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严局的优越感
想到此处,古锡名不由得也想到了另外一位年轻得志之人——宋昆,同样是年轻人,像薛向如此靠真才实学,真刀真枪干上去的,他古某人已然不如何眼热。
反倒是这位宋秘书,年纪轻轻,就靠着秘书党的身份,霞举飞升,是一步也不曾踏空,如今更是在行署办副主任的位子上,跃过无数人,一步登天当上了行署秘书长,这等境遇,实在是让人眼红。
同是秘书,且他古某人还是地委一号大秘,如今不过是正科级,可姓宋的都做的正处级顶峰了,俨然跟二区四县的首脑平起平坐了,如此境遇,怎叫他不心生怨怼。
想到宋昆高升,古锡名扫见一脸灰败的张彻,对这位张秘书长的最后一点怜悯也消失了,若非此人官迷心窍,失意忘形,在会上对活土匪呵斥出那么一句话,他张某人哪里会倒霉下课,若是姓张卡在原地,宋昆又怎么走得上去。
官场上,可是出了名儿的一步慢,步步慢,弄不好若干年后,他古锡名还得坐在台下,看着宋昆在主席台中央人模狗样的发言,一想到这儿,古锡名便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却说,古锡名此次折回,乃是听了周道虔的吩咐,回来取周书记落在此处的笔记本,这会儿,见了张彻这番颓唐,心内横生一番波澜。
再见张彻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也懒得在此处多待。快速朝周道虔的座位行去,没行几步,忽然瞅见不远处的铁簸箕里,一堆碎瓷片子,古锡名陡然想起,这是周书记先前为从孔专员口中夺过灭杀活土匪的主动权时,用的犀利刀具,尽管活土匪终究没能灭杀掉,可周书记的这一手,古锡名还是十分佩服的。
一念至此。这家伙心中又腾起一丝优越感。姓宋的再能升,像地委会,党政联席会这等会议,他能进来么。他有资格进来么。如此现场版的大佬过招。不知道能学到多少东西,姓宋的再高升,也不过是花架子。
熟料。古锡名这得意未去,惊讶又起,原来,先前,他尽顾着想心思了,心神一直不定,再加上站在长长的会议桌那端,目光就一直不曾打在桌面上来,直到此刻,他才定睛在了周道虔座位处,桌子上,椅子上,甚至蹲下身来,将桌子底下都扫了一遍,别说笔记本了,便连张废纸也没瞧见。
这一惊,古锡名差点儿没晕过去,周道虔的笔记本那是一般东西么,里面的文字便是泄露一星半点儿,都非同小可。
古锡名强压着心中惊惧,前前后后,在屋内折腾了个遍,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忽地,目光凝在了张彻身上,正要开口问询,脑子里忽然电光一般,回想起先前散会前的景象,他分明就记得那笔记本可是被周书记紧紧捏在手中,带回了办公室!
一念至此,古锡名悚然大惊,周书记明明把笔记本带回去了,为何还使唤自己跑这冤枉路,脑筋甚至还未开动,募地,脑海里便浮现出另一个倒霉鬼的身影。
………………
“老蔡,你这儿的茶不怎么样么,瞧瞧这叶子,泡在水里,都蔫巴了,入口还有股子腥味儿,显然是受了潮,你们行署办可是承上启下的中转站啊,说通俗点,就是个搞服务的大旅店,主要是接待工作,上传下达,这茶水都不过关,我看你们的工作还有待改进啊,得了,回头我让小金给你这儿送二斤上好的碧螺春,我那可都是局里专门从外面订购的,那玩意儿才上档次。”
说话的人,身高不过五尺,腰围只怕也快有五尺了,一张胖脸,眉宇飞扬,肥大的屁股坐在德江行署办公室副秘书长蔡杰夫的办公桌上,一双小短腿悬空了摇来荡去,轻佻如未成年的古惑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的德江地区旅游局局长严宽。
自打党政联席会议开始后,这位因及时向周道虔通报第一手消息而滞留在地委的严局长,心绪就开始飘腾起来。
行署副专员,说实话,这个职位,他想过,不过是在梦里!
想他严某人靠拍马,逢迎起家,做到旅游局局长宝座,如今也不过才四十有一,奈何那位他精心服侍的老领导,前年,因突发疾病,早早归天,自此,他严某人在这德江官场上,差不多就成了无根浮萍,也亏得他浮沉宦海十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单单这溜须逢迎,窥察上官心意的本事,却是顶了天,就是靠着这番辛苦遮拦,他才在旅游局这个新开没多久的非实权部门,又摇摇晃晃待了两年。
可严局长深知,上面没人,这官儿是做不久的,所以,他就憋足了劲儿,想重新再搭上一根天线,选来选去,也就叱咤德江的孔专员,最合他心意。
可光合心意没用,憋着劲儿想服侍孔专员的,不知道有多少,他严某人是哪根葱,一时之间,哪里挤得上槽,所以,严宽一直是投效无门,直到薛向的到来。
待严宽听说这位薛助理和孔专员的龃龉后,暗里便起了隔山打牛的心思,想通过和薛助理别苗头,来吸引孔专员的注意力,这才有了严局长那日在旅游局表彰大会会场想给薛向好看的一幕,要不然这位奉行“宁可自掴,也决不得罪上官”宗旨的严局长,除非失心疯了,才肯跟薛向放对。
奈何,当日隔山打牛,遭遇了活土匪的暴力碾压,以致全功尽弃,严宽这搭孔专员线的心思也就熄了。
直到此次随薛向入省城招商,才又让严局长重新摸着了机会,不过这次搭线的对象,已经换了,换成了地委书记周道虔。
虽然地委周书记在德江的成色比不得行署孔专员,可好歹也是一方之首,且麾下正是空虚,他严某人料得自己若投效,周书记即便是千金市骨,也得护佑他严某人周全,要不然以后谁还敢往他周书记旗下贴啊!
严局长没想到的是,这回自己功劳立得太大,幸福来得太突然,党政联席会之前,周局长竟然跟他透露了个惊天消息,竟然要提拔他做,做那行署副专员。
一听到这消息,严局长陡然返老还童,心中的激荡,方佛是点燃了十万响的冲天炮,一发一发地往天上飙,止也止不住。
这不,六楼的会议一开始,这位严局长便溜达来了行署办公室,玩儿起了行阅,好似这回他要当的不是副专员,而是正专员一般。
一会儿拍拍这个,一会儿训训那个,整个儿一年少轻狂,好在行署办的俱是人精,瞅见严局长这番模样,再思及六楼正进行的大佬峰会,皆猜到这位严局长只怕是要上位了。
各人心中虽然不忿英俊沉下僚,小人得升天,但吃官饭的谁兜里不是随时准备着无数面具,尽管再不爽,却也个个顶着笑模样,边奉承着这位小人得志的严局长,边拿话儿套着他,想看看这位严局长到底谋了什么缺儿。
而这位严局长四处游逛,本就自苦锦衣夜行,这会儿,众人一问,他哪里还憋得住,立时直言相告。
他这番实情一吐,行署办一干人等心头就像那苦瓜地里种黄莲,简直是苦上加苦!
原本众人以为这严局长从旅游局脱身而出,换个肥缺就了不得了,哪里知道人家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实打实的行署领导,再思及这位往日作为,和发家历史,就没一位心中不生出英雄不得志,小人上青云的悲愤来。
却说,这位严局长在行署办得意许久,已然失了意趣,毕竟在小虾米面前秀优越感,这优越感也实在有限得紧。
一念至此,这严局长立时调转方向,直奔行署办几位副秘书长的办公室来了,恰逢蔡杰夫蔡秘书长的办公室大门开着,这严局长信步就行了进来。
蔡秘书长要是知道就因为自己想晒晒这午后的太阳,会招来这么个秀优越感成狂的家伙,他便是待在冰窖里,也不愿开了门,晒这劳什子太阳。
这位严局长甫一进门,蔡秘书长心中就直呼受不了!
平素因为他蔡某人在行署中枢,这位严局长在地方的关系,虽然严某人级别高着蔡某人半级,可往往是严局长敬着他蔡秘书长。
可今日严局长一进门,蔡秘书长便觉得乾坤颠倒,阴阳逆乱,严宽上来就是一句“老蔡”,紧接着,便滔滔不绝地对行署办近一阶段工作,发表起看法来。
重点是,表达对行署辖下的金融办极为不满,说什么金融办手握一支笔,对下级部门,就跟大爷一般,官僚作风严重,需要花大力气整顿。
严局长喷金融办的缘由,蔡杰夫清楚,无非是金融办是孔老虎新折腾出的小金库,名义上说是地直机关特殊拨款,都从金融办走,可实际上,只有孔老虎的心腹,才能从这金融办特批到资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虎胆龙威江方平
严宽领衔旅游局时,倒也厚着脸皮来要过钱,不过最后都灰头土脸败下阵来,当时,不见严宽放半个屁,这会儿,倒是抖起来了,连这个茬儿都敢翻出来晒了。
更让蔡杰夫郁闷的是,这位严局长竟然秀起优越感来,没完没了。
说实话,方听说姓严的成了行署副专员,他心里头就已经郁闷得不行了,待见了这家伙还没上任,就开始充领导了,心中这不爽就更甚了,如此一个狗屁不懂的家伙,竟然幸进至此,谁能平衡。
可要说,你幸进就幸进吧,没事儿,晚上关了灯,躲在被窝里,偷着乐就行了,可这家伙偏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来朝他行注目礼才好。
蔡杰夫心中不爽,可也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当下,便忍着咯应,听这位严专员充大头。
却说,严局长一边啧啧有声地喝着那杯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的劣茶,一边又寻摸着行署办别的差漏评点,正说到兴头上,办公室门口,又现出一人来。
“江主任,哪阵风……”
看清来人,蔡杰夫便招呼开了,谁成想他一句话没说话,那人进又抽身折返。
好容易来个能化解尴尬,分散严大嘴巴这张喷粪之口压力的主儿,蔡杰夫哪里肯放过,紧走几步将来人拦住了,“方平,你这是干什么,进来坐,进来坐。”
话至此处,来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德江行署办主任,江方平。
今天的江主任,浑然没了往日的意气飞扬,以往打理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头发,像似也失去了滋养,毫无光泽,软塌塌地贴在脑门儿上,像厥倒的勺子。
“蔡秘书长有客啊,我没别的事儿。茶罐里的茶叶空了。本想到你这匀匀,看你这儿有客,就不打扰了。”
江方平嗓子沙哑得厉害,好似被炭火燎过一般。眼珠青赤。嘴角气泡。分明是上火的征兆。
蔡杰夫知道这位江主任在为什么烧心,也难怪,好容易贴上个恩主。熟料竟是如此少不更事,将大好前程毁于一旦不说,还连累这些追随之人,江主任以后只怕难有好日子了,以孔老虎的个性,定然是斩尽杀绝。
蔡杰夫是行署办对口地委委员,行署副专员谢明高的副秘书长,在行署办颇有实权,地位远在江方平之上,因着二人都喜好品茗,且又同是围棋爱好者,所以,平素走得颇近,最近,又因为二人的恩主谢明高,薛向,有过共抗孔凡高的经历,所以,他二人的往来便也越发密集起来了。
而自打昨日,薛向在省城出事儿的消息传来,江方平就没合过眼,原以为薛向回地委后,怎么也得相召问策,熟料,这位年轻首长自回来,就在地委食堂大吃二喝,看这模样分明是破罐子破摔了,江方平心中真是冰凉一片,一片冰凉,轮到这会儿党政联席会议召开,他的一颗心也基本跌进了谷底。
本来,在他想来,自家这位年轻首长无论是家世(单凭能慑服公安部下派的傅处长,便知不凡),还是行事手段(成功地处理地方企业拖欠款和闹学事件),都极是了得,且此次进省城招商,也非是半点准备没做,三天的电影拍摄,他江某人可是全在场的,熟料,还是传来了崩溃的消息。
一想到薛向遭遇如此滑铁卢,今后的政治前途,只怕全无希望,连带着他自己那颗愿随鸾凤飞腾远的火热之心,也一并死掉了。
江方平在办公室待得实在烦躁,便想找个人发泄心中苦闷,找来找去,便想到了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蔡杰夫。
可哪知道还没进门,便见着了这位传说中已然板上钉钉的严副专员。
对这位严局长,江方平可是半点好感也无,江某人在地委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了招商团方到德江,这位严局长便径直去了周书记办公室,接着就有了这位高升的消息传来。
如此一来,这严某人在省城和周道虔办公室,各自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里还用细想。
对待这么个家伙,江方平自然是半分好脸色也懒得给。
却说,蔡杰夫拉住了江方平,严宽也陡然来了精神,手臂在桌上一撑,原本想矫健地跳下来,奈何身体太重,臂粗却无力,一个没借上力,反而像小孩滑滑梯一般,从桌檐上溜了下来,落地时,还跌了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容易止住了步子,站直了身子,便听严宽冷道:“江主任这是什么意思,见了我就走,这是给我甩脸子啊!”
“哪儿哪儿的话,严专员,您这就说过了吧,方平同志是没瞧见您,若早瞧见您了,哪里还能不给您打招呼。”
说着,蔡杰夫轻轻扯了下江方平,示意他赶紧低头服软,躲过这得志中山狼。
细说来,蔡杰夫心头也是腻味得不行,小小跳蚤猛地成了精,这大尾巴鹰装的,真叫他娘的一个恶心。
要是往日,哪里还用的着蔡杰夫提醒,在行署办打滚多年,将趋利避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领练到登峰造极的江主任,早就跟严宽赔礼道歉起来了。
面子,这玩意儿在官场上,下级对上级时,压根儿就不曾存在过。
可如今的江方平,跟随薛向虽然不久,深受这位年轻首长行事风格的影响,不觉间,倒也浸染了薛向的几分风骨,再加上,他连傅处长这种公安部大员的心腹都结交上了,心气早非从前可比,更何况,严宽此人太过不堪,便是骤然幸进,江方平还真不怎么怵他。
但见江方平轻轻拍掉蔡杰夫的大手,说道:“蔡秘书长,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搅了,回头我找你下棋。”说着,便朝外行去,睬也不睬严宽,竟把他当了透明的。
严宽怒极,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砰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给老子站住!”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诚哉斯言!
