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永安大帝本纪(下)
胭脂虎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巴,轻声笑了出来。陆炳边上的两名锦衣官,虽然绷着脸,嘴角却也在微微抽动。严鸿更是呲牙咧嘴地做了个怪相。
笑声里,张才脸上居然有了一丝得意洋洋的表情,继续往下交代。
且说王牛儿捉jiān得手,反而信了张才的鬼话。不但自己乖乖把后妻双手奉上,更把这桩奇事,对左邻右舍讲个不休,诉说这世侄儿真命天子的神奇。于是小小村庄中,乡邻们交头接耳,都在议论。
那张才先过了眼前这关,见王大叔居然信之不疑,而左近邻舍都在关注围观,看来,再要低调也瞒不住了。
他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便又趁热打铁,置办了一些家什,找了个所谓黄道吉rì,在村子里公开设坛做法。
说来有趣,他寻思按白莲教的教义,无生老母,弥勒降世,自己是该装个和尚。可是和尚睡女人,还娶老婆?这个未免太说不过去。
因而张才左思右想,便改做了一身似是而非的道士打扮。
接下来,张才便祭出诸多jīng彩演出,什么油锅伸手,毫发无伤;什么画符捉鬼,小鬼现形;什么油锅炸鬼,鬼哭狼嚎……把一众老实的村民彻底唬住了,真当这张才是真龙天子下界,身怀莫大神通的应命真主。
说来也不奇怪,张才的手法虽然今天看来低劣得可笑,但是就在二十年前,在我国农村中,一样有靠类似手法蒙钱骗人的巫婆神棍。
甚至即使到21世纪,以稍加变化的其他类似名目,骗人骗财的神棍也未必就少了,只不过打的旗号变成“科学”而已。
至于明朝嘉靖年间的普通百姓,生xìng质朴,更没受过什么基础教育,上当受骗岂不正常?
再加上,那张才走南闯北,确实见多识广。他又有画符治病的手法,本就懂些医术,对一般的小灾小病,连治带蒙,也能看好一部分。
恰好村中的唯一土财主王老爷染上个不举的毛病,被那张才又是寻了些草药灌下去,又是在屋里仗剑画符,叫王老爷和他老婆脱光了,身上画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在张才的吟唱中蹦蹦跳跳。
这么折腾一番,大约是心理作用加上新鲜刺激,不举的毛病竟然治好了。这下子不得了了。王老爷也不过是个没进过县城的土财主,彻头彻尾信了张才,不仅尊他为帝,还把自家的房子让出来,给张才做了金銮殿,自己得了个一字并肩王的封号,找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去了。
王老爷土归土,可是村中第一富户。于是在羊群效应的带动下,全村三叩九拜,山呼万岁。那张才正式立国号为天佑,帝号永安,永平庄从此成了国中之国。
新皇登基,自然要大肆封赏。纵然没法裂土封建,好歹要设置百官臣僚,既酬劳功勋,也为帝国基石。
于是,王牛儿照顾皇后有功,封了兵马大元帅;村子里两个认识字的,封了左右丞相。
其他的,比如种地的农民,王老太爷的佃户、长工,也是或封将军,或封尚书,或封万户,一时间所谓人人得封,个个有官。也难为张才见多识广,把几个朝代的官名揉到一起赏赐下去。反正拉到盘子里都是菜,派这些大官一不用封地,二不用发俸禄,多多益善就是。
那王李氏自然当上了正宫皇后,而随她改嫁给王牛儿的两个闺女,大妮、二妮便成了大妮公主、二妮公主。
只是这二妮公主却不消停,仗着一身嫩刮刮皮肉,一双胜过娘亲的桃花眼,最喜俊俏男人。她刚当了公主,就立刻休了原来五大三粗的驸马,又改嫁了一个俏的。没多久,那俏驸马又不明不白的死了。
众人皆畏惧皇帝的神通,那被休的前任二驸马自认倒霉,又被皇帝加封了个左将军的官衔弥补,也就释然了。至于那个死鬼继任二驸马,连他自己的家属,都说想必是这小子福薄命浅,消受不了金枝玉叶的龙种,别人还能说什么?
