夫,“第一回见你时,你便说自己乃是名利之徒。怎么,名利之徒不仅图名利,也要顾及母国荣辱?”
西科茶夫淡淡一笑,却是一字一句道:“名利之徒也好,忠贞之士也罢,先是个人。人生于世,立于世,便不能不顾母国。”
秦城笑意更浓了些,沉吟片刻,道:“不过若是要我用得上你,凭你现在的位置,恐怕还力有不逮。”
西科茶夫了然,随即一脸正sè,语出惊人,“大将军所谋不仅在于楼兰,更在整个西域!在下如今要左右楼兰局势尚且不能,要在西域这片土地上帮助到大汉,确实有些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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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脸上的笑容这回不再亲切,反而换成了冷笑,“客卿,今rì你来找本使,怕不是许久送行这般简单吧?”
西科茶夫见秦城的声音冷下来,连用语都换上了正事词汇,心中不能不惊,自己心中那副小算盘被看透,西科茶夫不免局促,但见秦城问的直接,想到自己心中那个愿望,便索xìng豁出去了,大不了变为白身而已——若是有志不能舒展,窃居高位又有何意义?
“大将军是明白人,在下不敢隐瞒大将军。不过请大将军听在下一言,再作定夺可否?”
“说。”
“大汉虽然是当世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强国,但要经营西域,许多事情若是直接插手进来,自有诸多不便。况且现在西域诸国明着联合对付匈奴,何尝没有存了暗地里防备大汉的意思?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汉举措稍有不当,不说令局势大变,至少会惹来一些麻烦,而这对大汉即将与匈奴的国战,定然十分不利!在下这般说,可有错?”西科茶夫将位置摆端正之后,言辞便谦恭起来。
“客卿能够看出大汉与匈奴即将国战,确实有眼力。”秦城也不作否定,只是不冷不热道。
“如此,若是大汉在西域寻找一个本地的代言,诸事让代言出面,很多事情就要好解决的多。这样一方面不耽搁大汉的安排,另一方面也不至于让西域诸国反感,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西科茶夫娓娓道来,循循善诱。
“你说的这个代言,是你自己,还是楼兰?”秦城眯着眼睛问道。
“是楼兰,也是在下。”西科茶夫道,“当然,这都是大汉、大将军说了算。”
秦城再次冷笑,“方才你说起自己顾国时还大义凌然,让我都颇为触动。现在为了自己的名利,这要卖起国来,竟然如此狠辣,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大将军何出此言?”西科茶夫悚然道。
“你让大汉扶持你掌握楼兰政权,进而影响西域,却是为大汉马是瞻,这不是卖国?”秦城睥睨道。
西科茶夫苦笑一阵,“大将军何必考验在下?西域注定早晚是大汉的囊中之物,不是吗?既然如此,在下一言一行何来卖国之说?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罢了。”
这回轮到秦城吃惊不小,不过表面上仍是怒道:“仅凭你今rì这番话,就足够死很多次了。”
西科茶夫却是浑然不惧,镇定道:“现在在下的脑袋既然还在自个儿的脖子上,便说明大将军不会杀在下,大将军又何必出言恐吓?不满将军说,从在下得知大汉踏足西域起,在下便知大汉不会让西域长期处于现在这番状态。匈奴在时尚好,若是匈奴被灭国,西域早晚并入大汉版图。”
“奈何,不归大汉,便只能被匈奴奴役,与其如此,不如归于礼仪之邦的大汉。”西科茶夫最后总结道,神sè既无奈无力又痛苦,还有认命。
“你信不信,你现在说的话,已经被我的人告知楼兰王了?”秦城道。
“若是如此,西科茶夫贱命一条,死又何妨?”西科茶夫毫不畏惧。
“呵呵!”秦城笑得不明不白。
西科茶夫如此坦白,谁能说他不是楼兰王的探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秦城盯着西科茶夫道,“若你只是一介平民,断然没有可能坐到足以影响楼兰朝堂风向的位置上去,就更别说影响整个西域了,名不正则言不顺。”
时下平民政-治地位低下,在大汉尤是如此,要不然新法的推行也不会那般艰难,而在西域,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西科茶夫只是一介寒门,确实无法在西域诸国面前指手画脚。
“在下本就没指望这事儿能够瞒过大将军,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大将军。”西科茶夫笑容有些苦涩,“不错,我是楼兰贵族,甚至是王族嫡系嫡出,只不过是一支已经不存在的嫡出支系罢了。”
西科茶夫没有明说其中缘由,秦城也没打算追问,说出来无非又是一些世间常态罢了,了解与不了解又有何妨?
西科茶夫非是寒门,这个秦城早就有了定论,且不说一介寒门在西域这个地方,在这个时代能够有如此见识,仅是西科茶夫对楼兰的认同感归属感就不是一个寒门子弟能够拥有的。
“如此,可谓妥当。”秦城的笑容重归和煦,先前一番颜sè不过是谈判固用的技巧罢了,国事谈判和与小商小贩谈价还价一样,都不能早早表现自己的心思,否则就不能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现在秦城也是如此,接着他便道:“现在该谈条件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将赴闽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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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西域之行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有事了拂衣去的侠士风范,不过对于秦城而言,功与名是藏不住的也不需要藏,而明眼人都知道,秦城经过这回西域之行,回长安之后定会被大肆褒扬,只不过秦城已经位列大将军,做到了一个军人的极致,再往上该往何处去?
不过是出将入相。
“人常言拜将入相,如今你已是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再要往上,便只能坐那丞相了。正好,自打薛泽之后,丞相之位便没有让大伙儿都满意的人选,莫不是陛下早已经虚位以待?”
柳木促狭的跟秦城打趣这茬时,秦城反倒问柳木:“出将入相,福兮?祸兮?”
“这当然是福了!”柳木道,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是你一介武夫做不了那丞相,那这位置可就烤人得很了。怎么,咱堂堂的大将军也没了这个信心?”
秦城摇摇头,眼神平静毫无炙热之sè,“位极人臣,说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其实是高处不胜寒。站在最高处,便不能再往上,再往上,便是从峰顶跌落了。”
柳木愣了愣,伊雪儿也看了秦城一眼,眼底滑过一抹异sè。
不等柳木答话,秦城自顾自笑笑,道:“现在说这些作甚,眼下南方有变,还是先应对目下局势要紧。”
秦城岔开话题,柳木凝重的点点头,“南方有变,莫不是闽越又出了乱子?还是那位王?”
“怕就是两者一起乱了。”秦城道。
“......”柳木怔怔无言。
这话确实不适合再往下说了。
伊雪儿yù言又止,终究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直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伊雪儿才问秦城:“陛下一向雄才大略,掌控全局不着痕迹,这回怎会落得两地同时期烽烟的局面?”
“人非圣贤,谁又能真正掌控全局?”秦城道,“这回陛下能够将两地烽烟压制到西域大定之后才发生,已经是殊为不易。**”
伊雪儿默然半响,秦城大致猜到伊雪儿想说什么,便道:“你是不是想问陛下明明早知刘安有反心,为何早不将刘安镇压下去,反而养虎为患?”
伊雪儿点点头,却是自己说道:“前些年大汉大事频频,又是新法又是推恩令,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让刘安狗急跳墙,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王国和士族联合起来,更是麻烦,虽不至于乱了国体,总归让人觉得恶心。”
“所以陛下才姑息养jiān,为的不过是等天下稍安,也为让刘安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这样他在道义和舆论上就没有任何可以借势的地方,也不能去鼓动天下士族,只能是一支失道寡军。如此一来,便是有烽火也会小的多,而且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秦城道。
“如此说来,陛下不还是掌控了全局?”伊雪儿道。
“如此说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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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敦煌、酒泉、张掖、武威河西四郡,入安定,再行些时rì,便到了长安。此去西域,虽说诸事进展还算顺利,秦城也是事成即返,但还是耗费了小半年,主要是路上消耗的时间着实太多,尤其是去的时候还带着商队这个包袱。
秦大将军府里,小蓉儿还挺着大肚子,算算rì子尚有月余才会分娩,前些时候得知刘彻已经传旨让秦城火速从西域折返,小蓉儿还是极为高兴的,因为如此便说明自己诞子的时候秦城能够陪在身边。只是这几rìrìrì在家等待,还不顾身子到厨房亲手指点仆人熬秦城最喜爱的鸡汤,但秦城却是迟迟未归,让小蓉儿好生失望。
“蓉儿,你怎么又到伙房来了?”白馨歆这两天第三回在伙房找到挺着大肚子、却一个劲儿对仆人指手画脚呼和连连的小蓉儿时,立即就有些来脾气,愠怒道:“快些回房歇着,你这身子是能到处跑的么?都要做娘的人了,还如此顽皮,真叫人不省心。”
“白姐姐。”小蓉儿一脸委屈,“将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不过是想给将军炖碗鸡汤嘛......你也知道,将军最喜欢我炖的鸡汤了!现在我不能亲自动手,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但是指导指导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也尝了,味道还不错呢......”
白馨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到了极点,“就算将军要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那是西域,万里之外,在路上都要走旬月的时间。你现在炖鸡汤,将军也吃不到啊。”
“可是......可是将军马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小蓉儿坚持道,“而且进门之后的第一顿饭就吃到我做的鸡汤,才最有味道。白姐姐,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个理。”白馨歆道,“可你现在身子要紧,将军更希望看到你们母子平安。给将军生个生龙活虎的孩子,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我不是没事儿嘛,现在又不影响什么。”小蓉儿道,随即打量了白馨歆一眼,嘟囔道:“白姐姐,为了等将军回来,你现在还不是每天都着盛装,不就是为了将军进门的时候好让将军开心一些?你知道将军最喜欢那句‘女为悦己者容’了。”
被小蓉儿说中心事,白馨歆脸sè稍窘。
“还有啊,你看秦斌和若曦不是每rì到大门口张望玩耍,不也是等将军回来?其实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呢。”小蓉儿最后总结道,约莫是自己终于有一回能够说赢白馨歆了,心里觉得很舒坦,最后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厉害一些,于是道:“不过白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以后来伙房的时候小心些便是了。”
“好。”白馨歆无奈,只得点头,“那你下回来伙房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和你一起,也好看着你。”
小蓉儿笑着点头,笑容灿烂。
就在这时候,一个仆人跑到伙房,对白馨歆和小蓉儿两人道:“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两人同时愣然,刚回过神,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秦斌和秦若曦的笑声,中间还有一个男子浑厚而独特的嗓音。小蓉儿和白馨歆相视一眼,两人一起快步走出伙房,果然就看到了刚刚归来的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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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刘彻召见秦城的时候,先是问了一些西域的事情,秦城俱都一一说了,刘彻满意的笑着点头,“此次西域之行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本来朕还觉得让你仓促间去西域有些准备不足,不曾想路途竟然还有如此奇遇,看来也是天助我大汉。西域的事现在交给窦非和张骞朕也放心,他们两都是有本事的,在西域处理善后事宜都足够了。这回你劳苦功高,稍后朕再给你赏赐,现在先跟你说说南边的事。”
“臣职责所系,不敢邀赏。”秦城道,“南边动了?”
“前两rì卫青已经去了闽越,闽越局势变化倒是有些出乎朕的预料,余善死灰复燃,这回行动起来更加干净利落,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是不到一个月便将南越拿下。现在声势正盛,想要回过头来进军会稽,这余善的胃口倒真是不小,也不怕会稽将他撑死。”刘彻的脸上没有什么忧虑,倒是不屑和愤恨多些,说来东越王余善之所以能够东山再起,与刘彻的平衡术很有关系,当初要不是想让闽越东越王和闽越王相互制衡以便zhōng yāng掌握主动,在当时余善进军南越之后,刘彻就应该将其绳之以法,起码不能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现在东越王能够咸鱼翻身,除了他自己的本身,自然也是多亏了刘彻。
“当时还是小觑了余善这厮,看来这东越王在闽越的前些年没有白干,这回说翻身就能翻身,证明他也是个有才的,可惜,不走正道。那好,既然如此,朕这回便彻底灭了他,也不用管什么平衡了,rì后朕直接派人入主闽越,省的平衡来平衡去,看着不舒坦,做着也麻烦!”