像严宽这种长年埋没本来面目,收敛原来性格,终日以谄媚,拍马逢迎为生活的家伙,往往得志之后,对待下级,更是十倍百倍之嚣张跋扈,此种人在官场上若是蔓延开来,也就难免形成官场上的从下向上磕头,从上到下抽耳光的局面。
江方平骤然止步,回过头,盯着严宽,一字一句道:“你给谁当老子呢。”说话儿,双瞳已然充血。
他心头本已烦厌至极,严宽一再相逼,却将他泥人的三分土腥气给逼了出来。
熟料,江方平这边一作色,严宽反倒软了,他可不想逼得江方平朝自己动拳头,虽然体格儿超了对方接近一倍,可真动起手来,那胜负可就难料。
严局长可是知道打架就是打个胆气,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会儿眼神都不正常的江某人显然就是那不要命的,更何况如今,他严局长,不,严专员可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之人,哪里肯跟江方平这小喽啰以拳对拳。
气势已然软了,严宽嘴上犹自强硬,恨恨道:“姓江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看你还能跳几天。”
严宽话音方落,江方平陡然前冲几步,唬得严宽慌忙后腿,退得极了,肥硕得屁股竟抵在了办公桌上,歪倒了身子,庞大的体积,抵得蔡杰夫的办公桌简直如发了地震。
蔡杰夫先前冷眼旁观,不过就是想看严宽出丑,这会儿见江方平真的恼了,他可不愿真在自己办公室见到一出全武行,慌忙上前拦住了江方平。
熟料,蔡杰夫方拦住江方平,门口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江主任,您果然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江方平回头瞧去,不是戴裕彬还有何人。
“蔡秘书长好,我是奉我家首长之命,来请江主任的!”
戴裕彬一脸的温和笑容,温文尔雅地冲蔡杰夫问好,瞧得蔡杰夫和江方平皆是莫名其妙,暗道,这小子莫非是受打击过大,失心疯了吧,哪有首长倒了,秘书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的。
不待二人接口,场中却起了冷笑声,但见严宽抹抹因为方才一撞而歪斜的几根乱发,冷道:“首长,叫得挺好听呀,这称呼最近挺流行啊,小戴,我瞧你挺不错,以后给我干秘书如何?”
严宽真是嚣张得没了谱儿,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开始挖薛老三的根,简直就是**裸的玩弄加打脸。
江方平怒气勃发,伸手就要去提椅子,却被戴裕彬错身拦住,“噢,是严局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方才我可是瞧见周专员满世界找你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猫着。”
“什么!会议结束了!”
严宽肥胖的身子一蹦三尺高,哪里还有半点儿先前下个桌子都无比费力的笨拙,嘴上叫嚣着,两条肥硕的短腿,舞动得如轮子一般,眨眼就飙得没影儿了。
“小戴,首长现在怎么样了,会上怎么说,首长今后有何打算,怎么安排你的,莫不是要调你去部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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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书记,你忘吃药了吧
严宽方去,江方平便拉着戴裕彬的手,打起了机枪,一连气问了十多个在他心里卡了数天的问题。
戴裕彬笑道:“方平主任,您一下子问这许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呀,不过咱们有的是时间,这会儿,先跟我看戏去,看完戏,保管你出气。”
说着,戴裕彬冲蔡杰夫告个罪,便拉着江方平去了。
蔡杰夫一脑门子官司,原本也想跟过去,可一想到会议结束了,他谋划的事儿,应该也有了准信儿,当下,便也奔出门来,急急朝谢明高办公室去了。
却说严宽一路飞奔,心下火热,从蔡杰夫办公室到周道虔办公室,总共要爬四层楼,大约一里来路,这位吨位惊人的严专员,竟是一口气不喘,短短两分多钟就飙到了。
到得周道虔门口不远处,严宽终于止住了脚步,扶着墙壁,弯了腰,张大嘴巴喘息个不停,巨大的喘息声,好似肺部都快裂开了,直直喘了十多秒,他脸色才回转过人色来。
待呼吸正常后,严宽仍不前行,却是正对着包了铁皮的立柱,开始整顿着妆容,先扶了扶稀疏的头发,一通地方驰援中央后,终于看不见裸露的头皮了,接着,又开始整理服装,察看皮鞋。
一番折腾,又耗去十来秒后,严宽深深吸一口气,这才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周道虔办公室行来。
严宽进来的时候,周道虔正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除了一张白皙的脸庞,比平时更白三分,以及步伐略急外,并瞧不出什么异常。
严宽敲了敲门,脚步极轻,远远便笑道:“书记好风仪,不瞒书记说,大小干部我也见过不少,上自省委的领导。下至镇乡的干部。就没有一个有书记如此从容淡定气质的,望之如沐春风,让人大生亲近之感!”
严宽的这句马屁词儿,在肚子里可是过了许久的。含而不露。却又有三分贴近周道虔的气质。确是一记极有功力的马屁,他料定此番出口,周书记脸上一定会浮起笑容。
果然。严宽所料不差,他话音方落,周道虔便笑了,“严宽同志,你看人的眼光一直都挺准么?”
“看别人,我不敢说,但看书记您红光满面,紫气如海,必是大富大贵,青云直上之人,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嘴上说着奉承话,脸上挂着笑容,严宽的心中忽然浮起了不好的感觉,因为他分明发现周书记笑得有些诡异,两边嘴角上的嫩皮,抖动得有些不正常,频率实在是太快了,他心中想不出道理,只以为周书记穿得少了,怕凉,抑或是周书记有别的什么隐疾。
“哈哈哈……”
周道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听不见丁点欢娱。
严宽正心中生疑,周道虔猛地跨过一步,竟到了他身侧,伸手提起他衣领,眼睛顶住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严局长是不是看我周某人像傻子、白痴,耍起来特别好玩儿!”
轰!
周道虔此话一出,不啻于惊雷在严宽头上砸落,直砸得他头晕眼花,不辨东西南北了,良久,方醒过神来,怔怔道:“书记,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真得不明白!”
“不明白?嘿嘿,那你就自己看!”
说着,周道虔狠狠一把推开严宽,急步折回办公桌边,抓起桌上的一张报纸,狠狠朝严宽砸来。
报纸轻飘,浑不受力,没飘出米余,便在半空中旋舞起来,眨眼便落了地。
周道虔砸过报纸时,严宽却是没有动作,他站在原地,脑子一阵阵发闷,狂喜到狂悲,让他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了,再加上先前一通几乎超出极限的狂奔,这会儿的严局长感觉胸腔子里都透不过气,脑门儿一阵生疼。
好容易原地愣了会儿,缓过点气来,再瞧见周道虔那张白得发青的瘦脸,严宽猛地醒悟过来,明白身置哪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脚下一个趔趄,便朝报纸扑来,不待拾起报纸,他便半趴在地上看了起来。
他拿过报纸,大略一扫,便看清了正是蜀中晚报,乃是蜀中报业下的子报,也算是蜀中有数大报。
再扫描头版头条,正是报道,蜀中省引进海外投资商人的系列报道,刊发的正是那日宣讲会上,李星雨省长的讲话。
“没什么稀奇的啊,周书记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瞅着头版头条浏览了数分钟,却还是没见着有用的信息,再思及先前周道虔那犹如羊角风一般抽搐的嘴角,严宽暗道这位周书记莫非有什么精神疾病,以至于喜怒无常,口出胡言,便抬眼小心地瞧了过去,小声道:“书记,您是不是忘了吃,吃某,某种药了。”
周道虔闻声,心中一口火气猛地朝脑门儿一涌,哧溜,脚下一滑,竟朝地上摔到过来。
严宽见此情状,简直要向漫天神佛叩首感谢,天赐良机,但见严局长猛地一错身子,楞生生在周道虔下落的位置,停准了身子。
蓬!
周道虔精瘦的身子,直直落在严宽这肥厚的肉垫上,简直就感觉跌落在了云端,浑身不觉疼痛不说,还软绵绵的。
如此一摔,竟没出毛病,周道虔暗道侥幸,可这侥幸未持续多会儿,心头怒火蹭得又飙出来了,身下的严胖子在如此紧要的大事儿上,诓骗了自己,害得自己在联席会上,满盘皆输,成了德江的笑话不说,这无脑蠢才,竟然还怀疑他周某人的身体健康,若真让这事儿传出去了,他周某人在官场上还用混么?
周道虔蹭得在严宽身上借一把力,方要爬起来,但听咯噔一声,严宽喉头一鼓,翻个白眼竟昏死了过去。
原来,周道虔压下来霎那,严宽撑住了身体,别过头去,待周道虔倒下来,严宽心中的爽快简直比那啥还那啥,功高莫过救驾。
他暗道,就算周书记对自己有再大的误会,再大的不满,自己这为他奋不顾身了一把,他总该感念一二了。(未完待续。。)
ps: 最近琐事无尽,思维凝滞,写得有些手不应心,对不起诸位了,我会调整过来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因
可哪知道,严宽心中爽快没持续片刻,侧过去的眼神儿,陡然瞧见了报纸二版的一副图片,图片上印着的正是三人围着圆桌在签订着什么协议,仔细一瞧,中间那个年轻人可不就是那位活土匪薛助理,而围坐在活土匪两侧的正是那新加坡的陈老板和港岛的李老板。
一见这图片,严宽的眼睛就追着文字去了,刚扫了几行,他脑子一嗡,喉头一甜,方下去的心潮,又涌了上来,冲得脑仁儿一酸,便晕死了过去。
却说,周道虔瞅见严宽昏死,方撑起的胳膊一软,又爬到在严宽宽肥的身子,恰好让神魂不定地古锡名行了进来,瞅了个正着。
古锡名瞧见这二位的造型,一股凉意从脊梁骨里腾了起来,顺着尾椎,直直钻进了心里,霎那间,脑海里就迸出了那个不好的词儿,心中惊叹周书记的恶趣味,脚下更是不慢,闪身就要朝外避去。
熟料,周道虔余光早扫中了他,瞧他离去,心下不解,嘴上却先喊开了,“瞎了啊,看不到人倒了,赶紧送医院,送医院……”
这短短一天,周道虔可谓是遭遇了人生中的最烦乱,心情从大喜到大悲,从高傲到屈辱,再到现在扯不清的杂乱,种种烦扰交织,这会儿,他呵斥古锡名的声音,简直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古锡名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在会议室瞅见张彻时,就料到严宽会倒霉。没想到竟倒霉到这种程度,竟直接被周书记给虐晕了,这该是何等的惨烈。
“看来这个行署副专员的位子,是真没那么好坐啊!”
一念及此,古锡名陡然惊醒,这个位子哪里是不好坐,分明就是杀人的刀啊,前有夏邑,后有张彻、严宽,这三位哪位不是赫赫有名。叱咤一方。可一盯上这个位子,全部灰飞烟灭,何其凶恶,心中暗道。“活土匪就是活土匪啊。看来。谁想踩着他上去,都得自个儿先横着出去啊!”
………………
六楼中央拐角处,听见周道虔那疾厉的喊声。戴裕彬笑眯眯地看着满面迷糊的江方平,朝六楼最左端周道虔办公室所在的方向一指,“江主任,那边的情况,看来比咱们想得还严重,咱们该撤了啊,没听见都在叫送医院么?”
江方平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始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清楚的是,自家那位年轻首长,貌似又反败为胜了,因为若非如此,眼前的这位戴秘书,哪里来得镇定和看热闹的闲心哟。
心中揣着怀疑,江方平脚上自然不慢,一路上几乎小跑着返回薛向办公室的。
“首长,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一进门,江方平就对着正在书橱里拾掇茶叶的薛向喊了起来,“还有小戴,什么时候也学得会卖关子,藏机灵了,也不知道瞧瞧告我一声,您二位瞧瞧我这眼泡子,还有满嘴的水泡,这都是急得呀!”
嘴上虽然抱怨着,声音里却充满了欢娱,杜工部有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大概就是江方平此时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薛向往杯里洒了几粒茶叶,转身笑道:“你江主任可别冤枉人,你问问我和小戴从回来到现在,有没有片刻闲暇,倒是没瞧见你江主任来寻我们,莫不是瞧见我这条大船要沉了,在想着赶紧和咱们划清界限。”
薛向这句玩笑话一出,江方平立时就变了色,挣着脖子要跟薛向讲道理,一只手还霸住暖水瓶,不让薛向倒水,非要薛向给他道歉,恢复名誉。
得胜归来,薛字头的旗号又响亮了不少,三人心中也俱都欢喜,有此没大没小的热闹,也是正常。
三人热闹了会儿,江方平想起了正事儿,便又追问薛向这袖里乾坤的戏法,是如何变的,不待薛向答话,戴裕彬先抢过桌上的蜀中晚报,拍在了江方平面前。
江方平接过报纸,瞧到紧要处,便低声诵读了出来:“昨日晚间晚六点三十分,锦官市人民广场,上映了一场精彩纷呈,惊心动魄的影片,该影片……由此可以看出,在为民谋福利上,我们的地方领导人爱动脑子,肯动脑子,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招商引资的奇迹……本报获悉,德江方面已同新加坡天龙集团,港岛的德盛集团,达成了百万元之巨的投资意向协议……”
读着,读着,江方平声音都带着缠斗,忽然视线从报上挪开,盯着薛向,眼里充满了崇敬,“还是首长好手段,我江方平这些年,碌碌无为,二十多年的功业,加在一块儿也比不得同首长入山拍戏的那三天,那三天就是累死,我也值了,百万人民币啊,两座山峰活了,德江的经济恐怕也得活了!”
感叹罢,江方平扫见报纸中央的某个字,忽道:“首长,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上的是晚报,按这报纸上描述的壮观场面,就是上蜀中日报,我看也绰绰有余了吧。”
江方平话音方落,薛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江方平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犯了哪种禁忌,便抬眼小心地朝戴裕彬看去,后者摇摇头,示意不知。
薛向瞧见二人的小动作,叹道:“能上晚报就不错了,事情只怕是难得一帆风顺啊!”
