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竖子的逆袭
不说严世蕃在这里暗自鄙视严鸿,那严鸿得到则在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见:
“父亲大人,我大明朝的文臣武将,不下万人。平素里,他们各有亲疏,文臣之间或相互斗争,或彼此联络,互为援手,牵一发而动全身。武将各镇一方,也都分别寻文臣为靠山,正所谓盘根错节。如果哪个官员对我严府不利,那么自然要断其根基,截其外援,然后铲除。但若借此事发难,牵涉甚广,株连无数,则树敌也必然众多。我们如果动吴山、方钝,则他们的亲支近派,弟子门徒都不会坐视;而其他的各官员殿臣,怕也要起兔死狐悲之心。这样一来,便等于是把朝廷均势,变成了我严府独对群臣的局面。试问,对这大批官员,既然生了敌视我、防备我的心思,难道我们要挨个都杀掉?我们如何能杀的干净?”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不能把他们杀个干净?”严世蕃听着严鸿的话,却是越听越不耐。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一个一击而摧毁敌人的机会。好不容易机会到了眼前,眼看可以借机发难,把所有不肯归顺他的人,以及可能对他构成潜在威胁的人一网打尽,他又如何能放过?
对于严鸿说的这些后果,他早已经想过。借着刺杀之事,扩大打击面,这确实可能引起全面反弹。但他从不认为这些有什么可怕?挡路的是石头就踢开石头,是山就把山砸碎。
眼看着严世蕃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严鸿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便宜老爹一拳:
“父亲大人,当今天子虔心修道,他要的是四海升平,黎民安泰,朝廷上波澜不惊。若真是由我严家掀动一场朝政上的腥风血雨,天子会怎么想?”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这可不是我严家要发动腥风血雨,而是反贼们狼子野心,下手狠辣。谋刺国家大臣这种事,天子绝不会容忍。不管谁是幕后主使,天子都会除之而后快,至于其中牵连多少人,这又算的了什么?”
这一下,眼看着爷俩竟然唇枪舌剑起来。
“东楼,你且住了。”严嵩此时终于发话。在严家虽然以严世蕃为谋主智宗,但做决定的终究是严嵩。老爹既然开口,严世蕃也就暂歇了下来。
严嵩轻轻咳嗽一声道:“陆都督,我想这次,还是按鸿儿说的办吧。这份口供呢,还是要劳你费心了,让他们说实话就好,不必过多牵连旁人。只是,须得问出,在京中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同党,又是什么来历,为何谋刺我严府。老夫和东楼虽然不怕,但是鸿儿他们却经常外出,怕是一个不防遭了暗算。”
陆炳听到这话,站起身来,不顾一边严世蕃气冲冲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朝严嵩行了一个礼:“一切但听元辅吩咐。”
严嵩呵呵笑道:“陆都督客气了。我这里也没旁的事,都督可自便。”
陆炳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下官且告退,连夜审案,休叫余孽漏网。”说罢,告辞出门。
严嵩给定了调,陆炳也做了,在座的严家党羽们,也都敏锐的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恐怕十分复杂。严家父子俩意见相左,按理说来,阁老应该支持足智多谋,斗争经验丰富的严世蕃,而不是这个嘴上没毛的纨绔孙子。
结果,严阁老居然出人意料地站在了严鸿一边。为什么会做出与大家想法相左的决定?这却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看着严世蕃有些不悦的表情,和严鸿俊俏而有点不知所措的脸,严府的党羽们也觉得尴尬,于是纷纷起来告别。
等到众党羽一个接一个出门后,严家密室内,只剩下祖孙三人。连大总管严年,也已经回避。严嵩、严世蕃父子二人对坐,严鸿则跪在一旁。严世蕃冷冷看着他,说道:
“鸿儿,你可知道,今天你坏了为父的大事?”
严鸿抬起头来,看着老爹的独眼,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东楼,这次你错了。”却听严嵩缓缓说道:“你方才只顾着训斥鸿儿,运筹计谋,却没看陆炳的脸sè。为父倒是看的出,他的表情,并不认可你说的计谋。相反,当鸿儿说出他的想法时,陆炳却露出了一丝笑意。想来,这与他打算的是一样。”
“那又如何?”严世蕃颇不以为然道:“锦衣卫负责监视百官,却不能及时发现朝中有人谋刺首辅,难免担上责任。他不想担责,自然会支持鸿儿的胡闹。”
“不然。你忘了为父说过什么?永远不要得罪陆炳。我们严家有今天,一半是因为他与我们相善。若论天家的信任,他恐怕还要在为父之上。”
严世蕃听着老爹的话,还是有点不了然。不过毕竟他当初亲口把陆炳奉为与自己并列的三大奇才之一,而且陆炳在嘉靖皇上面前的地位,也确实远远胜过他。
严嵩接着道:“陆炳且不说了,就算那朱希忠也好,朱希孝也罢,都是勋贵中的重臣,却不是普通的那些空心武臣可比。想当初朱希忠卫辉府救驾有功,天家器重,不逊于老夫。若是我们现在就贸然对他们开火,纵然得胜,也必有损伤。这一场火拼,轻易开启不得的。哎,为父也是老了,先前听你一说便觉得有道理,险些走了一步烂棋。”
严世蕃近年来票拟圣旨,甚合上意,便已跋扈惯了,现在听老爹此话,分明是说自个想出来的计谋是烂棋,心下如何能忍?
他将拳头一捏,大声道:“父亲这番话,孩儿实在难以认同。天家对咱们眷顾有加,纵然不比陆炳强,但朝廷其余文武,哪个比得?不是孩儿狂妄,父亲今rì便是当朝权相,天子之下一人。再加上有孩儿的助谋,cāo天下权柄,正相宜也。木秀于林,朝中群臣自然嫉恨,然而我严府又岂怕他?这帮文臣武将,人人有把柄在我手中,我要叫他任一人身败名裂,易如反掌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天这谋刺一事,正是大好契机。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找这样的机会难啊。”
严世蕃咆哮了一阵,恨恨又瞪了严鸿一眼。严鸿不敢回瞪,只是垂下眼皮,心想你个独眼龙,胃口倒不小。
老严嵩却没有被严世蕃的激情感染,反而慢悠悠道:“东楼,你啊,总归是太过得志,霸气外露,而不够内敛。你须得记住,本朝与前朝不同,是不会出现权臣的。天家貌似少问世事,实则聪明果毅,颇有主见。所谓的权势大,圣眷隆,都是空谈。谁昌谁亡。根本不是看我严家,而是看天家。天家一道圣旨,我严家顷刻间就会瓦解冰消。所以为父为官多年,片刻不敢懈怠。尤其我现在年纪大了,脑筋已不比当年,离开了你,便连票拟旨意,书写青词都做不好了。这时候,我们就更不能莽撞,万事小心为上,小心为上啊。这次鸿儿做的很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鸿儿,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严鸿暗叫侥幸,自己这一番算计,根本没能说服严世蕃,居然能说服爷爷,也多半是靠这段时间以来,天天膝前行孝,老爷爷对自己的好感起了更大的作用。
现在严嵩又要听他的想法,当下应了声“是。”接着道:
“孙儿想的是,我严府固然家大业大,然而做官如同做生意,总要给人留三分余地,不可赶尽杀绝。若是有那做买卖的,一心想独霸集市,把其他商号全推平了,则其他商号也必连起来和他竞争,最终两败俱伤,鹿死谁手尚难知。倒不如让利三分,大家共同发财的好。如今这帮恶贼胆大包天,刺杀爷爷,本是我们占理,正是博取朝野同情,显得我忠心大明,故而受狂徒危害。可要是趁机想打击满朝,则原本有理也变了没理,大好机会,反酿出祸端来……”
严世蕃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喝道:“堂堂相府之孙,说话如此粗鄙,不伦不类!”
严鸿见严世蕃这般不给面子,一急之下,使出推销十八法中的“打比方”来。他对着严世蕃的怒喝,微微一笑,摆出一副猥琐的嘴脸对严嵩说:
“祖父大人,孙儿听父亲刚才一番教训,越想越不对劲。今天谋刺这事,确实背后有人主谋,其策划非止一rì,须得严惩。只是这主谋之人,恐怕并不是两大尚书。”
严鸿忽然换了个说法,居然还提出另一种可能,这让严嵩和严世蕃都有些莫名其妙。严世蕃喝道:“那你说,谁是主谋?”
严鸿道:“主谋不是别人,正是二弟严鹄。二弟与孙儿略有些过节,祖父和父亲都是知道的。今番趁着nǎinǎi大寿,二弟要借庆云班的柔娘害我,故而勾引他们入内。因此,望父亲打死二弟,把田庄及商号都交我打理,以除我严门内患!怎么样,祖父,父亲,今后我严鸿可以独占恩宠了吧、”
说完,严鸿摆出一副汉jiān给鬼子指认游击队的样子,更猥琐地瞅着爷爷和老爸。
“混帐!怎么敢陷害起你二弟了?”严世蕃本被就严鸿的言辞和严嵩的反对弄得一肚子火,一听此言,顿时怒从心起,几乎就要站起来打人。手刚刚抬起来一半,严世蕃却忽然想到什么,那手停在空中,人也无语不动。
呆了一呆,严世蕃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好的很,好的很。你有这份见识,我严家看来后继有人了。只是,你多少还缺了历练,胆小怕事,难成大器。今后,还得多琢磨琢磨。”
严世蕃一边说,一边还伸出胖手,拍拍严鸿的背脊,让严鸿背心一阵发毛。心道,老爹你虽然好sè,但好的是女sè啊,你这样摸我,是肿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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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真相大白
严世蕃一边爱抚地抚摩着乖乖跪地的严鸿的背脊,一边接着说:“鹄儿今番闯了祸,你却立了功。为父也是不偏不倚的。你刚才那句是笑话,咱家当然也不能真把田庄也赏给你。不过鸿儿你放心,等来rì你收宝蟾的时候,祖父和为父都会送你份大礼就是了。”
严鸿前面听着高兴,后面却又囧了起来。他真想说一句,我和宝蟾没什么的。不过,在爷爷和老爹面前辩解这个,实在没什么意思。更何况,他对这个老爹的怕,也使他不敢随意表示否定。
“好了,鸿儿,你的意思,我和东楼都已明了。你且退下吧,今天受了伤,好好回屋休息。有甚新动静,我再差人来叫你。”严嵩道。
严鸿巴不得这一声,赶紧给爷爷、父亲叩头谢恩,然后一步一步出了前厅。
待严鸿离去后,严嵩长叹一声:“东楼,你素来在这鸿鹄兄弟二人之间,难免四六之偏。如今看来,鸿儿却比鹄儿更经得事啊。”
严世蕃倒是很痛快:“鹄儿这次表现,令孩儿也颇为失望。虽然托了父亲和母亲大人的洪福,没真闹出大事来,但我严府的家规,自然不可因人而废。孩儿以为,回头就通知鹄儿,且回老家江西袁州去待上一二年。”
严嵩点头道:“鹄儿勾引个把女娘,本不是大事,可sè字当头,全无分寸,只怕将来更坏大事。而且你母亲那边,也得有个交代。让鹄儿先回严州去待待却也不错。东楼,你回头也要劝导于他,好好自省管家,未必没有前程。”
严世蕃淡淡一笑:“前程有无,还得看儿孙辈自作啊。”
严鹄的院子里,房门紧闭,床榻上被褥散乱,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然而伴随着的却是屋里暴风雨一般压抑的空气。
严家二少严鹄的心情,已经沮丧到了极点。作为严家一员,他也知道自己nǎinǎi最恨的是什么,也了解严府成文或不成文的家规。
而自己今天的行为,恰好是犯了nǎinǎi的大忌。
身边的丫鬟,衣衫凌乱,露出白皙的脖颈、腰身、胸脯、大腿,带着一道道红印,还有青紫的痕迹。她仿佛刚被饿狼叼走的羔羊,战战兢兢的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严鹄则如同一只困于笼中的野兽一般,目光通红,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两脚大步流星,前后乱摆,双手紧紧攥拳,时不时挥舞一下。
“赶我回袁州!老大回袁州好歹还说要分三成田租给他那房使用,我回袁州便只是当个大管事,一成田租都没我的!岂有此理!”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灵活有余,涵养不足的脑子里,走马般闪过一堆一堆的馊主意。他也知道,祖母的话一般人不敢违抗,更何况祖父和父亲同样不会看好他在今天的表现。
那么,难道真的就乖乖滚去严州当一个乡下财主少爷,坐看着这běi jīng城的生意和田庄被大哥一人独揽,坐看着自己边缘化?
想来想去,要死里求生,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只是,这条路实在凶险,自己手中没有半点证据,只靠传言,就能扳倒他?
严鹄犹豫了半晌,几次忍不住想把那丫鬟再拉过来蹂躏一番泻火,却每每事到临头又觉得一股恶气从下面走了,于是再无jīng神。
这么折腾了几遭,他觉得再无其他办法可想。
终于,严鹄咬了咬牙,整理一下衣冠,恶狠狠地向严世蕃的院落走去。
等到深夜时分,锦衣卫那边审讯的口供,也就拿到了严嵩父子面前。按说锦衣卫和东厂作为皇家的特务组织,审讯的口供只能呈给天子。除了锦衣卫相关人员外,其他人不得看,也不得删改,否则就是死罪。
只是如今严家势力如rì中天,与陆炳又是盟友,因此这种事自然也就瞒上不瞒下。更何况,严阁老本身就有代拟诏书的权力,严府还是这次刺杀案的直接受害者,要个口供看何足为奇?
由于不必再费尽心机攀咬大臣,变成干干净净的逼问真实口供,锦衣卫的效率便迅速提高了起来。而锦衣卫中的那诸番刑法,也确实非常人所能抵受。再加上,原本这些刺客就不打算存生还念头,既然不至于牵连别人,那似乎也再无坚持必要。
因此,经过不长时间的拷问和诱供,刺客们终于纷纷招认。这个案件的真相也渐渐水落石出。
主犯洪吉,本是曾铣身边亲兵队长。当年曾因为路见不平,打伤了陕西布政使的外甥。这位甥少爷受了一顿打,回去之后连气带吓,再加受了点风寒,竟然一命呜呼。
明朝中叶,文贵武贱的现象已经很明显。曾铣虽是嘉靖八年进士,资历深厚,加兵部侍郎衔总督三边军务,手握大权。但那陕西布政也是两榜出身,腰把子硬扎的人物,又是一省方伯,也不怕曾铣。
而一个文官大员的外甥被个粗鄙军汉打死,这种事更是在当地的文官集团中掀起了一番风浪。大家伙纷纷义愤填膺,这还了得,当兵的敢杀害两榜出身布政使家的甥少爷,莫非这些粗鄙武人要欺负到我们文人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至于那布政使的外甥如何仗势欺人,强抢民女,便不是他们考虑的事了。
这么着,陕西官场中一时间群情激昂,硬是要取了洪吉的xìng命才肯罢休。这一来可了不得了。边庭军队虽然是曾铣在管,而且抵御外地,责任重大。但明朝可不是什么军阀割据的时代,军队rì常所需钱粮,战时民夫征调等事全赖地方,布政使等地方官员一旦从中掣肘,曾铣顿感寸步难移。更何况事情若闹大,连他自己怕是都要落一个纵兵扰民,滥杀无辜的罪名。洪吉不忍见总督因自己的事为难,情愿自首抵罪。
但曾铣爱他一身武艺,终归不忍害他送死,便将他送往蓟辽。一面自己又亲自多次面见布政使,不惜奴颜婢膝,转圜斡旋,更请出文官中较为正直的人,千方百计寻找当时证人,予以分辨,终于勉强化解了此事,避免布政使“千里追凶”。从这一点来说,曾铣对洪吉恩同再造。
洪吉到了辽东之后,靠自己一身本事,屡立功绩,于蓟辽边军中编入jīng锐的特务部队“夜不收”。他还有一批生死过命的好朋友,当初一起在陕西浴血奋战的,也随他一同进入辽东。夜不收常常出入边境,与靼虏前哨交兵,甚至深入敌境,刺探军情,可谓是百战jīng兵。
洪吉本打算,在蓟辽多立些功劳,谋个出头之后,再回陕西去曾恩公帐下相报。谁知却听到曾铣与首辅夏言,一起被严嵩、严世蕃父子勾结陆炳害死的噩耗。洪吉和一众兄弟闻讯,都是悲痛yù绝,拔刀砍石,发誓要为恩公报仇,杀尽jiān党。
那蓟辽总督王忬,虽并非严门一党,他儿子王世贞还曾骂过严世蕃,但老头子总也不想站到严嵩的对立面,更不可能为了曾铣去和严嵩对抗。更何况当时并非乱世,总督除非造反,否则也不可能对zhōng yāng内阁构成什么威胁。要靠蓟辽边镇的力量报仇,当然是痴人说梦。
因此,洪吉便与一众好友逃出了边军,回了家乡。洪吉心知严嵩位高权重,若要杀他报仇,必须深谋远虑。于是他便带着兄弟们隐姓埋名,一面刻苦练武,一面扮作马戏班子,四处游走,寻找机会。
洪吉的女儿柔娘,儿子洪安也生就练武的好胚子,加上家学深远,各有所长。他们又专门为刺死严嵩各学了相应本事,这才定下卖艺进严府行刺的计谋。洪吉又亲自和两个弟兄乔装进京,一住数月,摸清了严府的人丁,尤其了解到二少爷严鹄好sè粗疏的本xìng。
于是在数月前,班子从山西进了běi jīng,故意在天桥卖艺,终于吸引到严鹄的眼光。洪吉的女儿柔娘为了给恩公报仇,竟然不惜将如花似玉的身子都献到严鹄床上,供他百般亵玩蹂躏。这般虽是自轻自贱,却又是何等的壮烈。
那么,锦衣卫百户莫怀古,为何又也牵连其中,向严嵩下手呢?