“陛下当时也是为对抗匈奴的大局着想,这才使得余善有可乘之机,现在匈奴威胁大大减小,要解决闽越事,自然手到擒来。”秦城道,“既然卫青去了闽越,那闽越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余善再怎么能折腾,也翻不起多少浪花来,毕竟双方的实力都摆在那里。”
“朕不担心闽越,有卫青前往,也不用朕cāo什么心。”刘彻道,“这回之所以急着让你回来,乃是另有原因。”说着刘彻看着秦城,正sè道:“你可能猜到一二?”
“臣不敢妄自揣度。”秦城道,“臣只是一介武夫,陛下指向哪里,臣便打向哪里。”
“这话和卫青当年的话有几分相似。”刘彻笑道,“现在说也无妨,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了,相信你回来长安也听到了风声。不错,刘安反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下烽烟起于君王心(第二更)
(想了想,还是将后面的内容归于新的一卷吧,第五卷开始
元朔五年三月初三,东越王余善聚众发动叛乱,强行征调闽越大地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健康男子充入军中,得众十万。而后闪电突袭南越,并在短短二十rì之内占领整个南越,而后会师北上,集结大军于乌龙江边,意图进军会稽。
三月初八,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聚兵十万发动叛乱,打着世道不古,jiān臣当道乱国的幌子,矛头直指新法和推恩令的倡者秦城与主父偃,号召天下大义之师清君侧。三月十rì,两王联军进犯颍川,攻克昆阳,进逼阳翌。叛军一时间气势无双,浩浩荡荡,竟也有要一鼓作气席卷京畿的势头。
当是时,刘彻派遣右大将军卫青赶往会稽郡坐镇,应对闽越大军的攻势,此后又派遣车骑将军公孙敖,前往颍川,拒淮南王衡山王叛军。
这个公孙敖,是老士族子弟,有文武双全的名头在外,领军如何且先不论,一手辞赋倒是作得极好,年轻时每有新作辞赋也会在长安广为流传,就连辞赋大家西门相如都曾称赞过。成年后公孙敖进入军队熬资历,也任过边郡郡守,对匈作战虽比不得李广,却也有些名头。不过在刘彻第一次主动对匈奴用兵的时候,却落了个冒进损兵折将的下场,一万骑兵损失七千,也是靠交钱才保住了xìng命。那次之后本来也是赋闲在家,后来和李广一起被重新启用。这回淮南王和衡山王反叛,刘彻便点了公孙敖的将,让他先应付颍川局势。临行之时刘彻嘱托过公孙敖,不求大胜,但求不败,只要守住颍川到秦城从西域赶回,便算是大功一件。
而秦城之所以记得公孙敖,还是源于多年前的一次战役。
那时候秦城方才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跟随李广出征,在老鹰口斩杀了匈奴左骨都侯之后和大军一起退守乾桑城。彼时匈奴势大,上谷郡屯军不足以野战致胜,临近的几个郡奉刘彻的命令前来和李广围攻乾桑城外的匈奴左贤王。后来在追击左贤王的过程中,秦城差点儿就将左贤王一刀斩于马下,却因为公孙敖强抢军功,在远处放了一箭,不料那箭没有shè中左贤王,反而正中秦城后心,让秦城躺了半个多月的病号。
对此,秦城自然记得清楚,不说是记仇,也不说找回场子什么,但吃了亏总得先记住。
了解完这些情况,秦城问刘彻:“陛下,不知近来颍川和会稽郡战况如何?”
“闽越的第一轮攻势已经给拦了下来,但是这回闽越行动虽然速度,但是准备却不仓促,现在还在会稽郡耗着,因为南军主力都投到了颍川战场,会稽郡那边兵力不多,只能让卫青先担待着,能大胜最好,不能也无妨,只要不让余善踏过会稽郡,问题倒是不大。”刘彻道,“至于颍川,大军目前也是采取守势,一者是磨磨叛军的锐气,二者也是等你这个左大将军前坐镇。”
秦城颔,脑中速度思量起来。
说起来秦城自来到这个时代,先是为保命为活着,之后是为了活的好些,在一次次战斗之后,便不自觉萌发了击灭匈奴的志向,再后来,随着位置的上升和视野的扩大,便想为中华立一个可以强盛万世的基础,这便是新法和新学。因为西汉是秦之后中华大地万事万规的大立时期,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确立下来,就能影响往后几千年的历史。
现在,新法推行三年有余,新学已经面世,匈奴击灭在即,在这个时候,淮南王叛乱,无论是其矛头直指新法,还是其对击灭匈奴的阻碍影响,都已经极度触犯了秦城的底线。到了自己碗里的东西,没人希望被别人吐一口口水,就更别说别人还要来抢了。此种情况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个巴掌扇过。
“陛下,辽东军报,十万火急!”秦城和刘彻说话间,忽然有宫廷戍卫军士来报。
“呈上来。”秦城心中稍惊,刘彻眉头一皱,沉声道。
待刘彻看过军报,顺手将军报丢给了秦城,秦城接过来一看,眉头微跳。
卫氏朝鲜,进犯右北平。
“卫氏朝鲜?区区一东夷蛮子,也敢向我大汉挑衅?”刘彻冷哼一声,极为愤怒,神sè难掩轻蔑,就像是看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一般,“实在是可笑至极!好,来得好,都想趁火打劫,来大汉分一杯羹?那行,朕便发兵灭了他的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敬畏,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秦城眼皮低垂,没有说话。
“秦城,你怎么不说话?”
“陛下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臣何须多言?”秦城道。
“哦?”刘彻眉头轻挑,“你如何就知道朕已经有了打算?”
“无论是淮南王谋反,还是闽越动乱,亦或是卫氏朝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臣相信陛下在此之前早就有所察觉。”秦城道,“既然陛下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浮出水面之后再作动作,想必以陛下的韬略,心中已然有了谋划,何须做臣子的多言?”
这回刘彻倒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打量着秦城,“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知心?”
秦城微微一笑,继续马屁道:“陛下雄才大略,做臣子不能先知先觉也就罢了,若是连后知后觉都做不到,还有何资格助陛下征讨天下?”
刘彻大笑,极为高兴,“朕有臣子如秦城,大业可成。”
刘彻没有明说他口中的大业是什么,有邪总是不方面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大汉是礼仪之邦嘛。
而现在,秦城已经深深为刘彻的野心所震撼。而这个震撼的由头,不是其他,就是如今的三方烽火。
“三方烽烟,看似来势汹汹,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大汉真正的心腹大患,还在于匈奴。”刘彻道,“如今朕方才从匈奴嘴边夺了西域,现在大汉境内烽烟四起,你说匈奴会不会坐失良机?”
“不会。”秦城肯定道,其实他心里有话没说的是,匈奴、卫氏朝鲜、淮南国衡山国、闽越,四家本来早就串通好了,现在不过是一起举事,“这对匈奴来说是反攻大汉千载难逢的机会,伊稚斜断然不会错过。”
刘彻点点头,喃喃道:“闽越,卫氏朝鲜,匈奴,淮南国衡山国,现在大汉是四面皆敌,形势不可谓不严峻。秦城,你跟朕说句实话,你可有把握替朕征战四方,大定天下?”
秦城笑笑,笑容浅淡,但却难掩豪气,“大丈夫便应该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了却君王天下事。如此,方不负陛下信任,授臣大将军之职。”
“好!”一个好字,刘彻说的豪气干云,随即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只有秦城能够听懂的话,“这天下事都是你给朕惹出来的,自然要你替朕摆平!”
“臣领旨。”秦城道。
刘彻挥挥手,“回准备准备,三rì后,你领大军出征颍川,先给朕摆平了淮南王与衡山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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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出未央宫的时候,与东方朔同行。
东方朔是刘彻近臣,属于近的不能再近的那种,刘彻召见东方朔绝不仅仅限于公事,便是闲下来的时候,都会让东方朔常伴左右。谁让东方朔有娱乐君王的本事呢?要不然也不会被刘彻戏称为“弄臣”。
不过此时的东方朔,与秦城熟悉的那个历史中的东方朔还是有区别的,历史中的东方朔,实实在在扮演了一辈子“弄臣”的角sè,职业给刘彻逗乐子,但是现在则有不同,在娱乐之余,刘彻也会安排东方朔做一些正事,都是那种不一定特别重大,但只有亲近之臣才有资格办的事。
两人寒暄一阵,无非是东方朔羡慕秦城如今的功成名就,秦城流口水东方朔和刘彻的亲密无间,罢了,东方朔叹了口气,道:“如今大汉的局势可是不大妙啊,同时面临三面烽火,这三方都是蓄势良久的,一下子爆发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北边儿还有刚刚在西域吃了亏的匈奴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兴大军南下四面烽烟,这回有你焦头烂额的了。”
秦城拾级而下,视线跳过宫墙,跳过长安民居的房顶,跳向远方,“焦头烂额?此话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东方朔道,“我虽然没有再军中待过,却也知道两线作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非是福事。况且,现在大汉已经面临三线作战,而且还有可能四面开战,更要面对匈奴这样强劲的对手。你这个左大将军,能够不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秦城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东方朔,“你是不是觉得,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大汉处于四面皆敌的局面,是陛下的失策?”
东方朔不说话,那神态便是默认了。
秦城缓缓道:“若是你这样想,你就太小瞧陛下了!”说着,秦城的眼神复投向长安,投向长安之外的天下,字字掷地有声道:“你小瞧了陛下的韬略,更小瞧了陛下的抱负。”
“抱负?”东方朔顺着秦城的目光看,怔怔出神。
“说野心更贴切些,陛下的心中”秦城指了指前方,“装着整个天下。”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下舞于棋盘
“还请秦兄详解。 78 ”东方朔面露不解。
秦城脚步稍缓,声音略显低沉,“三面同时燃起烽火,看似是陛下决策失算,才导致烽烟四起,实则不然。原因很简单,陛下毕生都在做的事除却对付匈奴,便是加强zhōng yāng集权,扩张疆土,这从陛下颁布推恩令、遣使入西南设郡县就可以窥知一二。就是这样一位君王,难道会对国内和家门口可能会起的巨大动荡都不知情?闽越、淮南王、卫氏朝鲜同时举事,事先焉能没有长久的谋划?如此,陛下怎会没有察觉?”
“你是说,陛下是有意姑息养jiān,以让天下烽火四起?”东方朔诧异不小,觉得匪夷所思,“这似乎没有理由啊!兵戈所向,生灵涂炭,百业凋敝,这对大汉有何好处?”
“真的没有好处吗?”秦城反问道,“若是没有好处,古来征战无数,都是为甚?”
东方朔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触及一个自己平rì不曾想到的层面,因而有些默然,良久才道:“古往今来,征战虽然多不可数,但无非两种情况,一为主动xìng扩张侵犯,一为被动xìng防守卫国。防守卫国姑且不论,那是迫不得已,而扩张,自然是为了土地、为了人口......”
说到最后,东方朔沉默下来,不再往下去说。或许作为儒生,东方朔本能的不愿意去触及这个层面。
秦城却是摇摇头,“天下征战,xìng质复杂,岂能以扩张和防守两者就可定论?若真要一言以蔽之,可以说战争便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总是政治的附庸。”顿了顿,道:“我如此说,你可能想明白了?”