的确,薛向又想起了中午接到萧依依的那个电话。
原来,今日一早,严宽,徐吉利等人在鸿运招待所薛向房间门口等候的时候,薛向和戴裕彬已经出门去了,去的地方也确实是宝龙酒店,不过,薛向没得酒店内,而是在去之前,就和陈,李二位老板,电话约好了,在宝龙酒店不远处的茶室见了面。
薛向之所以一大早去见李,陈二位老板,便是因为昨晚听戴裕彬传信说,严宽正在偷摸给周道虔通风报信,又咂摸了戴裕彬转述中严宽的言辞,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周道虔是个什么心理。
一边痛恨周道虔因私害公,辜负德江人民,一边,薛老三心中也憋着劲儿,要狠狠抽周道虔一耳光。
所以,他才一大早约了李、陈二位老板,便是为了签订这个投资意向合同。
因为,昨晚双方虽言谈甚欢,且也互相信得过对方是真心合作,可薛向要将这份信任,传递给德江诸位大佬,却是千难万难,他薛老三若不带回真东西,只怕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人家也以为他在胡言乱语。
所以,国人最认的白纸黑字,则就能承载这份信任了。
因为是投资意向合同,而非是正式合同,陈,李两位老板,也没什么迟疑,当即就签了,毕竟,即便是随后对投资有某方面的微调,届时,也可在正式合同上列出。
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能让薛向这位注定在仕途上前途远大的俊杰,欠下一份人情,这二位精明的商人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而早在签订这份投资意向合同的前天夜里,也就是薛向吩咐戴裕彬离去后,薛老三就拨出去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正是拨给萧依依的。
因为,他薛老三既然憋着劲儿要打周道虔的脸,靠的无非就是占据消息不对称的有利因素,而当晚放映时,萧依依一个电话过去,就叫来了蜀中报社的采访车,显然省报的编辑部里,对这个新闻爆点很满意。
如此一来,上蜀中日报的概率就极大,可一旦当晚的新闻上了蜀中日报,薛向所拥有的消息不对称的优势便丧失了,他还如何阴周道虔,孔老虎等人。
所以,他当晚给萧依依去电话,就是拜托萧依依把稿子压一压。
本来,以萧大记者的本事,是无论如何压不下稿子的。
可萧依依惦记着欠薛向的人情,并打定主意在这次事儿上还干净,一咬牙,便故意装作失误,把当晚采访车拍摄的底片给毁了,就这样,才让编辑部不得不把稿子压了。
直到今儿一早,薛向三人签订合约时,萧依依跟报社承诺了将功补过,这才又带着人弄到了第一手三人签约的照片,可是震撼姓却远远不如昨晚的数万人观影了。
当然,之所以稿子没上日报,而上晚报,也非是因为缺了震撼性图片的缘故,而是省委宣传部曹部长发了话,说省报是政治刊物,必须严肃,娱乐性相关的报道,尽量就不要上了。
如此一来,才安排了今日的蜀中晚报二版的一处位置,上了这个新闻。
而因为安排不了省报,萧依依心中有愧,所以,今天中午薛向方回办公室,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通报了这个事儿。
而薛老三倒是不在乎上不上哪份报,他当初叫记者,原本就是为了折腾声势,未免陈,李二位老板不下来观影,他好通过报纸的方式,将消息传递给二位老板。
既然昨晚,两位老板都来了,上不上报,对他意义不大,出名儿的事儿,薛老三向来是惟恐避之不及。
而正是因为薛老三事先按下了报纸那端的消息,又和李,陈二位老板补齐了这书面意向合同,才有了今日的完美逆袭,不能不说薛老三用心,是越来越深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全国放映
当然,这会儿,薛老三沉默不言,不是在暗自得意,反而是在暗暗担心。
中午,萧依依的那个电话,从萧记者的角度理解,是省委宣传部突然转变了宣传方向,可薛老三是什么人,政治敏感性惊人,分明就从曹部长的话里,嗅出了不好的味道。
什么是娱乐性报道,昨晚的观影,哪里是娱乐范畴的,运作好了,绝对是蜀中省招商创举,曹部长按下了这条报道,背后显然有着别的推手。
募地,薛老三脑海里,又腾出了另外两道身影,梅山宋书记,银山程专员。
再往深处一想,自己这番虎口夺食,把梅山和银山的财路断了,站在德江的角度,自然是大快人心,神来之笔,可站在梅山,银山的角度,则就难免呜呼哀哉了。
而梅山,银山如何呜呼哀哉,薛向并不在意,薛老三现在想的是,站在省委的角度,如何看待这件事。
越想,薛老三越觉情况不妙,很明显,不管是经济总量,还是政治地位,德江都拼不过梅山和银山。
若是将蜀中比作一个封建家庭的话,梅山,银山就是嫡出的儿子,而德江自然就是庶出,按说,这招商引资这块肥肉,进了德江,也算是进了蜀中,用句老话,肉烂了在锅里,反正蜀中是不亏的。
可事情非是如此,嫡子比庶子地位高,这作家长的难免偏心,反正是肉烂了在锅里。给嫡子吃,自然比给庶子吃,来得让人高兴。
况且,嫡子有二,庶子只一,明明是两块肉,眼下德江这庶子要一块儿吞了,省委这大家长只怕越发不高兴了,按家长的考量,这两块肉自然是给两嫡子一人一块。再好不过。
瞧见薛向眉头微皱。戴裕彬和江方平脸上的笑模样也收敛了。
想到薛向说什么事情恐怕难一帆风顺,戴裕彬心思灵敏,小心道:“首长可是担心招商引资之事有变,不是都签订了投资意向合同了么。商人也不能不讲诚信吧。”
“诚信?小戴啊。商人只讲利益。在诚信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时候,他自然谨守诚信,在诚信阻碍他获得利益的时候。这诚信自然免不得被他一脚踢开!”
说着,薛向掏出一只小熊猫,叼进嘴巴,喷一口烟道:“实话实说,我对商人从来就没什么信心,问题是,梅山,银山势大,若是铁了心,要跟咱们争,省里偏帮谁,简直是无须费思量的,多事之秋啊,对了,小戴,稍后你再跟陈老板和李老板的秘书联系联系,问他们明天怎么安排行程,我好去接他们,看来我还得趁热打铁啊!”
戴裕彬沉声应了,不曾想他话音方落,门口又现出一人来,花白头发,中规中矩的中山装,扣得严丝合缝,满脸倔强,不是那位峨眉制片厂蜀中分厂管委会主任李老汉,又是何人。
“哎呀,李主任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薛老三赶忙站起来,朝老头伸出手去,对这个讲原则,守规矩的老古董,他还是很尊重的,远远就笑道:“李主任,你也忒急了吧,我这屁股没做热乎,你就又追上门了,放心好了,答应您的三千斤大米,十头猪,是绝对不会少的,得了,我看你要是不把这些东西弄到手,是不会安生的,待会儿,我让江主任带着你直接去办,您赶紧通知你们厂里来人,把东西弄走。”
“说甚呢,俺老汉像是没吃过肉的,有这小家子气?就不兴来找你薛专员坐坐,聊聊。”
李老汉不接薛向伸来的大手,伸手径直朝薛老三上衣兜里掏来,准儿又准地将薛向那包才拆封的小熊猫给勾了去,掏出一根点上,美美抽一口,却不将那烟盒还回,径自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薛老三连连苦笑,“跟你老爷子在山里拍了三天戏,您老拍戏的本事,我看不出深浅,可这掏人兜的技术,却是突飞猛进啊。”
一句调笑罢,薛老三冲戴裕彬道:“小戴,稍后从我的存货里,匀出一条给李主任,免得他见了面就掏兜,让人怪瘆得慌!”
李老汉压根儿不受薛老三讽刺,笑嘻嘻地叫戴裕彬别傻站着,赶紧地行动,又说字迹向来是认为,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事情到了这一步,薛老三以为就完事儿了,熟料,李老汉竟拉着他的大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薛专员,您还别真当俺老汉不开眼,为了那三千斤大米,十头猪,就满世界追着您要,俺老汉是真有事儿找您商量,不过,说事儿之前,咱们得掰扯清一个道理,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前番是您派江主任找俺老汉给您拍风景吧,可到地头后,这风景片,变成了个人传记,工作量大了十倍不止,俺老汉是不是嗝儿都没打一个,就跟着你薛专员,爬山涉水,飞上爬下,六十多的年纪…………”
“停停停,打住,打住,您老的辛苦我都知道,您直接说事儿成不,能办的,我一定给您老办了,若是办不了,您老也别难为我。”
薛老三何等心思,老爷子这让步状语从句一出口,他就知道后边的事儿要大条。
再听老爷子拼命往从句里塞各种可怜的形容词,薛老三的骨头都软了,赶紧出言打断了老爷子的话。
他知道自己是个软心肠,最受不得这个,若是老爷子说得可怜,他没准儿就得一拍大腿应下,可理智告诉他,这从句里的形容词越长,最后的主句要求之事的难度就越大。
李老汉老脸一黑,显然对薛向打断他准备已久,背了半天的台词儿,十分不满,可已然被打断,再续上词儿,虽然不难,可要做到声情并茂,那难度就大了去了,他老爷子终究只是导演,不是表演系毕业的。
无可奈何,老爷子只好直抒胸臆,哪知道他来意方出口,薛老三就惊得站了起来,连连摆手,“李主任,你要是说别的,比如说办事儿辛劳,要加点赞助费的,这没话说,就是我私人掏腰包,也一定鼎力相助,可这事儿,我真是爱莫能助,您别弄错了,咱们之前可是约法三章的,再说,这事儿传出去,我这官儿还当不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算盘对秤盘
你道薛老三何以惊心,原来李老汉提的条件,竟是希望薛向把那两盘胶片拿出来,交给他拿去全国放映。
原来,自打昨rì傍晚,《世外高人》播出后,独特的拍摄手法,优美的自然风光,超乎想象趋近玄幻的功夫表演,简直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霎那间,这部《世外高人》立时就成了整个锦官市最火爆的话题,甚至有迈过去年少林寺上映的势头。
连带着,yu女峰,翠屏山也是未开发先红了,今rì一早,便有上百号人,自锦官市出发,朝这两峰去了,一问,皆答曰,寻访世外高人而来。
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峨眉制片厂的孙厂长,今天中午,无意间在饭桌上听了自家小子,眉飞sè舞地吹嘘起了这部电影,说什么把那打仗尽碰二愣子敌人的战争片,甩出八条街不止,这才是真正的大片,比《少林寺》也不差,说到这儿,还拍着桌子直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部电影就是峨眉厂出的,又急急问孙厂长,这部片子什么时候在电影院上映,他急着看。
自家毛小子的话,孙厂长自然不会听真,呵斥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可哪知道下午到了厂里,听到的尽是这部叫做《世外高人》的片子的风声。
没多会儿,几位副厂长也找上门来,跟孙厂长问起,厂里什么时候组织拍摄了这样一部影片,倒把孙厂长给问了个丈二金刚——mō不着头脑。
不过,这下子,孙厂长终于意识到问题不简单了,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蜀中省内的电影系统,本就以峨眉制片厂为老大,孙厂长要查起电影内的事儿,自然不会多困难,半个钟头的功夫,就查出问题原来出在那座近乎要倒闭的德江分厂头上。
恰好,昨晚,李老汉师徒几个累着了,起得晚了,这会儿竟还在省城,孙厂长几个电话周转,便将李老汉叫到了近前,详细问了电影的情况,和当晚的放映场面。
李老汉倒也是守节cāo之人,答应了薛向要隐去那世外高人的真实身份,便真的当着孙厂长这领导,也绝口不提一字,只按薛向的说词,说这的确是戴裕彬偶然在山中相遇的隐士,恰逢德江要拍摄风景画片,吸引投资商,就找到了他们分厂,没成想,适逢其会,又遇见了那位隐士,遂有了这部不伦不类的片子。
介绍完片子的由来,李老汉又跟着介绍起放映盛况,而昨晚放映效果惊人,作为制作这部影片的导演,李老汉自然与有荣焉,孙厂长见问,他自然实话实说,言辞间,竟还有鼓吹之势。
可哪知道这一吹,就吹出了问题。
近年来,峨眉制片厂本就不景气,虽然享受着zhōng yāng和军委的双重拨款,不至于吃不饱饭,可因为制作出的影片,放映效果实在不佳,票房收入大幅缩减,孙厂长也暗暗挠头。
如今,陡然听说有这么部题材新颖,内容特异,更重要是口碑惊人的电影,孙厂长自然动了心思,因为在他看来,恰逢广播电视局最近在响应zhōng yāng号召,要搞双规制,允许各个电影厂,拍摄计划外的影片,用以搞活电影经济。
而这部《世外高人》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既没消耗厂里的经费,又是计划外生产,拉出去做双轨,再合乎规矩也没有了,压根儿不存在赔本的可能,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立时,孙厂长就跟李老汉说了,不,下达了指示,并把此事拉高到全厂几千号职工能否过个肥年的政治高度。
如此一来,素来讲觉悟的李老汉,想开口拒绝也难,只好硬着头皮,急急乘了厂长专驾,赶到了德江地委,来求薛向了。
却说,薛向的拒绝,是李老汉预料中的,因为拍摄电影前,这位薛助理,就几次三番地要他保证不得外泄,且李老汉半只身子也在官场内,自然识得其中轻重。
可如今他李老汉是刀架在脖子上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当下,便拉了薛向的手,求告道:“薛专员,薛老弟,不,薛老哥,事不至此,事不至此,俺老汉的口风可是除了名儿的紧,您拍戏的事儿,我跟孙厂长都没说,跟我外人能说喽?没这个道理!”
