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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自投罗网(今日三更,第二更)

    说时迟那时快,洪老大等四人挺腰抬臂,袖箭分别对准了近旁头目模样的锦衣卫,抑或是尚未来得急避开的朝廷官员,眼见得机括一发,至少要杀伤他五六人。

    哪知四人刚要发shè袖箭,却觉得自己肩上如针扎般一痛,随即便是臂膀酸软无力,那袖箭失了准头,嗖嗖shè出,全打在地上,没伤着半个人。四人正在惊诧时,腿上环跳又是一痛,顿时下盘脚步不稳,便要栽倒。那洪老大生来彪悍,虽处逆境,不肯认输,虎吼一声,便要跃起。又听耳边阵风袭来,一条身影如风般掠过,双掌往他左右太阳穴按来。洪老大毕竟在边庭久战,虽惊不乱,退步转身,一拳击出,霎时间与来敌斗在一起。这时他才看清,对手正是方才那个微微驼背的胡子管家!

    洪老大身在事中,不免眼花缭乱。旁边的锦衣校尉却看得清楚。方才,洪老大等四人正要举手发shè袖箭之际,便是这个驼背管家,双手连动,如穿梭般飞出八枚钱镖,正中四人肩头要穴。四个人穴道受制,骨软筋酥,哪里还能顾得上shè弩箭杀人?随后,这管家又是几枚钱镖打来,将四人下盘穴道打中。随即,纵身而前,“擒贼擒王”,便向洪老大扑去。

    其实若以武功论,洪吉一身本事,乃是战阵搏杀中修炼而来,于军中鏖战中,也能杀出才重围,斩将夺旗,实非庸手。只是他一来没拿趁手兵器长枪,二来他做梦也没想到严家的一个总管,竟然是技击好手,再加上他一心顾着用袖箭杀伤近旁之敌,却未防着人家的暗器,结果一击即中,上臂下盘穴道皆受制。现在,虽然奋起余勇,顽强抵抗,但哪里是眼前这个异人的对手?

    不过数招之间,已被人击中了好几下,嘴角渗出血来。全仗着身体雄健,咬牙挺住一口气在硬撑。那驼背管家却好整以暇,游刃有余,只施展身法围着洪吉车轮般的旋转,见机打出一拳一掌,时不时还往周围戏班中别的人招呼上一下。洪吉连连虎吼,拳打脚踢,哪里碰得着他。

    这一切都是倏忽之间。另外的那些马戏班中之人眼看班主和人动手,也纷纷抽出身上携带的短刀、匕首,顿时空地上雪刃闪烁,白光耀目。

    院落之中的官员都是一阵哗然。谁能想到严家老夫人大寿之rì,竟然演了全武行?至于那些刚才还因为挪桌子一肚子怨气的官员,此时各自暗叫好险,额手称庆。若非严阁老家中有计较,先拿话稳住那帮刺客,把场地清开的话,他们此时动起手来,自己身在暴风眼之中,刀枪又不认人,那还能有好的?

    虽然今天来的官员里,武官并不少,但是参加寿宴,谁能带着兵器?所以没人上得去手。

    那些刺客抽出兵刃后,有的便想去帮助洪老大,共同对付驼背管家。但听得洪老大一边打,一边高叫:“不要顾我,速速上堂去杀老jiān贼!”

    刺客们顿时醒悟,于是纷纷朝前突出,想拼命杀到正堂之上。然而严府正堂内早杀出了二十余名锦衣官校,各执绣chūn刀,刀光似雪,如墙而进。刹那间,两队人斗在一起。

    这些锦衣卫不但人人武艺高强,而且训练有素,分明练有分进合击的本事。但见二十余人或直进,或穿插,杀得众刺客只能一步步后退。也不知是碍着今天是欧阳氏老夫人的寿rì,众锦衣不好在寿宴当庭杀人溅血,还是想要活捉生擒,故而手下留情,刀光之中,那些刺客竟然无一人被杀,连受伤的都不多。

    但这也正说明,整个局势完全落入锦衣卫的掌控之中。那些刺客别说战胜对手,就连想玩命,都已经没有zì yóu了。至于说冲进前厅去杀那些贵客,就更是白rì做梦。

    眼看锦衣卫和刺客们在前厅门口混战,外面严府的家将教师们,人人手中各自都提了一条棍,也聚集起来。领头的教师爷“倒拉牛”牛千斤,仿佛肉山一座,杀气腾腾,手中拿的是自己那条熟铜大棍。他指挥家丁们,暴雷似喝一声:“进!”

    一听号令,但见那些严府家丁齐声呵斥,声如巨雷滚滚,震得满院子回声隐隐。这些家丁并不各自为战,而是肩并肩排成一线,同步向前。手中几十条大棍,或上扬,或下击,或直戳,竟如同一条巨大蜈蚣的毒爪在上下翻动,搅起棍风阵阵,尘沙点点。

    院落里的官员里有识货的,当下看的明白。这些家丁分明是按军阵之法训练而出的。这种捉拿刺客的法子,并非是凭着个人勇武去一对一,几对一的寻常撕杀,而是按着战阵撕杀的法子,同进共退,有攻无守,以攻代守,甚是了得。有人不由伸出大拇指赞道:“不愧是严阁老,连家丁护卫都如此得法!”也有人面上微笑,肚子里不屑一顾,觉得这不过是儿戏之作,真打起来当不得用的。

    确实,若是敌人强大,严府这种笨法子当然未必能行。可眼下是我众敌寡,庆云班的二十多个刺客,先失去了趁手兵器,前面又被锦衣卫完全压制住,现在严府家丁再从后面列队兜了上来,顿时形成腹背受敌的局面。别说打破严府的包围,就连想跑出去一个人也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那“马戏班主”洪吉已经被驼背管家又在胸前印了一掌,只觉胸中气血翻腾,脚步踉跄。管家见他这模样,冷笑一声,收起双掌,退到圈子外面。洪吉待要再上前继续和他拼命,早被倒拉牛带领的家丁队伍一裹,哪里还能分身。

    这会儿,陆炳与严世蕃二人,已经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保护下,迈步来到正堂门口。虽然和刺客们相距不过二十步,但隔着两重锦衣卫,刺客们自然是无法伤及这个近在咫尺的大jiān贼。

    严世蕃独眼之中闪烁寒芒,忽然大笑几声,笑声仿佛猫头鹰在暗林中的啸叫。笑罢,严世藩冷声道:

    “你们这些逆贼,都是边军夜不收里的逃兵吧?不在边疆杀敌立功,却来京城里谋反刺杀大臣,真是不知死活。凭你们这二十多人,若是手里有枪矛长兵,辅以强弓硬弩,那么列阵一战,或可顽抗一时。但是,现如今你们人人手中只持短刃,身无片甲,如何敌的过陆大金吾手下威名远震的锦衣校尉?便是我严家的家丁长棍阵,也能把你们打成肉泥!还不赶紧弃下兵器,束手投降,免得溅血污了我家太夫人的寿宴!”

    严世蕃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这些马戏班的人出身边军“夜不收”,当年在边关和蒙古兵浴血搏杀过许多岁月,皆是能斗善战之人,而且出生入死,论起坚毅勇悍,非比寻常。严家的家丁,虽然也是牛千斤按照边军之法训练的,但是却未经过战阵,更没经过血火磨练,平rì无非看家护院,欺男霸女。这两边比较,家丁论实力比这群刺客弱了何止一筹?

    但是,他们的长兵都被严鸿识破,长竿被弄走了,连腰刀都无一把。身上只有匕首、短刀,递出去不到两尺地方。而严家家丁都是七八尺的长棍,一寸长,一寸强,便已经占了先手。更别说,这些刺客现在已经处在锦衣卫和严府夹击之中,那些翻跳腾挪,移形换步的小巧功夫,越来越没地儿施展,因而手持匕首短刀,也就打得更加吃力了。

    至于严府教师爷牛千斤这夯货,武艺虽然不算甚强,但却是个力大无穷的猛将。当rì他还在吃粮当兵时,在京师校场大演武,那一身神力,连嘉靖皇爷都听说过,还特意将他脱了军籍,拨给严嵩为总教。

    若是一对一公平交手,牛千斤当然不是洪吉的对手。可是如今仗着左右家丁几十根棍子护卫,他压根不需要顾及左右和身后,只管大棍子往前猛打就是。他掌中熟铜大棍舞开,携带一股金风。刺客手中那些短刀、匕首,稍微一碰,即被震的脱手,接下来又是一棍,若不是立刻后退闪开,便得被打得口吐鲜血。

    可是,躲开了倒拉牛,躲不开其他家丁和锦衣卫。大棒绣chūn刀此起彼伏,光影交错。只听得惨呼不断,不时有人被打倒。刺客们使尽浑身解数,抵挡一阵,又有好几个人被打翻在地。剩下几个武艺略强一些的,也只是勉强支撑。随着前后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这场寿堂之上的激战,看来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结果了。

    眼看着刺客败局已定,前来赴宴的这些朝廷衣冠们,也都放下方才悬在嗓子眼里面的心。今儿虽然受了一场惊吓,能目睹这么jīng彩一场搏击,也可以说是不虚此行。外面院子里那些官员,原本躲得远远的,现在又渐渐聚拢起来,胆大的就跑到严府家丁和锦衣卫的背后,隔着一重包围圈,对核心几个还在顽抗的刺客指指点点。

    而正堂之内,一众官高位重的武臣,也在定国公徐延德的带领下,纷纷去厅堂门口观战。陆炳手下的大批锦衣官校则来到院中,已经开始动手捆绑那些被打倒的刺客。

    至于今天刺杀行动的主要目标,当朝首辅严嵩严阁老,则稳坐太师椅上,拈髯微笑,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架势。又仿佛一个棋手,布下几步暗着,等待对手来自投罗网,他却静观其变,只等着看好戏。

第六十章 功亏一篑(第三更)

    眼见得今rì这场突发刺杀行动完全失败,刚刚才惊得面如土sè的内阁三辅吕夲,忙朝严嵩拱手道:

    “元辅,今rì老夫人大喜之rì,不想竟有这等恶人敢来行不轨之事。这实在是我等无能,还望元辅恕罪啊恕罪。”

    严嵩白须颤动,拱手还礼,呵呵笑道:“吕阁何必如此自责?如今虽然圣天子在位,四海升平,然光天化rì,朗朗乾坤,也难免有几个毛贼作乱。就算要怪,也是请五城兵马司的那些管事官儿与老夫一个交代,怎能怪到内阁辅臣头上?再说了,这些个跳梁小丑,原本就不堪一击。他们今天这番舞刀弄枪的举动,难道不是比马戏好看多了么?这也算为诸公助兴吧,哈哈哈!”严嵩说到这,又是一阵冷笑。

    寿堂中坐的百官,也都纷纷发出迎合的笑声。有的还腆着脸上来,说几句当今天子圣恩如rì,严阁老洪福齐天,故而刺客束手就擒的奉承话。

    唯有七品编修张居正,端坐在自己那一桌,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却没有笑出声来。

    这时候,锦衣卫首领陆炳已带部下出厅门去拿人,厅堂内剩余的锦衣卫还有十余名,分列大堂的各角落里,虎视眈眈,唯恐有刺客余党突出。他们都是陆炳带来的jīng锐,自然不会闹出yīn沟里翻船的疏漏。

    这里面官职最大的,却是当rì在门口搜检庆云班的值rì百户莫怀古。

    眼看吕夲向严嵩请罪,莫百户赶紧提步也上前,跪倒道:

    “元辅,今rì太夫人寿宴,却让刺客混入,扰动宴会,使得元辅与诸位朝廷栋梁受惊。这皆是我等防备不力,纵贼漏网之过。尤其这些匪帮,更是从下官守把之处放进来的,下官罪责深重。还请元辅重加责罚。下官等必然俯首认罪,甘之如饴。”

    严嵩却一点也不见怒意,相反老脸上笑容可掬。竟然微微欠身,伸手作势去扶持莫怀古:

    “莫大人,这却是说哪里话来?这几rì,锦衣卫诸位长官守卫严府,劳苦功高。若非你们严守四方,小贼们也不至于只带短兵来行刺了。再说,这些小贼混入府中,老夫其实早已知晓,故而与陆都督定下计策,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免得他在外为患。锦衣卫诸位将校,今rì擒拿群贼,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明rì我奏明陛下,天家也定然有所赏赐。快快请起吧。”

    莫怀古拜谢了严嵩,站起身来,就侍立在严嵩身后。脸上表情肃然,恭恭敬敬,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吕夲不由暗自冷笑:

    “严分宜嘴上客气,可谁又敢把他老人家嘴上的客气当真?莫怀古啊莫怀古,你既然奉命保卫严府,却又放了贼人携刃进府,便是犯了失职之罪,此时再献殷勤,不嫌晚了么?若是人家霸道些,直接给你上一个勾结贼寇内通刺客的罪名,只怕你连脑袋都未必能保!不过说来,好象你也是陆炳的爱将。既然有陆文孚保你,想来这次就算出事,料你的前途也无大妨。严嵩和陆炳一向狼狈为jiān,不至于不卖这个面子。至不济,叫你滚出京师,放到地方上去,看起来是发配了,落的实惠倒比京师多些。”

    吕夲这边厢正在胡思乱想,忽听院落之中,严府教师爷牛千斤扯着叫驴嗓子,大吼了一声:“回老太爷,刺客合计二十五名,已全部拿下!”

    穿过厅堂的大门看出去,院落里的砍杀确实已经停息下来。绰绰往来的人影,都是身着严府家丁或者锦衣卫的服sè。那些借着表演意图行刺的马戏班成员,已经个个被绳捆索绑,动弹不得。

    严嵩嘴角一翘,双目微睁,叫了声:

    “好。”

    一个好字话音未落,却听嗡的一响,乃是钢刀出鞘之声。接着白光一闪,却是那侍立于严阁老身后的锦衣卫百户莫怀古,竟在此时,抽出了腰间的绣chūn刀。刀光如闪电般一晃,早已刺向严嵩的后心!

    这一下,电光火石,使人措不及防!前厅中站立的其他锦衣校尉,有几个乖觉的,都惊呼起来。

    陆炳带人出去捉拿刺客时,安排他们留在厅堂之中,本身就是为了防止有刺客余党突袭。因而这些人个个手按刀柄,或仰头盯着天花板大梁,或侧目扫视窗户,哪怕一只蚂蚁也不能逃过他们的十多双眼睛。

    然而防的都是外来的jiān徒,甚至有人把jǐng惕的目光也投向厅堂和院落中前来朝贺的宾客,或者穿着家人服sè往来的仆役,担心里面是否会混入不轨之徒。

    谁能想到,暴起发难的,竟然是自个的长官。惊呼声中,好几个人持刀向严嵩这边扑来,然而隔得太远,远水难解近火,眼睁睁看着已然救护不及。

    这莫怀古借着下拜谢罪起身的机会,顺理成章,来到严嵩身后,再猝然拔刀发难,可谓一气呵成。他是看准了此刻严嵩身边并无人保护,其他锦衣卫至少站在三五步开外,要阻拦他是万万不及。

    周围两步之内,只有那个俊俏的小书童在旁。就算那小书童想要拼死护主,以他那年龄,可能根本连莫怀古的手都沾不到

    因此按莫怀古料想,此雷霆一击,断无不中之理。

    哪知莫怀古一刀刺出,看看离严嵩后心还有半尺,猛觉手腕一挫,那把刀仿佛突然被一只铁钳钳住,再想要递出半寸都不可能。莫怀古大惊之下,沉目看时,发现竟是严嵩身边那唇红齿白的小书童,双腿马步蹲开,一只皮肤白皙的手,已经抓住了绣chūn刀的刀身。

    看不出这书童年纪虽小,膂力却甚强。莫怀古右臂运力,想要将刀回抽,竟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动半分!莫怀古轻呼一声,使尽全身之力,奋勇往回夺刀,却依然只是轻轻摇晃几下。那书童呼吸稍深了一层,脸上也微微显出一层红晕。然而绣chūn刀依然掌握在他手中,不能脱出。

    一丝恐惧慢慢爬上莫怀古的面容。莫怀古本是世袭锦衣,家传武功也非泛泛,但是这个不过十几岁的俊俏书童,单是显示出的那份手劲,便已经远在莫怀古之上。那只握住刀身的手,比握住刀柄的他自己的手,要足足小了一圈。但是就这么稳稳地捏住刀背,既不曾被莫怀古夺过,也不担心被刀刃割伤。

    看来,这书童绝非仅仅横练外门功夫,而必有上乘内功在身。否则,断不至于有恃无恐。

    想到对敌的是这样一个诡异的高手,莫怀古禁不住有三分泄气,也不再出力往回夺刀了。

    那书童觉得手上劲头一松,抬起头来,看着莫怀古冷冷一笑:“只有这两下子?”

    这声音清脆好听,但是语调却冷如冰霜。如同白皙的面孔泛起红cháo一样,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竟然也渐渐泛起隐隐的血红sè。那眼神直直盯着莫怀古面孔,简直如同荒野之中的野兽,令莫怀古感觉不寒而栗。

    好汉不吃眼前亏!