二妮公主却是个风流人物。既然死了丈夫,作兴放开手脚,勾搭这个,勾引那个,秽乱朝堂,无所不为。那些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农民,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将军,尚书,司马,万户,上大夫,那种心理满足感本就爆棚。便是吃着碗里的野菜杂粮粥,顾盼之间,凛然有了朝廷栋梁之威仪。更有那年轻的,白天是将军,晚上有机会把高高在上的公主压在身下欢好一番,更是觉得,自己过的实在是神仙的rì子。
于是,大家众口一词,天佑皇国实在是人间天堂。
张才自己对内称皇帝,对外则当上了里长。县里偶尔来人,都是他出面接待。他这伪朝一不欠粮二不欠税,又没人告发,而村中百姓素不出村,偶尔外出,也严守皇帝法旨,不敢吐露半个字,生怕被天雷劈了去。
因此建国五个半月,未曾走了风声。
只是不久前,竟有白莲长老李自馨来此处寻张才。初时,张才只当是李长老亲自来清理门户收拾叛徒,直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待要点起国中兵马抗拒么,以区区永平庄这几个壮丁,真跟杀身护教的白莲教抗衡,那是以卵击石!更别说白莲教的几个长老,各个都身怀绝技,非是普通庄稼汉可比。
谁知李长老见面一说,结果却不是那么回事。李长老只告知白莲教已在蒙古边境安下身来,聚众十万,甚是兴旺。张才既已在永平庄立下根基,便赦了他不告离队的罪,重任为白莲教京西分舵的香主,且这分舵是秘舵,无须当众奉教。
李长老又说,不久后山东将有大事,到时候自有人来寻他,要他全力协助。还留下了纹银三千两,命他持此银两,套购京师米粮,不得有误。
说完,李长老便自离去。临行前还丢下一句:“只要你忠心报效,待我圣教成就大事,你要想在河北一带当个小国皇帝,那是易如反掌!”
这永平庄庄小地薄,便是财主王老爷也没多少钱,虽然有心报效,但无力输捐。所以张才大帝的rì子过的也不怎么富裕,偶尔吃顿肉也要犹豫。
这一下天降横财,全家上下都乐的翻了。张才的雄心也上来了,只当真是老天开眼,自己有望身坐金銮。
那大妮公主为人老实,自无话说;二妮公主却说自己这个公主该有封赏,找自己的便宜父皇要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进京跟着去购买米粮,又说要寻找大户为父皇输捐。
张才拿到白莲教的银子,心花怒放,早冲昏了头。他一听二妮公主的话,觉得有理。料想自己这便宜女儿模样可人,又够风sāo,去勾搭一两个京城的财主,想必不在话下。
至于京城财主,是否都如永平庄王老爷一般容易忽悠?那有什么。京师的财主难道就多一只眼睛?只要到了庄上看了自己的神通,还怕他不纳头便拜?
要是京师之内自己有了援兵,他rì做大事时,多了份臂助不说,单以财势论,京师的财主也比自己这的财主富裕的多,银子自可多糊弄些……
一直面无表情的陆炳听到此处,猛的一拍桌案道:
“大事?山东?什么大事?还不从实招来,莫非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试试我锦衣卫十八般手段才肯招认么?”
张才在白莲教内时,早就听说过锦衣卫十八般大刑的恐怖,当时吓得屁滚尿流,“回禀老大人,小的实在不知啊。李长老对我并不十分信任,如何肯把大事对我全盘托出?老大人明鉴,老大人明鉴。”
陆炳又道:“哦?那我问你,你用来蛊惑乡民的那些什么法术神通,又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连孙月蓉双眼都放亮了。
她虽然久在绿林,但是对于白莲教的各种法门却不熟悉。山贼与白莲彼此并无往来,对于对方的法门也是一知半解。只知对方神通广大,但是如何做法一无所知。
现在一听**凡胎竟能手入滚油无伤,又有什么捉鬼炸鬼,顿时来了jīng神。
张才也是神棍脾气不改,当下昂然道:
“回禀老大人,这个神通法术却不是假的。小的确实有术,只是此术乃天赐秘法,只能用于消灾除厄,造福一方,不能用来和凡人争斗,上阵杀敌。否则,就凭您老这百十官校,未必能奈何我。若不信,解了我的绑绳,我当场做法。”
严鸿此时却是憋不住了,冷笑道:“你那法门很了不起么?愚人之术,一钱不值。陆世伯,不必问这神棍,稍后小侄演给您看!”