东方朔不是笨人,秦城说到这个份上,东方朔自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让淮南国衡山国大动兵戈,想必是为了彻底削藩,迅速将藩国掌握......而至于闽越朝鲜之流,若是不给他们反叛发兵的机会,陛下如何堂而皇之将其原有的秩序打破,真正控制这些地方?说起来,这场战争,其实都是陛下的筹划,为的不过是一个加强朝廷权力、扩张领土的借口罢了。”说着东方朔苦笑几声,“这些藩国外夷还以为自己联合其他势力,同时举兵能够占尽多大便宜,其实不过是落入了陛下的算计罢了,真是可笑。”
东方朔说可笑,却偏偏没有半点儿笑意。
刘彻的这个做法,不惜以万千生灵的xìng命作代价,将天下当做棋盘,让世间人尽在自己的掌控下起舞,然后被自己吃的骨头都不剩,可谓是腹黑到了极点。对此,窦非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会大赞陛下好手段。但是东方朔不同,东方朔是个纯粹的儒生,无法接受这样有些残酷的现实。
“不过,以天下为战场,导致烽烟四起,陛下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者是战事不顺,导致得不偿失?毕竟眼下的局势,来自军事上的压力的确够大。之前仅是面对匈奴一个,就需要大汉倾尽全力,现在四方同时发难,陛下从何来的信心能够稳胜?”东方朔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秦城没有回答东方朔的问题,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亦或是,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过浅显,说出来就显得一文不值。秦城只是面朝天下,微笑道:“淮南衡山烽烟,因新法而起,我既然敢将新法抖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艰难困苦的准备。此番前去颍川迎击淮南王衡山王,必一击将其击溃。”
说着,此时眼中装着山、水与城的秦城,凛然道:“新法成,新学兴,则我中华永世强盛。谁在这条路上挡我大汉,挡我秦城,我便亲提大汉雄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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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为何敢让天下烽烟四起,而处之泰然,八风不动?
说起来理由再简单不过。
因为汉军。
因为汉军将士足够强大,因为汉军的大将军征战无数,未尝一败。
再说深一点,因为这些年来大汉为战争所做的各种准备已经到了可以收官的时候,无论是新法推行初现效果,还是边城建设差几完成。这些,都是刘彻信心的来源。
刘彻为什么要推行新法?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新法可以强国?国强了,军队强了,君王的雄才大学才能施展。
未央宫,刘彻独自立于高阁之上,俯瞰着整个长安城。饶是经历了众多大事,早已修炼的内心古波不惊,此时刘彻心中也禁不住澎湃连连。
委实大汉现在的这盘棋,太大手笔了些。大手笔的体现之处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风险,一个是收益。这两样东西,最是让有野心的男人着迷,刘彻也不例外。
看着偌大的长安城,刘彻喃喃自语:“昔rì山东七王之乱,声势浩大,短短旬月进逼梁国,父皇不得不杀晁错以平息诸王怒火,然终究不能控制事态,终究还是靠周亚夫领军才挡住了诸王的兵锋。前车之鉴,珠玉在前,朕焉能熟视无睹?但是现今的大汉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大汉,朕手中的大汉,兵强马壮,区区几个藩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反手可灭,朕何惧之?”
“诸方中匈奴势最大,虽然边城建设尚未完美,但已堪用。现如今的匈奴,朕有十五万北军铁骑,良将无数,更有左右大将军,边郡李广、乐毅......远遁漠北的匈奴,早已不足为惧。”
“纵观大汉立国凡八十年来,局势未有如今这般好,国富兵强,良臣在侧,朕若是不趁此时机大定天下,威服诸邦,更待何时?”
“高祖,秦始皇......朕未能生于大乱之世,但朕有幸立于天下大争之时,朕这一生功业,为何就不能超越古人?”
刘彻看向远方天与山相接的地方,负在身后的手青筋暴突,一字一句道:“朕,要做那,千古一帝!”
这一年,刘彻时年三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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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翌城外。
阳翌城守将公孙敖,坐镇阳翌城半月,与淮南王衡山王联军大战三场,小战天天有,结果是平分秋sè,城池始终牢牢握在汉军手中。
这rì入夜之后,不甘心只做守城之将的公孙敖,召集麾下jīng锐一万,由心腹第一勇将率领,对城外的叛军大营发动了夜袭。
凌晨时分,战斗打响。原本前来偷袭的汉军,却反而中了淮南王的圈套,全军陷入重重围困之中,苦战两个时辰,终究不得突围,主将战死,士卒战没十之**。
叛军趁阳翌城中jīng锐尽去,对阳翌城发动了规模空前的总攻,公孙敖不敌,于翌rì上午败走,率残军弃城而逃,退守下一座城池。
淮南王遣军追出三十里,斩三千而还。
这rì正午,淮南王刘安在刘陵和刘迁的陪同下,与衡山王刘赐一同进城。
在进城之前,刘安和众人立马阳翌城下,看着身边十万大军有序进入城中,刘安意气风发。
“这些时rì遵照军师吩咐,有意卖破绽给汉军,这些汉军还真就愚蠢的出城偷袭,真是可笑至极!”刘安用马鞭点着眼前的大城说道,得意非常,“我有军师智慧如此,汉军焉能不败?”
被称为军师的中年男子抚须而笑,“说起来都是这汉军主将太愚蠢了些,听说是公孙敖?这人辞赋倒是做得不错,领军嘛,确实差点火候。”
刘安呵呵一笑,一手指着西方,问身边的刘陵道:“你说,本王有雄师、军师如此,坐不坐得长安那个位子?”
“自然坐得。”刘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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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郡。
十多万闽越将士浩浩荡荡渡过乌龙江,兵锋直指吴城。
楼船上的余善一身鲜亮甲胄,风采超然,身后余瑞之一身儒杉,风姿翩翩。
“区区几千楼船士,也妄想趁我大军渡河时半渡而击之,真是蝼蚁撼大树,不自量力!”余善面若冰霜,在深chūn阳光下也显得yīn气逼人,此时他一手按着腰间的长刀,一手指着吴城的方向,对余瑞之道:“不消半月,吴城定能拿下!”
“大王所言甚是。”余瑞之颔道。
“这回秦城不在长安,来吴城与我等对付的只能是卫青那厮了吧?”余善道,“卫青倒是有真本事,只可惜,大汉jīng锐都忙着去对付刘安刘赐了,他便有孙武之才,还能仅凭会稽郡那些虾兵蟹将胜本王不成?”
“自然不能。”玉余瑞之道。
余善指了指身后的闽越,又指了指面前的会稽郡,再指了指西北方的长安,傲然道:“此番早早收拾了南越,我大军增至十五万,你说,本王想要列土封疆,再打下几个闽越,如何?”
“列土封疆,比之入主长安如何?”余瑞之目光炙热道。
“不如!”余善哈哈大笑,“那本王便率闽越儿郎,也入主一次长安,看看中原风景如何!”
“善!”
第四百四十四章 骠骑入颍川(一)
公孙敖此次被刘彻敕封为征讨草贼将军,领十万南军主力开往颍川,暂行三军主将职权,全力抵抗两王联军的进攻。说是暂行主将职权,那是因为公孙敖虽然领了一个专为讨伐叛军而设的将军职衔,但那中军主将的位置,却是留给秦城的,等到秦城一到,公孙敖就得乖乖去做他的副将。而这,也正是公孙敖为何会在阳翌城主动出击的原因之一。谁会从骨子里愿意做备胎?
大汉zhōng yāng有南北二军,北军经由刘彻整顿之后,只剩下骑兵,如今号称有jīng骑十五万,可以说目下是专为对付匈奴而立。南军兵制遵循旧制,车步骑兵皆有。只不过近年来车兵数量相对之前要减少了些,步卒人数倒是有所增加。南军十万,骑兵仅有数千,其余九万皆是车步兵。
公孙敖自打丢了阳翌城之后,三天退却三百里,现今将大军驻扎在阳翌城西边的一个名为丘城的地方。阳翌城一战,公孙敖大败,折损兵将两万余。虽然动了筋骨,好在元气尚在。在丘城,狼狈逃离至此的公孙敖见两王联军一时没有追来,终于能够重新排兵布阵,构造防御工事。因为不知两王联军什么时候会杀过来,公孙敖不敢将动静整的太大,以防工事还没有修筑好两王联军便赶了过来,自己措手不及。
兵法云战必攻城,皆因城是一个地方的战略要地,交通位置重要,且掌控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有城的地方皆有攻防,城即是兵家必争之地。
比之李广,尚且年轻的公孙敖在夕阳下屹立在丘城城头,面朝东方,面容严峻,愁在眉头。良久,公孙敖长叹一声,对身边的幕僚说道:“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声势浩大,每rì所费物资自然庞大,这种时候,刘安那老匹夫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以最快的速度向长安方向进军。说不得他十几万大军只会留下一小部分留守阳翌城,大军连城都不会进,就会朝这边杀过来。听说刘安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是刘安花了大价钱打造出来的,人数不多,只有六千,但却当得虎狼之师这四个字。前rì在阳翌城夜袭失败,数千骑兵折损在阳翌城外,就是吃了这支骑兵的亏。如今我大军到达丘城已经两rì,按说刘安应该不会放过趁我军立足未稳的机会,派jīng骑前来突袭。可到如今也不见叛军的踪迹,延年,你可能猜透刘安那老匹夫的用意?”
被公孙敖称为延年是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本身很有儒雅气质,但是一双yīn气的眸子却将他整个身子的平衡打破,看起来有些不大协调。这位李延年是公孙敖的心腹,第一幕僚,外人称其足智多谋,有孙膑之才。
李延年在公孙敖侧后半步,闻言他布满yīn气的眸子显得有些深邃,平静道:“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安本身狡猾jiān诈,这回他的军师更是早在淮南国就有兵家第一大才之称的吴怀素,这两人凑在一起,指不定就能弄出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yīn谋诡计来,将军不可不小心。”
“先生就直说该怎么办吧!”公孙敖摆摆手,有些烦躁,“他刘安有吴怀素,本将也不有先生吗?以先生之才,别说一个吴怀素,就是孙武在世本将也不惧!”
对公孙敖摆手烦躁的不客气之举,吴怀素神sè平淡,不过眉宇间却有些傲气和冷意,“前rì在阳翌城,我就曾劝过将军不要出城袭营,将军却不听......便是延年再如何有能耐,也只是一介书生,万事还需将军指挥调度,况且延年不过就是一个书呆子罢了,安敢妄称大才?”
“先生怎么又提起这茬?”公孙敖只觉得脚底生火,忍不住就想跺脚,终归是耐住xìng子,知道已经败过一场的自己再经不起失误,当下只得好声好气向李延年拱手,“阳翌城夜袭是本将的过失,现在该当如何,还请先生赐教,本将一切听先生的便是。”
“将军是征讨草贼将军,在下一介白衣罢了,怎敢让将军事事唯命是从?”李延年话说的不咸不淡,但发自内心的傲气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不过挖苦了一番公孙敖之后,李延年还是道:“当下形势虽然莫测,但追根到底也不难应付。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叛军的目标是长安,自然不能绕过咱们,这城他们肯定是要攻的,既然如此,将军大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只需要加紧修筑城防,布置军阵以逸待劳,同时多派游骑即可。”
公孙敖闻言有些气馁,无奈道:“又是固守待援,在阳翌城先生便是这般说辞,好似在有意等秦城......左大将军来一般,让人听了觉得好生不爽快!”
李延年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将军大可以率军打回阳翌城去,将阳翌城夺回来便是,如此岂不是大功一件?”
“......”公孙敖怒从心生,看着李延年那张骄傲的没边儿的脸就想一巴掌甩过去。
这个李延年,本是市井间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公孙敖赋闲时偶然结识,为其才华所惊艳,后来自己被刘彻重新启用,便一直将这位为五斗米折腰的士子带在身边效力,这些年李延年确实为公孙敖出过不少好点子,但这人的脾气却是一天天见涨,傲气得不行,这让公孙敖十分脾气已经有了八分不满。
“前两rì接到消息,左大将军已经从长安出发,按理说这两rì便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公孙敖扯开话题,不是他度量大,而是想到李延年虽然越来越傲气了些,但毕竟是给自己做事,自己着实没有必要跟他生气。至少,没有必要闹翻脸。“前些时候西域之行左大将军再立奇功,以一己之力将西域玩弄于鼓掌之间,好生风光!该不会是在西域累得狠了,没了力气来这边主战?”