    莫怀古眼见不妙,急忙弃刀后跃。为了掌握在敌人手中的兵器,纠缠下去是毫无意义的。

    但那书童动作却比他更快。莫怀古手刚一松,书童右手已经将绣chūn刀往地上一摔,同时身形就势前纵,双腿连环踢出,其快如闪电,招招不离莫怀古的下三路。

    莫怀古连使“倒八步”,左右折行,试图躲避攻击,一边双拳一错,上护面门,下挡小腹,仓促招架。但眼前这个书童的攻击速度,却远远在他之上。一轮旋风踢过后,书童又改用快拳,沉腰勾身,拳掌如穿花插柳,只在莫怀古小腹、腿根舞弄。

    这书童的一拳一脚,都甚是美观,简直合乎音律。配上俊俏的面目,更仿佛一只花蝴蝶在流连翻舞。围观的懂拳术的武官和锦衣卫,都不禁暗暗赞叹。

    但位于这蝶舞左近的莫怀古,却是连叫苦也叫不出来。面对眼前这个书童,他不但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招架之功,都远远赶不上趟。未及数招,莫怀古的小腹,腿根接连中招。这书童不只出手速度奇快,拳脚方向刁钻,而且力量之大,也与他的年龄与体型并不相符。莫怀古挨上一拳一脚,初时还不觉怎样,但时间稍长,便发觉刚才打在身上的劲力,似渐渐弥散开来。一股疼痛从五脏六腑中发出来,片刻间,莫怀古腹如刀绞,疼痛难当。他又奋力抵挡了几下,终于被一掌摩在左膝之侧。莫怀古只觉左腿一麻,加之腹痛更为剧烈,踉跄后退几步,一跤跌坐于地。他面sè煞白,冷汗涔涔而下,禁不住微微呻吟一声。

    直到此时,厅内看得目瞪口呆的其他几个锦衣卫,才想起赶过来。却看那书童冲他们剑眉一竖:“且住!休得走近严阁老座前三步!”一双略带红丝的眼眸,箭一般瞪过来,几个锦衣卫竟然被他瞪得凛然一退。

    “奚童,将这刺客捆了吧。”

    严嵩对于发生在身边的行刺,仿佛早有准备,语调依旧那般平静,听不出一丝起伏。单论这份镇定养气的功夫,就不禁让在场百官都点头佩服。

    刚才那几个心怀龌龊,把书童当做严嵩娈童的官员,这会儿更是瞠目结舌,心想真要是这美貌童子送上面前来,我也万万不敢沾一下。

    那书童也是点头,应了声是,便向莫怀古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朝厅门口一招手,接过了小管家严兴抛过来的一根麻绳。

    眼看莫怀古也被拿,众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料来再无什么变革。却在此时,只听外院倒拉牛牛千斤喊道:“回老太爷的话,不对劲,这个娘们是个男人装的,那个叫柔娘的丫头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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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红粉罗刹

    严府后宅。红墙碧瓦,户门半开,花树之间,人迹稀少,只有树影绰约,带上三分幻景,又有一丝诡秘。

    严嵩贵为当朝首辅,权倾朝野,菜市口的严府占地百亩,重屋叠院。严府内外的门禁,自然是甚为森严。比如说后院是眷属居住之地,除了严府的主子和贴身侍奉的丫鬟、小厮之外,别说是外来人,就连严府自己的家丁长随,也不得随便进入。而后院的丫鬟仆妇,也不得随意到前院闲逛,免得坏了规矩。平rì里,只有少数得宠信的大丫鬟,以及严大、严二这样的为首做主的大管家,才可以来往内外。即便是他们,在院中也不是横行无忌。往来不同的院落,往往也要先通禀,得到值事丫头知悉,或有主人应允,才能进入。

    在严府外面厅堂与后院内宅之间,共有三道院墙,三重门户。平rì里,往来内外的这些个院门,自有家丁把守,每道门少说也要二三人。院落之中,还有护院教师巡行。可是,今天严府大寿,来的客人众多,严家家丁都已经派到了前面支应客人。再加上,还要抽调人力,配合锦衣卫捉拿刺客,倒拉牛牛千斤为首的jīng锐家丁尽数抽调。因而,如今这防守内外的第一道门口处,乃是两名锦衣官校,往来巡视。

    说起这二名锦衣,乃是北镇抚司内的两名总旗,一个姓林,一个姓白。在京师这种地方,官宦遍地,权贵如云,所谓千户满街走,百户不如狗,而两个小小总旗实在是根本就提不起“官”字来,出门随便扔块砖头怕也能砸着比自己官大的。要说他们在严嵩、严世蕃面前,则是连提都提不起来的小角sè。

    好在这两人在锦衣卫内却非泛泛之辈,久历战阵办案经验丰富,也曾几次从生死当口的恶战上挺过来,那一身功夫,也颇为不弱,算的起卫内出sè的人物。陆炳执掌锦衣亲军,极重实干才能,对这二人的能耐斤两,也有几分了解。因此,这两位今rì被委以重任,防卫内宅,守这道院墙。这也算是格外亲厚的重任了。回头无论有事无事,保得内宅平安,严阁老的这份重赏那还少得了?

    陆炳的这安排,既是重视,也是一份抬举。但在林白看来,感激之余,却还有几分无聊。这二人想来,一则这阁老府戒备森严,单只是今天由陆大人调来帮助严府护院的锦衣校尉,便有数百人之多,而且尽是jīng锐,其中胜过咱哥俩的好手比比皆是。照这种阵势布防内外,只怕就算来上几百凶神恶煞般的蒙古兵,也未必能讨得好去。这世界上哪里还有这么笨的歹人,敢来这种阵势下送死?

    而且,这里还是严嵩家的内宅,就更是不可能有人往这边来。

    更别说,前面第二道门,还有个武艺高强的高百户盯着。他老人家的武艺,堪称一道铁门栓啊。这么一计较起来,自己这两兄弟啊,倒真是个实打实的闲差。

    闲差就是美差,清清闲闲拿赏赐,谁不喜欢?可是人心就是不知足,你让他闲了,他反而要憋出些郁闷来。正所谓没有受不了的罪,偏有享不了的福。这两位总旗里面的一位,就是这副德行。

    话说此刻论起时辰来,宴会早已大开了。严府院墙深,前厅的宴乐声音,是肯定传不到后面来的。两个总旗官守了一阵,好生无聊,想着前厅灯红酒绿,美酒佳肴,据说还有什么杂耍马戏表演,心头痒痒的,自顾的便闲聊起来。

    那白总旗瞅了瞅内宅方向,小声道:

    “我说林兄,你说怪不怪。咱哥们在这也戳了半天了,怎么只看见一大群美人出去,说是伺候酒席,然后就不见再有人走动了?本来吧,前厅有热闹好看,这后院呢,虽然静一些,在这待着,瞅瞅严府里的美女丫鬟,也能过过眼瘾。可惜啊,这才刚一看就没了,扫兴,扫兴啊。”

    林总旗一吐舌头:“我说老白,你不要命了?这府里的女眷也是咱哥们能开的起玩笑的?你知道他们哪个是小阁老的房里人?哪个是二位少爷的相好?这话万一被她们听了去,只要一句话递上去,陆都督不剥了你我的皮!有啥龌龊念头,自个心里转转得了呗,还敢说出来。”

    白总旗倒是不以为然,“怕啥?大人们都去前厅了,这儿不是没人么?再说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美人,我看少说也有几十个吧。我就不信,老小阁老爷俩加起来一百多岁,他俩还都能照顾的过来?万一,有那被老爷们冷落了,芳心寂寞的,说不定还都巴巴地盼着,恨不得有人跟她们说几句荤的呢。哪里还舍得告密叫小阁老收拾俺啊。”

    林总旗看他越说越不正经,笑骂道:“你今儿还没喝黄汤呢,有的没的也敢乱说!得,我可不敢答你的话了。还是老老实实守门的好,别万一出个啥纰漏,没几颗脑袋够砍的。”

    白总旗看林总旗不搭理他,反而更来劲了:“就凭咱这身板,这脸貌,还有这张巧嘴啊,老林,你说真的,老小阁老的宠妾咱不敢说,那些二等的寂寞丫鬟,见了咱会不会芳心大悦啊?这要是能再搭上一个,啧啧,那可是说不尽的乐子……诶,你看那不就来了一个?”

    林总旗皱着眉头,有心不理睬这个同僚的胡言乱语,却看从前厅的方向,走过来一个青年女子。她身材不高,头梳双丫髻,身着蓝sè右衽短袄,下着红sè襦裙,正向后宅走来。

    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但只看那婀娜的身段,走路如风摆柳的步态,已经让两位总旗的魂都飞了一半。白总旗口水刷地流到了下巴上,连林总旗也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没多会儿,这丫鬟不紧不慢,已经走近了门口,眼看抬腿就要往里面迈进。这时候,刚才口花花的白总旗,反倒不敢说话了。林总旗鄙夷的看了一眼同僚,伸臂一拦道:

    “这位姑娘且慢行。我弟兄二人是锦衣卫的,奉了陆大都督将令,特来严守相府后宅的门禁。姑娘你是什么人?却要到哪里去?”

    那女子到了此时,才抬起头来,羞答答地看了一眼二人。这一看,可真是要人命了。但见这女孩儿容貌虽非极美,但是那一双媚眼,水汪汪,雾蒙蒙,简直是勾魂夺魄。眼神一飘,二位总旗顿时就是一阵骨软筋酥。尤其是嘴上硬的白总旗,脚下一闪,差点跌倒。

    这丫鬟打扮的女子,先盈盈万福为礼,然后道:

    “小女子本是后宅的丫鬟,方才在前厅伺候着,现在奉了阁老老太爷的令,要到后宅老太夫人的房里取些东西。怎么,两位大哥,也要把小女子细细搜检?诺诺诺。”

    说到这里,女孩子俏脸一立,柳眉微皱,双手张开,柔若无骨地在自己肩上、胸前拂拭了一下。尽管是一下随手动作,然而一举一动,竟如合韵合拍,仿佛舞蹈一般,加上脸上那微微带嗔的表情,以及这一句撒娇般的话,在两位锦衣官看来,简直就是在娇声诉说:“两位锦衣老爷,来把奴家抓去吧。”

    偏偏她说完这话,却又“噗嗤”一笑,右手收回来捂住小巧的樱唇,左手则护住胸前,纤腰微躬,当真是说不尽的风流。

    白总旗被这女孩子一颦一笑,鼻血已经快要喷薄而出了。他只觉得,今天这差事,得不得赏赐都好说。能跟这美人聊上几句,便都值了。

    当下,白总旗拿出街面上外场老爷们的气派,大声道:“姑娘说的什么笑话,借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搜检阁老府的女眷啊。赶快进去吧,莫误了阁老的事。”

    “那小女子便谢谢了二位大老爷了。”这丫鬟冲二人再笑笑,又行了一礼,便往门里走。白总旗也跟着傻笑,嘴巴咧开了半尺开阔,哈喇子一滴一滴洒在前襟上。

    而那位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林总旗呢,虽然不说话,但两只眼睛也是死命盯着这姑娘的身子,真恨不得两道目光能化为匕首利刃,shè穿衣服,剖去亵衣,甚至盯到肉里。

    眼看着丫鬟就要从两人身边擦过,一阵微微的花粉香味飘来,让早已意乱神迷的两个锦衣卫更加颠倒。林总旗悄悄往前挪了小半步,想离开这小美人更近些,多闻闻香味。要是能挨蹭一下,哪怕是沾到这姑娘的衣角,那也是赚大发了。

    可是,就在丫鬟自他身边走过的一刹,林总旗脸sè忽然一变。

    在越来越浓烈的脂粉香气中,林总旗竟然嗅出了一丝隐隐的血腥味!

    霎时间,原本怜香惜玉的满怀柔情,化为乌有。这林总旗毕竟是北镇抚司的老人,经验阅历甚是丰富。对于这独特的血腥味,最是敏感。这不是猪血狗血,也不是隔夜残腥,就是方才流出来不久的新鲜人血!

    这是怎么回事?

    林总旗眉头一皱,顾不得男女有别,伸左手拍向那女子肩头道:“姑娘且慢。”

    右手,已经往腰间绣chūn刀的刀柄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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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天堂有路(二更求收藏)

    这会儿,寿星欧阳氏的房中,欧阳老夫人、严鸿兄弟三人以及宝蟾五人等候消息,气氛却已经缓和了许多。

    严鸿仗着一张巧嘴,拼命地开解着。先是说祖父和父亲神机妙算,又说陆炳的锦衣卫能征善战,再说严家家丁非同等闲,刺客定然一举成擒。请nǎinǎi一定宽心,不要被这些鼠辈闹得坏了心情。

    最后,严鸿面带笑容,指天说道:“nǎinǎi是个良善的人,福大命大,那是自不必说了。以孙儿看来,就是孙儿我,还有我爹爹,也都托nǎinǎi的福分不小呢。这不,前些时候孙儿坠马,就是靠了祖母的疼爱,把孙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今儿呢,二弟在外面随便勾搭个戏班子,那些毛贼还以为是找到好机会呢。他们哪里晓得nǎinǎi的福分这般大,被您老人家的福光一朝,甚么幺麽小丑不原形毕露啊。这下可好,想干坏事反而露底,待会儿给锦衣卫一网打尽,咱严府反而成就了大功一件。要不然,被这些毛贼在外面一闹,不知道要削咱严家多少面子呢!nǎinǎi,您说您福分这么大,可真叫咱小辈看得又是高兴,又有点不平。咱哥仨,三弟rì后尽得您老人家福气庇佑,必然金榜高中。咱这俩恩养孙子,沾点儿喜气,生意上多进三分毛利就好啦。rì后三弟也像爷爷一样入内阁,当首辅,我和二弟两个老掌柜的见了他还得下跪,这可多委屈啦。”

    欧阳氏被严鸿这番东拉西扯的鬼话逗的也露了笑容,脸上皱纹里原先郁积的不悦和担忧之气一扫而光。她招呼三个孙子各自坐下,把严绍庆搂在怀里,说道:

    “鸿儿啊,也不知道你这张嘴是怎么生的,一看到你啊,nǎinǎi有多少愁事,也就全都忘了。”

    小胖墩严绍庆也在nǎinǎi怀里说:“就是啊,爹爹都说了,大哥这一跤从马上摔下来,好像倒是把脑子摔灵光了,做起事来,居然有板有眼,有声有sè!怪事,怪事!”

    欧阳夫人听了小孙儿的转述,再想着儿子严世蕃一脸城府地念叨这句话的摸样,不禁更是开怀大笑。

    一转脸,却见二孙子严鹄在边上无jīng打采地坐着,脸上赔笑也显得有些僵硬。她素来对三个孙子一视同仁,不愿意刻意冷落了哪个,现在心知这严鹄勾引庆云班进了严府,恐怕闯下大祸,再加上刚才自个训了他几句,这会儿心头正自不安呢。看着孙儿这委屈样,欧阳夫人心一软,又劝道:

    “鹄儿啊,你也不要总苦着个脸,这件事nǎinǎi知道,也怪不到你头上。十七八岁的小爷们,贪个花花草草的算啥?那帮该死的刺客有心算计,便是你不来这出,他们也会另打主意的。你放心,要是你爹要罚你,自有nǎinǎi为你做主。”

    严鹄看nǎinǎi出面宽慰,急忙也满脸堆欢道:“那就多谢nǎinǎi了。鹄儿嘴笨,可比不得大哥脑子活,心眼多。就算心里有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闷头做事,结果做多错多,父亲罚我,也是应当。”

    严鸿心里骂了一声“孙子”,但是却不与他争嘴。做多错多什么的倒没啥,像严鹄说的这种没水平的气话,倒真是说的越多,越讨人厌。从他这表现来说,这位恩养二弟的前途也就这么样了,自个完全犯不着和他计较什么,倒是小心点别跟粘上狗屎一样甩不脱就好。

    因此他微微一笑,装作没听出严鹄这话的后劲,只是在那继续哄着nǎinǎi,时不时说两句笑话。

    再说边上的贴身大丫鬟宝蟾,侍奉在旁,一双杏眼总是往严鸿身上瞟。严鸿说的笑话,她都听得很入神,虽然出于身份,不敢出声大笑,但忍俊不住的模样,更加可爱,时不时脸上还泛起微微红晕。

    虽然听老太太的口风,严鸿去袁州的事作罢了,但是她和严鸿的事可没作罢。这位贴身大丫鬟,已经从老nǎinǎi那得了信。只等这寿辰大宴之后,就要寻个机会,让鸿少爷把她收了房,等他rì为严家开枝散叶,就可升为侍妾。

    在此时妾的地位虽然还是个奴才,远不及正妻,但是好歹有半个主子的名分,比起那一般的丫鬟来,终究高出许多。奴才世界里等级观念是更为森严的,往上能爬一个级层,就意味着能把大批的同命者压在身子下面。

    尤其宝蟾知道,自己这身份,是不大可能嫁到府外的,大约也没什么机会能认识府外的好人,愿意巴巴来娶自己。早晚说来,也是要嫁到宅子里。现在待在老太夫人身边,当然也是衣食无忧,不怕人欺负。可是自己说来年岁也二十了,韶华易逝,自己还有几年风光?欧阳老太夫人则是年近八旬。就算老太太再宠自己,还能留自己几年?到时候配出去能配给谁?

    就算运气好点,给严府有头有脸的小厮家奴,或者给严大总管的侄儿,给严二总管的外甥,做个正妻,可那一帮子伺候人的奴才,有几个懂得怜香惜玉?看看几个有头脸的管事家里,鸡飞狗跳,摔锅打碗也不是啥稀奇事。这么比较起来,真还不如给少爷当个妾过的舒坦。更别说那几个人是什么歪瓜裂枣,她心里也自有数,还不如自家大少。

    府里三位孙少爷,三少严绍庆年龄还小,自个大他这么多,当然不可能指望上他。而二少爷严鹄呢,虽然也是英俊潇洒,面皮子比大少爷还俏两分,可惜却不是个好东西。

    宝蟾在内宅早听说过了,二少爷天xìng凉薄,是个有名的没长xìng,沾花惹草,十岁以上就胡作非为。府里与他有私情的丫鬟,现在两只手怕都数不过来,最终哪个落了好下场?大多数的都胡乱配了某个小厮,还有一个吞金,一个投井的。虽然府里对上面说的是因为忧心家境,或者身有疾病,因而寻了短见,真正原因,也别当大家都是傻子。

    因此自从得了准信,宝蟾姐的心就一直往严鸿那飘,恨不得早点被少爷收进房中,早rì怀上孩子。说不定,以后自个亲生的骨肉,还能在严府混个头脸出来。

    这会儿,总共五个人在屋子里,前院又说有刺客在闹,内院无人走动,却也算的上是个密室环境。虽非孤男寡女,却都不是外人,宝蟾胆子也就大了,频频把一双含情带笑的美眸,往严鸿这边投shè过来,那眼中,满是火一样的热风。

    严鸿稍一抬眼时,便只感觉宝蟾的眼光,仿佛有实质的一般,在自个脸上身上左挑右扎,直刺的自己浑身不自在。虽然宝蟾本就是个可人的美女,虽然这是满怀好意的目光,虽然严鸿在穿越前做底层销售员,早已承受过客户百倍于此的挑剔,但毕竟,在自家nǎinǎi面前,还当着两个兄弟的面,接受美女姐姐公然的眼神挑逗,这让严鸿略有些亚历山大。

    但、这个时候单纯为了回避,要走也不合适。姑且不说扫了宝蟾的面子,就说今天nǎinǎi大寿,也总不好寿诞rì把寿星扔到这里就离开啊。要是被老二再去严世蕃面前嚼舌头,那不变成了给人送上把柄了么。

    因此他只得尽量保持平静,继续陪老太太说话,眼光却不自觉地回避着宝蟾。

    那欧阳氏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却还不糊涂。尤其对宝蟾丫头,这几年朝夕相处,也可谓是知根知底。眼见得宝蟾的眼神火热,不由得心中暗笑:

    到底是女大当嫁啊,本有心再让宝蟾伺候自己几年,看这架势,倒真是留不得了。不过,宝蟾这丫头模样生的周正,又乖巧,给鸿儿当个小妾倒也合适。

    尤其那胡氏嫁来年余,还未曾生养,看上去也不是个长命多福的面相,也实在让老太太心里着急呢。

    想到这里,欧阳老夫人故意道:“宝蟾啊,你不是做了几样小点心,说是要给三位少爷尝尝么?左右闲着无事,还不快去拿来,让他们也瞧瞧,你这居家度rì的手艺到底如何。若是鸿儿尝了说好啊,就重重赏了你吧。”

    这话里有话的,宝蟾的脸刷地又红了一层。严鸿只得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一边的二少爷严鹄却甚是不爽。他早就听到了风声,说是宝蟾对大哥有意思。今天一听祖母这个话头,就知道传言不假,十有仈jiǔ,祖母是要把这宝蟾给了大哥,不由得心里更是气恼。

    他不是没垂涎过宝蟾的美sè。一年前,他让心腹小总管严福前去nǎinǎi面前,试了试讨宝蟾为妻的风头,原本是投石问路之计。若nǎinǎi应允了,他再出面公然表示要收宝蟾为妾,让那严福割爱效忠,岂不是顺理成章?

