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好戏要开场
城北新开的茶楼“茗叶轩”近日来在京城颇受热议,其奇特的结构,新颖的经营方式,吸引了各阶层的人士观光,开店以来半月,几乎每日都是爆满。
茶楼的效果会这般好,顾安年也有点出乎意料,可见现代的建筑结构和经营理念,在古代还是适用的。说来说去,也就是新鲜二字吸引人。
因着“茗叶轩”的名气,顾安年的计划进行地十分顺利,而她计划中的宁秋霜,根本不用她邀请,便自己上门约了她们一同去“茗叶轩”坐坐。
她知道,宁秋霜之所以想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察觉到了“茗叶轩”的种种理念是来自现代。而她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将宁秋霜一步步引入陷阱。
气候已进入初秋,秋老虎异常猖獗,原本凉爽的天气突地就变得比盛夏时还要炎热,且更加烦闷。
这日清晨,宁秋霜早早到了永济侯府,拉了顾安年与顾安锦一同去城北的“茗叶轩”。对于传闻中大受欢迎的“茗叶轩”,她真的好奇到了极点,心中更是隐隐有几分期待。
清早的“茗叶轩”还较为清静,不过三人领着丫鬟到时,大厅和二楼回廊也已经坐了不少人。只是因着“余兴节目”还没有开始,是以大家只是小声说笑喝茶。
进门后,顾安年忍不住打量了眼露台的位置。顾安锦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反应,以为她是想要听说书,是以温柔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多坐一会,待会那位说书先生应该就会来了。”
顾安年微微一怔,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她知道嫡姐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那份关心却依旧让她心底发暖。她之所以看向露台,并非因为她想要听说书,而是她的计划将会从那里开始。
不过说起来,她倒真的对那说书的节目有几分兴趣。也不知是谁从哪找来那么一个人才,就算是平凡无奇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会变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起来,也不知该说那人吹嘘功夫好,还是真的舌灿莲花。
依旧是坐了回廊处的位置。三人落座后,伙计正倒着茶,宁秋霜便迫不及待问道:“小二哥,你们这茶楼的建的可真奇特啊,不知是请的那里的工匠师傅啊?”
顾安年端起茶轻啜一口。眼角轻轻扫过宁秋霜急切期待的眸子,抿了抿嘴角。也故作好奇地问:“对啊。不知是哪里的师傅,心思竟如此巧妙。”
顾安锦亦附和地点头,几个丫鬟亦是双眼发亮地紧盯着伙计。
伙计咧嘴一笑,得意洋洋道:“几位小姐有所不知,这茶楼里的建造,都是按照咱们东家的意思办的。据掌柜的说,咱东家是个奇人,常有些常人想不到的法子。”
闻言,宁秋霜双眼迸发强烈的光。她情不自禁一把拉住那伙计,激动道:“不知你家东家在何处?可能让我们见上一面?”
顾安锦微微诧异,不解地望向宁秋霜,即便好奇,可一来就要求与素未谋面的人见面,这反应也实在太过。顾安年微勾起嘴角,继续添砖加瓦,催促道:“是啊是啊,小二哥,你能不能为我们引荐一下?”
“年妹妹,怎的你也……”顾安锦无奈叹气,心中却也对那奇人有些好奇。
“这个嘛……”伙计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歉意笑道:“不瞒几位小姐,东家他行踪隐秘,即便是咱店里的伙计也未曾见过他的面,掌柜的也只说东家每隔一段时间会与他见一面,其余的便就不知情了。”
说罢躬了躬身,提着茶壶下去了。
“怎么这样……”宁秋霜泄气地叹口气。不过心中却愈加坚定了要见这茶楼东家的念头,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也极有可能是穿越者,是以她必须要见那人一面!
这样想着,宁秋霜眼中闪过坚定。
顾安年将她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眼中荡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三人坐着闲聊了片刻,早茶时间过去后,一楼大厅渐渐热闹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一楼大厅里便挤满了人。
“这里真的很火耶。”宁秋霜感叹道,小声嘟囔:“在现代算不上什么的特色,在这里却能如此受欢迎,古时候果然是落后啊。”
“霜表姐,你在说什么?”顾安锦听到她的话,皱眉问道。
“啊?没、没什么,我是说这里真热闹啊,呵呵。”宁秋霜慌忙端起茶,掩饰地喝了一口,心里暗道又差点露馅了。
到这里都四年多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依旧会时不时在不经意间说些“另类”词句。
“嘻嘻,霜表姐又自言自语了,这坏毛病你是改不掉了吧。”顾安年嘻嘻笑道,一副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子的模样。
“哈哈,这也没办法。”宁秋霜哈哈一笑,算是认同了。被当做自言自语,也比被当做是异类强很多。
突然,人声鼎沸中,一阵清幽的琵琶声突兀地响起,这琴音一响,大厅顿时便安静下来,坐在回廊上的客人亦纷纷探头往下面的露台望去。顾安年三人自然不例外。
来过“茗叶轩”的人都知道,这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节目,其中的说书更是吸引了不少客人,不知今日会是什么节目。
只见楼下一年纪轻轻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上了露台,在木椅上坐下后,指尖一动,拨弄着琴弦如泣如诉唱了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子飞时,月满西楼……”
楼中客人侧耳倾听,脸上皆是动容之情,一曲毕,免不了是掌声轰鸣,回廊上的顾安年三人亦是大声赞好不断鼓掌。
宁秋霜双眼晶晶亮,望着地下唱歌的女子眼也不眨一下。
过得一会伙计上来添茶,似想起什么般,指了指楼下唱曲的女子,小声道:“对了,三位小姐不是想见见咱们东家么,小姐们不妨向婷儿姑娘打听打听,听掌柜的说,婷儿姑娘就是被东家所救,送到咱楼里来的。”
“真的?!”宁秋霜惊喜地蓦然起身,也不问清楚,便拔腿往楼下跑。
“霜表姐!”顾安年与顾安锦大叫一声,随后无奈地相视一笑,跟着下了楼。
楼下一片叫好声,不少人催着再唱一曲,宁秋霜蹬蹬蹬跑下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露台前,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道:“此曲好是好,然要与当日永济候太夫人大寿时,宁国公小姐的《青花瓷》相比,还稍欠了几分特色与新奇。”
听到自己的名字,且带了称赞之意,宁秋霜不由好奇欣喜地回头望去,却见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富家公子,正摇着纸扇装腔作势地耍帅。
见多了面貌俊美之人,看到这种不入流角色,宁秋霜撇了撇嘴,打算不予理会。
然她不理会,不代表没有旁的人搭腔。
又一位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站起身,摇头晃脑道:“宁国公府小姐之名在下亦有所闻,正如这位兄台所言,那曲确实新颖别致,最妙的还是那女扮男装大胆作风,以及配合那曲子动人舞姿。”
听到又一个人赞美自己,宁秋霜心里乐开了花,神色间不由带了得意与骄傲。
“然,从我等读书人的角度来看,那曲却是比不上这首《月满西楼》的,《青花瓷》也不过胜在有新意,文采却是大大不如的。”
随后跟着下来的顾安锦与顾安年赞同地点头,宁秋霜微皱眉头,正欲反驳,又一道粗噶声音蛮横道:“管她谁的曲好,大爷我看中的是人!”
接着一个油光滑面,挺着圆肚腩的矮胖男子越过人群走到露台前,哈哈笑道:“宁国公府的小姐咱瞧都瞧不见,管她的曲有多好,都跟本大爷没关系!我看这卖唱的小娘子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如往后跟了本大爷,本大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抛头露面地做这下贱活!”
说着露出猥琐的笑,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不住在露台上的女子身上转悠,猪蹄似的手伸向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的女子。
“你——!”方才争执的两位公子气愤不已,却也不敢上前,低骂了句有辱斯文。
“小美人,以后你就乖乖跟着本大爷吧!”矮胖男子舔了舔嘴角,嘿嘿笑起来,手眼看着就要抓住惊吓不已的女子。大厅中众人见此情景却无人出手相助,是因着他们都知晓那男子的身份,实在不敢得罪。
“我说,长得难看就算了,不要跑出来吓人,不然就是你的不对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那女子必定要落入狼手,正惋惜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啪的一声,那矮胖男子的手被打到了一边。
“谁!谁敢坏本大爷的好事!”矮胖男子捂着被打的手,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怒气冲冲望向该坏自己好事的人。然在看清那人相貌后,他却立马又换上一副下流神色,摸着下巴笑道:“我道是哪个不要命的胆子这般大,原来竟是个美人儿啊!”
出手之人正是露台边的宁秋霜。她双手叉腰,正一脸怒气地瞪着那男子。
“霜表姐……”顾安锦轻皱头望着宁秋霜,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担心。
“锦姐姐,没事的。”顾安年小声安慰,嘴角愉悦地勾起。
好戏要开场了。(未完待续。。)
四十一、上钩
“不知美人是谁家的娘子啊,本大爷好上门拜访拜访啊!”矮胖男子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滴溜溜地在宁秋霜身上打量。
宁秋霜嫌恶地后退一步,怒气腾腾狠瞪眼前这油头粉面的男子一眼,冷哼道:“你给我放尊重点!”
“哟,小美人别生气嘛。”矮胖男子却逼近一步,伸手就要去拉宁秋霜,小眼睛里满是邪光。如果不是看在宁秋霜衣着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他早就来硬的了。
我去!宁秋霜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没有什么比癞蛤蟆一样的男人更让她讨厌的了,特别是这只癞蛤蟆还企图触碰她!
当即,宁秋霜便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脚,又快又狠又准地往那男子跨下踹。
“哎哟!”男子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惨叫一声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宁秋霜这一脚可是用足了力气,又是踢在那种脆弱的地方,自然是威力十足。
男子又痛又气,颤抖着伸出手怒指宁秋霜,喝道:“你——你、你、你竟然敢踢本大爷!你可知道本大爷是何人!哎哟哟……”说着又哎哟哎哟惨叫起来。
“哼!”宁秋霜气势汹汹叉腰道:“本小姐管你是谁!踢的就是你!”话音落下,又是两脚往男子身上踹去,直踢得那男子呜呼哎哟惨叫不已。
宁秋霜犹不解气,嘴里骂道:“敢调戏本小姐,本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又补上两脚。
“少爷!”见矮胖男子惨叫连连,两个看似是家仆的青年男子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拦在宁秋霜身前,气势汹汹喝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家少爷是何人?!”
“我管他是何人!”宁秋霜气势汹汹回了一句,不管不顾就要往前冲。还想再踹上两脚,顾安锦却上前拉住她,轻声劝道:“霜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且如此对女子名声实在不好。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宁秋霜这才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女子动粗实在有损形象,于是便哼了声,道:“哼,算你运气好!”转身往那卖唱的女子走去,那两名家仆赶紧扶起那矮胖男子。
那女子便就是吴婷儿。
见宁秋霜过来。吴婷儿忙跪下磕头,泣声道:“多谢小姐相救。”
宁秋霜见她哭的可怜兮兮的,赶紧伸手扶她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又瞧吴婷儿只有十一二岁,生的乖巧柔弱。不由生了恻隐之心。问:“你叫什么名字,怎的一个人在此卖唱?”
她记得那伙计说过,这姑娘是店东家救回来的,莫非她已经没了亲人?
吴婷儿闻言眼眶一红,抹了抹眼角哀声道:“小女子姓吴,名唤婷儿。自小与祖父相依为命,以卖唱为生。以往都是祖父陪同婷儿一同卖唱,只是前不久婷儿与祖父卖唱时遇上恶霸,幸得东家相救。才逃过一劫,只是当时祖父被打成重伤,如今还卧病在床,是以婷儿只能一人出来讨生计。”
“这样啊……”宁秋霜心中一软,道:“我听茶楼的伙计说,你是被东家所救,那怎的还在此处卖唱,不能寻些其他的伙计吗?”
此话一出,吴婷儿竟抽噎起来,眼泪流的更凶,断断续续道:“婷儿没、没什么手艺,只、只会唱曲与做些点心,实在寻不到活计。如今祖父病在床榻,婷儿实在不愿再让东家破费,是以才、才想着在楼里唱唱曲,赚些药钱。”
宁秋霜见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心中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哭了,你祖父一定能好起来的,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顾安锦在一旁听得吴婷儿的话也是心生怜惜,开口道:“婷儿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这里有些银子,希望能帮得上你的忙。”说罢对身后的朱绘使了个眼色,朱绘便连忙从袖中取出钱袋,递到吴婷儿面前。
宁秋霜轻皱了下眉,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见吴婷儿连连摆手,惶恐道:“使不得使
不得!几位小姐出手相救之恩,婷儿没齿难忘,怎的还敢收小姐的银子,使不得使不得的!”
“婷儿姑娘,你便收下吧,救人当救急,你现在正是需要银两的时候,就别再推辞了。你若过意不去,日后还我们便是了。”顾安锦淡淡一笑。
“不,婷儿不能收!”吴婷儿倔强地摇头。
宁秋霜心中冷哼一声,语气冷硬地对顾安锦道:“锦妹妹,婷儿是个有志气的姑娘,你若当真想要帮她的话,与其送她银子,不如替她寻份差事还适当一些。”
别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又在心里默默加上这一句。在宁秋霜眼里,三心二意的顾安锦又多了一个虚伪假好心的称号。也愈发觉得顾安锦配不上洛靖远。
“这……”顾安锦听出了宁秋霜话里的冷意,心中一颤,不由忐忑起来。
顾安年在两人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见顾安锦语塞,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她知晓嫡姐是好意,若是一般时候,这做法也并无什么不妥,至多只能算是考虑不周。只是在宁秋霜这个现代人,特别是对嫡姐有些莫名敌意的现代人看来,嫡姐这表现便就成了虚伪做作,只是借故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善心”而已。
前世的她,也有这想法。
看来她这计划没有错,宁秋霜这人是要留意,防范于未然,多此一举也总比日后发生什么后悔要好。
心里的那点因为设计宁秋霜而感到的愧疚,此刻消散地差不多了。
“既然霜表姐这样说,那不如收了这姑娘做丫鬟吧。反正霜表姐身边只有三个丫鬟,收了她正好多个人照料。”顾安年突然出声。
“对啊!还有这一招啊!”宁秋霜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着吴婷儿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什么苦差事的,你只要帮着打理下我房里的琐事就行,这样你就不用再以卖唱这危险的伙计讨生活了,还可以赚到银两替你祖父治病。”
“这……”吴婷儿脸上一喜,随即跪下磕头谢道:“谢小姐大恩大德,婷儿愿意侍奉左右!”低垂的脸上却是闪过达成任务的激动。
“那好,今日你便随我回府去!”宁秋霜高兴地一拍手,咧嘴大笑。
见事情圆满解决,顾安锦苦笑一声,心底却因着宁秋霜的反应生出异样来。
顾安年微微一笑,如此计划便就是成功了。
没错,这一切都是计划,为了在宁秋霜身边安插人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简单就完成,看来她还高估了宁秋霜的警戒心和智商。
然而事情还没有算真正解决。
就在几人说话这空挡,那被宁秋霜踢倒的矮胖男子已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推开扶着自己的两名家仆,呲牙咧嘴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大爷可是陈爵爷家的二少爷,你竟敢对本大爷动手,本大爷让你家破人亡!”
难怪围观众人不敢上前阻拦,原来这人还有些来头。
宁秋霜却是冷哼一声,“我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呢,不过小小一个爵爷之子,也敢如此叫嚣,本小姐还真不怕你!”
矮胖男子见宁秋霜态度如此倨傲,又见她椅桌不凡,不由生了几分胆怯,却依旧壮着胆子喝道:“你是哪家的小姐,竟如此大的口气!”
宁秋霜知道,这人是把她当做一般的富家千金了。嘲讽一笑,她勾起嘴角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女子不过是宁国公府的小姐罢了。”
宁国公府,又岂是陈爵爷府能比的。
“竟是宁国公府的小姐!”大厅中有人惊呼出声,紧接着大厅中议论纷纷,众人不由猜测眼前这美艳高贵,胆识过人的女子是否就是宁国公府嫡小姐宁秋霜。
那矮胖男子亦是大吃一惊,忙收敛了那不可一世的气焰,装模作样拱手道:“在下不知是宁国公府的小姐,失礼失礼了。”心中暗暗懊恼惹了不该惹的人,又问道:“不知小姐可是宁国公府嫡小姐宁五小姐?”