陆炳闻此言,眼睛一亮。
锦衣卫这些年抓的白莲教党徒不少,但大都是最低级的教徒。这些教徒对于这传说中的神术密法,只是心中信奉如神,对其内幕却不了解。拷问起来,哪怕打得半死,也只咬定确实是上面的师傅们会神通。而香主这个级别的教徒,以前杀了不少,基本还未曾逮到过活的,所以一无所知。
陆炳根本不信白莲教会法术的鬼话,若真有法术,还至于每次都被朝廷官兵打败么?但其到底是怎么愚弄百姓的,却是一无所知。
一听严鸿口气,看样子他明确底细,不由心中大喜。看绑着的张才,也问不出啥,便轻轻一挥手,吩咐将人犯带下去,只待严鸿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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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小阎王作法(上)
待将张才等押出去,房中只剩下陆炳、严鸿、孙月蓉三人,锦衣官校也一个不在。陆炳这才说道:
“世侄,这村中既有人僭号称孤,村中百姓无一人上报朝廷,反而附逆造反,三叩九拜。按大明律,这一村人啊,留不得。”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另外两人毛骨悚然。乖乖,这一句话出口,几百颗人头落地,陆大特务你狠啊!
若是再变本加厉,用出瓜蔓抄的手段,那连带周围乡村县城,怕是杀几千人也未必收的住了!
孙月蓉有心说话,但作为一个隐藏身份的山贼,她早被陆炳的大将虎威压得透不过气,更不敢和这大官儿争论什么。
那小阎王严鸿,却已起身,正sè一揖道:“陆世伯且住。”
陆炳面无表情道:“怎么,严世侄要为反贼求情么?还望慎言啊。”
严鸿也完全明白,在这个时代,造反绝对是沾上死碰上亡的高压线。为反贼求情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严嵩也未必扛得住。
而眼前这些人,跟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本身又确实奉了伪帝的封号。即使他严鸿拍手走路,甚或围观着喊几声好,良心上也用不着不安。
但是,正如他当初可以拦住那个人贩子一样,人有不为,有所必为。
“大不了,老子再穿越一次。”他心里嘀咕了一声,又深吸两口气,这才壮起狗胆,对陆炳道:
“世伯容禀。这村中百姓世居于此,本xìng淳良。造反者罪在张才,谋逆者无关百姓。所谓附逆云云,只是百姓为张某妖言所惑,因此才肯听其号令。所谓封官封爵,无非儿戏一场。而他们一未打造兵器,二未曾招募军队,其祸未生。今圣天子在位,体恤百姓,仁政爱民,若屠尽此地之民,他rì白莲教正可以此事污蔑天子。反之,若宽以待之,百姓感激万岁恩德,绝不敢再有附逆之心。且张才与白莲教那些骗术,其实极为简单。待我当众拆穿他之后,管叫百姓们从此对白莲教深恶痛绝。若真有白莲逆贼再来此地,百姓们便第一个拿住了他送叫有司。这样可见,杀尽此村人,是利乱党而有害朝廷;留下此村人不杀,却是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害。还请世伯三思。”
陆炳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瞪圆直视严鸿,当真不怒而自威。严鸿整个人完全被他的气场所笼罩,就好像21世纪第一次求职被最高面试一样。
当初对面的高管最多不过拒了他,而眼前这个魁伟的高官,却可以堂而皇之锯了他。
背心上,黏黏的有些湿。腿好像也有点软。但严鸿咬住牙关,对视着陆炳的炯炯双目,分毫不让。
陆炳的右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你可知,你今早带这二十名家丁前来永平庄,本意究竟是平叛,还是附逆,现在已完全无法对证?”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你可知,你与那二妮伪公主口头约下婚姻,人犯供词确凿,无案可翻?”