    结果严福刚开口两句,就被老太夫人勃然大怒,喝令拿下痛打。一贯心慈手软的老太太,竟然专门抽调那位“倒拉牛”牛总教来亲自掌棍。可怜的严福被打得足足一个月没能下地。

    前车之鉴在此,严鸿可不想去送死。他私下送了严福一笔银子养伤,之后就再没敢动这脑筋。当然,这一方面也是因为二少爷采尽群花,环肥燕瘦的美人见得多了,单个宝蟾在他心上也不是啥割舍不了的超级宝贝。

    可是俗话说,吃不到嘴的是最好的。今天他眼见这么个美人,就轻飘飘落到了大哥手里,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溜溜。于是严鹄故意说道:

    “是啊,点心拿来,只要大哥吃着顺口就好。我和三弟倒没多大干系,反正将来也是大哥大嫂吃的多啊。只是宝蟾姐可要千万小心。我那大嫂,好象口味甚高,伺候不好,可是要挨打的。她那柜子里,绳子鞭子板子什么的都不缺,听说还要拿锥子来扎呢。”

    这话一出口,欧阳夫人连笑带骂地戳了下严鹄的额头:“你这促狭鬼,一张嘴尽不说好的!nǎinǎi知道你眼馋,就是要馋得你干吞口水,叫你再动歪脑筋!”严鸿心底却是生出一股惊怒,看样子,这二弟掌握自个的事儿,不在少数。今后倒不能太小看了他。

    而宝蟾被严鹄这句话说的,也是又羞又怒。但她只是个丫鬟,再有老太太的宠爱,总不能跟二少爷顶嘴。于是只红着脸应了一句:“遵老太太的话,宝蟾这就去取些个点心来,请三位少爷赏光。”

    因为今rì知道有事,老太太已经预先打发了各个丫鬟,都回自家屋子去,紧闭房门,听到传唤再出来,凡事没听传唤就开门出来乱走的,拿住一律打断腿。

    这是为了怕丫鬟们随便乱走,干扰府中擒拿刺客的计划。所以,此时老夫人身边,便只有宝蟾一个下人。要拿点心,也只得自己辛劳。

    宝蟾打开房门出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里取已经备下的点心。屋中的严鸿、严鹄,也都把目光投向她的背影。在严鹄,是贪馋似地狠狠盯着,脑海里还想着把这不识好歹的贱人拖回屋中,剥光了狠狠炮制的快慰场景;而在严鸿,则是刚才被宝蟾的眼光盯得难以回看,这会儿借机瞅瞅背影,平衡一下心情。

    只见宝蟾婀娜的身形出了房门,刚走出几步,还未到小院门口,忽听得她“啊!”的一声尖叫,掉转身来,见鬼似的奔回屋里。

    严鸿听到宝蟾尖叫,心知有事,正巧起身去看。刚到门口,宝蟾已经飞奔而来,结果碰的一声,二人撞了个满怀。宝蟾外罩罗裙内有褶裤,平时走路熟练了,倒也习惯,这会儿吓慌了转身飞奔,却很是不顺,裙裾拌着腿,脚步本已踉跄,再跟严鸿一撞,顿时脚下不稳,哎呀一声,往前就扑。

    于是,一个成熟的女xìng身躯,结结实实的撞进了严鸿的怀里。严鸿只觉一阵香风袭来,头脑微微发晕,整个人已经笼罩在一片温柔之中。他被宝蟾这一撞,也是立足摇摆,赶紧后退一步,这才稳住下盘。

    这会儿,却看宝蟾已经就势伏在严鸿怀中,微微娇喘。严鸿甚至能感觉到,宝蟾丰满胸前的那种柔中带韧的充实感,看来尺度虽然不及孙月蓉,估计比胡晚娘要强出许多啊。咳咳,现在好象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宝蟾姐,怎么了?”

    严鸿刚刚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没必要等待回答了。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出现在他自个的眼前。

    越过宝蟾肩头,顺着房门看去,只见就在欧阳老夫人私房的院子里,此时正有一个女子缓步向这走来。

    这个女人年纪甚轻,头上梳了双丫髻,身着蓝sè右衽短袄,下着红sè襦裙,一身丫鬟服饰。

    在严府后院,这样打扮的女孩子,实在不足为奇。但奇的是,此时这位女孩儿发髻蓬松,身上鲜血淋漓,短袄和襦裙都沾了不少血斑,有的还透湿着,有的已经发黑,看来经历过不止一场腥风血雨。

    她一步一步走来,脚步蹒跚,似乎腿上也受了伤。而在她左手里,则紧握着一口绣chūn刀,刀光映着rì光,闪烁寒芒。

    那女子面目本是颇为娇好,只是此时脸上已经溅了不少血点,一张俏脸显得恐怖万分。而更掩饰不住的,是那张俏脸上透出来的无尽杀气。

    宝蟾伏在严鸿怀里,牙齿打颤地呜咽着:“大少爷,外面……外面……”

    而此时在房中,目睹外面这情景,严绍庆的拍手大笑,严鹄嫉妒的风言风语,还有欧阳老夫人的笑骂,也都凝住了。大家齐刷刷盯着那个缓步逼来的女子。

    相距已经不过十余步远近,就连她脸上的每一处血斑,都看得很清楚。

    而那进得院门的持刀女子,也顺着房门朝里面望去。只见中间坐着一个老妇人,满面红光,一头雪一样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无一根错乱。穿金戴银,一身诰命服饰,手中拿着寿星拐杖。她便知道,这是当朝首辅严嵩的正妻——欧阳氏无疑。

    看到欧阳老太夫人,女子的眼光忽然一亮,shè出了兴奋的神sè。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冷笑道:

    “孙媳妇来拜见祖母了,不知祖母大人,肯不肯让奴家进门,在您老人家的膝前尽孝啊。”

第六十三章 地狱无门(三更,求收藏)

    那女子说话词句虽然十分恭敬,但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嘲讽,而眼神之中透出来的杀意,更是毫无掩饰。

    严鸿和严鹄二人,此时都已认出了,这女子正是庆云班的头号女角,多rì来严鹄床上的新宠——柔娘。

    只不过,昔rì娇弱无骨的床榻尤物,如今则是手持利刃,浑身鲜血的玉面煞星。

    他兄弟俩的心中,俱是大大惊骇。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娘怎么能到这里来?

    要知道,自从发现庆云班的密谋以来,严嵩、严世蕃父子设下层层计谋,一心要将内外刺客,一网打尽。因此今rì里锦衣卫秘密安排,严家家丁教师齐出,一部分在前厅布下天罗地网,围歼庆云班子的刺客,一部分沿着严府大墙内外及菜市口附近街市胡同埋伏,若有外来接应的,也要尽数擒拿。

    这样神机妙算的安排之下,怎么竟然还有人漏网?而防守内宅与外院间通道的,还有三名锦衣高手,怎么竟吃她杀到了这里?

    陆炳为人把细,调兵谴将极是稳妥,断不会露出什么大破绽供人来钻。白、林二总旗皆是卫中健儿,各有一身惊人艺业,更别说那把守二道门禁的高百户,乃是出自金刀门嫡传,六十四路万胜刀,三十二手劈挂掌,在京师武行之中,也是叫的响的人物字号,等闲人物在他面前,万难讨的好去。

    更别说从第一道门户设防的家丁开始,这些人身上皆配有锦衣卫专用的鸣谪哨箭,遇敌之时,只要将哨箭甩手shè出,鸣谪示jǐng,专一负责jǐng戒之人,便能迅速来援,围杀刺客。

    就算这柔娘武功再高,强的过那高百户、林总旗等人,可要是杀的这几名好手,连发shè哨箭示jǐng的机会都没有,那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严世蕃虽然智计百出,毕竟还是带上了朝廷上官员争斗的作派,思路之中有了壁垒,虑事难免不周。以为庆云班的来历虽然尚不明了,但必然是敌方派系安排,前来谋刺。那么集中的焦点,自然在当朝首辅严嵩与工部左侍郎严世蕃这父子二人身上。所以,严氏父子把几乎全部的防御力量都摆在了前厅,准备在这里与来袭的刺客决战。

    至于后宅,都是老小眷属,想来敌党就算杀伤她们也没甚意义,况且朝廷上官员争斗,本就有个成文的惯例,就是不伤对方家人,所谓做人留一线,rì后好见面。若是动辄赶尽杀绝,不啻于也把自己摆到了全民公敌的地步。因此如今国朝争斗中,落马斩首者多,但说到满门不存者,却是万中无一。

    严世蕃只当对方既然是朝敌指派,必然遵守这官场规矩,也就没在那边做太多守备,只是吩咐家人不得随意外出,避免飞来横祸。就算放了几位锦衣卫严守宅门,也只是以防万一,备着少数漏网毛贼的sāo扰而已。料来护卫者武功既高,又有报jǐng之物,断不会出了什么闪失。

    谁又知道,这次来犯的刺客,走的却是江湖路子,更兼用上了兵法中避实击虚,捣其中亢的法子,双管齐下,要叫严府的后宅,也来个血染帐帏。

    如今杀手就在眼前,而且内宅离前厅太远,严鸿他们身上又没有鸣谪响箭,想要报讯喊人也无法作到,欧阳氏的院里也没什么仆妇,就算别的院里有丫鬟,喊来也无非送死。且这柔娘既能让三名锦衣好手饮恨,那必是技击好手,杀人只在须臾之间,等到喊来援兵,这边怕是早已死伤殆尽。

    这会儿,屋中众人,都是一片慌乱。严绍庆年少不经事,吓得往nǎinǎi怀里钻。欧阳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见得风浪,虽然自己也吓得面无人sè,却依然紧紧搂住小孙儿严绍庆,嘴里嘟囔着安慰什么。而二少爷严鹄则是一脸铁青,愣在边上,不知道是该跳起来逃命,还是跳起来玩命的好。

    至于严鸿,他看到柔娘前来,已知大事不好。但此时,对方就在眼前,再去琢磨她怎么来的,已经没什么用处。他只知道一点,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怕是这屋里所有的人,都难以活过一时三刻。

    如同穿越前那一瞬间的豪情,又爆发出来。严鸿咬紧牙关,用力将宝蟾抱住,往边上一送,口里口中喊了一声:“快!关门,关窗!”

    一边说着,一边纵身跃起,朝着门外,向柔娘猛扑过去!

    这一冲,他也并非是完全的送死。严鸿认定,外面的锦衣卫,是绝不会输给那二十几个刺客。柔娘也不可能是杀光了外面所有的活人然后到了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属于某种原因的漏网之鱼。这么看来,只要自己能坚持住,也许过不了多久,援兵就可以到了。

    只是,凭他这两下子,他能支持到援兵么?真的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哪怕能拖延柔娘一分钟的时间,屋里的祖母就能多一分钟的机会。为了这个,值了!

    想着对自己溺爱有加的祖母,想着那平rì里对自己视如亲兄的小胖墩严绍庆,甚至想着那情意连瞎子都看的出来的宝蟾,严鸿心中豪情涌现。大喝一声:“杀呀!”雄赳赳气昂昂,扑出门去。紧跟着,身后呀的一声,房门便关上了,听起来还落了闩。

    “动的这么快,八成是严鹄的手笔吧。”严鸿一瞬间,甚至能想到严鹄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可惜他怎么就始终也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柔娘会在杀了自己以后,就止步不前?

    后路断绝而眼前,则是倒控绣chūn刀,满脸血污的柔娘。她已经停下脚步,用那双曾风情万种的眸子,带点嘲讽地盯着严鸿,绣chūn刀缓缓扬起,泛起一缕惊魂夺魄的寒光。

    眼见爱孙窜了出去,欧阳氏心中大惊。刚才女刺客出现的一瞬间,这位曾陪伴严嵩经历风雨的老夫人,也是一阵惊慌,可还能强作镇定地抚慰怀里的孙儿。

    等到严鸿竟然主动迎着刺客冲了出去,欧阳老夫人被他这举动震惊了,心头一丝快慰:“鸿儿毕竟是个男子汉,知道保护nǎinǎi。”然而更多的却是害怕。

    自家事自家知。虽然欧阳氏自己不通武艺,但平素里也常常关注着儿孙辈的起居。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孙子,偶尔在府里耍个刀棍,打套拳脚,看上去有板有眼,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功夫,可干不了真交手撕杀的事。

    让这孙儿去和刺客拼命?那就是送菜。

    欧阳太夫人已经七十七岁,贵为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富贵满堂,膝下更有一儿三孙,真要是被刺客杀了,这一辈子也不枉活了。然而,要是自己宠爱的这个孙儿被刺客所伤,那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肝肠寸断,可真比自己送命,更要悲苦百倍了!

    想到这里,欧阳老夫人恨不得自己站出去,拦住刺客,只为保护自己的孙儿。可毕竟年迈体衰,又陡然遭遇惊变,加上怀里还有个小胖子严绍庆,一时哪里起得了身。

    一边的二少爷严鹄,此时脑子转的倒是快。他也看的出来,柔娘一定是受了伤的。但是伤的多重,他可看不出。

    作为曾经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他也曾在床榻上玩些花样,柔娘四肢的力道,他也揣摩出个大概。虽然一男一女的肉搏都是温情脉脉,严鹄可完全知道,这个可人的小美人,一身武艺实在远非自己所能比。

    如果她受的伤不重,这里严家三兄弟绑一起,在她面前也是送死!

    所以,当柔娘朝这边逼近时,严鹄一时惊得手足无措。要不是顾忌到nǎinǎi还在身边,以及不清楚外面还有没有更多的刺客埋伏,他简直恨不得翻窗逃出去。

    正在这犹豫的时刻,却喜得大哥严鸿竟然先冲出去了。严鹄大喜过望,这个大哥如此舍生取义啊,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忙扯开嗓子,也跟着喊了一声:“关门!快关门啊!”

    可是刚刚被严鸿推开的宝蟾,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严鹄心中大急,这种生死关头,你犹豫个啥啊!情况紧急,二少爷也顾不得摆主子架子了,一个旱地拔葱,跳将起来,使出八步赶蝉的下盘神功,猛扑上去,伸出八卦莲花神掌,咣当一声,将房门一把推上,接着落闩锁紧。

    回头一看,宝蟾还在那儿没动弹,严鹄不由骂了一声:“没用的丫头!”纵身跳开,又把书桌边的一张空着的梨木大椅,给挪到了门口挡住。他还有心再把书桌也搬过来,再加上一层保险。

    但严家的家具都是实木所制,分量非轻。他严二少虽然五体壮实,但采花过多,骨子里有三分虚浮,却没这个本事把一张二百斤的桌子搬过来。于是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寻找房里还有啥别的搬得动的沉重家具,可以拿去抵门的。

    这会儿,欧阳老太夫人冷眼旁观,把个严鹄的行径和神sè都瞧的格外分明。她不出一声,只是一把将严绍庆紧紧搂在怀里,脸sè的表情,却是变得越发难看。边上的宝蟾丫头,却是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二少爷,你怎么把门关上了,还拿东西顶上了。大少爷还在外面跟刺客打啊。一会儿他要是打不过刺客了,岂不是就算想跑,也跑不进来了么?二少爷,你不也是满身功夫么,快行行好,开门去帮帮大少爷吧。”

    严鹄到了这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对方是自己nǎinǎi身边的红人,是自个YY的对象,大声怒斥道:“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些?你没看到那刺客如此凶恶,就在门外?现在保护老太夫人才是第一要务!若是被那刺客闯进屋来,伤了老太夫人一根毫毛,谁担当的起?就是把你这下人活活打死,也补偿不了万一!你给我老实待着吧!我大哥吉人天相,上次坠马摔那个凶险也没事,这次料也无妨。”

    严鹄一边说,一边脱掉了外面长衣,露出里面的黑黝黝的一身短靠。他手中也多了一把用惯的铁尺,一面上前将窗户也闩了,再退开两步,摆开马步,手中铁尺蓄势待发,两眼紧紧盯着窗户,生怕柔娘此时从窗户冲进来。

    宝蟾看严鹄这副模样,心中大急,抬步要去挪开椅子。严鹄气得眼珠子差点爆出来,怒吼一声:“贱人,你不要命了!”伸手用力一拉,把宝蟾拉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严鹄恶狠狠瞪着宝蟾道:“你想要害死老太太,害死大伙?再敢乱来,老子先一尺敲死了你!”

第六十四章 危在旦夕(一更)

    再说“英勇”的大少爷严鸿蹿到了外面,方才热血上头,出面做了勇士,当即自己心中也是一阵的后悔。刚才那架势,似乎应该一脚把严鹄踢出来,然后自己关门落闩比较好?