“是有如何?”宁秋霜骄傲地抬起下巴,轻瞥那矮胖男子一眼。
大厅中众人倒吸一口气,眼前竟真是传闻中惊才绝艳的宁国公府嫡小姐!众人情不自禁大叹,道是长了见识饱了眼福。
最终,那矮胖男子灰溜溜走了,宁秋霜等吴婷儿收拾一番后,便带着她一同离开了茶楼。
路上,顾安年察觉到吴婷儿一直暗中打量自己,她不着痕迹地皱皱眉,装作毫不知情。
彼时,茗叶轩二楼一处雅间里,宋祁与手下名唤周胜的亲信悠哉饮茶,周胜笑道:“宁国公府嫡小姐这性子倒是与众不同。”
宋祁弯唇一笑,颔首道:“是有几分味道,就是太……了一点。”
周胜没有听清那个词,疑惑地抬了抬眉毛,宋祁只淡淡一笑,不再开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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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亲事
依旧是每月的月末前来商议事宜。
这日,沈千将茶楼与首饰衣裳图纸的情况告知后,有些迟疑地道:“如今已有茶楼,你也不必再如以往那般辛苦,图纸的事,能不做就不做了吧。”
顾安年微微一怔,而后颔首笑道:“先生说的对,我也该减轻一些负担了。”
这几年既要应付府中大大小小的阴谋诡计,又要暗地筹划各项后备事宜,筹集资金,她的确有些累了,也该适当放松一下了。
沈千长舒口气,仿似也松了口气般,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日后你只需随机应变,其他旁的,就不需太过操心了。”
“嗯。”顾安年轻点了下头,忽然问道:“青叶这些时日可好?”
沈千有瞬间的怔愣,而后淡淡笑道:“很好,你若是挂念,不妨我将她如今所在告知你,你也好亲眼瞧瞧,见她一面。”
心中却是蓦地收紧,青叶,这个丫鬟已经完全变了,在他劝说她与顾怀卿斩断联系未果之后,她便完全变了,如今的她,是一心只想着阻碍顾安年的敌人。
他后悔他没有及时发现并阻止青叶,然而他同样没有勇气告知顾安年这件事,是以他只能不停地撒谎,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
“好便行了。”顾安年只是淡淡一笑,眸光一闪视线微微下垂。
“天气转凉了,你要多多注意身体,今日,便到这里吧。”沉默半晌后,沈千低叹一声,说罢掠身出了木窗。身影消失在月夜之下。
顾安年抬眸望向黑暗的窗外,明亮的眼中带着疑虑。她知晓,沈千定是有什么瞒着她,而且还是与青叶有关。
低叹一声,她望向玉盘般的银月,喃喃:“既来之则安之吧。”
深秋的夜风带着干燥的凉意,涌进敞开的窗户,将纱帐带动着轻轻摇曳,屋外的夜空,悠远而宁静。
秋季过去。天气进入初冬,过得半月,便到了数九寒天,这是比秋的凄凉更萧条的季节。
俗话说“一九二九,伸不出手”。这时候虽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却也让人十分难熬。特别是拥有怕冷不耐寒的体质的人。
顾安年便就是这种体质。
到了十二月下旬。除了每日必要的晨昏定省,以及出府听取消息,其他时候她基本不出门走动,每日都窝在暖和的炕上,看看书喝喝茶度日。
距离太夫人大寿过去已有将近四月,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宁秋霜的名声愈发响亮,每每人们提起,不是说她惊才绝艳,便就是夸她心底善良。她的美名,如今已与顾安锦的才女之名并列,时常可以听到人们将她二人放在一同比较。
而顾安年,则是“气恼”于被两人名声压制,每日与项氏想着要如何大出风头,以及如何陷害顾安锦。在不大不小的两次计划中,她却依旧“惨败”在了宁秋霜与顾安锦手下,即便如此,顾七小姐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即便不若那两人响亮。
也因此,项氏的不满稍稍消退了些。
而这几月,项氏执着于顾怀卿的亲事,对此顾安年有些不解。
前世,项氏抓住顾安锦是顾怀卿致命弱点这一点,想要利用控制顾安锦来达到控制顾怀卿的目的。而项氏确实差点就成功了,因为将顾安锦捏在了手中,顾怀卿受到了牵制,几乎失去世子之位,只是最终项氏失败了,因着她的背叛,以及顾怀卿暗中早就布好的局。
项氏没有直接对付顾怀卿的念头,这只是在前世吗?
那么如今她如此执着顾怀卿的亲事,莫非是想从顾怀卿本身入手吗?
项氏已经迫切到不想再慢慢等待了吗……
顾安年多少有些了解项氏的心情。
蒋姨娘回来后,项氏迫切的心情便愈发强烈,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争取都不可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心了,是以她便将所有希望放到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顾怀君身上,她要顾怀君坐上世子之位,为此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归根究底,是为了“爱”之一字疯狂的女人,与前世的她何其相似。
轻叹口气,顾安年侧首望向窗外枯败的枝叶,心情有些沉重。
清早的请安成了如今顾安年最头疼的事情,如果可以,她想要装病在床上赖个十天半个月,这样就可以请太夫人免了她的请安了。
“小姐,打起精神来哦,让夫人看到您这懒散的样子的话,又要训您的。”黄杏一边往柔顺的青丝上插上发钗,一边嘟囔。
“嗯。”顾安年有气无力地点头,昏黄的铜镜中映出她没什么精神的脸庞,此刻的她,正无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由青莲几人伺候着梳妆。
“今日瞧着会是大晴天,应该不会像前几日那般冷。”青莲含笑说了句安慰的话。
“嗯。”顾安年耸了耸肩膀。即便今日会是艳阳天,这大清早的太阳也还没出来,气温依旧很低,让她懒得动。
梳洗打扮妥当,振了振精神,顾安年便领着青莲去了暖香苑东次间,而后与大房众人一同,随项氏前往延秋苑。
一如这几月来的情景,请过安后,项氏便向太夫人提出了顾怀卿亲事一事。
“母亲,卿哥儿如今已年满十五,早便到了试婚年纪,是时候说亲了。京中其他勋贵府上的公子,这年纪早已成婚,不少甚至有了子嗣,是以卿哥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即便太夫人已乌云密布,项氏依旧不紧不慢满脸严肃恭声道。
“项氏,老婆子说过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料理好府上其他事宜便行了!”
太夫人一拍案桌,怒然起身,身上的绿色福禄图案袄子映得她的脸愈发阴沉。
直接称呼项氏的姓氏,可见太夫人是气到了极致。
“母亲,儿媳既然是大房正室,自然有权过问卿哥儿的亲事,我相信这京中的勋贵中,没有一个夫人是不能插手自己儿子的婚事的。”项氏依旧一副恭谦模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强硬。
“你——!”太夫人嘴角紧抿,锐利的眼死盯着项氏,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
项氏不动声色,维持着那姿态,抬眼望着震怒的太夫人,淡淡道:“若是母亲依旧固执己见,媳妇便只能完全自作主张了。”
“项氏!”太夫人大喝一声,随后又深吸几口气,冷哼道:“那好,我便听听你的看法。”说罢端正坐下,双手交叠于腿上,神色凌冽。
“多些母亲谅解。”项氏福了福身,缓缓道来:“儿媳这些日子打听了一下京中各勋贵家府上小姐的消息,选了几个家族背景与自身条件都不错的女子,还望母亲给些建议。”
说罢一挥手,李嬷嬷便取出几圈画纸交到项氏手中。项氏接过后将画纸展开,一一介绍起来。
“这是定远侯府上的千金,名唤淑媛,据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性子温驯守礼,在京中亦是盛名不小。还有张国公府上的嫡孙小姐,亦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想来与卿哥儿定是能情投意合。另还有……”
这般介绍了四五位小姐,太夫人终是抬手制止了项氏接下来的话,神色淡漠道:“这些小姐的名讳老婆子我都听过,确实不错,然论起交情,我倒是想到了个更合适的人选。”
项氏略一皱眉,不解为何方才还如此抵制顾怀卿亲事的太夫人,此刻却提出有中意的人选。心中微沉,她大概猜到了太夫人所说的人是谁。
正如项氏所料那般,下一秒,太夫人扬起骄傲的笑,淡淡笑道:“说起名声与才貌,宁国公府的嫡小姐自是不遑多让。正巧前些日子孟老夫人曾问起卿哥儿亲事,想来也是有这方面的意思,若是卿哥儿能与霜姐儿结成连理,咱们永济侯府与宁国公府倒是亲上加亲了。”
在座众人皆是一惊。宁秋霜的名声这段时日正盛,她们自然都有所耳闻,加之她又是太夫人的亲侄孙女,宁国公府的嫡小姐,身份绝对是配得上顾怀卿的,若是两家结亲,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府上的姐儿而言更是一件好事。
宁秋霜名声愈发响亮,若是嫁入她们永济侯府中,如此一来,不仅对侯府名声有利,也算是为府上姐儿消除了一个劲敌。
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府上众人自是喜闻乐见,到了适婚年纪的姐儿们更是喜上眉梢。
项氏不想太夫人竟有如此打算,柳眉一皱,道:“母亲所言儿媳也有考虑过,只是卿哥儿仿似对霜姐儿并未有如此想法,儿媳觉着还是要尊重卿哥儿的意见为好。”
她这话不过是胡诌,用以反驳太夫人的话。不过她这胡诌倒是说对了。
顾安年垂头听着项氏与太夫人之间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
她是希望宁秋霜与顾怀卿在一起的,这样顾怀卿就多了宁国公府这个后盾。然项氏是不会让顾怀卿得到这个后盾的,即便太夫人下了这决定,沈氏也会想尽办法说服沈氏推了这亲事。且正如项氏所言,顾怀卿并未有此方面的念头。
这该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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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纳妾
对于项氏所言,太夫人只是沉默以对,良久后,才沉声道:“我自然会问过卿哥儿之后再做决定,老婆子可不是蛮横霸道之人。”
项氏也知继续讨论顾怀卿的亲事是不可能了,便垂了头,不再言语。
此事便又不了了之。
当日午后,项氏写了家书差人送回娘家——项国公府,并邀其大嫂携嫡女到永济侯府游玩。
送信人回来交差时,顾安年正在暖香苑东次间外间陪着项氏说话,听到报信她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明了了项氏的打算。
项氏的目的是要让顾怀君坐上世子之位,为此她终于向娘家提出了求助。
项氏的娘家项国公府,因着与瑾贵妃的关系,乃是隶属五皇子势力一派。如今顾怀君又是五皇子的侍读,若是他能坐上永济候世子之位,那么可以肯定日后永济侯府会归于五皇子一派。对夺嫡如此有益助的事情,项国公府自是会权全力协助项氏达成目的。
而为了共同的利益,项氏等人的第一步便是除掉顾怀卿。
顾安年在想,项氏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对付顾怀卿。
过得几日,在一日傍晚给太夫人请安时,碰巧顾怀卿也在,项氏便再次提及了他的亲事。
“这几日,母亲一直在与你祖母商量你的亲事,不知对此卿哥儿可有何想法?”
项氏说的委婉,其实心中早有定论。
顾怀卿只是谦和有礼地颔首,道:“一切但凭祖母与母亲做主。”他倒是两边不得罪。
“如此甚好,正好你祖母与我心中都有了人选,不妨说来让你听听,我们也好听听你的意见。”项氏不顾太夫人又开始阴沉的脸色。含笑道。
“那边劳烦祖母与母亲了。”顾怀卿拱了拱手,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太夫人见顾怀卿都点了头,便只得收敛了怒气,扯出抹笑对顾怀卿道:“祖母觉得你霜表妹与你十分般配,是合适的人选,你觉着如何?”
项氏闻言心中有几分忐忑,毕竟宁秋霜如今名声正盛,确实才貌双全,又是与顾怀卿较为熟识的,加之两家又是姻亲关系。若是顾怀卿同意了,她还真想不出理由来反对。
有这想法的不仅宁氏一人,府上女眷基本上都是这般想的。然而顾安年知晓,顾怀卿不会同意,因为他早已拒绝了宁秋霜。
出乎所有人意料。又正如顾安年所想的那般,顾怀卿彬彬有礼地回绝了太夫人这番建议。
“霜表妹才貌双全。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女子。然孙儿却觉着她并非适合孙儿的人选,还望祖母见谅。”
项氏心中大喜,忙对太夫人道:“儿媳与卿哥儿有相同看法,霜姐儿性子单纯活泼,虽有才有德,然论起料理后宅事务。怕是有些欠缺。”
“孙儿亦是如此想法,永济侯府中规矩森严,霜表妹怕是无法适应。”顾怀卿颔首赞同。
其余众人听得他这般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太夫人紧抿双唇。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扫过项氏,沉声道:“如此,那便算了。”心中却是气闷非常,最疼爱的孙儿竟然会违抗她的看法,她如何能不气!
项氏微勾起嘴角,抓住时机道:“项国公府的嫡小姐虽不及霜姐儿名声,却也是才德兼备,容貌过人,想来应是个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众人心中顿时了然。
顾怀卿微微颔首,“项国公府的嫡小姐,我亦有所耳闻,确实是不错的女子,且项国公府是母亲的娘家,想来应是不会看错人的。”
“卿哥儿当真如此认为?!”项氏喜形于色。
项氏欣喜,是因为她还不知道顾怀卿底下的动作,她以为顾怀卿对她的所作所为还毫不知情。然而……顾安年暗地皱起细眉,顾怀卿打算做什么,他难道要接受项氏的陷阱吗?
太夫人亦是十分吃惊,她诧异地望着顾怀卿,良久疲惫地摆手道:“既然卿哥儿如此以为,那便随你的意思罢,此事我便不过问了。”
“是,祖母。”顾怀卿微微躬身。
项氏放下心头大石,心情自是极好,柔和笑道:“母亲放心,我自是会为卿哥儿选个再合适不过的媳妇的。既然卿哥儿以为项国公府的嫡小姐不错,我这便回去修书一封,邀儿媳的嫂嫂携嫡女前来府上一游,咱们可以先瞧瞧再做决定。”
“嗯。”太夫人只微微颔首,倒是顾安绣疑惑地望了顾怀卿一眼。
“其实,孙儿已有一事要与祖母商量。”忽地,顾怀卿起身做了一礼,神态坚定认真。
太夫人诧异地望他一眼,道:“卿哥儿想要与祖母商量何事?”所有人亦好奇地望向顾怀卿。
顾怀卿对着太夫人与项氏拱了拱手,不紧不慢道:“不瞒祖母与母亲,怀卿近日结识了一位姑娘,虽时日不长,却已与之情投意合,然怀卿知晓她无法胜任怀卿正室之位,是以,孙儿恳请祖母与母亲同意,替怀卿将其纳入府中做妾。”
仿似听到什么惊天大事般,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太夫人与项氏更是目瞪口呆,一向恭谦有礼的顾怀卿竟会在外,与别的女子私下有了情谊?这如何让人敢相信!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顾安年不知该如何思考。不管是应允项氏的提议,抑或是提出要纳妾,这都是前世未曾有过的事,顾怀卿,你到底有何打算?!
顾安年皱紧眉望向神色淡漠,如寒竹般挺立的顾怀卿,仿似想穿透他看清他心中所想般。
太夫人挑了挑眉,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她和蔼一笑,颔首道:“纳妾是卿哥儿的自由,你喜欢便纳了吧。”
“可这……”项氏欲要反驳,顾怀卿却一脸坚定望向她,拱手恳切道:“母亲,怀卿知晓未娶亲先纳妾不合礼仪,亦是对怀卿未来的正室不公正,然还请母亲应允怀卿的要求,如若不然,怀卿是不会同意娶亲的。”
心中一震,项氏眼中一闪而过狠戾,终是咬牙道:“如此……如此便由卿哥儿自己拿主意吧。”这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要了她全部的力气。
此刻,她心中只有如何向父母,以及兄长嫂嫂解释的念头。
希望不要坏事才好。项氏不禁在心中低叹了口气。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得卿哥儿如此亲睐?”太夫人心情好转,神色欢喜问道。项氏亦干笑道:“想必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女子,不然怎会入了卿哥儿的眼。”心中却狠狠发誓,待那狐狸精入了侯府,她定要那小妖精好看!