原来莫怀古身为世袭锦衣,与锦衣卫经历沈炼非常相得,昔rì更有八拜之交。那沈炼是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为人刚直傲慢,嫉恶如仇,狂放不羁。沈炼与莫怀古,同为陆炳麾下的爱将,但沈炼对陆炳的盟友严嵩严世蕃父子,却颇为不直,甚至直接怒骂严嵩是jiān臣,终于被严世蕃陷害,毒打后发配到了边境。而陆炳因为不愿得罪严嵩,在此事中并没有出来援助沈炼。
莫怀古为了此事,对严氏父子已生仇恨,对陆炳不救沈炼,暗中也有些微词。再加上,莫怀古与沈炼情同手足,经常听沈炼大骂严嵩父子专权乱国,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把严嵩父子看做了祸害大明朝千万百姓的罪魁祸首。
还有一桩,莫怀古当年去塞外办案归来,同伴尽数死伤,被胡兵包围截击,眼看将要抛尸荒外,却亏得当时还在曾铣部下的洪吉带着几个弟兄巡哨,恰好遭遇,一场血战,杀退胡兵,洪吉自个脖子却中了一箭,离咽喉只有一寸。为此,莫怀古与洪吉等人也成了生死之交。
这次洪吉入京,先秘密联络莫怀古,莫怀古闻说他们要杀严嵩,再想起沈炼之恨,欣然同意。于是也加入了这一伙,约定作为内应。
莫怀古与沈炼结拜,作为他们的上司陆炳是知晓的。但官场不比绿林,结拜可不是什么斩鸡头,烧黄纸,只是一种口头仪式,没几个人真把这种结拜当回事。陆炳也万万想不到,这两个爱将之间的情谊非同寻常,更想不到莫怀古为了给这个还没死的朋友报仇,竟会想到要去刺杀阁老。
莫怀古与洪吉他们在京城会合后,立刻着手开始准备暗杀。洪吉带领庆云班一众成员,通过严鹄的线,获得进严府表演的机会;而莫怀古以锦衣卫百户的身份,主动向陆炳请缨,参与严府的防御,然后故意网开一面,放庆云班子进去。若不是严鸿恰好向严鹄巡事,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万事齐备。
洪吉他们定下的进府之后的计策,也是两重准备:一是在寿宴上寻机行刺,连严嵩带附jiān的大臣全部干掉;二则若寿宴上防备严密,不能得手,那么等到当天晚上,合计着正宴结束,宾客散去,严府主子们办家宴,下人们吃犒赏的时候,再拿出木杆中藏的长兵,施行暗杀。
想想到那时候,欧阳夫人大寿,白天的主要流程已经结束,满府大吃大喝,正是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谁人能想到再去防范?那时,恐怕就当真要杀个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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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陆都督来访
严世蕃一边随手翻看口供,一边连连冷笑:“这群鼠辈,狗胆包天,痴心妄想,却以为我严府是草扎纸糊的篱笆?区区下作计策,想要得逞,怕不比登天还难!”
严嵩毕竟上了年龄,却是有了些许怕事之心。他想到白天洪吉显出的那一身本事,穴道中镖之后,还能与人激战良久,若是让他和手下那帮凶徒,全副武装拿了合手兵器杀将过来,岂不危险?
因此老严嵩却无严世蕃那番从容,口中道:“东楼,凡事总该小心些。这帮凶徒确是jīng心准备,用心歹毒。今番若非鸿儿乖觉,被他们手持合手长兵刃,列好阵势,在府内施展开来,我严府必有一场大浩劫!就算不至于酿成大祸,便是被他们多伤些人,或令你母亲受惊,也是不美。”
严世蕃听老爹这般说,自然也不能反驳。严嵩又赞叹道:“天幸啊。还是多亏了鸿儿才躲过了这一遭。鸿儿既识破凶徒的木杆藏兵之计,为严府立下大功,为父看来,当初收的这个恩养孩子,实是我严府的福星啊。”
严世蕃却面sè铁青道:“父亲,未必。我却听人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等到严世蕃说完,严嵩的眉头也皱成了一个疙瘩:“竟有此事?难道我严府之中,却要起萧墙之变?”
严世蕃冷冷一笑:“在我眼皮下,竟然玩这些花样,须容他不得。严府家法,岂是虚设的?”
严嵩沉吟道:“不过,这种事,不好妄信。东楼你只是听人说,毕竟无凭无据。为父看来,此事先按下,你着人暗中勘察。若是真能找到那物,再重重处置他也不迟。否则,若单凭几句传言,就要抹杀鸿儿实打实的功劳,若是有误,岂不为天下人所笑?”
严世蕃道:“父亲误解我意了。孩儿倒也没想过抹杀鸿儿的功劳,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事终究不可不防,宁愿把细些。因此这一趟,鹄儿也暂不必赶他回袁州了。若传言是真,那么我严家的生意打点,终究是离不开鹄儿。庆官又年幼,便是迎来送往的,也得仗着他。”
严嵩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鹄儿暂缓离京之事。至于田庄和店铺,都要使人盯紧些。鸿儿那里,传言不一定属实,却也要做个准备。而鹄儿今天的行为,却是明明白白让老夫颇为失望,你要靠他怕是难于支撑的。看来,严家将来,终究还是要指望庆官居多啊。”
再说严鸿这边,他这一天折腾得七窍生烟,又来了一场生死搏斗,真是四体百骸jīng力尽透,端的是疲乏无比。因此辞别祖父和父亲,回到自家房中后,直睡到次rì巳时才起。
这会儿,那严嵩严世蕃父子,早已去了西苑。虽然嘉靖皇爷平素是不上朝的,但昨儿这事儿太大了,不但严重,而且吸引人,所以皇上也破格从修仙念咒中脱开来,亲自过问。固然不至于大朝会,但却要破例见一见内阁、九卿等重要朝臣,便是骂人也是要当面骂效力强过使太监传答,而前一天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么内阁乃至整个朝廷里,必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爷爷和爹爹都不在,凡事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严鸿起来穿好衣服,吃了些点心后,坐在房间里寻思着,要不要去找nǎinǎi。昨儿自己立下了大功,深得nǎinǎi的喜爱,正好趁热打铁,把胭脂虎的事定下来。
可是他转念一想,却又想到,若是nǎinǎi反而趁热打铁,把宝蟾的事说出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想到这一节,不由头疼。原本他对宝蟾并无恶感,但若真让宝蟾进了门,只怕胭脂虎的事儿就更难以办理了。
严鸿正在那儿思考该如何处置,丫鬟坠儿却来报,说陆炳陆大都督,前来拜访姑爷,正在前院书房等着呢。
严鸿一听陆炳两个字,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同时心中又有一点点高兴。只是陆炳为什么前来,他却十分诧异:“这陆大都督找我干什么?”
按道理说,这家伙现在难道不该在西苑那排队挨训么?当朝首辅,竟然在府中遇刺,这事儿非同小可。那锦衣卫负有巡查缉捕的责任,尤其是京师治安,更是由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几方面共同负责,出了这样的事,陆炳怎么说也是难辞其咎。
更别说,刺客是在锦衣卫的jǐng戒圈下面大摇大摆开始行刺的,而锦衣卫中的骨干,陆炳的心腹爱将莫怀古,竟然是刺客团伙的内应。这几件事加起来,真够陆大特务喝一壶的了。就算他圣眷优隆,恩宠无二,可是好歹形式也得走一走,便算是陪绑,也得被皇帝象征xìng的训斥几句,然后在那低头认错才对,怎么溜达到我家来了?
不管这事儿如何奇怪,严鸿毕竟对陆炳是又敬又怕。陆炳既然前来,他当然不敢怠慢,急忙叫坠儿帮忙整理好衣冠,来到前院书房。
却见陆炳面带微笑,坐在大椅上,正等着自己。严鸿心头百感交集,赶紧上前,唱个肥喏。
待等严鸿施礼落座过后,陆炳才缓缓道:
“世侄可知,今rì朝堂群臣,对你严府昨rì行凶之事,是如何处置的?”
严鸿想了一想道:
“世伯明鉴,小侄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从来没有去过西苑那,对于朝政的事儿,小侄实在也是一无所知。而于这大明律上,小侄照样也是一知半解。闹出笑话来,世伯休要耻笑。依小侄的愚想,这行凶一案,终不过是‘杀人偿命’四字。”
陆炳微微一笑,便仿佛细话家常一般,说了今rì朝堂之上的处置。
这行刺官员,既是大明朝深恶痛绝的叛逆行为,也是大明官场上一等一的忌讳。因为它破坏了官场惯有的游戏规则。
通常这些官员大佬们,都是有身家地位的,掰腕子也得讲究个套路。哪怕利益纷争,互为政敌,彼此对立,也主要是在朝堂上互相攻击,彼此弹劾,寻找对方的破绽,追求一击致命。恶语中伤、造谣惑众、无中生有、借刀杀人一类的yīn谋诡计,自然用的不少,但大家都遵守着一条底线,就是不能动用暗杀。
所谓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用石盘。暗杀,在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锦绣文章的文臣们看来,实在是不堪入流的下三滥的手段。这种手段一旦使用,就成为了朝堂之上的公敌。可以说不问派系,不问立场,上下一心共讨之,就因为这种行为触犯了底线。而且这种手段如果不加以讨伐,那么今天被刺的是严嵩,明天被刺的又会是谁?彼此都玩这种手段,这到底是朝廷争斗,还是流氓抢地盘?
因此,这次严家遭遇刺客之事,在朝堂上倒是处理口径空前一致:必须严惩。不论是严家党羽,是中立派,还是与严家不合者,包括可能还是夏言、曾铣的同情者,也都很少见地持着相同的观点。
这么着没费多大事,定下了章程:主犯洪吉、莫怀古二人凌迟处死,其余跟随入严府行刺者皆论以斩罪。洪吉以下一干人犯,查得家眷中的男丁,皆发与有功人为奴,而女子皆没入教坊。当然,现而今眼目下能找到的家眷,只有家室在京的莫怀古的妻妾子女。洪吉等人的家眷,还得着锦衣卫与各州府寻访缉拿。
负担京城jǐng备大任的朱希忠、陆炳等,则皆罚俸三月,以为惩戒。
听到这,严鸿急忙拱手:“对不住世伯,小侄只想着一网打尽,却连累世伯了。”
陆炳哈哈一笑:“哈哈,世侄就不要打趣了。若不是你识破乱党,真让那洪吉的夜不收jīng兵手持长枪大刀在严府开杀;又或者不是你奋力保护,让欧阳老太夫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怕陆某就不光是罚点薪俸这么简单了。”
严鸿道:“世伯谬赞了。”心中毕竟十分得意,脸上也有点神采飞扬的感觉。
陆炳接着收敛起笑容道:“今天陆某在朝堂上告病先退,赶在元辅与小阁老回府之前,登门拜访贤侄,却不是与贤侄闲谈,而是有一事相求。”
严鸿一听“相求”二字,知道准不是啥好事。他也肃然道:“世伯有话,只管开口吩咐,何言求字?”
陆炳道:“这件事,做起来端是不易,但实在也是个不情之请。那锦衣卫百户莫怀古,乃是我的心腹爱将。如今却勾结乱党,入府行凶,却不知贤侄如何待?”
严鸿道:“各为其主,这也是没法的事。他既然抵不过我nǎinǎi的洪福,吃人拿住,那么上刑场吃一千刀,也没人救得他。”
陆炳道:“着啊。莫怀古虽说是我爱将,但谁让他猪油蒙心,行刺元辅,罪无可赦,这个是没有话说。只是,此人的妻儿家眷,贤侄以为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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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奉命嫖院
严鸿又不是傻瓜,听到这里,他大致明白陆炳想说啥了,就势摆出一副普世价值的嘴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莫怀古刺杀我爷爷,把他千刀万剐一身抵罪便也是了。他的妻儿家眷,小侄却是恨他不起来,就算再如何折辱他们,也于我没甚么好处。只不知大明律法如何规定。”
陆炳嘴角微微咧开,脸上一贯紧绷绷的表情也和蔼了些:“贤侄此话说得大有气度。此人虽然犯下死罪,但昔rì却也立下许多功劳,我实在不忍见他全家遭累。说起来,这莫怀古家,人丁不旺,几代都是单传。如今莫怀古家里,只剩一子莫兴祖,一女莫清儿,以及妻刘氏,妾雪艳。他那幼子兴祖,今年才只八岁,尚未成丁。但因受株连,要发给功臣为奴。”
严鸿道:“八岁孩儿,自小为奴,倒也无奈。”
陆炳道:“贤侄你道这功臣是谁?就是令祖严阁老!贤侄却想,这八岁的孩童,真若是到了阁老府中,可还有命在?”
严鸿一听,也自明白,前者为着自己落马的事,就不问青红皂白,打死了七个马夫。如今,这莫怀古行刺严嵩在先,虽然未得手,但一样是严家的生死大敌。这个八岁孩童真要到了严家为奴,随便寻个由头打死,又是什么难事?若是再狠心些,不一顿打死,却私底下细细折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也是家常便饭。
这下子,严鸿算是知道陆炳要“相求”的是什么事了。他略一沉吟,道:“世伯若是要小侄来管这件事,细细想来,倒不算难。小侄这次在行刺中,略立了点功劳。待等那莫兴祖送到了严府来之后,我便到祖父那,当面把他要来,随后再发还他的身契,也就是了。”
陆炳微微点头,接着道:“那莫兴祖的事,就拜托贤侄了。可是他是你家大仇,就算你有心庇护,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总得有个名目才好。”
严鸿一惊:“什么名目?”难道要我收莫兴祖为义子?还是和他结拜兄弟?
陆炳微微笑道:“贤侄莫慌,这却是桩美事。说来,那莫怀古之女清儿,今年十五岁,尚未许配人家。那丫头我却是见过的,相貌也说的过去。世侄如今虽已娶妻,但尚无所出。不如纳清儿为妾,为你严家开枝散叶,这也是一桩美事。如此一来,你与莫兴祖就是有郎舅之亲,照应起来也理所当然。你意下如何?”
“这个……”严鸿这时候心里可就开始卧槽了。好你个陆大特务,嘴上说得好听,绕着弯子把罪犯家属全往我这儿塞啊!那莫兴儿才十五岁,这不就是个高中女生小毛孩么?让这小萝莉给自己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这个是不是也太鬼畜了一点?
当然,如果这个想法真说出来,也会被陆炳当白痴。中国古代男女都早婚,彼时官员之家,女儿倒是要等到十六以上再嫁人,但十四、五订亲都是常态。而到了十八、九岁要是再没嫁出去,就成了大龄剩女了。至于百姓之家,十四岁生子的不要太多哦。像著名唐诗《长干行》就是“十四为君妇”。莫兴儿已经十五岁,正是当嫁之时,娶来做妾有什么奇怪?
在严鸿心里,其实莫兴儿的年龄只是次要因素。他主要是担心,身边女人一下子太多了,招惹麻烦。nǎinǎi房里那宝蟾的事一阵风一阵雨还没搞定,陆大特务这是又唱的哪出?要纳妾也得先紧着胭脂虎啊,轮不到旁人。这要是再插个莫清儿进来,只怕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当着虎视眈眈的陆大特务,严鸿哪里敢明着说不要,驳了陆炳的面子?别看陆炳现在有事求着严鸿,笑容可掬,那背后是笑里藏刀呀。于是严鸿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道:
“世伯,实不相瞒,这也是我祖父、父亲不在,有的话也方便说些。我家中的夫人,可不是好惹的。我是怕将来委屈了莫姑娘。”
陆炳一听,面上笑容略盛,虎目却是一瞪:“委屈?贤侄真会说笑话。眼下莫兴儿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在你堂堂内阁首辅家给长孙少爷做妾,一条是在教坊司为jì,生张熟魏迎来送往。你却计较计较,这两条路,哪条委屈些?”
严鸿素rì第一怕严世蕃,第二怕的就是陆炳,被陆炳这一瞪,禁不住汗毛一立。稍加思量,陆炳说得确实也没错。
大明的教坊司,虽然归于礼部管辖,名义上为礼乐机构,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但实际上,它也管理着官jì这一特殊群体。
而官jì既是一种国有资源,同时这种卑贱的身份,也成为了一种惩戒手段。有罪的大臣之妻女家小,往往没入教坊,入了乐籍,世代不得脱。
这些人,男子为奴仆,女子为jì女,卖笑卖身,所得的钱财则充入国库。中国俗语中所谓“绿头巾”之说,也是缘自教坊。他们若要想脱籍,虽然并非不可能,但却颇为艰难。一方面要有钱财,另一方面也要有势力。而官员既然已经犯罪落难,家人都沦入教坊,那哪里还有外援可以助他们脱籍?于是也就只好终身沉沦下去了。
莫怀古刺杀严嵩,犯下死罪,因此他的三个女xìng亲属,也都被发往教坊。像莫清儿这个未出闺阁之女,若是沦落教坊供人蹂躏,生不如死,却还真不如给严鸿做个小妾。哪怕受大妇虐待,通常总好过在jì院吧。
严鸿看着陆炳,陆炳还是似笑非笑,一副意味深长的架势。严鸿毕竟在穿越前也有些看眼sè识人心的皮毛。陆炳这摸样,一定孕着后劲。盯着陆炳看了一阵,严鸿忽然道:
“世伯,你我之间就不必绕圈子了。您老今天来,恐怕不光是为了一个莫兴祖,或一个莫清儿吧?难道您竟想捎带着把莫怀古的那一妻一妾都交给我处置?”
陆炳呵呵一笑,手抚虎须道:“世侄,你果然坠马之后,见识大进,若是进我锦衣卫来,倒真是一把好材料哩。只是你虽然聪慧,却还是不懂得装傻。这点上,你可还需要多加历练。嘿嘿,你若不点破,我也就让你背一两个包袱,可你既然点破了,四个包袱怕不都要放在你身上。没错,我就是想要贤侄出面,借着寻欢作乐为名,入教坊,把刘氏、雪艳和莫清儿三个女子都解了出来。连同莫兴祖在内,一共四个包袱,你背的动否?”