    反正,老二和眼前这个女刺客不清不楚,俗语云一rì夫妻百rì恩嘛,他两个也不知道有多少rì了。总得搞出些感情来吧。老二能说服这女刺客改邪归正,或者改正归邪最好,就算说服不了,让这女刺客把老二杀了,也一样为屋里的人争取了时间,等到锦衣大军回援,屋里人xìng命得救,再给老二做一场大大的水陆道场,多烧些金箔,外加烧它十七、八美人过去,也就算不枉这“手足情深”。

    但是如今到了这地步,现在想什么也都没用了。身后不但门关上了,门闩也落了。再想回去也无可能,还是应付眼前这点要紧。

    这当儿,但见柔娘双眼微眯,身形下俯,手中绣chūn刀微微抖动。好一似看见了老鼠的猫咪,形貌悠闲,却似乎马上就要冲过来。

    就算打不过,也得拼了,要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被捅翻了,多冤!

    想到这儿,严鸿开始一边脱着自己的长衣,一边道:“姑娘,你先等一等。”

    “等什么啊,严大公子?”到了此时,柔娘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妩媚。只是配上她眼中的杀气,手上的利刃,越是妩媚的声音,就越让人不寒而栗。

    严鸿竭尽全力挤了个尴尬的笑容,一边继续脱衣服,一边劝说:

    “柔娘,你听我说。你现在已经伤的不轻,而且你们的人今天也都完了。再想要杀害我爷爷、我爹爹,是不可能了。你现在把刀扔下来,束手就擒,我严鸿对天发誓,拼出去自己的脑袋不要,也在爷爷、爹爹面前替你们说情,保你们这些人的命。不管过去咱们有什么仇,不管今天双方死伤了多少人,我严鸿都保你们平安离开京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次你们输了,总得先要保住xìng命,才有以后报仇的希望嘛。”

    严鸿尽力往外挤出话来。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方不可能相信这套鬼扯,他自个也没指望别人相信。但至少,说着这话,可以免除场面的尴尬。哪怕是分散对方一丝注意力,让对方晚一秒钟动手,也是好的。

    谁知道,出乎他意料的是,柔娘听到这些说辞,竟然微微点了下头,还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么?没想到大少爷有此好心呢。那么,奴家便先谢过大少了。”

    柔娘说到这,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微微一笑,身子向下一矮,持刀的右手平着伸出,仿佛真是要丢刀束手。

    “我靠,这样也行?古人也太好忽悠了吧!”严鸿的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他心中暗自发誓,这事儿一平息,就算老爹把自个打得屁股开花,他也一定要把柔娘的命保下来,送她离开京城。不能让一个妹子为了信自己的话而遭到双重的悲惨啊!至于庆云班中其他人,对不起,实在不是我严鸿力所能及的事了。

    就在严鸿陶醉于自己嘴炮攻击力,幻想着rì后会出现什么美人报恩,以身相许的恶俗桥段时,柔娘那曾让严鹄百次沉迷的娇美身子,猛的向前一蹿,带着刀光,呼啸着扑面而来。

    正如严鸿说些废话是在拖延时间,柔娘假装愿意投降,也是在麻痹严鸿,等待时机。

    她在之前的几番战斗中,右腿右臂已经受伤颇重,动作不灵。从外面杀到院落里房门前,更是气空力尽,如今基本已成强弩之末,要想一鼓作气冲入房中,却无可能。

    柔娘心知,大仇人大jiān贼严嵩的贼婆子欧阳氏就在严鸿身后这房门之类。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一刀劈了这个老妖婆。可是越到这会儿,就越不能莽撞。

    刚才看了,房中还有严家的三个孙子。要是放在平rì,这三个绑起来也只有给她舔脚的份。可是现在她受伤极重,本事不足平时一成,可就没有把握同时压制住这三个人,还要干掉老妖婆了。

    见大少爷严鸿单身出来,正好。趁着落单,先干掉他。除去了这一个对手,先杀掉严家一个男丁,接下来就算冲进去打,也少个障碍。打两个少爷,总比同时打三个要轻松些。只是现在体力宝贵,必须一击得手,取下严鸿的项上人头。

    对于大少爷严鸿的身手,柔娘并不知底。虽然严二少爷的武艺她是了然于胸,又听严二少爷夸过口,说哥哥打不过自己。但这种没脑子的纨绔,说的话总得打个折扣。这会儿在房门外,看见严鸿独个儿冲出门来,若没有三斤二两,他那里敢这样大胆?

    所以,她也拿出自家擅长的魅惑之术,先分散严鸿的注意力,然后猛地动手。刚才与严鸿说话,一方面是在减轻对方的jǐng惕心,同时也是为了调整内息。此时她全力前纵,速度颇为可观,真好似一只扑鼠的狸花猫。

    柔娘这一招确实凶狠,若站在门口的换成满脑子不堪念头的二少爷严鹄,只怕被她这一冲一抹,脑袋就已经搬家了。

    好在,严鸿虽然武艺不行,到底看人略有谱。加上他在21世纪比严鹄多看过不少武侠作品,那些陷入困境后假做投降,忽然发难的段子也看过不少,还有很多是雷同的。所以即使在最得意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放松jǐng惕。眼见柔娘一动,他也立刻动了起来。

    怎么动?侧旁一闪,反手勾拿?那是笑话。这会儿大耗子严鸿,刚刚来得及把自己的长衣脱掉,露出了里面那一身短打,柔娘就已经冲到。

    严鸿只是个普通的保险推销员,并非特种兵,也非是什么武术家的邻居。唯一会的,也就是“七广神拳”了(即第七套广播体cāo神拳)。而严鸿本体,学的也无非是花拳绣腿。他又没被蜘蛛咬过,不会进入子弹时间。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因此,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双手高举,护住面门,一副“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的样子。

    但听得哧的一声,院子里的一男一女同声大叫。而屋子里,也传来了男女的惊呼声。

    严鸿身材高出一般男子,而这柔娘则是身形娇小玲珑。平地相站,如果用刀去砍严鸿的头,颇为费力。加上现在腿部受伤,无法高起纵跃,又因为一冲之势,身体前倾,偏生严鸿又用双手护住了面门,再要取其脖颈,难于命中。

    所以,柔娘这一刀选择的,是平刃斜进,直取严鸿的腹部。

    虽然柔娘平时惯用右手,如今右臂重伤,无法用力,改用左手刀甚是不便。但是她手中这口绣chūn刀,乃是从锦衣卫高百户手中抢来的,全身包钢,锋利异常。自料这一刀之下,足以将严鸿开膛破腹。

    一声娇叱,白光裹着杀气,已经端端命中严鸿肚脐上五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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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命悬一线 (二更)

    柔娘这一击蓄势良久,又兼手中钢刀锋利,本以为一击得手,严鸿必无幸存之理。不想一刀之下,声音如中败革,那感觉根本就不是砍在肉上的感觉。饶是如此,严鸿也是发出杀猪也似的一声嚎叫,双手裹着衣服,顺势直挥下来。

    柔娘一刀递出,原本料的就是严鸿必被尸分两段,自己自然无须顾及他的后招。此刻一刀未能杀敌,反而遭到反击,若是依照柔娘平素里的身手,以严鸿大少爷这点能耐,她只需要向前轻纵一步,或朝侧平移半步,即可躲过;又或者后发先至,回身一刀,严鸿的两只腕子就得自个断在刀刃上。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柔娘,浑身是伤,早不复素rì的神勇。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大不如前。

    待柔娘从严鸿身边掠过,一冲之势的力道已尽。刚才一刀又是用尽全力,此时感觉右肩及右腿上伤口又已迸裂。恰在此时,脑后生风,严鸿双手击下。柔娘虽然疾步一纵,终究没能完全避开,脑后一痛,已被打中。

    小阎王严鸿好歹身强力壮,这一下拼命蓄势,也用了全身力量,虽然只打上三分力道,也非同小可。柔娘又没有修炼成金刚不坏之体,吃他这一下打中后脑,眼前一阵发黑,站立都有些不稳。她只能就势往前几步,然后用绣chūn刀做拐杖,在身前一支,勉强站定。

    回头望去,却看见严鸿的肚腹处,衣衫已经全被划开,但却不见肠子肚子流出来,甚至连鲜血都没出来一滴。划开之处,也不见皮翻肉碎。显然,是身穿有软甲护身。

    “狗贼,竟然有这准备。”柔娘胸中一窒,吐出一口鲜血。她转过身来,想要提刀再上,却赶到浑身的力气,正一点一点从身上的伤口里,跟着鲜血汩汩流出,散失。

    “千万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杀了眼前的jiān贼,为曾督宪报仇啊。”柔娘咬紧牙关,积蓄着全身劲力。

    而大少爷严鸿,此时也是头上冷汗直冒。实在想不到,这女人的身受重伤,速度还这般快。

    幸亏是,自从知道庆云班是刺客之后,严家暗中加强戒备。为以防万一,严嵩还特意拿出了天子赏赐的犀牛宝甲,给两个孙子一人一件,穿在身上以备不测。只是严绍庆年岁还小,身形不高,没有合体的甲胄护身。

    刚才柔娘那一刀,快如闪电。若不是仗着这件宝甲,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开肠破肚地躺在这了。饶是如此,那一刀之威也不好受。方才他那杀猪也似一声嚎叫,真不是装出来的,痛得钻心啊,感觉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被震动。直到现在,中刀处还是阵阵生疼,恨不得把中午吃的鸡鸭鱼肉都吐出来。而那件宝甲,虽然保得了主人xìng命,却也被砍出了一道裂痕。

    看来,只是柔娘左手不得力,才未能透甲伤人。不然,要是换上元气充沛的柔娘,严鸿就算靠了宝甲,也难保得xìng命。而严鸿的右腿,在刚才也被柔娘左膝顺势一撞,现在从膝到踝,痛得钻心也似,也不知道肿成啥样了。

    方才的交锋,勉强算得一个回合。但是参战的这一男一女,却都在这一个回合的激烈肉搏中消耗不少。此时,二人彼此互相瞪着。一个是难以动手,另一个则是不敢动手。

    这会儿,严鸿实在是有苦说不出。柔娘手里好歹有柄锋利异常的绣chūn刀,他却是赤手空拳呢。

    昨晚上得知老爹安排后,严鸿本也想像严鹄那样,自个备一件兵器。只是他自知,自个武艺实在不如二弟严鹄。

    尤其是器械,严鹄的一柄铁尺上也是下过几年功夫的,虽然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歹招式上还有两下子。而自个呢,平时虽然也好耍点花拳绣腿,可这两下子,实在拿不到场面上。要是身边带把刀剑吧,又太显眼了。

    再说了,这番爷爷严嵩和老爹严世蕃的安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刺客就算有天大的本领,又怎么可能杀到自己的眼前呢?所以他索xìng打了个懒主意,两手空空地就这么来了。

    现在好了,一时大意未曾准备,却在这节骨眼上吃了亏。空手对绣chūn刀,自己也没练过空手入白刃,徒手对刀?那跟作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他有心想从身边抓点什么东西来应战,可恨这严府又不是后世的大学,没有遍地的板砖、木棍、自行车锁链给自己使用。左右瞅瞅,连个鹅卵石都抓不到,要想就地取材也不可能了。

    麻麻的,难道只有生生交代在这里了么?

    两个人各忍伤痛和恐惧,麻杆打狼地对峙了片刻,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彼此却都觉得像是过了不知多少个时辰。严鸿是不着急的,反正这里是我的主场,姑娘,你最好就这么待下去,等前面的锦衣卫和家丁赶过来!

    柔娘她也知道,现在不能拖延。必须拼尽全力,杀掉眼前这个可恶的小贼子!可却又有点力不从心。

    此时她的浑身上下,那滋味是异常不好受。头道门的三个家丁需不足论,可白、林二位锦衣卫总旗官,武功并非庸手。她原本想借着丫鬟的身份,混进门去,却不料杀了家丁后,有鲜血溅到自己身上,行藏反被看破,被迫一场苦战,为防对方招呼同伴,被迫用以伤换伤,近身搏命的绝招才杀了两个总旗官。而高百户更是武艺高强,远胜于己。她虽然用随身带的梅花袖箭杀了高百户,但这唯一的暗器便也用完,不能再行发shè。而高百户临死前的反扑更是非同小可。

    现在,柔娘只觉自己右肩剧痛连心,而右腿上所中的一刀,更是刀伤及骨,走动已是大为不灵。血汩汩的流到现在,力气大约也该尽了吧。浑身上下,除了疼痛之外,一股酸软更是绵绵而来,恨不得就此躺倒地上,在严府园子里这花鸟草木的芬芳下沉沉睡去,再不醒来受这苦楚。

    然而,只有一股义愤,一股杀身成仁的侠义jīng神,支撑着这个美艳而重伤的女子。她也清楚,照这么个架势,自己怕是没什么机会杀掉欧阳氏那老乞婆了。甚至,就是房中那个严鹄,自个恐怕都不一定有本事面对面杀掉他。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杀掉眼前这个严鸿了。他赤手空拳,而且也吃了我一刀。不能让严贼丧妻,就让他丧孙好了。严府的恶人,杀死一个也是好了。

    终究是有武功根基在身,柔娘竭力控制住渐渐失去的jīng神,以刀作为支撑,勉强站起,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严鸿。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万分,但却又走得义无反顾。鲜血一滴一滴,都落在她的身后。

    严鸿眼看着满脸血污和狰狞的柔娘迎面而来,想要逃跑,可是右腿一步也挪动不得。他心中恐慌,不禁大喊道:“来人呀!来人!拿刺客啊!”

    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沙哑,带着颤抖喊出来,很快在院落里消散了。

    严府能打的家丁们,大都调去了前院。后院只有些丫鬟,叫出来也是送死。

    柔娘看着严鸿这般声嘶力竭地大叫,微微一笑:“叫啊,继续叫。大少爷,你严府后院的家丁,全数……全数给我杀……了。”

    严鸿的喘息粗了起来。他无法核实柔娘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也无心分辨。面对逐渐进逼的柔娘,他一急之下,想起了穿越前看过的武侠小说的段子,赶紧道:

    “柔娘,你已经很累了,也受了伤了。不如躺下吧,啊,躺下,让我给你治伤,让我给你洗洗伤口,给你包扎。你看,这么硬挺着,多累啊……”

    严鸿竭力装出一副柔和的腔调,企图把柔娘催眠。一霎间,柔娘确实被他这声音,弄得更加软弱无力,差点就要一屁股坐下。可是很快,她驱散了这恶意的干扰:“我若是躺下,岂不变成了任你鱼肉!恶贼,纳命来吧!”

    深吸一口气,柔娘手持绣chūn刀,跌步前冲,往严鸿飞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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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二更提前,晚上力争能更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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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险死还生(求收藏)

    眼看着柔娘步步逼近,严鸿此时唯一所能倚仗,权且充做武器的,就是手中脱下来的长衫。这衣服是上等布匹做的,裁缝jīng致,拿到市场上能卖得近十两银子,可是在这生死拼搏之际,再贵的衣服,却也没法代替军刃的地位。

    然而手中有件衣服,总好过赤手空拳。严鸿琢磨着,要不等柔娘逼近时,咱把衣服团成一坨,投掷她?好像不太妥当。

    或者,把衣服展开,蒙她的头脸?好像也不太管用。

    但想到衣服蒙脸这个点子,却禁不住又往邪路上联想了一下。衣服蒙脸?这好像是那啥啥啥的节奏啊。

    生死关头,严鸿脸上竟然现出一瞬间sè迷迷的神情。而转眼间清醒过来之后,严鸿却灵光一现:对啊,那啥啥啥,不可以啥啥啥么?

    心思电转,严鸿一抖手腕,将脱下来的长衣当做马鞭使,啪的一声,径直指向柔娘的左腿。他这马鞭功夫倒是不错,只是练法不足为外人道了。正所谓熟能生巧,那长衣如同一条什么怪物的触手,又狠又快,伸展着缠绕过去。

    此刻柔娘已经走到距离严鸿三四尺之外,眼看抬手之间,绣chūn刀就能切向严鸿的咽喉。心想着严鸿若不是束手待毙,便得转身而逃。哪里料得到,这个当口严鸿竟然用一件长衣进行了反击,更料不到,这个武艺平庸的纨绔子弟,倒耍得一手好鞭子。

    饶是如此,要是搁在往常,严鸿这种后宅床榻上练就的鞭术,根本不可能对柔娘形成什么威胁。久在江湖磨砺的柔娘,其身手又岂是那任人蹂躏的胡晚娘可望项背的?

    只是,现在柔娘自己也是伤重力竭,阵阵头晕眼花,身法反应都不足平时一成,结果一下缠个正着,只觉得右腿忽地一滞,不禁心头一惊。

    好个柔娘,虽惊不乱,待要稳住身子,用手中绣chūn刀去割断长衣。严鸿哪里等她有这个机会,全身力气用上,拼命一拽。

    柔娘原本已经站立不稳,哪里挡得住大高个严鸿的这般猛力,身子顿时便被这一拽拽倒。啪啦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之下,伤痛更重,眼前发花,本已沾血的左手指头一滑,手中绣chūn刀已经撒手,当啷啷飞出两步之外。

    严鸿原本是急于保命,这才使出这等猥琐招数。眼见这个杀气腾腾的小美娘,竟然真被自己一下拽倒,就摔在自己脚跟之前,也是大喜过望。他心知柔娘武艺何止胜他十倍,若不能趁机制住这小丫头,等她再爬起来,自个手中可再没兵器了!

