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罪、无罪
第二百三十六章有罪、无罪
所有的人看似都在忙碌,其实心神都牢牢地被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牵扯着呢。
因为谁都知道今rì一战,势必是决定萧山县今后若干年政局走势的一战。这一战不止关系到萧山县最高层权力核心的迁移,更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福祉,没有人能够坦然以对!
这天下午一点五十的时候,几乎办公室的窗子都打开了,所有人都抬起的手腕,或盯着手腕,或盯着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的大门,一个又一个的常委鱼贯而入,谁和谁联袂而来,谁同谁搭背而至,甚至哪几个走的右半边道儿,哪几个走的左半边道,落在这些有心人眼里,便是分析稍后会议走向的绝佳材料。
这回,薛向没有和廖国友一起跨进会议室,倒不是薛书记官升脾气涨,而是廖国友要求的,按他的话说,你现在已经是萧山县实际一号了,得端着点儿。
结果,薛书记到底没有端住,卫部长绕了个大圈儿,绕到他办公室门口,故作无意地瞅见薛书记没走,便发出了邀请。
女士有约,男士通常不好拒绝,更不提相约的还是为红fen佳人,那就更不好拒绝,薛书记便同卫部长一路缓行,在钟伯韬和刘力到达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到了。
“看来薛书记不单是酒桌上护花,工作时间也不耽误嘛!”
刘力不yīn不阳地说了句。
“刘县长多久没洗嘴了?”薛向笑着道。
刘力脱口而出:“天天洗啊,你问这个干嘛,莫名其妙。”
后世极为平常的反击讽刺者的俏皮话,在这会儿,俨然是新cháo流,不仅刘力没回过味儿来,钟伯韬也是奇怪薛向怎么忽然关心起刘力的个人卫生,只有卫兰咿呀一声,忽地掩醉轻笑,轻轻拍了薛向背脊一下。
薛向最受不得这位卫部长不顾场合地和自己肢体接触,接下来的话也不敢说了,急步迈进了办公室,卫兰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暗暗啐声“胆小鬼”,便也迈动长腿,跟着步了进来。
“刘县长……”
“好啊,原来是骂老子呢!”
钟伯韬、刘力到底不是傻蛋,片刻功夫,就回过味儿来。刘力yù反骂回去,可这会儿薛向已然进了会议室,常委会到底是一县神圣之地,进得门来,谁也得在意三分。是以,这股气,刘力也只得憋着,以图后出。
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俞定中一脚踏进了会议室大门,原本这个时刻,是卫齐名进门的时间,如今俞定中毫不客气的给继承了。
萧山县已经足足一个半月没召开常委会了,积压的事情,可谓是千千万万,上到zhōng yāng下发的最新指示jīng神,下到全县秋收工作的反馈总结,一桩桩,一件件,排满了会议进程。
俞定中虽然急着开战,可到底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斯琐事,一件件来,一桩桩过,全按时搬上桌来。
却说与会诸人谁不知道此次开会何为,对这桩桩件件的杂事儿,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俞定中提一件,会上就通过一件,时间慢慢流逝,俞定中的感觉也越来越好,觉得会议进程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一切皆在掌握。
“好了,秋收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了,总得来说,在县委县zhèng fǔ的领导下,同志们奋勇拼搏,团结一心,终于夺取了今年秋收战役的巨大胜利,实现了我县秋粮产量两年两跨越,秋季大丰收的重大战略目标,为萧山县今明两年甩掉贫困县的帽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志们,如此巨大的成就,不容易啊,大家鼓掌欢庆丰收!”
说话儿,俞定中便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薛向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继而,会议室掌声一片。
俞定中拍着巴掌,眉峰却聚起个细小的疙瘩,他这番叫人鼓掌,是大有深意的,乃是一次战前火力侦测。
细说来,俞定中虽然决定开战,也自忖战则必胜,可一进会议室,见了薛向脸上挂着的那融融淡淡的笑脸,俞定中心中忽然又没底了,于是便想借此次鼓掌的时候,来一番检测。在他想来,薛向决计不会第一时间附和自己的掌声,这样他便有机会观测,紧随自己鼓掌的都有谁,此计一出,差不多便能将此次会战的胜负定出个**不离十来。
若是自己统计出的指定支持自己的人选,都第一时间跟着鼓掌了,那此战便再无差池,若是预计支持者中出现了几位犹豫不决之辈,他俞某人也好及时调整策略,或者高挂免战牌,延期再战。
如此一来,可战可走,可进可退,俞某人便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可偏偏薛向这家伙在第一时间就跟着鼓掌了,如此这般,俞某人这小而管用的计谋,便不破而破了。
俞定中心念如cháo,满室的掌声都听了,他心中想事儿,手上不停,一个人又拍了数下,直到众人皆以目瞧来,俞定中才老脸一红住了手,又咳嗽两句,草草掩饰了尴尬,便亮出了剑锋,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吧,“同志们,正事儿说完了,咱们也扯点儿闲篇儿,当然,说闲篇儿对这个话题本身可能不太尊重,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才好……”
俞定中卖了老大一通关子,可是几乎从他嘴巴刚张开的时候,与会诸位皆知他要说俞伯牙的事儿。
果然,三分钟关子卖完后,俞定中找到了主题:“是这么回事儿,前段时间,石牌乡竟然出现了骇人听闻的贩卖人口大案,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石牌乡全体领导班子竟然反应极为迟钝,让这些人贩子把石牌乡做了窝点足足年余,而不自知,更有甚者,还有当地派出所副所长参与充当保护伞,还是薛书记下乡走访,才撞破此事,如此灭绝人xìng,惨绝人寰的大案,居然发生在我们萧山县,我这个班长实在是有愧啊!”
俞定中狠狠一锤桌子,面目沉痛哀婉。
钟伯韬道:“案情虽然令人心通,俞书记也不必太过自责,萧山县地势崎岖幽深,人烟稀疏,交通不便,是以,消息封闭,这等惨事,贼子又做得极是隐蔽,咱们又没有神话传说里的观天镜,不能细查毫末也是正常。只是唯一需要jǐng惕的是,此次涉案人员,竟然有公安机关的一名派出所副所长,我真是不敢想象咱们的政法系统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了。”
钟伯韬一招借力用力,剑锋直指薛向门下头号大将廖国友。
细说来,廖国友也确实对麾下有人马参与到此等惨案中,怒火中烧,可薛向批评他,他可以接受,钟伯韬是个神马东西,焉敢也来张牙舞爪?
廖国友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钟县长好大的忘xìng,你前一分钟还在说俞书记不必自责,萧山县如何大,路如何难行,俞书记又没观天镜,治下出点问题,赖不着他!难不成到我这儿,萧山县就不大了,路就好走了,消息就通畅了,观天镜就别我腰里了?”
廖国友一连串排比句丢将出来,砸得钟伯韬直晕乎,原本极为严肃的会议室,也多出不少轻笑声。
细说来,钟伯韬对官场旮角甚是清楚,可秘书出身的他,到底没有多少经验,哪里及得上廖国友这常委会上常来常往的干将,被一剑封喉,也属正常!
俞定中咳嗽了几声,说道:“行了,我看现在就不先忙着讨论谁该负责任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纠偏纠错,据我所知,石牌乡的俞伯牙同志一向勤政爱民,素有贤名,怎么会卷进此等恶xìng案件,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再一个,即便是俞伯牙同志真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应该先由纪委出面调查吧,毕竟党的纪律,组织原则,绝不可以等同儿戏!当然,其是其非,也不能全凭我主观臆断,一言而决,我看还是由纪委的同志们跟进调查一下,毕竟咱们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嘛!”
“还要调查什么,案件本身已经清清楚楚,俞伯牙充当人贩子的保护伞,聚敛了近万元的巨额财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仅那十二名主犯画押招供,便是俞伯牙也亲自写了供词伏辩,这些罪证,我都录出了副本,交付了道中同志,我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冤枉可言?”
廖国友早知道俞定中今天定然会挑起此事,胸中腹稿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这会儿道将出来,自然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几近无懈可击。
果然,廖国友说罢,底下便传出惊呼,均是廖国友这番话里的那“近万元”仨字而发。因为这个钱数实在惊人,近万元是什么概念,在座的月工资也差不多才五十元上下,一年算上各种福利、补贴,也不过小八百元,这位一家伙就弄去了在座全体常委们一年的全部开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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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出败招
“廖书记这话未免有些武断吧,据我所知,你交给我的那些副本,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证据,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们那套办案程序,我也清楚,现在除了那十二个被薛书记抓了个人赃俱获的主犯证据确凿外,俞伯牙同志的供词伏辩,和那些主犯为了减罪而攀咬俞伯牙同志的所谓罪行,目前还得是两说,待定。不说别的,就你说的那近万赃款,至少公安机关,在俞伯牙住所和银行账户里,皆没发现吧?如此一来,那所谓的供词、伏辩还有多少真实xìng,那就不问可知了。”
张道中到底不比钟伯韬,他打在萧山县秘书科时,就开始负责各种会议的笔录工作了,及至当上县委办主任,参加、主持的会议就更多了,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什么样的权谋手段没看过,真正是成了jīng的人物,这也难怪卫齐名为何宁愿舍弃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宋运通,也要保住这个脑生反骨的张道中。
因为这个人胸中实有韬略,往往能辅之以机杼,就拿今次来说,俞定中不过说了句“如果常委会被控制住,张道中能不能想出办法”,这会儿会上,张道中便替俞伯牙找出了绝顶遁词,其口才、心智,真不输金牙大状!
忽然,宋运通嘿嘿一笑,发言了,“张书记到底是当过县委办主任的,当真是好牙口,只是这牙口好,心长偏了可不成,我看你压根儿就是对公安机关有意见,照你的什么‘三木之下’的说法,干脆以后公安局就别录口供了,反正录出来,也能轻易被你这种说词推翻,我看啊,以后纪委还真得派员到公安局参与审讯,不对。不对,一个纪委怎么够,组织部啊,宣传部啊,也应该参与进来。免得再有人说纪委和政法委串通。对了,我看政协、人大的老同志们也挺清闲,他们也应该发挥发挥余热,直接把办公室改监狱对面才是正好!”
宋运通无愧粗人的称号。他发言从来就是生猛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连把人大、政协的老同志办公室转监狱对门儿的话,都端出来了。
话虽失当,但道理却是透彻,给了张道中有力的回击。
细说来。宋运通也是极不待见张道中,此前,同在一个阵营时,他就觉得张道中这位大内总管yīn瘆瘆地不像个爷们儿。尔后,纪委书记之争,二人彻底走到了对立面。再就是现下,又各为其主,成了对手。最让宋运通无法接受张道中的就是在卫齐名已经向薛向传递了政治信号后,这家伙还是倒向了俞定中。
“养条狗。还知道恋主!”这就是宋运通对张道中的最直接评语!
宋运通说罢,坐他对面的刘力立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死盯着卫兰酥胸的一双眼睛也终于挪了回来,眼见着就要发言,俞定中却挥挥手。截和了,“同志们争论得很激烈啊,看来俞伯牙同志身上的事儿,确实存在着争议。我看还是由纪委查一查好,薛书记。你说呢?”
俞定中亮剑了,他知道多少废话都没有,拼的就是这一下。
薛向笑笑,放下手头的钢笔,“我认为俞伯牙的事儿,到底是小事儿,提到常委会上,有些小题大做了,眼下,还有大事儿、急事儿,需要同志们讨论呢。”
薛向回避俞伯牙的案子,在俞定中看来是好兆头,显然这位没有胜利的信心嘛,谁成想这高兴没持续半息功夫,这薛向竟说还有大事儿,急事儿,这是这小子的惯用招数——冷枪,不得不防啊。
一念至此,俞定中小心道:“同志的安危,无小事,更不提俞伯牙同志还是一乡之长,他的问题不弄清楚,影响势必极坏,我看今天就先把他的事儿弄清楚吧,别的问题咱们可以放一放,下次找个时间再议。”
“俞书记,伯牙同志的事儿再大,也大不过数十位科级干部的调整吧!”
一直清清冷冷的卫兰,陡然放出了核弹!
数十位科级干部,是个什么概念,若全是核心岗位,几乎都把萧山县的权力机关的领导层给填满!
俞定中面sè大变,冷道:“卫部长,我好像没有要求你考察干部,也没有说要调整谁吧?”
俞定中不止面sè急变,心底也腾起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常委会,薛向压根儿就不是奔俞伯牙去的,压根儿就是放出了胜负手,要一战定乾坤啊!毕竟俞伯牙,他俞定中即便是没护住,损失的也顶多是威望、人心,可至少还有镇住局面,徐图后进的可能。可要是让薛向在今次会上定了数十位科级干部的名份,那他俞某人将彻底失去了萧山县的政局主导权,沦落为橡皮图章!
反之,若是薛向失败,结果亦然!
“难道他就认定了自己必胜么,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哪里来的?”俞定中冷冷盯着薛向,直视着那对乌黑无底的瞳子,似乎想从那对眼珠子,看到薛向心里去。
薛向食指轻叹笔尖,钢笔在他左手上灵巧地打一个旋转,“是我让卫部长考察的,本来是想在书记会上跟俞书记汇报的,可俞书记太忙,一直没空接见我,所以就没机会让俞书记知晓。”
前番,俞定中为了避战,不仅不召开常委会,甚至书记会也不敢召开。因为他自忖算上钟伯韬、王建,自己虽能控制住书记会,可是只要薛向坚持要把决议带上常委会,那书记会的决议便算无效,毕竟书记办公会从理法上讲,不是一级组织的权力核心。每每想起这个,俞定中便暗自生气,全国大概也只有萧山县会出现这种诡异局面,一县书记控制了书记办公会,竟然会控制不住常委会!
因此,俞定中便避见薛向,生怕这家伙趁机提出召开常委会和书记办公会。而薛向确实象征xìng的找过俞定中几次后,便熄了往来。今次拿俞定中避见,堵他的嘴,却是正好!