严鸿心中犯嘀咕,好吧,寻欢作乐本是好事,可是要打着piáojì的幌子去救人,这狗血差事不好做啊,恶名儿也落下了,还干看挨不着,憋屈的很。
于是也自笑道:“这几个包袱背不背的动,且单另说,我只是纳闷,世伯以你的能耐和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要救几个犯官家属,也是易如反掌吧。何以看中了小侄,要我来背这几个包袱?”
陆炳道:“官场上的事,贤侄还须多多体会。陆某若是出面,自然可以保下莫家这几人,可是莫怀古原本便是陆某心腹爱将,犯下大逆之罪,多少也累了陆某一些。若再由我出面保这四人,只怕一帮言官,先要劾我御下不严,包庇余孽了。”
严鸿道:“这帮言官但知道拨弄嘴皮子,行事一无是处,世伯还怕他们么?”
陆炳道:“怕自然是不怕,却没来由招惹。身在朝中,便要趋利避害,方能逢凶化吉。唯有这一班言官,最是难惹的。”
严鸿道:“这倒也是,所谓吓不死你,恶心得死你。不过,世伯你都惹不起的事儿,却交给小侄,真是承蒙高看啊。要知小侄我在京师之中的名声,呵呵,实在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要我搭救这几个女子,却不怕我监守自盗?
陆炳手指轻扣桌面道:“贤侄你的名声么,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你试想一下,今rì京师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敢受我之托,去做这件为难之事?”
是啊,莫怀古世袭锦衣,锦衣卫中世交故旧不在少数,又是陆炳爱将,有许多人可以代为施以援手,但问题在于,谁敢?莫怀古是因行刺严阁老而问斩,妻女入教坊也是天家旨意,你这个时候代为出头,不但是与天家唱反调,也是公开得罪严嵩,你倒长了几颗头?
就是严鸿自己,出手援助,也是要担上在祖父面前失宠的风险。当然,严鸿自个把形势还是分析的很明白的,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寿宴当rì,自己彩衣娱亲,先下一城;后又有舍命搏柔娘之功,得到了老祖母为靠山。而爷爷和nǎinǎi老两口的感情甚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老爹严世蕃也不敢违背。
目前看,纵然救了莫家一家四口,也不至于真被爷爷因此就打发回袁州啃老米饭。最多挨几句数落。
至于说到严鸿在京城内的名声么,这个确实是难以细说。不过陆炳自也有自己的考虑。首先,他对严鸿的认识,可比京城内一般市井百姓要把细得多。再说,哪怕严鸿真是个sè鬼,监守自盗把莫怀古家几个都给办了,那也总好过在教坊司一双玉臂千人枕为好嘛。
更何况,陆炳何许人也,又岂能没有自己的后招?
严鸿受陆炳这重托,思考再三。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但对陆炳终究是又怕又敬。想了半天,终于咬咬牙,点头道:“世伯,既然你如此这件事,我应下了。她们母女三人的落籍之事,着落在我的身上。若是祖父怪罪,我便一力承担就是。”
陆炳呵呵一笑:“如此,就有劳贤侄了。今天晚上,教坊司便要让她们接客,届时京城一众纨绔,将要云集。此事可千万耽搁不得。”
陆炳说到这,停了一停,又道,“另外么,那个山东女贼,胭脂虎孙月蓉的事,不知贤侄你怎么打算?”
第七十八章 汝之把柄在我手
“啊?”听到“胭脂虎孙月蓉”这几个字,严鸿终于轮到惊悚了。“陆……陆世伯……您……”
“怎么,贤侄莫非还想要瞒过我?真当世伯我这锦衣都督是白当的?当着我二百锦衣校尉的面,你和她全副戎装,卿卿我我。这般明目张胆,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严鸿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懊恼,还带着惊慌:“世伯……”
陆炳冷冷一笑:“孙月蓉如此不遮不盖,若是她的来历都查不出来,我便也不必当这个官了。说实在的,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架势,光仗着一张假的路引,便想瞒过众人?别说是我,恐怕巡城司的御史,多半也能看穿。贤侄,你与她的事,我全知道。”
“全……全知道……”严鸿冷汗直冒,恨不得揪住陆炳衣襟问,您老人家到底知道些什么,我跟她在大兴山野战你知道不?当然,这是不敢做的。于是他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陆炳。
陆炳声调又抬高了两度:“贤侄,男子汉大丈夫,有一说一。对这女匪,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严鸿实在不知道,陆炳为什么对自己的私生活那么感兴趣,莫非侦察一下自己的好sè程度?但人家把话都抖出来了,再想躲闪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实不相瞒,我想要借着眼前这点功劳,向祖父、祖母提起,将孙月蓉纳为妾室。我还想讨一道招安旨意,招安她飞虎山的人马,给个出路,免得终身沉沦绿林。”
陆炳轻轻摇头,一副“土杨土新浦”的神sè:“世伯劝你,这个蠢话千万莫要提起。你只听孙月蓉说她是飞虎山,你知道飞虎山多少?”
严鸿道:“侄儿不知,还请世伯指教。”
陆炳道:“那飞虎山,方圆数十里。飞虎山老寨主孙烈,已经盘踞飞虎山数十年,手下有上百号亡命之徒。他虽然未曾攻州破县,但打家劫舍的事,做得早就不知多少了。这且不提,这些年间,单是坏在他手上的卸任官员,前后就有十数人。其中光知府就有两个。”
严鸿听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知府?两个?”
陆炳点点头:“正是。你和她的事儿,严阁老和小阁老均有耳闻,只是不知她的根底而已。若当被严阁老知道了孙月蓉身份,他断不许你们往来。你若敢说出纳妾的事,只怕最轻的也是一顿家法。若是再重一点,山东一省怕不是要杀个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一听此言,严鸿顿时没了火种。自己家人什么德行,自己也清楚的很,陆炳绝非危言耸听。
所谓娶妻娶德,娶妾娶sè。纳妾这种事,对于妾的出身,确实没什么很高的要求。哪怕是青楼之中的姐儿,也没什么不可,雪艳娘就是一例。
但是山贼这种事,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大明朝对山贼也并非一棍子打死的策略,而是讲究什么剿抚并用,招安也不稀罕。但是为匪多年,杀了十几个官员,内中有两个知府,这个xìng质未免有点严重。而这百余人的兵力,却又远远够不上“震动天下”,引得国家从战略大局来招抚。换言之,孙烈这一路人马,干下了超过他们赔付能力的坏事。
而且,大明的文官极不好惹。他们彼此之间,靠着同窗、同乡、同年、同门的关系互为奥援,彼此照应。尽管他们有时候也要各分集团,勾心斗角,但又有共同的群体自尊。
他们同时也把彼此都视为社会上最高贵的一群人,认为唯有自己和朋友、对手们有资格指点江山一旦有被他们视为异类的团体,侵害到文官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他们又会摈弃分歧,联手先把那胆敢冒犯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严嵩遇刺后,朝堂上文官众口一词严惩凶徒,便是一例。因为在这里,严嵩不再是jiān相、国贼,而成了文官集团的代表。为了捍卫集团的荣耀,所有文官不管是严嵩的党羽还是政敌,都要坚决地镇压江湖集团对文官集团的侵害。
所以,孙烈拦路截杀退役文官,这简直就是往整个文官集团的菊花上倒烧酒的事儿。再加上,那被宰的知府,说不定就有当着御史的同门,或是当着六部部曹的同乡。一旦被他们知道自己严大少爷纳的妾,曾经砍掉过他们同门、同乡的头,那还了得?
到那时,严嵩就算再宠自己,也不可能会为了孙儿纳个山贼小妾,去和那些官员们撕杀对垒。他若是把自己一通臭揍,都算轻的。弄不好,还要一封八行书发到山东,严令当地督抚发兵剿匪。
更何况老爹严世蕃的作派自己更是清楚。严世蕃并非科举出身,形貌又丑陋,所以在有些地方的自尊心变态地强。娶一个女山贼,这不光涉及到整个朝廷地位的政治问题,也是事关严府形象的大事。他是断然不会给自个一丝机会的。
那山东巡抚刘才刘应时,在自个受伤期间,还有自己祖母寿辰时候,都送了厚礼,乃是严嵩自家的人。可就是这个自家人,若是爷爷严嵩或者老爹严世蕃一声令下,几万官兵cháo水般过去,整个飞虎山岂不是瞬间就碾为齑粉?而到那时,自个就算想去营jì里面找胭脂虎,怕也未必找得到了。
严鸿瞬间有种大石压迫胸口的窒闷感。不过,抬眼看见陆炳,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严鸿知道,他除了提醒、jǐng告自己外,肯定另有用意。
当下严鸿急忙起身,再次行礼道:“世伯,那胭脂虎虽是女山贼,在飞虎寨也做过一些违反律法的事。但小侄与她确是情投意合,还望世伯成全小侄此事,小侄定不忘世伯大恩。”
陆炳伸手虚扶,却不真的扶住。只待严行了大礼,起身归坐后,才道:
“这件事么,说简单不难,说难,却也未必真的很难。只有一点,不能cāo之过急,yù速则不达,更不能露了口风,免得树大招风。你只要能安得下心来等,世伯自有手段,或许能助你心想事成。只是切记,在你祖父祖母面前,切不可提起这件事,否则阁老一怒,便不可挽回。你爹爹严世蕃和兄弟严鹄,就更不能说了。”
“小侄明白。”严鸿也不傻,他此时也听的明白,陆炳虽然把这件事揽下了,但是做不做全在他。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他就是让自己去救莫家三女一男,自然要给自己好处。而好处想必就是帮自己娶得胭脂虎了。胭脂虎就是吊在严鸿这头驴子前面的一根胡萝卜。
而如果自己不听陆炳的话,不敢去接这烫手栗子,又或者,sè心大发,丧心病狂,借机来个什么母女齐飞什么的,那胭脂虎的事自然也就没了指望。说不定,陆炳还会拿这事儿做把柄,添油加醋。到那时,别说胭脂虎命运堪忧,自个说不定也落不了好去!
严鸿心里暗中默念神兽草泥马数百次,表面上还是要必恭必敬。开玩笑,所谓谁拳头硬谁是大爷,谁有资源谁是祖宗。陆炳要求他严鸿的,不过是帮自己的一个下属家眷脱离苦海;而他严鸿的下半生或者叫下半身的幸福还在陆炳身上呢!
再则这大特务虽然腹黑,但有一点不是假的,那就是他圣眷优隆,与天家情同手足。他既然表态肯帮忙,那么只要自己把事做好,想必通过皇帝,讨一道招安旨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招了安,谁还敢说自己娶的是山贼?天家招安有白招的么,怎么着也得封官啊,自己到时候娶的就是官家小姐作妾。这事儿不但不丢人,还有面子,爷爷nǎinǎi也高兴。口胡啊口胡,看时候谁还拦着?
打着这尽享好事的如意算盘,严鸿冲陆炳慷慨道:“世伯既然瞧得起小侄,小侄自当舍生报答。但小侄与那胭脂虎孙月蓉之事,还望世伯多多成全。”
陆炳呵呵一笑:“礼尚往来,好,好。”
待得送走了陆炳,严鸿定定神,琢磨了一下,急忙把严侠找了来。严二总管自来对严鸿大少爷忠心耿耿,这次大少爷看破刺客,勇救老夫人,立下大功,严二乐得一张脸笑烂了,比自个受褒奖还要高兴。耳听得大少爷传唤,赶紧屁颠屁颠跑来。
严鸿也不啰嗦,对他道:“二总管,我听说这刺客莫怀古的儿子莫兴祖,赏赐到咱家。回头那小孩儿送来了,你立刻给我送房里来。记住,不许任何人碰他一根手指头。要是回头查到这孩儿少了一根头发,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严二是当惯狗奴才的,只当自己这位大少在大战刺客时吃了苦头,今儿个小阎王的脾气发作,要亲手炮制莫兴祖出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要迎合。
至于说到莫兴祖的死活,家奴嘛,本来就是任人宰割,何况还是死罪犯官之子?就算严鸿架起油锅把莫兴祖活煎了,也自有推托之词。因此上,严二急忙点头应是,转身就去找大总管商议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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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正太也不放过
这会儿,那严嵩父子皆还在西苑未归。严家昨天的事影响非同小可,当朝阁老家中有人行刺,而且居然还牵连到一个世袭锦衣百户。大明立国近两百年来,这种事也是属于极端个例了。
就连一贯不上朝的嘉靖天子爷也饶有兴味地来过问,大臣们自然是热火朝天。陆炳可以仗着圣眷优隆,称病早退,其他人可不成,还得在朝堂上继续商讨此事。
虽然对于刺客的严惩,大家很快可以达成一致。但更重要的,却是相关责任人的追究。
五城兵马司从隶属角度,是隶属兵部的,但是实际上在rì常的工作中,却又听命于巡城御史。那么这个事出了,黑锅是兵部背是都察院背,还是大家一起背?刑部的捕快在这起事件里是否需要被追究?刑部本部是否需要负责任?负多少?大明朝路引制度废弛已久,是否有必要严肃路引?
总之,这事儿比惩治刺客要麻烦的多,也复杂得多。朝堂上各家扯皮推诿,揽功推过,成了一锅粥。严家老小阁老虽然是以受害者身份理直气壮,但相互扯皮的各部门中,既有他们的爪牙、盟友,也有他们的对头,而且往往一个部门之内的上下级还各分派系,互有牵扯。甚至敌人的敌人没成为朋友,朋友的朋友却成了敌人。
老小阁老尽管智谋过人,被卷在这漩涡的中间,却也得绞尽脑汁,竭力应付协调。他爷俩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而另一方面,由于惩治刺客的高效率,皇帝抄家圣旨却已经下了。想那犯官之子莫兴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该送到严家了。正好被严鸿来个“截和”。
果然,刚用过午饭不久,严二便满脸谄笑,揪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到书房来见严鸿:“大少爷,莫兴祖这小子,我给您带来了。”
严鸿定睛看看这个仇人之子。但见莫兴祖长相颇为聪明可爱。穿着打扮虽称补上华贵,但也算的上体面jīng致。只是,如今这一身衣服上,早已有不少泥垢,还有几处撕破了。
小脸上也有个红红的五指印。双眼哭的红肿,眼角也有黑的花。被严二拖着,边走边抽泣。看来是已经挨了打。时不时,还无力地挣扎两下。当然,严侠虽然是五十出头的老头,气力还是比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儿大得多的,这挣两下也完全没啥用,最多累的严侠不断地扭头恐吓他。
严鸿眉毛一皱,“严二,这孩子,是你打他了?”
严侠哪里想到严鸿的心思?他手里抓着莫兴祖,不好施礼,于是呲开一嘴黄板牙,点头哈腰,一脸谄笑道:“正是。这小兔崽子,还当自己是个少爷呢。刚才进府来,就一阵哭一阵骂的。娘的,也不想想,老爹杀头,满门都抄家了,自己的老娘,姐姐都去当了婊子,还当自己……”
严侠话音未落,莫兴祖却忽然一头撞过来,正正顶在严侠的腰眼上。严侠手中虽抓着莫兴祖,但只顾和严鸿说话,未加提防,顿时被撞的一个趔趄。他勃然大怒,回手又是一巴掌,把那莫兴祖打的坐到了地上。
“住手。”严鸿一声呵斥。陆炳可是让自己保这个孩子的,真给打坏了,拿什么给陆大都督交代?
严侠正待再打,赶紧收手。严鸿瞥了他一眼:“严二,你老兄给我帮忙也不少了,怎么当我这少爷的话是放屁哩?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严侠一愣,赶紧又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大少爷您吩咐,谁也不许碰这娃娃一根手指头。小的我也是看他太不懂规矩,怕到了大少爷面前失礼,所以教训了他一下。大少爷您大人大量,请海涵。”
严鸿眉头又皱了起来。跟这种没文化的狗奴才真没说的。他说声“罢了”,就快步走过去,弯腰伸手,把莫兴祖扶了起来,还为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做出一副关心小弟弟地口吻,虚伪地问道:
“怎么样?严二没打疼你吧?你告诉哥哥,疼不疼?肚子饿不饿呢?要是饿,哥哥这还有点心。”说着,指指桌上,专门吩咐人准备的几碟子糕点。
那男孩却拼命挣开严鸿的手,恨恨的盯着严鸿,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尽管如此,看见比自个高得多的严鸿,他却也没那么胆子,不敢再莽撞的扑上去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严鸿略有些尴尬。这时忠心耿耿的严二又觉得找到了机会,赶紧插进来道:“少爷您看,这倒霉孩子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对付这样的货,我最有办法。一顿鞭子,先打他个半死,再吊在马棚里几天不给饭吃,看他老实不老实。”
严侠还在自以为得计地那喋喋不休,严鸿却已经先打断了他:“别说了,这里的事你不知道。这孩子的身契呢?”
“诺诺诺,这呢,大少爷您看。”严侠也不愧是当惯狗腿子了,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眼见风向不对,严鸿好像对这孩子不一般。他也就不敢多说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这莫兴祖的身契,双手给严鸿递了过去。
“恩,你先下去吧。”严鸿接过身契,放到袖中。却见严侠还是不肯下去,而且眼中露出关切的眼光,不由笑骂道:“你这老儿,也自多事。难道他一个几岁娃娃,还能把我如何?”