    当下,严鸿哇呀呀怪叫一声,一个虎扑过去,一手抓住柔娘的左腕,一手按住柔娘的右肩,人整个生生压在了柔娘身上。

    这种姿势,这种动作,如果换个场景,那基本就是个十八禁暴力爱情动作片的场景,不过现在,却只是生死搏杀,无关其他。

    严鸿这一下扑过去,原拟定将柔娘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任他蹂躏。可是这两人身手到底有云泥之别。柔娘被严鸿这一压,原本已经模糊的神智又有所凝聚,趁严鸿下扑力道不均之势,缩肩扭腰,一条左腿竟然高高飞起,从绝不可能的角度反踢中严鸿肋下。

    严鸿只痛得一阵眼泪出来,整个身体往右边倾斜,按住柔娘的两手也自然放松。他也顾不上去留心肋骨断了没有。眼看着柔娘左手伸出去抓落地的绣chūn刀,严鸿生怕柔娘利刃在手,那在这近身搏战时,自个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要紧一脚,把绣chūn刀又踢开好几步远。

    严鸿虽然没亲手杀过人,但这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也不会蛋疼到去做圣母。左脚踢开绣chūn刀,他趁柔娘左手在外的当口,又一屁股坐在了柔娘大腿上,双手如铁钳似地,紧紧扼住柔娘的喉咙。那脖项柔弱滑腻,可是今天要不掐断这美丽的脖颈,自己就要送命在这院子里了。对不起了,美女,咱俩要是只死一个,您请啊请啊!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未等严鸿手下使力,柔娘左手已经缩了回来,纤纤两指,直插严鸿双目。严鸿见这势头,哪里还能坚持,不由自主,缩手来护眼睛。这一下,不但松开了柔娘的脖子,连整个腰背力气都乱了。

    柔娘一条左臂仿佛灵蛇也似,向面门只是一计虚晃,随即缩回,兜心窝子给了严鸿重重一拳,打得他五脏翻腾,差点大小便同时失禁。接着强咬牙关,腰眼使力,反将严鸿压在了自己身下。

    这会儿柔娘右手重伤使不得力,便将左手探出,紧紧抓严鸿的咽喉。若在往rì,以她的掌力指力,这一抓之下,几乎就能将严鸿喉结抓碎。可如今她失血过多,力气不足,只是紧紧的扼住血脉,让严鸿一阵窒息。

    二人此时已经是贴身缠打,诸般功夫都施展不出。尤其柔娘当年随父亲练的战阵功夫,在马上挺枪抡刀,自是纯熟,而对于这等近身纠缠的小巧格斗之术,并不是十分擅长。而现在她的一只手用不了,纵然懂些擒拿手法,也只施展得出二三分。所以,两人此时倒是回到了一个起跑线上,完全靠各自近身的手段了。

    当然,说起近身手段,严鸿是有一些的,只是这些手段不是用来打仗的。柔娘本领只剩下二三分,可这二三分的手段却也足以制住严鸿。

    一开始,二人均有心去拾那单刀,可也都是有心无力。折腾几下后,明白眼前处境,不杀死这个贴身相拥的生死对手,想要捡什么刀也就是做梦了。一男一女,相互缠绵在一起,彼此上下翻滚不止,喘息吁吁。

    几个来回后,终究还是严鸿逊sè了一筹,被柔娘紧紧骑在了身下。两条美腿,正夹在严鸿腰眼,让他上下使不出力道来。一只左手如铁钳般掐住严鸿咽喉,早已伤重无力的右手,也只在严鸿面门上抓挠。

    而严鸿在这当口,也顾不上什么招式风度,两只手死死掰住柔娘的左腕。可是用尽全身气力,竟也扳不开这小美娘的手指。只感到柔娘左手上力气越来越大,自个的咽喉越来越紧,气息渐弱。

    他心头一慌,左手松开,往柔娘头上、胸前乱打。打了几下,忽然抓到一个又挺又韧的东西,不由自主地五指一紧。却看柔娘俏目上神sè微微一变,旋即银牙紧咬,更是分外狰狞。

    随着大脑缺氧,严鸿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气力不支,呼吸越来越困难。四体百骸的血仿佛都在沸腾。而在这种痛苦的憋屈环境下,让他尴尬的是,下身某个器官竟然有了反应,渐渐坚挺起来,端端顶住柔娘身体。在这直面死亡的边缘上,居然还能产生莫名的快慰。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上位吧。”严鸿在完全昏迷之前,脑海里最后的意识,就是这么一句实在不怎么和谐的话。

    “鸿儿,鸿儿……”

    严鸿不知昏迷了多久,依稀听到了呼唤之声,这呼唤声从小到大,越发清晰。

    等到他睁开眼时,看到的是nǎinǎi欧阳氏那焦急的面庞。

    “nǎinǎi?”他这一瞬间,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死了,nǎinǎi也被柔娘杀了,祖孙是在yīn间重遇?可随着视线逐渐清楚,看到的是同样一脸焦急的宝蟾,小胖脸一脸紧张的严邵庆,还有……脑袋上一个大包的严鹄。

    “鸿儿,乖孙,可莫再吓nǎinǎi了。”老夫人眼见孙子醒来,又是一阵呼天喊地,泪花飞溅。

    而这时严鸿发现自己的妻子晚娘,丫鬟坠儿,还有自己那堆姨娘也在。一恍然,他简直认为,自个是不是再次穿越到了坠马后的那一天。

    开始看房间布置,这里好象还是在nǎinǎi的房里,却不见那刺客。

    那么,看来自个真的是逃过一劫了。

    这次毕竟只是打斗,只要没丢命,恢复是很快的。严鸿很快恢复了对身体的完全感知。只是在脖颈,在肋下,在肚腹,在腿上,都还有隐隐作痛。而裤裆里有那么一点可疑的湿,也不知道是生死决斗时失禁的尿水,还是其他什么。

    “nǎinǎi,那,女贼呢?”

    “大少爷,您放心好了,那个可恶的女贼,已经被小婢打晕了。如今啊,她已经上了绑绳,押到了前面去啦。”宝蟾丫头见严鸿醒来,兴奋无比,也顾不得什么主奴尊卑,什么人前礼仪,举着个白晃晃的拳头,大声说道。

    “是啊,此番多亏了宝丫头了。”欧阳氏看着宝蟾这样失礼的举动,也毫不生气,反而满脸笑容地夸赞:“好丫头,不枉跟了我这么些年,胜过那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啊。等过两天,老身一定好好赏你。就赏你个好相公怎么样?”

    “老太夫人!”宝蟾正沉浸在打翻了女刺客的兴奋中,在大少爷面前夸耀。猛可地听欧阳氏这一说,顿时又羞的满面绯红,低下头去。那双俏目,却偷眼瞟了一眼严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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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美女救狗熊

    严鸿听这主仆二人说话,苦笑一声,却也懒得分辨。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一阵阵头晕,想是被掐昏的后遗症,勉强用手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刚一坐起身子,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肢无力。加上肋下钻心的一痛,便又哎哟一声,摔倒在床上。

    “好好躺下,你赶着起来做什么啊。”欧阳夫人急忙制止了孙儿,“你被那女贼伤的不轻,可不要乱动啊。”

    严鸿微微一笑,听话地躺在枕头上,瞅着nǎinǎi,又瞅瞅宝蟾:“哎,掐几下不怕什么,这条命捡回来就好。我还要在nǎinǎi膝前尽孝五十年呢。多谢宝蟾姐了。”

    宝蟾被大少爷这么一谢,脸上才开始散去的红云又聚拢起来。欧阳夫人看孙儿虽然有气无力躺着,这张甜嘴儿一点没变,乐得合不拢嘴。一手抚摸着严鸿的脖子:“乖孙儿,让nǎinǎi好好看看,没什么事儿吧?”

    严鸿无力地躺在床上,一瞥之间,却看见额头青肿的严鹄,正带着嫉恨的目光偷偷瞅着自己。他心中也不由一紧:

    “nǎinǎi放心,我没事。不过,这个,二弟的头是怎么回事?宝蟾,难道也是你……”

    虽然严鸿怎么看严鹄都不顺眼,要有人打严鹄一顿,自己也绝不会难过。但是毕竟主仆尊卑,却是绝不可以僭越的红线。若是宝蟾真的连主人都敢打,论律可以问斩,这也不由他不担心。

    他甚至心头做好打算,万一这事儿真涉及宝蟾,不管nǎinǎi什么态度,他都一定要把此事给担下来,不惜豁出去和老二干到底!

    “大哥,不干宝蟾姐的事。二哥头上,那是我干的。”却见三弟严绍庆气呼呼地来到床边,一边说,一边还瞪了一眼严鹄。

    别看绍庆年纪小,平rì里只能算三弟,他可是嫡亲孙子,严嵩、严世藩真正的骨血。这一点,与这两位恩养孙子地位大不同。尽管欧阳老夫人一贯对三个孙子都非常爱护,并不曾因而亏待了严鸿、严鹄;尽管严嵩、严世藩也一向教导严绍庆,对两个哥哥要守悌道。但毕竟,严府这诺大家业,未来是这位老三的啊。严鸿、严鹄心中也自明白,也未曾存了跟这三弟争宠夺嫡的妄想。平素rì言辞之间,对三弟也颇为客气。

    这会儿,严鹄眼见三弟瞪自己,气鼓鼓想要再冲上来动手的模样,哪敢顶着干?虽然要论拳脚,两个严绍庆也不是他对手,可就有天大胆子,他也不敢碰三弟一根毫毛啊。更何况他本自心虚。

    于是乎,这个平素里脾xìng暴躁的二少爷,也只得勉强一笑,赶紧把头偏向了一边。严绍庆却不再理睬这个不够意思的二哥,径直对严鸿说道:“大哥,你就好好躺着,有事招呼小弟即可。小弟在这里,可不会像二哥一样,见死不救,坏了手足的义气。”

    严鸿听三弟这么一说,大致明白了几分,那严鹄的脸sè却是分外难看,只是咬紧牙帮子,作出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欧阳老夫人见三孙儿这样耿直,却不得不出来发话了:“绍庆,不许对你二哥无礼。”

    欧阳氏虽然呵斥了这一句,但谁都听的出,她的话里实在没有半点责怪之意,仅仅是敷衍下严鹄的面子,以及叫这最小的孙儿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着,老夫人又说了严鸿昏迷后发生的事。

    原来,就在严鸿与柔娘在窗外院子里,上演仿佛是爱情动作片一般的生死格斗时,宝蟾就在窗户那,从窗棂的空格之间往外看着。

    眼见两个人纠缠一团,大少爷空有两只手,却落在下风,被那女贼掐住咽喉,挣扎得也渐渐无力。宝蟾知道再这么下去要糟糕。

    她看看四周,抱起屋角的一个大花瓶,就要出去相助严鸿。

    那严鹄却堵住门口,死活不让,口口声声骂道:“贱婢,你这会开了门,我祖母有个好歹,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还挥舞着手中的铁尺,作势要打宝蟾。

    宝蟾抱着花瓶,终不能真的和二少爷放对,再加上男女有别,她原本体力就不如严鹄,哪里强得过他?只得在门口跺脚流泪,哭求严鹄赶紧让开,让我出去帮大少爷对付女刺客,哪怕等我出门后再关上门也好。严鹄死活不让,声称宝蟾再犟,就一尺子打死在门口,免得连累了老太夫人的安危!

    结果,老夫人还没发话,一边的三少爷严绍庆却恼了。眼看着自己大哥为了自己和nǎinǎi去刺客玩命,现在命悬一线,你平rì里号称武艺高强,这会儿事到临头,不赶紧出去帮忙。自个做了缩头乌龟不说,宝蟾姐帮忙你还要拦着?合着你练了功夫,都是拿来对付自家人凶的啊!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严绍庆怒自心头起,使劲挣脱了nǎinǎi的怀抱,冲着严鹄一头就撞了过去。那严鹄正在全副心神阻止宝蟾开门,一边还有瞅冷子观察外面严鸿和柔娘的打斗,压根没有防备着这小胖子偷袭,顿时被撞了个正着。

    要说这严绍庆,虽然虚岁才十二,但从小吃的好喝的好,也是个小胖墩,还经常跟着府里教师爷倒拉牛练练劲头,浑身上下肉嘟嘟的,颇有一把子力气。这一下含愤冲撞而来,又有助跑,当真力道不小。

    严鹄原本心虚胆怯,也顾不上下盘稳扎,现在被这近百斤的一个肉团猛地从侧面撞到腰眼上,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窒,脚底虚浮,一个趔趄过去,竟然往侧后扑倒,那头恰好撞在了堵门的椅子上,顿时起了个大包,顷刻间淤血上来,乌青一片,疼的他是龇牙咧嘴。

    严绍庆撞开了严鹄,看都不看一眼,要紧帮着宝蟾,把堵门的椅子搬开。严鹄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和严家的亲孙子动手啊,只能坐在地上,一边低声称唤,一边揉着额头,眼看着宝蟾举着花瓶冲了出去。

    宝蟾出去,正赶上柔娘已经将严鸿掐的昏迷过去。可是那双咸猪手,还一把抓住柔娘手腕,一把捏住柔娘胸部,牢牢不放。柔娘正想加把劲,一下子捏死了这厮,不防脑后生风,宝蟾一花瓶便砸了过去。

    若是平地交手,十个宝蟾也不能当柔娘一只手。可现在柔娘身受重伤,更兼被严鸿一番折腾,早已是强弩之末,又如何闪避的开?结果当的一下,后脑上挨个正着,顿时便砸的晕厥过去。

    等到宝蟾喊来丫鬟,将浑身鲜血的柔娘草草捆绑时,前厅那边已经发现,拿住的刺客里的女人,乃是男扮女装,并非先前的柔娘。随后,又有人发现在后宅院墙门口,高百户等三个锦衣卫,以及两名严府家丁的尸体。这下子严嵩、严世藩父子可急了,恨不得插翅飞到后宅,可惜一个老,一个瘸,都走不快。倒是教师爷倒拉牛护主心切,带着一班家丁,大踏步飞也似冲向后宅。到了后宅,却看欧阳老夫人安然无恙,只有严鸿受了伤。于是倒拉牛一面守住院门,防止再有刺客余党来伤害老夫人和严鸿,一面把柔娘顺带着押去了前厅。

    欧阳氏虽然在陈述的时候,对于严鹄的种种行为未加评判,但也未加掩饰。这种态度就颇值得玩味了。严鸿一边忍着周身疼痛,一边不禁暗想:估计此事之后,nǎinǎi心里得要把严鹄区别对待了。死老二,叫你盯着我做对,这回知道下场了吧。

    等祖母说完,严鸿用尽力气,躺着对宝蟾做了揖:“宝蟾姐,这样说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严鸿但留一口气在,必然重重相报!”

    这话是真心的。说实在的,虽然回头看,当时他和柔娘的生死肉搏已经到了胜败存亡一线关头,随便来个人也能打倒柔娘。可那是回头看啊。在哪个节骨眼上,谁知道柔娘还有几分力气,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刺客同党?宝蟾敢于开门出来相救,那不但是顶着二少爷严鹄的威势,而且还冒了生命的危险!

    若是胭脂虎为他做出这样的事,严鸿虽然感动,倒并不稀奇。毕竟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终身相许,彼此之间什么都发生过了。更何况胭脂虎本身又是如此一个见惯江湖风波的女汉子。而宝蟾这样一个大门不出的贴身丫鬟,居然能在生死关头迸发出这般的勇气,实在让人赞绝。

    况且,当时他严鸿已经失去了知觉。若不是宝蟾及时赶到,砸晕柔娘,让柔娘捡起绣chūn刀补上一家伙,或者手上再加几分力气,只怕他小阎王严鸿,就真的只能再次去排队穿越了。

    因此上,严鸿这一番感激的话,说得诚心诚意,绝无油腔滑调之嫌。

    宝蟾被大少爷这样感谢,早已不知该说什么好,连忙躬身万福还礼。樱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欧阳老夫人善解人意,一手拉住宝蟾道:“宝蟾虽是个丫头,跟我这么久,我也都当她是自己人看了。一家人,还说什么客气话。鸿儿,你既然知道宝蟾丫头为你立了大功,以后可决不能辜负她。要不,nǎinǎi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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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竞争带来动力

    严鸿躺在床上,心里的鼓擂得山响:“得,这下,难道算是正式许配了么……”他却也不敢接这么个话头,赶紧岔开话题,问道:“nǎinǎi,那些刺客呢?”

    欧阳氏道:“那些天杀的刺客,都已经给拿下了。你爷爷、爹爹和陆大都督他们,正在前厅准备审呢。鸿儿,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一会,管家自会把酒席送到后宅。你若不想去前厅,就留在后面自己歇歇。左右不过是些亡命凶徒,这审人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严鸿答应一声。他这次受伤,除了腿上给柔娘膝盖撞那一下厉害些,其它的倒也不算十分严重。柔娘捏住咽喉那一下已经十分力道去了九分,所以现在连隐隐作痛都没了。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之后,严鸿觉得自己四肢五体,渐渐恢复正常。

    欧阳氏眼见严鸿腹间那道刀口,越发觉得凶险。连念阿弥陀佛。

    这一回,作为孙媳妇的胡晚娘,还有严世蕃的那些姬妾们,都要留下来为欧阳氏庆寿,一会还要陪着欧阳氏用饭,这是太夫人寿辰的固定礼仪安排,虽说是遇到了刺客,但既然刺客已经拿住,断没有因而中断的必要,否则岂不有损阁老府的威风?

    而男女有别,严鸿三兄弟再留下就不方便了。

    因此上,欧阳夫人令严鸿房中的丫鬟坠儿,把大少爷搀回屋去。

    坠儿在严鸿把手刚搭在她肩膀时,身子微微震了震,但旋即也就恢复平常。除了严鸿,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下。

    可严鸿感到她的表现,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把手缩了回去。斜眼看去,坠儿恰好也抬头,低声对严鸿道:“姑爷,您还是扶好吧。”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严鸿的手腕,再次引到自己肩上。然后,就搀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房里去。

    严鸿的手搭在坠儿香肩上,闻着小丫鬟身上传出的阵阵幽香,心神不由一荡。他一边毫不客气地把手在坠儿肩上隔着,一边嘴里正经道:“别扶了,我没事。身上穿着甲呢,那一刀没把我怎么样。”

    坠儿只说了声:“姑爷,这时候,您就别再讲客气了。”说罢把头紧紧低下,只搀着严鸿,慢慢走着。

    待两人回了卧房,她回手把门关上,随着严鸿进了里屋。

    严鸿进了里屋,觉得肚皮上疼痛已经大为减轻,却还在隐隐不消。他也想看看,柔娘那一刀到底把自己砍成什么样。于是脱了外衣后,顺手将皮甲去解皮甲。却见坠儿跟进来,伸手去帮他解甲。

    严鸿忙道:“你出去。”

    “啊?”

    坠儿本来正待伸手去帮严鸿解甲,一听他这句,后退了两步,又低下头去,小声道:“姑爷,你,你生坠儿的气了?你不要奴婢伺候了?”