俞定中被薛向堵了一呛,冷冷扫了他一眼,挥手道,“说了,改天再议,人事问题大如天,岂能仓促而定?”
“确实,人事问题不仅大如天,而且急如火,俞书记怕仓促,没关系,会上可以慢慢讨论,毕竟咱们召开一次常委会也不容易!”
薛向这算是直接驳了俞定中的话,裸地驳了,连前番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刀枪相对,xìng质恶劣!
“非得现在定?”
俞定中死死盯住了薛向,一字一顿的说道。
“就得现在定!”
薛向平静地看着薛向,语气也是平静,可任谁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滔天霸气。
“薛书记,注意自己的身份!”
钟伯韬斜刺里杀将出来。
薛向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分管党务,主抓经济!提出人事动议,是我的职责所系!”
薛向不避不让,俞定中知道再难妥协,也再难迁延,毕竟萧山县一个多月没召开常委会是事实,主要领导提出了人事动议,也决计不可能是他俞书记说不议就能遮掩过去的。
“那就议吧!”
俞定中忽然说出了这四个字,说完后,俞定中心中所有的担忧全部放下,方正的脸上竟放出红光,脸上含笑,向每一位常委挨个儿扫去,眼神里充满了亲切、和煦。
卫兰再三定了定神,伸手翻开那份宛若千斤重的文件夹,轻咳一声,凝神屏气,便以最柔和的语调,念了起来。
这一念,就是半个钟头,卫兰念完后,满场久久无声。倒不是众人都沉浸在卫美人那宛若黄莺,清如凤鸣的声音中,而是文件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撼,便是廖国友也听傻了。
他也没想到薛向曾玩笑似地跟自己说“要大动干部”,竟是句真话,动静竟大的这个程度,一家伙竟动了十三个正科级干部,二十四个副科级干部,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核心圈子,就没有不被波及到的,更不提各县直机关的脑、要员,一一在列。
俞定中也是听得久久无声,坦白说,他先前还只当薛向这份人事调整,是针对他俞某人来的,现下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持中而论的意思。其中被调整的不仅有他俞定中的心腹,而且亦有廖国友、王建、郑冲等人的爱将。
听罢这份人事调整方案,俞定中彻底放下心来,薛向自以为一举搬倒过自己和卫齐名,又官升一级,已然狂得没边了。他也不想想,这么份将在座常委几乎得罪完的任命可能通过么?可能么?
他俞某人先前之所以担心,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郑冲身上,因为俞定中暗里计算过票数,毕竟如此大战役,不可能不事先料己料敌。
他俞某人算定己方必得的票数有钟伯韬、王建、刘力、常坤、张道中,再加上他俞某人,整整六票,只差一票便是稳胜无败之局。
第二百三十八章 碾压性胜利
而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票,俞定中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他把主攻方向便选在了郑冲和段钢身上。选此二人进攻,也很好理解,毕竟郑冲和薛向的矛盾,俞定中洞若观火。俞某人本就是风月场里的班头,花丛中的领袖,对这种男女情事,那真是火眼金睛。
他自然知道,郑冲相中了卫兰,卫兰似乎对薛小子好感更甚,至于薛小子对卫兰什么感觉,俞定中没瞧出来,不过这点已然不重要了,只要郑冲瞧出前面两点就够了。郑冲便有了天然厌恶薛向的倾向,如此一票,便有极大的程度到手。
而段钢和薛向,虽无交锋,俞定中几乎可以肯定,段钢对薛向也是不爽的,毕竟从权责分工上讲,段钢这位常务副县长的权限,几乎被薛向架空了一大半。常务副县长都不管经济了,难不成去管教育、卫生?于此,俞定中料定段钢即便是不支持自己,也决计不会支持薛向的。
可以说,这一个月的功夫,俞定中都在为这两张票发起进攻。段钢那边,他派钟伯韬出面沟通,郑冲这厢,他亲自出马,几番努力,似乎终于漏出了曙光。钟伯韬回报段钢的意思是,现在不熟悉县里的情况,不便发表意见。此话,便等于委婉的告诉俞定中,你们的事儿我不管,我这票弃权。
这点也在俞定中预料之中,毕竟段钢初来乍到,在常委班子里,又没明显派系,加之,弄不清楚两方人马孰强孰弱,自然不肯贸然站队。
段钢这票弃权,俞定中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自忖抓到手中已然六票了,除去段钢这票弃权的,就算薛向手腕通天。也不过也得六票,和己方打个平手!
而更让俞定中兴奋的是,在他几番撩拨、利诱之下,郑冲终于松了口。如此一来,便是稳cāo胜券。
可以说。俞定中已然算死了自己必胜。可还是没有开战的勇气,这种对某人的畏惧,几乎已经成了瘾头。
今番,薛向一逼再逼。而且竟自寻死路,自出败招,调整三十七位干部,几乎撬动了在座所有常委的利益,俞定中不信薛向这回翻天。
他这会儿的情形。便似牌戏扎金花时,抓了三个老a,手上已经握住了最大的牌,不管薛向抓什么都是输,还不敢堵,此生便已无可赌之局。
“那就表决吧,不同意这份议案的举手!”
俞定中直接梭哈了,把赌注全下了!
此时的俞定中豪气干云,气势雄张。激情却又不失理智。他此番话虽短,涵义却深刻。原本人选议定,须得一个个来,一个个过,有争议就搁置争议。有人举出得到大多数常委认可的新同志,就换新同志上。哪有一次xìng表决三十多名干部的?毕竟这三十多名干部,不可能每一个都符合所有常委的心思,而每个常委总能从中找到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选。
譬如其中元宝区的副区长赵明亮。就是宋运通老婆娘家的表弟,薛向这份调整报告里。把赵明亮弄去文化局当副局长了;还有民政局局长郑行高,是郑冲没出五服的堂哥,竟被薛向打发到老干局去伺候老头子们去了……
如此种种,薛向这不是把自己不多的几票,在往外丢么?
而他俞定中直接要求表决全部议案,而不一个个来,就是存了以点带面,无差别攻击的心思,这回,俞定中打定主意要让薛向输得连遮羞布都不剩。
说话儿,俞定中便高高地举起了手,接着,他眼神儿扫过去,一支支大手,宛若拔地而起的钢铁林木,钟伯韬举起来了,张道中举起来了,刘力举起来了,王建,王建……
王建竟然一动不动,俞定中眼神扫视了一圈,终于在王建脸上定住了,此时,俞定中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莫名、惊恐、祈求,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在这双眼睛里寻到。
若是此时能大声喝问,俞定中一定扑上去,揪起王建的衣领问出十万个为什么?要知道王建可是在俞定中和卫齐名战斗时,都紧紧跟随他俞某人,形势那般严峻,也从未掉队,怎么,怎么今天眼见着胜利在望,萧山县就要换了天,他王建突然立住了脚步,不再追随,为什么,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那份人事调整中,薛向把他王建的侄子调到了五金厂当副厂长?
“王建啊王建,你脑子进粪水啦啊,今rì一战,胜者为王,区区一个副厂长就把你眼睛砸瞎了么,我给不起么,我能给更多更多啊……”
俞定中心头已然咆哮嘶吼开了,此时他盯着王建的眼神,只剩了愤怒,眼珠子都快烧红了,可王建不闪不避,回给俞定中的只有平静,冰冷的平静。
俞定中凝视王建良久,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珠子在眶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赶在脖子前面,向右侧歪了过去,这回,他的两颗猩红的眼珠子,如毒蛇的蛇信,在县委办主任田伯光脸上凝住。
可惜回应他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田伯光似乎在极为认真地履行县委办主任这一大管家的职责,持笔伏案,右手急动,似乎正急速地记录着什么,会场上的其他动静,已然与他无关。此刻,田主任似乎已达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忽然如滚滚江河,袭上心来,将此前仓促铸成的必胜信念,一冲而碎。俞定中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结果,田伯光这位自己一手简拔而起,一力捧到常委宝座上来的门下走狗,竟然会有背叛的一天。难道他就不知道背叛恩主的下场么,难道他忘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萧山县一把手么……
俞定中觉得今天真是荒诞到了极点,几乎以为身在梦境,可他暗里狠狠掐了大腿几下,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是铁铮铮的现实!
其实,这会儿不只俞定中目瞪口呆,常委会上,就没一个不瞪眼的,包括薛向,因为谁都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局面,书记、县长合起来,才得了四票!
薛向自问是没如何努力的,因为他有的只是信心而已,可有时,信心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偏偏今次的结果,几乎好得要超出了他的预订。
“那同意这个方案的同志,请举手吧!”
俞定中痴痴楞楞足有五分钟,眼见着这位还有痴愣下去的意思,薛向毫不客气抓过了主持大权,下起了命令。
现下看来,俞定中这番一次xìng表决,倒是省了薛向不少事儿,本来一桩桩慢慢过的程序,变得简洁起来,还免去了不少既定的让步!
说话儿,薛向便把手举了起来,廖国友、宋运通紧随其后,稍后,卫兰,王建次第举手,忽然,田伯光的笔尖猛地一凝,戳破了纸张,接着竟也举起手来,又数息功夫,新任宣传部长冯胜的大手也戳了出来
此时,薛向、廖国友、宋运通、卫兰、王建、田伯光、冯胜,全部举起了手,七票已然过半。
薛向却不放下手,薛向不放,剩下六位也高高举着手,宛若把把擎起地利剑,耀武扬威!
薛向温和地看着郑冲,郑冲却盯着卫兰,卫兰亦看着郑冲,郑公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温柔,忽然便把视线投注到薛向脸上,恨恨瞪着,却终于缓缓举起了大手。
此时,郑公子的心灵一片安宁,宛若站在雪山之巅,沐浴着九天之上吹下的最纯净的天风。郑公子忽然觉得自己很高尚,对,就是高尚,一个爱的毫无保留的男人。郑冲忽然又把眼神凝在了卫兰脸上,目光闪动,似在说,看吧,卫兰,我能为你强忍伤痛,帮助自己情敌,你能了解这种高尚么?
郑冲表达自己滔滔江河一般情绪的时候,段钢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似有千万道利芒,一起朝自己shè来一般。
霎那间,段钢心头乱成一团乱麻,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庞大的举手军团,正朝自己逼来。
眼下的局面,段钢觉得简直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当初钟伯韬来找他谈话时,说得可叫一个威武霸气,用句文雅词儿,几乎就是“公自袖手,大事可期”。如今放出豪言的那边,却输得一塌糊涂,成了最可笑的笑话,却连累的他段某人置身事外,都已不能。
因为,眼下就他段某人一个没表态了,难不成薛向这边的放下手后,再问句弃权的举手,他段某人再孤零零的举起手来?那得尴尬成什么样,更不提此举既得不到俞定中集团的好感,更给自己拉了薛向集团的仇恨值!
罢了,罢了,是他姓钟的自己无能,也须怪不得我段某人,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来这儿是办事儿立功,摘桃子的,可不是为谁赴汤蹈火来的。
一念至此,段钢刷的一下,亮出了大手!
赞成九票,反对四票!
说句压倒xìng胜利都轻了,应该是碾压xìng胜利!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早已注定
王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通讯员小张已经泡好了枸杞茶,喝枸杞是王建自小养成的嗜好!
“小张,你先出去,大门别关上。”
王建捧过茶杯,浅浅嗫了一口,便发布了这么一条让小张摸不着头脑的话。
此刻,小张可是万分不愿离开王建办公室,因为那场无数人瞩目的常委会,刚刚结束,小张也是存了一肚子的好奇和疑问,以及一肚子的担忧。毕竟这场会议牵扯了无数人的福祉,恰好他小张也被牵扯在内。
从内心深处,小张不看好自家领导,也瞧不上自家领导追随的俞书记。奈何他人微言轻,有志难抒,他也不是没隐晦进谏过王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冰冷的眼神。自此,小张就死了劝谏的心思,领导就是领导,要做什么也轮不上他这通讯员指手画脚。
即便如此,小张也不得不关心会议的结果,毕竟有时候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如何死!
可是,王建显然没有跟他细唠的心思。没法子,领导都赶人了,小张便是再有想法,也得乖乖退出。
小张刚跨出大门,便听见二楼最右角的秘书科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听得小张心头一掉,完了,自家领导败了,同是秘书科的一员,小张自然知道秘书科全体同仁对那位的看法,便连那位的秘书小唐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他。
欢呼声发自那处,很显然,俞书记败了!
霎时间,小张心头麻乱一片,俞定中败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家领导一条道居然走到黑了,而且还真让他把路给走黑了,那他小张今后的道路还能有光明么?
小张站在阳台上怔怔出神,忽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小张刚要呵斥,陡然瞅见一张恐怖至极的老脸,猩红的眼珠子,yīn骘的眼神,两颊坚硬凸起的肌肉。撑得整张脸都走了形。
“俞书记!”
小张脱口而出。说话儿,就躬了身子!
俞定中理也不理,直直就撞了开去,三步两步。就闯进了王建的办公室。
俞定中闯进门时,王建正捧了茶杯在室内踱步,见得俞定中丝毫不觉惊讶,既不伸手请坐,也不言语。只捧了茶杯,静静看着俞定中,似在等他言语。
“为什么?”俞定中一声咆哮,顺手扯住门板,狠狠一下,拍上了大门,哆嗦着嘴皮子,抬手指着王建,就喝骂开了:“王建啊王建。从前老子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竟然心比针小,眼比瞎子,就区区一个五金厂副厂长,你就把老子卖了。端的是好价钱,我呸!你王建也不想想,这些年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副书记,能在卫齐名的步步紧逼下。过悠闲的rì子?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老子!哼哧,哼哧,啊,现在你看老子要失势了,不行了,你就去舔薛向的屁股沟子,你也不想想,争着舔人家屁股的有多少,你挤得进去么!”
俞定中真不知道那场会议是怎么结束的,因为自打九比四的票数出来后,俞定中的脑子一直都嗡嗡的,甚至连会上最后给俞伯牙定实了罪名,也是会后张道中告知的!