严侠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自家少爷好歹刚和刺客在院子里缠绵大战三百回合,就算再废柴,也不至于怕了个孩子。他急忙行个礼,告退出门。
待等屋中只剩下二人后,严鸿关好房门,再细细端详。这莫兴祖生的眉眼周正,相貌颇是不坏。只是现在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两枚虎牙把小嘴唇咬得发白,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在角落里与自己对视。眼神中,既有愤怒,又害怕,也有绝望和无助。仿佛是被人逼入绝境,待要宰杀的一只失群小兽一般。
看这孩子这么抵触,严鸿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子太不识好歹,你爹差点要了我爷爷的命,要不是陆炳有话说,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呢。
不过,堂堂严府大少爷,还有穿越加成的,去和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见识也太过无趣。严鸿决定先冷处理你一下。越理你你越得意,那就让你自个瞪着玩吧。
于是严鸿回到自个的椅子上,端端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眼睛也不看莫兴祖,只是悠然自得地在屋子里打旋。他像没事人似的,拿起茶碗来,喝了口水,嗯嗯地赞叹了一声,放下碗,又拿起块枣泥饼,张嘴咬下一口,细嚼慢咽,吃到肚里。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晃脑,轻轻咂嘴。
那莫兴祖只是个七八岁的娃娃,一中午什么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尤其他身为锦衣卫百户之子,家境中上,更兼平rì里在家中娇生惯养,却是哪里吃过这饥寒交迫的苦头?素来是不经饿的。
眼见得严鸿又吃又喝,这孩子已经两眼冒光,拼命的吞咽着口水。就连方才敌视的目光,也被冲淡了不少。
严鸿却依然不理他。你要倔,就倔好了。他继续不紧不慢地咬着手中的枣泥饼,每咬一口之前,都要先举起来,在眼前左右端详一下,似乎研究刚才咬下来的缺口,打量皮儿的厚薄,露出来的馅儿的颗粒成sè,选定下一口该往哪里咬。
严府是当朝第一权贵,孙少爷桌上的点心,自然都是上上佳品。当初严鸿拿去送给孙月蓉,被孙月蓉和柳叶俩吃的恨不得把手指头都咬下。如今莫兴祖一个七八岁男孩,哪里抵挡得了这诱惑?
等到一块枣泥饼吃完,严鸿再看莫兴祖,已经无力地靠墙坐下了,两手的拳头也松开了。眼光中虽然还有愤怒和恐慌,但更多的已经是饥饿和食yù。嘴巴不时吧唧一下,小喉咙也在微微抽动。
“饿了?想吃么?这点心味道可是不错的啊。”严鸿又拿起了块玫瑰糕,冲着莫兴祖比划:“孩子,你想吃么?你想吃就要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呢?你虽然这样诚意地看着我,但是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呀。你说,你到底想要吃,还是不想要吃呢?”
顺嘴说出这一篇,严鸿忽然发现,自己这是欺负小孩的恶趣味啊,真是有点欠抽。
“坏……坏人!你是坏人,我不要吃你的东西。”
莫兴祖到底是个孩子,终究是憋不住说话。只是开口要吃的,实在是拉不下脸,只好骂人了。就连骂出来的两个字,也是这般的稚气。一双小拳头又攥紧了。
这一瞬间,让严鸿想起了穿越前看的某一版《某雕侠侣》里面,为了某些原因,把“鞑虏”改成了“他们”,把“汉jiān”改成了“坏人”。于是某大侠带着一群义士和军民在城头高喊“驱逐他们”,某道士组织里内讧时,互相大骂“你是坏人!”“你敢说我是坏人?”“你若是降了他们,你就是坏人!”想不到,今天自个也得到了这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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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谁是坏人
可是更多的,严鸿还是一种不太爽的感觉,心中暗骂:“我是坏人?我要是坏人,今晚就当你的姐夫兼便宜老爸了!”
只是,这事不能多想,一想怎么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尤其看着虎头虎脑的莫兴祖,再想想他那听说长的不错的母亲、姨娘和姐姐……不行不行,这玩意继续想下去太可怕了,有点要控制不住。
严鸿赶紧恶狠狠地说道:“我要真是坏人,早把你脱了衣服,用鞭子毒打一顿,吊在马棚里了。再饿你三天三夜!喏,刚才那个打你的坏人,他说的你都听到了吧?你怕不怕?”
莫兴祖年龄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可是单这几句听起来已经够可怕了。他吓得哆嗦,却又不愿意在“坏人”面前服软,嘴巴轻轻噏动着。
接着严鸿又恩威并举道:“可是呢,我这个坏人,却又忽然想做做好事,要说想帮你们一家团圆,让你们母子相见,姐弟重逢。这么一来,你觉得我还是坏人么?”
“你,你说什么?”虽然莫兴祖态度上还是很抵触,而且将信将疑,不信眼前这个坏人真会发善心。但是紧握的小拳头渐渐松开了些,而且语调也不是纯粹的愤怒。
好兆头,严鸿暗自高兴。我说嘛,一个小屁孩,哪里是我的对手?他趁热打铁道:“小兄弟你看,这次你家是遭了难。要是没有人保护,你们都得被坏人欺负。”
这话不打紧,莫兴祖的泪珠儿一下子就滚下来了。这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早上被抄家起,就一直陷入莫名而来的巨大恐慌之中。毕竟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是从未经历的动荡。
刚才莫兴祖身临绝境,鼓起全部jīng神和力气来和这些“坏人”们对抗,在他看来简直是生死关头,所以也顾不上其他。现在眼前这个坏人却在和颜悦sè的安慰他,这么着心理上一放松,反而再也忍受不了。
严鸿看见莫兴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禁泛起了同情心。赶紧安慰道:“别哭别哭,到了哥哥这里,你就没事了。哥哥会保护你的。还有啊,哥哥我知道,你娘,还有你姐姐都是好人,不该待在不好的地方。”
莫兴祖年纪小,还压根不懂男女之事,更不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但是在早上抄家的混乱中,他却听到抄家的太监用yīn阳怪气的声调,说起婊子什么的。刚才又听到严侠这么恶狠狠的说,自然知道,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惟其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才更有莫名的恐慌。
此时听到严鸿这么说,莫兴祖不由得两眼放光,接口道:“还有我姨娘呢。”
“对对,还有你姨娘,咱想办法,把她们都从那救出来,免得受那些坏人欺负,而且和你相会,继续过rì子好不好?”
“那……那我爹呢?”莫兴祖毕竟是个小孩,远不能识破人心险恶。别人跟他说什么,也就信了。现在这个原本想象中的“坏人”不但没有欺负他,反而和颜悦sè对他说,可以把眼前的灾厄减少一部分。这样一来,原本的敌意当然就迅速化解,并且对于眼前这个“大哥哥”,有了些希望。
可是他这得寸进尺的话说出来,却让严鸿的表情是十分尴尬:
“你爹啊,哥哥就无能为力了。他刺杀大臣,犯的罪太大……”
莫兴祖刚刚有了光彩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鼻子一抽一抽,泪珠子又沿着脸颊在往下滚,只是咬住嘴唇,不哭出来。
严鸿看的有些不忍,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兴祖小兄弟,你爹要不在了,你就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得像个男子汉一样。以后你姐姐,你娘,还有你姨娘,都要靠你照顾了。所以,要学会照顾自己,更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再让娘为你cāo心了。”
严鸿说到这,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在后世的亲人,不由有点哽咽。“也许闫东来的身体里,现在也住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倒霉鬼吧。”严鸿只能用这种方式不停的安慰自己。
刚开始,莫兴祖对于严鸿的摸头和唠叨,还有些反感,摇摇脖子,好像赶走在后脑勺嗡嗡嗡飞着爬的苍蝇一样。后面,却渐渐不再挣扎,而是点了点头,止住了眼泪:“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娘、姨娘和姐姐?”
只要莫兴祖不要他爹,严鸿就很满意了:“放心吧,不会很久的。现在我还是坏人么?”
莫兴祖低头不语,不再回话。严鸿把他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好了,你在这儿先休息下吧。喜欢吃什么点心呢,就自己拿。要是饿坏了你,你娘会心疼的。”
刚开始,莫兴祖还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块点心,小心翼翼的咬着。但一口口咬下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等一块点心入肚,他也就没了顾忌,而完全展现出儿童的本能,大吃特吃起来。
严鸿则拿出一个大哥哥的范儿,又体贴地为了他倒了茶水。
别看莫兴祖人小,胃口可真不盖。眼看着几碟子点心,一块接一块地消失在他那似乎永不满足的小嘴巴里。严鸿稍微有点诧异。看来常说“七八岁,狗也嫌”,这胃口旺盛大约也是原因之一吧。当然,他完全理解。因为在21世纪,他也尝过挨饿的滋味。
等到莫兴祖吃饱喝足之后,满意地打了个小嗝儿,脸上也恢复了红润,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瞅着严鸿。
严鸿这才道:“好了,一会儿,大哥哥我就去接你娘,接你姨娘、姐姐。不过,那个地方坏人很多的。见到她们之后,怎么才能让她们相信,确实你是在我这呢?万一她们把我也当坏人,不跟我来见你,那怎么办?”
“你带我去不就行了么?”莫兴祖感觉,眼前这个大人心地可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但脑子实在是不怎么好用。
带个小P孩去教坊司,参观自己怎么piáo他姐姐和娘?这个,怎么想怎么像是岛国片里才有的情节啊。严鸿想到这里,竟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种暗爽的感觉,甚至开始了不着边际的YY。怎么搞的,难道附体在这个小阎王身上后,自己的节cāo也随之严重下滑!看来万恶的封建社会害死人啊。
他赶紧咳嗽一声,驱散了无耻的联想:“这个地方啊,坏人太多,不适合你这种小孩子去啊,只能哥哥我自己去。你再想想,还有啥其他办法没。”
“这样啊。”莫兴祖低头想了半天,犹豫着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个纯银项圈,下坠长命银锁,打造得颇为jīng致。这东西虽然不算很重,价值不是太贵,但毕竟是银的,也算财产。按说应该抄没入库。
只是一来是莫兴祖贴身所藏,二来早上负责抄家的人,除了宫中黄门,还有锦衣官校在,莫怀古虽然犯罪,大家毕竟还是同僚,有个面子在,不至于太为难他的家眷。否则这东西也是保不住。
莫兴祖双手将这东西递给严鸿道:“这个是我娘给我的,她是认识的。大哥哥,你真能接我娘她们回来?”
“小毛头,放心吧,哥哥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一会呢,你就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否则你娘看到你会伤心的。”
“恩。”莫兴祖点点头。严鸿不禁暗叹,这七八岁的小孩儿,果然还是很容易对付。几句好话,几句承诺,他立刻把贴身的东西都给自己了。看来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还是不顶事的。这要是搁在战争年代,rì本鬼子拿出洋糖来逗一逗,汉jiān来骗一骗,岂不立刻把伤员和老乡隐藏的位子都说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检讨这个的时候,严鸿接着叫来亲随严洛和书童严安,让他俩带着莫兴祖去洗澡换衣服。洗完就回书房休息,关上门别让其他人看见。又再三叮嘱,任何人敢碰莫兴祖一根汗毛,别怪大少爷翻脸。
相对于之前那歪瓜裂枣的严侠,二十出头的严洛和十多岁的严安,显然更让莫兴祖放心。他也就乖乖跟着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眨着大眼睛给严鸿道别。
等到俩家人领莫兴祖出门,严鸿心里总算安定了些。两边的事,总算安定了一边。
只是这教坊司救人,却比搞定这小P孩难度大多了。管他的,先去给nǎinǎi问安吧。
等到了欧阳氏房中请安时,那老夫人见到孙儿jīng神尚可,又想到他昨晚舍身护驾的功绩,自然是又爱又怜。平素里不算太絮叨的欧阳氏老夫人,今番却大大打开了话匣子,拉着严鸿的手,就是一番无微不至的问候。
问他伤的如何,是否痊愈,还有没有什么不适?问他夜里睡得好不好,早饭吃的什么,午饭吃了几碗?问胡晚娘有没有给他搽药,衣服穿得什么布料的,肚皮上出汗不出汗?
这么问长问短,恨不得把严鸿每一根汗毛都梳理一遍。而且说到后面,车轱辘话也来了。严鸿当然知道这是老nǎinǎi的关爱,非常感动,也就热情地应对着。可毕竟,老这么下去,让人有些吃不消。尤其欧阳老夫人还反复问他,要不要什么赏赐啊?这话里的话,意思简直太明显了。
更别说,宝蟾也在一旁殷勤伺候,没事就在一旁含情脉脉的瞅着自己。说实话,被个美女这样关注挺爽。但是问题是这个美人不能吃啊,这样就比较受虐了。
所幸,他也是早想好了一套说辞应对。祖母一夸他功劳大,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便说到,全亏祖母大人平rì吃斋念佛,这才有满天神佛保佑,否则自己怕不早被那刺客给掐死了。而作为孙儿保护nǎinǎi理所当然,要的什么赏赐?
拿这套话一说,欧阳氏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赏赐的话了,宝蟾急的暗自跺脚打眼sè,严鸿只好当没看见。当然,宝蟾的救命之恩,也是要再三谢过的。
反正多夸夸人没有坏处。严鸿也就把自个穿越前在保险业学的吹捧之术一套一套搬出来。宝蟾虽然没得到实质xìng的受益,倒是被他这些漂亮话给哄得满脸红霞,颇是jīng神。
当然,严鸿也知道,这么弄是在饮鸩止渴,你以为夸宝蟾是白夸啊?老祖母听着,还不定以为话里有什么话呢。但是,没别的办法。
等到从欧阳氏那出来,天sè已经不早。严鸿正琢磨着要不要回书房去看看莫兴祖,这时候,有严大总管来传话:“大少爷,老太爷和老爷,已经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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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推倒的前奏(求收藏)
听说爷爷和爸爸回来,严鸿不敢怠慢,也顾不上再回书房了。急忙去拜见祖父、父亲。
进了前厅,却见爷爷严嵩满脸带笑,皱纹里都是欣赏。而平素斜眼的老爹严世蕃,也是难得的对自己一副好脸sè,竟似忽然转了xìng。
严鸿一边琢磨这事儿,一边跪下磕了头。却听严嵩道:
“今rì西苑那吵翻了天,徐派的,吴派的,大概早得了信,纷纷都有准备。我恐怕这件事还没算完,众位大臣们今rì回家,八成都熬夜去写奏折了。明天还有一场大战呢。东楼,你说如何?”
严世蕃也带笑道:
“父亲说的是。那帮人的章程,却也是各有板眼。若非鸿儿提醒,我今rì真拿着指认吴、方两个狗头的口供上去,恐怕是钢矛对铁甲,格格不入啊。朝堂上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鸿儿,你昨夜的谋划,立了大功。为父自诩足智多谋,此一番,却不如你看的通透啊。”
我cāo,有没有搞错,自诩当朝三大人才之一的老爹,居然会承认不如自己?严鸿瞬间飘上了天,就跟喝醉酒一样。在附体残存的记忆里,他记得严世蕃一向对恩养的长子看不顺眼。而附体之后,也很明显感到严世蕃在偏袒老二严鹄,尽管严世蕃自己可能自以为做的很隐晦。
如今,严世蕃竟说出这般话来,怎不让严鸿感激涕零,也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了。于是他赶紧再次下拜:“多谢父亲夸奖。都是祖父、父亲平素里教诲有方,孩儿东施效颦,学了一点点策谋。如何敢在祖父、父亲面前卖弄?”
严嵩捻须点头笑道:“甚好,胜不骄败不馁,有大将气度!鸿儿,祖父以往看你,只是个听话的孩儿,如今看,你却也能为我严府添光加彩了!”
严世蕃也道:“今晚,咱就摆个小家宴,也别烦劳祖母、鹄儿和庆儿了。鸿儿你就陪祖父和为父吃上几杯酒,也算为你压惊加庆功。”
若在平时,这实在是严鸿求之不得的机会。他穿越后来过纨绔rì子,就当做是在做销售。第一个客户,就是严府里面这几个至亲,把爷爷nǎinǎi和便宜老爹给哄高兴了,对于接下来过这种纸醉金迷的rì子大有好处。以往严世蕃看他不如老二,那么今夜正是趁热打铁,拉近关系的机会,何况还是客户主动请客?
可是放在这么个特殊的环境下,严鸿一听了老爹的建议,心里却暗自叫苦。
真跟你们吃酒?那要吃完,估计至少就得半夜见了。可是教坊司那边,可是大群饿狼等着抢肉啊。等家宴的酒席吃完,只怕那莫家母女三人,还不早群狼被推倒了?坏了这大事,陆大都督、陆大军统那能饶了我?只怕这看上去似直似弯的壮汉,要把我拉去蹂躏,那可就惨了。
所以,明知是给脸不要脸,严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请爷爷和爹爹恕罪。今天……今天晚上,孩儿已经约了几个好友吃酒,实在是……”
吞吞吐吐说出这个,严鸿脑袋已经低了三分。本以为自己这么不给面子,估计独眼龙老爹的脸sè不会好看,等待着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不想严世蕃听了这话,脸sè微微一变,旋即却依旧是面带chūn风,笑道:“原来如此,也是无妨。所谓人无信不立,既然约了朋友,那便赶快去会朋友吧。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后,近rì估计京师的宵禁要比以往严格多了。自个看着点时间。如果挨太晚了,就不必急着回来,到咱们的别院里去过一夜,甚或就近找个客栈,或者在酒楼里将就一晚上,也没什么要紧。”
严鸿还真是不太习惯老爹这么通情达理,心想,莫非是这独眼龙今天吃错了药?怎么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真真怪哉!但这会儿也容不得多想,既然你发了话,我当然就势落蓬,免得你改变主意。他急忙道声:“多谢父亲大人,孩儿告罪。”告退而出。
却不知严鸿方一出去,严世蕃脸sè就变的铁青,冷笑道:“好个黄口小儿,祖父和父亲约他家宴,居然推三阻四。”
严嵩笑道:“东楼,为父方才还想,你一贯对鸿儿严厉,怎么今儿却转了xìng了。不想他人一出门,你就来个翻脸。既然如此,为何方才又要答应他?”