    看那神情,好象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严鸿感觉自己又有点头晕了:

    “我的小姑nǎinǎi,你可千万别哭。你这一哭,等会儿晚娘从太夫人那里回来,还以为我趁她不在,把你怎么着了。这么闹腾啊,我可是混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姑爷你干吗叫我出去?”

    “哎哎,男女有别啊看,我这皮甲里头没穿衣服,让你看了像什么话?你赶紧出去,等我换好衣服你再进来。”

    坠儿听到这,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姑爷真有意思,男女有别讲到小婢身上了。小婢是您房里的人,以前伺候您洗面擦身也不是没干过,您都忘了?这会儿您怕什么?只要您不恼我,恨我,小婢就怎么都好。”

    坠儿一边说一边过去,伸手替严鸿解甲。待等脱下这犀牛皮甲,严鸿才看见,原本三层相间的皮甲,已经被晚娘这一绣chūn刀砍透了两层半。

    饶是还有半层没透,在严鸿小腹这个地方,也有一道深深的红印,红印边缘渗出一点细细的血迹。可见柔娘这一刀用力之猛。若是再加上三分气力,只怕严鸿就难免开膛破肚之厄了。

    看着自个肚子上的伤,严鸿脑子里猛地又出现了当时的情形。自个被柔娘的娇躯死死压住,一双诱人的大腿夹在自个腰上,这姿势,虽然凶险,却也暧昧得很啊。他还想起,自个那时候居然莫名其妙的硬了……

    联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严鸿的裤裆里又紧了起来。

    坠儿本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如何没留意到这点。她早已经羞得双颊红如火炭,但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道:“姑爷还疼么?要不小婢为您上点药,揉上一揉?”

    “不必不必,我没事。”严鸿一头冷汗,娘啊,我让你给我揉?现在这孤男寡女的,我可没这定力。万一把你这小丫头就地正法了,你再把剪刀拿出来跟我玩命?就是晚娘那,也不好交代啊,更别说还有个胭脂虎呢。

    严鸿一边说,一边强自一边将甲扔到一边,开始穿戴衣服。坠儿乖巧地在一旁帮着他穿戴。

    看看衣服穿好了,坠儿又端上茶杯,一边小心问道:“姑爷,……是不是过几天,你就要把宝蟾姐姐收房了?”

    严鸿这会儿刚穿好衣服,喝了口茶,一听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呛的一阵咳嗽。坠儿急忙为他拍着后背。半天,严鸿才道:“坠儿,你这都哪跟哪啊。你们没事干的话,去找点正事干,别总乱嚼舌头啊。”

    坠儿一听这话,仿佛长出了一口气,腰板也挺了些。但她还是问道:“可是,小婢听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把宝蟾姐赏给姑爷呢。到时候,怕也由不得姑爷吧。”

    “胡说八道什么。老实待着。这件事,我哪有那么容易答应。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严鸿说着,又喝了口茶:“宝蟾是老太夫人身边的红人,我压根就没有存收她的念头,吃不消啊。”

    其实,严鸿并不讨厌宝蟾。平素里宝蟾的干练和大方就很对他的胃口,更何况,他对宝蟾肯为救自己而拼命,也是相当感动。再加上,对方又是个美人,放在人群中也是很能引人回头的。

    严鸿并不是个矫情的人,或者装逼的人。尽管带着21世纪的一些观念,他还是准备顺从封建社会的大势——比如说,三妻四妾的制度。他决不会刻意去扮演纯情小王子,因为有某某某的存在,所以自己就不会再爱别的女人。这些,在眼下这个时代,纯粹是句废话。

    真正的问题是,如果严鸿这会儿收了宝蟾,那自己之前在祖母那的一切举动,那些乖巧、讨好、孝顺乃至舍命保护就都成了别有用心,那自己的行动就白废了。

    而胭脂虎的身份更是个尴尬。要想能收她进房,离开欧阳氏的支持不行。从这一点上,似乎不该违背nǎinǎi的意愿。但是,如果自己真的真要把宝蟾弄上了床,nǎinǎi还会为自己纳胭脂虎说话?而且,宝蟾这么jīng明能干的姐姐,还能容得胭脂虎在自个房中安生下去?

    真是矛盾啊矛盾。

    但是这些话偏偏却又不能对坠儿说,所以只是云山雾罩的答了一声。反正,我没说会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最后怎么走,看造化吧。

    然而坠儿这小丫头还是不太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少爷为何不肯把有刺客的事说与小姐和我听,却要去告诉宝蟾姐姐?”

    严鸿咳了一声,遇上这么个较真的小丫头真是麻烦事。他只得一板一眼地解释着:

    “告诉你们做什么?你们是能耍刀呢还是能shè箭呢?若是告诉你们有刺客,出来不安全,你们这些娘儿们的习惯,我又不是不知道,越不让你们出来,越想出来,难免有人存了看热闹的心,要出来围观围观;或是有人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不会遇到刺客,偷溜出来;还有的难免人心惶惶,露了形迹;要赶上坏心肠的,怕是想要趁机偷些东西发邪财。所以对于普通的丫鬟下人,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只能告诉全部人,一律老实在屋里待着,没有主子的话谁也不许出去,否则不管是谁,一律打死。这么着,一般的丫鬟家仆虽然心里要骂,但是却还得乖乖地听,毕竟有个家法管着。”

    坠儿道:“可是,小姐和我,不是一般的丫鬟家仆啊,姑爷你应该告诉我们!”

    严鸿笑道:“是啊,晚娘和你当然不是外人。可是若我告诉你们内情,你们会怎么做?一看不到我,难免胡思乱想。或者以为我被刺客杀了,或者心里害怕,想要来寻我依靠。这么下来,说不定就还是要出来乱闯。可这么乱闯,万一遇到刺客呢?连本大少都被砍成这样,你们不是送死吗!坠儿,你说对不?我可不想你俩有什么闪失。晚娘和你啊,本大少可心疼着呢。”

    坠儿点了点头:“可是,宝蟾姐呢,你为什么告诉她?”

    严鸿道:“宝蟾是老太太的亲信人,需要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既然有刺客来,这个事怎么也瞒不住,所以只能告诉她,让她也有个准备。不过,这可不等于说我跟她就比跟你们近啊。要知道,宝蟾她是老太太的人,你啊,是我的人。”

    严鸿说完这句,忽然意识到大有语病,生怕小丫头以为自己又要变身狼人,张牙舞爪了。他赶紧住了嘴,端起茶又喝了一口,一边偷眼去看。

    却见坠儿一听这话,不但没有惊惧,相反是满面欢喜,又跑过来为严鸿把茶倒满,笑盈盈说道:

    “我就说呢,姑爷可才不会要宝蟾姐呢。也就她自己还把自己当个宝。姑爷啊,小姐虽然有时跟姑爷闹些小脾气,但心还是在姑爷这边的。刚才您是没看见,您被刺客打晕过去的时候,小姐都急的哭了呢。照小婢说,今后,你们两人都别使xìng子了。一rì夫妻白rì恩啊。姑爷你就算有些什么新奇的法子,也对小姐温柔些。等你们夫妻俩琴瑟和谐后,姑爷……姑爷若是再想什么,小姐说不定都会依你。”

    说到最后,小丫头又害羞的满脸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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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人言可畏

    严鸿并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坠儿话外之音?但是他实在是被那剪刀刺激的有点厉害,这会儿还是谨慎为上,别招惹太多麻烦。因此,他只当是小丫头一心撮合自己和晚娘,哈哈一笑,“小丫头,还撮合起姑爷来了。”

    说着一时促狭,严鸿伸出咸猪手来。原本想往胸前、腿上的放,伸出一半,却还是不敢,于是伸进坠儿头上,把她的满头秀发,揉成个乱鸟窝。

    其实要说起年岁来,坠儿并不比严鸿小。只是她终究是个奴仆,不敢拿大,加上身材和五官都长得小巧,有素常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严鸿两世为人,在心里还是把对方当成个小丫头。

    “啊……”坠儿轻轻叫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抓严鸿的手,却也不敢,只得退后几步:“姑爷,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啊。”

    坠儿正小声嘀咕着,忽然听门外一声咳嗽,“大少爷,您在里面么?小的严大,前来求见。”

    这严年虽只是个仆人,但身为严府大总管,掌握实权,在严府中也是能说的上话的人物。严鸿对他,素来也是要明敬三分,暗让五分。现在严年亲自前来,严鸿不敢怠慢,急忙让坠儿去开门。

    门开后,那严年眼神犀利,一眼见坠儿面红耳赤,发髻蓬松,而严鸿还在那整理着衣服。严大总管何等样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哦,我明白了”的表情,心中暗悔,看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急忙作揖道:“大少,您看小的我来得……呵呵。哎,也没想到您这大白天的就这么好兴致。看来您身上这个伤是不碍事,阁老那边也该放心了。”

    严鸿赶紧摇手:“没……”严年早又说道:“前厅里,阁老和小阁老有话,说是要审问那些刺客,让您和二少也上前面去一起听审。您看,是不是小的我去替您传个话,就说您身子未好,就不去了?您继续休息,继续休息。”

    坠儿一听严年这个话,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位可是府中大总管严年啊,平时自己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的。今儿被他撞破这个样子,这个话要是在内宅里传开,自己还要不要活了?可是对方毕竟是堂堂大总管,她可不敢去和人家争论。

    倒是严鸿脸sè一正道:“大总管,我跟坠儿刚才闹个小玩笑而已,您老可不要有的没的随便乱说哦。坠儿不比我这老油皮,她成天价在内宅面嫩,可不许你没事拿这种事乱开玩笑。内宅里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小心着我去向祖父祖母面前告你欺负小辈啊。您老还是赶紧去我二弟那报信吧,我这里收拾收拾,就去前面。”

    严年急忙连说“不敢”。他在严府位高权重,乃至在běi jīng城里跺脚城头响,这都不假。但正因为位高权重,他完全清楚自个的权位是哪里来的。奴仆终究是奴仆,他作为严家大总管,对形势可不糊涂。现在这大少风头正盛,据说为了保护老夫人差点被刺客掐死,阁老那对这个孙子现在是疼爱的不得了。

    要真乱传什么惹恼了这位爷,怕是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禁不住小阎王收拾。反正这种事,自己不传早晚别人也得知道。

    只是那大少nǎinǎi胡氏生xìng嫉妒,自己也听说过,据说房里皮鞭绳索木锥子什么的满箱满柜,想来外表斯文,内心一定是个霸道狠毒的。不知道这小丫头敢犯少nǎinǎi的禁脔,将来是被打死?还是被逼着嫁个小厮?严大总管同情地看了一眼坠儿,转身去了。

    严鸿看严大去了,回头对坠儿一笑:“别怕,大总管是明白人,不会乱传的。你快些给我整整衣冠,去前厅见老太爷、老爷一起办正事哩。”

    那坠儿眼见姑爷在大总管面前为自己说话,心中又多添了几分欢喜,赶紧服侍着严鸿打扮完毕。等到严鸿出门去了前面,自己才整理好发髻。望着镜中的自己,坠儿不由痴痴想到:自己跟了小姐这么些年,也是个老姑娘了。姑爷坠马之前,人后素常sè迷迷瞅自己,有时喝多了,也会用些疯话来撩拨,甚至动手动脚,只因为胡氏的关系,自己才得保清白。这会儿,他到底是转了xìng,还是嫌自己人老珠黄了?

    坠儿正在这里又喜又忧,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却是胡晚娘从外面进来。她急忙迎上去,胡晚娘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里外屋的床铺,这才面容一缓道:“坠儿,他没趁机欺负你?”

    坠儿这才知道,自家小姐这是来捉jiān啊。她心中颇为气苦,只得回道:“姑爷身上有伤……再说,小姐你想,姑爷自从落马之后,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到这,她看了看胡晚娘,咬了咬牙,道:“哪怕小姐你再打我,我也是要说。您收收心吧。姑爷虽然不通文墨,但对小姐真心一片,知冷着热。有这么个相公,我看比那什么只会吟风弄月,知乎者也的才子要强的多了。刚才,刚才姑爷还说……”坠儿又把刚才严鸿的那番话说给了晚娘。

    晚娘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有了缓和,拉着坠儿坐到床边,看着坠儿问道:“坠儿,我那天打了你一耳光,你可还记恨我?”

    “小姐说的哪里话来,我是您的奴婢,您打我,是因为奴婢做错了,怎么敢记恨。”

    “哎,我的心思你也该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丫头后来竟然……算了,不说了。其实你说的对,刚才你和相公回来,老夫人跟我说,要让宝蟾给相公做妾,我能说什么?那些姨娘也在那敲着边鼓,我哪能说个不字?我这样回来,老太太那边怕是也要恼我,可我就是受不了,我的相公就算我不要,我也不愿意分一半给别人。只要我一rì是大妇,这院子里便容不下一个小妾。”

    坠儿听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如同心中打翻了五味瓶,浑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辣。

    这会儿严府正堂内,严鸿还不知道,自己终于在胡晚娘那得到了“相公”的称呼,而不再用“他”来代替。

    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工夫细细琢磨。他正在和严鹄二人侍立在严世蕃身后,参观如何审问刺客。

    方才前厅大战一场,拿住刺客;后院也来报了情形,并擒拿住了柔娘。前来贺寿的朝廷官员经过这前后一闹,虽然在前厅看了场武戏大饱眼福,但后院却杀死锦衣卫和家人,难免在寿宴上添了些扫兴。

    其中已经有聪明人,感觉到这个事,恐怕将要在朝堂之上,引起一番轩然大波,不知有多少人会为这件行刺案而人头落地,或者丢官去职。

    好个小阁老严世蕃,可称临乱不慌。他等着柔娘被倒拉牛手下人从后院押到前厅来之后,一方面命人为柔娘医治,别让这胆敢行刺老母亲的小贱婢便宜死去;一方面替父发话,说我严家遭此横事,寿宴只能先停下。今天这刺杀发生在京师之内,相府之中,端的是非同小可。这些刺客居心叵测,恐怕不是单纯的亡命之徒那么简单。若有同伙,趁机丧心病狂入宫行刺,惊扰了天家,大家都难逃干系。是以,当前要以审问刺客为第一要务。各位大人,照顾不周,请自便了。

    各路官员倒也识相,纷纷告辞。一时间,冠盖雾散。这样子,严府之内所余下的,无非是严家的心腹死党,锦衣都督陆炳及一众锦衣官校而已。

    等到无关的官员离开后,严府家丁收拾场地,撤去打斗的破烂和酒宴。两边重新点上明烛,锦衣卫和严府家丁手持明晃晃刀剑,肃立烛旁,好一似阎罗殿。正中摆下三把交椅,中间是严嵩,左边是严世蕃,右边是陆炳。严世蕃再往左,坐着阿附严嵩的一票朝官,陆炳往右,坐着一排锦衣头目。大总管严年站在严嵩身侧,严鸿、严鹄侍立在严世蕃身后。

    看看架势摆好,严嵩朝严世蕃看了一看,严世蕃冲严年点点头。严大总管立刻扯开嗓子高叫:“把反贼都押上来!”严大虽没练过多少武艺,但身体强健,中气十足,加上这会儿有意要抖严府威风,在老小阁老面前讨好,因而这一嗓子喊出来,声震厅堂。

    片刻,一众刺客连同莫怀古在内,都已经被绳捆索绑,押在堂下。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两名严家家丁按着,想要起身也势比登天,更别说做出什么异动了。人人脸上都有淤伤,身上的衣服也是多处破损,血迹斑斑。显然,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受过刑了。

    严世蕃独眼扫视了一下下跪的众人,冷冷一笑,右手摸摸稀疏的胡子,冲严年努努嘴。严年会意,当即大声道:

    “各位好汉爷,到严府来显武艺,这趟杂耍玩的不错啊。我严府老太爷的赏赐,你们刚才也领教过了吧。别着急,实话告诉你们,刚才那个连点心都不算,最多算是我们严家的待客茶。一会等到点心啊,正席啊上来,哪怕你是铜打铁铸,哪怕你是砖磨的喉咙石雕的牙,也够得你吃的哦。”

    严年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用眼睛扫了一轮下面跪着的刺客们。见刺客们个个瞪着不屈的眼睛怒视,不由干笑一声:

    “别瞪这么大,有你们痛得眼珠子掉出来的时候。我严家的手段虽然丰富,若是比起锦衣卫的官爷们来,却是不值一提的了。等到进了诏狱,你们恐怕就得求着别人给你们一个痛快了。说起来,密谋不轨,刺杀当朝大臣,你们的死罪肯定免不掉,何必再巴巴的多受这活罪?招了吧,说说是谁指使你们?是谁给你们的银子,给了多少?在哪给的?都老老实实招出来,免得多吃苦头。”

    ;

第七十章 秦淮往事

    严年吼了几嗓子,严世蕃冷冷地插了进来:

    “你们诸位好汉,先谋害我长子严鸿,害他坠马受伤,又来这行刺我父当朝首辅,行刺大明的一众官员,为的,可是要谋朝篡位?你们此次大举进京,是不是还有同党要行刺天家?同党有多少?住在哪?都招了吧。我严世蕃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你们只要招了,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班主洪吉的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显然在下面已经挨了几下狠的。听了严世蕃的威胁,他“呸”地吐了一口含血的浓痰。那痰如暗器般飞出一截,差点落在严世蕃的脚边。身后的家丁看这厮到这份上还敢不老实,抬腿就是狠狠一脚。

    洪吉一身武艺,曾在边**几经生死,与那蒙古靼虏撕杀对垒也未曾皱过眉头,平素哪把这等闲家丁放在眼里。可惜如今已经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天大的功夫施展不出,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家丁一脚踢在背心,洪吉当即前栽倒地,口鼻又被碰出新伤,在地下流下一点血迹。

    严世蕃冷笑了一声,也不理睬他,又转头看向莫怀古:

    “莫百户,听说你是陆都督手下的爱将。想当年,你在南京天香阁,看上了那名jì雪艳娘。雪艳娘也看中了你。只是当时南京城内多少达官显贵,文人才子都盯着雪艳,你小小百户,在那些人面前,却是提不起来的官职。那陆都督为了帮你,请了魏国公为你撑腰不说,还拿了锦衣卫的势力压人,逼的老鸨子同意你赎人,又为你出了纹银千两,替雪艳赎身。这千金买雪艳,也是当年十里秦淮,一时佳话啊。陆都督对你恩重如山,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莫怀古被这一问,冷冷哼了一声,却不似方才洪吉那样不屑。看来是默认了。

    一边的严鸿这才听明白,原来莫百户居然还是陆炳的心腹。可是锦衣卫的骨干,陆炳的心腹,应该知道严、陆两家结盟的事儿啊,不知怎的他也成了刺客?