“我还是老话,您老要是让帮别的忙,我决没二话,这事儿,是真不成,您老赶紧再想别的法子,至不济,您再找个人,换上那么一身装束,往翠屏山一引,三两天功夫,一部新的《世外高人》不就不出来了么,何苦跟我这儿墨迹。”
这事儿,薛老三还真应不了,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没必要出这个风头。
况且,说穿了,李老汉和他不过是泛泛之交,感情没到这份儿上,李老汉这个要求他自不肯答应,反过来说,要是他薛老三一心要当滥好人,仕途上的路,趁早打住为好。
“薛专员,您还真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糊弄,随便找个人,能在梅花桩上打得那么漂亮?随便找个人,敢过那鸟道?随便找个人,敢绑了绳子,就跳瀑布?不成,这事儿,还就得求您了。”
说着,赵老汉急了眼,作势竟要给薛老三跪下,薛老三哪里想到这位竟是如此的混赖xìng子,赶忙拉住他,在沙发上按了。
李老汉耍浑不成,又耍起赖来,扬言薛向若是不答应,他就抱了铺盖,来薛老三办公室打地铺。
这李老汉又耍浑,又耍赖,却始终不拿曝光薛向就是那世外高人的事儿做威胁,如此个xìng,薛老三倒也生不得他的气,只不住劝他另想别的法门。
僵持了一会儿,李老汉眼神一暗,心道,这小子竟是死硬,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个jīng明的家伙,不舍出利益,看来是谈不成了,当即,叹气道:“得了,薛专员,方才也算我老头子交浅言深,本来嘛,咱俩泛泛之交,您犯不着为我赴汤蹈火,我给您拍电影,您给了我三千斤大米,十头猪肉,也只算比买卖,这会儿,俺老汉死皮赖脸要你为我冒风险,确实是不地道,不过话说回来,您若是同意让《世外高人》上映,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李老汉真不愧是经验老道,耍浑,耍赖,这两板斧不成,立时就放出了杀招,可偏偏又言辞犀利,愣是拨开了温情面纱,直言利益,说得薛老三反而生了惭愧,只觉自己是那只讲利益,不顾交情之人一般。
李老汉瞥了眼薛向,心中得意,以为这家伙坠入彀中,趁热打铁道:“我说你听,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利益有二。第一,咱们不白用你的胶片,除了您答应的三千斤大米和十头猪,俺老汉不要了以外,我们厂子还另外出两万块钱,从您这儿购买,这价钱可不算低了。”
“第二,咱德江的翠屏山,yu女峰不是正在搞旅游么,您想想,您当初想着拍电影,是不是为了把翠屏山和yu女峰的名气,给打出去,可您在省城支的那场子,看着不小,可比起咱们峨眉制片厂这全国范围内都赫赫有名的大厂来说,您那场面,还真上不得台面,您想想,要是您同意把那两盘胶片拿出来放映,到时这翠屏山和yu女峰的名气,就不在蜀中,而在全国了。”
“李主任,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我拍那风景片,不过是为了向投资商,推广yu女峰,翠屏山罢了,现在目的达成,至于全国百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嘴上如是说,薛老三心中已然暗自嗟牙,官场上果真到处都是老狐狸,一不小心,险些着了这老家伙的道儿。
“话不是这么说的,俺老汉好像听说薛专员跟两位外商签订的合同里有这么一条,说是德江占得这两座山峰各三成的份子,对薛专员的谈判能力,和为民请命的情怀,俺老汉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这两座山峰有了德江的份子,试想,若是将来《世外高人》在全国推广开来,给翠屏山和yu女峰带来知名度的同时,也势必带来相当的利益呀!”
李老汉此来虽然仓促,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今天下午的党政联席会的结果,他自然听说了,暗自惊叹薛向官场争斗的手段之余,却也更清楚今次的任务不好办了,果不其然,他头前准备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睬都没睬,这会儿也只能白银对黄金,算盘对秤盘了。
嘴上说着好听话,此刻,李老汉盯着薛向,心头也暗叫着小混蛋,早听说这小子会谈价,没想到对老熟人下刀子也是这么不客气。
“李主任这么说也有道理,可咱们德江只占三成利,两位投资商却是占了七成,这为人做嫁衣裳的事儿,干起来到底不怎么痛快,我还是老话,李主任您另请高明,趁着时间还早,没准儿您两三天功夫,就又做出一部《世外高人》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比《少林寺》差
薛老三也没想到这位李主任,一口一个“俺老汉”,可谈判起来,却是如此老辣,再想到这位的身份,便也理解了,电影厂厂长,说穿了,可不也是个卖东西的嘛,能管这么大个厂子的人,能不是人精?
“薛专员,得,跟您绕圈子,扯到月亮出来,这圈子都绕不完,明说了吧,您是不是对第一个条件不满意呀!”
原来,李老汉已然摸清了薛老三到底是何心思,本来嘛他李某人可是谈了两桩好处,可这位薛专员只盯着推广无好处说,却将那分成的份额略去,摆明了是嫌钱少啊。
薛向将烟头按灭,笑道:“您这话儿怎么说的,您都说了不绕圈子了,还问我作甚,您老就直接兜底吧。”
“薛专员,看来我看错你了,原以为你是为民请命,不辞辛劳的清官,好官,没想到你也沾染了这么一身铜臭,没得让人恶心!”
李老汉干枯的老脸陡然绷紧,重重一拍桌子,“说句托大的话,你薛专员还年轻,前程远大,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吃的穿的,哪样组织没给你管上,两万块钱,农民干一辈子都挣不到,你爬了两天山,就赚到了,有什么不知足,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老汉一手高举正义大旗,一手挚着道德大旗,挥舞得猎猎生风,可薛老三眼皮也不抬一下,翘起二郎腿道:“李主任,说着说着怎么又跑调儿了。您不说不绕圈子了么,怎么又跟我绕起来了?既然这天窗你捅不开,就由我来捅开吧,明说了,要拿胶片去赚钱可以,可这赚的钱,不能全叫你们峨眉制片厂得了。”
“这部《世外高人》到底是什么成色,用不着我这外行,在您这内行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我也就不狮子大开口了,刨除放映成本,利润咱们五五开,按理说。我不该这么大方。毕竟。这等于是让你们白白从地上捡钱,可谁叫你们峨眉制片厂家大业大,花销大。我也不能不地道,吃点亏,随他去吧。”
“我……噗嗤,咳咳,咳咳……”
薛老三话音方落,李老汉就喷了,这位口里并没有含着茶水,却依旧喷了,喷完,就胀红了脸,扯着嗓子喘气。
这位动静儿惊人,反唬了薛老三一跳,连忙伸过手来,给老头子顺气,谁知老头子已经稍稍喘过气来,伸手就将薛老三的爪子打掉,蹭地站起身子,扯着嗓子就喊开了,“五五开,你失心疯了,你知不知道五五开是多少钱,你,你,你……”
老爷子气急,一时间竟然语塞了,谁叫薛老三漫不经心地朝人老爷子头上丢炸弹的。
原来,这年月,放映压根就没什么运营成本,不似后世,放映都被放映商垄断,一部电影,反倒是院线分走了大头。
如今,全国的院线和电影厂,都是国企,几乎都是成财政饭的,谁在乎利润,也就是广播电视局发布了新通知后,孙厂长动了心思,想搞外快,这才关注起利润来。
因为这种计划外的电影上映后,虽然无须给院线缴钱,可大头仍旧要被上面抽走,毕竟占用了院线资源,可留下来的部分也极为可观,不说别的,但是去年上映的《少林寺》,一毛钱一张的电影票,在大陆,就售出了近三千万的票房(后世说的上亿,乃是算上了乡村电影院,哪种露天放映,且是延续几年,靠推测得知,并无实际数据)。
这部《世外高人》虽然没什么剧情,但胜在新奇,且以纪录片的模式拍摄的那位隐士高人的山林生活,题材上新颖得几乎没话说了,即便是撵不上去年彩色片的《少林寺》,料来也定是大赚的。
更了不得的是,这部《世外高人》若峨眉制片厂引进,则必然是以计划外影片的模式获取收益,也就是尽管上头依旧会抽走大头,可定然会留下不菲的利润,几乎可以预计,这利润绝对是百万级的。
百万元人民币是个什么概念,如今全国连万元户都还是稀奇呢,眼前的这位越看越猥琐的薛专员,竟然张口就要分走一半,这不是失心疯了么。
一想到这儿,李老汉就又要抽抽,转念一想,他忽然后悔方才没答应这家伙,到时候,他李某人只怕这一卡车的钱亮在这小子面前,吓也吓死他了,还真敢收不成!
“李主任,您别激动,怪我话没说明白,这钱自然不是我个人要的,您刚才也说了,我这吃的穿的用的,都让国家给包了,我要钱做什么?可我有吃有喝,不代表咱们德江的百姓都有吃有喝啊,这笔钱自然是要被我用到德江百姓身上去的。”
薛向说的还真是实话,以他的家产,不算小妮子在港岛折腾出的阵势,单算他珍藏的那些宝贝中的宝贝,到了后世,就是顶了天的价钱,他薛老三哪里看得上这区区数十万。
关键是,他薛老三有钱,那是私人的,可他做官,要办的都是公家事,偏偏办这公事时,孔凡高管着钱袋子,就注定了他薛老三得缺这笔钱,他薛老三做事向来又好未雨绸缪,为将来计,自然得往手头弄些活钱,况且肥肉送到嘴边了,不啃下一大口,那绝对是大傻瓜。
听薛向如此言语,李老汉心中还真是五味杂陈,一边为没看错这年轻好官而略感欣慰,一边又焦急不已。
因为现在,这家伙变私为公,便是德江行署和峨眉制片厂双方公对公的谈判了,这场杀价战争,可就难打了。
“薛专员,你视金钱如粪土,俺老汉佩服,可佩服归佩服,但您是不是把您张开的那大狮子口稍微收收,哪有这样喊价的,您要知道,这片子可是俺老汉拍的,负责放映的也是俺们峨眉制片厂,要是没俺们,您那片子比画片强不了哪儿去,也就能留着自个儿欣赏,买卖就像这秤杆子,只有平衡了,这买卖才能达成,您下口太狠了,俺老汉这儿简直都没法儿还价了。”
“李主任,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买东西的爱说这东西孬,我可以理解,可像您这么张口的,我还头一回见,您瞧您这红口白牙地一叭嗒,楞生生把我这万人空巷,口碑如潮的《世外高人》,给说成了画片子,真是画片子,您干嘛来寻我啊,砍价可没您这样式儿的!”
“一成,最多一成,我也不跟你说什么片子好片子坏了,我只跟你算笔账,你知不知道这一成是多少,至少十万元,你小子就爬了三天山,就挣了十万块,有什么不知足的?”
“您要是这么说,那咱这买卖就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什么叫我爬了三天山,就挣了十万块钱,照您这么说,您不也是爬了三天山,凭什么,您就狮子大开口,成百万上千万的赚钱,别以为我不看电影,就不知道当下好片子的票房, 虽然你们赚的钱,九成都被上头收走了,可不代表被抽走的这笔钱不存在啊,要不您换别的片子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好价钱,话说回来,真能卖出好价钱,您也就不来巴巴寻我了,四成五,我已经让步了,您老别太过分!”
“早知道这样,我老头子当初还不如偷偷录上几份呢,你薛专员太黑心肠了,得了,我也算是杨白劳碰上了黄世仁,注定掰扯不过的,老弟啊,我就给你交个底儿吧,这次之所以选准你的《世外高人》,的确是看重了口碑和高票房的可能,毕竟去年的《少林寺》的例子摆在这儿呢,总厂想借你的功夫片,不,风景片火一把,但再火,咱们得到的钱也不过是小头,大头还是被上面弄走了,咱们厂只是按比率分钱,打个比方,别的片子卖八百万,咱们按百分十收,就得八十万,反过来呢,选你的片子上,卖出一千万,咱们就得一百万,可你这边拼命喊价,你这样搞,我们就算得了一百万,被你咬去一大口,还不如选那八十万的呢,这个道理你懂了吧。”
李老汉是被薛老三逼得真没辙了,算是彻底交了底。
薛向沉吟半晌,说道:“既然您老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识抬举,您老先给我交个底儿,你们总厂在这次的总放映票房里能占得多少利润?”
李老汉道:“这个我倒知道,往年放映的钱,我们从来不过问,今年不赶上双轨了么,恰好弄些编外片子,赚点福利,上面在利润上卡得倒是不紧,总票房分我们一成三,按照现在国内的行情,差不多也就是三四十万吧,毕竟现在电影都不景气,翻来覆去就那些花样,全国十多亿人,愣是卖不出高票房,别说老美的那个荷里活,连港岛那弹丸之地都比不过,咱们电影人也实在是可怜噢。”
“这不,那部《少林寺》虽然是张导拍的,可钱还是叫港岛公司赚去了,哪里说理去,也就是看你的《世外高人》有些气候,我这才跟你这儿死磨,指望多给厂里挣几个钱嘛,谁知道你死不松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方案
眼见着李老汉又要旧话重提,薛老三慌忙打住他的话头,说道:“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做几种方案,若是这次《世外高人的》总票房不能到一千万,也就是说你们总厂分成不足一百三十万,我就算白忙活,一毛钱不分你的,可要是票房超过一千万,不足一千五百万,我们就占两成,超过一千五百万,我们就分三成,你看如何?”
李老汉盯着薛老三,瞧个不停,仿佛在瞧着什么稀奇物件儿一般,失声道:“你还真把这事儿当生意啦!”
“瞧您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费这么会儿功夫,就跟您闲扯呢!”薛老三一脸的不爽,“您老就说这主意怎么样吧,反正这也是我最后的条件了,您应了,咱们就签合同,您不答应,我也不勉强,反正您老的面子我是卖过了,您老可别在浑赖在我办公室打地铺,您要是做不了主,我这儿有电话,您老现在就可以跟总厂联系。”
李老汉方在那句“你还真把这事儿当生意啦”,纯系一句遁词,不过是为了脑子里盘算其中利弊,赢得时间。
要说他李某人做了这些年的生意,还真没遇到今天这样的,薛老三的主意,可谓是新奇至极,一时间,他还真转不过弯儿来,只在脑中拼命计算着双方利弊。
细细一算,李老汉忽然发现薛向这个提议,简直就是对己方送上天大的馅饼。
首先,现在国内的票房糟糕的不成样。过千万的不是没有,可那都是上面发布行政命令,命令各机关行政团体去观影的结果,普通影片,收入也就是四五百万,七百万就顶了天。
诚然,《世外高人》反响不错,可到底是计划外影片,没有行政命令助推,破千万只是做梦。如此算来。这小子盲目自信之下,倒是真丢出个大西瓜来。
“成,就按你说的办,不用向上面反映了。这个主我能做。咱们赶紧签合同吧。”
生怕薛老三反悔。李老汉压住心急火燎,沉声道。
薛老三摆摆手,“急什么。问题还没谈清楚呢。”
“怎么,你不会是想反悔吧?”李老汉蹭地站起身来。
“说哪儿的话,我的意思是,这事儿还是得通报你们总厂领导吧,要签合同,也是他签。”
薛老三这话很明显,您李主任终究还是份量太轻。
李老汉老脸一红,狠狠瞪一眼薛向,便抬起屁股,准备朝电话行去。
薛向伸手按住他肩膀,“李主任,我话还没说话呢,您能不能别这么急,您放心,我答应的事儿,就不会黄,还有这么档子事儿,我认为付款的方式,也应该确定下来,你看这样可好,若是票房达到了一千万以上,也就是我能分到钱时,该我所得的那笔款项,仍然先寄存在你们峨眉制片总厂的账上,等我需要的时候,你们再按照我要求的方式,把这笔钱给弄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这么折腾,不嫌麻烦么?”