“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顾怀卿淡然一笑,神色间带了几许柔情,轻声道:“那女子是城南香衣坊东家的义妹,香衣坊所售衣饰中,许多绣面都是出自她之手,她样貌虽不是顶好,然心灵手巧善解人意,是以……”最后一句竟带了几分害羞。
“哈哈哈,原来如此。”太夫人欣喜大笑,连连颔首,“能得卿哥儿如此称赞,想必定是十分能干之人。”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香衣坊东家有个义妹。”项氏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笑得温和。如此身份低微的女子,日后还不是任她拿捏。
听到这里,顾安年更不解了,顾怀卿纳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子进府做妾,难道当真是因为对其有意?她不信。
这般想着,却听顾怀卿悠然道:“说来,七妹妹倒是认识那姑娘的,也不知七妹妹可还有印象?”
被点到名,顾安年诧异地抬头,正好撞进顾怀卿带着深沉笑意的眸子里。那眸子幽深非常,似包含了无数星辰,即便是笑着,其中也带了无尽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他这句话集中到了顾安年身上。
微皱下眉头,假意思索片刻,她摇摇头淡淡笑道:“不知卿哥哥说的是何人?妹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顾怀卿弯唇一笑,往日冰冷的神情竟带了丝丝邪气,他轻笑道:“也是,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想来七妹妹已是记不清了。”
四年前?顾安年心中一紧,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不安。
“那姑娘,其实就是……”形状姣好的薄唇缓缓吐出那个名字,刹那间,顾安年的世界只剩了一片空白。
怎么会……
诧异地微张嘴,顾安年呆愣地望着顾怀卿,忘记了言语。
顾安年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回到暖香苑西厢房的,她的脑中,心中,都是一片空白,茫然和错愕,震惊,让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感官吧,让她仿佛掉入了寒冬的冰河之中,除了寒冷,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被青莲扶着在炕边坐下,顾安年脸色苍白,神志恍惚地低喃:“为什么……”纤细的五指紧握成拳,然而不管多用力,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小姐,你怎么了?您不要虾奴婢啊。”青莲急得眼眶发红,紧紧握住她紧握的拳,“手怎么这么冷,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您别吓奴婢了……”声音隐隐带了哭音。
顾安年茫然移动视线望向青莲焦急的脸,如纸般毫无血色的唇瓣轻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为什么不明白呢……”(未完待续。。)
四十四、祸端
纳妾不比娶亲,不用三书六聘,只需选个吉日从侧门抬进府便是,特别纳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是以步骤极其简单。
顾安年知晓,顾怀卿定会娶了项国公府的小姐做正室,而在娶亲之前纳妾,无疑是要给项国公府的小姐难堪。
若是项氏提议的是旁的勋贵府上的小姐,顾怀卿或许会在娶亲后才纳妾,只是项氏提的是项国公府的小姐,是以在他答应项氏提议的同时,他将纳妾的打算提前了。
这是一报还一报。
不,这是报复,不仅仅是对项氏,也是对她。
报复吗?顾安年垂下头苦笑,日后这样的报复恐怕会更多吧。
不过没关系,她不会如此简单就放弃。
青莲抱着温暖厚实的狐裘,微皱双眉,望着站在廊下昂首仰望天际的顾安年。温热的气息从她微张的双唇间溢出,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气,而她却仿似不再害怕寒冷般,一动未动。
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顾安年站在这里,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寒霜。
“小姐,大少爷的姨太太进门了,您可要去瞧瞧?”走进那单薄的身影,青莲将手中狐裘抖开,披在那瘦削的肩膀上,触及到那冰冷的发丝的瞬间,她有瞬间的怔愣。
顾安年侧首,漆黑的双眼比以往更为晶亮。她深深望着青莲,好一会才转回视线望向枯败萧条的庭院,放下拢在有一圈毛绒的袖中的手,淡漠道:“一个姨太太罢了,有何可看。”
青莲心中一惊,眼神惶恐地急忙垂下头,尽量维持平稳的声音。道:“听其他院里的姐妹们说大少爷院里十分热闹,是以奴婢才想着去凑凑热闹……”
那一眼,仿佛能看透一切,让她不自觉胆寒。
“不必了,再热闹也是别人的事。”顾安年面容清冷。
确实是别人的事。起初有那么少许的震惊,然想通后,就完全看开了放下了。本来从四年前,那个人就应该已经与自己毫不相干了,是以现在,也不过是毫不相干的一个人罢了。
“小姐……”青莲迟疑地望着眼前比以往显得冷峻许多的主子。好一会才讷讷问道:“小姐可是认得那姨太太?因为……”
她看了眼顾安年毫无反应的神色,咬了咬下唇垂眼道:“因为那日小姐的反应太过反常了,好似受了打击似的……是以,奴婢猜想,小姐是否与那姨太太有什么渊源……”
“渊源?”顾安年总算正眼瞧她。怔愣过后淡淡一笑,呼出口热气道:“是。是有些渊源。或许不应该说是渊源。应该说是怨仇罢。”她自嘲一笑,移动步子下了阶梯,进到花木凋零的庭院中。
青莲跟上她的脚步,疑惑道:“奴婢不懂小姐话中的意思。”
顾安年脚步不停,出了西厢房庭院后,径直朝着暖香苑院门而去。边走边道:“不懂便不懂,这世间,并非任何事都要懂得。有时候知道得越少越好。”
“是,小姐……”青莲呐呐颔首。嘴角紧抿。
今日顾怀卿的硕鹤苑确实热闹,不少丫鬟好奇地躲在院门外张望,想要瞅瞅大少爷新进门姨太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大少爷动心。
顾安年远远望了眼人头攒动的院门,而后脚下一转往锦荣苑走去。青莲慌忙跟上,不时回头望一眼硕鹤苑大门,眼含不甘。
“你若是羡慕,我倒是可以替你求求情,将你送到卿哥哥房里做通房丫鬟。”
走在前面的顾安年冷不丁冒出一句,青莲心头一紧,忙抬眼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神色依旧淡漠,心头的大石才放了下来。
“小姐说笑了,青莲是小姐的丫鬟,自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青莲不想做大少爷房里的丫鬟。”青莲僵硬地扯着嘴角干笑道。
她却不知自己一时用以掩饰的话,却是她往后一生的写照。
顾安年嘲讽地勾起一边嘴角,不再看她。心中却道:“你确实不想做顾怀卿房里的丫鬟,你想做的又岂止是通房丫鬟这般简单。”
一路不再言语。
锦荣苑里依旧繁华如旧。在寒冬来临之前,院中不耐寒的花草便被移除,转而移栽了即便在寒冬亦能长青开花的植被,如此细心周到的布置,自然是出自侯爷的命令。
有了绿意的院子,便不再显得萧条寒冷,因此顾安年愈发喜欢往这边跑。
而这里,对于她而言,更是一种治愈般的存在。
“七小姐,今日好早呢!”外门的丫鬟亦因着顾安年的时常到来,已学会熟悉地问候几句,像这样的招呼,锦荣苑中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嗯。”顾安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待丫鬟通报,便径直往内院走。
进到内院,守门的丫鬟见了她,立即欢喜地对内扬声通报道:“小姐,七小姐来了!”随后推开门,福了福身。
青莲快走两步上前撩起缀着流苏的八宝锦帘,顾安年微微颔首,跨进门去。待她进了门,通报的丫鬟问青莲道:“七小姐今日看着气色不太好呢,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府中日子单调,小丫鬟们自是喜欢听些主子的八卦。
青莲含笑摇了摇头,道:“无事,就是昨晚没有歇好。”
若是她知晓是有何事,也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胆了。轻叹口气,青莲进了门。
屋里,顾安年已与顾安锦在炕上相对坐下,青莲进来时正听到顾安锦道:“年妹妹,过得几日天还会变冷,你要注意身子才是,这才几日,气色便如此差了。”说罢心疼地抚了抚顾安年的脸颊。
青莲抬首望去,此刻才发现小姐真的瘦了许多。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无碍,我就是怕冷,等日子暖和一点就会好了。”顾安年淡淡一笑,视线落在顾安锦拿着的医书上。顾安锦察觉到她的目光,将医书往几上一放,笑道:“正好这几日我学了些养身子的药方,不若开个方子给妹妹试试?”
“啊?”顾安年怔愣地瞪大眼,待发现顾安锦眼中的戏谑,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戏弄了,不由撇嘴嘟囔道:“我才不要喝药呢。”
“不喝药就要多走动,整日窝在屋里,对身子不好。”顾安锦嗔怪瞪她一眼。
“我院子里又不若姐姐院里漂亮,一眼望过去都是枯枝败叶,怎可能有兴致走动。”顾安年嘟嘴反驳,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许多。
却不料顾安锦闻言却怔愣起来,良久后低低叹出口气。
“怎么了,锦姐姐?”顾安年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顾安锦宽慰一笑,回握住她的手,道:“无事,就是昨日母亲叫我过去坐了坐,谈了些……有关亲事的事。”
“可是……”顾安年皱起眉。项氏的动作为何这么快,不是刚刚才商议了顾怀卿的亲事么,怎的马上又瞄上了嫡姐?
顾安锦淡淡一笑,叹息道:“想想母亲说的也对,我如今已有十三,同龄的女子大多都已出嫁,若是我再拖下去,怕是会有什么闲言闲语。”
“那……母亲可有说她相中了谁家的公子?”顾安年明知故问,她不过是想知道项氏计划到哪一步了。
“这个母亲倒是未说,只叫我要好好考虑考虑,我想母亲心中亦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吧。”顾安锦低叹一声,而后柔柔笑道:“不说这个了,你瞧瞧你,出门也不多穿一点,这手冷得向冰块似的。”
顾安年抿抿嘴角,心中思绪已转了百回,她忽而挑眉促黠道:“锦姐姐就不怕母亲帮你指一个么?那靖远哥哥可怎么办才好啊?”
顾安锦不由得烧红了脸颊,笑瞪她一眼,却叹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真是母亲为我指一个,我也只能认了。”
心中一紧,顾安年握紧手里的温暖,垂眸低声道:“锦姐姐,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若是天天守着教条礼法过日子,人生还有何乐趣?”
“年妹妹?”顾安锦惊疑地望着她异样的神色。
惊觉自己失言,顾安年忙呵呵一笑掩饰道:“这是之前霜表姐对我说的,如何,挺有道理的吧?不过我倒是觉着若是不守礼法,可能会嫁不出去。”说罢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啊!”顾安锦似叹息似无奈地笑嗔她一眼,一旁的青莲亦是明了的模样。
说起宁秋霜,顾安锦眉间又染上忧愁,叹道:“霜表姐愈发少来府上玩了,也不知她知晓了哥哥纳妾的事,会如何。”
原来宁秋霜爱慕顾怀卿的事,这般明显,连迟钝的嫡姐都看出来了。顾安年不由觉得好笑。如今顾怀卿又是纳妾,又是推了宁国公府的暗示,想必宁秋霜心中十分难过,不愿来永济侯府亦是正常。
“对了,锦姐姐这些时日可见过靖远哥哥?”她还是有些担心洛靖远又瞎操心,去安慰宁秋霜。
“你问这个作甚?我无事为何要去见靖远哥哥。”顾安锦又红了脸。
见她如此反应,顾安年便知她这段时间未曾见过洛靖远了。为了确认心中洛靖远这些时日是否与宁秋霜有接触,她不得不想个办法见他一面。
咬紧下唇,顾安年在心中暗暗祈祷道:“洛靖远,你可别再滥好心为嫡姐引来危险了,千万不要又让宁秋霜变得和前世一样嫉恨嫡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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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孟姨太太
想是这样想,然而要真的见到洛靖远,却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如此,便就只能从宁秋霜那边入手了。
沉思一番后,顾安年那个自己放在宁秋霜身边的人。要知道宁秋霜这些时日的动静,那个人应该再清楚不过。
离开锦荣苑后,顾安年立即回房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披上厚厚的棉绒斗篷,领着青莲青莲出了侯府。
严寒天气,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显得有几分萧条。顾安年坐着马车直接到了茗叶轩门前,下了马车径直进了茶楼。
“要一个二楼雅间。”柜台边,顾安年神色淡然。在四下无人注意的时候,她快速取出袖中用作信物的拇指大小的玉挂件,压低声音对掌柜的道:“叫十二来见我。”
掌柜的神色一凝,不动声色地点了头,随后高声喝道:“二楼雅间一个!”
立即有伙计来领着顾安年上了二楼雅间,掌柜的又低声对身边的伙计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伙计机灵地颔首,提着茶壶拐进了通往厨房和后院的帷帐后。
顾安年进了雅间,方坐下,雅间的们便被敲响了,十二一身小二装扮,肩上挂着长毛巾,提着茶壶站在门前,躬身阿谀道:“小姐,您的茶水来了。”
“进来吧。”顾安年应了声,青莲来开门将十二让了进门。
一进门,十二收敛了脸上恭维的神色,直起身严肃恭谨道:“不知小姐寻十二有何要事?”
顾安年习惯性地直奔主题,“我要知道宁秋霜这段时间的动向,要尽量详细。你想办法和吴婷儿取得联系,要尽快,后日我会再来。”
没有提出质疑。十二躬身颔首,“是,十二明白了。”
不过瞬间,他立即恢复了恭维的姿态,上前斟上茶,点头哈腰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可要尝尝本楼特制的梅花糕,不是小的胡吹,咱店里的梅花糕,可是京城独一家,除了咱这楼。小姐您还真别想吃到正宗的!”那生动的神情,不可谓不市侩讨喜。
站在一旁的青莲忍不住噗哧一笑,顾安年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缓和下来,淡淡笑道:“既如此,便来一份梅花糕罢。”
“一份梅花糕怎的够!小姐不如再来份千层饼如何?虽说这千层饼不是咱楼里特有的。可那滋味也是别家不可比的!”十二继续滔滔不绝地推销。
顾安年亦忍不住笑出声来,紧绷的表情完全柔和下来。笑嗔一句压低低声道:“连东家的钱都敢赚。你这伙计倒是胆子大。”
“小姐这话就不对啦,‘只要进了门就是客人,咱们就要想尽办法从客人身上捞钱’这话可不是您说的么?”十二亦压低了声音,嬉皮笑脸反驳。
“好了,那便再来几份糕点吧,随你挑。”顾安年抿唇一笑。眼中亮晶晶的。
“好嘞,小的这就去拿,小姐稍等!”十二拖长声音吆喝一句,转身正要出门。却听得身后响起极轻的一声“谢谢”。他微微勾起唇角,咧着嘴拉开了门。
想着今日无事,顾安年便在茶楼里多逗留了一阵。虽说楼外寒风呼啸,无甚路人,茶楼里却是温暖如春,热闹非常。
喝着茶,吃着香甜的点心,听着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不时爆发出的阵阵掌声叫好声,顾安年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小姐,打听在说书了呢,咱们要不换到回廊里坐吧,奴婢方才瞧着那里还空着几桌。”青莲脸上亦挂了笑意,不时侧耳听着外面动静,出声建议道。
来过几次后,青莲亦迷上了楼里的说书,每回来都要听上一段。
顾安年弯唇点了点头站起身,青莲便急忙欢喜地上前端起热茶和点心,尾随她出了雅间。
在回廊上找了位置坐好,顾安年探头望了眼楼下热闹的景象,随后发自内心微微一笑,她抬头对正专心致志听着说书的青莲道:“你也坐下吧。”
“额……啊?”青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安年端着茶杯微微侧首,淡淡道:“坐下吧,听书时喝喝茶吃吃点心,比干站着好。”
双眸微瞠,好一会,青莲才拘谨地点了点头,讷讷道:“谢小姐。”这才受宠若惊地坐了。
顾安年淡淡一笑,侧耳倾听楼下的说书,不再言语。青莲瞧瞧打量她的神色,见她沉默下来,也随之放松下来,很快便陷入了楼下说书先生那奇妙的故事中。
一直待到午后傍晚,夕阳西斜,顾安年才离开茗叶轩。
回到侯府,顾安年坐上炕,正打算看看书,黄杏犹犹豫豫地上前,小心翼翼打量了她的脸色,见她仿似心情不错,这才迟疑道:“小、小姐……”
“嗯?”顾安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也没有抬。
“方、方才,小姐回来前不久,那、那个大少爷的姨太太来、来过了。”黄杏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
翻着书页的纤细手指一顿,随后又恢复了原状,顾安年懒洋洋问:“她来做什么?”