后半截会议似乎一直是薛向主持的,连散会,俞定中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直到散会过去了几分钟,张道中折返回来,推着他的身子,才叫醒了他。
俞定中一回过神来,踢开椅子,便奔王建来了。他不直接去寻自己一手提拔的田伯光,而是去寻王建,因为在俞定中心里,田伯光只是条狗,狗背叛主任,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可能,他身边新近不收了一条么。
而王建不同,王建是跟他俞某人共过患难的,当初卫齐名那么强大,王建都死随了他,今次,为了薛向,竟拔刀相向,难不成真就为了一个副厂长么,俞定中不信。
俞定中不仅弄不明白王建为何倒戈,也弄不清冯胜、段钢这些初来乍到之辈,为何也倒了过去,最离谱的是,郑冲这等视卫兰如禁脔的痴心公子,竟然也倒向了薛向。
如此种种,尽成谜团,纠结的俞定中快疯了,而能替他解开谜团的必是王建!
所以,俞定中来了!原本俞定中在心里也是无数遍告诉自己要压制怒火,尽力挽回王建,也许这位老搭档只是一时没想开……
可是当他跨进门来,一眼撞见的竟是一张毫无羞愧的脸,不仅如此,王建还悠闲自得地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一见此景,霎时间,俞定中所有的怒火都喷发了,这才有了方才毫无体统,宛若泼妇般的怒骂。
俞定中骂完了,冷冷盯着王建,后者脸上无喜无怒,同样盯着俞定中,良久,王建叹息一声,终于说话了,“老俞,对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俞,以后就改叫俞书记了。老俞啊,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一直没看懂你,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走火入魔了都!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喔,对了,大概今儿个我才知道你老俞大概把我王某人当了你门下一狗吧,你汪汪的时候,我就得跟着汪汪!”
俞定中被王建的诛心之言戳中了心思,面皮一紧,正待分辩,王建一挥手,接道:“用不着解释,这会儿,咱们都用不着玩儿虚的!相交多年,你老俞还算了解我,也知道我王某人不是为了一个什么副厂长,就丢掉原则的人。老俞,既然今天打开天窗了,咱们索xìng就说亮话,我也毫不讳言,当初跟你老俞和卫书记争斗,是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人在官场,这种心思很正常,我料你老俞也清楚,既然清楚,你今天的愤怒就很没必要,显得器小不说,还幼稚!”
“呵呵,你老王真像是新换了门庭啊,连牙口都利索了不少,我可记得,当初你为我卖命时,可没这么好牙口!”俞定中冷笑道:“既然你都说打开天窗了,那还遮掩个什么劲儿,你敢说那天廖国友去你家拜访,出门后,姓廖的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不是你们商量好,使得一计?”
王建道:“一计?如果那也是计谋,只能说明你老俞脑筋真的已经生锈了,廖国友脸上作何表情,关我何事,又何须与我商量,罢了,罢了,你是有孙猴子的心,没孙猴子的眼,看谁都像妖jīng!”
俞定中被王建说得老脸一红,他现在确实想明白了,廖国友那rì不管做出什么反应,自己都会多想,做出喜sè,自己会怀疑王建被收买,做出怒sè,会坚信王建的忠诚。皆是廖国友耍贼,干王建何事?
王建见俞定中面有惭sè,心中却并不领情,“你不是一直问为什么,其实很简单,这个道理几乎举县皆知,只你老俞当局者迷!”
“要说就说,别兜圈子,装神弄鬼,跟你新主子学的吧?”俞定中知道王建已决然难以挽回,那点儿惭愧瞬息又被无尽恨意吞没!
王建扫了俞定中一眼,摇摇头,叹道:你口口声声主子奴才,那就该知道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奴才,你老俞自己就不是个如何称职的奴才,怎么敢要别人倾心待你了,你还有脸跑我这儿问为什么?今rì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经注定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回萧山,喔,忘了,你也是奴才,奴才嘛,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倒也能理解。”
王建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想当初为了身上溅了点稀泥,都能和王维大骂出口,直闹到俞定中办公室来,更何况,他自问和俞定中结盟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称不上什么人身依附关系,先前只不过看在相交一场的份儿上,想让几句,俞定中居然登鼻子上脸,他王建又不是贱骨头,自然不会潜伏爪牙忍受。
王建最后数句尤其难听,真可谓是戳中了俞定中的要害,可是俞定中脸上却终究没显出怒sè,反而凝眸皱眉,满眼的迷惘,良久,眼神才恢复清明,末了,看也不看王建,大步出门去也。
原来,俞定中先前的神思,全部被王建的那句“今rì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注定”给吸引了进去。
是啊,何麟因何而死,因他俞定中而死;卫清风因何高升,因薛向鼓捣出了五金厂而高升,且萧山县常委不只卫清风因薛向获利,王维、宋运通可以说俱是如此!
一个是,护不住人,关键时候推自己人出去挡灾;另一个是,不断做实事,弄出惊天政绩,大伙儿共同收益;是非黑白,名禄利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了大家面前,便是傻子也会选啊!可怜自己真是当局者迷,竟连这一层都没想到,就贸然发起了攻击,今有此败,实不为冤啊!
俞定中脑子本就不笨,此间旮角,王建稍稍点拨,他便全部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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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除积弊
而且俞定中猜得一丝一毫不差,薛向亦正是如此心肠。却说过去的一个月,俞定中、钟伯韬上下翻腾,而薛向不动不摇、稳坐钓台,凭的是什么,凭的不就是公道自在人心嘛。
说到公道,这玩意儿往往不怎么灵,大多数时候,反而让人失望,令人憎恶,以至于产生出诸如“宁叫万人切齿恨,但叫无有骂我人”的极端思想。何故?还不是公道和实力不匹配的缘故。
当掌握公道的人,具有强大实力,这公道往往便能成为无上利器。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这个意思。若是一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得到了民心,那他也得不了天下,非得民心、力量兼有者,才能王天下。
眼下,萧山县的形势便是如此,薛老三论资历,来萧山县时rì虽然不长,可做下的事儿实在太多,资历这一短板便算补全;论势力,早在卫齐名执政萧山时,他薛向已隐隐成了萧山县委除俞定中外的,另一股势利,更不提后来,甚至一剑西来,差点儿一举结果了卫齐名、俞定中两人;论民望,薛向在萧山县基层干部、百姓中的名声好得惊人,薛裕禄的大号,便是明证。
以上三者,皆构成了薛向强大的实力,几乎俞定中官升一级杀个回马枪,再算上钟伯韬这位二号实力派,这二位合力,也未必敌得过薛向。
有此实力,再握住公道,俞定中焉能不败?
…………
薛向弯腰拾起一块土坷垃,细细地掰碎,稍稍一捏,便似有黑乎乎的油脂往外冒,“好土地啊,真是好土地!”
薛老三不谙农事,赞来赞去,也就会一句“好土地”。
一边的何文远却立时接上了话茬儿:“是啊。咱们东北地处偏僻,气候严寒,老天爷也就给了块好土地,要不然这东北大地又该成不毛之地啦。不过即便如此,这老天爷。对咱萧山人民似乎也不怎么地道。您瞧瞧满东北大地,遍地是矿产,貂皮、野药,偏偏到咱萧山县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若是在土地上,这老天爷再偏了心去,可真就没法儿说理去呢。”
“哈哈……”
何文远一番话逗乐了不少人。
细说来,现在的何文远可谓是大有变化。不仅身份从原来的县委一号大秘,变作了石牌乡乡长,便是肤sè、眉宇也大变了模样。
按理说何文远堂堂一号大秘,若要下放至少是一大镇书记,才能等阶。可那是从前,现下卫齐名都倒了,他这秘书居然没坐冷板凳,那就算的上一段传奇了,他哪里还敢挑。这不。薛向大笔一挥把他放到石牌乡这么个穷乡顶了俞伯牙的班儿,何文远不仅感恩戴德地来了,还真就抛弃了曾经的冷傲不群,开始滚泥浆子了。
这不,才个把月的功夫。原来的小白脸就晒成了小麦黄,眉宇间的傲气也尽数敛去,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大变。
“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有块黑土地。就够了,老人家说的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只要有块地,一切皆有可能!”
薛向负手而立,双目凝视着前方,在他身后站着一溜儿石牌乡的官员,上自乡党委书记谢铭佑、乡长何文远,下自莘庄村支部书记、村长老何。
却说现如今,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常委会结束,已经有月余的时间了。
自那场火星撞地球的常委会结束后,薛向彻底掌握住了萧山县的大权,无论是人事,还是财政。想来也是,控制了常委会,又身兼党群、经济两大大权,自然控制住了萧山县的全部权力。
掌握政权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薛向只做了两件事儿,一件是命毛有财理清了萧山县全年的财务报表,具体的就是做出了所谓的财务明细,薛老三要知道每一笔钱都是怎么花的,第二件,就是人事大调整。
细说来,前番常委会上,薛向动过三十七个科级干部,这在萧山县的官场史上,绝对是大手笔。可薛向依旧不罢手,事后竟来了次更大的,一家伙动了万把号人。
当然,这回可不全是有品有级的,毕竟就算把花原地区的干部全算上,也凑不起上万号有级别的干部。
那万把多号人是怎么回事儿呢,大部分还是村一级的干部,原本这些小虾米用不着薛向动手,毕竟属于越俎代庖了不是?
可是人家薛书记一看毛有财组织全县数百号会计,花了月余功夫弄出来的财务明细后,一下就动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细细一翻,这才知道每年萧山县这二百多万花了个jīng光是怎么花的了,全养官儿了。他掰着指头一算,好家伙,吃财政饭的,居然不止那两万来号人,算上隐形的,居然快三万了都,合县才八十多万人,差不多二十七个百姓,就得供着一个吃财政的。
这怎么成?
不成就得动刀,可全动,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没辙,薛向也只有先把主意往那人多势弱的村级干部上使力了。
这会儿的村级干部,可不似二十一世纪,jīng简到了算上电工也不过一掌之数的程度,这会儿一级行政村计有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村长、政法委主任就是个大号保安员、妇女主任;还有个别的大村子,居然还设了扫盲办主任,扫黄办主任;
再加上村上会计,那至少也有三五名,毕竟那会儿全是算盘哗啦,农村缴提留,都是粮食,全靠人工计数;除此以外,每个队还有一小队长,个别的还弄什么副小队长,通电的村儿,每个小队再安上一电工;更不提还有村上仓库的仓管员又是若干名,其实仓库里往往啥也没有,毕竟该缴的粮食,都由粮站收走了。
如此一来,林林总总一算,一个上千人口的中等村,差不多就得有小五十号人吃财政饭了,更不提那些大村儿。哪个不是上百号人吃官饭,快赶上一个大号县直机关了。
而萧山县总计一百二十三个行政村,不管大村、小村,林林总总算起来,这“村官”差不多就有万把人。
虽说这些村官。除了哪几位明定的干部。比如村支书、村主任等,吃的都不是直接的财政拨款。可这些家伙就好似吸血的蚂蟥,趴在萧山县这座已经骨瘦如柴的病号身上,不断抽血。穷得亏得,到底也是老百姓啊!
薛向自然看不过眼了,大笔一挥,直接命令所有行政村,裁撤部门。jīng简机构,一村之内,除了明定干部外,也就允许设立几个会计,其余人等全部裁撤。
说裁撤,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没有编制,那是来去自如,薛向想控制也未必控制得住,可薛老三什么人啊。脸上生毛,比那水晶猴子还jīng,又下了道命令,直接发布到全部行政村,这还不算。还派了县委宣传部的干事,挨个儿村去宣讲了几天。
宣讲的内容,无非是以后村里除了粮食提留以外,不许再收任何费用。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乱收费,便可以直接到县委上访!
此令一出。基本掐断了那些心怀鬼胎之辈阳奉yīn违的手段。毕竟没了来钱道儿了,就是想拉人,也养不起啊!
说起来,此种截断下面乱收费的方法,具有普遍适应xìng,为何其余县市不推行,难道真的没人想得出来么?自然不是!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崽,岂独一个薛老三。
究其根本,还是权力、利益问题。要么主政者权势不到,没办法扯动这上万地头蛇的利益,要么是主政者出于政治考量,存了收买人心、息事宁人的心思。毕竟么,这世上的人,从来都是能过且过的多,独出群峰的少。
当官的多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人家当官都那样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要改革改哪儿不行啊,要出政绩哪儿不能使劲儿啊,我干嘛挑这硬的、难的,未必干得成的上?
可这事儿,到薛老三这儿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一来,他现下在萧山的权势极盛,高层、中层权力架构基本都被他牢牢地掌握了,要动下层这些无编无职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们人是多,拉扯出来的力量也是不小,可薛老三又不用在萧山县扎根儿,来去zì yóu,用不着存这万年的情分,更不怕人戳着脊梁骨骂,得罪人的事儿,爷们儿干就干了。
二来,薛老三在萧山县下层干部、老百姓中的口碑极好,再说此令也是明显的利民之举,即便是有心怀叵测、胆大妄为之辈想挑逗群众,也未必有人愿有人跟风啊。
一来二去,镇压了无数反对意见,撤了七八个执行不力的乡镇主要领导后,这件事儿,硬是让薛老三顶着千难万难给办了下来。
扫平了这件最闹心的大事后,薛向的工作重心就从县委又回到了这石牌乡莘庄村,因为眼下已是十月末梢,晚秋将冬之际,大棚蔬菜的种植已经迫在眉睫,毕竟这一村的土地都空了出来,没有播撒麦种。
原本万事俱备,可偏偏靠山屯那边有出了故障,薛向这才下到莘庄地头儿,主要是起个安定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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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人来
原本薛向是得了老药子赠的大棚蔬菜种植的独家技术,可这大棚种植的技术可不是跟打麻将一样,讲清了规则,只要脑子没毛病的,将就着就能对方。人家这大棚种植,说细了,那也是门技术活,不是专业人士,可捣鼓不明白。
本来嘛,薛向得了这技术时,便存了去请老药子的心思,刚好王刚、楚朝晖回报时也说了,老药子现在在靠山屯似乎不受那帮农科院的秀才们待见,也愿意过来,正好和薛向的打算一拍即合了。
半拉月前,薛向便派了王刚领了公安局俩民jǐng,专程赴靠山屯接人去了,可接了十来天,人没接来,王刚电话却来了,说是靠山屯管委会那边知道萧山县某人在打大棚蔬菜种植技术的主意后,似乎非常恼火,拿什么狗屁规章制度,扣着老药子不放,结果,李拥军、韩东临、小孙等管委会干部联合起来,跟那边的管委会领导闹起来了,还挨了处分。
当时,薛向就火了。说实话,他一直不回靠山屯,没时间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不愿给现任靠山屯领导添乱。毕竟无论谁当靠山屯的领导,前任薛向绝对是他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更不提靠山屯众人敬薛向如天,任何领导想起薛向,第一种情绪绝对不是感谢这位前任给打下了个良好基础,而绝对是吃味儿的感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符合人的行为心理学!