“出……出淤泥而不染……”
“你可知,我就算现在当场斩了你,严阁老也不会怪罪于我,反而会感激我为严府除了一个祸根?”
“义之所在,虽死不改。”
孙月蓉右手已经悄悄移向了背后的鬼头钢刀。这陆炳武科出身,弓刀了得,曾捶杀过与自己不睦的指挥使,乃是技击好手。
孙月蓉虽然对这段历史并不清楚,但只要一看陆炳气定神闲,眸光如炬,举手抬足之间的气度,便可知这锦衣卫大官的武艺在自己之上。
自己一刀突袭出手,必要断去他的首级,否则怕还是会让严鸿受伤。
至于外面两百官校如何对付,便顾不得了。大不了,就如同来之前严鸿所说,死在一起就是了。
只不过,不是死在叛贼手里,却是为了维护“叛贼余党”,死在官差手里,这对自己这绿林女子来说本是求仁得仁,恐怕严鸿郎君会不大了然吧。
却见陆炳瞪着严鸿良久,并未抽出绣chūn刀,去斩严鸿首级。相反,他的右手松开了刀柄,摸摸自己的胡须,哈哈大笑:
“罢了罢了。想不到名动京师的恶霸小阎王,却在我面前念起金刚经来了。哈哈,人言不可信,人言不可信啊。”
严鸿僵硬地附和着笑了笑,可是脸上表情大概比哭难看,声音也沙哑得很。
陆炳一边捋须,一边看着严鸿:“敢在陆某面前咬文嚼字的,你算一个。今儿这个面子便给了你。这几百乡下愚民愚妇的命,你保下了。只是张才一家,势必不能容饶。你不会连这大妮公主二妮公主也想搭救吧?哈哈哈。”
严鸿看陆炳松口,这才觉得双腿发软。再说,这张才为谋逆主犯,死有余辜,他是小阎王,可不是活菩萨,哪会嫌命长再去触碰陆炳的逆鳞?于是赶紧拱手:
“张才乃白莲教余孽,自称伪帝,二罪并罚,自当秉公处置,小侄岂敢多话。”
陆炳点头:“那好,你且随我出来。我倒要看看那些法术神通到底是什么玩意。”说着话,一把拉起严鸿就走。
同时,他从眼角瞥了一眼那手在背后不及放下的孙月蓉,却并没说什么。
待这三人出去后,天佑皇国的“金銮殿”中便空荡荡一人也无。那房梁之上,一紫一青两位女侠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二人自从三天前在醉仙楼听到消息,一早赶在头里,来的比锦衣卫要早。待陆炳的大队锦衣卫到来时,她们便依仗一身卓绝的武艺躲避到了这“皇宫”内,趁着混乱,纵身横卧于梁上。
陆炳手下的锦衣卫原是百里挑一的jīng锐,素来jǐng觉,也是这伪帝国太过孱弱,连甲兵都无半个,锦衣卫一路攻击未遇敌手,心下难免懈怠,故而一时大意,查的不细,给了她们这藏身之处。
随后,下面发生种种,陆炳审案,张才交代,乃至后面严鸿与陆炳的对话,她们都一一听了个仔细。
虽然此时仍不敢放声交谈,但依仗有传音入密之法,两位女侠暗中交谈,并无阻碍。
那紫衣姑娘樱唇轻动道:“想不到,那小jiān贼竟然有副好心肠。”
“是啊,我也未曾想到,那陆文孚却如此狠毒,竟要擅杀一村百姓。果然阿附严嵩一党,都是些无情无信之辈。”
“你道陆炳是个什么好东西么?陷害忠良,勾结权jiān,他什么坏事没见过?若非师妹你拦着,我定要一剑取他xìng命!”
“师姐,那陆炳武艺高强,你我二人纵然动手,未必能一击毙命。而且他带兵剿白莲教反贼而来,我二人若是刺他,岂不反成了相助白莲教一党?”