“说……说是来给小姐请安的,见小姐不在便回了。”黄杏见主子脸色没什么变化,暗自松了口气,话也说得顺溜起来。
“哦。”顾安年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反应。
黄杏忐忑地在站在炕边,双手局促地交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安年抬眼瞥她一眼,将手中的书卷扔到几上,笑问:“怎的,你怕她会对付你与黄桃?”
“不、不是的!”黄杏慌忙摇头,垂头惶恐道:“奴婢是怕她会对小姐不利……”
顾安年含笑坐直歪在炕上的身子,嗤笑一声,注视着黄杏漫不经心道:“你觉着她有那个本事?”
“奴婢只是怕有个万一,毕竟……”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子让黄杏不敢直视,她更低地垂下头,讷讷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啊,就是有时候太聪明过头了。”不知所措之际,黄杏却听得一声低叹,而后是带着无奈的笑语,她惊诧地抬头,愣愣望着撑着下巴,戏谑望着自己的小姐。
“不聪明不好,因为想的太少。太聪明也不好,因为想得太多。若是你与黄桃互补一下,那倒是恰好。”顾安年歪头笑望着瞪大眼满脸惊讶的黄杏。
“小姐,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黄杏又急忙低下头,扭着袖脚发怔。
“好了,我知晓你是一片好意,此事我自有看法,你安心做好份内事便好。”顾安年摆摆手,随手拾起几上的书继续翻看起来。
“是,小姐。”眼中涌起淡淡的失落,黄杏轻声应了,踌躇一会后退出了屋子。
黄桃等在屋外,见黄杏出来,她忙上前急切问道:“如何?小姐是如何说的?”
黄杏叹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姐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多管此事,安心做好份内事。”
“可是……”黄桃闻言满眼焦急,黄杏打断她,道:“小姐这般说,我们便这般做。”
黄桃挫败地垮下肩膀,低落地点了点头。见状,黄杏弯起嘴角,笑道:“快到晚膳时候了,与其在这里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咱们不如去厨房看看晚膳备得如何了。天气寒凉,小姐每晚必喝羹汤,也不知现在汤是否炖好了。”
“嗯。”黄桃扯出抹笑,随后两人便一同往厨房方向去。
两人走远后,青莲从藏身的石柱后走出来,秀气的眉间紧紧皱起。在原地站了会,她转身往庭院一侧的拱门而去。
寒冷的冬天,吃一顿热气腾腾的晚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让顾安年的心情变好。如果再泡一个温水澡的话,那就更好了。
喝下一碗温度适宜的乌鸡汤,顾安年满足地放下青花瓷碗。旁边青莲见她一脸餍足,掩唇笑道:“小姐果真还是小孩心性,如此简单便就觉得开心了。”
不置可否地笑笑,顾安年起身往炕边走,道:“我看会书,热水备好后唤我。”
“是,小姐。”青莲含笑福身,正准备拿了绣活到炕边做活,黄桃带着一身寒气,一溜烟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小姐,大少爷的姨太太来了,正在门外求见呢!”
刚拿起书的顾安年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来了便让她进来,慌慌张张作甚。”
黄桃一怔,她还以为小姐要让那人在屋外吹一刻钟冷风呢!撇撇嘴,她又一溜烟跑出屋子,去通报了。
顾安年将心思都放在书页上,过得一会,一个身影走进炕边,细细柔柔的声音道:“孟婉见过七小姐,问七小姐安。”
“嗯,坐吧。”顾安年嗯了一声,视线依旧放在书卷上。伺候在旁的青莲立即去端了垫着蒲团的墩子来,低声道:“姨太太请坐。”
“谢七小姐。”孟婉道谢坐了,顾安年这才抬眼瞧她。
眼前的人盘着少妇发髻,穿着深蓝八宝锦衣,装扮并不艳丽,却已是与以往大大不同,只那柔顺的眉眼,还瞧得出几分当年的模样。
“许久不见了,青叶,不,应该称呼孟姨太太才对。”淡然一笑,顾安年合拢手上的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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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观梅宴
孟婉当真只是来请安罢了,问过安,坐了一小会,她便离开了。
依旧是黄桃送她出去,顾安年愣愣出神地坐在炕上,书卷扔在了炕头。
“小姐?”青莲疑惑地轻唤了声,眼中带着自己都不了解的情绪。
然而炕上那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就仿佛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精致木偶般,眼神空洞而呆滞。青莲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小姐?”
这次,总算有了反应。
顾安年转动呆滞的眼神,茫然地望向满脸担忧的侍女,就这样紧紧盯着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我没事。热水备好了吗?”又问道。
“奴婢这就去看看。”青莲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了。
温暖的室内,顾安年却突然觉得冷,呼出后气,她把脸埋在围在脖子上的毛绒大领间。
我只是回到原本我存在的地方。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回荡,此刻她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真的有些自以为是过了头。
再好的安排,如果不是本人想要的,就是错误的。
这个道理,她现在才理解。
这,算是报应吗?前世所亏欠的报应……
摇了摇头,顾安年自嘲一笑。报应不报应什么的,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还不是一样继续活下去。
磕上眼,她低叹一声。最近真的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难道是因为身体动的太少,所以脑子才如弥补般,运转得更快更多了吗?
这想法虽有些不靠谱,但至少是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自己了结这纷扰思绪的理由。
不知道项氏是如何向项国公府的人解释的,三天后。项国公世子夫人依旧携着嫡女来了永济侯府做客。顾怀卿亲自作陪。
顾安年远远见了那同样被当做棋子的项国公嫡孙小姐项心怡一面,从那个神情冷傲的女人身上,除了心如死水,她看不到别的东西。
这场婚姻毫无悬念。
顾怀卿同意了,见过人后,他便托项氏开始准备结亲事宜了。得偿所愿的项氏自是十分欢喜,立即着手准备,不过几日,便把一切都按规矩办地妥妥帖帖。
纳采问名,纳吉聘书。而后便是纳征请期,而一旦定好婚期,亲事便就是铁板铮铮了。
因着已是年末,婚期最迟也要定到下月,然一月春节。不宜嫁娶,是以便只能再往后推迟到二月。正巧跨过年便是闰年。闰了个二月。是婚嫁的良辰吉日,永济侯府与项国公府商量过后,便将婚期定在了二月初八。
而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七,小年已经过了。
前几天,顾安年如约去了一趟茗叶轩。十二的回复让她心中的预感成真了。
在顾怀卿纳妾订婚的事传出去后,宁秋霜如她所料地大大伤心难过了一场。而作为顾怀卿好友的洛靖远,也如她担忧的那般,以劝解安慰之由。约宁秋霜会过两次面。而在那之后,宁秋霜的情绪好了不少,只是口中提到洛靖远名字的次数日渐增多。
她最不想看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懊恼于已经发生的事并不是她的作风,是以她当机立断吩咐十二道:“你告知吴婷儿,叫她尽快取得宁秋霜的信任,就近观察宁秋霜的一举一动,然后每三日向府外递一次消息。若是有要紧的大事,便叫她即刻联络你。”
宁秋霜已经成为了隐患,她只有尽快采取措施,才能避免日后可能发生的麻烦。
即便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宁秋霜,然而她却不得不这般做。
气温持续下降,然而顾安年却习惯了每日到屋外廊下站站。
因着要过年了,府里热闹许多,随处可见忙碌的丫鬟婆子,不是收拾打扫屋子,就是添置替换物事器具,然而即便布置地再红火喜庆,在顾安年看来却依旧冰冷单调。
思绪不自觉地飘远,就在顾安年思索着近日项氏会有何动作时,黄桃提着裙摆,蹬蹬蹬跑了过来,依旧是一副咋咋忽忽的急切模样,嚷嚷道:“小姐,夫人派人来请了!”
顾安年这才想起,今日府上举办了观梅宴,邀了不少京中世家勋贵,携公子小姐前来赏梅,府中快到适婚年纪的哥儿姐儿都会参加,瞧这时辰是差不多开始了。
说是赏梅,不过是变相的相亲宴罢了。
她抖了抖染了风霜的貂毛领子,微微颔首:“这就去了。”随后抬步往寒梅源而去。黄桃喘匀了气,赶忙跟了上去。
永济侯府中的寒梅源虽不如牡丹闻名,却也是一道难得的景致。每到寒冬腊月,满园栽植的各色腊梅虬枝苍劲,花骨傲然绽放,带着寒气的淡淡幽香飘满院落,徜徉其中自有一番别样境界。
宴席便设在园中一处空旷的空地上,四周环绕着梅树,地面铺了喜庆的红色地毯,绑了红锦垫子的桌椅以回字形摆放,中间的位置想来应是用以表演节目的。
幸而她到得不算晚,宾客虽都到了,却还未入座,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或点评园中腊梅,或探讨古今话题,或交流诗书词赋,亦有俏丽的小姐们围在一起小声嬉闹。
顾安年在人群里搜索熟悉的身影,看到了正与一群贵家小姐嬉闹的顾安锦,看到了与洛靖远等公子哥儿一起的顾怀卿,亦看到了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坐着的宁秋霜。
正当她打算抬脚到顾安锦身边时,身后却传来项氏唤她的声音,她只得收敛了心神,恭顺地走至项氏身侧。
“母亲唤安年何事?”
“无甚大事。”项氏柔和地望着她,替她拢了拢颊边的发丝,又整了整衣领,轻叹一声道:“跨过年,年姐儿便要满十一了吧,转眼,咱们年姐儿也快到适婚年纪了,想着你终有一日要出嫁,母亲心里着实不舍。”
语气中含着几分感慨,几分不舍,就是不知有几分真假。
顾安年微垂了眼,并不回话,项氏又低笑一声,道:“今日府上来了众多公子哥儿,年姐儿随带瞧瞧,看可有合心意的,若是有合心意的,母亲便为你做主,定是不会委屈了你。”
跟在顾安年身后的青莲心中已经,她慌忙敛下眼帘遮掩情绪。正当她以为顾安年会反驳的时候,却听得那清脆的声音道:“母亲放心,安年明白。”
“嗯,母亲相信年姐儿的眼光。”项氏笑得愈发温柔。
又嘱咐了几句,项氏便离开招呼客人去了,顾安年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转身往顾安锦的方向走去。
“小姐……”青莲迟疑地唤了一声,顾安年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青莲深吸口气,担忧道:“小姐,您当真要听夫人的话,选……”
“答应是答应,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就另当别论了。”顾安年打断青莲的话。
青莲恍然大悟,垂首恭敬道:“奴婢多言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顾安锦那堆人旁边,换上一张笑脸,顾安年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加入到她们的嬉闹中。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待众人一一按次序坐好,顾安年这才发现逸亲王宋祁和三皇子宋璟,五皇子宋瑜竟然也在,更让她惊讶的是陆方伯竟然也在,且是与宋祁、齐匀柯一起。
按规矩男女分席而坐,顾之源招待男客,项氏与女眷同坐,顾怀卿自然是与那些公子哥儿坐在一起,各位小姐则是寻了相熟的坐在一处。
“昨日到茗叶轩喝茶,没想竟听到了有关逸亲王的传闻,据说这短短一月,逸亲王又纳了两房小妾!”
“这事儿我亦有所耳闻,唉,逸亲王风流之名,当真不假。”一人闻后低低叹息。
“这有何好唉声叹气的,莫不成你对逸亲王有意?”一人嘻嘻调侃。
“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感叹一下,可惜了逸亲王那好才貌!”之前说话那人涨红了脸,忙不迭反驳,引得聚在一起在几个小姑娘都低声笑起来。
听着身边几人的谈笑声,顾安年好笑地勾起唇角,看来不管什么时代,女人都喜欢八卦。
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那姿态优雅中透着慵懒,与身侧之人侃侃而谈的男子,这个人确实有风流的资本,只要有他在,旁的男子都要黯然失色几分。只是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离她们这些小姑娘真的太遥远了。
说遥远,前世她还险些成了他的侧室,如今想想都觉着有些好笑。
将视线从那人身上收回,顾安年望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宁秋霜,见她只是神色凄凉痴痴望着顾怀卿,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同情。
宁秋霜望着那冰冷俊逸的男子,想着他纳了妾,想着他将要娶亲,然而不管是妾,还是妻,那个人都不是她,她的心中便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痛得快要窒息。
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汹涌的痛处,她忍着快要破眶而出的泪水,捂着嘴急忙起身离了席,钻进梅林中,以一种逃避的狼狈姿态。
顾安年看着宁秋霜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中,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却见洛靖远与顾怀卿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洛靖远悄悄起身离了席。
见状,她愤恨地一咬牙,动作迅速地起身。(未完待续。。)
四十七、求娶
幽香荡漾的梅林中,寒气似乎愈加浓重。褐色的地面结着白色的霜,苍劲干细的虬枝上包裹着透明的薄薄冰层,就连傲然挺立的花骨朵,亦是沾满了寒气。
隐约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喧嚣声,呼出的气体转瞬便在空气中变为白雾,顾安年一个人站在宁秋霜过去的那条小道上,仰首望着高远的天空。
轻微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接近,然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即便不去看,她也知道那个人脸上的神色有多惊讶。
好一会后,那人才拱手淡淡笑道:“七小姐好兴致。”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
顾安年微微一笑,低头望向洛靖远,道:“洛公子可算来了,我都等了有一会了。”
洛靖远诧异地皱眉,心绪飞转,却仍是想不通这个心思险恶的庶女寻自己有何事。他笑问道:“不知七小姐有何事?”
“不是我找你有事,是锦姐姐见你离席,所以叫我赶快过来寻你的。”顾安年耸耸肩,嘟囔道,一副无奈神色。
眼角一跳,洛靖远僵硬地勾了勾嘴角,问:“锦儿寻我何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你自己去问锦姐姐吧。”顾安年不耐烦地摆摆手。
洛靖远心中疑惑,然而见顾安年神色如常,想着可能真是锦儿有事寻自己,遂思索片刻道了句有劳,便原路返回去了。
直至洛靖远的背影消失不见,顾安年才长长舒出口气。接下来……她望向宁秋霜离去的方向,叹口气抬脚寻了过去。
宁秋霜一直跑到梅林深处才停下来,无法控制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她止不住地哽咽。仿似要把心中的苦痛都宣泄出来般声嘶力竭地哭泣。
宴席上的喧嚣已离她远去,此刻的她只觉这世界唯有她一人,是如此寒冷而孤独,她紧紧抱住自己,啜泣着缓缓屈膝蹲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抽噎着喃喃出声。
为什么你要纳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女人做妾……
为什么你宁愿选一个墨守成规的无趣女子,也不愿意选我……
为什么你宁愿要这些完全比不上我的女人,也不愿意接受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她喜欢了那个人四年,四年啊!为什么他要对她这般残忍!为什么——!
宁秋霜在心里疯狂地嘶吼哭喊,指甲陷进了掌心也毫无所觉。
痛苦与恨意折磨着她,让她几欲发狂。
远远的。有欢笑声传过来,愈发反衬出这偏僻角落的冷寂凄凉,在这里,只有低低的抽泣声无限扩散。
湿润的眼中染上恨意,宁秋霜咬紧下唇。正当她准备起身时,身后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那一瞬间。心头不可抑制地涌上浓浓的喜悦。心底的痛楚被冲散大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斯文俊雅的身影,她急切地回头,唤道:“靖远……”
然在看清身后的人时,她却怔愣了。
宋璟在注意到宁秋霜与洛靖远离席后,便也悄悄起身跟了上来。在看到顾安年将洛靖远拦住时。他心底涌上一阵庆幸,随后趁着没有被发现,快速追着宁秋霜而来。
但他寻到宁秋霜时,看到的却是她失声痛哭的景象。想起太夫人大寿时。她傲然自信,风姿夺人,与如今脆弱不堪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心中自然而然便涌上了淡淡的怜惜之情。移动着脚步来到她的身后,本欲出言安慰一番,却不料她忽地转过身来,欣喜地唤了一声,唤的却是洛靖远的名字。
心中震惊非常,宋璟掩住惊讶之情,含笑拱手道:“宁小姐。”
“三、三皇子?”宁秋霜亦是震惊无比,她习惯性地以为身后之人是洛靖远,却不想竟是宋璟。
慌忙擦拭脸上的泪水,她站起身扯出笑歉意道:“抱歉,我以为是……”
“无妨。”宋璟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递到宁秋霜面前。
微微一怔,宁秋霜微红着脸接过锦帕,垂头轻声道:“谢谢。”刚从怀中取出的锦帕还带着温暖的体温,上面散发着的淡淡麝香味,让她没来由心底宁静起来。
一句未提方才所见,宋璟悠然跨步到一株梅树前,抬首望着褐色枝干上的艳红花苞,扬唇笑道:“腊梅虽好,却只开在严冬,倒是可惜了。”
宁秋霜拭干泪水,破涕为笑,走至他身侧,学他昂首望着梅枝,淡淡道:“然而正是在严冬,才能显出她的傲骨来。若是一年四季皆可见,倒是少了几分味道了。”
“这倒也是。”宋璟低叹一声,侧首望着她微笑道:“宁小姐果然不负才女之名,博学多闻,我等男子亦自愧不如啊。”
“三皇子过奖了。”宁秋霜勾起嘴角,两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的梅树后,顾安年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好一会后才转身离开。
走在来时的路上,顾安年尽量放慢脚步,脑海中都是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宴席上的欢笑声逐渐接近,她心中却十分宁静。
并不是说对那个男人还有什么感情,她只是在想,宁秋霜到底是否真的爱顾怀卿。若是爱,那么她对其他男子的反应又代表什么?那一声“靖远”,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她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果真这世间,唯有情爱最让人难懂,即便她再多阴谋诡计,也无法防范。
“咔嚓”一声轻响,将陷入沉思的顾安年拉回现实,她戒备地回身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低喝一声:“是谁?!”