严世蕃哼道:“这厮一贯胡作非为惯了,那也是不消说的了。他既然立下大功,出去和朋友喝酒也是常有的。今晚他这一趟,走的正好。想那件重要的物件,他不可能随身带着。多半就着落在书房里。正好趁他不在,细细的搜检一番。”
严嵩想了一想,缓缓说道:“东楼,这件事还是先不要闹大。毕竟只凭鹄儿一席话,真假未知。若真冤枉了鸿儿,冷了他的心,就不好了。也显得我严府器量小,自家人都信不过。以为父看来,就让奚童趁今晚去寻找一番。那孩子做事把细,就算鸿儿回来也发现不了书房被人动过。若是找不到东西呢,我看这事也就算了。鸿儿昨儿为了保护祖母,是连命都豁出去了的,老夫却总是不信,他还会记那东西。”
严世蕃道:“父亲大人在朝堂上机jǐng睿智,对自家人却总是偏爱了些。鸿儿也好,鹄儿也好,又不是咱亲身骨血,他两个又都长成了,彼此兄弟之间,还是相互算计,就算对咱多留一手,又有何奇怪?既然父亲有计虑,那就且着奚童去吧。”
严鸿自不知厅中爷爷老爹商议算计他之事。出来后,他急忙去找胡晚娘。不为别的,一则晚上出去办事,总得给老婆交代一声,免得引发家庭矛盾。二则,办这事儿是要花钱的,而家里的现金库还掌握在胡晚娘手里呢。
回到自家院中,严鸿先去书房打了一头,只见严洛正陪着莫兴祖在闲聊。他打个招呼,就又奔内堂而去。
进了内堂,不由得眼前一花。却见晚娘今rì与往rì别样不同,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裙,脸上薄施了脂粉,满头珠翠,更添三分颜sè。
而桌上,早已备下八样jīng致小菜,一壶美酒,还点上了几只明晃晃的蜡烛,正是美酒烛光,分外诱人。
一见严鸿到来,晚娘急忙上前施礼:“相公,快坐。你昨rì寿宴立下大功,今天一天又在外忙碌诸般事务,怕是累得很了。等用过了酒饭,为妻为你按按身子,舒缓下筋骨。”说完最后这几个字,胡晚娘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眼帘下垂,浑似不好意思看严鸿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鸿感觉有点奇怪。今天到底是什么rì子?怎么老爹老婆同时转了xìng?
说起来,靠了自个儿之前“彬彬有礼”的君子做派,晚娘这段时间,确实逐渐不似刚开始时那样,对自己冷若冰霜。但因为话不投机,也仅仅是不那么抵触而已。无形的盔甲,依然穿在身上、心上。
她却几时有过这般主动?还要给自己按摩,给舒缓筋骨?说得好啊,那酒为啥之媒,两口子对着烛光吃饱喝醉,酒上心头,再这么宽衣解带,一按一舒,那还不直接舒到床上去?莫非这是啥隐xìng邀约?
想到此,严鸿心头一股热cháo涌起,直扑下身,再从下身散发到四体百骸。不由自主地,他坐了下来,不是坐在胡晚娘对面的椅子上,却是无耻地把半边屁股蹭到胡晚娘那椅子上,而且伸出爪子来,轻轻握住了晚娘的手。
要在往天,晚娘早就要身体巨震,抽手要逃了。或者,就是给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可是今天却大不一样。胡晚娘不但没有抗拒的模样,相反倒是轻轻“嘤”了一声。整个人就似没了骨头一般,一偏一到,坐到了严鸿怀中。
严鸿大喜过望,双手环抱,端端搂住胡晚娘的纤腰。那胡晚娘原本就偏瘦,腰身儿颇为细软,而严鸿则是人高臂长,把个晚娘抱得紧紧的。晚娘满面红霞密布,小声道:“相公,还是先吃东西吧。等用过了酒饭,妾身……妾身一切都随你。”
一、切、都、随、我??!!严鸿几乎要高唱《今天是个好rì子》了。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今天了啊!桀桀,就地正法啊就地正法!!虽然已经和胭脂虎在大兴山野战了一番,但在这室内软床上,面对自家的正牌夫人,那更是风味别样啊风味别样!
这当儿,严鸿软玉温香在怀,阵阵香气直透鼻端。又见晚娘一副娇羞的样子,身体某个部位自然产生了反应。他按耐不住,抱着晚娘就是一番激烈的热吻。今晚上的晚娘,也是出奇的配合。原本惯于逃避躲闪的身子,却似菟丝子一般紧贴着严鸿,双臂也紧紧搂着严鸿的脖子,任其施为。
坠儿在外间屋,正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听着,听见里面悉悉索索衣衫响动,以及严鸿的粗气,小脸红的好似火烧,双腿紧紧绞在一起,心里念叨着:“老天保佑,让小姐姑爷重归于好,千万不能让那宝蟾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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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弄巧成拙(求收藏)
这会儿,严鸿的魔爪一路肆意侵略,早攻略到晚娘胸前,将一只盈盈一握的玉兔,在手中随意玩捏。晚娘身体娇弱,却已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她一边在严鸿怀里扭动着腰身,一边喘息着说:“相公……相公啊……别急在这一时……啊,天sè……天sè还早,先用饭吧。”
这一句“天sè还早”,却似在严鸿耳边打了个炸雷。是啊,这会儿天sè还早,可等会儿天sè就该晚了!自己看来定力是不行啊,怎么这美人老婆一投怀送抱,自己就把持不定了?
真要自己就这么和晚娘赴了巫山,虽然名正言顺,可误了陆炳的大事,估计这辈子也就别指望再见胭脂虎!
想到这里,严鸿赶紧一咬舌头,驱散了密布身心之中的yù念。他双手把晚娘放开,整了整衣服,咳嗽一声,问道:“娘子,咱家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
晚娘作为明媒正娶的长孙媳,第三代中唯一的主妇,在严府中本就执掌部分财权。再加上严鸿平rì里的银子也多半放在晚娘处,可谓是一个女大款。严鸿要去教坊救人,虽然也有严府的权势和陆炳的支持,但终归还是离不开银钱。平素严鸿身上虽然也带着几百两银子,但是做这件事,就显得不够了。所以还得求自家的钱柜子。
晚娘她却还没从方才的亲热中缓过来,依旧是一副鬓横钗乱,娇喘吁吁的模样。事实上,自她与严鸿成为夫妻以来,严鸿即使新婚之夜,也全无方才那般温柔。虽然也有苦苦求欢的涎脸热情,甚至跪地指天起誓,但也无非是顾着小阎王自己发泄痛快,从未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到后来,各种酷虐和yín秽的物事纷纷上来,就更是不堪回首,使她生不如死,一rì一rì的活受着,苦捱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还有怎样的目标或者乐趣。。
不想自己丈夫坠马伤重复苏之后,竟然xìng情大变。不但先前彬彬有礼贯彻如一,再不曾强她一次,把那些羞人的东西更是束之高阁,从不使用;而且,就连眼下,两人这几个月里第一次亲热,都似变了个人一样,学会了这许多温柔的花样,让她不再是厌恶、畏惧、麻木,而真有些微的期盼和快乐。
这也让胡晚娘对未来的夫妻生活,或者说自己在严府的命运,从那原本早已是死灰一般的绝望里,燃起来了一点微弱火星般的希望。或许,丈夫真的可以和自己好好的过rì子?
虽然这其中也有不和谐的sè彩。传说丈夫近来在外面勾搭了一个丑女人,好些家人都说看见了。那么丈夫这些好的变化,有可能就是跟外面的那个丑女人有些关系,甚至还是从哪儿学来的。想到这里,难免让胡晚娘心头微微一酸。
不过,终归凭那丑女人不三不四的来历,肯定是进不了自己家门。别的不说,nǎinǎi欧阳氏,公爹严世蕃,岂能容一个野女人占了她名门闺秀的位子?只要夫妻能够化解前嫌,料想自己丈夫,也不会无情到扔了自己,去跟那个丑女厮混吧。
所以,胡晚娘今天强打jīng神,准备好好的招待严鸿。她也想好了,如果严鸿要她共赴鱼水之欢,那就应了他。就算他还要在自己身上用那些不堪想象的法子,照这个势头,也会比以前温柔许多。夫妻俩言归于好,才能内扛宝蟾的渗透,外挡丑女的入侵。
这会儿,正当chūn意融融之际,忽听丈夫问自己银钱。胡晚娘哪里想到丈夫打的是什么主意。本着三纲五常熏陶出来的惯xìng,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相公问银子?妾身这里,大约有个七、八万两吧。相公问这个做甚?”
听着这个数字,严鸿自己也吓了一跳。被附体前的小阎王,本身对银钱账目是很清楚地,但这数字可不能随便吐露,在潜意识里埋藏得很深。因此穿越后的严鸿,确实回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好在他之前做的事儿,也用不着什么大开销。吃吃饭喝喝酒,有个几十两银子尽够了。就算那次帮胭脂虎赈灾,也不过是三四千两的花头。这次一问真相,好家伙,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钱来着!七、八万两,看来自己没少挖封建主义阁老家的墙角啊。正牌死鬼这厮,到底搞了些什么花样?
不过现在他顾不上多想,急忙说道:“那你赶快拿五千两会票与我。”
晚娘虽然不知道自己丈夫刚才好像急sè鬼一样与自己亲热,眼看就要到实质一步,怎么现在忽然又一脸严肃地管自己要银子。但她也容不得多想,又正好是被丈夫弄得心情大好,因此急忙取了钥匙,又蹲身从小箱子里,把存会票的匣子拿了出来。
里面大大小小的足有几百张,真是好大一笔钱财!胡晚娘数出四张一千两的,十张一百两的,递给严鸿。
严鸿道声:“多谢夫人。”接过会票,放入怀里,转身就走。
晚娘一见这势头,也顾不得矜持了,忙问道:“相公,这么晚了你哪里去?不……不用酒饭了?”
严鸿只怕耽搁了时间,忙不迭的喊了一句:“来不及了,我先去教坊司!”。喊罢,就一溜烟的跑没了人影。
教、坊、司!
晚娘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jīng心置办,亲自下厨做的几样佳肴,又想到自己今天放下身段,几乎是寡廉鲜耻的去邀宠了,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自己相公找自己要了银子,然后要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找那些乌烟瘴气的女人。
而方才严鸿的那番亲热,在晚娘看来,就成了彻底的耍弄加欺骗了。说不定,他就是借着在自己身上这些轻薄,酝酿出xìng情,好去教坊司那些女人身上发泄!
说也奇怪,过去小阎王严鸿禽兽般地对待胡晚娘,每晚都要蹂躏得她死去活来时,胡晚娘想到这事儿就害怕,甚至闻到严鸿身上的气息,肌肤被严鸿一碰,就不自觉地浑身战栗,恨不得赶紧死在眼前,免得受这合理合法的丈夫的欺辱。
可是现在,严鸿就这么轻轻儿把她放过一边,跑去找其他女人时,她又感到了莫大的羞耻和痛苦。一刹那,甚至她觉得,还不如让过去那个严鸿,把自个捆绑起来欺辱时,总算有点男人的样儿呢。
胡晚娘越想越气,忍不住挥起手来,将桌上的酒菜尽数扒拉到了地上。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可怜好生生一桌酒菜,就成了满目狼藉的碎片残渣。
胡晚娘回身望去,见到铜镜中自己那副狼狈样子,更是气急攻心,又一把掀翻了铜镜。接着,便一头扎到床上,眼泪如泉涌而出。她也顾不得矜持,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要知道,这样的哭,她自从在严鸿的凌虐折磨下认命以来,可是好久不曾有过了。
一边坠儿在隔壁听到响动,知势头不好,忙赶了过来。可是由得她聪明过人,对小姐忠心耿耿,目睹眼前这番情景,却也不知该怎么解劝。末了,只好陪着自家小姐一起哭起来。
几乎就在菜市口严府大少爷内宅上演悲情剧的同一时间,灵境胡同的宅邸里,内阁次辅徐阶正在书房中端坐。一边陪着的,便是前一rì被严嵩引为座上宾的翰林院编修——张居正。
“叔大,你可知今rì西苑里,有何动静?”徐阶问道。
张居正道:“居正尚不清楚。只听说,刺客问了重罪,余下便是百官之间相互推诿责任。”
徐阶笑道:“叔大虽云虽不清楚,却也得观其大略矣。以你之见如何?”
张居正道:“居正以为,严阁老乃当朝百官之首,受人谋刺,此案情甚是严重。而能止于凶手自身,不曾蔓藤抄查,免却朝堂一层波澜,此事幸甚。”
徐阶冷冷笑道:“叔大所见,每中要害。以工部左侍郎严世蕃惯常作风,出此等大事,势必要寻衅起事,攀连幕后。那锦衣卫陆炳又是他严府的至爱友盟,借机攀诬一批敌党,有何难哉?据说此番谋刺的,乃是yù为曾铣报仇。可恨这般江湖上的匹夫,唯仗寸兵之勇,便yù横行不法,yù为一曾铣报仇而不得,反而又险些造就十名、百名曾铣,让jiān贼更加得逞,岂不是抱薪救火?”
张居正道:“然则严分宜朝堂之上,竟然力主只惩真凶,不去四方大索,可称得刑杀有度。”
徐阶道:“这却也未必,自叔大你在事发之后前来告知,我便已做好准备。严世蕃真若大举攻击群臣,群臣为自保,必定也与他殊死相搏。届时我或可趁乱串联忠良,于中取势,其胜败尚在五五之数。只如今严嵩、严世蕃竟然一反常态,偃旗息鼓,倒也叫我等一番谋划落空。”
张居正道:“朝堂忠jiān之辨,不在旬月之间。恩师自有智珠在握,澄清内阁,来rì方长。”
徐阶拍手赞道:“叔大,你既然有这般耐烦心,我何愁大业不成。说起来,欧阳夫人寿宴当rì,听闻你被延为上座?”
张居正道:“正是。严阁老不以居正官职卑微,力令我就座前堂。而严府长孙严鸿,亦对我颇有礼仪。”
徐阶眉头微微皱起:“又是那小阎王严鸿?听闻其本是个无端的纨袴膏粱,谁知坠马之后,xìng情大变。既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待你恭敬有礼,这识人的眼光,纳人的胸襟,却是非同凡响。莫非,严门第三代,也要出个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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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姐夫和小舅子
不管严府和徐府的人,分别在进行怎样的谋划。小阎王严鸿,已经怀揣着大笔银票,往教坊司疾驰而去。
从菜市口大街的严府,到黄华坊本司胡同,这路程可算不得近。好在严鸿所乘马车,那四匹拉车骏马非同小可,赶车的把式得了少爷的令,也是一路上把马鞭摇的飞快。
这么风驰电掣的过来,总算到的还不算太晚,天方定更。却见坊司外,早已是停了不少轿子,马匹,还有些相熟的彼此作揖行礼。
这一派灯火灿烂的买chūn风光,严鸿也顾不得细细鉴赏。毕竟,肩头上背负着陆大特务的命令呢。抬腿下车,他来不及招呼周围有没有熟人,就一头往教坊司大门里钻。
严鸿方一进门,却听有人喊了声:“姐夫。”听声音,挺耳熟。严鸿还未来得及想起是谁,就看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已经几步赶过来,纳头便拜。
施礼完毕,那少年一把抓住严鸿的手臂道,:“姐夫,你却也来了。怎么,我姐姐现在不管着你了?”
严鸿仔细打量,却见这少年生的模样也算周正,五官清秀,皮肤细腻,一身衣衫质地不俗,就是脸上隐隐带上些贪杯好sè的印记,举手投足和言谈之间,也缺少那种文人士子的气度,而更像是市井中的一个混混。
这么一打量,再稍微纠合下附体之前的记忆,严鸿早已认出来,这位正是自家的小舅子,胡晚娘的嫡亲兄弟——胡天佑。
说起来,胡晚娘家出身也算名门。其曾祖名叫胡濙,曾任礼部尚书,一身侍六朝,算的起国朝官场上的奇迹人物,至少是够长寿。宣宗驾崩后,这胡濙更与杨士奇、杨荣、杨溥、张辅同为顾命大臣。
可惜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当年显赫一时的胡家,一代不如一代地传下去,到了晚娘父亲这一代,家中已经再无人于朝堂为官,家道也早已中落,只是靠着京外一处田庄,几百亩土地过活。
晚娘的父亲,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重振家门的希望。自然落在了唯一的儿子胡天佑身上。只是胡天佑与严鸿倒更像是一对兄弟,于读书上进,科考应举全无兴趣,吃喝piáo赌却样样不落。胡老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胡夫人说也说也,哭也哭了,一概无用。胡家原本就并不丰厚的家业,给这熊孩子豁开了一糟践,眼看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若说起大姐胡晚娘嫁给严鸿,全胡家最高兴的人,非胡天佑莫属。是啊,严府那是什么身家?先甭说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单说这家财巨万,富得流油,便足以让胡天佑跪地喊爷爷了。
这回好了,有了这个姐夫,自己在纨绔圈里,也就算是个人物字号了。没了钱使,也有了金主啊。
所以,自从两家定亲以来,胡天佑便每每想粘着严鸿,死乞白赖,溜须拍马,总想法设法揩油打秋风。只是所谓嫁出女,泼出水,胡晚娘被老爹嫁给严鸿,原本心头就不乐意,更兼婚后受尽虐待,捎带着觉得不管严家胡家,都没有我的亲人,所以平素对这个兄弟并不怎么肯多加关照。
严鸿这边,纨绔之间的义气当然是要讲的,可是一方面他和胡晚娘处于这样一种有些变态的夫妻关系,另一方面,看胡晚娘对这个兄弟没啥好眼sè;三则,生意场上jīng打细算的严鸿,对胡天佑这种毫无能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纯饭桶,也不大看得上。
这么几方面下来,严鸿一直对这个小舅子也就不怎么友好,简直比一般的家丁食客还要不如。胡天佑没少在姐夫那吃瘪,但这熊孩子却不以为忤,反倒怪自己姐姐没本事,栓不住姐夫的心,才连累自己吃亏。
自从严鸿坠马之后,胡天佑方寸大乱,也就没怎么再往严府这边跑。而严鸿在穿越附体后,整理正牌记忆,也只是隐隐知道有这么个人。这胡天佑在正牌严鸿的心中原本就根本不上秤,附体后的严鸿自然也不去多留意他。
不想在教坊司,倒遇到了这个活宝。
“天佑,你来做什么?”严鸿已经想起了这部分的记忆。尽管正牌严鸿的很多做法,他并不怎么赞同,但至少对于鄙视胡天佑这一点,他是举双手同意的。因而,他对这个小舅子的脸sè也不怎么好看。
胡天佑却没心没肺,哪里顾及姐夫的脸sè,而是笑嘻嘻地自顾说道:“姐夫,看你说的,来这教坊司还能干什么?piáo姑娘啊!”