“在下不知。”李延年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对公孙敖将脾气发到秦城身上的行为很是不屑,回答得也没什么心情。
当年李延年初次见公孙敖这位名声在外的士族子弟时,也曾为其文采所惊艳。不说其他,公孙敖辞赋功夫确实不一般,李延年自认为便不如。后来公孙敖重新被启用,邀请自己辅助他,李延年便答应了下来。一者确实是因为佩服公孙敖的才华,也折服于他礼贤下士的气度,再者,自家的老母亲的病着实太耗钱了些,李延年不愿意老母亲老而不安。两者一权衡,李延年便入了公孙敖的府邸。
只不过世事总是多与最初的期望不同,很多人不能只如初见。跟在公孙敖身边久了,李延年发现公孙敖除却辞赋可以,治军本事差的一塌糊涂,而且为人气量狭小,嫉贤妒能。这让李延年渐渐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也就愈发不耐起来。
而公孙敖对左大将军秦城的妒忌,更是让李延年鄙夷。秦城如何,李延年自己心中有杆秤,所以很不能接受公孙敖的行为。当然,李延年并不知道早年公孙敖跟秦城有过一箭之故。否则,对公孙敖对秦城的敌视态度,也就能习惯不少。
李延年的回答便没有让公孙敖的心情如何起伏,因为他在情绪上已经陷入了与秦城的泥潭中,此时更是在担忧秦城到了军中,会如何让自己难堪。如此想着,公孙敖的眼神渐渐yīn狠起来,以至于一拳砸在城墙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叛军即将临城,本该早就到军中主事的左大将军却迟迟不见人影,若是叛军大军突然攻城,万一事情有变,算是谁的责任?”公孙敖冷哼一声,转身让自己的亲兵队长过来,吩咐道:“传令下去,若是左大将军逾rì不到,本将愿意与众将士在丘城死战,一雪前耻!让众将士做好准备。”
亲兵队正领命而去,公孙敖的脸sè才稍稍平缓一些。
李延年此刻再也掩饰不住对公孙敖的鄙视,冷哼着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公孙敖虽然明面上是传达要与众将士血战到底的决心,其用意实则是将可能出现的战败责任推到秦城头上去,让众将士都知道秦城逾期没有到任,是他贻误了战机。
公孙敖的眼神重新投向东方,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叛军最好速来攻城的想法。
如此,自己还是没有功劳,但至少,有战败责任并不是自己一个,还有一个大将军在前面顶着,自己的罪也能小些,也就能不为人所注意些。
思来想去,公孙敖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冷笑,得意的冷笑。
这个冷笑,直到他接到从东面飞奔回来的一名哨骑的探报。
那名哨骑说道:“东面四十里之外发生激战!”
“激战?”公孙敖一愣,“谁跟谁?”
“一方是像是叛军的先锋骑兵,另一方,打着秦大将军的旗号!”
“秦城!?”公孙敖彻底呆住,“他在东边跟叛军交上手了?这怎么可能?”
李延年眼睛一亮,再看向公孙敖时,眼神中尽是冷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我有骠骑,轻取尔城(二)
此番出长安入颍川,秦城带的骑兵并不多,仅骠骑军五千轻骑而已。不是秦城不想带冲锋陷阵更强的重骑前来,一者刘安既然敢反叛,就肯定不可能对威名扬天下夫人骠骑军重骑没有防备,说不定还早就挖好了坑等着骠骑军重骑跳,反倒是轻骑更加灵活一些;二者,秦城离开长安的时候听到消息,匈奴已经在大漠聚兵,不期就要南下,北军主力都让刘彻调到北方与应对匈奴了。
刘彻以天下为棋盘,本着不破不立的原则,yù要破而后立,以一战而毕全功,将王国势力、百越诸夷、卫氏朝鲜、匈奴一并解决,因此不惜四面烽火。这要是放在寻常王朝,肯定就是找死的命。烽火天下本就是王朝灭亡的昭示,在刀尖上跳舞说来天下绝伦,但是其中的惊悚艰难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刘安反,与其说是自己反,不如说是被刘彻在后面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拿着玉玺逼反的,为的是借战乱的由头彻底摆平藩国势力;百越卫氏朝鲜乱,则是被刘彻引诱——你看人家家里着火了,你去不去浑水摸鱼?而刘彻正是想借此机会对付卫氏朝鲜,进行王朝扩张,彻底平了东边,以便于以后能专心对付西域。至于匈奴,远遁漠北之后,大汉要找之决战实在是麻烦重重,千百里沙漠考验军士也考验后勤,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自己跑过来挨打。因此说来,此次四面烽火缺一不可,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疯子与天才只是一线之别,杰出的人物往往都是疯狂的。不疯魔,不成活,古之立大事者,谁说就不要一颗疯狂的心?那些事后看来伟大而常理之中的事迹,最开始做的时候难道就不曾被人骂成是异想天开神经病?战国之前,谁敢说秦国那巴掌大块偏隅之地能够灭了山东诸国的国?
领五千骠骑军轻骑入颍川,秦城便得知了公孙敖在阳翌城大败的消息,一路东来,得知公孙敖竟然将几万大军驻扎在方圆不过十几里的丘城,秦城更是怀疑公孙敖的智商。
没有如期到丘城与公孙敖的大军汇合,秦城率五千轻骑直奔阳翌城而去。
“丘城方圆不过十五里,中城都算不上,公孙敖将大军驻扎在此,真是吃了败仗乱了神,慌不择路,急着与叛军一战想找回场子?竟是不肯多退却一些,连个像样的大城都不去?”战马奔驰如飞,柳木仍是忍不住大声向秦城问道,眉头紧蹙。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刘彻恢复了柳木的骠骑军副将身份,让柳木跟着秦城一起讨伐刘安刘赐联军。虽说现在柳木不必跟汲黯怄气,但一rì为将,终生有将骨,这注定是个嫁入军营的女人。有秦城做说客,在家里见惯了柳木无jīng打采的汲黯算是默认,刘彻自然没有意见,毕竟柳木也是实打实有以军功搏来的侯爵在身。
“军众城小,就无法有效发挥城池的依托作用,如果要想将军士展开,便只能跟叛军野战。”秦城看了身旁一身红袍黑玄甲的柳木一眼,觉得怎么看都怎么顺眼,这外冷内爆的娘们儿就该是这副打扮才合适,“公孙敖连阳翌城都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丢了,将大军屯在丘城也就没什么不能想象了!不过公孙敖虽然能耐不大,但应该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屯兵丘城,应当是另有原因。”
此番到中原腹地与刘安交战,秦城自认为对城池攻防战不如骑兵野战在行,便铁了心将柳木这个军事宝典带上,要不然秦城还真就底气不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木对公孙敖显然没什么好感,自动过滤了秦城的后半句话,随即又问道:“不过阳翌城既然已经丢了,那此番我等去阳翌城到底是为何?”
秦城淡淡一笑,“去耀武扬威。”
“......”柳木。
“听说刘安这些年花大心血打造了一支骑兵,堪称虎狼之师,番号就叫虎狼。此次刘安大军从淮南国入颍川,就是这支虎狼打先锋,一路西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倒是威风得很!”大军稍作歇息的时候,秦城跟众人说起了此次东征的劲敌,“长安流传着一个说法,当初刘安到长安觐见的时候,陛下就曾跟刘安借过这支骑兵,要用来作为对付匈奴的利器。虽说这话多半是玩笑之语,但盛名之下,这支虎狼的战力应该不会差了。”
“六千虎狼甲天下嘛,这话我也听说过。”柳木撇撇嘴,“吹得跟什么似的,也就淮南国的人敢说。这些年骠骑军强势崛起,哪里还有人记得这支骑兵是虎狼还是猫狗?至于甲天下的说法,纵然是淮南国的人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提起。”
众人纷纷附和。
秦城摇摇头,对众人道:“今rì跟你说起这个,是要你们知道,天下骑兵,久负盛名的不只是我们骠骑军,天下也不止骠骑军一支骑兵。骄兵必败,希望你们记住这个道理。”
“诺!”
“报!大将军,前方十里之外,发现大量骑兵,看模样,是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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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六千虎狼的主将,刘振洲在淮南**中地位尊崇。便是淮南国的大将军,对这支只听命于刘安的jīng骑也不敢指手画脚。这回出征,刘振洲没有辜负刘安的期望,一路高唱凯歌,让这个骠骑军名号动天下的世道,也重新记起淮南国还有这么一支天下至锐。
昨rì得了刘安的军令,让虎狼率先西进,清除路上残敌,什么县镇屯兵,甚至是有碍大军快速行进的村落,都给碾平。这样的军令对刘振洲来说再熟悉不过,这回出征以来虎狼一直都是这般做的,没有一次让刘安失望过。
今rì刚刚踏平了一个小城,就到了眼下这个村落。
这是个规模颇大的里,有人家一百多,但是这里落偏偏在大路边,按照刘振洲的理解,这就是典型的有碍大军快速通行,于是刘振洲毫不客气的一挥手,让麾下骑兵去屠了这个里,然后将房屋碾平。
在马上看着浓烟滚滚的村落,以及浓烟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刘振洲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正这些人都死了,叛军大可以说是公孙敖的部下所为。
或许,这才是刘安下达这个命令的根本原因,至于什么有碍大军快速通过完全是扯淡。自己是清君侧的义军么,自然得有恶人衬托自己的大义才行。
刘振洲身材高大,浑身杀伐气息浓厚,手中长矛重达四十八斤,早不知取了多少人的xìng命,愈发映衬出他的凶残。
“将军,村落已经清理干净。”在房屋此起彼落的倒塌声中,副将向刘振洲禀报道。
刘振洲吐了口唾沫,眼球上隐隐有血丝,“传令,继续西进!”
“将军,据游骑探报,再往前就是丘城,长安大军就驻扎在丘城,我等再往西,合适吗?”副将谨慎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振洲粗声道,“出发前大王有说不能与长安大军交锋吗?”
“没有!”副将道。
“这不就行了!”刘振洲道,“依本将看,你我也别管什么沿途的小城小村了,直接去丘城外杀一圈,最好是将长安大军的大营扰乱了正好,这样大王率领大军过来时,对战就要占据不少主动。”
“将军英明!”副将道,笑了笑,“反正长安大军的骑兵差不多都给咱们在阳翌城外屠干净了,去杀他一圈也没人能够拦住咱们,那人头军功还不是任意取?”
“屁话!”刘振洲骂道,“他们有骑兵本将就怕了他们吗?在虎狼面前,天下还有骑兵之说?”
“将军说的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嗯!”刘振洲点了点头,忽然叫住副将,像是想起什么,道:“听大王身边的人说秦城不久会来接替公孙敖指挥长安大军?”
“末将也听说了!”副将道,“可不就是那个长安大将军、号称天下至锐的骠骑军主将秦城?”
“天下至锐!?”刘振洲冷哼一声,“世道不古,空使竖子成名!最好是别给我虎狼碰上,否则将秦城连带着他的骠骑军一起轰杀至渣!”
“传令,大军继续西进!”
此时,有哨骑来报:“报!将军,前方有汉军骑兵!”
须臾,马蹄声滚滚而来。
“汉军骑兵?”刘振洲冷笑,大手一挥,“结阵!让本将来教这群渣滓知道,什么叫骑兵!”
等到刘振洲看到对方骑兵的身影,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秦字大旗。这张大旗之后,另一面大旗上,赫然有三个大字:骠骑军!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有骠骑,轻取尔城(三)
当秦城看到对方结好的军阵前方飘扬的那张大旗上虎狼两个大字的时候,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
冤家路窄,莫过于此。
而下一刻,秦城的眼神瞬间冰冷起来。他看到了对方军阵旁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里落,烈火如鬼,浓烟似狼,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仅是秦城,在其他骠骑军轻骑眼见那个被毁灭的里落之后,眸子中都像是要喷出火一般,腮帮咬得紧紧的。
对于这群跟入境烧杀抢掠的匈奴人拼命的将士来说,保境安民就是他们战斗的全部意义。匈奴人该死,因为他们残杀自己的同胞。但是现在,这些淮南国的叛军,这些大汉的子民,竟然在汉境内毁灭汉人的里落,杀汉人百姓,其手段比之匈奴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骠骑军众将士出离的愤怒。
就像是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就像是自己用命守护的东西被守护的对象嘲笑一样。
五千骠骑军轻骑这时候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对面军阵中的那些叛军,露出了他们嗜血的獠牙,在放肆大笑。
所有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然后这些骠骑军将士们就听到对面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吼叫,那些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叛军,在叫嚣:“天下至锐虎狼在此,骠骑军受死,秦城受死!”
一遍一遍的重复,一声高过一声。
好一个天下至锐!