李老汉和薛老三交锋半晌,已然被这位的迷踪拳打懵了,生怕这位又藏着什么花样。
薛老三笑笑,道:“别多心,方才不是跟您说了么,我弄这笔钱,不为自己,得贡献给德江人民,现在的德江可不是我当家,到时,你们把钱弄过了,可是要入公帐的,公帐可不归我管,我一趟忙活,为人做了嫁衣裳,您老说什么心情?”
‘所以嘛,这钱还是得由你们峨眉制片厂替我管着,等我这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跟你们招呼,你们把钱再转过来就是,您老再想想,这么一笔钱,存银行吃利息也不少了,到时我只要本金,利息就当你们的保管费了,不过,丑话说前面,你们可不许挪用,保不齐我随时就要的。”
“此外,我希望你们峨眉制片厂暂时先压着咱们达成合约的消息,若是这两条你们都应了,您老马上通知总厂,咱们准备签约。”
听了薛向这话,李老汉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就是说破大天,也不来跟这家伙谈买卖了,太精,太奸了,他现在大略是猜到那两名外商怎么肯舍下肥肉给德江的,遭遇此种恶狼,不舍肥肉,没法儿脱身啊。
看看,这会儿,他李某人好容易理解了这位为何不愿意第一时间要钱,紧接着,人家又弄了一出封锁消息,这幺蛾子是一出接着一出,除非在脑子里按上火车轮子,不然谁跟得上这家伙的转速。
瞅见李老汉闭口不言语,薛老三以为这位有什么不满,直言有不满可以提么,谈买卖,总归得落在一个谈字上。
李老汉撇嘴道:“您还是饶了俺老汉吧,今儿也是俺老汉贱,下次谁就是拿刀子逼俺老汉,俺老汉也不敢来寻你谈买卖了,您要求提完了吧,提完了,俺老汉赶紧跟上面汇报。”
不理会薛向一叠声的“言重了”,李老汉便步到桌边打起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出气,这位李主任压根儿就不顾薛向三人在场,跟总厂孙厂长汇报时,满嘴直言薛向不好对付,简直就是豺狼,还说在他李某人力争之下,谈判才占得上风,取得决定性胜利。
紧接着,李老汉就把薛向开的那三项条件说了,不过在转述中,这位李主任压根儿就无视薛向就坐在身边,直接将薛向提的那三项方案的版权给霸占了,说是他李某人想出的奇谋妙计,一鼓作气将薛向拿下。
隔着老远,薛老三便能听见电话那头的连连叫好声,随后,李老汉又说了,在谈判中,多亏他据理力争,又替总厂争得了一项福利。
那就是,届时,即便是德江这边真能分钱,总厂也要压着这笔钱,先赚一段时间的利息。
这老头子当真好本事,深通语言技巧,坏事儿总能在他嘴里变成好事,在薛向处吃的亏,转瞬,到了孙厂长那边,就是他李某人替峨眉制片厂,占得了绝大便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铜豌豆
只说到薛向要求要隐瞒放映消息时,李老汉才极言薛向的顽固难缠,又在电话里,极力怂恿孙厂长不要答应,还扬言说,大不了不谈了,慌得电话里的孙厂长连连让李老汉稳住,稳住,他马上就过来签订合同。
很显然,孙厂长对这个谈判结果,那是再满意没有了,在他看来,这等于是一毛钱不出,白弄回了一部片子(至于票房过千万的事儿,在孙厂长看来,就是李老汉在利用专业知识,欺负生瓜蛋子,过千万,做梦呢!)。
如此谈判结果,若还不满意,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挂了电话,李老汉黑着张脸,盯着薛向一字一句道:“但愿你真把钱用在德江老百姓身上。”说完,掉头就走了。
薛老三看着这百变老头,心中也是啼笑皆非。
李老汉方去,戴裕彬上前一步,道:“首长,趁着合同没签订之前,我插句嘴,我觉得您刚才跟李主任订的条件,有些吃亏,您可能不了解现在电影放映的现状,去年的《少林寺》的确卖得火爆,可大部分的出息,是在小乡镇上的露天放映上获得的,真正的电影院卖的只是小头,咱们的《世外高人》虽然不凡,但要破千万票房,我认为难度还是挺大的,我看咱们抓住一部分是一部分,没必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别到最后,什么也没吃着,这可就亏大了。”
江方平端起暖水瓶,替薛向续了杯水。说道:“我同意小戴的意见,现在的电影院都冷清得很,毕竟人民群众的荷包还不如何饱满,再好看的电影,卖出几百万就顶天了,千万实在是太难了。”
薛向挥手拂了拂茶杯上飘浮的轻烟,微笑说:“你们说的有道理,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卖不到一千万,我们即便是分成。又能分多少。方才听李主任说的,他们厂里也不过能分到总票房的一成三,我不分三种方案,估计也就是分他们所得那一成三的一成三。撑死了不到二十万块。二十万块自己花销。那真是怎么花都花不完,可要用来办正经事儿,值个甚。所以,这个赌不打不行,咱们也必须一口吃成个胖子。”
薛老三从不出妄语,往往是谋定而后动,他设计分成方案,乃是想好了前因后果的,这会儿,他跟江,戴二人吐出的不过是一小部分道理,更多的道理,却是捂在口中。
其一,薛老三清楚这种功夫片,在如今这个年代所具有的震撼效应,去年的少林寺热经久不息,便是明证。
而两年后的《木棉迦裟》则又再度掀起了功夫热,获得了破亿的票房,虽然《世外高人》远远算不得功夫片,但里面的功夫表演,绝对是超越时代的,无限趋近于后世的特效制作,观赏性绝对无伦。
其二,他暗里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动用背后的力量来推推这部电影,他那位做着中x部副部长的便宜大姑夫左丘明,最近可是很给他来了几个电话,联络感情。
他薛老三只须抓住招商引资,做成一篇有示范意义的文章,这部《世外高人》获得行政推广的难度也不如何大,这便是他做太子的福利之一,能动用的力量远超普通干部。
正是有着此二种考量,薛老三压根儿就不担心这部《世外高人》会取得不了好成绩,因此,才定下了方才的分成法子,他几乎能想到,待票房结果下来后,那位李主任该是怎生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一想到能折腾这位百变老头,薛老三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
戴裕彬不知薛向在乐什么,只觉自家这位首长的行事,永远是出人意料,但结果却好得非常,如此布局谋篇的本领,真是想学也学不着,只有暗自咂摸,细细体味了。
“首长说的在理,钱少的确无用,不若放手一搏,不过,我猜首长最后加上的那句,让峨眉制片隐下放映消息,想必也别有深意。”
说话的是江方平,他也似戴裕彬一般,现在爱琢磨薛向的话里话了,数个小时前,薛向方用消息不对称,扮猪吃虎,打了周道虔,孔凡高个落花流水,这次又要隐瞒消息,自然让他生出莫非故伎重施的疑惑。
薛向笑道:“深不深意的,这会儿还不知道,算是有备无患吧,得了,时间不早了,下去吃晚饭吧,待会儿,还得等孙厂长签约呢。”说罢,当先便朝外行了去。
吃罢晚饭,薛老三便没再回办公室,而是在地委大院门口瞎晃,果然没溜多会儿,远远便瞅见挂着峨眉制片厂的三辆小车驶了过来,正是孙厂长一行到了。
因为先前,李老汉在电话里都沟通好了,双方再聚,除了寒暄,就极少有营养的话,很快,便签订了合同,薛向拿出准备好的两盘胶片,交了过去,便各自分散了。
…………
天际如墨,黛色翻滚,夜幕还没沉下,黑云已来压城,扑簌簌的疾风,从瘦溪的湖面掠来,裹挟着水气,震荡着窗帘,摇的灯火暗淡的室内,遍是乱影。
古锡名紧走几步,方要伸手关上窗帘,斜靠在沙发上已经沉默数个小时的周道虔忽然出声了:“别关,吹吹冷风挺好,我最近是热过头了,把灯关了吧,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去吃饭吧。”
古锡名知道周道虔心情不好,本来嘛,就是神仙遭遇了今天这事儿,也得烦闷,可做秘书已久,他可知道这会儿该如何回答,“书记,我不饿,还是陪着您吧,您什么时候饿了,说一声,我通知食堂备饭。”说着,便伸手熄掉了电灯。
电灯是熄了,屋内却未全黑,走廊着淡淡的光晕,透着气窗,打进屋内,照得的室内的陈设,人影,幢幢如鬼。
周道虔嘴唇阖了阖,终究没吐出话来,一阵疾风吹来,荡得他高高竖起却不如何整齐的头发,又凌乱了几分。
此刻,周书记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好坏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悲愤。
来德江这半年多,看似他周某人就像潮水一般,一次次撞击在孔凡高这座高山上,一次次袭来,一次次败退,看着是狼狈不堪,实则已经抽丝剥茧,慢慢在扳回劣势,掌控局面。
即便是孔凡高突出奇计,用王胜利之事,消解了他周某人的几分攻势,但他周某人大势未坏,只须假以时日,用缠丝劲儿,慢慢盘磨,这德江的政局早晚会彻底纳入掌控。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偏偏跳出薛向这只幺蛾子,实话说来,现在便连周道虔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当初在王胜利之事上,没听薛向解释,将之划入敌对方,以至于落下今日之败。
总之,现在一想到这个家伙,他就脑仁儿生疼,此人就如关汉卿自谓的铜豌豆,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生生在那儿咯应人。
尤其是今日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党政联系会,开成了这般形状,简直让他周某人成了笑柄。
方才,他已经收到消息,省委蔡书记已经对此事哼冷气了,他周某人无能的名声,这是上达天听了啊!
最要命的是,党政联席会上的决议,现在成了鸡肋,上面形成的决议,只能一部分通过,卡住一部分,通过的皆是与那活土匪无关的决议,可住的自然就是与那活土匪有关的决议,好好一场会,简直就做成了夹生饭,偏偏这夹生饭,你还不得不吃。
毕竟,是一级政权最严肃会议之一,通过的决议,自然不可能当作风吹过,什么都没留下。
而当时的决议,全通过显然是不可能的,一部分必须推翻,因为活土匪有公无罪,让他停职反省自然是不可能的,让张彻接过活土匪分管的担子,则更不可能了。
说来,原本这个问题很难决绝,毕竟因为活土匪腾开了位子,后边动了一排萝卜,若是因为活土匪不动,后边这一排萝卜都不动,那党政联席会议就不是夹生饭,简直就是米加水了。
而既要不动活土匪,又要让大部分人事动议成行,看似是不可能的,实则是可能的,活土匪不动,拔走张彻,后边的萝卜照样可以顺序递进,谁叫那位张秘书长在会上嘴长呢,遭此劫难,也是活该。
一想到张彻,周道虔便又想起了另一个家伙,一个在他心里恶心,痛恨甚至超过孔凡高和薛向的家伙——前旅游局局长、现任德江行署副专员严宽。
按说,严宽现在的行署副专员帽子还没戴稳,毕竟省里还没下文件,可一般党政联席会议上过的增补副专员的这种人事动议,省委不会打转,从这个角度讲,严宽已经是副专员了。
一想到被严宽这种拙劣间谍欺骗,自己还为千金市骨,大力提拔这间谍成了副专员,周道虔就跟吃了一顿苍蝇,老鼠,毒蛇做成的三毒宴席一般,浑身发冷,恶心反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驱逐活土匪
细说来,原本,他周专员还不知道如何处置严宽,毕竟,严宽的任命,是党政联席会上刚通过的决议,且与薛向垮不垮台无关。
更何况,严宽还是他周某人提的名儿,这会儿再马上否决,简直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再者,党政联席会上的决议,也不是他周某人能一言否决的!
可若真看着严宽走马上任,他周道虔恶心还是其次,恐怕隔日,他周书记就得成为全德江最大的笑话,让人阴了,还给人升官,这笑话没准儿能冲破蜀中,走向全国。
所以,周道虔是无论如何,要在这几天内,干掉严宽的。
原本,急速拿下一人,哪有这么容易,可偏偏严宽今日在周道虔办公室晕倒,让他抓住了把柄。
方才,在他的“指示”下,德江第一人民医院的刘院长,已经来电话汇报了,严局长患有酒精肝,三高,前列腺炎症等诸多隐疾,身体虚弱,近期恐怕难以承受工作压力,建议休假治疗,稍后就把检验单据送到周书记办公室内。
按下电话,周道虔这才长出了口气,恢复了几分精神,尔后,就这么一直在沙发上,坐到了现在。
却说,此刻,这灯火暗淡,夜色悄然的房间内,周道虔,古锡名一坐一站,静静不动,简直就成了雕像,和这寂寂黑夜,幽幽冷风融为一体了,画面虽然恐怖,可意境却甚是和谐。
嘀铃铃。嘀铃铃……
忽然一阵铃音,宛若凄厉的夜枭,吼碎了这和谐的宁静。
古锡名轻轻揉了揉发麻的大腿,快步走到了桌边,将电话接了起来,方喂了一句,待听见那边自报家门,他便恭恭敬敬地说道:“李省长,您号,周书记在。您请稍等。”
这下。不待古锡名知会出声,周道虔蹭地立起身来,两个跨步就到了近前,接过了电话。并冲古锡名挥了挥手。嘴上恭敬道:“星雨省长。您好,我是周道虔。”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古锡名便已退出门去。
“恭喜啊。道虔,麾下出了一员猛将,于万军之中,将红桃子摘走了哈!”
电话那边说着玩笑话,可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欢娱,周道虔暗自凛然,沉声道:“省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听说蔡书记今天为德江党政联席会的事儿发脾气了?”
“发脾气?不至于,不至于,德江多大个盘子,值得蔡书记动怒,不过冷哼哼倒是听说了,你这回的工作确实不够麻利啊!”
“省长教训的是,是我工作上的失误,那您看我要不要找蔡书记当面汇报下此事?”