严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虽然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你小子也稍微含蓄点啊。想起自个娘子胡晚娘在家那副一本正经书香门第的样子,要让她看到兄弟这副嘴脸,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胡天佑却继续兴奋地拉着姐夫说个不停:
“姐夫,咱这不是听说了么?锦衣百户莫怀古,那孙子居然猪油蒙心,好好的朝廷官员不做,他要做反贼,敢来刺杀严阁老?这是自作孽,活该吃刀啊!这孙子自个作死,可不能糟践了他的家属啊。听说,莫怀古那原配刘氏,虽然年龄大了几岁,但也还是虎狼之年,尤其出身是个读书人家,大家闺秀啊,那味道,啧啧,自然与平常庸脂俗粉自然不同。他的小妾雪艳娘,当年秦淮河畔的头牌鲜花啊,十四五岁就跟了莫怀古,算到今天也不过二十出头,正经还是个尤物呢。还有,他闺女莫清儿,今年才十五,据说还是个黄花闺女,那小模样听说也正经不错。啧啧,说来这几年也没有犯事的大臣家眷进来,坊司这的大家闺秀可是睡不到了,难得这次有了个官家小姐。虽然是个武臣,不比文臣家的小姐更有味道,但那也比没有强啊。这不,知道信的就都来了,都盯着着三块香饽饽,且看今晚谁能享艳福啊!”
严鸿看着这小舅子口水流的三尺长的猥琐摸样,再听他说到这,心里就卧槽不止了。这种消息,传的倒是可真快啊!就连自个小舅子这种没钱没势的市井三流纨绔,都把底细摸出来了。陆大特务保密工作没做到家啊。
原本自个打算,仗着手中的银子,到教坊司来,直接把莫家三个女子全部包下,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竞争如此激烈,三个女子成了三块香饽饽,这事有点不大好办了。谁知道其中有几个大官,几个大财主啊。自个的爷爷虽然是阁老,自个可只是个虚职的空心大少,又怎能保证一定争得过人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实严鸿只顾自个嘀咕,却不知道一看他进来,现场有不少其他寻欢客就暗自叫苦了,这不是京师的小阎王么?他大爷自打成亲后,不是据说娘子管的紧,不让他来这地方么?
没想到小阎王重出江湖了。这家伙不但有好爷爷,好爸爸,家里有钱,而且长得也帅。我们这点底细,哪里能和他竞争啊!
就不知道严鸿是看上了哪一个?是那熟透了流蜜的雪艳?还是那个一朵鲜花未开的清儿?最好是这位爷口味重点,相中的是徐娘半老的刘氏,这样我们就得救了。否则的话,今天可就难免遗憾。
那胡天佑却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他不但不担心严鸿的到来,反而为此大喜。本来揣着的银子没多少,来这里只是碰碰运气,面对强敌如林,他完全没有信心,自个真能有把握拿下一个。这下姐夫来了,真是找到了大靠山啊。
所以他是兴奋无比,拉着严鸿边向里走边说道:“姐夫,你也来这里了啊。你看上了哪个?说来与小弟听听,我便不抢了。不管您看上谁,我肯定不敢和您争的啦。”
严鸿被小舅子拽着,心里暗自冷笑,和我争?就你这德行?
胡天佑还在絮絮叨叨地表忠心:“姐夫您放心,打死我,这事我也不会告诉我姐。其实嘛,就算说了也没事。男人是什么?男人是天啊。还能让个女人管着?别看是我姐,我可不向着她。我是姐夫这头的。要是我姐还敢和你甩脸子,你就该怎么办怎么办,要打要骂,可着劲来!我爹那有我在,绝不敢和姐夫为难!”
这是什么人啊?严鸿越看口沫横飞的胡天佑越觉得别扭。这他娘的吃里爬外的二五仔啊,连姐姐都卖了。胡晚娘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老公,又摊上这么个兄弟!
不过,现在这局势不明,还是用得着这个二五仔,需要稍微笼络一下。于是严鸿随口问着:“兄弟,你说piáo这三个,得多少银子?你身上钱够么?要不要姐夫借你点?”
胡天佑一听这话,顿时笑的更欢了:“哎哟我的姐夫,您真是我亲姐夫!都说到我心坎上了。您是不知道,我爹那人,他啊,看钱看的,比我这个亲儿子可亲多了。你说他都那岁数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家业早晚也是我的,都给我就完了,非要管着。我这个啊,趁他不注意,偷了两百两银子出来。原以为,这二百两银子piáo个姑娘,尽够了啊!没想到啊,到这才听说,今天来的人有点多,刘奉銮也有点招架不住。这价格,恐怕得见风长啊!”
严鸿冷笑一声:“见风长,得长多少啊?”
胡天佑谄笑道:“那刘氏和雪艳还好说,毕竟都是妇人了,今天不行,改天就是了。可那莫清儿还是个雏呢,又是百户的千金,大家都争着给她梳拢,钱可就没个数了。待会儿,大家随便叫,谁价高,这清儿的头一水就归谁。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五六百两的吧。姐夫,您要是看不上这小丫头片子呢,就借点钱给我,让我去搏一搏。您要是看上了呢,小弟当然不敢跟您争,您就替我把那艳娘弄过来,那刘奉銮想必不敢不给您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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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裕王驾到(求收藏)
严鸿和胡天佑这郎舅两人边说边走,各怀鬼胎。却不知道此时坊司外,又来了一辆紫绡金顶四马高车。车停后,绣金的车帘掀动,先下来的是一位老者,年约五十左右,体形富态,白面无须,头戴**一统帽,身穿一件团花袍,看打扮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但是从他那干净无须的下巴,那举止间不经意的手势,外加身上那股特殊的味道,京师之中经验丰富的人物,都能看的出,这位是宫中的中官。
接着跳出来的,是一位头戴英雄巾,身穿短打的壮硕男子,剑眉彪目,神光内敛,光看这打扮气质,多半就是一名身怀武艺的保镖。
这二人下车后,低身躬背,扶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这公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头戴束发金冠,身着大红锦袍,腰横玉带,手拿折扇,衣着华贵,举止不凡。
看相貌倒也算的上中人之姿,只是身躯稍有些肥胖,下车时显的甚为笨拙。尽管如此,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人气魄。
下车之后,那公子看看左右,对那老人说道:“陈伴,我怎么听小武说,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锦衣?莫不是我这次来,走漏了消息?要真是这样,万一传到宫中,便麻烦了。就算给高师傅得知,这一顿数落,却也难受。”
那老人急忙笑道:“千岁放心,老戴的嘴严的很,绝不至于走漏了风声。高先生那里,断无得知的可能。再说,这宫内坊里,上下都已经安排打点好了。千岁,您今晚只管逍遥快活,其他不须担心挂虑。至于说一路上的锦衣卫么,料想是昨天严家出的那档子事,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担了罪过。又不知道余党的动静,所以这段rì子要严查行人。”
公子又道:“可这严查行人,怎么给查到教坊司来了?”
老人道:“毕竟教坊司有谋刺严阁老凶手莫怀古的妻妾女儿,若是刺客万一还有余孽,来此地闹事也是有的。所以锦衣卫加重点防备,也是常情。”
公子眉头一皱:“真有余党,那却如何是好?”
老人笑道:“千岁,你且把心儿放宽。没见这一路上,怕不是有上百个锦衣卫?那刺客孤注一掷,进袭严府,尚且吃拿住了,何况区区余孽,岂能造次?老奴说啊,千岁您尽管准备今夜风流,这些外事,自有奴才们应酬。再说,还有小武在呢。”
那公子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做了个“走”的手势。那个保镖模样的大汉在前开路,那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旁陪着,一行三人,却是不走大门,而是避开门口那群趋之若鹜的piáo客,从小门转入了坊司之内。
而小门处,也早有人在那接应,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位公子带了进去。
这教坊司的花楼内上下两层,上层正中的包间,早已为这位公子留好。刚一进门,教坊司奉銮刘保,已经恭候在内。一见公子进来,刘保赶紧是轰退了下人,接着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道:“臣教坊司奉銮刘保,见过裕王千岁千千岁。”
原来这位肥胖的红衣公子,正是当今嘉靖皇帝的亲儿子——裕王朱载垕。
这位裕王爷,今年虚岁二十。生身母亲早已身故,而与父亲感情又不怎么融洽。那嘉靖皇上笃信“二龙不相见”的迷信,因此上裕王爷连皇宫都不能住,只能住在裕王府内。
另一方面,裕王年岁渐长,按理说理当该作为储君,定下大明朝未来的主子。偏生他父亲嘉靖皇帝,又不肯立太子。朝堂上有严嵩父子专权,而另一边还有异母兄弟景王朱载圳在候着。内忧外患之下,朱载垕也只能把一腔心思,都渐渐都转移到了女sè之上,在温柔乡里忘却家国忧患。
按说来,要比世间的纨绔子弟富二代,谁能比得上皇子?只是大明的皇子,可不是能为所yù为的角sè。帝王之家除了权力之外,还有沉甸甸的封建伦理道德义务约束着。尤其在京师之中,官员林立,那御史言官以及六科给事中,都是群不要命的疯狗,没事还敢骂皇帝骗廷杖的主。如果一个皇子敢干什么强掳民女,荒yín无度的事,那帮人还不得敢打了鸡血一样玩命上本?那如山如海的奏折,就足以把这位裕王淹死。
更别说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觊觎大位的弟弟景王朱载圳呢。
于是对这位未来二分之一概率君临帝国的皇子而言,便是要寻风流快活,也没那么容易。其实有很多时候,他倒是颇为羡慕严鸿、严鹄这种能肆意吃喝piáo赌的真资格纨绔。
虽然四年前,裕王殿下便已大婚,纳锦衣百户李铭之女为妃。不过婚姻对于缓解他那方面的yù望并无什么太大帮助。大明朝由于限制外戚专权,一般不会和豪门世族联姻。为皇子所纳之妃,多选自小门小户。
那李氏出身普通武官家中,举止言谈都属中平。而相貌,虽然不算丑恶,却也算不得什么绝sè。再加上自幼受了封建礼教的毒害,一味讲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三从四德,平素生活就有些无味,床榻之上的风韵,更是相当一般。
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婆娶进来,反而不如婚前,还能找个把容貌清秀的宫女快活一番,寻个刺激。这让年轻轻jīng力旺盛的裕王心中十分不满。偏生李妃运气不好,所生两子一女又已先后夭折,更是平添烦闷。近rì,这位王妃屋漏偏遇连绵雨,又染病不起,连同房都不能了。这么个情况,自然也就不怪裕王想要打打野食了。
裕王府虽然也有宫女,但数量有限,姿容也未见绝美者。而在李妃的把持下,裕王平rì里所接触的,都是一个个古板木讷,只知道端平走正,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而今天,裕王却听亲信的小太监说了叛党刺严嵩的故事,更说锦衣百户莫怀古竟然也是同党,其妻女皆入教坊,今夜公开接客。这下子,裕王就来了兴致。
在裕王看来,那黄花闺女莫清儿倒还在其次,堂堂皇子,哪里在乎这个?倒是那雪艳娘,据说当年名动秦淮,无数风流公子,达官显贵为她痴迷。裕王当时年纪尚小,那方面需求还不是很突出,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等得过了几年,裕王长大,也听说了陆炳助莫怀古娶雪艳娘为妾的这一段风流韵事。而对雪艳娘的秦淮艳名,颇有心驰神往。可惜,那时候雪艳娘早已从良嫁与莫怀古,之后洗尽铅华,不复抛头露面,就算是想见一面,也难如登天。
大明朝的皇帝,除了武宗那种极品,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外,甚少敢冒天下大不韪。做出君纳臣妾的事来。更别说朱载垕一个皇子了,哪怕想屈尊去莫怀古家里一睹芳容,也是大不合礼仪的。
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更好的。雪艳娘虽然名动秦淮,终究不过是一个红尘中的娇艳美女。只因为嫁出灯红酒绿之地,反而招引出更多无稽的幻想来。
所以,朱载垕只能在心里惦记,却是知道眼谗吃不到。有时候甚至YY着,有朝一rì自个当了皇上,给莫怀古提个官,说不定便有机会见到雪艳娘了。
结果今天听说机会来了,这位王爷难免是sè心大动,只盼着能和这美娇娘一会巫山,得偿大愿。
他身边的亲信太监陈洪,本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也算得上太监中的成功人士,宫中的大珰。后来,他被皇帝派去裕王府伺候裕王。此人却是个有眼sè的,知道自家王爷这点喜好,就把雪艳娘这事儿传给了殿下。不出所料,殿下一听此事,兴趣极大。陈伴也就一口答应,帮王爷玉成此事。
开玩笑,这位殿下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皇帝。帮皇帝把皮条拉好,以后自己还能错的了?他rì说不定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就是自己的啊。
于是,忠心耿耿的陈太监,就开始热心而主动地王爷拉皮条。不过他平rì负责裕王的rì常生活,直接处理这事儿还不太方便。好在混到他这一步的太监,总是存在宫里人脉的。陈洪便找上了自己当rì宫中好友,钟鼓司掌印太监戴云,请他设法安排。
这钟鼓司,负责的是掌管出朝钟鼓及宫内杂戏。从这个角度上,与朝廷下属的教坊司,在职司上有所重合。于是这宫中朝中的两套班子,彼此自然免不了一番争斗倾轧。
结局呢,也很简单,自然是教坊司完败。毕竟宦官靠近皇帝,说话方便,而坊司地位低,离天子远,能斗赢才有鬼。渐渐的,教坊司也就甘于臣服,乖乖给钟鼓司当小弟了。
所以到了嘉靖时代,虽然宦官的整体地位严重下降,宫内太监们对于外廷已经很难起到牵制作用,更别说像太监刘瑾、王振那样干预朝政。但是,至少在娱乐领域里,公公们还是很威风的。教坊司每月的进项里,也还是少不了一笔款子,专门孝敬钟鼓司的公公们。
戴云戴公公掌管大明朝的官方娱乐圈,也是个会来事的。就算是冲着大家的交情,他也不会去驳老友陈公公的面子。更别说,陈公公身后还站这个裕王爷。
再加上,对于没法享受男欢女爱的戴公公而言,这事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无非是去教坊司,为裕王安排个女子服侍。
那雪艳娘虽然是武官的小妾,她又本就是青楼出身,算不得什么三贞九烈,还怕她不从?更别说教坊司里进来的贞洁烈女也不在少数,结果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乖乖接客赚银子?
于是,戴公公送走陈公公,立刻前往教坊司,寻到负责管理教坊司的奉銮刘保,告知裕王殿下有兴临驾,你可得给招待好了。刘保见顶头老公公有指示,如何不从?点头哈腰,满口答应。
这么着,戴云回宫去传话给陈洪,陈洪回禀裕王。当天晚上,裕王朱载垕就在陈洪的陪伴下,驱车杀奔教坊司而来。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裕王千岁在路上竟有些难耐心头兴奋,只幻想着如何把雪艳娘压在身下,尽情亵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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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龟公的尴尬
却说裕王朱载垕在心腹太监陈洪等人陪伴下,到了教坊司,从侧门上楼,进了专门的雅间。可是,眼前的教坊司奉銮刘保刘大人,磕完头以后,他那张老脸,却好象是吃了苦瓜一样的难看。
朱载垕毕竟年轻,见这芝麻绿豆大的官这副嘴脸,不由皱起了眉头。陈洪在一旁,还以为他是怕裕王快活完了不给银子,急忙笑骂道:
“我说老刘,你这个官可是越做越回去了。今天是高兴的事,怎么倒摆出副死了爹娘般的嘴脸?那雪艳娘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晚一天接客能怎么样?就算少挣这一晚上的钱又怎么了?裕王殿下,你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贵客啊!得得得,你要这么心疼银子啊,大不了咱家自己掏钱,把这银子给你补上,不让你的荷包吃亏便是了。”
刘保一听这话,更是差点直接哭出来。这都哪跟哪啊。自己就算胆子生毛,也不敢接陈公公的钱,也不敢嫌裕王耽误自个挣银子啊。只是这事,实在是……实在是头疼得很啊!
说起来,他刘保这个奉銮,虽然名义上也是个官,而且还是品级数字最多的——九品。可在běi jīng城,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个世袭勋贵,新科进士。他这个九品官,也好意思真自己拿自己当个官?
固然大明朝的官不能单看品级,比如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能挟制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所谓大小相制,一向是国朝体制的特sè所在。但是也要分个情况,讲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七品巡按御史,那叫品低权重,监督权摆在那里呢。
而他呢?他这个教坊司的奉銮,挂着正九品的职衔,说难听点,比个青楼老鸨能强多少?也就多个官办的幌子罢了。虽然还有个负责庆典迎宾的活,但实际上一点用没有,他能制的了谁?谁又会怕他?
慢说正经的官员,就是靠着家里有钱捐了监生头衔,或内阁中舍官职的富贵人家,除了在**时候稍微跟他要个便宜,还有谁又拿他刘奉銮当盘点心?
刘大人的为官之道,就是见人面带笑,来piáo姑娘的都是大爷。能巴结个把权贵,在他是千万个愿意的。所以说,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个能讨好裕王殿下的差使,他又怎么敢不尽心?尤其这位殿下,有六七成把握当未来的皇上呐。
这么着,戴公公一过来传消息,刘保就忙不迭答应,而且准备替裕王殿下好好安排了。他准备等当天晚上,就说雪艳娘抄家时受了点风,再吃一惊一吓,病卧不起,今晚接不了客。暗地里,却给送到裕王千岁包下的房中去孝敬殿下。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讨好了当今千岁,rì后富贵不可限量啊!