    再结合想来那rì,庆云班混入严府,恰好是走的莫怀古把守的这道侧门。看样子,那会儿他的搜检,也是走过场而已,故意放庆云班进来杀人的。

    想到这里,严鸿不由得出了一头冷汗。我的妈呀,连陆世伯的心腹都要刺杀,咱严家看来真是广结仇怨啊。想来侥幸,要是莫怀古被派到后宅把守,只怕后宅早就杀得血流成河。自个连同nǎinǎi,甚至宝蟾、胡晚娘、坠儿一众,早就一起魂归西天了。

    不过,听起来,当年陆都督还帮这该死的刺客莫怀古赎了一个什么雪艳娘,这个却不知道是什么事了,听着,好像是个美jì?

    这事儿严鸿自然是不知道的,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了。这雪艳娘艳名远播之时,才刚十四岁,这个就要说一下明朝人的重口味了。当时女xìng十四岁在民间就可以成婚,而官宦人家的女xìng十六岁也是婚龄,二十岁就成了当时的“剩女”。

    雪艳娘十四岁梳拢,名扬秦淮。不仅本人花容月貌,琴棋书画,诗书文章也是无所不jīng。莫怀古彼时在南京办差,那也是一件肥差,口袋里剩了不少银钱,便到天香阁买笑,不料竟与雪艳一见钟情。

    说来当时捧雪艳娘的人里,既有风流潇洒的文人才子,也有南京六部中的在职官员,莫怀古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在那些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雪艳娘却也竟然没看上那些达官显贵,风流才子,而只看中莫怀古这个普通的锦衣百户。许是前世冤孽,又或是月老捉弄。这一男一女,就此情缘互定。

    然而,莫怀古只是一介低级武官,能量有限。而雪艳娘则是青楼中的烟花女子,身不由己。两人能有一夜风流已属难得,还想长相厮守,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难于上青天。莫怀古也曾去和老鸨商量,想为雪艳娘赎身。

    那老鸨直把雪艳娘当做rì进斗金以及勾结权贵的摇钱树、交际花,哪里舍得?莫怀古一时情急,和老鸨争吵了几句,却被老鸨将此事转向当地士林官僚得知。

    这些读书的,当官的,很多都把雪艳娘视为盘中肉,如今这么个提不起的锦衣卫小官,竟敢想独占禁脔,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之间,舆论大哗,眼看人言汹汹,口水都能把莫怀古活活淹死。

    莫怀古当时也是情迷心窍,迎难而上,竟然通过锦衣的飞鸽传书,为这事儿向陆炳求助。中国古代历来讲究家国为大,私情为小,更何况当时莫怀古已有妻儿,反去恋一个jì女,就算拿传统道德来说,也是没那么理直气壮的。

    但陆炳却爱惜莫的人才,非但未加怪罪,反而真的写信给了魏国公徐鹏举求援。那徐鹏举领中军都督府,掌管南京十余万大军,又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一等一的硬扎人物。有他为莫怀古撑腰,那些官员才子顿时没了火种。

    接着,陆炳又指使南京锦衣卫向天香阁老鸨施加压力。毕竟陆大金吾的能量,岂是小小莫怀古可比?逼得老鸨同意,放出雪艳这个摇钱树,准她赎身。

    但是老鸨不甘心就这么断了财路,于是开出了纹银三千两的价码,想要把对方吓退,吓不退也要抓住最后机会捞上一笔。莫怀古虽是百户,办案中也捞了些钱,却拿不出这笔巨款。结果,又是陆炳直接指示南京方面,用应当上缴的常例银子为之垫付,后来自己又掏腰包补上了这笔银钱,终于帮莫怀古赎出雪艳娘。

    从此,武夫丽人,相伴数载,这件事儿也是官场中一段风流韵事。谈起来,有人夸赞莫怀古痴情,有人赞陆炳够义气。但也有人嗤之以鼻,觉得莫怀古荒yín好sè,不顾大体,陆炳御下不严,一味包庇,皆是可耻。这方面的言论,倒也无法强求统一了。

    莫怀古自己能与心中佳人团聚,对陆炳当然感激。因此这次严世蕃问他此事,他不能直接否认。

    严世蕃看了莫怀古的模样,又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也自知愧对陆都督吧?陆都督对你恩重如山,按说你莫百户也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子,怎么反倒叛了陆都督,跟这些谋反朝廷的刺客勾结在了一起?这让陆都督的面上如何是好?我看,你还是早早招了吧。也免得陆都督为难,回头不好意思招待你。”

    说完,严世蕃还用独眼瞥了一眼陆炳,也是点明让陆炳,不要想回护自己这员爱将的意思。却见陆炳端坐太师椅上,面目肃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这时却看莫怀古朗声道:“陆都督对我的私恩,我莫怀古粉身碎骨也不能相报。但陆都督与你严府勾结,却是大大的不该。我莫怀古虽感激陆都督,但杀你严府jiān贼,乃是为大明江山,为天下百姓。陆都督便是把我碎尸万段,油烹火焚,我也不发一丝怨言。但恨今番入府刺杀jiān贼,不能得手!”

    严世蕃眉头一皱,复又笑道:“好大口气,凭你这匹夫,也来评判陆都督的好歹。你既一意求死,却不知当年陆都督费尽心机帮你讨来的雪艳娘,回头下场又将如何?”

    这是在点明白莫怀古,你可不比这些刺客,光棍不怕雷劈。你家小都在běi jīng,要是不听我的,你的家眷任我严府拿捏。

    莫怀古哼了一声,不言不语,眉宇间却又现出一丝焦虑和愤怒。

    一边的严鹄,心知自个勾引庆云班子进府,已经犯了大错;而今天自己在后院的行为,更在nǎinǎi那惹了大祸。这么内外一算,说不定家里以后要怎么收拾自己。本着这种心情,他急着将功补过,在老爹和爷爷面前露点脸。

    严鹄是京师纨绔,这地面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他看老爹提起这茬,又留心到莫怀古的表情,当下趁热打铁,露出个猥琐的yín笑道:

    “是啊,莫百户,你靠了陆大都督的庇佑,娇妻美妾,尽享齐人之福,一户美满啊。听说莫百户的正室娘子出身虽然不高,也是小家碧玉,风韵犹存;小妾雪艳娘更是美艳无双,当年秦淮河上一枝花,今rì虽然年纪大了点,小爷也能将就。而莫百户好象还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吧?好象还没许配人家,如花韶华。莫百户要是不想自己头上多几顶绿帽子,多几个便宜姑爷的话,最好还是老实的招了。”

    “混帐!”

    陆炳一听此言,微合的虎目忽的一张,严鸿分明看到他那虎目之中露出的一丝jīng光,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陆炳的嘴却并未动弹。这混帐二字,却是严世蕃骂的。严世蕃一直想与陆炳结成儿女亲家,以形成坚固的联盟。最初想的是严鸿,可严鸿在被穿越附体前,一心要讨胡晚娘,为此甚至不惜和老爹翻脸一闹,最终气得严世蕃随他去罢。

    严鸿既然已经有正妻,陆炳的女儿不当然可能做妾,因此严世蕃便想让严鹄娶陆炳的女儿。他为了这个,已经托出好几名官员从中说项,但都被陆炳不软不硬的回绝了。

    此时,严鹄的那番猥琐的话,严格说不能叫有什么严重问题。虽然略嫌粗俗,但这是在审犯人,不是在朝堂议政,只要能达到目的,说什么做什么都在允许范围内。

    可是,你在未来老丈人的面前,公然说要把犯人的老婆、小老婆和女儿都XXOO了?这不是找死?这话谁都能说,严鹄你不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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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独眼龙的野望

    严鹄也是在家中平rì跋扈惯了,加上急于立功,一时之间失了计较。严世蕃一声混账骂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话说的场合不对,可惜说出来的话收不回来,哪里还敢再做辩解。

    严世蕃怒斥道:“多喝了几杯黄汤,就敢信口胡言?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丢了严府的脸?给我滚回后宅醒酒去!”

    严鹄赶紧应了声是,低着头快步离去。

    那陆炳倒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严家这父子主仆轮番问话。但是严鹄说了这一句荤话,被老爹给赶回去之后,场上竟然一时无人发话。被审的固然不声不响,审人的却也无话可说。

    眼见这场审案僵持下来,严鸿决定自个破冰,缓解下尴尬气氛。于是他开口道:“祖父,父亲,据孩儿看来,这些暴徒,并非是试图害我的凶手。”

    严世蕃独眼斜看他道:“何以见得?”

    严鸿道:“这些凶徒胆敢入宅行刺首辅,不仅胆大包天,而且武艺高强。试想,当初孩儿在郊外跑马,身边只有几个亲随。若是这帮让你想要害我,以他们的武艺,直接动手格杀,我也是凶多吉少,何必卸掉马掌钉,搞这些碰运气的勾当?所以孩儿看来,那事儿必非他们所为。我严府历来处事严明,这帮凶徒罪该万死,咱却也不会给他们安些无干的罪状。大反贼也要拿,小反贼也别想蒙混过关。”

    这话一说,严嵩、严世蕃都不禁点头。严世蕃道:“那依你之见呢?”

    严鸿道:“以孩儿愚见,我严府乃是当朝相府,掌管国家大事,为天子分忧,为万民谋福。至于审人断案,非我们所长。这些贼子既然不肯在严府吃敬酒,偏要去锦衣卫那边受苦,那不如先把这些杀才交给陆世伯处置。究竟如何拷问逼供,想必陆世伯自有手段。我们这边,只需拿出个章程来即可。这叫各施其职,各扬其长。”

    严世蕃听罢,正要说什么,一直沉默的陆炳倒是开了口:

    “是啊,按这帮贼子的罪孽,千刀万剐也是该的。只是今儿说来是老夫人的好rì子,这里也是阁老府,动刑也不怎么像话,要是一不留神打死几个,反而便宜了他们。不如且把他们押入诏狱,再慢慢审问。”

    一见陆炳开了口,严嵩也就跟着点头道:“那既然如此,一切但听陆都督安排便是。”

    陆炳道:“遵严阁老之命。”将手一挥道:“来人,把这些大胆妄为的凶徒都带走。”于是一众锦衣官校,押着莫、洪、以及其他刺客离开了严府。那柔娘却还是昏迷不醒,要两个人抬着走。严鸿不禁暗自佩服宝蟾的手劲,却也有一丝担心,这么个彪悍的御姐,要是真被老太太强行许给我房中,rì后自个能不能吃住她?晚娘和坠儿又受不受她欺负?

    犯人虽然押走,陆炳则在身旁四名随扈的簇拥下,安坐厅中,并未曾离开。

    此刻抓住的人犯和锦衣卫大队,包括严府家丁,都已经退下。这厅堂内坐的,可说都是严家的心腹或盟友。大家都明白,所谓审问刺客,无非是个形式。

    要点不在于刺客想说什么,而在于严家希望他们说什么。

    看看外人尽退,严世蕃冷笑一声道: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有话直说。这一次,陆大都督恐怕要多费些心思。当朝首辅遇刺,可非同小可。这件事此时恐怕已经闹的满城风雨,各方人物的眼睛都盯在这个事上,务必好好处置。”

    陆炳道:“不知小阁老高见如何?”

    严世蕃得意地眨眨独眼,伸出一个手指头摇摇:“今儿拿住的这些活口,就是我们的先机。他们想要刺杀我严府大人,我们却要借他们搬去绊脚石!那洪吉既然是曾铣的亲兵出身,他来刺杀我父,自然是曾铣家属余党唆使安排的。那么曾铣的孽种跟这件事当然脱不了干系,须要抓回来问责。而这帮人是发配在陕西城固,陕西的官员们,便也脱不了关系。里面若无人监守自盗,贼人何敢如此嚣张?”

    陆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指头也没动一下,只是瞥着严世蕃,一副“你继续说”的架势。

    严世蕃厚嘴唇翻动,越说越得意:

    “如此惊天的案子,若无朝中党羽勾结,如何谋划得起,又如何动的起来?这帮贼子竟然能进得京师,他们所持路引的由何地开据?京中有谁人为他们接应?谁人是幕后指使?依我想来,今rì寿宴,没有来为我母贺寿的在京官员,恐怕都难脱干系!”

    最后这一句话,严世蕃原本低沉的嗓音陡然拔尖,脸上横肉乱颤,显得有些狰狞。

    这话说出,堂里好几个人都惊了一下。严鸿一听,心里就卧了不只一个槽。

    这独眼龙老子也太狠了吧。今天没亲自来贺寿的人都不放过?要知道,今儿没来的人里,文官有次辅徐阶、礼部尚书吴山、户部尚书方钝,以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大佬,如果再算上他们的弟子门生,六部中的官员,十三道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等,怕不止六七十人;而武将之中成国公朱希忠,其弟朱希孝都只是礼到人未到。

    这要全算上,你是准备把满朝一网打尽么?

    其他几个人听到严世蕃说到这里,却是渐渐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严世蕃这话说得虽然蛮横,但他的剑锋指向何人了,倒也是比较清楚的。

    次辅徐阶是严嵩一系之外最大的集团首脑,但目前他并未公然与严嵩作对。再则徐阶户大人多,枝繁叶茂,根基扎实,就算是这些刺客攀咬他,也决不能就此扳倒。所以严世蕃并不打算真靠这个就干掉徐阶。

    他的真实目的,是礼部的吴山,户部的方纯,还有都察院的人。

    吴山执掌礼部,虽不似吏部那样可以掌管百官升迁、贬谪,但其负责全国科举、文教,各地府学、州学、县学、卫学乃至国子监都属于礼部管理。也就是说这些大明朝的政治官僚们,虽然在走上仕途后,会分派系、立山头,但是在其未走上仕途前,都在礼部管理范围内,而近水楼台,礼部自然也就容易在未来官员中扶植自己的势力。更别说进士出身的官员,告身、部照是由礼部而非吏部颁发,因此礼部算的上一等一的清贵衙门。

    户部则是朝廷的钱袋子,重要xìng不言而喻。现在严嵩一席已经把花钱的工部给掌握在手中,若是与户部达成一体,简直就是直接控制朝廷命脉了。

    至于负责批评朝政、弹劾官员的都察院,则是大明朝有名的疯狗集中营。上百个玩命御史都集中在那,成天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盯着百官找茬儿,找到茬儿就脱光了膀子破口大骂,骂得你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骂得你轻则灰头土脸,重则身败名裂。这许多年来,上至藩王下至地方官员,谁没被他们参劾过?所以,谁如果能彻底掌握都察院,那么发生政治斗争时,简直可以直接靠铺天盖地的弹章就把对手淹没,至少也能折腾得对方筋疲力尽。

    礼、户两部尚书一向与徐阶走的近,而与严家并不对盘。恐怕严世蕃此次要对付的就是这两尚书了。至于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则是搂草打兔子。这三处只要有一处能造成实质xìng战果,则严家在朝廷的势力将更进一步,而可能威胁严家的则将退一步,此消彼长之际,严府自然更是大大得意了。

    看出小阁老的计谋之后,严系的党羽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交头接耳。片刻,也开始纷纷表达自己的高见。工部尚书赵文华一马当先,附和道:

    “小阁老说的正是。依文华看来,今rì此事与那吴山、方钝,都是难脱干系。且那吴老儿自持身为礼部尚书,目中无人,张嘴就是国朝体制,闭嘴就是祖宗礼法,屡屡与阁老为难,对圣上也颇为不敬。前番,有些个朝臣不满圣上旨意,上书要景王外出就藩,就是他挑的头,这老儿留不得。”

    工部尚书赵文华,虽然论级别官职,是工部左侍郎严世蕃的顶头上司。但是实际上,他只是依附严阁老的一条走狗,是唯严世蕃马首是瞻的应声虫而已。作为严嵩的干儿子之一,赵文华虽然官至六部,但严鸿本体记忆里,除了成年累月来严府送礼,来给严嵩拍马屁之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严世蕃支持的,他永远支持;严世蕃反对的,他永远反对,其他的则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今天,严鸿却第一次从这赵尚书的嘴里,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当时嘉靖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尚存,一是裕王,一是景王。这两个儿子都非嫡出,而裕王年略长。

    按理说,嘉靖皇帝年已不轻,为了帝国未来稳定,理应在两个儿子中,选一个立为太子,以防万一他翘辫子时,有个继承人来掌管帝国。然而嘉靖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储。不但如此,他还把两个儿子都养在běi jīng,这样形成二王并立的架势,存心让继承人保持悬念。

    这事儿虽然让看客们很开心,却让朝臣们大为不悦。为此,那些自持忠良的大臣们,屡次要求皇帝立储。更有人直接要求嘉靖皇帝让小儿子景王离开京城,回到封地去。他们是想用这法子来变相确认裕王的继承人地位。嘉靖皇帝没有理睬他们,但这种积极的促进,还是让严府颇为不满。

    赵文华主张的,就是把这帮大臣中为首的吴山趁机除掉,以拔掉阻碍严嵩一系的潜在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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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今天下午两点就没有分推了,以后找这本书会更加困难。目前的收藏数上看,这本书的扑街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作者在此表示,这本书的成绩无论如何,绝不会太监。我会一直努力把它完成,希望能得到读者朋友的支持。收藏、推荐什么的,是支持我一直下去的动力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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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各怀鬼胎

    这时,大理寺少卿鄢懋卿也随之发话:

    “不错,不过懋卿以为,此次更必要的,是除掉都察院郑晓、周延二贼。他二人素不把义父与大哥放在眼里,前者京察,贬谪御史三十余人,多是这二人的党羽。他二人因此怀恨在心,铤而走险也是有的。只要把他们除掉,都察院不难为我们所用。届时,我们再以科道之力,而制吴、方掌管的两部,自可一击而奏全功。”

    这大理寺少卿鄢懋卿也是严府一个出名的走狗,与赵文华既是严嵩干儿,也是应声二人组。只是他最近将要转迁入都察院,最希望弄掉的则是郑、周这两个主官,好让自己更容易大展拳脚。至于吴山、方钝,在他看来,倒是次要了。

    听着两个走狗的积极进言,严世蕃点头微笑。赵、鄢二人各自的小九九他很清楚。赵文华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上司,但是实际上却要听自己的命令,心里其实别扭的很,所以希望转迁入礼部或户部,自然希望弄掉吴山、方钝,而鄢懋卿则是一心想当都御史,然后外放出去做巡抚或再转尚书。也就自然想搞掉看他不顺眼的周、郑二都堂。

    不管这俩自个什么打算,相对来说,赵文华的话,却是更对严世蕃自己的心思。

    因此,他眯起独眼,点头道:“好好,二位说的都不错,不过,现在人犯已经押送了锦衣卫的诏狱,所以究竟如何逼问口供,还是要劳烦陆都督费心。依我想来,此次谋刺家父阁老,幕后的罪魁祸首,难脱吴山、方钝、周延、郑晓这四人。若是对这些刺客严加考掠,必能问出端倪。不知陆都督以为如何?”