一如既往,在两军接阵之前,骠骑军冲锋都是默然。但是这一次,仿佛所有的战马马蹄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都格外沉重,格外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秦城,等他发令。
秦城右手伸向腰间,拔出环刀,简单至极的说了一个字:“杀!”
没有惯用“骠骑军,冲锋”的口号,此时秦城的命令异常简洁。也只有这个字,才能表达秦城和骠骑军众将士此时心中的全部想法。
杀我同胞者,必杀之!
天高地阔,好一片厮杀的战场。
刀矛相向,好一个人间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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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之前的战斗中一样,虎狼主将刘振洲一马当先冲进对方军阵中,左冲右突,长矛划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
但是两军交阵之后刘振洲仅仅冲出百十步,就感觉到了非同寻常。若是以前,他手中的长矛能够轻易破开一个又一个对手的甲胄,将他们的xìng命收割,从而起到尖刀的作用,将对方的军阵撕裂。
但是这一回,他先感受到的是对方军士之间紧密的配合,让他的长矛时时落空。不仅如此,对面冲过来的军士仿佛都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挥刀挥矛时发出的怒吼,如同要将他吞灭。
虽说两军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是有仇恨也不过为,但是眼前这些军士,分明就像是跟他有世仇一般,不顾xìng命的向他冲杀。
开始的时候刘振洲还能凭借自身的英勇轻易化开对方的攻势,取人xìng命虽然难些却也不至于吃力,但是两百步之后,他感觉到周边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些惊险异常的刀矛,总是从各个角落冲向他。
刘振洲不禁一阵火大,破口大骂:“都***护紧本将!”
主将冲阵,侧翼一般都有jīng锐军照应,以使得主将只需要专心向前冲杀即可。
“将军!”刘振洲惊险的避过从侧面突来的一矛,就听到身后的军士在叫喊,那语气透露着焦急。
“怎么回事?!”在身后飞出几个亲兵跟对方同归于尽之后,刘振洲得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下大惊。
自己身后,原本紧密的阵型已经变得异常单薄,那些护卫自己的亲兵,已经连勉强维持军阵的形状都做不到了!
自己的亲兵去了哪里?
刘振洲心脏猛烈跳动,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亲兵已经战死了很大一部分!
“放慢速度!”刘振洲虽然心中不甘,但是此时他更加知道如何抉择才是明智。
慢下节奏能够让后面的骑兵跟上来,填补身边军阵的空白。刘振洲这时候能够仔细打量周边,而身边负责观察战场形势的军士立即禀报道:“将军,前阵单薄!”
其实不用这名军士说什么,刘振洲也能窥见战场的局势,因为局势太过明显了些——骠骑军人多,他们人少。
刘振洲一咬牙,嘶吼道:“我等是虎狼,虎狼不败!随本将杀破敌阵,杨我虎狼军威!”
刘振洲的呐喊得到了很多人的回应,众多虎狼军士纷纷高喊,士气竟是不降反增。
“将军小心!”亲兵忽然疾声大喊,给刘振洲示jǐng。
刘振洲瞳孔微缩,就看到对方军阵中有一群军士奔涌过来。
之所以让刘振洲心跳加速,是因为这群骑兵中打着一面秦字黄旗。
黄旗下,一骑兵身着大将军战甲,马壮人雄,气势不凡,一把环刀带出一条死神镰刀般的收割线,向刘振洲奔驰而来,眼看两人就要接头!
刘振洲心动眼眯,却不是胆怯,而是亢奋。
“助本将杀秦城!”刘振洲虽未见过秦城,却也知道黄旗下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对方主将。所以他几乎是兴奋难抑的大吼一声,拍马出击。
杀敌主将,能使敌军不战而溃!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
“秦城,我乃虎狼主将刘振洲,拿命来!”刘振洲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能成为虎狼大军主将,本就是武力的一种证明。三军主将或许可以武力不用如何出众,但是骑兵的机动xìng决定了主将必定要勇武,越是jīng锐的骑兵队伍越是如此。事实上,在淮南军中,武力能够在刘振洲之上的,不说没有,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三人。
这也是刘振洲有信心将秦城斩于马下的原因。
刘振洲一声虎吼,自然有震慑秦城心魄的用意,不管是两军交战还是两人对战,气势都尤为重要。刘振洲生的一副好嗓门,吼声出口便如洪中骤响,不同寻常。
然后刘振洲看到的只是一副平静的有些冰冷的面孔,没有吼叫助势,只是简单的挥刀。
照面之间,刘振洲长矛点出,快如闪电。
一矛挥出,刘振洲几乎都忍住不喜悦了一下,因为他知道,从未有人能在自己这一矛下生还。
看似平凡的一矛,实则是先刺后转再撩,需要充分运用手臂的力量和手腕的灵活xìng,才能将长矛击出得和简单的直刺看似没有区别,却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三个动作的衔接转换。
可以说,这是刘振洲的最大杀招。
刘振洲这一招从未失手过,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凭借这一击取了六名汉将的头颅!
“当”的一声响......
下一瞬间,刘振洲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就在方才照面的一瞬间,秦城长刀压上刘振洲的长矛,身体微侧,环刀顺着长矛从前部滑向尾部,一直滑进了他的脖子。
声响只有“当”的一声,但是刘振洲知道,那是因为秦城的刀太快,从长矛上掠过的太迅速,所以致使声音听起来只是一声。而实际上,那是一阵。
刘振洲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圈血线。
秦城与他擦肩而过。
在刘振洲的意识飞速丧失的时候,他听到了秦城平淡至极的声音,“你们连军队都不算,也敢妄称天下至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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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洲的身体随战马奔出一段距离,然后才从马上栽倒下来。落地的时候,他半边流血的脖子被震动得上下分离了几分,血肉模糊。
你们连军队都不算,也敢妄称天下至锐?
刘振洲不理解秦城这句话。他很想问秦城,为何虎狼在他心中连军队都不算,是瞧不起?
可惜,他不能问秦城。
他不问,秦城自然不会回答。
其实答案很矫情,一支需要靠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来彰显英勇的军队,算什么军队?
短短半个时辰,战斗便宣告结束。
主将战死的虎狼,再没了半分jīng锐的样子,开始不成样子往阳翌城方向逃窜。
秦城下令追击,骠骑军便一路带血的将虎狼像驱赶羔羊般驱赶回阳翌城。
等到虎狼残兵终于跑回阳翌城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当正准备率领大军开赴丘城的刘安听到军士的禀报,到城墙上一看究竟时,便只看到一队军阵严整的骑兵,追着几百魂不守舍逃荒一般的虎狼军士,一路杀到阳翌城外。
追击的骑兵军阵前方,飘扬着秦字大旗。
阳翌城有护城河,但是此时,阳翌城却不敢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虎狼残兵回到城内,因为骠骑军追的太紧。
所以,刘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骠骑军在他眼皮底下,在城外将他的心头肉一个一个斩杀。直至一个不留。
刘彻心痛如绞。
秦城让骠骑军在阳翌城外停下,自己上前几步,遥遥与城墙上气的发抖的刘安对峙。
“秦大将军,好厉害的手法,好厉害的骑兵,竟然能胜了本王的虎狼jīng骑,真不愧是北军jīng锐!”城墙山,刘安让身旁的将军替他喊话,内心震愤的他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刘安!”秦城在城下抬头,望向刘安,没有跟他废话:“尔举叛军乱国,可做好受死的准备了?”
“受死?”刘安闻言哈哈大笑,眼神却是yīn狠的厉害,“狂妄!你凭什么?秦城,你别忘了,前rì就是在这里,本王大败了公孙敖的大军!别以为你败了虎狼,就能不知天高地厚,本王大军数十万,岂是你所能撼动?”
秦城微微一笑,拿手指向阳翌城头的刘安,道:“本将今rì能杀尽你的虎狼,明rì便能杀尽你麾下十万草贼,破你兴平城!”
我有骠骑,可轻易屠尔军,可轻易破尔城。
第四百四十七章 长刀出鞘者死
秦城跟柳木说到阳翌城的目的就是耀武扬威,起先柳木以为最多不过是五千轻骑往阳翌城下一站,朝城墙上喊两嗓子了事,至于能不能起到耀武扬威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不曾想骠骑军在半路遇到了号称六千虎狼甲天下的虎狼骑兵,一路冲杀过去,将虎狼屠杀殆尽,更是追到了阳翌城外,在刘安的眼皮子底下将剩下的虎狼将士活活斩尽。不得不说,事情发展到后面,确实耀武扬威到了极致。
我有骠骑,可轻易屠尔军,可轻易破尔城。
这话有了六千颗虎狼骑兵的人头做陪衬,怎么都显得分外霸气。
秦城喊完话的时候,刘安在阳翌城的调兵遣将也宣告完成,这时候随着刘安一声令下,阳翌城门轰然洞开,吊桥被放下,成群结队的车兵冲出城外,在战车上,装载了慢慢的弓箭手,不仅如此,在车兵身后,数不清的弓箭扛着拒马,提着长弓跟着出城。
对付骑兵,以车兵阻阵,以拒马相隔,再以弓箭手shè杀,是最常见的方式。
别看那些弓箭手躲在战车身后,中间还隔着拒马阵,但并非就不能将箭矢shè到骠骑军军阵中。史载战国时“韩国有劲弩,可shè六百步”,六百步那可是七八百米,几乎有了后世步枪的shè程,除却夸张成分,其效果也很可观。
主要还是弩种的问题。
在阳翌城城门打开的时候,秦城朝刘安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道一声再会,便调转马头,领着骠骑军轻骑绝尘而去。
“秦城,本王早晚有一rì要让你为今rì的嚣张付出代价!”刘安在城头以拳击墙,盯着城下骠骑军远去的背影愤恨道。
出城的两王联军车步兵并没有撤回城内,而是在城外摆开了阵势。而后,刘安下令阳翌城中大军出城,继续西进,开往丘城。
骠骑军离去之后,并没有立即赶往丘城,而是希望在沿路对后面的刘安大军打打游击。但是秦城在观察了刘安的行军阵型之后,知道刘安防备严密,也就没有浪费力气。毕竟跟虎狼一场大战虽说胜了,但损失也不小,军中众多伤员若是得不到丘城的及时救治,将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在离丘城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秦城等人碰到了公孙敖前来接应的军队。
公孙敖在丘城得到秦城与虎狼交战的消息,先想到的是秦城可能要吃亏,这便派人出城接应。不过,因为某些小心思,公孙敖吩咐出去接应的心腹将领有意将速度放慢一些。
将领出行所带兵种主要还是车步兵,因为骑兵都让虎狼给杀的差不多了,秉承公孙敖的军令,将领一路上走得的确不快。但是当他赶到先前骠骑军和虎狼发生战斗的地方时,眼见尸横遍野的战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战场惨烈归惨烈,但是让这名公孙敖心腹将领心惊的,还是尸体成分中双方数量的不成比例。虎狼战斗力如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不说其他,尽是南军的数千骑兵,就折损在六千虎狼的长刀下,但是眼下,别说两个虎狼换一个骠骑军轻骑,恐怕连三个都换不到一个。
之前只知道骠骑军威名在外,未曾切身感受其战斗力,未免有些空中楼阁的意味,现在眼见为实,将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战场边有受伤的骠骑军将士在疗伤,或者打扫战场搜寻未死的军士,这名将领正了正心神,不愿在气场上落了下乘,换上一副威严的模样走过去,走过来问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轻骑,“你,过来!我且问你,你们大军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了踪影?还有,这里发生过什么?”
轻骑屯长董褚手上正在给一位同袍包扎伤口,听了将领因为明知故问而显得愚蠢之极的话,瞥了他一眼,就再低下头去不看他,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不仅他是如此,其他的轻骑将士都自顾自继续手中的活,对他们这支突兀出现的军队视若未见。
将领吃了瘪,顿时大怒。
军队本就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将领的身份要高出眼前这名低级军官太多,这使得他对对方的无礼感到十分恼怒。
“将军问你话呢,没听见吗?”将领的亲兵怒喝道,“竖子还不站起身?”
曾今是秦城伍长的董褚闻言果真站起身,却不是回答将领的问题,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那个亲兵,冷冷问道:“你叫我竖子?”