是以。薛向一直避免去靠山屯,正是为靠山屯现任领导人考虑。熟料他这儿将心向明月,那边明月照沟渠,人家不领情不说,反而因嫉生恨,搞出这些小动作。
本来大棚蔬菜推广种植,在江汉省,尤其是荆口地区搞得红红火火,压根儿算不得什么绝密技术,更不提人家薛向就是研发该项技术的任主官。凭什么别人用的这技术,反倒他薛老三这个原主人用不得?反了他了!
当时,薛向就一个电话挂给了承天县县委书记耿福林问怎么回事儿。说起来,薛向离开江汉省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在江汉的关系网始终没断。
一来,他薛老三不想断,官场上成事儿,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没有自己的关系网。这网怎么来,还不是得自己一针针。一线线,亲自给串起来,江汉省的那张网虽不见得有多大多结实,小心呵护,密密编织,迟早也能成他薛某人手中一张大网。
二来,江汉省的那帮人也不愿跟薛向断了,现下薛家人什么阵势,从前的薛司令现在已经成薛军委了。明眼人都能瞧见将来这位必然是军方巨擎,再加上,大伙儿相交一场,对薛向的为人、手段已算初步有了了解。如此城府、手腕,再加上如此家世背景,那位曾经在靠山屯挖泥巴的薛队长将来会不会龙飞九五,大伙儿未必能料准。可扶摇直上,上到众人望不到的位置,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这会儿,谁愿意跟薛家人划清界限。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非但如此,每年chūn节,江汉省的赵国栋、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以及远在岭南的胡黎明都会约齐了,到京城走上一遭,便是来不了的,也会备齐了礼物,着人送来。
如此一来二往,这帮人便算是薛系大旗下的第一批人马!
如今,薛向在自己地头上受了委屈,那还得了。
这不,薛向电话一过去,耿福林就骂娘了,拍胸脯保证把事儿了了。挂了电话后,耿福林便直接给荆口地委书记赵国栋通了气儿,赵国栋二话不说,就把靠山屯管委会书记、主任给撤了。说起来,靠山屯是国家级示范基地,编制极高,管委会书记、主任乃是副处级,且都是省里下来的干部。
靠山屯管委会虽然省里直接调人组建,可靠山屯终归是荆口地区治下,管委会干部的组织关系虽然不在承天县,却是在荆口地委。一般来讲,像这种省里牵头组织的机构,地方上一般不会插手,就算干得再差,也不愿往里掺和,不为别的,就为领导的脸面。可这次不行了,赵国栋不顾什么领导脸面不脸面的,直接就借着手中大权,随便寻了个理由,愣是把靠山屯管委会的书记、主任给拿了。
当然,这些都是一周前的事儿了,薛向今天之所以下到莘庄来,除了安抚人心外,最根本的是,昨个儿接了王刚的回报,今天一早准能回萧山,而薛向等不及了,干脆就让他们直接到莘庄来,这不,他先一步到了,就地等候。
薛向在田间地头儿转悠了有一会子了,眼见着rì头渐炙,天将正午了,谢铭佑步上前来,请薛书记回乡里用餐。这位似乎知道薛向的脾气,生怕他不去,请客时,连菜名儿都赶紧着报了,说就四道菜,除了一盆野鲫鱼是荤腥,剩下的全是园里的时令菜蔬。
薛向回头一瞅,见小二十人跟在屁股后头,在田里站着,这会儿rì头炽热,他薛老三寒暑不浸,可这帮人俱是凡夫俗子,一个个晒得活似抹了蜜的狮子头,又油又红。
薛向心下叹息,官本位,官本位,见了此情此景,哪个当大官儿的会不觉得官本位好。如此毒的rì头,若不是官场上的上下等级森严,便是亲爹的命令,让人在rì头下晒着,怕也不好使吧。
“对不住啊,同志们,一转就转忘了时候,走走,去吃饭,吃饭!”
薛老三本是不愿去吃的,他干粮和水都备齐了,毕竟从这儿往乡里又得来回十多里的奔走,他实是不喜折腾。
可他薛老三又是个不愿扰民的,本来一顿简单便饭,在莘庄吃了就得了,可呼啦啦围了一圈干部,哪家也招待不起啊,就是给钱,也得让主人家好一阵折腾不是。
只是这会儿见了众人晒得可怜,薛老三不好驳了众人面子,便一道去了。
午饭果然很简单,又慑于薛书记“酒缸”的威名,中午,便没上酒。薛向到哪儿吃饭,向来是不客气的,端起碗来,招呼一声就自顾自开吃了。
原本,大多数干部都是头一次跟薛书记这么大的领导一块儿吃饭,心下难免拘束,可待见了这位薛书记一碗接一碗地往肚里猛倒,傻眼之余,这拘束不自觉竟松懈了下来,放开怀,倒也吃得香甜。
吃罢午饭,薛向在乡zhèng fǔ大院,寻了个凉床躺了个把钟头,正待赶赴莘庄,那帮随时候命的干部们竟又围了上来。
这回,薛向却是再不给面子了,逮着谢铭佑好一阵批评,竟扬言要是再看到谢铭佑搞面子功夫,就让他滚回老家抱孩子去。
薛书记发火,非同小可,谢铭佑连连告罪,心头却是恨死了这帮马屁jīng。
这不,薛书记一走,窝了一肚子火的谢书记,就冲这么倒霉鬼开起炮来。
说起来,这餐饭也是吃得刚刚好,这薛向刚领着楚朝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坐了,远远地就看见王刚领着几人走了过来,薛向站起身来,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丰富,未几,竟迈开大长腿,快步迎了上去。
“邓四爷,老药子,老韩,小孙,你们怎么都来啦!”
薛向实在没想到他让王刚去接老药子,邓四爷、韩东临、小孙竟也来了。要知道邓四爷还好说,毕竟没在屯子里任公职,据他所知,韩东临现下可是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堂堂正科级干部,小孙已经转任靠山屯大队书记,编制也挂在管委会里,乃是副科。这二位可不是平头百姓,说能脱岗就能脱岗的。
薛向扑上前去,挨个儿抱了抱,看得一边的王刚大跌眼镜。在他印象中,这位年轻的书记可是深沉的可怕,几乎很少见他表露情感,可方才的举动,简直算是放浪形骸啦。
王刚又怎知道,靠山屯在薛向心中的份量,那里几乎就相当于他的第二故乡啊,这几位可以说算是故乡来的亲人呐。
靠山屯一别经年,多少个午夜梦回,薛向都梦见自己还在那个青山悠悠,绿水迢迢的靠山屯里当队长呢。薛向实在是太眷念那个地方了,因为那里不只有优美宜居的环境,勤劳朴实的乡亲,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薛向曾经洒下的汗水,创建的辉煌!
邓四爷四位也是激动至极,齐齐叫着“大队长”,抱了薛向便又蹦又跳!
“吃饭了没,若没吃,我赶紧叫人准备去!”
薛向可没尽顾着叙别情来由,心里却是惦着这几位的肚子。
邓四爷接口道:“吃过了,吃过了,路上带了不少干粮,对付一顿就成了,对了,还有乡亲们叫给你带的腊货,全给你搁县城了。”
得了准信,薛向略略心安,拉了几人,来到先前的老槐树下坐了,便打开了话匣子,询问起了别情来由,以及韩、孙二人为何丢下工作,来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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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投奔老领导
原来邓四爷来此,纯是和老药子作伴,他在靠山屯的饲料厂副厂长的差事儿,早在管委会组建那会儿,就被拿掉了,那帮人做得还不算太过份,倒是给了邓四爷按退休处理,算是给了个养老编制。
邓四爷早不耐烦那帮官僚了,整天待在屯子里,虽然好吃好喝,却是没了jīng气神儿了,连金牛山,也让那帮家伙封了,说为了保护什么松露自然生长。这么一来,邓四爷便不能进山了,乐子便又去了一截儿。今次听闻老药子要来给大队长弄大棚蔬菜,他便掺和着跟来了,全当散心。
说起来,想来的人不少,连朱万户这位今年都过九十的老爷子还张罗着来了,大伙儿怕老爷子没等下火车,就给憋过去了,便硬阻了,剩下的都是有家有业的,说要来容易,真要来就难,就这么着,就邓四爷陪老药子来了。
至于韩东临和小孙跟了过来,纯是想请薛向施施术法,帮着把他二位调到萧山县来,说还是在大队长手底下干事儿痛快!
若论起靠山屯的事儿来,几人便算是话逢知己千句少,这一聊,竟聊了两三个小时。
了解完靠山屯如今的境况,薛向心头亦是感慨万千,发展经济容易,发展思想苦难啊!
就拿靠山屯来说,经济上去了,屯子里的乡亲们似乎未必真得就快活了,竟连那朝夕而对的金牛山也成了禁地,更不提。屯子里争权夺利的是是非非,听来煞是让人挠头。
好在对此,薛向早有心理准备,后世的共和国不正是如此么,经济上天,思想坠地,他能管得了靠山屯一时,却管不了一世,能做的也只有折腕叹息了。
而韩东临、小孙的要求,薛向使一把力。也能办了,可这种太过明显的拉圈子的举动,现下却不是他愿意做的,毕竟若是韩东临、小孙调到萧山县来,他们身上的靠山屯印记,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这二位是干啥来了。
眼下,萧山县的政局本就十分敏感,俞定中看似半死不活了,可谁也不知道这位半死半活的俞书记什么时候瞅准空子。跳起来,就咬你一口。毕竟俞某人还是名义上的萧山县一号,自古瘦死骆驼比马大,薛向不愿再起波澜。
“老韩,小孙,若是在屯子里待不住了,可以去县里么,就是不愿去县里,到地委如何?”
薛向不好调二人来萧山,但对二人的请求却是不能不管。既然这二位不愿在靠山屯待了。承天县、荆口地委,都是可行之地,毕竟有赵国栋、耿福林照看着,想来也是好去处。
“大队长,我们就想跟你干,跟别人干没劲儿啊!”
韩东临说的真是肺腑之言,跟谁干能有跟薛向干痛快。四年前,他韩某人不过是靠山屯大队的一个团委书记,可谓是离没品没级的公社副社长,还差着好无数层。如今四年过去了,他韩某人摇身一变,成了正科级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这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跟着薛向挣来的。
当然,韩东临想跟薛向干,除了这功利心思外,也不是没有感情分,毕竟这位大队长可是在山神蛇口中救过他的命的,再者说,跟着薛向办事儿,也却是痛快,只要实心做事儿就成,用不着管其他的勾心斗角。
“大队长,要是实在为难,就算了,我们还在靠山屯干!”
小孙和薛向相处时间最长,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位领导,见他没一口应下,便知是必有难处。
细说来,他这次来,是被韩东临拿来的,他也知道论起远近,自己才是大队长嫡系中的嫡系,因为说到底韩东临只是大队长的同事,而自己是大队长的秘书,孰近孰远,不言自明。当然,小孙也确实想再回薛向身边工作,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薛向方便,小孙到底还是那个朴实的山村青年。
听小孙如是说,侍立在一边的楚朝晖松了口气,方才,他一听这二位张罗着要来萧山县,身上的寒毛都炸了。
因为他早知道这二位的身份,毕竟他前次和王刚去过靠山屯,这几位都参与了接待。这韩东临要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小孙,当然,楚朝晖称呼小孙,那可是礼貌极了,浑然不管小孙比他小了三四岁,一口一个孙哥,叫得极是亲热。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小孙的身份——薛书记的第一任通讯员,也就是秘书,可谓是自己的前辈。这会儿这位前辈张罗的来萧山县,若是真来了,薛书记念起旧来,让这位前辈顶了自己的位置,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楚某人熬到今天,可是足足耗了十年啊,也就是逢上了薛书记这条金龙,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楚大秘。他楚朝晖如今在萧山县,论及权势,可是远远超出了卫齐名主政时的何文远,谁叫薛书记现下对萧山县的控制力,超过了当时的卫齐名。
若是生生让人给顶了,他楚某人估计除了找根绳子吊死外,再无他路。
好在小孙是个实诚人,一见领导有难处,立时就替领导着想起来。
不过至此,楚朝晖的心还不算全放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薛向的嘴巴,毕竟领导才是说了算的。
薛向倒没让楚朝晖等多久,立时就接茬儿了:“为难算不上,只是不到时候,二来,也不能惯你们这毛病,总不成,我走哪儿,你们跟哪儿吧,得了,既然不愿在荆口待了,那就干脆滚远些,南疆、吴中俩地儿,你们任选一个吧?”