发出声音的那人却不躲不藏,反而两步走出藏身的地方,邪邪笑道:“本王还以为这么点小动静引不起七小姐的注意呢,看来是本王低估七小姐了。”
“逸亲王?!”顾安年惊讶地瞪大眼,那一身艳丽红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拢手而立笑得慵懒邪气之人,可不就是那花名在外的宋祁。
心头涌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
可是她为何要逃?女扮男装之事还未被拆穿,她虽怕眼前之人,可只要稍微注意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一见到就逃,那样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顾安年力持镇定,垂首福身恭敬道:“见过逸亲王。”
“呵呵。”带着磁性的嗓音从喉间低低溢出,顾安年看到那厚底锦靴的脚往前移了一小步,又一小步,然后站到了自己身前。
浓重的压迫感夹带着寒气狠狠压下来,那感觉让她几近窒息。这样的感受,是她两世都未曾经历过的,冰冷而沉重,让她全身不自觉僵硬起来。
“顾七小姐……”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秒,又或许经历了几个时辰般漫长,头顶再次响起那悦耳的男性嗓音。
“或者应该称你为沈七小公子?”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那戏谑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在耳边响起,让手脚麻木的她顿时如坠冰窖。
瞳孔放大到极致,顾安年只能僵硬着面部表情,连诧异的反应都无法做出。
“王、王爷,您在说……”想要装傻充愣糊弄过去,然而话还未出口,下巴猛然被抬起,瞬间,俊美的脸庞占据了整个视线,那个狂放不羁的男人啧啧道:“本王就说怎么瞧着十分眼熟,原来七小姐与本王一位旧识十分相像呢。”
拇指滑过眉梢眼角,最后停留在朱色的樱唇上,“特别是这眉,这眼,还有这唇,真是越看越像呢,若是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七小姐与本王那旧识是一人呢!”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顾安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敛下眼睑,微偏开头,她猜测着宋祁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这前后不搭的话,转弯也转的太大了。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宋祁肯定已经知晓沈七就是她了,不过看他这态度,似乎并不打算揭穿她,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抵死否认。
自然,也不会傻得真的承认。
思忖间,禁锢在下颌的大手骤然松开,顾安年怔愣抬头,却见宋祁不羁笑道:“虽说三小姐才女之名在京中甚为响亮,不过这艳名怕是及不上七小姐。初次见面时,本王就惊艳不已,自那以后更是倾慕不已呢。”
轻皱眉头,顾安年沉默以对。这个男人口里的话,十句有八句不能信,这是前世她便知晓的事实。
然而这并不妨碍宋祁继续说下去。他仿似自言自语般,沉思道:“听闻七小姐过得几月便满十一了,虽说是早了点,然也算是适婚年纪了吧。”
抬眼望了那一副沉思模样的男人一眼,顾安年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的预感。在她弄清楚那怪异感是何时,宋祁却低沉一笑,越过她往宴席的方向走去。
心头的违和感愈加强烈,顾安年也不敢再逗留,跟在宋祁身后往回赶。
她故意落后一些时候回到席上,方坐下,却听得先一步回到席上的宋祁朗声对顾之源道:“侯爷,本王今日前来,倒是有件要事要与侯爷商量。”
他的声音不算大,正好在场众人都能听到,顾之源心中虽诧异,却还是恭敬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宋祁慵懒地摆手,低低笑道:“吩咐倒是没有,本王不过是想向侯爷求娶府上小姐罢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凌冽的视线蕴含笑意扫过顾安年震惊的脸。(未完待续。。)
四十八、惊吓连连
宛如千斤巨石砸入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刹那间,席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瞪大了眼,用岂止是震惊的眼神,望着轻轻巧巧说出那句话的宋祁,而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当事人却依旧笑若春风,淡定非常。
心跳没来由得加快,顾安年不自觉屏息凝神,等着顾之源的回答。
或许是因为宋祁的神色太过寻常,顾之源便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方才的话是玩笑,是以怔愣过后,他呵呵干笑两声道:“王爷还真是会开玩笑。”
也不怪他这般想,实在是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宋祁的话都没有可信度。
且不说他府上的姐儿,除了已出嫁的,如今年纪最大的便是他的嫡女顾安锦,也才年方十三,而宋祁的年纪却已逾十八,这年龄差虽算不上太大,可辈份上实在越不过去。
再者,那句话来的太突然了。即便今日这观梅宴多少有些那个意思在里面,可他却并没有把宋祁算在内,是以宋祁这突兀的话,除了是玩笑,他别无想法。
宋祁却只是挑挑眉,双手置于分开的膝上,端正腰肢,嘴角含笑道:“你看本王像是在开玩笑吗?”
他虽如方才那般笑着,然气势却已大大不同,顾之源心中一洌,脸上笑意渐渐退去,最后只留僵硬的一抹挂在嘴边。
“不知王爷是看中了微臣府上哪位姐儿?”顾之源的声音依旧恭谨,对面坐着的项氏不由攥紧手指,神色中透出紧张。
“这个嘛……”宋祁戏谑一笑,视线往女眷席位一扫,一众年轻的小姐都不自觉颤了颤。
在扫到顾安年略显僵硬的神情时,宋祁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而后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笑道:“既是求娶,自然是要侯爷的嫡女才配得上这二字。”
在座众人心中多少猜到了这个答案,然而真正听到,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惊讶。旁人尚且如此,当事人更是震惊无比了。
“怎么会……”顾安锦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眶迅速泛红湿润。慌乱地抬头,视线却不期然与对面洛靖远的视线撞到一起,那带着淡淡哀伤的视线,仿佛化为了有形的利刃,刺在了她的心口。让她潸然泪下。
顾安年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再次提起了心。她偏过头望向顾安锦,见她惊慌失措泪悬于睫,心中顿时也十分不好受。
她不懂,宋祁到底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止顾安年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虽说顾安锦的才女之名远扬。倾慕她的贵家公子数不胜数。可偏偏这理由用在宋祁身上,所有人都觉得异常。
所有人都等着顾之源回答,特别是在座那些倾心于顾安锦的年轻公子哥儿。
宋瑜紧不停向项氏递眼色,心焦地希望她推了宋祁的请求,然同样慌了手脚的项氏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便这般僵持了下去。热闹的宴席变得沉寂,唯有寒风吹过的呼呼声。
良久。总算有人打破了沉默,然而那人却并非顾之源,也并非急于想推却的项氏,而是顾安绣。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袅袅起身,先是做了个福礼,而后脆声道:“逸亲王殿下,能得您的青睐,是嫡姐三生修来的福分,然,嫡姐早已心有所属,还望殿下能成人之美。”
此话又是平地一声雷,惊得在座众人动弹不得。
顾安年微微叹口气,若要拒绝宋祁,这借口倒是个好法子。
似乎是欣赏够了众人吃惊的表情,宋祁疑惑地哦了一声,带着淡淡鼻音的腔调愈发低沉悦耳。沉吟片刻后,他啧了一声问道:“确有此事?”
“确……”顾安绣正欲回答,却有一道醇厚中带着丝丝低哑的声音抢在她前面道:“王爷,草民虽是草莽出身,却也知晓名誉对姑娘家的重要性,想必这位小姐是不会拿自家姐妹的名誉开玩笑的。”
顾安绣诧异地抬眼望去,却见是嫡姐表兄身侧的年轻男子在说话,英挺俊逸的面容,坚毅刚正的气质让她不禁心头一荡,微微红了脸。她慌忙垂下眼。
“方伯此话有理。”宋祁了悟地点头,顾之源与项氏同时松了口气,然宋祁接下来的话却再次让两人紧张起来。
“那不知三小姐可与那人订了亲事?”
“这……”顾之源噎住了,良久才挤出一句话:“亲事还未定,目前两家还在商量。”
这谎撒的有点大,就连项氏都不由诧异地望了过来。可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儿嫁给“臭名昭彰”的逸亲王,他也只能如此了。
闻言,洛靖远黯然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光采,他以为顾之源所说是真的。
怀卿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洛靖远微微一怔,顿时会意过来,眼中再次充满神采。
永济侯府的众人都知晓顾之源所言是假,只是她们没有胆子去拆穿,就连项氏也不敢。
是以项氏只能在心中愤恨,恨顾之源对顾安锦的偏爱,恨那个人即便死了,也要让她不能顺心如意!这在她看来,就是顾之源对那个已死的女人的偏爱,她如何能不恨!
顾安年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此刻的她已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心焦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宋祁微张薄唇,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安锦双手护在心口,祈祷着他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慌忙中,项氏朝顾安年递了个眼色,顾安年立即便站起身来,朗声唤道:“逸亲王殿下!”
她早就等着项氏的指示了。
宋祁未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充满兴味的眸子望向顾安年,一副我早就等着你的架势。
“不知七小姐唤本王有何事?”他明知故问地低笑一声。
顾安年暗道上了这无赖的当,却还是恭敬道:“殿下,关于锦姐姐亲事一事……”
在宋祁望过来时,她便知晓宋祁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绕着弯耍着玩,等着她自投罗网罢了。然而即便一开始就知晓他的目的,此时她也不得不站起身来。
顾安年的话还未说完,宋祁便抬手打断了她,就在她诧异之际,却听他对着顾之源抚掌笑道:“看来本王今日运气还算不错,虽说求娶不到三小姐,能娶到七小姐亦是不错的。”
即便在经历过前面接二连三的震惊后,在座所有人都已经觉着不会再吃惊了,可当宋祁说出那句话后,所有人还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顾安年更是僵在了原地。
这急转直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次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项氏了。
虽然宋祁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却仍是不愿相信般,扯着僵硬的笑问道:“不知王爷此话怎讲?”
“这倒确实需要解释解释。”宋祁自言自语般低喃一番,而后一拍膝头站起身不羁笑道:“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是以就在方才,本王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不强求三小姐嫁与本王。可是本王呢,心里着实有些不甘,这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随着这个问句倒吸了口冷气,而后便听得宋祁接着道:“是以本王便想了个主意,想着若是接下来哪位小姐起身反驳本王,本王便娶了她。起先本王还担忧若是个貌不惊人的该如何是好,不过见着是顾七小姐,本王顿觉幸运非常啊,哈哈哈!”
这自问自答的话,霸道嚣张的语调,让在场众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些胆小的小姐,听到这话大大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强出头。
顾安年便这般站着,除了惊讶,心中更多的却是命运弄人的感慨。同样的事,今生再次上演了,即便过程不同,结果却没有改变。
“逸亲王殿下!”项氏慌乱地起身,情急之下,竟打翻了桌面上的酒杯,幸而杯中并无酒水,不至于洒了她一身。
丝毫没有在意打翻的酒杯,项氏激动而急切地道:“殿下,安年方才十岁,还未到适婚年纪啊!”充斥在心口的唯有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会叫顾安年起身辩驳了,如今弄到如此田地,该如何是好?!
“哦?那又如何?”宋祁扬眉淡淡一笑,眼中带着不容置喙。
众人知晓,他是势在必得了。
顾安锦愧疚地望了眼顾安年,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起身,道:“殿下,年妹妹年纪尚小,性子有些娇蛮,怕是日后会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
“娇蛮正好,本王就喜欢性子横一点的。”宋祁截断她的话。
“可是——”项氏欲要反驳,顾之源却抬手制止了她。
“王爷,安年乃是微臣庶女,实在担不起王妃之位。”顾之源拱手恭谨道。
宋祁耸耸肩,无所谓道:“既然你认为担不起正妃之位,那便做侧妃,反正人我是要了。”
这便是毫无回旋余地的意思了。
顾之源微皱起眉,沉吟片刻道:“还望殿下容臣考虑几日。”
“可以,那本王就等着侯爷的好消息了。”宋祁灿然一笑,又对着顾安年弯了弯嘴角,随后便领着侍从大摇大摆离开了。
宁秋霜回到宴席上时,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她问过灵雀后,才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震惊地望了眼神情呆愣的顾安年,她将视线放到顾安锦身上,眼中闪过淡淡的恨意。
顾安锦,你还要招蜂引蝶多久?!(未完待续。。)
四十九、决意
观梅宴后,逸亲王求娶永济侯嫡小姐不成,转而欲迎顾七小姐为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京中闹的沸沸扬扬,上至朝廷后宫,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引颈等着看热闹。
逸亲王说一不二,他的霸道早已深入人心,人们想瞧的不过是永济候的态度。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永济侯府上下都不得宁日。
即便知晓除了应允别无他法,然项氏却依旧不愿死心。
她辛辛苦苦一手栽培出来的庶女,是要用在夺嫡中,拉拢其他勋贵世家的,怎可被明显是中立派的逸亲王给夺了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
“侯爷!年姐儿才十岁啊,她怎能嫁给整整大了她八岁有余的逸亲王呢!且逸亲王乃是与你我同辈,这、这实在不和礼法啊!”
暖香苑内,项氏犹不放弃地争取。
顾之源难得来一回,面对的却是她无尽的烦扰,同样因着这件事忧愁困扰的他,登时心情差到极点,晚膳也不愿在此用了,肃然起身道:“此事我自有定夺。”
随后取了貂皮大衣,不顾项氏的喊叫,径直离了暖香苑。
项氏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也不想破坏这难得的相聚,然而顾安年一事由不得她拖延,她担心哪怕迟上一时片刻,此事就真的毫无回旋的余地了。
决定权在侯爷手上,除了不停地向侯爷哀求,她真的别无他法。然而侯爷给她的却是如此反应。心中升腾起无限寒意,而后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竟连泪水都变成冰冷的了。
“归根究底,若不是为了顾安锦。也不会闹出此事来。”
“侯爷,同样是您的妻子,同样是您的女儿,您为何要如此偏颇,为何啊……”
麻木的双脚再也支撑不起身体,项氏扶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
“夫人,保重身子啊。”李嬷嬷低叹一声,不忍地望着她。
屋外是呼啸的寒风,寒冬腊月里。明亮的暖香苑内却显得空荡冷清,没有一丝暖意。
顾之源离开暖香苑后,去了延秋苑,彼时太夫人正准备用膳,听得丫鬟通报侯爷来了。她立即唤丫鬟再去取了一双碗筷,斟上热茶。
顾之源带着一身寒气进屋。除掉大衣后。丫鬟们忙递上冒着热气的帕子给他擦手,又将热茶端给他喝下,他这才觉着暖和了点。
“怎的这时候过来了?”顾之源方坐下,太夫人便问道。
丫鬟在面前摆上碗筷,盛了热气腾腾的参汤,顾之源长出口气。皱眉道:“儿子是为了年姐儿一事而来,想听听母亲有何看法。”
太夫人对此事早已有所耳闻,此刻听顾之源提起,她放下乌木镶金箸。拨弄起腕上佛珠,神色肃穆道:“逸亲王是何等身份,礼法纲常他何事放在眼里过。如今他开了口,即便有违礼法,又有谁敢说句闲话?此事,咱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此拖下去,反倒会引了逸亲王不快。与其得罪逸亲王,不如就应了,总不过只是个庶女罢了。”
顾之源颔首,又忧虑道:“母亲所言有理,不过项氏……”
太夫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嫌恶,“项氏是何打算你我都知,与其让她将那庶女嫁与旁人替五皇子拉拢势力,倒不如就让那庶女嫁了逸亲王好。项氏要趟夺嫡这浑水,咱侯府可不能被她给连累了。”
又话锋一转,担忧道:“且,若是此事你不应了,指不定逸亲王又要转而为难起锦姐儿来,如此可就不好了。”
想到自己那贤淑温婉的嫡女,顾之源嘴角露出淡淡微笑,心中登时有了决定。提起锦儿,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母亲,观梅宴时,为了推脱逸亲王,儿子谎称锦儿已定了人家,如今谎已撒下,只能变假为真,要尽快圆了才好,不知母亲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闻言,太夫人呵呵一笑,神色一改方才的严肃,慈爱笑道:“此事我亦正打算与你商量,锦姐儿已到了适婚年纪,是该考虑亲事了,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哦?”顾之源微微惊讶,然转念一想,便很快明白了。他含笑问道:“母亲可是说的洛尚书家的嫡子洛靖远?”