“如何,你不服?”亲兵明明心跳加速,却仗着自己将军就在旁边,就不信对方真敢打狗不看主人,当下便硬气道。
“桀桀!”董褚yīn测测的笑了两声,毫无预兆一脚踹出,蹬在那亲兵的小腹上,在将领的眼下将那亲兵踹飞出去五六步,扑倒在地上。
“不知大小!”董褚收回腿,还不忘骂了一句。
“放肆!”自己的亲兵被打,无疑是打了自己的脸,将领大怒,扬起手中马鞭就朝董褚脸上甩去。
马鞭没有落在董褚脸上,相反,却被董褚一把抓住。董褚看着那将领冷笑不停,眼中尽是轻蔑。
“大胆小儿,还不放手!?”将领试着抽回马鞭,却怎么也抽不动,一恼一羞之下,更是怒极。
“公孙敖麾下的好兵,在敌人面前兵败如山倒,倒是会在自己人面前逞威风!”董褚冷笑,说完不忘加上一句,“端的是好威风啊!”
“拿下这目无军纪的小儿!”将领羞恼之下,朝自己的亲兵招呼道。
其实不用他说,他的亲兵见自己的将军有麻烦,都已经围了上来,将董褚围在中间,长刀出鞘,锋刃相向。
董褚眼中的轻蔑更甚。
骤然,一声声马嘶响起,然后将领和他的亲兵,就看到战场上那些受了重伤的骠骑军轻骑,纷纷跨上了战马。
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出声威胁。但是阵型,迅速结成。
两三百号重伤员,长刀在手,虎视眈眈。
这些轻骑看向将领的眼神中,除却轻蔑,便只剩下傲气。
仅三百伤员,就将骠骑军千军万马的气势展露无遗。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根植于每个人的内心。
董褚仍然和将领僵持着,那条马鞭绷着很直。
“将军可能没有看清楚这片战场,那末将不妨提醒将军一句。”董褚龇了龇牙,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敢在战场上对骠骑军刀锋相向的人,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今rì这些所谓的虎狼对骠骑军亮出了刀子,然后就在这里全变成了死尸!”
董褚没有将话说完,却已经将意思说的很透彻。没有威胁,胜似威胁。
昔rì公孙敖为抢军功一箭shè在秦城后心,别人不知道,那时和秦城一伍为卒的董褚怎么可能不知?
今rì若是这些人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董褚也不介意在场面上给他们摆个好脸sè。但是这个败军之将一过来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让刚刚替他们报了仇的董褚什么好心情都不再有。
将领听罢董褚并没有刻意放大声音的话,脸sè一阵发青。在董褚身后,三百骠骑军重伤员虎视眈眈,虽然是伤员,但是在如此情况下,谁能保证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列阵!”董褚言辞嚣张,将领不甘“受辱”,仗着自己人多,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咬牙下令。
毕竟,若是让公孙敖知道自己今rì在骠骑军面前失了面子,免不了显得自己无能。而且将领也不相信这些骠骑军真敢动手,便想拿大军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
军令如山,在将领身后,上万大军开始阵列,摆出迎敌的态势,战车在前,弓箭手居中,长矛受紧跟着弓箭手,准备随时策应。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响起。
三百轻骑脸sè淡然,肃杀之气却已经充斥全身。
“希望你能活着度过今天。”董褚鄙夷的看了将领一眼,傲气到深处,便只剩下平淡。
“还不知道是鹿死谁手!”将领yīn狠道,“是你们自己目无军纪,怪不得本将执行军法!”
董褚冷笑一声,对将领口口声声将自己摆在军法对立面的行为懒得理会。
局势一触即发。
“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的。”董褚看了将领身后的军阵一眼,刚说完这句话,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官道尽头,战袍一片红的骑兵从董褚身后奔驰过来。
骠骑军轻骑。
看着这些骑兵奔驰过来,骠骑军不动神sè,将领和他身后的一干军士都不禁手心冒汗,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一阵发酸,说不出的不自在。
所谓军威,便是如骠骑军这般。不需冲杀,仅是一动一静之间,就能给对方极大的心理压力。
行到近处,秦城抬手示意五千轻骑停下,只身策马行过来。
董褚松开马鞭,率先向秦城行礼,“大将军!”
秦城点点头,在马上看了看那个将领,和他麾下那些收刀散开的亲兵,再将视线移到后方那严阵以待的一万大军身上,不发一言。
“拜见左大将军!”将领声先夺人,向秦城解释道:“末将率军来援,却因为左大将军麾下军士目无军法,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非是末将有意冲撞。”
他本意是解释后面一万大军列阵的缘由,也是解释他的亲兵对董褚长刀相向的原因。
“拳脚相加?”秦城淡淡重复了一声,然后就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一把拔出环刀,在马前滑过一道弧线,然后环刀重新归入刀鞘。
将领的脖子上骤然飞出一股血花,随着血花飞起的,还有他的脑袋。
秦城竟然是招呼都不打,直接要了对方的xìng命!
“拳脚相加便对同袍兵锋相向,该杀。”秦城平静的说了一句。
将领的亲兵呆若木鸡。
董褚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将领张大眸子的脑袋掉落到地上,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早说了你活不过今rì,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凡长刀出鞘者,皆斩。”秦城看了那些将领的亲兵一眼,平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拔马转身。
第四百四十八章 笑里藏刀最杀人
丘城。
当公孙敖得知自己派去接应秦城的心腹将领,竟然被秦城一刀斩了的时候,公孙敖气的拔剑劈了案桌。
那将领触犯军法在先,秦城杀人理由充分,于礼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但于情就太不给公孙敖面子了些。公孙敖自认为他和秦城还没有撕破脸皮,多年前的那一箭他不敢奢望秦城会忘掉,也不曾想过秦城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身是什么样的人便习惯以什么样的心思去揣度别人,所以公孙敖已经做好了跟秦城明争暗斗的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秦城行事竟然如此乖张,嚣张的直接杀了他的心腹,如此狠狠打了他的脸。
“秦城实在是太过嚣张,简直目中无人!一个裨将,竟然说杀就杀了,还连那些亲兵都没有放过,如此行径,令人发指!”公孙敖咆哮着,像是一只发怒的野猪,焦躁不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秦大将军此举,不过是给将军下马威罢了。将军丢了阳翌,秦大将军新来军中,也需要立威。一个犯错的裨将人头,恰到好处。”李延年并不知道公孙敖与秦城曾今的恩怨,所以他只能从常规的角度去分析。不过这话在公孙敖听来,就是另一番意思。
“他倒是立威了,本将的脸面往哪儿搁?这张没法儿打下去了,等秦城到了丘城,本将便回长安,这仗他爱怎么打怎么打去!”公孙敖怒道。
“将军此举不过是将军队的指挥权拱手相让,rì后秦大将军若是胜了,将军在阳翌城的失败变成了反面衬托,若是秦大将军也败了,那将军临阵脱逃的罪责,可就大了。”李延年毕竟是公孙敖的幕僚,虽然两人有些缝隙,但还不至于影响了大局。若真是到了那个局面,公孙敖还留着李延年在身边作甚?
李延年如此一说,公孙敖也觉得事实恐怕就是如此,不过他仍是不甘心,“难道秦城一言不合杀了本将的裨将,本将还要腆着脸给他做马前卒?!那本将这张脸往哪儿搁?”
李延年平淡道:“将军若是不如此,恐怕就不是一时没有脸面的问题了。脸面只是细枝末节,比起将军在这场战争中应有的功勋,不值一提。若不是如此,恐怕将军rì后就是想要脸面也没有了。”
“那你说该如何?”公孙敖瞪着眼睛,怒气未减。
“将军不仅要给秦大将军做马前卒,还要陪着笑脸去做,更要做的尽心尽力,让秦大将军挑不出毛病。眼下共拒叛军是大局,只有这个大局定了,将军才能谈及其他,若是大局失了,终究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李延年说的不急不缓,“而至于将军与秦大将军的恩怨,可以慢慢来,不急。只有将军先不给秦大将军机会抓住把柄,将军才有机会去抓秦大将军的把柄。”
“......”公孙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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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到达丘城的时候,身后只跟着骠骑军轻骑,至于那一万步卒援军,则被他丢在后面,现在战事紧急,秦城自然不会因为他们而耽搁时间。彼时公孙敖领诸将出城迎接。大将军出行持节,所到之处百官郊迎,立而立纛设府。行军打仗自然不用如此繁琐的礼节,但基本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
“罪将公孙敖,拜见大司马左大将军!”未等秦城下马,公孙敖便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作痛心疾状,“前rì罪将丢失阳翌城,致使大军伤亡两万余,罪不可恕,请秦大将军取罪将人头,以正军法!”
“公孙将军请起!”秦城翻身下马,疾行两步扶起公孙敖,作真诚状:“公孙将军与众将士在阳翌血战半月,为大汉社稷与叛军大小战达几十次,劳苦功高!虽然最终阳翌城丢失,但这并非是公孙将军及众将士的过失,实在是叛军狡诈,公孙将军与众将士也是为陛下为大汉诛贼心切,这才一时不查,误入陷阱!阳翌城之失虽有错,但何至于斯,公孙将军切莫如此挂怀!”
秦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满口不离众将士三个字,实在是体贴到了极点。
公孙敖闻言眼圈微红,“罪将惭愧,当不得秦大将军如此说法!大将军若是不治罪将失城之罪,军法不存,更难服众,还请秦大将军以军法从事!”
“好,既然公孙将军有此等大公之心,本将便得罪了!”秦城叹了口气,旋即正sè道:“国有国法,军有军纪,虽然公孙将军与众将士有血战之功,但阳翌城丢失不假。本将酌情军法,决定执行军纪,公孙将军听叛!”
“罪将在!”公孙敖听了秦城这话,心中一惊,暗道秦城你这厮不会真落井下石吧?老子刚刚那番话可都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当了真啊!
如此想着,公孙敖低下的头忍不住回望了身后的李延年一眼,在李延年气定神闲后,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秦城将公孙敖胆怯之下表现出的这个发自真心的举动看在眼里,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了后面人群中的李延年。此时李延年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一触碰,李延年便低下头去。
秦城眼神凌厉,看到李延年风度不凡,心里寻思:公孙敖在这种时候会看这人,可见这人对公孙敖十分重要,rì后要多加留心些。
李延年触碰到秦城凌厉的眼神,心跳不禁加速一动,心里忍不住想到:这秦大将军果然不是吃素的。
“公孙敖将军率军于阳翌城血战半月,却终究失城,现本将令公孙敖将军免职,暂为战车御手,阵前听令,但仍可参与军事决策,戴罪立功。”秦城的声音说不凌厉,却也有几分气势,个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公孙策参与决策,实际上并没有剥夺他多少权力,至少让他面子上过得去。不过这个御手参与决策到底有多少分量,则要完全看秦城的心情。甚至包括公孙敖的xìng命,都是由秦城说了算,要是秦城真让公孙敖去打前锋,公孙敖肯定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然,真施行起来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个中微妙,妙不可言。
公孙敖没想到秦城如此“宽容”,当下“感激涕零”道:“谢秦大将军不杀之恩!”