“我看还是算了吧,眼下正该你忙活,来省委作甚?好好配合省委省政府的工作是正经,我这会儿给你电话是跟你交代另一件事儿,省政府已经接到了通知,说是新加坡的陈老板和港岛的李老板,明天要来你们德江,你道虔同志可得做好接待工作啊。”
“谢谢省长关心,这个事儿,薛向先前在会上已经通报了,我会做好万全准备的。”
“道虔同志,晚上喝酒了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听筒里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周道虔持着话筒愣了足足分多钟,忽地一拍额头,便叫起了小古。
古锡名快速跑了进来,躬身道:“书记,您吩咐。”
“你去查查德江二区四县内,薛专员分管的那摊子,最近有没有出什么漏子,查仔细了来报我。”
周道虔话音出口,古锡名便开始咂摸滋味儿,暗道,莫非周书记要寻活土匪的不是,可如今正是活土匪走上风的时候,这时候,翻拣这些鸡毛蒜皮,伤不到活土匪不说,未免自取其辱,实在有些不智。
心中如是想,知悉周道虔此刻心情不佳,古锡名倒也不敢宣诸口外,温声应下,便要出门。
不曾想,他脚步刚挪动,屋内突然全黑了,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道惊心动魄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儿,周书记办公室怎么没亮灯,是不是灯管坏了,这个老杨干工作越来越不细致了。”
熟悉的声音,那高大的离谱的身影,只这两个特征,尽管还看不清那人面目,屋内二人却是都知道谁到了。
古锡名赶紧一个滑步,滑到左侧窗边,按下了开关,啪嗒一声,屋内光明骤放。
周道虔站起身来,故意揉了揉眼睛,冲一身笔挺西装的孔凡高微笑道:“是专员来啦,快请进来,小古把我最好的乌龙茶拿出来。”
“周书记在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关着灯,德江就是再穷,也不至于您这样节省啊!”
孔凡高何等心思,哪里会猜不到其中原因,他自己方才不也是独自锁在办公室对着窗外,怔怔出神了许久,直到一个电话进来,他才寻了过来。
周道虔轻轻按着眼窝,笑着道:“专员可真会开玩笑,我可没那么极端,只不过方才看文件看得眼睛酸痛,不愿见着光亮,想歇歇眼睛,这才让小古把灯熄了,再说,外边这黑云压城,半山烟雨,也是一景,终日对着案牍劳形,能足不出户,体味山野风光,也正好松松精神。对了,专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行署那边政务太多,忙不过来了?”
孔凡高在周道虔对面的沙发上坐了,说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方才我收到消息,说黑水那边的计生工作出了大娄子,拐子李村的一户李姓人家,因为超生抗法,打伤了磨山乡的计生工作人员,现在双方正闹对峙呢,所以,赶过来向书记您汇报。”
孔凡高话音没落,周道虔脑子里便转开了,他在想孔凡高这大晚上的,溜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绝对不会只为说这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若是他堂堂地委周书记连村头的打架都要管的话,只怕身兼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也管不过来。
一时间思想不透,周道虔决定先上太极推手,“唉,计生工作确实难做啊,群众不理解,基层干部也为难,但中央的指示还是要落实啊,计划生育可是我国的基本国策,这个马虎不得,专员可得多操操心啊……”
嘴上搭着腔,周道虔脑子里好想有些明白了,行署里分管计生的可不就是那位活土匪嘛,莫非这位孔专员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难道竟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位也想支开姓薛的?
孔凡高接过古锡名递来的茶水,抿一口,赞了句好茶,接道:“我操心没用啊,跟周书记您一样,我那一摊子,也是难掰扯明白,德江钢厂现在是每况愈下,宜阳磷矿又事故不断,我也是烦心得紧啊。”
见孔凡高还在绕圈子,周道虔心头冷笑,嘴上却道:“我看专员也没必要事必躬亲嘛,行署班子有分工,谁的摊子该谁管,专员总揽大政,居中调度,把握大方向才是正理!”
周道虔此话出口,站在一边的古锡名脑子突然亮了,这会儿,他才闹明白,原来周书记先前让自己去察探薛助理分管那摊子最近有没有出什么差漏,哪里是为了借机敲打,分明就是要在明天接待的当口,将这位薛助理给支出去啊。
又想,这位孔专员此时到来,绕了半天圈子,就说计生上的鸡毛蒜皮,细细一咂,可不也是这个意思嘛。
一念至此, 古锡名打了个寒战,再瞧这二位,怎么看怎么有曹孟德和刘玄德的意思,都是能屈能伸的枭雄人物啊。
试想,这二位今儿个栽了多大的面儿,被活土匪按在地上,抽完左脸抽右脸,若是寻常人早没了心气儿了。
可这二位,缓了缓神儿,竟然跟没事儿人一样,又坐一块儿谋划起如何把活土匪拉来的政绩,揽到自个儿怀里来。
本来嘛,投资意向是活土匪谈成的,投资商也是活土匪拉过来的,可意向到底是意向,不是正式合同,届时,谁签订合同,这政绩便算是被谁霸到手了,好谋算啊!
受委屈算什么,被抽脸算什么,能一边被抽脸,还时刻不忘搞斗争,揽政绩,这才是境界啊!
原来官儿做到这个境界,才是官儿啊,难怪人家二位是领导呢。
细细想清内里的诸多变故,古锡名面如土色,站在一边痴痴发愣。
“周书记指示的是,不过,我认为德江钢厂和宜阳磷矿都好说,毕竟都还在秩序掌控,工人阶级嘛,觉悟就是高,可拐子李村那边的事儿,就做了难了,拐子李村挨着云锦湖,一到天旱,这拐子李村,和附近几个村子就没有不械斗的,这个不用我说,周书记您亲身经历过,还不止一次两次吧。要说这农民兄弟虽然是值得学习的对象,但谈到思想觉悟,恐怕就远远不如工人阶级了,所以那边的摊子,不好收拾哟。”
说着,孔凡高掏出烟盒,给孔凡高散了一根,自己叼上一根点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锦湖管委会
周道虔本是不抽烟的,这会儿思考孔凡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下子入了迷,竟然接过香烟,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方吸了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一边的古锡名见状便要上前,替他顺气,却被周道虔拿眼逼住。
周书记一阵咳嗽罢,竟不把烟按灭,却再度放进嘴巴抽了起来,这次有了准备,虽然烟叶依旧辣嗓子,却是没先前那般狼狈了。
“凡高同志,你既然找过来,谈这个事儿,想必心里已经有谱儿了,你说说,我听,我替你把把脉。”
吃了烟的亏,周道虔嘴上也不客气了,略去专员,直呼孔凡高的名字了,他可是知道这位凡高同志,向来最是在意这称呼上的威严。
果然,孔凡高红脸膛一暗,怔了怔,才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咱们干脆就把云锦湖单独划出来,弄个云锦湖管委会,周书记你想,这云锦湖是宜阳,海丰,巴县,黑水四县交界之地,又因为水系庞大,里面渔产众多,再加上逢旱饮水,几乎都指着它,涉及得利益大了,而周遭群众又多是宗族聚居,最是好勇斗狠,哪年不弄几出啸聚,不弄出几条人命,就不会消停,长此以往,是县里也难,地委,行署也烦,再加上,今次又出了暴力抗法,殴伤计生干事一事儿,我突发奇想,咱们干脆把云锦湖,和他周遭相邻的村庄给划出去,单独弄个管委会。派专人管这一团乱麻,也省了上上下下的麻烦。”
孔凡高说完了,周道虔却没有反应,叼着香烟,却忘了吸吐,静静保持着手扶烟蒂的姿势,直到烟柱烧出一截长长的灰线。
的确,不止周道虔惊到了,便是一边的古锡名听傻了眼,这哪里是支出薛助理的节奏。分明是要把这活土匪赶出地委。行署啊!
诚然,孔凡高没说出派出去充任这云锦湖管委会主任,可古锡名已然自动脑补了结果。
眼见着周道虔手中香烟的烟灰就要掉落,孔凡高也不愿瞧烟腾灰飞的景象。重重咳嗽一声。周道虔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将香烟按进了烟灰缸里,“孔专员这个提议,很有创造性。也很有可行性啊,不知道孔专员有没有瞩意的人选。”
要说周道虔到德江已经半年多了,却是生平头一次对孔凡高生出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感,无他,实在是今次孔凡高的提议,太对他胃口了。
薛向这只癞皮狗,如今看来,一时间,是难以打死,干翻了,可让这家伙赖在地委,光是那份恶心,他周某人就受不了。
同样,云锦湖那边的乱摊子,也是周某人的一大心病,不说别的,他周某人来德江上任不过半年光景,光是在云锦湖那边,被上千号人围堵的阵势,就遭遇了三次,每次皆是地委让步了事儿,他早已经不胜其烦。
如今,孔凡高此策一出,真是再让他满意不过了,薛向和云锦湖,这两大烦心事儿凑一块儿,陡然就不烦心了,简直就是数学上的负负得正。
一来,姓薛的虽然人品不佳,却素有歪才,没准儿能以毒攻毒,让云锦湖那边消停下来;
二来,若是姓薛的也治不服云锦湖那边,到时再出了乱子,他周某人的砍刀再对活土匪举起来,恐怕是谁也说不出个不是了。
左思右想,竟是两便!
却说,这会儿,周道虔觉得孔专员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优点,可孔专员却在心里腻歪透了姓周的,“我看就薛向吧,薛助理的优点,本事,我就不说了,大伙儿都清楚,周书记没意见吧。”
孔凡高恼的就是姓周的爱绕圈子,都这会儿了,大伙儿都快**相见了,这货还非逼着他孔某人道出薛向的名号来,好似谁举荐了活土匪,谁今后就得承受活土匪报复一般,如此胆量,成得甚事儿!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在地委会上过一遍,尽快把决议呈交省委吧。”
这会儿,周道虔倒是当机立断起来,“我看这样吧,现在就通知薛向同志,让他连夜下云锦去,毕竟计生是他摊子上的事儿,云锦又是敏感地带,况且还有基层同志负了工伤,这会儿派薛向同志下去,一来是,有助于及时掌握,稳定云锦那边的情况;二来了,薛助理也好代表地委,行署,慰问下基层的同志们。”
“书记的意见,我完全同意!”
孔凡高瞥了周道虔一眼,心中募地升起怪异的感觉,什么时候,自己竟和这个人合作起来,且合作的目的,竟是为了收拾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暗自嗟牙:薛向啊薛向,你即便是倒在了德江,也算是光荣了!
………………
“臭三哥在长跑运动会上,得了第一名呢,得了个金牌呢,臭美了好几天呢,不过他欠我太多太多钱了,这块金牌已经被我拿来抵债了,我厉害吧…………”
“二姐在忙着考研究生呢,天天看书,放心啦,我每天都给她冲麦乳精喝,身体棒棒的呢……”
“大嫂嘛,好像瘦了噢,大家伙,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有一天我跟大嫂睡,听到她晚上做梦都叫你名字呢,不对,是叫薛老三,哈哈,她在梦里要你抱她呢,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抱……”
“大伯整天忙,我一个月才难得瞧见他一回,每次回家坐坐就又走了,上回见他,还是上个星期,他好像要去岛国访问,我让他给我带多啦a梦,也不知道他忘了没,要是忘了,我就不跟他玩儿了……”
“对了,大家伙,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哟,哈哈,呵呵,嘿嘿,算了,不说了,等你回来,保管吓你一大跳,哎呀,又九点了,作业又写不完了,明天再跟你说噢,byeby!”
波的一下,那边挂了电话。
薛老三持着电话,忽然有些惆怅,小家伙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依恋自己了,他犹记得以前和小人儿打电话,都是哄着骗着,她才肯挂电话,现在通话,却总是小人儿主动要挂电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问题大条了
“成长的烦恼,大约总是孩子还没感觉到,家长便先尝到了吧。”
薛老三默默地想道,忽又想小人儿安宁喜乐,二妹,三弟,俏媳妇,都各自平安充实,转瞬,他心中的惆怅,便又被这温暖冲逝。
熄了台灯,双手交叠,在脑后枕了,薛老三便待入睡,不曾想,他这边方躺下,楼下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他赶紧穿了拖鞋,赶下楼来,开门一看,戴裕彬,江方平,宋昆服装严整的站在门前,且戴裕彬和江方平二人,竟各自提溜个颇为厚实的行李袋。
见薛向眼中迷茫,宋昆解释道:“首长,是这么回事儿,黑水县磨山乡拐子李村,今天下午,发生了一起暴力抗法事件,超生家属打伤了前去做计生工作的干事,又因为拐子李村靠近云锦湖,那边是有名的敏感地带,所以地委,行署点名让您现在过去主持工作,一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二来,代表地委,行署看望一下受伤的基层工作人员。”
宋昆措辞很谨慎,称呼也是经过一番考量,才选定首长的,因为叫薛助理,有些不恭敬,叫薛专员,又怕显得胆怯,思来想去,才定了大伙儿都用的首长的叫法。
要说宋昆如今也是正处级高官,德江政坛有数人物,寻常县长,县委书记见了他,也得陪着笑脸,薛向论级别也不过和他平级。
可面对薛老三,宋昆实在是有些提不起气来,没办法,谁叫薛向这位活土匪的战斗力实在是太惊人,是能直面他宋某人主子孔凡高,并战而胜之的存在。
且这位薛助理,还有大员杀手,平级克星的势头,细细一数。此人来德江不过数月,夏邑,张彻,严宽,这三位德江政坛的明星,一一陨落,更离谱的是。这三位都是在将将要跨入行署班子,跃过这位薛助理头上时,硬生生被他一把从天上扯落,掼在地上,摔了个死翘翘。
这会儿,宋昆甚至在想。届时,孔专员要是提议送自己入行署班子,哪怕是这秘书长不当了,也绝不能答应,实在是太怕人了。
却说,宋昆正暗自思量,薛老三笑道:“我知道了。这点小事,秘书长打个电话来就行了,干嘛还亲自跑一趟。”
“言重了,言重了,什么秘书长,还没上任呢,再说,就是上任了。首长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听得舒坦。”
瞧见薛向冲自己微笑,还说着客气话,宋昆浑身发冷,赶紧道:“既然通知到了,首长没事儿,那我就先去了。”
待薛向点头后。宋昆掉头就走,行得太急,步履都有些凌乱了。
“宋秘书长这是怎么了,跟喝了酒似的。来时可不这样啊。”戴裕彬瞧着宋昆的背影,打趣道。
“还不是首长这同级杀手的名号,太过瘆人,人宋秘书长现在级别上来了,自然得jǐng惕啊,没瞧跟咱首长说话时,声儿都变了。”
江方平虽是打趣,可语气里尽是轻蔑。
没办法,自打宋昆确定登位行署办主任后,如今的行署办,上从副秘书长,下到跑腿的科员,只要是个人,这心里就没有平衡的,而官职越高,年纪越大,这份不平衡就来得越强烈,江方平正是其中一员。
试想,他江某人兢兢业业在行署办干了十多年,也不过是区区副处级副主任,连副秘书长都没挂上,反观这位宋秘书长,五年前不过是区区一副主任科员,在秘书办端茶倒水呢,如今可好,五年三级跳,一家伙成了自己的领导,谁能顺了气,那还真是圣人了。
“什么同级杀手,你江主任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人起外号了。”
薛老三撇撇嘴道,心头也是无奈苦笑。
官场到底不是江湖,弄出外号来,且是这种血腥气弥漫的外号,确实说不上美事儿,当然,江方平道出那外号,套在方才的语境里,乃是有奉承的意思,这会儿,却是不好再说出口,唯有讪讪不语了。
“你们二位大包小包的这是做什么?”薛老三的目光再次在二人手上的行李袋落定。
“当然是跟您下磨山啊!”