刘保自个打的如意算盘,可没想到,戴公公那前脚刚走,后脚就上门了活阎王。却是本地的锦衣卫!
这教坊司所在的胡同,位属黄华坊。而负责巡检黄华坊地面的锦衣卫头目,乃是世袭百户施大胜。这施大胜虽然也只是个正六品武官,在běi jīng城内实在不值一提。可就这么个官,也足以在刘保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施百户手下还有百十条荷刀弄棍的汉子呢。
刘保一见施大胜,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上前,腰弯的像虾米,连声请安,又问百户大人有何吩咐?
这位施百户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直说那犯官莫怀古的妻妾女儿,奉了圣旨发配到这教坊司中,今晚上都必须出来接客。但是呢,她们接谁,得由我们锦衣卫来定。今儿晚上,施爷我捧谁,这三人就可这个人挑。这件事情您帮我个面子,他rì场面上,少不了刘爷您的好处。可反过来,要是您老非要拗着来的话,那彼此脸上恐怕都不好看罗。
施大胜大声武气,说话跟卖弄刀法一样,直来直去,只听得刘保面如土sè。几次张张嘴,想把裕王殿下预定的事儿说出来,可是又不敢。他怕啊,怕施大胜一听反而暴起:“老子跟你商量事儿,你拿裕王来压我?我惹不起裕王还惹不起你么?”
再说,戴公公又曾吩咐,裕王来找雪艳娘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无关的都泄露出去了,小心您的脑袋!这么两面踌躇着,所以最后,刘保终究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面对施大胜的yín威,唯唯诺诺,心中却仿佛灌了一碗黄连水,苦的七窍流脓。
雪上加霜的是,施大胜临走时还撂了句狠话,说兄弟我今儿来说的这件事啊,乃是陆大都督亲自吩咐的。今儿晚上来的贵客呢,是陆大都督的朋友!何去何从,刘大人自己斟酌吧。
乖乖,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陆炳,这种级别的人,刘保根本不配谈“得罪”二字。就连“逢迎”,他也得排着队去预约啊。这回,如果拂了陆都督面子,自己怎么死恐怕都不知道。
要知道,不管文官们眼里,锦衣鹰犬如何不堪,可锦衣卫实打实的负着缉拿不法,访查jiān邪,纠察百官的职责。要随便捏个由头把自己往诏狱一塞,很费劲么?进了诏狱后还想出来?刘保可不认为自己的体格,能扛的住锦衣卫那十八套刑法。
两下一比较,刘保终于决定暂时把裕王千岁朱载垕的需求稍微压一压了。对不起千岁,实在小的这几根老骨头要紧。至于说裕王爷的地位权柄?在今时还谈不到。此时朝堂上,景裕二王各成一派,连那些朝堂大佬,都不敢说谁能一定继承大统,更别说他刘保了。陆炳这个天子宠臣,锦衣都督,却是实打实的在那,也就难怪刘保难以抉择下,还是把屁股稍微挪在了陆炳一边。
但这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无奈选择而已。真正等裕王千岁已经满目yù火地站在自个面前,刘保早先设想好的一套应对,又都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看着裕王那雍容华贵的脸孔,刘保嘴里喝药似地发出轻轻的嘶声,却不知该如何说好。
裕王朱载垕眼见刘保那副掉进粪坑一样的模样,心知今晚这好事,弄不好恐怕有变。他毕竟是皇室贵胄,行事自有分寸,便问道:“刘奉銮,你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既然您老都问了,那还是照实说的好!刘保只得道:
“这个,实不相瞒,下官今天又受了另一位老大人的吩咐。那位老大人的朋友也要来会姑娘。却不知会的是谁,下官不敢再让雪艳称病不见客,这个,还望千岁见谅。”
“你!”陈洪一旁听着,不由火往上撞。这刘保说的吞吞吐吐,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不肯把雪艳留下,作为裕王禁脔了。照他这说法,今天那位“老大人”的朋友,若要是恰好看上了雪艳,莫非还要让王爷白来一趟?那王爷那药可就白吃了。
要知道,这裕王朱载垕xìng喜渔sè,但身体素质却并不甚强,所以就渐渐喜欢上了药物。只是他身份尊贵,手下如何敢让他服用那虎狼之药?只是托人请名医配置丹药,药xìng上更贴近固本培元的补药,而非单纯刺激人yù望的chūn药。
也因此,这药对身体不怎么损伤,单就床榻上的威力,见效却慢些。裕王为了今晚得会娇娘,提前在出府前,就已经吃了几粒丸药,又喝了些鹿血,这一路乘车颠簸来教坊司,已经是红光满脸,手足发暖。这个待会要是雪艳被挑走了,让千岁找谁泄火?莫非拿你这干瘪老头刘保爆菊么?
想到这里,陈洪扯开尖锐的嗓子骂开了:“好你个刘保,跟咱家玩这一套花样?你可是仗了谁的势力,敢和裕王千岁作对?合计先前咱家托戴公公过来跟你好生交代,你都当是在逗你玩啊?你要玩,咱家今儿就陪你玩个够!”
眼看陈洪气势汹汹地尖叫,只吓得刘保筛糠似的颤抖,一边连连摇手,嘴里只说“不不不……”也不知道是不什么。
“陈伴,算了,算了。”朱载垕好歹也是皇子千岁,多少要端着副贤王派头,可不能因为**不遂这点事就急赤白脸的骂人。他挥手制止了陈洪,接着说道:“这事啊,也不好让刘奉銮为难。待会大不了大家比着叫价就是,难道小王还没银子么?”
“千岁说的是,待会您只管随便叫价,可着劲往上叫。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收您老的银子。”刘保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汗,心道好险。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毕竟是裕王千岁,大人有大量。不然自个非被陈洪活活用指甲当场掐死不可。
现如今,裕王这一头算是摆平了。待会雪艳出来,大家一起叫价,这总还算个“公道”的法儿,也比较好办。
陆炳的人若是叫价上输给了裕王,多半就不会来寻我的晦气了吧。至于他们硬要不理这一套,那也没法子。拖得一时算一时吧。反正咱这教坊司就是伺候大爷们的,大爷们不乐意,要把我砸了,我也只得干受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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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人多势众
就在刘保提心吊胆想着如何同时应付裕王和陆炳的时候,还有另一些人也在面临着自己的麻烦。
黄华坊内,距离本司胡同隔三条胡同处的左转进口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这店的门面装潢皆不出奇,年深rì久,连牌匾上的字迹都模糊难辩。寻常人路过此处,怕是不会多瞧一眼。
但若是běi jīng城住了几辈子的老人,可就有不少人知道,要想吃正宗的羊脸子肉,喝上地道的羊杂汤,还就得往这来。而且你还得早来,这儿的老板马三爷脾气大,xìng子倔,天一打定更,就不招待客人了,来晚了就认倒霉。
可是今天,似乎却有些不同。这马家店外,却多了几位身穿短打衣靠的汉子,在门外来往巡视。若是有人往门前一凑合,就准有一位过来拦住,三言两语便把人轰走。要是赶上脾气大或是爱矫情的,那几位爷也不废话,只是把衣服一撩,露出里面的腰牌,上面北镇抚司四个大字,足以吓跑矫情的饕餮客了。
如果谁仔细看,更是能吓的魂飞魄散,原来这几位,都是堂堂的正五品锦衣千户。虽然说京师官多,锦衣卫官更多,但是能让堂堂千户在外面当jǐng卫,那里面的爷得是什么身份?
别说路人了,那马三爷马掌柜,今天的脾气也不大了。以往坐在柜台后面干瞅着,今儿却是脸上带笑,亲自殷勤伺候着,绕着桌子转,端上那糊的软烂,入味十足的羊脸子肉,再搭上自己家特制的烧酒,生怕吃酒的这几位爷不满意。开玩笑,要真得罪了这几位,那就不是店开的成开不成,而是命保不保的住的问题了。
这会儿,这不大的小酒店里,已经侍立着几十条汉子。如果胆大妄为地去看一看他们的腰牌,就知道,这些全是锦衣卫的中高级干部。里面最小的也是千户,还有几位镇抚使以及指挥佥事。
而正中就坐的一人,面如火炭,虎目有神,不是当今大明朝第一号特务头子,锦衣都督陆炳又是何人?
与他对坐的乃是个少年,一张脸本来生的是俊美非凡,只是此时,本来白皙的面庞已经红的像关公,两眼更是有些睁不开,偶尔费力掰开眼皮,一对瞳仁也是散而无神。双手胡乱舞着,一张红唇嘴巴,如今却是歪歪扭扭,舌头打结,连吐字都不清不楚:
“不行了,陆伯父,小侄实在……不……行……”话音未落,人已经一头栽在桌子上,俊俏的脸扑在羊脸肉盘子里,人事不知。
这位被灌醉的俊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朝中首辅严嵩的恩养次孙,严家二少严鹄。而在墙角两桌子上就坐的,还有严鹄的贴身随从严福,以及几名严家教师。只是这几位脸sè都不怎么好看,偶尔用筷子夹起一块香喷喷的羊脸肉塞进嘴里,也只是机械地嚼嚼,机械地吞下。要让此刻被锦衣卫挡在外面的饕餮之徒们看来,准要痛骂这帮孙子暴殄天物。
不过这却也怪不得他们。任谁,要是身边围着十几个身高体壮的锦衣千户,死死盯着你,看着你喝酒吃肉,一口一口动作都不放过,那么你的脸sè也好看不到哪去,你吃下去的东西也会不知滋味。
原来严鹄这花花公子,前一天夜里审案时候,便口出猥琐之言,其实是真情流露。这严鹄在风月场上的混迹,比他哥子严鸿更要“成熟”。莫怀古娶雪艳娘之事,他虽然那时年幼,但自听说之后,也是羡慕嫉妒恨。
尤其严鹄还曾与一些比他大半辈的浪荡子交往,其中颇有几个当年在南京见识过雪艳娘风韵的,说起来都是口水三尺,更馋得严鹄意乱神迷。他觊觎莫的美妾不是一天两天,只是苦无机会而已。
莫怀古行刺被擒之后,严鹄这sè鬼立刻就觉得,这回机会终于来了。他是早早地留意着消息,今早莫府一抄家,严鹄立刻派严福打探得一清二楚,知道莫怀古的妻妾女儿今天是要接客的。因此上,他早早就带了严福和几名护院教师,揣着大笔银子,前往教坊司,准备一亲芳泽。
不料刚刚走进教坊司的巷子,却看前面锦衣一片,乃是陆炳带着数十名锦衣校尉,截断道路,拦住马头。接下来,严鹄便被半请半拎的带到了这酒馆。
在严鹄的心里,陆炳已经是他未来老丈人。被未来丈人逮到去教坊司**,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心里原本就有几分心虚。更别说看这架势,陆炳带了数十官校,排场不小。他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莫不是今天教坊司里有漏网的刺客?自己可不要巴巴的赶过去送死才是。
当然,莫怀古是陆炳爱将,这事儿严鹄是知道的。只是按他的脑子和品行,大概怎么也联想不到陆炳会为了免得莫怀古的妻女深陷苦海,而做那么多手脚。
于是进了这马三爷家的店,准翁婿两也不多说,就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开了。陆炳自个只是不紧不慢吃着肉,偶尔抿一小口酒,却不断地让严鹄喝酒。严鹄这少爷秧子素来欺软怕硬,陆炳的敬酒又怎敢不喝?只能是酒到杯干。这马掌柜自家酿造的烧酒,度数可不低,严鹄又被陆炳一口气灌了许多。没多久,终究是抵受不足,烂醉当场。
陆炳眼见把这严家二少成功放倒,嘴角微微牵动。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把嘴里的一块羊肉咽下去,转头对那边的严福一点手道:“过来,你家二少爷醉了。赶紧送他回府去吧,这几rì夜里都宵禁,而且颇为严厉,晚了便回不得府了。”
严福他们,也正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那帮锦衣卫看他们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要吃人。想想也是啊,莫怀古虽然胆大妄为,总是世袭锦衣卫,与他们都有同袍之义。这帮人的同僚刚被抄家,自家少爷这就上赶着来piáo他的妻妾闺女,这帮锦衣的脸sè能好看才有鬼。
所以一听陆炳这话,严府众人如蒙大赦,急忙去搀扶起死猪一样的少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家小店。
陆炳看着他们偏偏倒到的背影,手捋须髯,微笑不语。此时忽有一名锦衣千户快步进来,在陆炳耳边嘀咕了几句。陆炳听了,一皱眉道:“裕王千岁?他也来了。这下事情倒是颇有些棘手。”
那锦衣卫千户道:“裕王不过是空心王爷,都督以您的手腕,莫非还怕了他?”
陆炳道:“裕王乃是今上亲子,虽然现下无权,岂可小看?且教坊司之事,本自上不得台面,我出面反倒不美。不过我们对付不了裕王,交给严鸿去对付,倒是合适。”说着,陆炳又笑了一笑。
这会儿,就在教坊司内,严鸿带着小舅子胡天佑已经进到里面,正想找个地方落座。忽听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严大少一向可好?”端的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严鸿寻声看去,但见一条六尺开外,虎背熊腰的大汉,正向自己走来。来到身前,那人翻身便拜,磕头行礼,口中道:“小的施大胜,嘉靖十七年荫袭百户,现掌黄华坊百户所,叩见严大公子。”
严鸿不由一愣。咦?这唱的是哪出?这厮为何如此客气?
要知道,虽然说锦衣百户也不是什么大官,尤其在京师,素有千户满街走,百户不如狗之说。但这施大胜一来说不是普通的荫封官,而是实职掌事的百户,手下当真是有一百名jīng锐的锦衣官校,管着这几条街巷的好大一片地方,这便不简单了。
二则说,这施大胜是锦衣卫直属官,与自己互无统属。严鸿这个七品恩荫中舍,说实话完全是勋贵子弟的名誉职称,完全没有实权,论起含金量来,比人家这个掌事百户可能还要差一些。
更别说,对方完全没必要过来报履历啊,而且居然纳头便拜,这明显是下官见上官之礼,自己如何担当得起呢?这一下严鸿有点迷糊。好在虽然迷糊,穿越前带来的保险销售员本能还在,那就是千万不要对人少了礼节,少了客气。
因此严鸿急忙上前搀起施百户,口中连说“百宰请起”。施大胜就势站起,严鸿细细打量,却见这施大胜生的一张黑面,粗眉阔目,翻天鼻,大嘴厚唇,地包天的下巴,配上一副好似钢针一样的胡须。若不是事先报了履历,就这位这德行,说是山贼或是混混,也完全有人信啊。
跟着,在施大胜身后又陆续过来数十人,挨个朝严鸿见礼。报上名来,却乃是黄华坊百户所下辖的锦衣。包括两个试百户,两个总旗,十个小旗,乃至几十个校尉、力士,如众星捧月一般把严鸿护在当中。
严鸿并不笨,等这几十个人拉拉扯扯地见过,他到这会儿也就基本明白怎么回事了。多半,这是陆炳陆大特务安排下来,给自个壮声势的。
是啊,雪艳娘这美名儿远扬的佳人,今晚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盯着呢。这其中不乏朝廷高官子弟,或是有背景的勋贵,他一个首辅孙子,也不能保证只赢不输啊。
如今,有这帮子地头蛇的锦衣卫给撑腰,严鸿的胆气立刻壮了许多。坐在这帮子膀大腰圆的打手中间,严鸿也不禁犯起贱来,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甚至巴不得来几个和自个争斗的,来点那前世某点小说中的打脸情节,自己再反打脸,最好打起来,让咱见识下锦衣卫官爷们斗殴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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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拍卖母女花(求收藏)
且说黄华坊百户的这群锦衣卫们,簇拥着严鸿,要piáo场狠的。他们也不上楼去包间,却偏在楼下正zhōng yāng找好了位置,让严鸿坐下。正所谓三流大爷坐大堂,二流大爷坐包房,一流大爷把大堂当包房,要的就是这种旁若无人的气魄。
等严鸿坐下,锦衣卫们团团围着他占了周围的七八张桌子,施大胜又恶声恶气的让教坊司的人快把茶水、点心、果品端上来。那教坊司的跑堂们,见了这凶巴巴的锦衣官爷们,哪敢怠慢,赶紧拣选各sè茶点送上。
这一番搅闹,只弄的坊司之内鸡犬不宁,人人侧目。坐在大堂的piáo客们,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便有的人小声询问,是谁家的子弟如此嚣张?这教坊司内,可是素来有朝廷官员爱来此风流,也不怕得罪了官员给自己和自己家惹祸?
待等有明白人一说这小爷的身份,顿时不少人就吓的一缩脖子。娘啊,小阎王严鸿。这可是běi jīng城内一号有名难惹的人物,手段毒,心肠狠,家里靠山又硬。
更别说,眼下看他周围带来这么一帮子打手,好像还是锦衣卫的官爷?这可就更厉害了。看样子,他是志在必得,谁要是阻了他的兴头,恐怕不是争口气那么简单了。
罢了罢了,为了个姑娘得罪他,犯不上。便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其中更有人心里琢磨,今儿这事儿不太对劲。出来接客的是锦衣卫犯官的眷属,可这边摆开的全是锦衣卫的官爷,到底是来护piáo的还是砸场子的,谁知道啊?得,反正今儿要摘得鲜花可能xìng不大,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当然也有人好奇,却不知这赫赫有名的小阎王,到底看中了哪一个?
而这会儿在二楼的教坊司奉銮刘保,心里此时早已叫了不知多少声苦。千算万算,没算到施大胜百户所说的,陆都督亲自吩咐要招待的贵客,竟然是这小阎王啊!