韩东临、小孙相视一眼,面上皆露出喜sè。原来这二位,倒不是真在靠山屯待不下去了,毕竟大队长一出招儿,立时把曾经耀武扬威的管委会一二把手一并拿下了,若是留在靠山屯,未必有接班的可能,但绝对能趁机夺过不少权力,再加上上有赵国栋、耿福林看护,小rì子照样很滋润。
二来,这二位也未必是非要粘着薛向,之所以想来萧山县,目的还是想加入薛向的核心圈子,毕竟在靠山屯有耿福林照着,这位老领导未必会多往自己身上着眼,时间久了,情分淡了,没准儿就忘了自己,自个儿岂不是要在靠山屯老死。
所以,重新加入老领导的核心圈子,势在必行。而加入老领导核心圈子,并非要死赖在身边才算,只要领导能安排地儿,以后便有了多多沟通的可能,同时,也算是扩大了自己在领导圈子的交友广度,好处多多啊!
果然,领导就是领导,张嘴就报出俩省来,而非某地某县,能量大得惊人啊!
这会儿,不仅韩、孙如是想,便是王刚、楚朝晖相视一眼,亦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显然自家这位书记真如外界传得那样,大有来头!
却说韩、孙二人痴愣半晌,没个准话儿,薛向以为二人摸不透深,大手一挥,“去南疆吧!”
在他心里,许子干到底比安在海靠谱些,毕竟吴中省是安系大本营,自己人进去了,没准儿被消化了,这种把不定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领导定了,便算定了,韩东临、小孙自无异议。
当天夜里,安顿好四人的住宿后,薛向便给许子干去了电话,说了此事儿,许子干笑着打趣了几句薛向要作渔夫了开始织网了云云,便爽快地应下了。
却说老药子、邓四爷一到,薛向的大棚蔬菜种植推广计划,便算有底了。次rì一早,他便招来农业局局长方大同,着令他抽调农业局的专家,并在县内征集伺弄蔬菜的好手,组成大棚蔬菜技术学习、攻关小组,跟着技术总顾问老药子,系统地学习种植技术。
老药子来了,薛向算是彻底省了心,大棚蔬菜说起来是他薛某人主持起来的,其实也就提供了一个初步思路和物资支持,说到底,还是老药子这个民间植物学家一把手弄出来的。再加上,靠山屯的大棚蔬菜种植技术业已成熟,在萧山县,由老药子这个技术总设计师,加上薛向这位一言九鼎的书记无原则无底线的支持,要翻版一个大棚蔬菜基地,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这不,十月底的时候,按老药子的要求平整完土地,就开始搭建大棚,大棚搭好后,再在上方覆盖按老药子要求特制的无滴膜。大棚搭好后,老药子询问了当地的口味,以及对菜蔬的偏好,便选定了若干样菜品,让薛向评定。薛向对这个那真是一窍不通,只有一推六二五,让老药子全盘策划。
选好菜种后,老药子和李四爷,以及莘庄的小两千号劳动力,便彻底进入了繁忙期,播种,控温,调湿,合理利用棚气,控药防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事儿,辛庄村上千号劳动力,又都是第一次折腾这个,再加上这规模也不似靠山屯第一次折腾,只有十几亩地,十几个人就照料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雪山野趣
莘庄全部的农田,总计二千多亩,全都改种了大棚蔬菜,规模大得吓人,可参与劳作的菜农的手却生得吓人,多亏了老药子rìrì督促他那个临时拼凑,亦是俗称的技术支援团队,分批分队的给菜农们上课,才勉强支应住局面。
即便是这样,两个月下来,也把老药子累够呛,亏得老头儿是中医世家出身,调身理气的本事那是一流,才得以撑过去,要不然,换了别的老药子这大岁数的老头儿,非一家伙给累过去不可。
俩月时间一晃即过,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上旬。
这rì,薛向为给老药子解解乏,便叫上邓四爷,拉了老药子一并进了天荡山。对老药子这种老山客来讲,最好的解乏方式并不是睡觉休息,而是入山。
果然,一入山林,老药子好似又活过来一般,整个人jīng气神都变了,邓四爷亦是如此,俩老头拼命地耸动着鼻子,贪婪得呼吸着大山的空气。其实,也难过二人如此模样,现下,靠山屯的金牛山封禁已有数年,数年进不得山林,这对俩老山客而言,无异于酷刑。
时下,虽已入深冬,北地极寒,又多雪,这会儿深山里亦是白茫茫一片,难以见到什么颜sè,其实单论sè调,和山外无异,可俩老头子还是兴奋得难以自已,抗着老棉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嗖嗖嗖,却是蹿到了薛向的前头。
大雪一夜,山林尽没。草树皆白,行了个把小时,不但没见着什么颜sè,便连野物也一直没瞧见。薛向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老药子,邓四爷,都这点儿了,咱是不是回去垫巴点儿肚子,再过来啊!”
薛向远远喊了一声,脚步骤急。几步就跨到近前。
“大队长,你这真像是当县委书记的人啊,连咱们靠山屯的老传统都忘啦?哪有进了林子,还回家吃饭的,这不是骂人嘛!瞧好了您就。”
邓四爷一声吆喝,折了根棍子就去了。
老药子一撂大衣,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个百宝囊。这玩意儿薛向见识过,是老药子的看家法宝。数百个口袋,自编自结。每个口袋都是老药子特制的药物,要救命的,要害命的,有催情的,有引诱的,等等等等,当然,除了救命的是兼顾人与兽,后边几种把式便是对付野兽的。这也是老药子这干瘦老头儿能纵横山林的根本。
但见老药子拆开一个小袋,用镊子从内夹出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淡黄药丸儿,又指挥薛向寻了一把干草,掏出一溜空地后,就地将干草点燃,待火苗渐旺时,他把那药丸儿揉碎。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碎末,慢慢从火焰上倒了下去,霎时,扑腾起一阵幽蓝的火焰。未几,空气里,便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非兰非麝的诡异香味儿。
薛向正皱了鼻子一通猛嗅,却被老药子一把扯了,朝后方的树林深处藏去。
这会儿薛向自然也弄清了老药子在玩儿什么把戏,当年在靠山屯逮野猪时,老药子便使过,此乃香诱!
果然,片刻功夫过去了,那处干草燃尽处,多了两只野鸡,仨野兔,凑在一堆儿,拼命拿鼻子在那燃尽的茅草灰里拱动,活似肥猪抢食一般,毫无畏惧。
薛向大喜,大雪天的,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个活物件儿,这会儿打牙祭的去自动送上门了,他伸手便要去折树枝,却被老药子一把拉住,用手指了指那处,薛向抬眼去瞧,见野鸡、野兔忽然全倒了,皆是肚子朝天,不知死活。
“这是怎么回事儿,中毒了?我说老药子,咱们是要吃食儿,你这毒死的,如何下肚。”
薛向拾起一直野兔,翻看一番,抱怨起来。
老药子抱了膀子,笑道,“放心,我用的药有数,对这些小畜是毒,对咱们来说却是大补。”
“还有这说法儿!”薛向摇头,只是不信。
老药子笑道;“万物万理,就拿人参来说,这玩意儿是大补吧,可你给营养过度的人吃多了,那能要命,你给身体太虚的人吃多了,它也要命,这就是个量的控制问题了。我用的秘药,原本就是活气血用的,对人是大有裨益,可这小畜气血稀薄,一冲即死,可对咱人来说却是无害,不瞒你说,这玩意儿弄出的肉,那可香了,就这点儿药也是我压箱底的喽,以后,你想吃也未必有呢。”
说完,老药子脸上竟露出不胜唏嘘之sè。
薛向瞧得不忍,说道:“要不,你干脆和邓四爷搬萧山来吧,这儿的老林子多,足够你们可劲儿地钻!”
老药子眼神一亮,募地,又暗了下来,叹道:“多谢大队长好意,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还能蹦达几天,故土难离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叶落归根吧。”
薛向道:“得了,不来就不来吧,不过,你们放心,今儿个你们帮我这大个忙,我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老药子骤然变sè,“大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这不是骂人么,咱老爷们儿到这儿来搭把手,可不是图你什么,你要是再说这话,我可调头就走!”
薛向笑道:“你老药子啥时也成了炮仗脾气,放心吧,不会给你金银财宝的,你要我也没有啊。是这么档子事儿,你和邓四爷不一直惦着金牛山么,这回回去,我让金牛山重新开放,你看这份礼物,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不折腾啦!”
开放个金牛山对薛向只是小事儿,毕竟靠山屯管委会的一号、二号都收拾了,一个老林子,不信后来者还敢较劲儿!
“要要要,你可是活祖宗诶!”老药子一叠声地嚷罢,双手扑来,竟抱起薛向原地转了一圈。
“这是闹腾什么呢?”
这会儿,邓四爷从左边的林子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俩大芭蕉叶子。
老药子丢了薛向,冲邓四爷一通嚷嚷,闻听此等好消息,欢喜得邓四爷双手一腾,把俩芭蕉叶子一扔,就嚎叫起来。
亏得薛向眼疾手快,本领超人,瞬息而至,抄手托住了俩大叶子,这才看清,一个叶子里抱着十多个粉嫩的鸟蛋,另一个叶子里包了一大坨蜂蜜,显然邓四爷方才持了棍子去掏鸟窝和熊洞了,当真是好胆儿!
材料备齐了,剩下的就是烹饪的事儿了,仨人都算是行惯了山林的,眼下,虽无刀无水,照样料理得材料。
老药子和邓四爷,一人持了一只野兔蜕皮,薛向拎了野鸡三把两把就把毛褪光,撕开肚子,掏尽内脏,又取了雪团整个儿一擦,野鸡并手皆干干净净,再清出一溜空地,寻来干柴,架起篝火,将涂沫了蜂蜜、肚里塞了鸟蛋的野物,穿了松木,便炙烤起来,邓四爷负责翻滚,老药子则又掏出百宝囊,取了不知多少种佐料,不住往炙烤得金黄、流油的野兔、野鸡身上擦抹,又过片刻,整溜儿空地被炙烤得温暖极了,野兔野鸡金黄的身子,已化作焦红,整个篝火架上的香味儿,已引得薛向暗自吞咽了无数口唾沫。
“可以动手了!”
总厨老药子刚一发话,薛向便伸手,扒拉了一只野兔,抱住了便一通猛啃,竟是丝毫不觉烫手。老药子和邓四爷倒是斯文,取出一片小刀,开始片肉,待一块块薄腻香甜的肉块儿落满了芭蕉叶后,邓四爷竟从腰间取出个大紫葫芦,吃一片肉,咕噜一口,便把葫芦递给了老药子,老药子亦是肉一口,酒一口后,又把葫芦传给了薛向。
就这么着,一堆香甜到极处的野味,就着老酒、篝火,大雪封山,山林深处的三人,真就享受了一顿神仙也似的午餐!
却说薛向三位正享受着人间美味的时候,萧山县委大院却有不少人三个多月都没什么胃口了,这许多人中,县长钟伯韬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不,他秘书宋chūn已经第三次来催了,这次干脆把午饭给端了进来,却被钟伯韬连碗带盘地一道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钟伯韬拍死了大门,踉跄几步,仰头便倒在了沙发上。
三个多月来,无尽的悔恨和屈辱,差不多快充塞了钟伯韬的胸膛!
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火急火燎地张罗着来萧山,来萧山摘这个又红又香的桃子,现如今桃子是摘到手了,可谁知道,这桃子上生满了倒刺,戳得自己鲜血直流,再想撒手,可那倒刺已然戳进了肉里,却是甩也甩不掉。
而比悔恨,更强烈的感觉却是屈辱,对,就是屈辱,想当初他钟县长在地委作丁龙的大秘时,那威风,那权势,便是寻常地委大员见了,也得赔上几分笑脸,更不说普通的县市脑。
可现如今呢,他钟伯韬火急火燎地下来了,连个一号书记也没捞着,反混了个县长,县长就县长吧,反正书记和他钟某人穿一条裤子,尽管他不想和这个笨蛋书记同穿,可谁叫他顶头领导丁龙发话了,不穿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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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可奈何钟县长
钟伯韬原本以为,自己委委屈屈地干个县长,再有一号书记的支持,在县里怎么着也得叱咤风云,开始颁纲施政吧,谁他娘的能想到那个小儿战斗力竟然如此惊人,谁他妈能想到自己的搭档竟是如此无能,书记、县长联手,竟没在人家手下,走过一招,便被剿灭,从此,钟某人这个县长就成了空筒子。
更让钟伯韬咬碎银牙的是,那些曾经扑上来宣誓效忠的下属们,一家伙散了个干净,还有那舔薛向沟子获得重要的段钢,简直就把他架空了。上回他钟县长不过用公费买了副画儿,在自己办公室贴了。
段钢竟拿出来在县长办公会上,狠狠批了他一顿,弄得钟伯韬当时在会上差点儿没晕倒。最恼火的是,刚散会,毛有财就派人追账追到钟县长办公室来了,来员倒是一口一个县长叫得极甜,却又一口一个“薛书记指示不准肆意公款消费”的大帽子压下来,气得钟伯韬差点儿没吐血。
说话没人听,办事指挥不动人,甚至连享受点儿福利的权力也没了,这官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抱着如此颓废的心态,这仨月来,钟县长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儿都快瘦脱形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钟伯韬也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一败即溃的人。想那三个月前,那场会议刚结束,钟伯韬不是没想过重整旗鼓,四处串联。可谁成想,他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最该忙的俞定中却跟死人一样,整天躲在办公室里,干脆不出来了,压根儿就不配合了,这叫钟伯韬如何不泄气。
说起来,钟伯韬就从来没看起过俞定中,做官能做到这份儿上,不如撞死算了。自己盟友背叛了不说,便连亲自简拔的大管家都叛逃了,最无语的是,还连累自己跟他一起担了这无能的名声。毕竟萧山县的事儿,传出去,只能是俞定中和钟伯韬无能,书记、县长联手都控制不了局面,而人家绝不会只说俞定中无能。
钟伯韬愁啊,俞定中跟死人似的。他一个人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剩下的就只有等。等待薛向犯错误,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薛向越发骄横,到时,便是收拾他的时候。
钟伯韬就这么等啊等,等了仨月了,薛向却是越来越骄横了,在萧山县几乎一手遮天,非但如此。这家伙竟然还玩儿了把大的,一家伙砸了上万人的饭碗,可就这么着,除了一伙儿不甘心的,上地委闹腾了一阵,就再没了生息。
而薛向鼓捣的那个劳什子大棚蔬菜,却有了起sè。好家伙。两千多亩大棚,快连成了海洋,每rì里,出的菜都是上千人挑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成车成车地往省里拉,卖得那叫一个黑,听说一斤茄子愣卖出了一斤白米的价,一把韭菜能顶半斤猪肉,可那猪杀了就没了,那韭菜是割一茬儿,涨一茬儿啊,黑,忒黑,真不知道省会辽阳的两大菜场怎么会为了这么黑的菜,在省里为配额,打起了官司!