瞧见薛向眉头微皱,戴裕彬解释道:“首长,您不会以为咱们这会儿往黑水那边赶,当夜就能解决了问题,白天还能撵回来吧,浑不是这么回事儿,云锦那边乱着呢,只要是出事儿,就没有小的,不折腾几天,是脱不了身的。”
“不好!”
江方平狠狠帅了双袖子,“好狠的算计,周书记,孔专员这样干,不怕叫人齿冷么,陈老板和李老板的投资,明明是首长拉来的,明天两位投资商到来,却连夜安排首长出差,这不是**裸地抢功么?”
江方平到底不简单,薛老三皱眉,正是为了这事儿,不过,这会儿,他早释然了,这周、孔二位,都是真正的政客,做出这种事儿,有什么稀奇的,反倒没干出这把戏,反倒让人惊奇呢。
“算了,只要德江人民得利就行,不想别的呢,你们等会儿,我先回去打个电话,稍后咱们就出发。”
交代一句,薛老三便朝楼上行去。
江方平则去调车,戴裕彬跟上楼来,帮着薛向收拾行囊。
薛向两个电话完成得极快,合起来竟然没超过一分钟,挂了电话,薛老三眉间的死疙瘩结得越发大了。
戴裕彬收拾行囊的当口,耳朵也没闲着,倒是听清了薛向的电话分别是打给谁的,宽慰道:“这钟点儿,许是两位老板真外出游玩了,咱们到了磨山,再去个电话就是。”
薛向何等脑子,哪里需要这等没营养的安慰,他分明就意识到事情彻底大条了。
原来,他方才的电话,正是打给陈,李二位老板的,因为他今晚要出远门,明天自然不能在德江迎候,而这两位老板又是他薛某人拉来德江的。
漫说是投资商入境了,便是寻常人家,你邀请了朋友来家,结果你自己反倒不能在家,这就是极大的失礼了,所以,薛向打给的两个电话,正是为了解释此事,同时也为致歉。
当然,更大的用意,却是要探探李,陈二位的口风。
因为,今天中午萧依依的电话,说省委宣传部的突兀指示,让《世外高人》的放映新闻上不得省报,只能上晚报,已经引起了薛向极大的不安,怀疑省里要插手了。
所以,借这电话的机会,他想从李,陈二位的口中探探,看省里是否真的开始运作了。
可哪知道,电话的结果,却是比探出口风来更差,因为李,陈二位皆未接听,都是秘书代接的。
按说,秘书接听,本也说不上特别反常,就像戴裕彬所说,没准儿两位老板结伴出去悠游了,可薛向聪明的脑袋,还是察觉到了不正常。
因为以那rì谈合作的热度,李,陈二位老板即使不在,他们的秘书也当在挂电话时,说上一句“稍后转告老板,让老板给您回电话”,或者来上一句“老板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到时您再打过来”,这几乎是最正常,也最和符合常理的商务回复了。
可偏偏这两句话,薛老三都没听到,有的只是客气的敷衍,和敷衍完毫不犹豫的挂电话。
蛛丝马迹,恰恰最容易显现本质,薛老三就像个高明的侦探一般,只寥寥数语,他就判断出这回的招商引资,只怕要出大漏子。
“行了,别的事儿,咱也顾不上,先顾眼下吧。”
说罢,薛老三撂了电话,又瞅见戴裕彬正在往一个硕大的帆布旅行包里,狠命地塞压,将长形的包裹,楞生生挤成了圆球,赶忙道:“小戴啊,磨山那边的情况就算再严重,咱们也不至于在那儿住上十天半月吧,你给我带一套,够换洗就成了,别的没用的,都撤了,都撤了。”
……………………
“薛向怎么说?”
宋昆一只脚还没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孔凡高就开口了。
宋昆却是没急着答话,眼神儿忽然打在室内另一个人脸上,怔了怔,方张开嘴,却不知如何言语了。
一来,室内另一人正是他的前任张彻,自己取其代之了秘书长职位,陡然相见,心里难免咯应。
二来,他忽然想到,方才交代完事儿,压根儿不曾等到薛向回答,就惶急遁逃了,实在有些丢脸。
孔凡高以为宋昆只是见了张彻,有些抹不开脸,微笑道:“怎么,小宋,连你张叔都不认识了?”
宋昆急忙冲张彻伸出手来,恭敬道:“张叔我怎么会不认识,只是这个钟点儿,瞧见张叔,有些愣神儿。”
嘴上如是答话,宋昆心中却是飞快地思忖着孔凡高此刻的心思。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孔凡高生平第一次对张彻如此客气,顺着这种客气推理下去,再想到张彻今rì之遭遇,很快,宋昆就从孔凡高对张彻的语气中,提炼出了愧疚二字。
再继续想下去,他忽然再联系到孔凡高的脾xìng,很快,他又将这愧疚二字给抹去了,毕竟孔专员这种冷硬xìng子,如何会对下属产生愧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云锦之乱(为盟主棋如生加更)
排除掉愧疚,宋昆很快又有了新的答案,那就是安抚。
的确,总的说来,张彻是为他孔专员冲锋陷阵,而倒下的,孔专员若是连安抚的态度都没有的话,未免让人齿冷。
除此外,张彻的秘书长没了,这是为了顾全大局所致,毕竟先前联席会上的那许多已经通过的人事任免要成行,就必须拔出萝卜,腾出坑,以前是打算拔掉活土匪,可活土匪死活不挪窝,就只有拔掉他张彻了。
可拔掉了张彻的秘书长,并不代表人张彻从此就成了平头百姓,毕竟,张彻不过是在会上,说了句不合时宜,有**份的话,负政治责任是逃不掉,但也决计不可能被一棍子打死,不然,以后开会,谁还敢言语。
是以,孔专员自然还得给张彻cāo心,即便是再瞧不上这个人,有夏邑阵亡的例子在,张彻就是滩烂泥,孔专员也必须将他重新糊在墙上,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维系他孔专员的大势。
要不然,在外人看来,孔专员的心腹,接二连三的倒下,这以后,谁还敢贴近孔专员,简直就是动摇军心嘛。
从这个角度讲,孔专员也非安抚张彻不可。
一念及此,宋昆的脸上的笑容,就更和煦了几分,接道:“张叔,今天的事儿,我很惭愧,其实,这行署办,还是您当家,我还年轻,资历和经验都不足,虽蒙专员信任,但要挑大梁,毕竟还差点火候,所以这行署办,还得您来掌舵啊!”
“宋秘书长……”
“张叔,您要是这样叫我,可是在打侄儿的脸啊!”
张彻方说了一句,便被宋昆出言打断。
张彻笑笑。却不言语了,他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有自己最清楚,方才他本想耐着xìng子,想敷衍几句,被宋昆打断后,他最后的xìng子都磨光了。他想发火,不想跟谁虚与委蛇,可理智约束着他,让他不得发火,既然不得发火,那就唯有沉默。
孔凡高拍拍张彻肩膀。叹气道:“老张,是我对不住你啊,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军前小挫,算不得什么,本来,我是想让你继续留在行署办的。可那样,你自己也受不了,这样吧,你先去老干局担任一段时间的副局长,过渡一段,等这阵儿过了,会有好位子安排你的。”
张彻低着的脑袋,忽然抬了抬。终究没抬起来,两侧的膀子轻轻震颤,好似室内气温陡降一般,冷得他发抖。
宋昆也惊诧地望着孔凡高,似在说,今次的事儿有这么严重么。
孔凡高落在张彻肩头的大手,改拍为抓。“老张啊,不是我不护你,实在是这次的会议,被那活土匪弄得一团糟。省委蔡书记都动怒了,没个交代,能过得去么?好在就是半级,半年时间,我保你再升回来!”
张彻很想拍开孔凡高的大手,大声吼骂,可他不敢,这是理智和长久被威压积累的奴xìng,在一并发挥着作用。
“我知道,我会好好干的,专员您放心,到哪儿我都是您的兵,绝不给给您丢脸!”
说着,张彻的脑袋又低了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深深的低伏,为的是掩饰那张已经狰狞得要裂开的面孔。
送走了张彻,孔凡高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想起张彻的颓唐,他又念起了夏邑,大手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狠狠掼在了地上,咬牙道:“从这儿,就开始了!”
……………………
薛向三人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尽管黑水紧挨着地委所在地的宝丰区,可道路实在崎岖,就似这翠屏山明明就在办公室窗外,可真要达到,却还得数个小时。
是以,车进黑水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再加上,傍晚刚yīn了天,此刻,若熄了车前大灯,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原本,江方平是非要等老蒋到了,再走的,可薛老三心里还存着没准儿能快些办了差事,好尽快赶回德江,跟陈,李二位老板碰面的心思,急着出发,于是,这车夫自然就成了他。
说来,也亏得是他做了车夫,如此路况,如此天气,即便是老蒋这种老师傅,也决计吃不消。
风大的吹得车窗玻璃都扑扑作响,可偏偏窗外又没下雨,听着稀奇,不下雨,那是什么打在玻璃上,不错,正是路上那细小的土坷垃。
“首长,我看也不争这一时了,前面快到云中镇了,要不咱们在那儿宿一晚上,这种天气,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即便是有憋着劲儿要闹事的,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再者说,等咱们赶到磨山,估计都下一点了,探望伤员,也不能半夜去啊,这是探望,还是打扰来着。”
江方平抱着膀子,小心打量着窗外,那如山鬼脊梁般的瓦屋,土坡,古树,嘴上建议道。
这一路,他也确实颠簸得难受,再加上,又不清楚薛向的驾驶本领,一路晃晃悠悠,真个担心出了什么纰漏。
薛向道:“你江主任可算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人嘴两张皮,什么风大,不适合闹事,夜深,不适合探人,你还真当咱们来走亲访友来了,那边的情况,咱们不清楚,若是一觉在云中睡过去,明儿一早真出了漏子,你就是浑身长八十张嘴巴,也说不清的。”
薛老三若是肯歇下,就不至于不愿等老蒋,自个儿心急火燎地驾车了。
江方平闻声,讪讪不语,心中却是埋怨起自己怎么说出这么大失水准的话。
本来嘛,如今薛向接受任务,就是周道虔,孔凡高为抢功劳,给安排的小鞋。
若是在这事儿,真出了差头,那两位焉能不借着这个机会,反攻倒算,自己居然因为心中胆怯,就劝说薛向歇息,这不是浑话嘛,脑子里还有半点政治敏感xìng,都不该如此言语。
车内又恢复了沉默,薛向透过后视镜,借着微微的光亮,瞧见江方平的脸sè,知道这位江主任醒悟过来,心里头正在自责。
他是个细心人,更是体贴下属,当下便道:“方平啊,这云锦湖,我上次讨要地方企业的拖欠款时,去过几次,可都是路过,只瞧了那处的风景,却是水天一sè,犹如汪洋,鸥翔鹭飞,好一派渔家风光,当然,我这也算是瞧个皮毛,可怎么就听说这云锦湖附近的群众老是干仗,你这个老德江,可否为我解惑?”
听到薛向有借助的地方,江方平陡然来了jīng神,“首长有所不知,这云锦湖地段出问题,也不是近些年的事儿,几乎自打建国后,就一直围着这湖,闹了不少乱子,建国前,这云锦湖,是咱们德江有名的唐老太爷家的,说起这唐老太爷家,可算是簪缨世家,他们这一家族自晚唐传承至今,走的都是科甲正途,康熙爷亲自匾额“唐宋以来巨族,蜀中有数人家”,可是赫赫威名,就是民国时期,也有子弟在zhōng yāng和地方任职。”
“还是建国以后,唐家子弟有的散落在了海外,有的去了宝岛,总之,唐家是落败了,可唐家到底还留了根苗在这德江,建国后,因为成分不好,唐家自然就再难出什么人物,也就成了破败农家,好在家族巨大,他们唐家一家,就差不多占了一个村落,揪斗封资修时,看着唐家庄也闹腾得热闹,其实都是唐家人演给外人看的。所以,这唐家算是衰而不败,因为同姓而居,且又是一根藤子上出来的,在当地算得上极有势力的宗族。”
“一有势力,这唐家人就想独占了这云锦湖,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的祖业,可云锦湖八千多亩大小,鱼虾旺盛,水产丰富,对这苦惯了的农民兄弟来说,可是了不得的油水,再说,解放后,这云锦湖就收归国有了,唐家人再横,一时间,也不敢明着喊不许别人用水捞鱼,只不过每年用水,捕捞水产时,都会和邻村起上几次龃龉。”
“而这乱子越来越大,还是在七八年以后,党的政策好了,惠民政策越来越多,这唐家人就张罗着要把这云锦湖承包过来,可这云锦湖是四县交界地,当时划界碑,就因为这云锦湖太过庞大,划给谁都不便利,直接划给了云锦农场,可云锦农场因为经营不善,早就被上边撤销了,所以这云锦湖几乎成了无主之地。”
“正是因为这样,唐家人才起了承包的主意,地委,黑水县委明知道云锦湖是个雷窝子,唐家人就是这雷窝子的导火索,自然不肯去点这个火,就这么着,每年围着这云锦湖,就冲突不断,头先,还只是唐家村跟别村的干,后来,四县交临这云锦湖的村庄,为了水利,水产,几乎都干过,发展到如今,一到天旱,水货泛滥时,这云锦湖简直就跟战场一般,各县靠近云锦的村庄都抱了团,组织了青壮,一起来抢,哪次不闹腾得地委书记,行署专员出面,就不算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慰问
“地委和行署,算是为这云锦湖操碎了心,跑断了腿,烦得不行,所以这云锦湖实实在在就是个是非之地,我多句嘴,首长您别见怪,我认为您这次下去,多看少说,能不管就不管,早早把场面糊弄团圆了事。”
江方平话音方落,戴裕彬便拍着巴掌道:“首长,江主任这句话,可真说到我心窝里去了,别的事儿,您都能管,但云锦这边的乱子,您千万别接,那绝对不是人能干成的事儿。”
这两位跟着薛向,虽然比以前的生活,多了太多的滋味,酣畅淋漓得几乎只觉身不在袖里乾坤的官场,而在提剑跨骑挥鬼雨的江湖。
虽然痛快,总是上演逆袭,可这心脏也实实在在地负荷太重。
这位年轻的首长,就没一刻肯闲着的,要么是在遭遇麻烦,要么是在解决麻烦,而解决完麻烦后,基本就有处在迎接麻烦的半道上。
这不,今天的联席会议刚结束,脑袋还没沾着枕头,麻烦就又来了。
目前来看,这个麻烦还不算太严重,可江、戴二人都清楚,云锦那边的小麻烦,稍稍不注意,就能成马蜂窝。
所以,这二位才不管不顾,一通封堵,只求薛向能听进去。
不成想,二人话音落定半晌,却没听见薛向搭腔。
二人方要出声,忽然发现窗外,现出不少明明灭灭的光点,瞪着眼睛瞧了分多钟。直到车子飙前,终于瞧清前面闪烁的是什么了,竟是警灯。
借着光亮,江方平陡然扫见前方一块架在老杨树上的硕大牌匾,虽然瞧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文字,可对全地区地标无比清楚的他,还是知道,终于到磨山了。
一想到竟到了磨山,江方平猛地抬了抬手表,仔细一瞧。十二点半。平常一个半钟头的车程,竟然四十分钟不到,就飙到了。
来不及惊叹薛向的驾技,他猛地又想到前方那明明亮亮的警灯。心下猛地一紧。莫不是又出大事儿了吧!.