说来,前几年严鸿也是坊司的常客,给清倌人梳拢,捧头牌红姑娘的事也没少干,只是成亲后便不再来了。谁想到,他今天居然又出山了!
其实这要在往rì,刘保倒是乐不得的能来小阎王这样,有钱又舍得花钱的爷。可是今天这非比寻常啊。二楼已经现放着一个裕王殿下在座了,这两边自个谁也得罪不起啊。
如果这两位爷碰巧为的都是一个人来,那自己怎么办?刘保也别无他法可想了。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祷告,菩萨保佑,让小阎王啊,最好是喜欢黄花闺女,盯着莫清儿下手。千万别看上雪艳娘,千万要把雪艳娘留给裕王殿下啊。
这会儿,裕王朱载垕也听的了下面喧哗。他刚才就就已经不大满意刘保的态度了,如今又被这一扰,不由问道:“下面是何人,闹的这般不成话?”
陈洪伸出脖子去看了看,急忙回答说道:“禀告千岁,下面的乃是元辅家恩养的孙子严鸿。他是京师里头一号的纨绔子弟,平素仗着家中势力,抢男霸女,多行不法。只是因为元辅护着,无人敢动他。想不到今天却又闹到这里来了,还这么气焰嚣张,真是不成话。”
朱载垕听了陈洪这般说,却不接话,只是面带一丝冷笑,摇头不语。半晌,他方才道:“我倒是谁,却是严分宜家的人。果然好大的势派,好大的威风。”
下面的严鸿等人都不知,大明朝堂堂裕王千岁,就在自己上面的二楼包厢。包括施大胜,只是听陆炳的吩咐,来保严鸿争彩头,他却也不知道对手什么来头。若真知道了,恐怕也未必有胆量这么耀武扬威。
这里面最高兴的却是严鸿的小舅子胡天佑。他胡家虽然是官宦门第,然而早已衰落。加上胡天佑读书不用工,没半个功名,平素里想要巴结个锦衣实授百户都没有门路,也算吃够了窝囊气。
今天,他眼见百户施大胜在自己姐夫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由跟着扬眉吐气。再看看周围团团护卫的几十个锦衣卫,顿时觉得仿佛自个的身材都高了半尺。他忍不住对严鸿道:
“姐夫,还是你威风。小弟我平rì里想要结交施百户,怕是施百户都懒得理我,今天趁着机会,正好认识认识。小弟我在刘记赌坊那还挂着三十多两银子的债,还得劳烦施百户去跟刘八爷讲讲情,多宽限几天。”
严鸿还未答话,那施大胜急忙接过话头道:“好说好说。这位胡兄弟这话说的见外了,既然你是严大少的内弟,那也就是我老施的……咳,朋友,朋友。什么结交不结交的,都是自己人,不分彼此的!说起来,刘八那赌坊恰好也归我管。回头我就告诉他一声,免了胡老弟欠的银子就是。”
胡天佑得意地笑笑,严鸿却一摆手道:“那倒大可不必了。自古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施百户的好意兄弟是感激的,但若因此就让赌场平白少了一笔债,却未免有些不公。兄弟我平rì是不常赌的,却也知赌品如人品之说。”
施大胜一翘大拇指:“不愧是严大公子,这份胸襟气魄,下官佩服!”
严鸿笑道:“施百宰太客气。不过,我倒确是有一事,要相求施百宰。”
施大胜道:“严大少有话只管吩咐,您一说求,可就见外了。”
“好,我只求施百宰和一众好兄弟帮个忙,若是你们再在黄华坊赌场jì院内外看到我这内弟,就替我把他的腿打断。左腿迈进打断左腿,右腿迈进打断右腿,打断后抬起丢到阁老府来,我便感激不尽。回头定有厚礼送上。”
一听这话,胡天佑的脸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赶紧哭丧着道:“姐夫……姐夫,您怎么这样?”
严鸿把眼一瞪道:“我怎样?你的家境你自己得有个数,跟我哪里比得了!滥赌滥piáo,你是要你爹将来拉棍要饭养活你?还是指望全家来吃姐夫?读书考功名,我也不逼你,毕竟姐夫我自个也就那德行。但是败家的事,姐夫我可不能不管。”
说着话,他从兜里拿出两张一百两银子的会票,递给了胡天佑:“这银子拿去,明天把你欠的赌债、piáo债都还了。不够的,让他们到阁老府找我要。可是有一条,就这一回了!今后,要再敢乱来,被我逮到,可别怪姐夫不管不顾咱郎舅之亲!姐夫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当初那个背着我想弄小账的掌柜啥下场,你也明白。我再说一遍,不、要、逼、我!”
严鸿这话,倒不是存心在这个无能的小舅子面前逞威风。他是真心想为胡家好。正牌严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没吃过穷苦。闫东来在21世纪,可是眼睁睁见过两家认识的人,因为赌博弄得家破人亡。尽管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但往往越是家境不好的,一旦沾染上piáo赌恶习,越是无法收手,最终深陷泥潭,神仙难救。
尽管胡晚娘现在和他的关系并不太融洽,尽管胡家对他来说,只是穿越后一个概念上的亲戚。但是,他总不愿意让这个和自己关系匪浅的家庭,因为一个傻X小伙子的挥霍行为,而完全陷入绝境。
长兄如父,既然你爹管不了你,就让大姐夫来恭行爹罚吧。
胡天佑被严鸿劈头盖脸一顿熊,如同蔫了的茄子,耷拉着个脑袋。不过,看看手中那张银票,白纸黑字红印章,他的jīng神又冒了起来,死乞白赖地说:
“姐夫,姐夫,要不就今晚,今晚我再快活一次,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读书,行不行?姐夫你要哪个娘儿,兄弟我……”
“混账!”严鸿拳头一捏,吓得胡天佑往后一缩:“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别搀和,你也搀和不起。至于这三个女人,也没你的份!”
“啊?”胡天佑的嘴张着,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听这口风,三个都归你?姐夫啊姐夫,你简直是我的偶像啊,就这身体,我姐姐能受的了你?还死撑着不让你纳妾,她得受多大的罪啊。
就在严鸿教训他小舅子的同时,时辰已打初更。教坊司里的灯烛一起点燃,照得红红绿绿,喜庆中自然洋溢着一股暧昧。背景的丝竹也若有若无地奏了起来。
却看坊司正中的台上,教坊司从九品左韶舞秦泰,已经站在正中。一看见他,楼上堂下的piáo客们,纷纷停止了喧哗,都把眼光投向台上。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正戏就要开场了。
秦泰清了清嗓子,先团团作了一个揖,然后高声喊道:
“众位爷们,大家光临教坊司,却是辛苦了!”
有人在台下笑骂道:“这老儿,辛苦的时辰还没到哩。”引发一阵哄笑。
秦泰也陪着笑笑,然后继续道:
“今儿各位爷们来这里图个啥,想必也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咱这教坊司中,最受欢迎的货sè,就是犯官的家眷。天恩浩荡,让她们来教坊司伺候各位大爷,以身赎罪,也是好生之德。这几年朝廷下来的犯官,人数也不算太少。可是家眷们牵连的,都是流边刺配的多,进教坊的少。至于大户人家的小姐,官家的千金,可是更难得见着了……”
台下又有人叫嚷道:“老秦,你说这些有的没得干啥,快快到正题吧!”
秦泰笑道:“这位爷却是xìng急。正题马上就到。今天么,有那锦衣百户莫怀古,刺杀严阁老,犯下杀身之罪。他的妻儿,被发配到这教坊司为奴(说到这里,秦泰稍微有点畏惧地瞥了一眼堂下的施大胜等锦衣卫)。这莫清儿嘛,虽然是个武臣之女,爹也才是个锦衣百户,不算高官。可是有一节,她娘刘氏却是出身个举人之家,从小也是识文断字。说起来,莫清儿也算是书香门第的身家,还是个黄花闺女,这个可也就挺不错了。再说那刘娘子,年岁三十出头,是不年轻了,但是丰韵犹存,更有一股子书卷气。这书卷气什么滋味?咱老秦不敢乱说,列位大爷可以自己试试。那雪艳娘更别说,当年秦淮河上艳压群芳,今天来的各位爷,怕是一半都是冲着这位来的……”
提到雪艳娘的名字,台下又是一阵嘈杂。但几十个锦衣卫却都是一言不发,甚至脸孔个个板得贼死。严鸿在正中间,冷笑着把手里的瓜子一个一个捏开,却不吃。胡天佑在一边,却只顾不要命地吃着教坊司送的点心,拼命往嘴里塞。今儿女人是沾不到了,好歹混个饱吧。
楼上,裕王偷偷瞥着严鸿那一副装逼的模样,不动声sè,只是轻轻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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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这时台上的气氛,却已经被秦泰引领到了高cháo。他简直是扯着嗓子在吼道:“各位大爷,咱们呢嘴上就算不说明白,心里也有数。雪艳和那刘氏都是嫁过人的妇人,今天用明天用都一样。可这莫清儿还是个姑娘,谁给她梳拢,那可不一般!没别的,冲着这上好新鲜的美人儿啊,大家就得破费几个。看谁叫的价高,这莫清儿头一晚上就归谁!另外两人,也是如此。若是您银子出的多,谁也拦不住您跟她啊!底价便宜得很,二十两!大家就加价吧!”
此时留下的客人,皆是些好sè的主。他们虽然大多数没见到莫清儿的相貌,但莫怀古家闺女长相清秀,美名儿先前便有传扬。而自从一大早莫清儿被抄家抓走,这事儿更是早就一传十十传百的说开了。大家都有个耳闻,知道这莫清儿是个模样可人的。
再说,世袭百户家的小姐,就算长相平平,那也有个心理上的爽感啊。这帮子piáo客的心思,倒是和当初永平庄伪天佑皇国的“高官”们和二妮公主鬼混的心思差不多。
于是乎,堂下的纷纷叫价,你加十两,我加二十。没多少回合,初夜身价就一路叫到了纹银三百两。这个价已经是天价了。论买rì用品的价格,一两银子约折合人民币几百元。那时候,二百两银子就足以买个模样漂亮的小妾,房价便宜,买所四合院也花不了这许多银钱啊。
当rì雪艳娘赎身,老鸨狮子大开口,开价也无非纹银两千两。要知道,那可是赎身,是买一辈子的zì yóu。而这里这只是过夜的钱,只是陪上一夜。
除了南北两京这些纸醉金迷的大地方之外,别的地方,就算打死也叫不出这个价来啊。喊这个价的,则是一个中等身材,略带肥胖的商人。严鸿常年管严府生意,对这人倒也并不完全陌生。此人姓乔,山西人,乃是做盐巴和绸缎生意的,背后靠山却是定国公徐公爷。
这乔胖子把价格从二百四十两直接加了六十两,叫到三百两,可谓势盖全场。二楼上呢,裕王殿下食不厌jīng,他本为的是雪艳娘来,对这莫清儿并无兴趣。开玩笑,身为皇子千岁,又何必在个小小的百户闺女身上找成就感?更何况他的正牌夫人就是个百户小姐,他已经受够了。故而这朱载垕只是饶有兴味看着一群人竞价,自个一直没张嘴。
一般儿贪sè不差钱的主儿,看这老乔如此气魄,自度财力不如人家,也犯不着为个雏儿把身家全败在这里。三百两差不多是个极限了。于是乎,也就没人跟着喊价了。
秦泰等了片刻,见无人喊价,扯开嗓子叫道:“乔大爷三百两,三百两,还有哪位大爷出更高的没?”
一时无人应声,施大胜急的头上冒汗。这里的事他是知道的,生怕那秦韶舞一锤定音,便把莫侄女给了那大腹便便的绸缎商肆意蹂躏糟蹋。看着乔胖子满脸得意的模样,他心里更是暗自发狠,你老小子,老子须认得你!无非你仗着与定国公徐公爷的管家是连襟,便不把我们锦衣放在眼里。早晚不寻个由头拾掇了你,咱就不叫锦衣!
一边发狠,一边瞅着严鸿:“严公子,您看……”
施大胜急得直跳脚,严鸿却不着急。他眼见没人再喊了,那绸缎庄的掌柜正一脸笑意要走上高台,秦泰也亮开喉咙,叫道:“恭……”一个“喜”字还没出口,严鸿突然站起,大喊了一声:“八百两!母女三个,我小阎王严鸿全包了。谁敢跟我抬价?”
这也是严鸿玩的一个小小花招。母女仨若是拆散了零着包,一样一样抬价,说不定总价更高。他一家伙喊出八百两包三人,从气势上就完全盖住了竞争者。好在,只有他是来救人的,其他那些来**的,断不至于为了一个人喊出更高的价来。
严鸿这话一说,施大胜大喜过望,跟着拍案而起,喊了一声,“黄华坊的兄弟,给我动弹着!”
这一声喊出去可不打紧,围在严鸿身边的这些锦衣霍然站起,团团围定,几十双眼睛瞪得如狼似虎,恶狠狠向四周扫了一遍。凡事被他们扫到的人,大都不自禁地矮了一头。
而同时,在几处角落里又钻出好几十人,看来也都是黄华坊的弟兄,个个腰板挺直,双手叉腰。这些人手中虽然没拿兵器,但各个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已经是无言的表态。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再抬价?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没见过,今儿就见识了。再说,谁知道这些锦衣卫身上藏没藏着铁尺、锁链?
教坊司内那些富商财主们,虽然皆是些个sè中饿鬼,可谁敢得罪小阎王?这里面半数的人,生意上都多少被小阎王或扒皮、或揩油;剩下一半有靠山的,也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就万事大吉。
这个京城中的恶少,生意场上的魔王,他不来寻自己的晦气就已经鹅米豆腐了,主动去撩拨他,莫非是寿星老吃砒霜?
更别说看今天这意思,好家伙,黄华坊的锦衣卫弟兄,怕不是全体都出动来为小阎王撑场面。这种大手笔,可见小阎王是志在必得。说不定,背后还有严阁老的支持呢。
这个时候要来触了小阎王的霉头,那不光是和小阎王抢个女人的事儿啊,没准直接就是不给阁老府面子。计较起来,自己估计要当场挨上一顿胖揍不说,他rì自家的买卖生意,恐怕也不那么好做。
自古商人最是善于计较利弊的。这么两下一衡量,大家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个个打起了避字诀。省下银子,还是去多做一笔生意的好。别说跟小阎王竞价了,这些富商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小阎王或者锦衣卫误认为是要出来抬杠的。
当然,教坊司素rì的主顾,远不止这些有钱商人。平素不把锦衣鹰犬放在眼中的大有人在,比如身有功名的文人才子,自负风流;比如朝廷官长乃至勋贵子弟。这些人并不会惧怕锦衣卫。
然而这帮人今天却又没来几个。首先是刚发生完行刺的事,朝堂上波澜迭起,běi jīng城流言飞起,自重身份的都老实的在家猫着,没谁没心没肺还出来寻乐子,万一遇到刺客余党,吃了刀子,岂不冤枉?
再则,这个关头出来piáojì,虽然是piáo的官jì,若被御史拿住把柄,随便参上几句,就算不倒血霉,也得恶心一阵子,犯不着。
此外今晚到场的少数有朝廷背景的,一些人是看严嵩一派不爽的,却也没必要在piáojì这种事上强出头,争风吃醋,闹了什么纠纷,脸上都没有光彩;而另一些人,和严府有些瓜葛,那又完全犯不着去和严阁老的长孙斗这一口气了。
所以,等严鸿这八百两的调子一唱出来,基本上便是三个女子手到擒来的模样。
就在严鸿刚刚喊出八百两三人一起包的时候,在二楼的包厢内,只看裕王爷面如铁青,手中的象牙折扇轻轻敲击着坐椅扶手,发出咚咚的脆响。
紧跟着,随着下面那锦衣卫虎狼四出,严鸿威风大盛时,裕王爷手中敲扇子的用力也越来越大。忽听得“啪”的一声,那折扇边缘的扇骨,竟然被硬生生敲的断折。
“千岁息怒。”陈洪与那侍卫武国栋,见裕王爷发怒,急忙跪倒在地。
那边的奉銮刘保,更是早吓的半跪半跌,瘫倒在地上。他现在真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人走的路么?小阎王你出山就出山吧,怎么变的更鬼畜了?
你腰里有钱,包谁我也拦不住你,怎么竟然来了个母女全收,一箭三雕?你的口味几时怎么这么重了?三个你一个都不拉下,这也难怪裕王爷这么发怒。搁我是王爷,有人跟我抢女人,还一抢抢三个,我也发怒啊!这下完了,裕王爷这边怎么也没法交代了,哎哟我和我的小伙伴啊……
刘保在心里大哭大叫,其实他根本没搞明白,裕王发怒的真实原因。当然,要这位官办男xìng老鸨做出超出他业务范围的推测,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事实上,裕王爷心仪的雪艳娘被人抢了,当然会有些郁闷。但毕竟他也是一任藩王,他rì有望问鼎江山的,自幼受的圣贤教育,断不至于仅仅因为一个jì院的女人被别人标价,就怒不可遏。
朱载垕愤怒的真正原因,是严阁老之孙严鸿,竟嚣张到这样的地步?piáo个院,竟然驱锦衣如使家奴。来抢几个犯官眷属的头彩,居然命一个百户所的全部锦衣前来护卫。
那锦衣卫按制,为天子亲军,大明朝百万雄师jīng锐中的jīng锐,嫡系中的嫡系,如今居然沦落为权臣子弟私用?而且看这些锦衣卫官校们的架势,仿佛个个都心甘情愿,卖劲得很!
更可怕的是,这个嚣张的孙少爷,他的爷爷和爹爹,当朝首辅严嵩和工部左侍郎严世蕃,一向未曾表态支持自己,看架势很可能是站在自己的弟弟那边的!
这样一来,他rì若是朝中有变,锦衣卫这支这天子亲军,到底会站在谁那边?
裕王忽然间感觉背脊之间一阵发凉。唐朝有玄武之变、宋朝有烛光斧影、本朝可也有靖难之役、夺门之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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