而那姓薛的得了消息,竟又开始加价,说什么自己县里的老百姓还得尝鲜了。他也不想想,就那些苦哈哈能吃得起冻白菜就不错了,谁他娘的肯花上几毛钱,去买他的高价菜。
谁成想,这回钟县长又猜错了,大棚蔬菜上了县城的菜场后,价钱只是稍降低,可卖得依旧红火。试想想,谁家再苦,几毛钱还是拿得出的,大冬天的煎个韭菜鸡蛋,拍盘黄瓜,又不是天天吃,尝个鲜什么的,庄户人家还是消费得起。
就这么着,大棚蔬菜又让薛向盘活了,许多乡镇见了石牌乡尝了甜头,竟开始一窝蜂地准备上大棚,按理说该乘胜追击吧,姓薛的居然把这事儿给按了下来,说要统筹规划,这不是坐失良机,扯淡么?
钟伯韬实在闹不明白薛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明白,眼见着,姓薛的地位一天天稳固,他和俞定中齐齐撂挑子,人家姓薛的也全能接下,如此一来,除了生气,就还是生气,可生气却无济于事,渐渐地钟伯韬萌生去意,可他来萧山才仨月,这会儿离开,无论如何有败走麦城、落荒而逃之嫌疑。
于是,钟伯韬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个把月时间,直到今天,他听说段钢主持萧山县大棚蔬菜基地同辽阳市两大菜场签订了为期三年的供销合同后,钟伯韬彻底下了出走的决心。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他估摸着按丁龙的习惯,应该看完了文件,喝干了第一杯茶,此时去电,时机最好。果然,钟伯韬去电的时候,便听到那边的兑水声。一想到自己对老领导了解得如此深刻,钟伯韬略略放下心来,按惯例,像他这种情况,最多挨老领导一顿骂,最后,老领导还是得帮着他把事儿办了。
可谁成想钟伯韬刚把意思用含蓄得不能再含蓄,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得语气渗透给丁龙后,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丢下一句冰冷的“要么留下好好干,要么以后啥也别干”,就把电话撂了。
丁龙没有喝骂,钟伯韬反而彻底惶恐了,因为他清楚丁龙的脾气!
没辙了,钟伯韬是彻底没辙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可不就是这样么?想当初他大秘当得好好的,不起这贪心,能淌进这滩浑水。
钟伯韬快烦死了,原本就多少rì子没胃口了,这会儿更是连绝食的心思都有了,宋chūn还一个劲儿地拍马,担心领导饿肚子,甚至自作主张,端了饭菜上来,他以为领导是孩子呢,哄哄就好!恰好撞上了钟伯韬的逆鳞——说话没人听,现在连秘书也管不了了么?
宋chūn吃顿挂落也就在情在理了。
细说来,这会儿钟伯韬倒在沙发上,想得当然不是如何收拾宋chūn,他在想今后怎么办?
丁龙的心思,这会儿,他大概已经全部明白了,那就是要他钉死在萧山县,哪怕什么也不做。至于丁龙为何如此,钟伯韬还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想透了,俞定中定然也跟自己背负着一样的使命。单看俞定中败走萧山后,竟然高升一步,便能窥出端倪,更不提他高升后,竟然还回到萧山,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一个在萧山劣迹斑斑的书记,如何领导萧山人民?不管是从政治考量,还是从人情事故,俞定中要升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回萧山。如此不正常的事件,背后必然藏着不正常的因由。最直观的因由便是,俞定中背后的那位捞他出苦海,帮他升官的巨手,未必是真心帮他,不然不会再把俞定中丢回萧山这个火坑。
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显然俞定中回萧山是有任务的,升官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给得赏钱,如此一来,只怕自己的老板丁龙也存了领赏钱的心思,而要领赏钱,必须干倒一个人——薛向!不管自己能不能立功,也不管谁干倒了薛向,只要自己卡在萧山县的位子上,便算在干倒薛向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有此一点,丁龙便足以领赏!
惆怅间,钟伯韬骤然想通全部关节,想通后,除了暗叹一声领导不地道,心里又大叫一声“苦也!”,薛向是那么好干倒的么,只怕再干下去,没干倒他,自己先就倒了。
钟伯韬真是烦不胜烦,想得脑袋都大了,双手不住揪着头发,恨不得把脑瓜子揪下来才好。
忽然,钟伯韬一拍脑袋,亮了!
“对呀,自己领了任务,他俞定中也领了任务,自己完不成任务,丁龙最多领不着赏钱,以后不待见自己。可他俞定中可是已经先领了赏钱,他完不成任务,又该是何下场,他整rì里躲办公室里装禅师,玩儿冷静,偏偏要自己急得火上房,凭什么,他娘的,老子不干了,非得去看看这老小子是真死了心,还是在玩儿什么玄虚!”
一念至此,钟伯韬一跃而起,挥手随意划拉了两下,便直奔俞定中办公室而去。
书记、县长办公室原本一在左边楼层,一在右边楼层,卫齐名、俞定中主政时,便是如此分置,可换了俞定中、钟伯韬主政后,这模式又变了,俞定中和钟伯韬竟一道挤在了左边楼层。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薛向薛书记。按理说,薛向现在不是副县长了,不在县府任职,该搬到县委那边去办公,可薛向嫌搬办公室麻烦,再加上,他这人念旧,就赖着没搬。
他这一不搬,反倒逼得钟伯韬县府一号搬去了右边。为何?还不是钟县长瞅着闹心,薛书记往县府这边一堵,来找薛书记汇报工作的成群结队,都从他窗前过,怎不叫他看得心烦,在县府多待几天,心脏非待出毛病来不可。
于是,钟伯韬就搬了过去,实现了书记、县长合流,亏得他身上还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照牌,要不然是真没法儿待了。即便是这样,也少不得挨了县府众人的指指点点。
第二百四十五 参禅坐关俞书记
说起来,钟县长搬去县委那边有仨月了,可是从没和俞定中搞过什么串联,甚至连面儿也没照过几回,倒不是他不想,是人家俞书记不愿。
自那rì常委会后,俞书记就似在县委消失了一般,除了上班下班,几乎你别想看见他的身影,人家干脆连午饭都让秘书拿了在办公室吃,整个人一副坐生死关的状态。
…………
钟伯韬推开俞定中办公室虚掩的大门后,便愣住了,但见俞定中办公室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硕大书架,便连办公桌椅、待客沙发也没了,最搞笑的是,室内铺了一张草席,俞定中一身白衣白裤,盘膝坐在席上,手中捧了本道德经,正在凝眸静观。
冬rì淡淡的阳光,从窗棱处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俞定中的身上,竟给这宁静的画面,缀上了祥和的味道。
这会儿的俞定中哪里还有一县书记的模样,简直就是参禅悟道的禅师嘛!
钟伯韬稍稍愣神,心头便大骂起来,若是钟伯韬知道后世那个著名的装十三,保准毫不客气地给俞定中用上。
“俞书记,这是干啥呢?”
钟伯韬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
俞定中眼皮也不抬下,“清静之地,闲人莫入!”
噗嗤,钟伯韬险些没憋出口血来,这也玩儿得太过了吧,知道你老小子要面子,可也用不着装得这么彻底啊,咱俩谁不知道谁啊!
“俞书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得下道德经?”
钟伯韬真想调头就走,玛丽隔壁的,干不倒薛向,老子顶多坐冷板凳,你姓俞的未必还有板凳,这倒好,你老小子倒跟老子装起来了,这叫什么?光脚得不怕穿鞋的?我呸!
想归想,埋怨归埋怨。钟伯韬既然来了,就非得弄清楚俞定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因为据他了解,这绝对不是个淡泊名利,坐以待毙的家伙,定然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这老小子就是装相都没这么稳当。
“清静之地,闲话少说!”
俞定中依旧闭了眼睛,只是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几近一字一顿。这禅师的味道,似乎越发得浓了。
钟伯韬心头火起。恨不得脱了鞋,拿鞋拔子一家伙印在那张胖脸上,麻痹的,这些rì子,老子吃不下睡不着,都快瘦脱形了,狗rì的倒是万事不cāo心,整得又白又胖。
一念至此,钟伯韬忽然计上心来。嚷嚷道:“俞书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啊,省委督查室的宋主任已经到县委大院啦,我赶来冲您报个信儿,您看您一会儿闲人,一会儿闲话的,得得。我先去迎迎,那位已经去啦,听说宋主任脾气可坏啦。”
说话儿,钟伯韬就返身朝门外步去。
蹭的一下。俞定中立起身来,一把拍飞了手里的道德经,嚷嚷着:“老钟,等我,等我啊,小唐,小唐,快进来,进来,赶紧,赶紧把墙上的老子和庄子的画和条幅都扯了,赶紧把办公桌椅摆进来,还有主席像,党旗,快啊,哎哟,我的衣服呢,这一身可见不得人,鞋,对,还有鞋,快快快……”
霎时间,俞定中就跟开了锅的水似的,那叫一个乱,一会儿嚷嚷这个,一会儿呵斥那个,一身白褂子顺手就给扒了,露出里面的老棉袄,眼见着就要扒裤子了,钟伯韬知道玩笑该停住了,“甭折腾了,逗您玩儿呢,看您刚才演的,都能上戏,要说您这演得也太辛苦了吧,干嘛不打开门,您关家里自个儿闷着,别人也不知道您在表演不是。”
见了俞定中这副骤然颠倒的形象,钟伯韬觉得可乐极了,三个多月的闷气,今朝可谓一次尽除!
一听是钟伯韬跟自己开玩笑,俞定中立时就黑了脸,“钟伯韬,你干什么呢,神经!谁跟你装,我这儿学老庄,修身养xìng,碍着你什么了,你cāo得哪门子心……”
俞定中让人见了如此难以入目的一幕,自然羞恼成怒。
“得,您接着练,算我走错门儿了,回见!”
说话儿,钟伯韬撩开腿,便要转道儿。
俞定中慌忙上前拉住,赔笑道:“老钟老钟,你看你,跟我这儿还当真啊,难不成就许你跟我开玩笑,就不许我跟你开玩笑,,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这会儿,俞定中可不敢再失去钟伯韬,听着肉麻,却真是这么回事儿,即便他俞某人也猜中了丁龙的心思,知道钟伯韬此来何为,就算自己不卖钟伯韬账,钟伯韬也得跟自己走,不过,眼下,他在萧山势单力孤,可再经不起打击,他自然愿意要个倾心以付的钟县长,而不愿要个虚与委蛇的钟伯韬。
钟伯韬自也不愿跟俞定中闹翻,便顺着他的拉扯,进得屋来,这会儿秘书小唐已经指挥后勤处的人,在往办公室内搬东西。
虽然俞定中这个书记在县里说了不算,可要办这点儿事儿,却还没人敢不给面子。后勤处来员不少,二三十号人,分分钟就把俞定中的办公室给布置妥当了,办公桌重新摆上了,沙发,茶几也立上了,主席像,党旗也挂好了,转瞬,就恢复了原貌。
打发走小唐并一众后勤处的人,俞定中重新将门带上,坐回沙发,虽然依旧是一身白大褂,可眉宇间的神态总算恢复正常了,眉峰间鼓起个粗粗的肉疙瘩,这才是正常的俞书记嘛,愁眉苦脸!
“老钟,你今儿个找我做甚,莫不是姓薛的派段钢去签那个合同,你心头不得劲儿,跑我这儿诉苦来了?”
俞定中点燃根烟,翘起二郎腿,就打趣起钟伯韬。
细说来,这仨月功夫,俞定中基本缓过气儿来。人从来就是自我调节能力最强的动物,更何况,眼下他俞定中已无退路,除了跟薛向死缠下去,他又能如何,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已,若是贸然撤出,先不说撤不撤得出来,他身后的那位就不会放过他。
当然,放不过他的那位,在俞定中看来,同样是支撑着他跟薛向斗下去的,最坚强也是最有力的臂助。只要有那位在,即便是输光了又如何,转眼,就能在找回来。
想当初,姓薛的不是使出神通手段,把俞某人给送进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咱爷们儿进去溜溜达达一圈,又回来了,非但如此,摇身一变,还官升一级。有此坐底,俞定中的心气儿焉能不恢复。
这段时间,俞定中倒也不是瞎装样子,这家伙对古典,还是挺有研究,摆出造型来,倒也真用心在看书,要不然一装仨月,累也累死了。当然,他做出此等模样,无非是麻痹薛向,他知道不管封锁的如何严实,薛向总能知道自己的动态,索xìng,就摆出一副怕薛向知道的模样,整rì里闭起门来表演。
不过这会儿,既然被钟伯韬打破了,他正好就坡下驴,要不然他自个儿都找不出换回原来生活的理由,毕竟若是他自个儿突如其来地变回原来模样,搞不好姓薛的又起jǐng觉。
俞定中现在是一肚子心思,拼命开始研究薛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他哪儿知道人薛向压根儿就没再把他当盘菜。
“俞书记这样我就放心了。”
钟伯韬也露出了笑脸,尽管他对俞定中一口一个“老钟”的叫法十分不耐,毕竟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无论如何称不上一个“老”字!