    所谓的问出端倪,无非是逼供的意思。那锦衣卫十八套酷刑,常人听了便头皮发麻,双腿发软,何况身受其中?便是那钢打铁铸的硬汉,真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能不能咬住牙关,也都在两可。更何况这次庆云班被擒的人多,中间只要出一两个差些的,陆炳要存心想要问出什么口供,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算真的问不出有效口供,还可以捏造供状,强摁画押这些终极无耻工具嘛。手段虽然下作点,也要看分什么场合用。

    严世蕃说了此话,独眼盯向陆炳。虽然口吻上是询问,但言下哪有半点询问的意思?陆炳却并未言语,而是以手轻扣大椅扶手,淡淡道:

    “小阁老之意,此事只着落在这四人身上了?不知元辅是何意?”

    严嵩轻捻胡须,待要发话,忽听一句:“祖父、父亲且慢。”却是严鸿此时突然蹿了出来。严嵩、严世蕃二人都是一楞。

    “胡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严世蕃习惯xìng地怒斥道。

    陆炳却一笑道:“小阁老何必如此生气?今天之事,严世侄立功非小。刚才说的一段话,也入情入理,甚为得体。以陆某见,还是且让他说说。”

    严嵩也点点头:“东楼,还是让鸿儿说说吧。横竖这里都是自己人,说对说错都没关系。”

    严世蕃见陆炳和老爹都发话了,只得收转脾气:“那鸿儿你便快讲。不过,不要信口胡言,否则就也学你二弟,给我滚回后宅醒酒去。”

    “多谢祖父、父亲。多谢陆世伯。”严鸿行了个礼,轻轻咳嗽一声,备足中气,准备开口。

    严鸿刚才一直听着老爹和两个臭名昭著的干叔叔计较,心里却感觉如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他并不是那种白痴,天真到认为古代也该讲人人平等、司法公正,一切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至于未审判先定调子,刑讯逼供,乃至栽赃陷害这种事,他并不排斥,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家族,他甚至不在乎亲手做这些。

    尤其,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或者民事诉讼,而是政治斗争。政治斗争搞得严重时,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是使出来,一点陷害攀诬,算个鸡毛啊。

    可是,单就今天这个事,却让他感到,不该如此。

    严世蕃聪明绝顶、严嵩宦海多年,赵文华等人都是大明官场中打滚多年的人jīng,论为官为政,都非严鸿这个年纪轻轻的纨绔所能比拟。

    可是严鸿比他们多了一条长处,那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穿越者,虽然记不得历史细节,却知道严家不知在几年后就会彻底灭亡。

    正因为如此,他的危机意识比这些人要强的多。而这种危机意识,再加上他穿越前在保险销售业过的那种诚惶诚恐,仰人鼻息的rì子,以及他在中学历史课、政治课上学的一点似是而非的皮毛,使得他看问题的眼光,却能与这几个chūn风得意的父辈略有不同。而这一点不同,恰好弥补了严世蕃乃至整个严府、严系大佬们在眼界上的不足。

    严家在这些年太顺了。自从害死夏言之后,没有任何一个敌人能挡在严嵩面前,没有人能对严家造成威胁。不论是沈炼,还是杨继盛,所有敢于站出来反对严家的人,都已经被轻松碾压。目前朝中第二大势力的徐阶,则在严家的气焰面前唯唯诺诺,韬光养晦。至于吴山、郑晓之流,在树大根深的严府面前,也只不过是让人讨厌的癣疥之患而已。

    正因为如此,所以严家一脉的人有些嚣张过分。老迈的严嵩固然不说,七十六岁的他已经没有jīng力在去做如此细微的分析。才智当世第一流的严世蕃呢,正因为他聪明,所以他也就目无余子,认定所有人的智谋都不及己。他认为自己家圣眷正隆,所以可以借助天家荣宠而击倒任何敌人。所以,今天他才如此霸气的,将两尚书及两位都御史都看做了可以轻松摧毁的敌人,似乎只是在讨论,晚餐应该先把筷子伸向烤rǔ猪,还是伸向烩海参而已。

    但是严鸿呢,他却始终想着,自己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面临的灭亡。因此他考虑问题并非取胜,而是自保,并非如何打倒敌人,收拢更多的权势,而是如何避免严府灭亡,或者即使灭亡了,也能有一条后路,不至于死的太惨。

    这种区别,就造成了他与严世蕃考虑问题角度的不同,做事态度也就不同。

    当赵文华一提到景王时,严鸿就更感觉到事态的xìng质恐怕不简单。自从继承了严鸿本体的大部分记忆,以及这段时间的生活,他对于大明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毕竟自己家的爷爷是朝廷首辅,爸爸是工部侍郎代父票拟的小阁老,他也算是国朝中金字塔顶端人物的后代,对于高层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当今天子嘉靖,早年的儿子先后夭折,因此坚定了他老人家“二龙不相见”的想法,把儿子都驱出宫中,赶进了王府。如今他只有这两个儿子,裕王朱载垕、景王朱载圳。又以裕王年纪为长,故此以礼部尚书吴山为首的一批大臣就以祖宗礼法为理由,催嘉靖早立裕王为太子,以便万一皇帝大行,裕王可以顺利的克承大统,也可安定臣民之心。

    但嘉靖却似乎对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怎么喜欢,对于立太子的事迟迟拖延不办,对景王也不打发出京去就藩,形成二王子在京,而无太子的局面。这个在大明朝实在是太诡异了,所谓天无二rì,国无二主,一旦嘉靖突然挂掉,那么京师之内有两个皇子,谁当皇帝?到时候恐有夺位之争,弄不好就要重演玄武门故事了。

    因此士林清流的文官们三天两头上本章,不是催皇帝早立太子,就是催景王赶紧出京就藩。

    严家作为当朝首辅,他们不但从未上书请皇帝立太子或是请景王就藩,甚至就连严家一脉的官员都集体失声。这种态度本就颇为玩味。

    今天再听到赵文华的话,严鸿却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家竟然卷入了储嗣之争,而且,恐怕,恐怕咱严家是属于景王立场的人。

    朝中其他人呢?想必吴山、方钝等人是支持裕王的,至于周延、郑晓更像是疯人院院长,不好说是哪个阵营。徐阶这一派实力最强,却跟乌龟一样缩头不出,也看不出态度。不过,从徐阶一贯较为“正统”的办事作风,以及吴山、方钝等人与他较为友善的关系来看,老徐大约暗地里也是裕王的拥趸。

    闫东来在穿越前的的历史知识实在糟糕。对于大明的皇帝,除了朱元璋、朱棣之外,就只记得那位风流成xìng的天子正德,这个还是托这皇帝各种风流韵事的福。再有的,就是与rì本人干过一仗的万历皇帝(连名儿都记不得)以及最后上吊的崇祯(同样记不得名儿)了。

    至于嘉靖之后到底是谁当皇帝,他都一无所知,自然不知道按历史角度是该支持裕王还是景王。

    但是他却知道一点,那就是储嗣之争凶险万分,一不留神就是个粉身碎骨。

    从这一点上,如果让他来主持严府的立场,他会选择完全的守中立,压根不去参合,皇上咋说咱咋干。是啊,咱严府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就算换个皇上,难道会立刻败落?干嘛还要求分外的奇功呢?你支持一边,要是另一边得手了,回头你不就里外不是人了么?

    尤其从爷爷、老爹那里得知的当前局势来看,嘉靖万岁爷年事已高。万一真的驾崩后,两王在京城里火拼起来,就算景王这一派得手,你知道混战中严府会遭到什么损伤?就算你能辅佐景王干掉他哥哥,你知道景王会不会拿这事来秋后算账?

    严鸿以前看过的成语故事,就有个教“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好像是chūn秋还是战国的一个事,就是一个大臣杀了国君帮助国君的兄弟继位,结果之后反被这个兄弟以“弑君”罪名给杀掉了。政治斗争这事儿,太凶险啊太凶险,尤其牵涉皇帝家事,不值当啊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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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爹爹你错了

    想来这便宜老爹严世蕃,在这种情况下,想抓住这个机会打击敌党的人,说不定还想趁这个机会,为景王的立位扫清障碍。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是太冒险了。

    首先,这种栽赃陷害实在是太过拙劣。锦衣卫cāo持这件事的不会是一个人,从严刑逼供到捏造口供,伪造证据,这需要一堆人来共同完成。最大的问题是,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景王就能得手。一旦他rì裕王登基,只要随便一查,就可查出这些事,那么等待严家的就是万劫不复。

    即使不考虑裕王,嘉靖皇帝就能容忍这种陷害么?陷害的是尚书,这可是朝廷体制中最高层的人物,用这种低劣的攀诬手段陷害掉?要知道,“不要跟领导斗智,不要跟群众斗勇”这话,是古今皆同的。想把皇帝当成傻瓜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

    他还进一步联想,难道自己家的倒台,就是因为这件事激怒了皇帝?然后就抄家,砍头,饿死?

    想到这,严鸿有点腿肚子转筋,他可不想死。虽然胭脂虎已经推倒,可是两人还只XXOO了一次,自己的大**之路还没开启的前提下,他可舍不得这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生活。

    因此他才壮着胆子,冒着老爹的yín威,冲了出来。

    严鸿此时心跳的飞快,感觉嘴唇有点发干。想说的话在脑子里搅来搅去,不知道该先喷那个好。

    当初闫东来的口才其实并不弱,当rì被录用为保险推销员时,其实是很被自己的面试官和后来的上级看好的。他过不了的只是自己的情绪关,必须先说服自己才能展开口才。要厚着脸皮,给陌生人去打电话推销,抓住任何人描绘的任何一种情况,最后得出需要购买保险的结论,这种事儿在他来讲总是难以顺畅讲溜,否则业绩不至于那么惨。

    当然,好歹也正因为他这口才,才得以保住自己的工作,至少对一部分优质客户能够做出业绩来,混个半饥半饱。只是,在这种高官环视,而老爹又恨不得把自个嚼碎的场合下,发表关系到家族兴衰乃至朝政变动的言论,这种经历实在是没有,不知道自己的口才还能剩几成。

    硬着头皮,他拱手行礼,然后张嘴:

    “祖父、父亲,各位世伯世叔。孩儿想来,今天之事,凶犯抓到了,祖父祖母大人万金之躯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追索之事,不宜闹大。问出真凶、主谋,照实说就好。若是那帮匪徒顽劣,不肯招认,那么可以上报,那些亡命之徒丧心病狂,勾结番邦,yù谋国家大臣为好。这样,既可严惩凶徒,又可彰显锦衣卫诸位长官的功绩,也不失朝廷的体面。”

    一言既出,满堂愕然。赵文华、鄢懋卿等严府走狗,个个大眼瞪小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严家大少爷居然说出这样一般主意。

    片刻沉寂后,严世蕃一声怒喝:“胡闹。滚回后宅醒酒去吧,不要再在这胡说了。”这位独眼龙实在没想到这个纨绔大儿子,居然敢公开和自己唱起了反调。这份愤怒程度,远比刚才严鹄口出yín秽之言更为严重。

    严鸿在老爹的暴怒面前,只是微微低下头。尼玛的,反正老子都说出口了,你要跳就跳吧。

    “东楼,不要动气,让鸿儿说完吧。鸿儿,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宜闹大?”倒是严嵩对自己这个孙子颇为宽容。说错了怕什么,正好教他就是了。至少,年轻人有自己的看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严阁老现在倒真有了栽培自己这个孙子的想法了,在自己家犯错误,总比以后走上官场后犯错误好。

    严鸿又行个礼,继续说道:“孩儿想来,父亲所想的,借这事儿,打击朝中敌党,这气魄是好的。但是,智者千虑,亦有一失。若真说按父亲规划,穷追来由,让陕西官员难逃其责。那么,这洪某的党羽皆是辽东夜不收军中的人,那蓟辽总督是否也难逃其咎?”

    “哼!这算什么,王忬老儿早就该死了。”严世蕃冷哼一声,我当你严鸿有什么高见呢,还不是在老子的掌握中!王忬当然是难逃其咎的!

    蓟辽也就是今天的河北、辽宁,当时为京师门户。一旦为靼虏所破,蒙古铁骑将直抵京师,因此,蓟辽总督手握重兵,位尊权重,一人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巡抚,以及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镇,于密云开府建衙,非同小可。

    而当时的总督王忬,出身太仓王氏,系士族名门,本人则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出身,加右都御史衔兼兵部左侍郎,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

    此人在朝堂之中并无明显派系,更像是个中间人物,本来与严家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他的儿子王世贞,乃是当时文明的大才子,恃才傲物,不把严家父子放在眼内,时时口出讥讽之言。这在当时,实在是取祸之道。

    王世贞平素就与严世蕃多有不睦,后来杨继盛铁骨铮铮,独身对抗严嵩,惨遭杀害之后,又是王世贞挺身而出,帮办了杨继盛的丧事。这事儿在严世蕃看来,就是公开打他爹和他的脸。因此,王世贞早已是严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借此机会打击王忬,出一口恶气,也是严世蕃的一贯想法。只不过,这想法在机会未到时,是不会随便说出口的。

    因而,听到严鸿居然担心王忬的安危,严世蕃恨不得把这小子屁股上狠狠踢一脚。你算老几,指摘起老子的不是了!

    严鸿被严世蕃嘲讽一句,却并不在意。推销保险的时候,这种情况多了,一定要自个有信心坚持下去。他继续道:

    “一个王忬,或许无关紧要。可父亲请想,这逃兵之事,恐非独蓟辽这一镇独有。到时候若这一条闹开来,那王忬也是有嘴的,彼此攀咬,牵扯到的各镇统兵大员,非止一处。其中也有不少是我严家的亲友。比如说杨伯伯,他总督宣大,又是爷爷的义子,岂不也因此受到波及?这样于我严家到底是有利有弊,恐怕很难断言。”

    大明朝的逃兵现象,在此时已经非常明显,边军中也屡有逃亡的。正因为如此,虽然理论上逃兵应该被地方缉拿问罪,但洪吉等人的逃亡,却未在先前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平安无事的混入běi jīng城,到严府行刺。

    而一旦拿这么个事儿来进行追究,等于是把原本大家睁只眼闭只眼无关痛痒的普遍现象,揭到阳光之下来细细追究。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确实会在朝堂上引起大范围的互相攀咬。

    而严家的人也不乏掌兵者,如何能免?只是严世蕃心里明白,打击这两个潜在敌对绊脚的尚书,收编愤青大本营,捎带饶上一个看不顺眼的总督,自己这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他已经准备必要时牺牲一部分自己这边的人马。

    比如那宣大总督杨顺,也是自个的干兄弟,用来当牺牲品不是很合适么?还有浙江那边的胡宗宪,也算咱严党的外围,真要是带累了也就带累了吧。

    只是这种牺牲自己人的yīn暗事,又怎么拿的到桌面上来说?他只好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鸿儿说的好,东楼,你智计无双,这次却是漏算了。”严嵩年岁rì高,思维不复当年的敏捷,要比yīn险毒辣,也确实比不上自个的亲生儿子。他却未曾看破严世蕃的心思,被严鸿一说,真以为是严世蕃漏算了,于是对这个孙儿的明察秋毫,倒是大为赞赏。

    得了祖父的赞赏,严鸿胆量一壮,继续滔滔不绝道:“另外,若是追究发放路引的官员,那么,沿途查验路引的官员呢?是不是他们也应该担失察之责?这一来,蔓藤累葛,到底要追究多少人?且如今我大明朝的路引制度,早已不似当年那么严谨。以此而问罪官长,难免让众人心寒。”

    确实,大明朝的路引制度,在洪武朝时执行最为严格,所谓离家百里,必须开据路引,不然以盲流罪论处。但是时过境迁,等到了嘉靖朝,这稽查制度早已是近似于废,就跟21世纪的暂住证一样。除非是发生造反,内乱时,才会严查路引,回溯来源。至于平时,谁还会无聊到查那个东西?以这个追究官员,确实是不上道,有那么点吹毛求疵的味道。

    “还有,京师之内,有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锦衣卫共负缉拿不法之责。若是以此事而发,层层问罪,只怕大家谁也难逃责任。乃至成国公朱老千岁也要牵扯进来,这就更为不美,徒然得罪权贵。”

    那成国公朱希忠,乃是靖难名臣朱能之后,总领神机、五军二营,担负京师安全之责。其弟朱希孝坐镇南镇抚司,虽不能与陆炳分庭抗礼,但也是一方诸侯。如果把他们攀扯进来,这个事就会变的更复杂。

    对于这点,严世蕃并非没想过,但他却不在乎。朱希忠虽然圣眷优隆,但是自己家也不见得输给他。尤其这次是自己家占理,那朱希忠怎么样?一样要避让。到时候,最好是把南镇抚司趁机拿过来,打入严家的钉子。

    这样,严府自个手握běi jīng城中一支武装,就不怕陆炳奇货可居,没事总跟自己推三阻四了。靠着这架势,再与他结成亲家,想必陆炳也会从了。这样一来,陆严完全一体,则锦衣卫整体拿在手中,届时对付裕王就更有把握。

    以上,就是严世蕃打的如意算盘。

    只是,这些事也是无法对外人明说的。当着陆炳的面,总不好说自个准备借着这个架势加强对他的控制吧?

    至于路引这个,严世蕃则真是从没想过。在他眼里,几时想过那些小官们怎么想?谁让你们命不好赶上这件事?那就活该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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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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