“正是。”太夫人淡笑颔首,顾之源哈哈一笑,开心道:“没想母亲竟与儿子想到一处了。”
太夫人哂笑道:“靖远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才貌皆是上乘,加之两家关系亲密,又知根知底,倒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是啊。”顾之源唏嘘一声,神色间有几分感慨。他长出口气,叹道:“想当初若初还怀着锦儿时,两家便有了定娃娃亲的念头,只是若初一去,这事便搁下了,如今倒是能圆了若初的期盼了。”
太夫人见他如此,眼中浮起淡淡哀愁,正欲劝慰,却见他神色一变,正色道:“母亲,此事你我虽同意了,怕是项氏还要阻拦,锦儿又是个孝顺的,定是不会不顾项氏意愿,是以就要劳烦母亲劝阻项氏了。”
“你放心。”太夫人沉声应了,眼中闪过阴沉。
两人用膳不提。
暖香苑西厢房内,顾安年握着书卷斜靠在炕上,神色茫然,心绪早已飘远,手中书卷半天未曾翻一页。
“小姐,小姐!下雪了,下雪了——!”黄桃欢天喜地地跑进来,从冷环境瞬间进入温暖的环境,让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黄杏与青莲坐在炕边的暖炉边做绣活,听得黄桃咋咋忽忽的声音,抬头嗔怪地瞪她一眼,叱道:“下雪就下雪,你这般嚷嚷作甚?”又瞄了眼炕上的顾安年。
“怪不得这几日异常冷,原是要下雪。下得可大?”青莲含笑问了声,被黄杏斥责了的黄桃正郁闷,听得她的问话,立即兴高采烈回道:“像鹅毛一样呢,估计明早起来就遍地白了。”说着还用手指比划了个厚度。
“也不知要下多久才停,我可不喜欢下雪。”黄杏嘟囔着伸了脖子往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中,能看到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
“冬天不下雪多无趣啊。”黄桃反嘴道,见黄杏又要瞪过来,她忙掀起桌罩钻进暖炉里,对着始终没有反应的顾安年道:“小姐,这雪一下,寒梅源的腊梅定会开得更好,明儿咱们可要去瞧瞧?”
听到寒梅源三字,顾安年总算有了反应。敛下眼睑,她将书放到几上,坐起身来。黄杏见状狠狠瞪了黄桃一眼,暗道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连青莲也责备地望向黄桃。
黄桃自知说错了话,自己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垂头怯懦道:“小、小姐,奴婢是无心的。”
“无妨。”顾安年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清冷。
“小姐……”青莲担忧地唤了声,顾安年嗤笑一声,道:“这是作何?小姐我还不至于如此便消沉。”
说罢掀起暖被起身,抱起手炉:“气候越冷,腊梅开得最好,此事初雪方下,是气候最冷的时候,与其等着明日去赏梅,不如现在便去。”
“这……”青莲与黄杏面面相觑,黄桃却是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拍掌道:“好啊好啊,现在就去!”三步两步便去取了毛皮大毡来,笑嘻嘻地望着自家主子。
青莲黄杏摇头无奈一笑,也放了手上活计,寻了油纸伞和灯笼来。待一切准备妥当,主仆四人便朝着寒梅源去了。
大雪纷飞,从无尽漆黑的夜空飘洒下来,宛如黑夜中纯洁的精灵,散发着淡淡银白的光。
不过短短时候,地上已铺了一层松软的雪。雪地反射着淡淡微光,驱散了少许黑暗。
黄杏黄桃提着灯笼撑伞走在前面,青莲撑着伞与顾安年走在后面,一路无语。
到得寒梅源,放眼望去,恣意伸张的梅树枝干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狰狞,从远处看,整片梅林宛如栖息着妖魔的无尽丛林,丝毫没有美感。
顾安年静静望了片刻,突然从伞下走出,却并不赏梅,而是径直向着梅林深处走去。
猩红的大毡在黑与白之间越走越远,青莲焦急地唤了声:“小姐!”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黄杏与黄桃不解地相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小姐——!”青莲追上前面的顾安年,一把拉住她。急促呼出的热气结成白雾在空气中消散,青莲急切道:“小姐,奴婢知晓您心中难过,可是您也不能……”
“谁说我心中难过?”顾安年回首,面无表情地反问。
心口一窒,青莲在那双澄澈凌冽的眸子下渐渐消了声。
“你以为我在为逸亲王之事难过?怎么可能。”低笑一声,顾安年抽回手,语气轻松道:“你放心,即便父亲当真答应了逸亲王的要求,出嫁的那人也不会是我。”
“什、什么……”青莲诧异地张嘴,瞳孔微缩。
顾安年只是淡淡一笑,道:“父亲为了顾安锦将我置于这境地,我又怎可能会如他所愿呢?他不是不愿顾安锦嫁给逸亲王么,那我就偏要顾安锦嫁给逸亲王!”
眼中闪过震惊,青莲慌忙垂下眼,却也因此忽略了顾安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未完待续。。)
五十、嫡与庶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屋檐上庭院里,果真都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雪,放眼望过,世界一片纯白,粉妆玉砌般晶莹漂亮。
气温倒是上升了些,没有前几日那般干冷。
覆盖着冰雪的地面十分湿滑,早起的丫鬟婆子将路上的积雪扫开堆到路边,以防主子们不小心踩滑了。
顾安年却偏往雪地上走。蓬松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脚下一软鞋底便陷进了雪地里,即便隔着厚厚的鞋袜,也还是能感觉到冰冷。
顾安年回头望了眼身后留下的脚印,然后继续玩耍般一脚一个脚印往前走。
“小姐,您再继续踩下去,鞋就要湿了,还是待请了安再玩吧,迟了夫人又要训了。”
青莲走在旁边的小道上,无奈笑着劝她。
“急什么,反正母亲也不过嘴上训训罢了。”顾安年撇撇嘴反驳,天真无邪的模样甚是俏皮。这般说着,她却还是加快了脚步。
青莲看着她单纯的神情,以及瘦小的背影,实在无法想象昨晚那话是出自她的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前面传来催促的声音,青莲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竟在不自不觉间失神了。
昨夜的事,还是尽快通知少爷为好。这般想着,青莲赶紧收敛了心绪,快步跟了上去。
项氏今日的气色很不好,即便化了妆掩盖,却还是能看到眼下那一团乌青,一看便知是昨晚没有睡好。
如往常一般,大房众人到齐后,便随着项氏去延秋苑。
路上。顾安年走到项氏身侧,低声担忧问道:“母亲,您昨晚没有歇好么?可是在为安年的事担忧?”
项氏安慰一笑,抚了抚她的头顶,柔和道:“无妨,待会请了安回去歇歇就好了。倒是逸亲王那事……”说着脸上浮现淡淡哀愁。
“母亲不必担忧,安年已经想到法子了。”顾安年自信地勾了勾嘴角,眼角瞥了眼身后众人,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待给祖母请了安,安年再与母亲细说。”
项氏会意地点头。脸上神色缓和不少。
在后面的人看来,两人这番动作便是项氏为顾安年之事忧愁,而顾安年懂事地安慰项氏,俨然是母慈女孝之景。
顾安锦在见到项氏憔悴的脸色时,心中便有了淡淡的愧疚。此刻又见母女两人如此亲密,那愧疚便翻了两番。
本以为今日也会如往常一般。请了安便能立即离开。却不料请安后太夫人竟大房众人留了下来,道是有要事相商。
众人心中自然诧异,却也猜到了太夫人所说的要事是何事。
大房众人心思各异。顾安锦自是担忧焦急,顾安绣则是松口气,而几位姨娘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顾安华讽刺地望了眼顾安年,心中无比痛快。这些日子她听姨娘的话。没有再找顾安年的茬,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幸灾乐祸。一想到顾安年要嫁给那个风流成性的逸亲王,她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而太夫人所说要事的当事人,顾安年却是一派轻松淡定。她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也猜到了太夫人会说什么,是以她并不在意太夫人接下来的话。因为不管太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然而她不着急,却不代表项氏也不着急。
“不知母亲有何事吩咐?”不待太夫人开口,项氏便迫不及待地问。
太夫人冷冷瞥她一眼,抿了抿嘴角坐直身子,道:“昨日与老婆子我商量了许久,决定应了逸亲王的要求。”
“母亲!”太夫人话音刚落,项氏便大声道:“这于礼不合啊!儿媳是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同不同意可由不得你!”太夫人提高声音,语气冷硬道:“若是你还想咱们永济侯府有安稳日子,你就应了!你以为逸亲王的要求是能说推了就推了的?你若是能找着让逸亲王改变主意的法子,老婆子也就不逼你应了。”
“……”项氏顿时哑口无言。若是能找着法子,她何苦如此苦苦哀求。
她不是没想过请瑾贵妃帮忙,在圣上面前吹吹风,求圣上下旨消了逸亲王的念头。可这法子行不通啊,不说瑾贵妃愿不愿帮忙,就是愿意,恐怕圣上也是不会插手此事的。
逸亲王肆意霸道的行为多了去了,比这更离谱的比比皆是,却也不见圣上有过任何训斥劝阻,可见圣上是不会干预逸亲王的所作所为的。
如今这可如何是好?!项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法子来。
“大媳妇,你放心,既然侯府将年姐儿嫁与逸亲王,自是不会亏待了年姐儿的。”太夫人打断项氏的思绪,缓和了语气,面露不舍,语带哀愁道:“怎么说也是老婆子我的孙女,侯府的小姐,老婆子我与侯爷亦是舍不得的,可为了侯府,不舍也得舍了啊。”
说着长叹一声,仿似疲惫非常般,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抬年姐儿为嫡女么,老婆子允了。你自个儿选个日子把这事办了吧。”
“……是,母亲。”项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话说到这份上,即便她在争执下去,亦是毫无用处了。
顾安年望了眼神色哀愁疲惫,眼中却毫无悲伤之色的太夫人,又望了眼眸光黯淡,形容憔悴的项氏,心中忽冷忽热的。
“祖母……”顾安锦红着眼眶唤了声,泣声道:“年妹妹非要嫁给逸亲王不可吗?逸亲王那般名声,年妹妹嫁给他岂不是毁了……”
“好了,此事既已决定,就不必再提了。提起也不过是徒惹伤怀罢了。”太夫人摆摆手,顾安锦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开口。
“不知母亲可还有吩咐?”项氏垂头,面无表情问道。
太夫人与侯爷的绝情让她心寒,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想起路上顾安年说想到了办法,她心中才有了点希望,只想着快点了离开这里。
“倒是还有一事。”太夫人微微颔首,收起脸上愁容,含笑望了顾安锦一眼,缓缓道:“是关于锦姐儿的婚事,昨日我亦与侯爷商量了一番,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是以今日便告知你一声。”
“锦姐儿的婚事?”项氏诧异地抬头,微皱双眉望了顾安锦一眼,沉声问:“不知母亲与侯爷心属的是哪家的公子?”
其他人亦满眼好奇,竖起耳朵等着太夫人回答。顾安华眼中却溢满了不安。
“便就是洛尚书的嫡子——洛靖远,远哥儿。”太夫人颔首笑道。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顾安锦更是又喜又惊,愣愣张着嘴呆住了。
顾安华却是咬紧下唇,眼中充满嫉恨。即便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可真正听到,还是让她心痛如绞。
“我不同意!”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项氏大声反对。
年姐儿之事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她怎能让顾安锦也逃脱!顾安锦只能嫁给五皇子!
太夫人沉下脸,冷哼道:“我说了,这事只是告知你一声。”
“母亲——!您与侯爷怎能如此偏颇!锦姐儿是您的孙女,是侯爷的骨肉,年姐儿也是啊,你们怎能只顾着锦姐儿,却罔顾年姐儿的一生!儿媳不服!”
泪水夺眶而出,项氏大喊着,宣泄中心中堆积的不满和不甘。
“不过一介庶女,又如何与尊贵的嫡女相比!项氏你糊涂了!”太夫人大喝一声,拍案而起。
底下众人颤了颤,赶紧低下头不敢吱声。
“母亲!”项氏犹是不死心地大喊,太夫人却一摆手,冷声道:“都散了吧!”说罢便起身往里间走,不理会项氏的叫喊。
项氏带着哭音的喊声,与太夫人方才的话相替在脑中回荡,心底结了万年寒冰般冰冷。顾安年面如白纸,让早已酝酿好的泪水倾斜而出。
“年妹妹……”顾安锦愧疚担忧地望着她,想要开口安慰,顾安年却突然捂着嘴快步跑了出去。青莲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年妹妹——!”顾安锦也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顾安华一把拉住。她不得不焦急地回头,急声道:“华妹妹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年妹妹她……”
“算了吧,你追上去只会让她更难受而已。”顾安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眼中一片冷意。
“你……”顾安锦愣了愣,却听得顾安华冰冷道:“嫡姐,单纯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是谁害的顾安年陷入如此境地的?”