俞定中大奇:“我哪样儿?”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啊!”
钟伯韬说得就是俞定中打趣他吃味段钢主持合同签订之事,显然,若是你俞定中正安心在家看书,怎么这消息都知道呢,很明显,是人在室内,心在外嘛!
俞定中挥手,笑笑:“不关注也不行啊,怎么样,老钟,是不是有些气馁啊,你看看,咱们那位薛书记多有干劲儿啊,一家伙折腾出个五金厂不算,又一家伙愣从黑土地里刨出座金山,你说说,人家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咱们以后岂非是拍马也及不上?”
见俞定中如此情状,钟伯韬心头大定,知道这老小子定然是有憋出什么窍来了,要不然他安能如此点评薛向如谈风月,轻松惬意得一塌糊涂啊。
既然姓俞的稳坐钓台,自己跟他一个船上的,沉不了他,就淹不着自己,钟伯韬想透此节,也就气定神闲了,说道:“人家能折腾,该他折腾去,咱们只安坐静观就是,俞书记又不是不知道那句唱词儿,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噢,钟县长说出这句话来,想必成竹在胸,那计将安出?”
俞定中是真震惊了,他没想到钟伯韬竟也想出了对付薛向的主意,这岂非天要灭曹。
钟伯韬老脸一红,他有个屁的计谋,还不是看俞定中镇定,猜俞定中定然有法子了,跟着自个儿才也镇定了,这会儿俞定中问出,他总不能说,我的计谋就是你脑子的计谋。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问题与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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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伯韬当然不会如此言语,毕竟他也是个伶俐人儿,“俞书记就别穷问了,岂止我摸准了薛向的命门,你俞县长不也是早有筹谋,何必追问,大家心照不宣便是,到时按计划行事即可。!”
俞定中不知有诈,哈哈笑道:“老钟啊老钟,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得了,只等薛向离县,咱们就按路子来。”
哗!
俞定中此话一出,钟伯韬便知晓薛向的破绽在哪儿了,薛向不是本地人,每年要回京过春节,且一去一回,必然有十来天功夫!
如此大的空当,真是足够俞定中和他下一盘好棋了。
虽然薛向控制了萧山县的主要权力构架,虽然薛向去了,他的忠实拥趸还在,可他钟某人依旧是萧山县人民政府的一号,俞定中仍然是执政党萧山县委的书记,有此二者,便够了。
毕竟薛向是薛向,他留下的人再能紧握权力,也绝对到不了薛向在时的掌控力,到时便是他和俞定中绝杀的机会!
“对,就按路子来!”
钟伯韬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盯着俞定中,继而,哈哈大笑。
俞定中相视一眼,跟着笑出声来,不过,这笑声怎么听怎么有股阴恻恻的味道,直瘆人心。
…………
北风呼啸,千里尽白,薛向在萧山县城门口。和老药子、邓四爷依依惜别。
今天已是一九八一年元月二十六日,农历腊月二十一了,离春节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原本,莘庄大棚蔬菜的事儿,在第一批蔬菜运进省城的时候,就已经走入了正轨,用不着老药子和邓四爷操心,这二位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薛向做人向来重情重义,明事故懂礼节,焉能取之尽锱铢。弃之如泥沙。
这些日子,他可没少放下公事,陪俩老爷子在天荡山转悠,原本薛向还想留俩老爷子在萧山过春节,可细一想,他自个儿都不在萧山过节,焉能开这个口。无奈,到小年了,俩老头终于张罗着要回靠山屯了。
薛向知道这次一别。今生未必还有机会和俩老爷子见面,便一路步行。送到了城外,到得城外时,却发现不少莘庄的老百姓早在那儿等着了,各自手里都没空着,显然是得了消息,知道俩老爷子要走,赶来相送,毕竟莘庄的村民们早已知道这俩老头就是薛书记请来传经送宝的老师傅,师傅要走了。焉能不送一送。
俩老头苦哈哈了一辈子,从来没享受过这种众人拥戴的感觉,一见这阵势,立时就俩眼汪汪了。
就这么着,一场惜别,差点儿没演成十送红军,直到薛向安排送俩老头到靠山屯的民警手上肩上都在落不下物件儿。一众莘庄的村民才罢手。
临了告别,薛向和俩老头抱抱,却是没忘记送上最后一个大礼——金牛山开禁了,老药子和邓四爷已经被返聘为金牛山森林防火员。也就是说这俩老头不但能随意进出了,还有了官方的身份,在林子里,想怎么蹿就怎么蹿了。
俩老头欢呼一声,悲戚之意一扫而空,各自哼着小调,冲薛向一摇手,转身就撞进了风雪里。
送走老药子和邓四爷,薛向便回了萧山县委,屁股没坐稳,段钢便闯了进来。
“薛书记,我想跟你汇报下,莘庄大棚蔬菜种植基地的成绩,以及这次和辽阳市春光、惠民两大菜场签订的供销合同情况!”
段钢精神抖擞,步履从容,进得门来,便开门见山了。
细说来,段钢最近的心情不错,也很庆幸自己当时在常委会上的选择。起先,他还担心薛向对自己有意见,毕竟自己最后举手,且薛向的核心圈子已经那么多人了,自己这迫不得已的支持,未必会让他领情。
熟料,在后面这三个多月的工作时间里,段钢算是领略了薛向的风采。在他看来,薛向绝对是个爱抓权,却不揽权的领导,通常这样的领导极为难得,因为爱抓权必然权欲极盛,权欲极盛之人,有几个舍得把抓来的权,再分出去的?偏偏薛向就是这极为难得里的一个!
因为薛向抓得萧山县大权后,竟是毫不吝啬地全分了下去,人事交给了卫兰,经济交给了段钢,并李伟雄一众副县长,而原本属于王建、郑冲的权力,他碰也不碰。只是生生架空了那些反对他的,比如俞定中、钟伯韬、刘力,独独一个张道中,他没来得及下手,毕竟这家伙分管工作专业性太强,他又不好指挥分管张道中的郑冲直接下手,毕竟这位郑书记虽然投了他薛某人一票,心里显然还存着隔阂的。
当然,薛向放权,并非全放,他放事权,但主抓大方向和事后反馈。比如他好不容易操持起了莘庄的蔬菜大棚,却在和省城两大菜场签订供销合同——这种露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机会交给了段钢,并把蔬菜大棚的后续规划发展也交了过去。
但这并不表示薛向完全放开了,比如此刻,段钢来做汇报,便是他主抓的事后反馈!
段钢一席汇报,花了个把钟头,既详细又繁琐,总的来说,问题不少,成绩很大。
主要问题,集中在运输,以及新的基地堪选问题。
首先说运输,虽然薛向在选择莘庄作为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种植基地,最大原因便是基于交通问题。可即便如此,莘庄这二千多亩大棚产出的几十万斤菜蔬,全是靠人力,一担担挑行四五里路,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才得以运输出去,其中艰辛,便难以诉说。更不提,新的大棚基地的堪选,这运输显然又是难中之难。
其次,便是新基地的堪选问题了。莘庄起初折腾大棚时,薛向并莘庄的村民们可没少受非议。毕竟在普通农民最朴素的认知里,这土地不种粮食,种蔬菜,实在是糟践东西,其中的经济账,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算。可等莘庄的大棚开始出菜的时候,全萧山的农民可都傻眼啦。
因为莘庄大棚里的菜卖得那叫一个黑。夏天的粗黄瓜,给娃娃们当零嘴儿,都还嫌骚性,可人家莘庄愣敢一毛钱一根地卖,这会儿一斤白米才三毛多,这仨黄瓜能顶一斤白米?原本是谁也认为不顶的事儿,可城里人偏偏抢着买,不单县城里的人爱买,听说省城都为莘庄那点儿新鲜蔬菜抢得打破头。
如此一来,莘庄发了的消息,便是傻子都知道,真是黑土地里刨出了个金疙瘩,谁不眼馋?
二十一世纪的广告词儿说,心动不如行动,这会儿萧山县的老百姓未必知道这么句话,却是早早地开始身体力行了。各乡镇的领导们更是像那上水鱼儿,一窝蜂地往段县长办公室钻,因为谁都知道新的大棚基地的勘探权在段县长手里,虽然最终裁量权还在薛书记手中,这争取也得从源头抓起不是。毕竟据可靠消息,这次新增的两块基地,也不过三个村庄,狼多肉少,那绝对是手快有,手慢无。
当然,也不是没人私下里抱怨薛书记器量不够,小脚女人走路,眼前大好形势,不全县一窝蜂地上,干啥还要一步一步慢慢摇,毕竟东北三省,就没一个地儿捣鼓大棚蔬菜的,不赶紧整出规模,抢占市场,磨磨蹭蹭等谁呢。不过,有嘀咕,各自也只能放心里,谁敢去薛书记面前聒噪,活得不耐烦了!
却说薛向如此小脚走路,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来技术配套依旧难以到位,大规模发展显然不现实,就是荆口地区四年功夫,也不过发展了两个县,这玩意儿毕竟是技术活儿,粗制乱造,就易生乱,薛向宁愿谨慎些。
却说,这基地堪选的问题,段钢和下面人又是打嘴仗,又是拍板凳,好容易定下了五个地儿,今次,便是报上来,让薛向做最后抉择。薛向拿过文件细细一扫,这几个村庄的地形地貌,便在脑子里浮现出来。毕竟他在萧山县一年多,严格算起来,在地头的时间,比在办公室的时间多。整个萧山县虽大,却是被他跑遍了。
薛向怔怔看了半晌,心头也不住叹气,可以说段钢选的这几个地儿,在全县范围来讲,已经算是交通便利的了,可最方便的这个,离锦山县那条主道,还差二十多里,这地儿路怕是又得废老鼻子劲儿了。
无奈,薛向只得让段钢把这事儿先压一压,压到明年秋收起来再说,因为薛向打定主意,要修路了。
说完了问题,那就得说说成绩了,严格说成绩不仅是很大,简直能用壮观来形容。
莘庄这两千多亩大棚,竟然一家伙弄回了六十多万,平均一亩田划了三百多块,这比种粮食的利润翻了个跟头还不止,一季的功夫,就把一次性投入的成本给挣回来了。原本这莘庄大棚蔬菜的投资,全是县里支付的,想来也是,莘庄一个穷村子,别说六十多万,就是六万块,全村砸锅卖铁,也未必凑得出来。
原本县里出这笔钱时,下面反对声浪也是不小,主流观点是:凭什么县里出钱,给莘庄做好事儿,这薛书记的心也太偏了吧。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富一世?
薛书记偏不偏心,谁也管不着,只是薛向心中有数,知道如何平衡怨怼,这一季的蔬菜卖得地全部款项,除了一部分发给莘庄之外,其余的全部收归县府财政,冲抵开销,并列出了明细,以及息钱,在县府布告栏里张贴出来。
此布告一出,偏心论自然消减,剩下的就是对莘庄的艳羡了,没办法谁叫人间那地界儿好呢!
薛向听完段钢的汇报,便又和他谈起了chūn节县府工作的安排,交待他多多费心。段钢也不是萧山人,可毕竟家就在花原,来回极是容易,县府之事托付与他,正是合适。
薛书记有命,段钢自无不应,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最痛快的时间,上面的婆婆不捣乱,反而给予无限的支持,他这小媳妇大权在握,自然把萧山县这家cāo持得风生水起。
交待完chūn节的事儿,段钢仍无去意,薛向便陪他扯起了闲篇儿,说着说着,话题便又回到了大棚蔬菜种植上来了。
段钢道:“书记,我认为,咱们的步子还是小了,我知道您顾虑技术支撑和交通运输的问题,可现在东北三省,数亿人口,多大的市场啊,咱们不赶紧占了,等人家回过头来,那可就晚啦,我认为咱们还是应该两条腿走路,培育熟练工、修路与扩大基地应该齐头并进。书记,您是不知道,这回和省城的chūn光、惠民两大菜场签合同时,那可是一波三折。”
“噢?难道不是上次说好的条件么?”薛向却是奇了。
细说来。省城的两大菜场,是他通过李铁山的那个在省财政厅当副厅长的长子李维联系的,开始那两大菜场颇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好驳李厅长面子的味道,咬着牙拉了两车。可谁成想那两车紫盈盈的茄子、红澄澄的西红柿、青亮亮的辣椒,碧绿的黄瓜,鲜嫩的韭菜,一上市,就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哄抢效应,眨眼就给卖光了。两大菜场甚至不得不挂出已经扯了一年多的限购牌了。
自那后,莘庄大棚蔬菜,就成了抢手货,这两家菜场甚至为了配额问题,把官司打到了省委。
而来年的供货合同,也是在两家菜场的争抢下提出来的,薛向是熟知内情的,而这会儿,段钢又说什么一波三折。显然内里还有些门道。
段钢接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本来合同就要签了。价格也是按您的指示标的高价,可中途两家代表忽然说要休息休息,就退场了,稍后不久,两家就回信说,希望咱们下调价格至少百分之三十,我当时一听就炸了啊,怎么起先争着抢着要签合同,且一口价不还。这会儿咋这么快就反悔了呢,我一面派人虚与委蛇,一面暗里调查,结果一查就查出来了,竟然有三家来截咱们和来了,且这三家还都不是外人,都是咱们花原地区的下属县市。您说说邪不邪xìng。当时,我吓一跳,以为那帮人也倒腾出大棚来了,细细一打听。这帮家伙是准备倒腾,打算明年上马,这不,提前来抓市场来了,您说说,这不是裹乱么?”
薛向这下真是惊掉了下巴,急道:“你的意思是锦山县、花原市他们都要往里搅合?这大棚蔬菜又不是种西瓜,说难不难,说简单,没专人,他们就等着赔吧!”