江方平正暗自嘀咕。车停了下来,眼见薛向当先下了车,他慌忙跟了下去。还没站稳身子,便听见有人说话了,“是地委的薛专员吧?”
江方平抬眼瞧去,说话那人他却是认识,正是黑水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马勃,“马主任,你面前的就是薛专员,你大老远的不会是堵在这儿迎我们吧?”
马勃瞧见江方平,心中就落了定,赶紧冲薛向伸出手来,“薛专员好,我是黑水县委办的马勃,接到行署办宋秘书长的通知,就在这儿等您了……”
薛向伸出手,和马勃握了握,略去寒暄,道:“马勃同志上我的车吧,让你的司机头前引路,咱们边走边说。”
头前闪过去的几辆警车,也让薛向心里吊了起来,他此来本是为了平事儿,眼看着乱子越闹越大,自然难免焦急。
马勃笑着应了,招呼一声司机,便在副驾驶座上坐了。
“马主任,你先介绍下磨山那边的情况吧。”说话儿,薛老三重新发动了机车。
马勃道:“是这么回事儿,下午磨山乡计生办的同志,接到通知,说拐子李村的唐三丫又怀上了,便上门做说服工作,您是不知道,这唐三丫前头已经有两胎了,肚子里这个就是老三了,这怎么得了,要是二胎,罚些款,还说得过去,三胎绝对是不允许的,计生办的徐主任上门做说服工作,不曾想,被唐三丫的男人李二纠结村民,给轰了出来,并野蛮地把徐主任给打伤了。”
“按说徐主任被打伤了,该是乡政府找这李二的麻烦,可离谱的事儿出现了,听说这会儿,李二正在村里纠集人手,要到乡里来闹事儿,而这唐三丫又是唐家庄的闺女,唐家庄的人最是护短,县里怕弄出问题,没奈何,只好由县委苏副书记带队,到磨山来察看情况,这不,刚到磨山,就接到宋秘书长的电话,说薛专员您来了,苏书记这才让我到路口来迎您了。”
不知道是薛向故意控制着车速,还是巧合,马主任话音方落,车便停了,不及下车,透过玻璃,就能看见一拍低矮的平房上,唯一亮着的红灯,摆成了几个大字模样,磨山乡卫生院。
八十年代初,别说乡镇卫生院了,便是县上的大医院的条件也落败得紧。
一溜老旧的平房,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便是一乡数万村民所依仗的最大医疗机构了,夜幕下,孤寂,苍凉。
唯一能跟大医院平齐的是,那入门就呛人鼻子的苏打水味儿。
“苏书记,不好啦,不好啦,拐子李村的和唐家庄的人,又闹腾起来了,那边正吃着杀猪宴呢,一会儿就得寻过来……”
薛老三一行刚踏上矮窄的病房走廊,一个精瘦的短发汉子,便从身边抹了过去,还不曾到地儿,便听见他扯着嗓子喊了起,声音中似乎荡着欢娱。
方听见精瘦汉子的话,薛老三的眉头就彻底锁死了,脚下更是如踩了风火轮,三两步就飙了过去,精瘦汉子方窜进最左侧的那间病房,薛老三的身子也横了进来,唬了那精瘦汉子一跳,不住叫唤着的嗓子,也嘎然而止。
屋子里七八个人,皆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中间那个梳着整齐偏分的矮瘦子瞪眼就喝出口来,“刘肇,你嚎什么丧,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原来,这矮瘦汉子将薛向当作和这精瘦汉子一路来报信的了,是以,并不理会他。
薛向不愿耽误功夫,越过刘肇,开门见山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德江行署专员助理薛向,代表地委前来,慰问受伤的同志。”话至此处,又指着刘肇道:“方才听这位同志,说拐子李村那边又出事儿了,心中焦急,便跟了进来。”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薛老三方自报家门,坐着的七八人,除了依着床榻的两名妇女,剩下的齐刷刷全站了起来。
矮瘦汉子瞧着薛向,怔了怔,方才开口道:“你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这矮瘦汉子原本惊叹于薛向的年纪,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活土匪,便想说“你真是薛向”,可猛然惊醒,到口的话又不好收回,出得口来,便成了这般模样。
一句话说罢,他赶忙做了自我介绍,又将屋内众人介绍了一遍。
原来这矮瘦汉子,正是黑水县分管纪委,政法委的副书记苏全,屋内七八人,除了两名随他而来的黑水县委办工作人员,还有黑水县公安局长蔡京,以及磨山乡党委书记褚威,乡长杨国钊,再就是受伤的徐主任的两名家属。
在苏全介绍的当口,马勃,江方平,戴裕彬也赶了进来。
薛老三草草和苏全等人握了手,这才走到床边,干起了他此赴磨山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慰问因公受伤的磨山计生办公室的徐主任。
徐主任四十五六年纪,模样甚是富态,一张胖脸不知道是因为挨了打肿胀的,还是本来就圆大,被厚实的纱布缠裹得像个刮了皮的大冬瓜,这会儿,歪倒在垫了厚实枕头的床头,直哼哼。
说实在的,慰问这活儿,薛老三是真不愿干,也干不来。
在他看来,慰问,是得先有感情,才有温情细语,若是慰问的是孤寡老人,心中怀着怜悯,同情,说起话来,要动感情不难。
可对一个素不相识额中年男人,虽是因公而伤,值得表扬,但要薛老三说些热泪盈眶的话,还是太难太难。
薛老三干瘪的走着例行公事,场面实在有些尴尬,病床上的徐主任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怎么的。
薛向没慰问前,这位就在哼哼,可薛向慰问开始后,这位的哼哼声,反而更大了。
得亏薛向早有准备,掏出了自己私人准备好的红包,递过来,说是地委,行署给徐主任的慰问金,这位徐主任的哼哼声才嘎然而止,一把拽过红包,捏在手里,揉来搓去,似在检验着厚度。
终于走完例行公事,薛老三心头也长长舒了口气,出言道:“同志们,时间不早了,咱们就不打扰徐玮同志休息了,马主任,你负责安排个房间,我和同志们说说话。”
薛老三原本就记挂着那闪烁的警灯,这会儿又听那叫刘肇的汉子老远就叫喊着“不好”,这心中的担心更甚,这会儿了结了例行公事,自然得摸清情况。
马勃在薛向,江方平面前算不得什么人物,可在黑水却是实权人物。
由他出面,置办简易会议室的速度快得惊人,区区十来分钟,一行人便从徐主任的病房,转移到了卫生院主任办公室辟出来的小会议室。
“苏书记,我方才听见这位刘肇同志在喊不好,又说拐子李村和唐家庄在吃杀猪菜,这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方才来得路上,我可瞧见不少警灯,这都是在做什么,你能否讲讲?”屁股方落了座儿,开场白都没有,薛老三直接摆上了正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公子局长
苏全道:“这位刘肇同志,是县水利局驻拐子李村的水纹观测员;吃杀猪菜,这是当地不明事理的群众啸聚的方式之一;至于那警灯,是县里调派过来的警务人员,防止发生意外事故。”
薛向问了三个问题,苏全答了三句话,很简洁,也很全面。
可是这简洁、全面到了让薛老三知道了一切,却仍然对一切茫然的程度。
薛老三眯着眼睛,打量着苏全,后者却忽然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闷头抽了起来。
还是江方平瞧见不对,附在薛老三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才摸清楚状况。
原来,因为云锦湖四周的村庄,是事故频繁点,从黑水县委到德江地委,往往就被这突发事故,弄得焦头烂额。
后来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干脆就在云锦湖四周,设立了观测站,说是水纹观测员,不过是领了份工资,专门盯闹事儿的村汉。
而为了避免包庇的情况发现,上面也是会想办法,专门挑拣有仇的村落互相盯防,比如这刘肇,就是尤里西村的,这尤里西村和拐子李村乃是出了名的不和。
这不,听说拐子李村要闹事儿,这刘肇哪有隐瞒的,他还巴不得拐子李村闹起来呢,所以先前的叫喊声中,才带着看热闹的欢喜。
至于这杀猪菜,就更有讲究了,蜀中原本就出袍哥,解放后,袍哥这玩意儿虽然禁绝了。但某些传统,却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这杀猪菜。
当然,这会儿的杀猪菜,既不是东北名菜,也不是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杀了猪,做得特色菜。
而是过去袍哥兄弟啸聚前的程序,这就跟绿林好汉啸聚差不多,话事人召集大伙儿聚集。总不能吆喝一声。就要人出死力,没这个道理。
毕竟,没酒壮血气,没肉做赏赐。这乱子闹起来也没劲儿不是。
因此。这杀猪菜。几乎是各村闹事前的必备节目,几碗肉一吃,几瓶酒一灌。豪言壮语一吹,酒酣耳热,闹起事儿来,就格外来劲儿,打起架来,尤其悍勇。
薛老三闹明白中间变故,重重一拍桌子,“褚书记,杨乡长,那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出事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徐主任就是块金疙瘩,你二位也应该看够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半点敏感性都没有,不在村里待着安抚群众,跑这儿来做什么,到底是躲事儿来了,还是偷懒来了,荒唐!”
薛老三是真生气了,出了这档子事儿,主事的基层领导的反应,跟蠢猪没什么区别,但凡是有一点责任心,肯留在村里,哪怕是挨骂受辱,村民找着了能对上话的人,何至于出这种状况。
薛老三一拍桌子,褚书记,杨乡长唬了一跳,齐刷刷站起身来,二人心跳得不行,这位薛专员,他们虽然从未谋面,但活土匪的外号,却是早有耳闻。
更不提,昨日下午党政联席会议之风波,早已经以飓风般的速度扫荡德江全境,见这位能对掐地委大佬的薛助理发怒,小小褚书记,杨乡长自然扛不住。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薛助理名不虚传!”
褚威,杨国钊正暗自发抖,一道清冷的声音飙出,打破了满场的死寂。
江方平和戴裕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会在此时此地,听到此种刺耳的声音。
别说这小小的磨山了,就是德江,如今只怕也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家首长说话了吧。
霎那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打在说话的蔡局长身上。
先前听苏全介绍蔡局长的姓名时,江方平只不过为这人有着个和北宋奸相蔡京一般的姓名,而稍稍瞩目,此外,便没怎么在他身上投注注意力了。
这会儿,粗粗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真不认识这人,便是听都没听说过,细细一思量,他猛地想起黑水的公安局长应该姓蒋才对,想到这儿,江方平哪里还不知道这位蔡局长是新调任的。
如此这般,江方平这才细细打量起此人来。
白皙的面孔,比女人还清秀的瓜子形脸蛋,薄薄嘴唇,细细的眉毛,如此五官聚合在一处,本该是个俊秀漂亮的男人,可偏偏狭长的眼睛,破坏了整体的感觉,最要命的是,左侧眼角一处密缝的疤痕,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阴骘。
“这人有二十岁么,自家首长二十五岁担任了德江行署专员助理,就已经逆天到了极点,怎么会有二十岁的公安局长。”
江方平瞧着蔡京那张年轻得几乎有些幼稚的脸蛋,心底发出了惊呼。
“蔡京同志,现在是临时办公会,你有什么话请直说,小戴,负责记录!”
如此紧要关头,薛老三才没心思跟谁玩儿嘴仗。
蔡京一语惊人,原本正暗自得意,可薛向已让戴裕彬做记录,他这得意便彻底崩碎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建设性意见要说,方才不过是为了刷存在飙的一句,这会儿,薛向让戴裕彬笔录,摆明了就是要上纲上线,他蔡某人虽然是官场新丁,可下黑水前,可也没少受家里长辈教诲,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我重申一条纪律啊,会上发言的同志,不许提与正事儿无关的废话!”
薛老三着急德江招商引资的事儿,心情不好,口气自然也十分不好。
不成想,薛老三一句话方落定,大门便被撞开了,“薛专员,苏书记,不好了,拐子李村的村民和唐家庄的上百青壮,打着火把,朝卫生院来了,已经过了包庙村啦,还有十多分钟就杀来了……”
噗通,
薛向一把推开了椅子,霍地站起身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待会儿,所有人都得听我命令,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妄动,蔡京蔡局长,我尤其提醒你,请你带好你手下的兵,待会儿,绝不许有任何过激行为!”
一句说完,薛老三当先跨出门去,江方平,戴裕彬紧随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