“公孙将军多rì来辛苦了,接下来便由本将来调度全军,公孙将军也可歇歇。”秦城微笑道。
“大将军如此体贴将士,罪将感激涕零!”公孙敖感慨道。
在外人看来这当然是一副和谐的不能再和谐的画面,不过这里面秦城和公孙敖的斗争,就是笑里藏刀了,险得很。
南军指挥调度权的移交进行的没有波澜,到秦城入主三军主将大帐,公孙敖便识趣的退了下去。既然公孙敖名义上只是一个战车御手,没事儿的时候自然不能跟秦城这位大将军待在一起。
大帐中,一直对公孙敖今rì表现冷眼旁观的柳木对秦城说道:“公孙敖为人向来傲气,目空一切,今rì在城外对你态度却如此谦恭,认罪更是主动,这等非常之举背后定然有非常用心,就是不知道这厮心里作得什么打算。今rì你又撤了他的职,就更要小心他耍心眼儿。当下两王联军在侧,大战一触即发,可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丢城失地,可是死罪。我只是免了他的职,他应该感恩戴德了。”秦城看似轻松随意道,在将案后坐下来,然后示意柳木也落座歇歇身子,这两rì连rì奔走,又大战了一场,更是跑到了阳翌城下对刘安吹胡子瞪眼了一番,铁人也不能不累。到阳翌城外耀武扬威,固然有追击虎狼骑兵的需要,更重要的却是为了通知刘安骠骑军来了,你们往后行事小心点。这个时代的骑兵对车步兵具有很大威胁力的原因之一,便在于骑兵能够sāo扰车步兵行军,要是骑兵上了规模,要毁对方的粮草并不难。没了虎狼骑兵的刘安不能不顾忌这些,这就会使得他的行军速度会降低不少,也就能给秦城更多时间掌握大军,然后布置各项事宜。事实上,秦城这回领骠骑军回来,还留了一部分骑兵在后面sāo扰刘安的行军队伍,不求杀伤,但求迟缓他们的步伐,也磨磨他们这一路高涨不跌的士气。
“有公孙敖在此,终归是个不稳定因素,指不定这厮什么时候就能做出什么事来,你为何不将他遣送回长安?”柳木一边捶打着大腿,一边说道。
“这个时候将公孙敖遣送回长安,他还不被判个死罪?”秦城道,“如此做法影响士气,会寒了军心,得不偿失。”说着笑了笑,“放心吧,公孙敖不过是小鱼小虾罢了,翻不起多大的浪来,尤其是现在,他更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怕就怕公孙敖没有这份明智。”柳木道。
秦城想起先前在城外的看到的那个儒士,若有所指道:“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好了,不说这个,你给我传一份军令出去,”秦城道,“下令大军拔营,明rì破晓启程,向西撤退,目标: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大名城。”
“诺!”柳木抱拳,随即错愕道:“撤退?真要退到大名城与两王联军决战?”
“大名城城高墙厚,不输阳翌多少,很适合守城战。”秦城道,“再者,你我刚到这里,总得有个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去了解两王联军。”
“一肚子鬼主意。”柳木嘀咕了一声,便出去传令。她自然知道秦城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退了,秦城向来肯吃亏,不过那是在吃亏有丰厚回报的前提下,柳木想秦城这回肯定是想以退为进,就是不知怎么个以退为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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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的军令下达到各部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众将士的疑惑,本以为大将军来了可以好好干上一场,一雪前耻,没想到秦城的第一道军令便是后撤,这让太多人始料未及。
不过在公孙敖那位心腹将领被秦城取了脑袋之后,众将士也都知道了秦城治军之严,所以虽然心中困惑,或者不满,但执行军令却是不折不扣。
翌rì大军开拔,热闹了一阵的丘城再度归于平静。
当汉军从丘城撤退的消息传到正在行军途中的刘安军中时,刘安很是诧异,“秦城退了?怪哉怪哉!这厮不来与我军决战也就罢了,竟然退军,如此作为,其意为何?”
“丘城不过是一小城,难以坚守,秦城那厮退而择良城,也在情理之中。”有谋士道,“说到底,秦城还是不敢与我大军野战,只敢龟缩城中,仗着城墙的保护来与我大军相抗!”
“在下听说秦城自打成名以来,都是领骑兵作战,对付的也是匈奴骑兵,未见过他指挥过什么城市攻守战。此番秦城来此,只带了五千轻骑,如何敢与我二十万大军相抗衡?”另有谋士道,“秦城也不过是骑兵作战有可取之处,这车步兵作战与城池攻防,他未必在行。”
“有道理!”众谋士纷纷附和道,“不然他来的时候那般嚣张,还敢在阳翌城外叫嚣,而现在却只知道撤退,无法理解。”
刘安不动声sè,在众人说完之后,这便看向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军师有何高见?”
军师正是淮南国第一大才吴怀素,他淡笑道:“诸位说的都在理,只不过,秦城能够职领大将军,而刘彻这回又能派他来与我大军抗衡,不可能是个没有本事的。此番秦城退丘城,行为非常理,不可等闲视之。再者,我观秦城用兵向来诡异,狡诈异常,时有奇计,若是我等掉以轻心,只能让他有机可趁。”
第四百八十九章 城外广连营
时下大儒之士通常都有一种儒雅气质,让人一看便会觉得这些人与常人不同,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儒士肚子里墨水多,内气外放,另一方面也是装扮使然,稍微有点条件的,莫不是儒袍长衫,这就使得这群人能够很轻易成为社会中与普通百姓区分开来的群体,并且很容易讨喜,孔明先生在后世之所以能够那般受欢迎,大概便有这种因素在内。而吴怀素便是儒士中的突出代表。
刘安在行军途中得知汉军从丘城撤离,军议的结论便是照常行军,不作突进。
两王联军的骑兵jīng锐——虎狼被骠骑军一个照面给屠杀完全,但这并不是说两王联军现在便没了骑兵,即便是不能成集团冲阵,但是满足行军队伍的各种需要还是能行的。
古人云“凡行军之道,无犯禁止之节,无失饮食之适,无绝人马之力,且行必为战备。”由此可见行军队伍并不是鱼贯而进,而是有严密组织的,对速度和饮食都有要求,行军将士在途中也必须留有余力,且行军队列本身就是一个阵型,要求能够应对突发情况,随时投入战斗。所以秦城留下一些骠骑军,说是要sāo扰迟缓两王联军的步伐,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两王联军行军速度并不慢,一般军队行军rì行三十里可矣,若是情况紧急也能加倍,rì行六十里是极限,骑兵要快上一些,但一rì一夜加起来行军三百里也是极限,两王联军从阳翌城到丘城,以rì行四十里的速度,三rì后到达丘城时,南军主力已经奔行到了大名城。
不管如何,两王联军终究是占领了丘城,并且将战线向西推进了一百多里。又下一城的刘安心情明显不错,之前因为虎狼jīng骑被尽灭的yīn霾总算消散了不少。心大的人总是喜欢站在视野广阔的地方,尤其是高处,刘安这回出征有个习惯,每下一城他都会登上城头城楼,在楼上俯瞰城内,也俯瞰城外。
一览众生小。
“这一路上来除却那些零散的骑兵有些恼人,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可见秦城往西退却是实情,并非有诈。远放出去回来的游骑也证明了这一点。”刘安傲然挺立,目光深邃,气势昂然,“难道秦城真甘心就此退却?军师能否看清秦城的算盘?”
城楼上只有刘安和吴怀素两人,除此之外便是刘安的亲卫。
吴怀素神情依旧是淡然,若是这时候有一把蒲扇,也可算是仙风道骨了,他听了刘安的话,却回答了一句有些不相干的话,“丘城城小,粮草储备不多,尚且不够大军两rì所需。”
“哦?”刘安眉头挑了挑。
吴怀素笑了笑,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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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被你说中,刘安那老匹夫在得知我等从丘城撤离之后,并没有提高行军速度,更没有追赶的意思。”一片树林中,柳木将环刀连刀鞘插进地面,对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秦城说道,“这老匹夫就不担心我等到了大名城,有时间加固城防,让他攻城倍加艰难?”
“刘安能够在阳翌城大败公孙敖,由此可见他军中不会没有能人。我等行军走快点无妨,反正只有后面几百里之外有敌人,但是刘安不行,他现在是步步皆敌,怎能不防?”秦城道。
柳木看了一眼林边的骠骑军轻骑大军,问道:“那这仗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秦城坐起身,看了一下时辰,然后挥手道:“让李敢过来。”
“大将军。”
秦城站在大石上指了指远处,对李敢道:“看清楚城片外那正在安札的大营了吗?那其中一个便是刘安大军的辎重大营,他们此番出征携带的粮草就在营中,扎营正是大营防备最混乱的时候,本将要你带人去将那辎重大营的粮草烧了!”
“末将得令!”李敢闻言果断抱拳,跃跃yù试。
秦城笑笑,“别死心眼儿,你知道本将的意思。本将给你两千轻骑,你速去速回。”
“诺!”
“记住,能烧多少是多少!”
少顷,李敢带着两千轻骑从林中火速奔出,也不做掩饰,直接冲向丘城外那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大营。现在李敢追求的就是一个速度,刘安军中骑兵并不多,要是李敢冲得快些,趁着大营正在搭建,浑水摸鱼的可能xìng很大。
丘城小,连营广,两千轻骑从林中奔出,直插连营中的一个点。
两王联军中号角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练成一片,厚重沉稳。
两千轻骑出现在连营的视野中,那些连营中自然军士喧闹,惊呼连连,将官们的呵斥声、马蹄声,在烟尘中奔腾。
辎重大营。李敢的眼神一刻没有离开过那个方位,他知道其他那些连营根本就不可能来得及阻止他们的进攻,能够阻止他们后撤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他只看着辎重大营。
两千轻骑,人人皆负薪柴。
正在安防拒马,构造壕沟与栅栏的两万联军军士们,在李敢率领轻骑杀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便被轻骑突破了防线,那些还未成型的防御工事,仅仅给轻骑造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损失。
两千轻骑从正面突入,带起一阵腥风血雨,将大营还未构造完整的攻势付之一炬。
进大营营门,李敢便看到了护营军士已经朝他们涌了过来。
大军扎营,自然不可能不防备突发情况。
李敢也知道一战必不可免,他年轻而刚毅的脸上顿现一股强烈杀意,环刀向前一指,喝令道:“骠骑军,冲锋!”
而此时,除却在林中居高临下观察战场形势的秦城和骠骑军众将士,还有人在注视着李敢带人冲向辎重大营。
丘城城楼,刘安和吴怀素眼神漠然。
第四百九十章 此战不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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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征战在外,安营扎寨时,除非是主将很白痴,扎营一般都防备严密,营垒或依山或傍水或扼交通咽喉,布置紧凑。一般而言,中军大帐在中,前后左右以及左右虞侯六军分布在外侧,形成众星拱月的营阵,而众军与中军又抱成团,以便中军发号施令和相互援引。军营形状设置则或者成方或者成半圆等等,很少出现线条xìng的排列,因而刘备额连营七百里的扎营,才会被魏文帝曹丕嗤笑为不知兵者所为。
丘城背山而建,而丘城外大营背城而建,这本是一个好的规划,不过守株待兔良久的秦城,带着轻骑已经在远处林中观察了良久,选择的就是两王联军大军刚到,准备扎营而未成型,军队相对最为混乱的时候,发起突袭,直捣其辎重部队。
骑兵不袭击粮草,实在是对不起骑兵这个身份。秦城曾对柳木这样说道。
至于袭击淮南王的辎重部队能不能成功,倒是另外一种说法。
话说李敢领两千轻骑突入两王联军辎重营军中,左奔右冲,说十步杀一人还不足以形容轻骑的兵锋,而应该是步步杀人。对方匆忙间集结起来的阵型防御力量着实有限,轻骑又是携势而来,冲杀起来自然生猛。
“拦住他们,拦住!”辎重营中一个校尉眼看着前方队列中的军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骠骑军轻骑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长刀飞舞之处必然飞起一阵阵血花,同袍惨嚎着倒下,马蹄所到之处必然队列溃散,他既是心痛又是焦急,拼命的带着身边的队伍往前涌,不忘举刀大吼:“后退者死!”
“长矛手,顶上去!”
“战车,列阵!”
“重卒,列阵!”
“弓箭手,准备!”