“还不是为了你。可偏偏顾安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你却可以欢天喜地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说如果你是顾安年,你会对造成自己境遇的人有何感想?所以我劝你别去了,你的欢喜只会愈加反衬顾安年的悲凉,让顾安年更难过罢了。”
说罢,顾安华狠狠甩开顾安锦的手,快步出了屋子。
“……”顾安锦捂着嘴,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青莲追着顾安年出了延秋苑,直至到了寒梅源,才停了下来。
“小姐……”青莲放轻脚步走近背对着她的顾安年,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不用担心,刚才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假的,都是假的,假的。”顾安年低笑一声,咧着嘴,泪水却依旧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
“……”青莲望着她带笑的哭泣脸庞,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隐隐升起了怜惜之情。(未完待续。。)
五十一、应对之计
“小姐,回去吧。”
那瘦小的背影散发着清冷疏远的气息,仿似在千山万水之外般遥远,让人不敢靠近。
雪又纷纷扬扬开始下,鹅毛般,漫天雪白中,那红色的背影愈发清晰,也愈发孤寂。
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冰冷的雪水渗进鞋底,直到双腿都冷得彻底麻木,青莲才轻声开了口。
“嗯。”顾安年淡淡应了,转过身时,脸上只有一片冷清。
西厢房院门前,黄杏黄桃伸长了脖子探头往外看,当顾安年与青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黄桃赶忙迎了上去,黄杏则快步往回跑,去吩咐下面准备热水热茶热帕子。
“小姐。”黄桃跑到顾安年近前,只低低唤了一声,而后便安静地随着她往回走。顾安年微微点了点头,脚步并未停留。
青莲将手中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手炉交到黄桃,低声吩咐:“你去吩咐厨房炖些温润滋补的羹汤来,让小姐暖暖身子。”
“诶。”黄桃脆声应了,脚下步子加快,朝着厨房跑去。
房里,黄杏已备妥当了。
一进屋子,青莲伺候着顾安年脱下沾雪的大毡,扶着她到炕上坐下,将热茶端到她手上。
顾安年喝了口热茶,总算感觉身子暖和了些。
青莲又拿过备好的热帕子替她擦拭冰冷的手。黄杏则蹲下身替她脱下湿透的鞋袜,端过热水来给她泡脚。
“小姐,水温还好么?”黄杏昂头,双眼亮晶晶的。
顾安年看着好笑,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淡淡笑道:“不用忙和了。待会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嗯。”黄杏微微垂头,头顶被抚过的地方凉凉的,却让她羞红了脸。
“小姐,汤熬着了,过会就好!”黄桃急急忙忙跑进来,见着屋里三人的样子,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
“嗯。”顾安年依旧是不咸不淡地点头,端起茶慢慢啜饮起来。黄桃迟疑了会,还是道:“方才奴婢碰着夫人房里的黄燕了,她说夫人请小姐待会过去一趟。”
“嗯。一会就去。”顾安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
泡过脚,又用炕上热着的厚毯子裹了裹,身上的体温渐渐恢复过来。待手脚没有那么僵硬,顾安年便吩咐青莲三人替她稍稍收拾一番。随后起身去见项氏。
雪还在下,短短时间。四通八达的小道上又覆上了一层冰雪。主仆四人撑着伞在雪面上缓缓走着。雪陷下去的咯吱咯吱声不绝于耳。
在路过通往东次间的拱门时,顾安年伸手掰了根锥形的冰垢子,冰凉凉的透明冰块,很快就化成了水。
“小姐,可别冻伤了手。”旁边撑伞的青莲替她拢了拢斗篷领子,递上锦帕轻声道。
“嗯。”从鼻子里嗯了声。顾安年接过帕子擦干手。
东次间离着西厢房不远,不一会就到了。门房见了主仆四人,没有通报就直接将顾安年迎了进里间去,三个丫鬟则留在了外间。
“母亲。”顾安年掀起厚重的帷帐进来。对着坐在炕上的项氏轻唤了声。
“来了啊,过来坐吧。”项氏盖着锦被靠坐在炕上,眼眶仍是红红的,面容愈发憔悴无神,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顾安年过去。
顾安年微微颔首,走过去轻轻坐下。项氏低叹一声,拉住她的手道:“母亲对不住你啊。”明明是身处如此温暖的环境,她的手却凉冰冰的。
心头一紧,顾安年摇头道:“这不是母亲的过错,安年知道的。”说着红了眼眶。
闻言,项氏仿似再也忍耐不住般,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哽咽着哭道:“我可怜的姐儿,母亲……对不住你啊……母亲本欲替你选一个品貌俱佳的公子,可如今、如今却……都是母亲的错啊……”反反复复,就只能吐出这一句话。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了脸上,顾安年怔愣良久,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指尖微动,最终颤抖着抱住了眼前的人。原以为要酝酿许久的泪水,也在下一刻决堤。
“母亲,安年不想嫁给逸亲王……”抽噎着,顾安年深深埋进项氏怀里。
“母亲晓得的,晓得的,我可怜的姐儿……”项氏抚着她颤抖的背,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道:“若不是母亲叫你帮顾安锦,你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早知如此,倒不如就让顾安锦嫁了逸亲王,也好过让你受苦啊!你虽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可却是母亲一天一天看着长大的啊,母亲又怎舍得让你受罪!”
项氏这话却是带了几分真心的。年姐儿是她辛苦栽培出来的孩子,虽说是要当做棋子的,可她终究对其是存有感情的。即便存了利用年姐儿婚事的心思,可她也是想着既拉拢势力,又寻个品貌俱佳的公子,不委屈了年姐儿的,只是如今,一切都成空了。
所有心酸委屈不甘都化作了泪水,滚滚滑落,在这宽敞却冷清的屋子里,尽情宣泄。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阵,随后便收敛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擦干脸上泪水,顾安年退出项氏怀抱,稍稍拾掇了衣裳,又替项氏拭了拭泪水,她这才神色狠绝道:“母亲,祖母与父亲如此罔顾母亲与安年的意愿,若是安年不好好感谢他们一番,实在觉着对不住她二人!”
项氏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髻,因顾安年的动作而欣慰一笑。听得顾安年的话,她诧异问道:“这话是何意?”
“哼,说到底,父亲与祖母不过是为了保住顾安锦,才把安年往火坑里推,既然他们如此不愿顾安锦嫁与逸亲王,那我就偏要顾安锦嫁给逸亲王!”顾安年狠狠道。
“这……你要如何做?”项氏心中有些忐忑。
“代嫁!”顾安年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胸口一震,项氏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迟疑着开口:“你的意思是迷晕顾安锦,然后掉包?”
“怎么可能。”顾安年勾起一边嘴角,满眼都是浓浓的恨意,“我要顾安锦自愿替我代嫁!如此,即便事情拆穿,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瞪大眼,项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顾安年自信一笑,接着道:“既然此事是因顾安锦而起,自然要她自己解决,安年可不想做替死鬼。”
“可、可她会愿意吗?”项氏总算找回了声音,担忧问道。
“这个母亲放心。”顾安年不在意地挥挥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道:“疼爱的妹妹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即将掉入火坑,以顾安锦纯善心软的性子,只要我们稍稍演几场戏,求求她,我保准她会点头答应。”
心绪飞转,将种种因素与可能产生的结果联系起来细细考量过后,项氏赞同地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既可以阻碍顾安锦嫁与洛靖远,又能让你免于受苦。且就算暴露,到时也早已拜了堂,一切已成定局,即便侯爷与太夫人追究,我们只要推说是顾安锦的主意,那便怪罪不到我们头上了。”
“而且,逸亲王一开始本来要的就是顾安锦,若是我们将顾安锦送给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定是不会追究此事的。”顾安年补充道。
母女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一直留到吃过午膳,顾安年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路上满脸愁容的她,在踏入房内后,脸上立即浮现得意的笑意,三个丫鬟不明原因,面面相觑一阵后,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
青莲不动声色拿着绣面做绣活,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其中的流光。
城东,逸亲王府。
装饰高雅,格调华贵的书房内,宋璟端坐在书桌一侧的椅子上,直到手边的茶再也冒不出热气,他才缓缓开口:“皇叔当真要迎娶顾七小姐为侧妃?”
宋祁正提笔挥墨,听得他的话只是淡淡道:“莫不成你以为本王是在开玩笑?”
“侄儿不敢。”宋璟忙垂首,握了握拳又道:“皇叔,侄儿听闻了一些顾七小姐的传闻,着实觉着那女子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怕是会……”
“传闻不尽可信。”宋祁轻轻松松截断他的话。
宋璟见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索性一咬牙,道:“皇叔,实不相瞒,那并非是传闻,而是永济候嫡子告知侄儿的。顾安年此女心思狠辣,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皇叔娶了她,怕是会惹祸上身啊。”
“哦?”宋祁总算提起了些兴致,抬首对着宋璟戏谑一笑,道:“你是怕我娶了她,会受了她蛊惑偏向你的五皇弟吧。”
宋璟浑身一颤,顿时有种被看透的狼狈。视线移了移,他垂首道:“侄儿只是担心皇叔被那恶女连累罢了,侄儿……”
“璟儿,有些事,眼睛看到的往往是最不真实的。”宋祁抬手打断他,“上位者,可不是单单只靠眼睛来分辨所看到的一切的。”
“可是怀卿他……”宋璟欲要反驳,宋祁却再次打断他,“你也来了有些时候了,该回了。”
宋璟只得低头起身,拱手道:“那侄儿便告辞了。”宋祁点点头,唤了门外的侍从送他,而后又低头专心致志挥毫洒墨。
宋璟心有不甘地望了他一眼,咬紧牙关跨出门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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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除夕
既然下了决定,自然便要尽快回复。
顾之源回了逸亲王的话,道是同意这门亲事了。不过因着顾怀卿的婚事,这门亲事便只能推后了。逸亲王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只是要求要在年后将请媒下聘等事给办了。这要求并不过分,是以顾之源亦答应得很爽快。
如此,在筹备顾怀卿婚事的同时,项氏还要为顾安年定亲之事繁忙。
按理,一年中是不适宜办两场亲事的,可逸亲王是谁,他既开了口,你便只能照着办。再者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合礼法,是以也就不用再计较那许多。
除夕这天,祭过祖后,三房众人依旧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仿似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皆不存在般。
项氏的情绪看着已经没有前几日那般激动,反倒是有种绝望的沉默。所有人都以为她这表现是因为已经认命了,顾安年却知道这不过是假像,是故意装给顾安锦看的。
而为了配合项氏,顾安年这些日子也是一副郁郁寡欢,强颜欢笑的模样。
“年妹妹,这佛手金卷味道不错,你尝尝。”顾安年体贴地夹了一筷子放进顾安年面前的青花碗中。
“谢锦姐姐。”顾安年勉强一笑,麻木地夹起碗中的吃食送进嘴里。顾安锦见她如此没精神,张了张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是咽下嘴里的话,只不停地替她夹菜。
如今顾安年已抬了嫡女,是以便坐到了顾安锦旁边来,自然也就离着太夫人与顾之源更近了。旁的姐妹心中虽羡慕,不过想着她是因何抬了嫡女。心中便有些戚戚然。
抬嫡女不过是一句话,这四年来,项氏没少提起,可太夫人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就是义正言辞地反对,如今,倒是主动应允了。
说白了,不过是虚伪地将之作为补偿罢了。虽是补偿,可也算是为了顾全逸亲王的面子。毕竟娶嫡女和娶庶女,说起来前者要好听许多。
顾安年对于抬不抬嫡女便不在意。只是抬了嫡女倒是有些好处。比如说名声,地位,再市侩一点的话,那就是月例多了。
侯府的年夜饭自然丰盛,然而看着满桌子好吃好喝。明明食欲大开,顾安年却还是要装作一副没有食欲的消沉样子。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年妹妹。怎的就不吃了?”见她放下筷子,顾安锦关切问道。
坐在顾安锦左侧的项氏闻言望过来,低声劝道:“年姐儿乖,待会还要守夜呢,多吃点吧。”说罢夹了一筷子干连福海参到她碗里。
“嗯。”乖巧应了声,顾安年拿起筷子。心底暗暗舒了口气。面上依旧装作食不下咽的样子,慢腾腾吃着眼前的菜。
太夫人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作声。
府上的规矩。三房要一同吃年夜饭,守夜却是各房分开。
晚膳后,三房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之源与项氏自然是领着大房众人回了暖香苑正厅。
宽敞的大厅里燃着无烟炭炉,重重帷帐垂下来,挡住了屋外的风寒,众人从呼啸的风雪中进到厅里,顿觉温暖非常。
大厅正中早已摆上炉桌,盖着富贵荣华大红绒罩的桌上整齐摆放着御膳豆黄 、芝麻卷、 金糕、 枣泥糕等小点心,以及干果蜜饯之类的小吃食。
顾之源先在主位上坐了,项氏随后在他身旁坐下,之后众人才按序入座。几位姨娘自然是站在一旁的。随后丫鬟奉上香茶。
说是守夜,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不需要真的一直坐到夜深。
顾安年打算待有人提出先离开,她就立马也走。不过现在她还是要老老实实坐着的。
一圈人围着坐下后,竟然有好一会的沉默,一时的冷场让所有人脸上都不自然起来。顾安年心中好笑,还是一家人呢,坐在一起竟然冷场,还真是讽刺。
往年守夜的时候,项氏很会炒热气氛,众人坐下后,便就能热热闹闹地说话。不过今日因着她心情“欠佳”,是以便不再如往年那般活络气氛,这倒是让众人不习惯起来。
顾之源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不会让场面继续冷下去的,清咳一声,他朗声开口,“怀卿,开了春你便要参加春闱了,近日读书如何?”
“回父亲的话,近日读书尚好。”顾怀卿谦谦有礼回道。
“嗯。”顾之源满意地点头,眼中带了骄傲之色。
之后,便没有之后了。因为又冷场了。
“……”所有人你偷偷看我,我偷偷看你,纷纷垂下头,就是没有人开口。
项氏端坐着,举止高贵优雅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顾之源皱了皱眉,眼中渐渐浮起不悦。
顾安年垂着头,肚子笑得抽筋,这群人真不是一般的搞笑讽刺!
顾怀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只得干笑一声,道:“父亲,大哥才华横溢,在京中无人能比,想必定是能一举拔得头筹。”
“嗯。”顾之源神色稍有缓和,轻抿了口茶,问顾怀君道:“怀君如今在五皇子身边侍读,可有何心得?”
“太傅学识渊博,儿子收获颇丰。”顾怀君温文一笑,带着几分腼腆。
顾之源微微颔首,“陈太傅乃是圣上与逸亲王的先生,你能得他指点,自当要尽心学习,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机遇。”
“儿子晓得。”顾怀君庄重地点头,看样子仿似十分敬重那位陈太傅。
“……”顾之源张了张嘴,却实在接不下去话,眉峰一皱,他只好再次沉默下来。
桌上又安静下来,顾怀君不安地望了眼项氏。接收到他的目光,项氏总算停止了喝茶吃点心的动作,缓缓开口道:“不必拘着,在这坐着无趣的话,可以自个儿出去走走。”又转首询问顾之源道:“侯爷,你看如何?”
顾之源沉着脸点了点头,道:“都各自玩去吧。”
“是,父亲,母亲。”几个姐儿如获大赦般,立即起身行了礼。随后欢欢喜喜地出了正厅。桌边便剩了顾之源夫妻,三个少爷与几位姨娘。
“怀卿,怀君,怀明,你们跟我到书房来。”顾之源肃然起身。冷冷扔下一句话便往书房方向走。
三兄弟应了声,赶紧跟了上去。猜想他应是要考学问。三人顿时神色各异。
项氏望着只动了少许的吃食。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招手对几位姨娘道:“都坐吧,咱们姐妹也许久没有说话了,今日正好一同说说话解闷。”
几个姨娘便恭谦应了,捡了凳子坐下。
一群女人谈天闲聊不提。
顾安年原以为还要干坐一段时间才能脱身,却不想这么快就得到了解放。顿时心情大好。
出了暖香苑正厅,她便寻着往寒梅源的方向去,黄杏黄桃在前面打灯,青莲跟在她身侧。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年妹妹。”快要到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顾安锦的叫唤。
顾安年赶紧收敛起脸上的喜色,换上之前消沉的神色,缓缓转身。
顾安锦只带了朱绘一人,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样子已在后面跟了有一会了。
“锦姐姐,有事吗?”待顾安锦走近后,顾安年苦笑一声低声问。
“没什么事,就是相与年妹妹一同走走。”顾安锦温柔笑道。
顾安年为难地皱起眉,垂首轻声道:“锦姐姐,妹妹正打算回屋,不能陪姐姐了。”
顾安锦微皱眉头望着她,好一会突然伸手拉住她,哀声道:“妹妹这些日子可是在躲着姐姐?”
“怎么会……”偏过头,顾安年扯出抹笑,“只是最近较为忙,是以才……”
“年妹妹……”道歉的话到了嘴边,顾安锦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道歉没有用。
她知晓年妹妹这些日子是在故意躲着她,这已不是这几天的第一次了。明明是去寒梅源的路,年妹妹却说是要回房,如此明显的谎言,她又怎会看不懂呢。
“姐姐若没什么事,妹妹便先告辞了。”指尖微动,顾安年垂着眼抽回手,福了个礼便领着青莲三人离开了。
顾安锦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想起顾安华那番话,整颗心都被愧疚和悔意占据。
“小姐,咱们也回房吧,这外面怪冷的。”朱绘见自家小姐愣愣望着那走远的背影一动不动,不禁开口劝道。
顾安锦眼神黯淡地点了点头,最后望了那远去的背影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顾安年原本是打算到寒梅源转转的,可顾安锦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不得已,她只好绕道回了房。
时候尚早,沐浴过后,她捂着被子靠在炕上看书,三个丫鬟被遣了下去,如今房中只有她一人。
“吱呀”木窗突然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在安静的房中显得异常清晰。顾安年微微一怔,脑海中冒出一个让她几乎要跳起来的猜想。
愣神间,窗户那边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随后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亏得我大过年的跑来,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戏谑的带笑声音响起。顾安年的反应则是诧异地瞪大了眼。
“你怎么来了?!”好一会后,顾安年才总算回过神,几乎是惊叫着出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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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混乱的夜
开玩笑的吧?!
顾安年的反应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来者不是她猜想的那人也就罢了,偏偏来的还是个大煞星,她能不吃惊么?