段钢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那帮家伙绝对是尽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了。”
“怎么说话呢?”薛向撇撇嘴。
“哎哟!”段钢轻轻给了自己左脸一下,“怪我,怪我,被那帮人气得!您猜最后怎么着,那帮人不是要搅合么,两大菜场不是想当得利渔翁么,我干脆就派人直接跟两大菜场的谈判代表说通了折腾大棚的难度,转身调头就走,咱们的菜又不是没人要,不往省城卖,搁花原也卖得干净,他们休想拿住咱!果然,我们刚走没多会儿,那俩代表就追了过来,一个劲儿道歉,咱才把合同签了。”
“书记,我说这个,不是说咱有多牛气,关键是要提高jǐng惕,防微杜渐啊,您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周边的兄弟县市先红了眼,更不提还有整个辽东多少靠田吃饭的人口啊,咱们把住的这大棚绝对是个金疙瘩,我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为啥江汉省发展大棚已经有数个年头了,可大棚基地始终控制在荆口地区没扩散,感情都是抱住了金疙瘩都不愿撒手啊!”
“所以,咱们得着紧扩大规模,抢占市场,免得省里、地委以咱们规模太小,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为由,让咱们传经布道,这一传,咱们可就算把金疙瘩送人喽!”
薛向没想到段钢还真有两把刷子,想得如此深远!
细说来,他之所以不让大规模扩张,倒不是怕市场容纳不下,而是怕菜多必贱,毕竟大棚蔬菜,卖得就是个新鲜,你一多,这新鲜就没了。再者说,普通老百姓也吃不起太多的高价菜,而且人家又不是没菜吃,北地哪户人家不设地窖,酸白菜,辣萝卜,淋上点儿辣椒油,一冬天就对付过去了,人家能天天吃你的高价菜?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吃个稀奇,吃个新鲜,多则必贱!
至于段钢说的省里、地委可能盯上的事儿,薛向也想过,大鹏技术这玩意儿,不是说省里、地委要,他就给的,倒是如何掰扯,他自有的是法子,不是谁眼馋都有用的。
既然这会儿段钢问起了,薛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这位算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他知道了,反而能踏实工作,当下,薛向便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另外,也主动扛过了可能到来的省里、地委的压力。
至此,段钢才放下心来,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我想得简单了,忽略了现下老百姓的荷包鼓胀程度啊,可惜了,可惜了啊,看来咱们也只能慢慢前行,想跑想飞是不可能了哇。”
“可惜啥,大棚蔬菜毕竟是小道,能富一时,不能富一世啊!”
薛向忽然站起身来,举目天际。
“富一世?书记,恕我直言,咱们的那个五金厂也未必足够咱萧山县富一世吧?”
段钢直言不讳,他误以为,薛向重工业轻农业,心下不服,便起了辩驳之意。
“五金厂当然不足以萧山县富一世,毕竟哪行哪业都没有万年的基业啊,自行车不行,大棚蔬菜也不行,迟早会被淘汰,萧山县的未来,不在这两处!”
说话儿,薛向从衬衣兜里掏出烟盒,给段钢弹去一根,自己叼出一根点上。
段钢持了香烟,怔怔发愣,富一世,这薛书记莫非是魔怔了,难不成他还想在萧山打出一片万年基业,这怎么可能,萧山县穷乡僻壤,几没矿产,又无特sè,如何能出长久基业,便是能弄出一辆龙骑,一个大棚蔬菜,已经是萧山县万民的造化,摊上了这么个惊才绝艳的薛书记了。
还想出万年基业,怎么可能!
段钢xìng子直拔,心头生了疑惑,立时便问出声来:“不知道书记指的什么,我脑子笨,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书记您就甭卖关子了,直说吧。”
薛向摆摆手,竟笑着卖出了最大的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一听如此臭屁的答案,段钢几乎没绝倒,正要堵着问,这会儿,廖国友闯了进来。
“书记啊,啥时走啊,真羡慕你火车来火车去,一家伙横穿了半个北中国,您瞧我老廖,多少年连花原都没出过啦。”
廖国友步到薛向桌前,拾起桌上的烟盒,点上一根,颠颠脚,一屁股就在办公桌上坐了。
薛向笑道:“明天走,你若是想出去转转,不如跟我去四九城过年?”
廖国友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以手抚额,叹道:“我倒是想去,可我那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姨,总得料理吧,可没你那么消停!”
两人聊了会儿,廖国友又把话题扯到了他在特种师的儿子廖承志身上,话匣子一打开,竟成没完没了之势。
薛向不愿冷落段钢,便把话题又转到了新年团拜上,这下三人确实找到了共同话题。
说到这个,廖国友来了jīng神,直说薛向欺软怕硬,团拜只给老头子们拜到,下面的同志,压根儿去也不去,忒也jiān猾。
要说廖国友定的这个罪名,倒没有冤枉薛向,这家伙确实有些怵那些退休老头儿,毕竟这帮老爷子成事本事未必有多少,那坏事儿的本领绝对一流,薛向架空俞定中、钟伯韬,在这些老同志中间,影响本就极为不好,不少正义感泛滥的老同志,曾经还张罗着要去地委和省里反映薛向了。亏得薛向在大棚蔬菜上,又打了个翻身仗,老头子们这才劲气陡泄,偃旗息鼓。
即使这样,薛向也不敢怠慢,这不,团拜时间不到,他怕给这帮老爷子们拜年挤不出时间,还特意提溜了东西,在前几天,挨家给拜了早年,总算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却说薛向三人聊得热闹,一会儿,宋运通和毛有财也到了,薛向瞅着时间,又惦记着许多事儿要交待,索xìng,就招呼楚朝晖去食堂吩咐备餐,再去请卫部长、王记,田主任,晚上他要请客,至于请客的理由嘛,自然是薛书记自个儿给自个儿饯行!
………………
薛向是腊月二十三到的京城,正赶上过小年,他到家时,三小俱不在家,只剩了几名卫士,稍一打听,才知道都去许子干家了。
薛向这才想起来,大姐生宝宝了,小家伙也不过前自己几天到京城,以她的脾xìng,那还不天天粘着小宝宝啊。
果然,薛向奔到许子干家时,小家伙正趴在小摇床边看得大眼睛瞪得溜圆,薛向叫她几声,小人儿才回过神来,竟难得没扑上前来,反而小手放嘴边比了个噤声,这乖巧模样,可爱极了。
薛向笑着上前,揉揉她的小脑袋,又询问了成绩,又瞅到近前看了看小宝宝,这才返回客厅。
这会儿,客厅里就许翠凰夫妇,并小晚,小意,许妈妈和帮佣出去买菜了,因为今天不只是小年夜,还是许子干回京的rì子。
却说一屋子人倒是不少,可话题却是少得可怜,薛向这个姐夫xìng子腼腆,且是个教书匠,跟薛向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姐薛林倒是风风火火,能说爱笑,可薛向实在是不敢跟这位大姐头神侃。
这不,刚进门多会儿。便被扯着耳朵问了半天萧山县的情况,好好的一合家团聚愣生生被她整成了审判大会;至于小晚、小意,人前也多是沉静,只有在家时,和他这个大哥才能聊得起来。
又坐片刻,薛向实在是受不得这个大姐的逼问,便想出个转移注意力又能消磨时间的法子——提议玩儿扑克。此议一出,举室响应,便连在屋里看宝宝的小家伙也摇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奔上前来。挤进了薛向怀里。
人多,自然玩儿不成“升级”,便换了以前在靠山屯老玩儿的“抽乌龟”。牌戏刚起,气氛果然热烈起来,牌场上无亲戚,各自勾心斗角,各出诡计,玩儿着玩儿着,笑声便再也难以歇止。抽着对子的,哈哈大笑。抽着王、八的,难免抚额长叹,一时间,客厅内吆五喝六,沸反盈天。
奈何好景不长,许是放浪形骸太过,惊动了屋里的小祖宗,小祖宗喇叭声一响,便算给这场游戏划上了休止符。恰好这时许妈妈买菜也回来了。
薛向赶紧丢下扑克,上前帮着拎东西,许妈妈一时没注意,还以为是许翠凰,待薛向叫了声“伯母”,许夫人这才定了神儿,细细一瞅。“哎呀,是薛向啊,稀客稀客,你可是稀客。听说你都当县委书记啦,这才多大啊,了不得,了不得,再过几年,可不是要撵上你许伯伯啦,来来来,我瞅瞅,没瘦,就是黑了些,在乡下可吃了不少苦吧……”
许夫人打开话匣子,拉着薛向的手,堵在门口,说个没完,满眼竟是欢喜。
细说来,许夫人还真是特待见薛向,因为她可知道自家老头子当初从中z部副部长位子上下来的时候,门前那可叫一个冷落,老头子也是消沉至极。
谁成想那天夜里薛向一上门,自家老头子便有了笑模样,尔后,就去了南疆当了常务副省长,虽说权位不比曾经,可好歹也是封疆大吏,而自家老头子还真就在南疆打开了局面,官也做得风生水起,这一切最该谢谁,许夫人心里一清二楚。
更不提,自家现在和薛家成了亲家,而且这亲家能结成,有薛向在薛、许两家中穿线,可占了一大半因素,是以,许夫人见了薛向,又怎生不欢喜。
许夫人叨叨了半晌,直至薛林抱着小宝宝到得客厅后,许夫人才终于打住了话头,提溜了菜篮,和帮佣一道钻进了厨房,薛向还想进厨,帮着打打下手,却被许夫人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薛向只好钻进许子干书房,寻了本大部头的翻阅了起来。没看半钟头,便听见屋外小家伙脆生生地喊着“许伯伯回来喽”,薛向便放下书来,奔了出去。
还是那张难看的老脸,两鬓虽已染霜,可根根竖起的寸发,光洁的额头,红亮的脸膛,透着股jīng气神儿,许子干整个人却显得jīng力十足。
“许伯伯!”
薛向奔上前去,就伸出了手!
许子干一手牵着小家伙,另一只手倒是伸了过来,熟料却不是接住薛向的大手,反而挥手打了开来,笑骂道:“你小子这是会见我,还是接见我啊?混了两天官场,没干出点儿成绩,官油子毛病倒是没少闹下。”
薛向知道许子干这毛病,见面不打趣几句,似乎就说不来话,收回手,笑道:“看您这话儿说的,见面握手,是最基本的文明礼貌,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陋习?您看您方才张嘴就是会见,接见啥的,可见在您心里,可是时刻记着官场等级呢。”
薛向反击犀利,许子干一时语塞,索xìng不去理他,拉了小家伙的手,坐了沙发,又叫过小晚,小意,开始问三姊妹的学习、生活。
晚饭八点半结束的,吃罢晚饭,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北海看花灯,今天是小年夜,北海那边定然热闹得不行。
小家伙此主意一出,倒是一片响应声,许翠凰只得开了许子干的车,载了一家人出游,独独留下许子干、薛向,一大一小俩官僚,在家里筹谋yīn私。
方才吃饭时,顾忌着周遭的孩子,俩人都没喝酒,这会儿屋里空了,许子干又入厨端出了一盘花生米,拎了两瓶陈茅,也不用酒杯,拧开瓶盖儿,和薛向交瓶一撞,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许子干行伍出身,又是出自最不要命的敢死队,哪次冲锋前,最烈的断头酒烧刀子不得灌上半斤,哪成想无数次冲锋过去了,头没断成,这酒量和嗜酒的毛病却是练出来了。
“怎么着,听说你在萧山干得很不错,都快成了县霸?这可不好,组织到底是组织,上下尊卑,可是明明白白,你可别耍衙内脾气,趟大了,快活得一时,以后被人打上个跋扈标签可不好。”
说话儿,许子干捻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薛向搁下酒瓶,笑道:“当初是谁在电话里拍着胸脯子,让我放心大胆的干,说什么只要实心任事,谁也动不了我,怎么这会儿话还没冷,您这儿又变了腔调,这可不成啊!”
许子干横他一眼,叱道:“浑话!我叫你实心任事,可没叫你把人家书记、县长都整靠边了,你这叫跋扈懂不懂,是,该使手段的时候不得手软,可也得讲究个策略啊,官场上,绵里藏针绝胜以力制敌,你到底知不知道?”
薛向道:“许书记,您这就叫以己度人了,俗话说,有万事必有万法,官场之事,本就繁杂无定,岂能您一句绵里藏针就能概全的?要我说,各有各的道,我学不来您的,也免了您受累,还得向我传经布道。”
话至此处,许子干面sè大变,薛向急得:“唉唉唉,您别瞪眼啊,咱这是讲道理,可不兴以势压人,您方才不是说了嘛,要绵里藏针,对对,绵里藏针。”
铛的一下,许子干的筷子jīng准地落薛向头上了,“跟你小子我藏个屁的针!”
跟薛向斗嘴,这位就没赢过,每每想传授点几十年积攒的官场经验给这外甥,可这家伙几句话一撩拨,就叫人恨得牙痒痒,再搂不住火,传经布道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这次也一样。
薛向倒不是不愿听许子干说教,而是他认为做官就比学武,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悟xìng,必须因材施教。还拿习武来说,他薛某人的xìng子就是外刚内揉,外圆内方,修习国术,正好就选了一外家拳,一内家拳,外家拳曰八极拳,正是走得刚猛无俦的路数,而内家拳练的是太极拳,讲究绵绵密密,圆润融通。
这是这两套合了他心xìng的拳法,才让天赋异禀的薛老三一练就会,一会即jīng,一内一外,一刚一柔,相辅相济,二十多岁就成就了一代宗师,可谓远迈历代国术前辈。
这便是最好的选对路子,成就辉煌的例子。眼下,许子干要教薛向什么绵里藏针,当作经验之谈还行,非要薛向这脾xìng来学,非学成四不像不可。
既然这个话题不通,薛向生怕许子干接着教育,问了两句韩冬临和小孙在南疆的情况后,便把话头扯到了他的身上:“许伯伯,你下南疆也有几年了吧,听说您在南疆的威势比我在萧山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这是名正言顺的既管党又管政啊,可了不得呢!
你们南疆今年招商引资尤其出sè,上都快成家常便饭了,怎么着,振华首长可从来都是有功就赏,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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