旗语、号角声、吼叫声,在这一刻炸裂开来,一声声军令从额头上青筋与汗珠一起突出的校尉口中爆出。
两王联军是标准的汉军配置,千人的队伍即包含了各个兵种,重卒轻卒弓箭手一应俱全,而这其中一般又以伍为基本单位,五人中即有长刀、长戟、弓箭手等,在战斗中相互配合。但是面对轻骑冲杀过来,若是按照寻常军制让士卒冲上前去,无异于找死。好在辎重营中有配置dú lì的各单位兵种,所以校尉调动起来并不太麻烦。
李敢率军在前方厮杀,势不可挡,面前无一合之敌。但是人头数的堆积总算是为后面的辎重营军士赢得了虽然短暂,但却宝贵无比的时间。百步之后,李敢看到前方的敌军军阵虽然依旧单薄,但是已经有了基本形状。
李敢咧嘴一笑,笑容残忍,嗜杀意味浓厚,若是一般孩童看见,肯定是要当场吓哭并且几天几夜不敢睡觉的。这些年来李广跟随秦城东征西讨,参战无数,在身上背负了无数道伤痕的同时,也锤炼出了极强的武艺和悍战气质。如今的李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在上谷嫉妒秦城才能的少年,他早已成了一个合格的将领,并且有着极深的骠骑军烙印。
骠骑军,敢战,会战,战即如狂,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骠骑军,骄傲。这些骄傲从鲜血中孕育,因而形成之后每逢交战,必定饮人鲜血。
面对前方匆匆结成的军阵,李敢残忍一笑之后,手中长刀向前一扔,那长刀划破低空,洞穿了辎重营军阵前列一个长矛手的胸膛,将其击飞出去,接连撞翻三五个军士。
李敢弃刀之后,抓起悬挂在马背旁的长矛,大喝一声:“杀!”便率先突入敌方阵中。
紧随其后,无数从眼前厮杀中冲出来的骠骑军轻骑,随即冲入那些刚结好的军阵中。
在整个大汉军中,骠骑军之所以是最jīng锐的一支骑兵,远远不只是因为他们的装备足够jīng良,训练足够残酷,最重要的,是因为在整个大汉军中,骠骑军是征战次数最多,奔行距离最远,面临过的险境最杂,征战过的范围最广的一支军队。从上谷成军,到而今,骠骑军数次入大漠,征服查哈地,踏足匈奴大单于王庭,破河朔,征河西,如此多回惨烈的战斗,骠骑军的骨干力量都是从血潭里,从死人堆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战士。身经百战,卒有卒胆,将有将骨,军有军魂。
也正因为如此,那支敢夜郎自大妄称“六千虎狼甲天下”的虎狼骑兵,在面对骠骑军之后,才会只能被轰杀的连渣都不剩。
两千轻骑战入敌阵,卷起千堆血,其势就像是一把扫帚扫起院中的水,锐不可当。
轻而易举破阵。
大杀四方。
这些在淮南国或许能够称为jīng锐的军队,在久战成雄的骠骑军面前,不值一提。他们毕竟是在太平盛世中成长起来的军队,怎会知晓那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条伤疤的军士,手中的长刀取过多少条人命?
辎重营,天翻地覆。
两千轻骑,轻破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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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城城头城楼。
刘安的身体禁不住在轻轻颤抖,他双手握在一起,狠狠攥紧,关节泛白,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城外,双眼充满血丝。
“这天下真有如此骁勇的军队?”
吴怀素轻叹一声,“今rì吴某算是开了眼界,天下皆传骠骑军兵锋所向,斩万军如斩草芥,今rì有幸得见,果然不虚。”
刘安瞥了吴怀素一眼,声音低沉而不稳定,“军师很敬佩骠骑军?”
“敬佩!如此军队,天下人谁不敬佩?”吴怀素道,“便是作为对手,也值得尊敬。”
刘安不说话。
吴怀素淡淡一笑,悠悠道:“不过更觉得可叹。”
“哦?”
“如此军队,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觉得可叹。”吴怀素道,竟然有些淡淡的惆怅。
“本王倒是觉得可惜。”刘安冷哼一声,却没有半分可惜的意思。
“哦?”
“如此军队,就要葬送于此,难道不应该可惜?”刘安的声音冷冰冰的。
吴怀素露出一个苦笑,“大王有些过于有信心了。”
刘安转过头,盯着吴怀素,“军师此言何意?骠骑军必定袭击我大军粮草,这是军师提出来的。让辎重营引诱骠骑军,并且以大军围歼之,这也是军师一手策划的。怎么到了现在,军师反而这般说法?他骠骑军便是再厉害,终究没有翅膀,入了军师之套,被数万大军围困,他们还能飞出去不成?”
吴怀素并不介意刘安的不满,不急不忙道:“先前在下不知骠骑军强悍如斯,现在感受到骠骑军的军威,才知道在下先前的算计未必能够凑效。”说着拱手作揖,“这是在下的失算,请大王责罚。”
“等等。”刘安急躁的一摆手,“本王不理解军师的意思,骠骑军再强也只有两千左右,如何能逃脱军师的算计?”
“大王请看。”吴怀素手指向辎重营,解说道:“骠骑军已经开始撤退了,而这个时候我大军的合围之势还未形成。先前安排的那些打算拖住骠骑军的军士,在骠骑军的强悍冲击下,并不能有效迟滞他们的步伐。更重要的,是这支骑兵明明是来烧粮草的,竟然在离粮草只有几百步之遥的时候折返。就是这几百步的距离,使得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刘安向辎重营望去,果然就看到那两千骠骑军已经开始撤退,而那些合围过来的大军,还没有将包围圈拉拢,缺口还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缺口已经足够骠骑军冲出去了。
“他们为何不烧粮草?他们怎么知道本王会调集大军来合围?仅仅几百步的距离了,他们竟能如此准确的判断战机、果断撤退?”刘安意外不已,同时还带着些恼怒,“一来一去不足两刻,骠骑军把打仗当做儿戏不成?”
吴怀素不理会刘安的恼羞成怒,而是细细说道:“大王方才没有注意到城北有火箭升空?想来那应该就是骠骑军的暗号无疑,正是这个信号指挥了骠骑军方才的行动。”吴怀素手指向北面,道:“那片密林中,应该还藏有其他的骠骑军,他们观察着战场的形势,为冲阵的骠骑军提供行动指导。”
刘安怔了怔,大骂一声可恶。
刘安自然知道派军去那片密林无用,且不说能不能追上,就算是追上了,追过去的骑兵估计也是只有被骠骑军屠杀的命。
于是乎,在刘安和他十几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李敢带着两千骠骑军杀进杀出一个来回,在毁了他一片营地,屠杀了他几百军士之后,挥一挥衣袖,扬长而去,无比写意。
“骠骑军,本王的心腹大患,早晚必除之!”刘安“目送”着两千骠骑军远去,愤愤然道。
“此番入境仅是五千骠骑军,尚且如此,在重创虎狼jīng骑之后又在十几万大军面前杀人如闲庭漫步,若是他rì换了三万骠骑军一起来,我等又该当如何?”刘陵不知何时走上城头,这位年龄已经不小,但是风采依旧照人,韵味一年比一年更耐人品位的翁主,不管何时何地都身着华服,展现她万人迷一般的魅力。
她向刘安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吴怀素,明显方才那番话是对他说的。
“骠骑军主力现在北方,担负着抗击匈奴主力的任务,自是无暇他顾的。”吴怀素道,“不过,就算是三万骠骑军都来了,我等也无需畏惧,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军师说的好生轻松。”刘陵冷淡道,“今rì两千骠骑军就能在我十几万大军面前招摇过市,而我等无可奈何,若是三万骠骑军到了,军师如何应对?别说虚的,军师就直接说怎么排军布阵!”
“不得无礼!”刘安呵斥刘陵道,“怎能对军师如此说话?”
“女儿知错。”刘陵向刘安一拜,但目光仍旧看着吴怀素。
吴怀素并不生气,好似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一般,他淡淡笑道:“在下敢问翁主,可知秦城今rì以两千轻骑来袭营,目的为何?”
“不是烧粮草?”刘陵微滞之后,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是。若是真要烧粮草,秦城就应该让五千骠骑军尽数出动,不仅如此,可能连南军的骑兵都要一起调动,并且还有可能让南军大军配合行动,如此成功的机会才要大上一些。”吴怀素道,“秦城今rì以两千轻骑来袭营,看是为了粮草,实则不然。”
“那是为何?”刘陵愕然。
“试探。”
“试探?”
吴怀素看向城外,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炙热,他沉声道:“名将不打不明之仗。秦城刚来颍川,不知我军深浅,而要与我军交手,怎可能不事先了解我等?今rì这仗,说不定秦城就没有打算得手,他要的,不过是看我们如何应对罢了,以此判定我们的实力,以方便rì后的行动。”
刘安和刘陵俱是愣了愣,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方面来。
“所以翁主大可不必为今rì之战挂怀。秦城在试探我等,在下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吴怀素看向刘陵道,然后目光炯炯道:“试探完了,便是真正的大战了。”
这一刻,吴怀素浑身战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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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敢带人回到林中时,秦城等人已经列队以待。招呼李敢等人入阵,秦城挥挥手,下令大军离开此地,返回大名城。
大名城是颍川境内仅次于阳翌城的大城,城高沟深,军事防御工事完备,具有大军据守的基本条件。
秦城领军回到大名城的时候,天已rì暮。不过大名城内外仍有不少军士和民夫在加筑防御工事,或者加固城墙,或者赶造守城器械,或者往城墙上运输工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丝毫没有因为rì暮而受到影响。
秦城让李敢带着骠骑军去驻扎,自己带着柳木王二和几个亲兵,就近在城墙周围查看防御工事修建的如何。
到现在为止,秦城对城池攻守战的了解仍然不够深入,至少跟对骑兵作战的了解没法作比,所以秦城就拉着柳木,让她好生看看。柳木自幼熟读兵,又有李广作授业恩师,其对城池攻防战的造诣自然不是秦城这个半吊子可比。
“内为之城,外为之郭,郭外有壕,或称之为池,守城主要守外城,即是守郭,要固守一座城池,必须做到城池修,守器足。”柳木一边跟着秦城查看周围的军士民夫作业,一边给秦城作解说,“所谓城池修,即要疏通壕沟,祛除沟底污泥,有时候甚至要扩展壕沟,或者在壕沟底部打入尖桩。城池修缮除却常规修理外,还要多造木女墙,以便城垛在战斗中损坏时能够及时堵住缺口。至于备足守器,无非是城墙上的防御器械,以及弓箭,有时候也要对城门做些处理......”
秦城边看边听,很是认真,这些东西有的他知道,甚至还有过研究,但是配合眼下实际,便看便听,又是另一番体悟。
“前面的,让开!”秦城正和众人上城墙,后面传来一个粗重的嗓音。
一个上身**的大汉,扛着两截大檑木,正从城下走上来。那汉子身上的檑木是最大的一种,作战时要三四人才能搬起一根扔出城墙,而这个汉子,竟然一个肩膀扛着一根,近千斤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也只是低着头而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速度很快。
大汉嗓门粗,语气也谈不上客气,王二听了顿时就有些来气,正准备出声呵斥一番,秦城示意王二不必,自己主动退到了一边。
那大汉从众人中间穿过,目不斜视,上了城墙,三步并作两步,将檑木放好,这才随意抹了一把汗水,深呼一口气,看起来并不如何疲倦。
“城下还有多少?”大汉放下檑木之后,问身边的同伴道。
“回禀将军,还有百十来根。”身边的一个军士道。
秦城本来只是多看了这汉子一眼,并没有过多关心,听到那军士叫将军,这才多看了那汉子一眼。
汉子生得比秦城稍高,皮肤黝黑,肌肉一块一块的发达到恐怖的程度,但却不显的笨拙,只会让人觉得健壮。
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天sè,喃喃道:“还有百十根,这天sè不早了,不能再拖太久......”正想着,大汉撇过头看到秦城等人,眼睛一亮,大步走了过来。
秦城的这些亲兵俱是身材高大之辈,一看便孔武有力,想来这汉子是想抓壮丁了。
“兄弟现在闲着呢?来,过来帮把手,帮老兄抬几根檑木!这天sè不早了,就剩下百来根,今rì搬完了好了事!”这汉子没认出秦城,只看出秦城是旁边这些人的领头,这便对他招呼道。
秦城的将袍并不如何特别,至少没有写名字,也没有军衔,所以没见过他的人认不出实属正常。
“你知道我家将军是谁吗?”王二有些发怒。
“是谁不都要守城?”汉子眼睛瞪了瞪,“到了战场上,将军和士卒有区别?”
“你......”
“好了!”秦城示意王二不必多说,对那汉子笑了笑,道:“走,我等跟你去搬檑木。”
“这才是汉子!”汉子赞了一声,也不多说,迈开步子就走下城去。
秦城和柳木相视一眼,一起走下城去。
于是,在这片并不如何特别的城墙上,如今的大汉军神,和多年后的汉军战神,一起做起了搬运檑木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