不要怪她大惊小怪,而是出现的人真的足以让人尖叫。她虽镇定地不至于真的尖叫,不过还是惊叫了。
惊叫过后,望着那人挑眉勾唇的戏谑神情,她忙收拾起慌乱的心绪。在仔细斟酌过,是应该大喊把门外的丫鬟唤进来,还是应该装作若无其事淡定自如后,她起身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道:“安年问王爷安。”
来人可不就是那花名在外的逸亲王殿下。
对这个绯闻漫天飞的男人,顾安年自认不是很了解,但夜闯女子闺房的传闻,她可以肯定前世她未曾听闻过。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顾安年有些纠结,宋祁却是一副自然坦然的姿态,道了句不必拘礼后,便撩起衣袍下摆,施施然在炕边坐下。
对于宋祁这把她的闺房当做自家书房一样的态度,顾安年有怨说不得,只敛眉垂目,提心吊胆在炕边站着,坐也不敢坐。
“小姐,发生何事了?”
门外传来青莲的询问声,许是听到了动静。宋祁抬了抬眉,顾安年在心底撇撇嘴,扬声道:“无事,你们忙去吧。”
“是,小姐。”门外应了声,而后是离开的脚步声。
松了口气,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顾安年想着要怎么应对房里这尊大佛。未待她想清楚,宋祁便开口了。
“小七,我打算把婚期定在五月初九,你以为如何?”
“……”顾安年猛然抬头。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嘀咕:“我什么时候有‘小七’这个外号了,而且那个自称‘我’是什么意思?”
最让她惊讶的是她何时与宋祁这般熟稔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宋祁潇洒一笑,颇有些自说自话的架势。
“我没说不反对!”顾安年忘了礼数,急忙争取自己的利益。
“我说你不反对,你就是不反对。”宋祁含笑扫她一眼,淡淡开口,眼中兴味盎然。
“……”果真如传闻的一样霸道。
宋祁慵懒往炕上的小几上一靠,修长的直接微曲撑在耳旁。侧脸笑睨她皱眉撇嘴的生动表情,百无聊赖地甩着腰间玉挂件下的流苏,低笑着问:“小七,本王听到了个不错的消息呢,据说你要逃婚?”
“呵呵。殿下从哪听的胡传,安年怎的不知道。”顾安年抽着嘴角干笑两声。视线不安地游移。
“哦。那是我记错了,好像应该是找人代嫁来着。”宋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心头一震,顾安年有种被看穿的惊恐。紧紧握了下拳,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白了,她也就没必要遮掩了。直视宋祁漫不经心的神情,她恼怒皱眉喝道:“你派人监视我?!”
虽是问句。不过答案已再清楚不过。
宋祁哂然一笑,摇头道:“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本王只是关心一下未来的侧妃罢了。”
“监视就是监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作何?”顾安年冷哼一声。“既然殿下已经知晓安年的计划,敢问殿下有何打算?”
“嗯,本王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宋祁正了正神色,稍稍坐直身子。
顾安年戒备且疑惑地望着他,不解他为何在知晓她的计划后,不是在众人面前揭穿她,而是私下来找她交谈。莫非正如她与项氏说的那般,他是打算借着这机会得到顾安锦?
可若是真的如此简单,他只要装作不知情就行了,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
“不要这样看着本王,本王虽说风流了点,却也是正人君子来着的。”宋祁哼笑一声,低沉的氛围顿时消散。
顾安年在心底猛翻白眼,她只想说她根本没有考虑这一点。
清咳一声,顾安年整理了下神色,恭敬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就是来问问小七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宋祁淡然笑道。
“安年不敢劳烦殿下。”顾安年皱眉,愈发搞不懂他意欲为何了。
“小七不必见外,反正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你的事我自然是要帮的。”宋祁不在意地摆摆手,动作娴熟地自己动手倒了杯热茶。
我的人……这三个字让顾安年险些跳了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她真正的打算?但是怎么可能,她并未将心中的想法与任何人说过啊!
心中惊疑不定,顾安年迟疑着开口:“殿下……”
“嘘,有人!”宋祁突然严肃了神色,修长的手指抵到她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顾安年近距离望着那白玉般的手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宋祁皱眉望了眼窗户的方向,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后竟飞快窜进了里间去。
喂!顾安年在心里焦急地大喊,下一秒却听红漆木窗吱呀一声响,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到了屋里来。
“安年,你这是作何,怎的站在厅里?”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顾安年在心里无力地叹口气,这是闹哪样啊!
收起脸上的无奈,她转身对着来人微笑道:“先生怎的今日也过来了?”身子下意识往里间的方向侧了侧,挡住沈千的视线。心里则琢磨着怎么避开往日的那些话题。如今房里正躲着个大魔头,她不敢暴露太多。
“方才与方伯那小子聚了聚,想着你应还未睡下,是以便来瞧瞧。”沈千却不知道她的苦心,和蔼笑道。
听到陆方伯的名字,顾安年手一抖,心道惨了。视线抑制不住地往里间瞟了瞟。里间,宋祁好整以暇坐在床上,听到“方伯”两字,不由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哦,我道是有何急事呢。”顾安年装作若无其事地促黠笑道,对沈千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千微微颔首,在紫檀雕花桌旁坐下。顾安年立即斟上茶,递到他面前。
沈千丝毫不见外,端起茶轻啜一口,仿似有什么难言之言般。顿了顿后道:“其实今日过来,也是顺带为方伯那小子办一件事。”
“哦。”顾安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兴致缺缺的样子。
见状,沈千有些犹豫,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递到顾安年面前,道:“这是那小子托我带给你的。”
讶异地瞪大眼。顾安年望着那用白布小心翼翼包着的蝴蝶银钗。心中淌过黯然愧疚。
没有伸手去拿那钗子,顾安年淡然道:“先生还是把这钗子送还给他吧。”
其意义不言而喻。
自陆方伯被齐大将军收为义子后,顾安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他来往,那些陆方伯写来的信,她也一律不再看。如今她已经把兵法都交给了他,且这一两年内。也不会再有需要他的地方,是以她打算就这样让他慢慢淡忘那份感情。
可是这银钗的出现,却提醒了她,陆方伯还没有忘记。或者应该说变本加厉了。
沈千料到她不会收下,他之所以应下这件事,也不过是应付应付陆方伯罢了,如今听顾安年这般说,他也不劝,径直将银钗收了起来。
因着这银钗之事,两人间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沈千突然开口问道:“关于逸亲王之事,你有何打算?”此事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他早已有所耳闻。
正喝着茶的顾安年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心中狂吼:“先生您真是太会挑话题了!”
“嗯……这个……”放下茶盏,顾安年视线游移,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安年打算偷龙转凤,寻个人代嫁。”
沈千赞同地点头,又道:“这想法虽好,可你要找谁替你代嫁?若是逸亲王发现所娶之人并非是你,定是会勃然大怒,这要如何解决?”
“这个……只要寻个逸亲王也满意的女子,他自然就不会计较了。”顾安年不禁冒了头冷汗,干笑着回答。
“你的意思是……”以沈千对她的了解,自然猜得到她所说的逸亲王也满意的女子是谁。疑惑地皱起眉,他道:“你当真这般打算?那你以往所做的一切不就……”
“先生!”猜到他要说什么,顾安年急忙出口打断他,“安年心意已决,先生不必再劝。”
沈千顿觉莫名其妙,正欲再问,门外却响起了丫鬟通报声。
“小姐,大少爷来了。”是黄杏的声音。
顾安年与沈千皆是一惊,里间的宋祁挑了挑眉,无声打了个哈欠。
“请大少爷到偏厅去,我一会就到。”顾安年扬声对外面道,与沈千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是……”门外的黄杏迟疑地望了身边的人一眼,不知如何回话。
“七妹妹此时可是有所不便?若是无不便之处,大哥想进妹妹屋里坐坐。”黄杏身边的人正是顾怀卿,他披着雪白的狐皮大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听他这话,应是有要事。顾安年无力地叹口气,扬声道:“那边请哥哥稍等片刻。”一边用眼神示意沈千先离开,沈千却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间。
“……”这凶猛的无力感!
正想开口劝说沈千离开,谁知沈千竟快速越过屏风钻进了里间,惊诧地张大嘴,顾安年头痛地捂住眼。
里间,宋祁大摇大摆坐在床边,对着进来的沈千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后者的脸已经黑沉如锅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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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好热闹啊好热闹
老实说,对于顾怀卿来找自己,还是找到房里来,顾安年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看到逸亲王翻窗而入。
随意裹了件外袍,顾安年亲自将顾怀卿迎进外间,请他坐下后,斟上茶送到他面前。
顾怀卿面不改色道了句多谢,却并没有动面前的茶水。
顾安年打量一眼他冷清的面容,心思转了转,正欲开口,却听顾怀卿温和道:“七妹妹,大哥今日来,是为锦儿之事感谢你的。”
感谢?目光微转,顾安年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难得顾怀卿对她和颜悦色一次,她倒要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虽说你是误打误撞帮了锦儿,可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终归是替锦儿解了围,是以大哥觉着还是该亲自感谢你一番。”说罢微微轻点了下那高贵的头,当做致谢。
呵呵……顾安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这话说的,还真是通透清晰。反正在他心里,她就是这么居心叵测。只是如此没有诚意的致谢,亏得他说得出口。况且他以为一句感谢,就能弥补一个女人的下半辈子么?
看来在顾怀卿眼里,她这个庶女的命真的不值钱。
弯了弯嘴角,顾安年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笑道:“卿哥哥见外了,不说我与锦姐姐是姐妹,即便不是姐妹,以我俩的关系,我亦是会帮她的。”
要说伪善话,她可不会比任何人弱。
顾怀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双手置于膝上,依旧端坐如钟。对于他这种何时何地都把脊背挺得笔一样直的习惯,顾安年很是嗤之以鼻。
“七妹妹,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来,是想与你做个交易。”静默了一会,顾怀卿神色淡漠道。
总算是奔主题了。顾安年暗歇口气,故作不解问道:“交易?妹妹不懂哥哥的意思。”
顾怀卿轻轻扫她一眼,继续声色冷清道:“相信你与逸亲王的婚期很快便会定下来,日后你嫁入王府,若是没有娘家可依仗,你以为你可以在逸亲王府中高枕无忧么?”
“哦——”顾安年恍然大悟地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含笑道:“哥哥的意思是以后会做妹妹的依仗。但相对的,是要妹妹做些什么吧?”
“你很聪明。”进门以来,顾怀卿第一次正眼看顾安年。只是那眼中实在没什么赞赏的意思,依旧冷冷清清的,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件物品。还是不怎么喜欢的物品。
“那哥哥想要妹妹做什么?我一介小小庶女,能做什么?”顾安年嘲讽地弯起嘴角。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日后不再接触锦儿便可。”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暗光。顾怀卿语气愈发冰冷。
原来如此。顾安年暗暗点头。
眼珠一转,她故作诧异地大声问道:“卿哥哥为何提出这般要求?我与锦姐姐是姐妹,为何要日后不再接触?”
对于她如此装聋作哑一般的行为,顾怀卿总算再也保持不了淡定。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屑和厌恶,他皱起眉冰冷道:“背后的原因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呵呵。”顾安年低笑两声,懒洋洋站起身来。以一种俯看的姿态望进坐着的顾怀卿眼里,一字一顿道:“卿哥哥在说什么,妹妹怎的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心里明白就行。”心头一紧。顾怀卿收敛起外露的情绪,淡淡说了一句。
他一拂衣袖,同样站起身道:“如今是母亲护着你,你才能如此逍遥,可待你出了嫁,你以为母亲还会如现在这般护着你?怕是到时候想也想不起有你这么一个庶女在。”说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所以卿哥哥的意思是投靠你才是上上之策咯?”顾安年哼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的傲慢。
亏得他还称项氏一声母亲,也算是虚伪得可以了。是因为他以为她不知道他私下对付项氏的小动作吧,所以在她面前才依旧装作谦和有礼的孝顺模样。
顾怀卿毫不掩饰地点头,道:“除了我,在这府上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的选择?顾安年撇撇嘴,她倒是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她干嘛非要在这侯府里选?
脑海里浮现方才宋祁的话,她下意识瞄了眼里间,心里突然有了几分忐忑。一想到躲在里间的两个人,她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顾怀卿见她面带沉思,以为她是在考虑,便道:“我给你时间仔细考虑考虑。”
丢下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一副不想再多停留一刻的模样,快步转身往外走。
“不用考虑了,我不答应。”回过神,顾安年利落干脆地道。
顾怀卿匆忙的脚步一顿,双眼微眯,回头阴鸷地望了顾安年一眼。他原本打算给这庶女一个机会,既然她不珍惜,那就怪不得他了!
“卿哥哥好走,妹妹就不亲自送了!”顾安年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嘴角,又仿似习惯性地高声对门外唤道:“青莲,送大少爷出去!”
“是,小姐。”青莲很快便躬身进了来,垂首对顾怀卿福身道:“大少爷这边请。”
顾怀卿抿紧嘴角,最后冰冷地望了顾安年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跨出门槛,不一会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顾安年挑挑眉,生出一种顾怀卿也有天真时候的感慨。竟然想着劝她归顺他那一方,这不是天真是什么?他是笃定她会答应还是什么的,竟然光明正大地跑来,也不怕引起项氏怀疑,这孩子啊,脑子也有转不过弯来的时候啊。
唏嘘一番后,顾安年无力地耷拉下肩膀,全无方才应付顾怀卿时的精明样。
过去把门关上,她对着里间喊了声:“都出来吧。”
不一会,两个挺拔的身影相继从里间走了出来,宋祁依旧是一副懒散不羁模样,只是沈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锅底来形容来。
“安年,这是怎的一回事,为何会有男子在你房里?!”沈千率先发问,一副发现女儿偷情的震怒模样。
我也很想知道啊……顾安年欲哭无泪。
“这句话应该由未婚夫的我来问吧?”宋祁好整以暇地踱到炕边坐下,挑眉望向顾安年,一副我等着你解释的模样。
沈千不悦地皱紧眉,同样紧紧盯着顾安年等解释。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逸亲王,可这并不能解释逸亲王为何会在这里,更加不能代表他就可以无视这件事!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同时承受两个人质问的眼神,顾安年顿时领悟了何为鸭梨山大。早知道她就留那个面瘫脸多坐一会了,对着一座冰山也比对着两座火山好啊!
“哎哟,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被逼急了,她抱着头往炕上被子里一钻,索性当起了鸵鸟。
看到她如此反应,两个大男人都有瞬间的怔愣。这真的是方才与京中才华过人,面冷如冰的顾怀卿唇枪舌战的那个人?
宋祁看着有趣,伸手掀了顾安年头上的被子,正准备覆身上去逗她,沈千却两步上前拦住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王爷放尊重!”
挑了挑眉,宋祁无赖道:“对自己的人都要授受不亲的话,本王岂不是要去做和尚?”
沈千险些一口血喷出来。额上青筋直冒,他沉声一字一顿道:“你—的—人?!”
“过几月便就要嫁与本王了,自然就是本王的人。”宋祁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拍了拍埋在被窝里的小脑袋瓜,用一副宠溺无比的口吻道:“小七,你说是也不是啊?”
“是才怪!”沈千抢在前头大吼,一把将被子扯过来,将顾安年盖了个严严实实。
“大胆刁民,本王与侧妃说话,怎轮得到你插嘴?!你算个什么东西!”见状,一向霸道强势,目中无人的宋祁亦沉下脸,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厉声喝道。
即便盖着被子,顾安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顿时散发出的威压。她赶紧往里缩了缩,意图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争。。
“王爷又如何?!就是当今圣上,我也不放在眼里!你给我让开,不许碰我家安年!”沈千却丝毫不受影响,不仅不退让,反而五指握成拳,直接往宋祁面门砸去。
宋祁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动手,急忙往旁边一闪。沈千动作极快,他虽避开了沈千的拳头,身子却一时不稳往一侧倒去,手肘正好压到了被子下的顾安年身上。
“哎哟!”被坚硬的手肘撞到脊背,顾安年忍不住惨叫出声。
“安年!”
“小七!”
两个大男人同时出声,同时伸手想拽开顾安年身上的被子。
然后问题又来了。
一个拉左边,一个拉右边,结果是救人变成了抢被子。
“呜呜,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顾安年捂着脸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而某两个大男人,依旧一手拽着被子,你一脚我一拳地打得热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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