“罢了罢了。可我看来,这小阎王似乎又是被陆炳当了枪使。”
“这帮官宦人家,个个肠子里九曲十八弯,谁猜得透他们的好歹?师姐,刚才那张才交代,说山东白莲教要闹什么大事。这样说来,恐怕我们听的那个消息是真的了。只可恨徐阁老他不听我们忠言。”
“徐子升这个老东西,别提他的好!若不是念他上了年岁,又素有清名,我岂能与他甘休。我等好心前来报信,他倒如此相欺,岂有此理?我看哪,这满朝上下衣冠,其实竟无一个好人。就说那徐阶,总说是什么正人君子,六部脊梁,朝廷良心,可在严嵩面前惯当缩头乌龟,端的无耻。想当初我爷爷……”
眼见师姐眼圈儿微红,又有了暴走趋势,那青衣姑娘急忙岔开话题道:
“这帮当官的,个个只图家室富贵,也不必说他了。师姐,你看这油锅探手,捉鬼炸鬼,到底是什么密术啊?”
那紫衣姑娘沉吟半晌才道:“旁门左道,我们如何得知?但听师父说,当年白莲教主也是**凡胎,被我正道高手围攻而死。料想,他们必然不是什么真神通,多半是幻术、障眼法一类。只是到底法门在哪,我却是不知道,正道高手中,好像也没人出来揭穿。奇怪的是,那小jiān贼严鸿怎么却知道这底细。真想去看看。可这一去必露了踪迹,真真闷死个人。”
青衣姑娘见已经成功转移师姐的注意力,赶紧就势安抚:“师姐休要着急。来rì方长,总有机会弄清楚。”
此时,只听外面已经有了百姓喧哗之声,隐隐传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被那狗rì的骗的好苦”
“老夫的房子哇。”
“张才,你个狗才,老子要把你砸成肉酱!”
看来,外面严鸿已经揭穿了密法面目,百姓正在声讨神棍中。这禁不住让两位女侠心中更痒痒了。
那青衣姑娘不禁抿嘴道:“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那姓严的抓来,打他一顿,逼他说出这些法门。看他那纨绔子弟的模样,肯定不禁打,一打就招了。”
紫衣姑娘点头道:“妙哉。这帮狗官欺压百姓,动不动就捆打良民。以我看来,把他抓来,先拷问秘法,待他招供之后,再继续拷问几顿,叫他也尝尝那求天不应,叫地不灵,生死掌握人手的滋味。看他那身细皮嫩肉,鞭子打上去听得他张口求饶,真是大快人心。”
两个女侠看不了法术,于是只得躲在梁上,陷入美妙的遐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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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小阎王作法(下)
再说严鸿与陆炳、孙月蓉到了院中,命令锦衣卫把全村百姓都带来。一部分人挤在院子中,剩下的就让他们爬在墙头上观看。
这些附逆的老百姓,原本就是乡下老实人,哪里懂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被张才的鬼话蛊惑了。现在眼看着满村尽是锦衣卫,手持明晃晃的绣chūn刀,仿佛凶神恶煞下凡,自然乖乖听话。锦衣卫们稍一番恐吓,根本不需要绳索,也没人起逃跑反抗之心。
何况,他们也好奇,这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人,却是要表演什么节目?
还有人暗中嘀咕道:
“听说二妮公主在京城里定了一位驸马,好长身量,好俊的面目,莫非便是他?”
“正是了,方才我听见二妮公主叫他的。”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严鸿缓步走到台上,一脸肃然。乡民们都把眼光聚焦过去。却见严鸿也不念咒,也不掐决,先将那油锅升火。
须臾间,底下烈火熊熊,青烟团团,锅里面滚油翻腾起来。
只见严鸿把袖子一挽,白皙的双手直接往滚油里面伸进去。这一下,直惊的围观百姓齐声惊叫。
叫的最大声的却是孙月蓉。幸亏严鸿方才有言在先,叮嘱她无论任何事儿都别大惊小怪,否则她非一巴掌把严鸿打晕,然后拖下来不可。
人家**师做法,还要念咒掐决,踏罡步斗,请神上身,方才能保神通无恙。你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直接就往滚油伸手,不是作死么?
要知道滚油比火还毒,慢说你不会武功,就算是一般外家功夫的好手,这一下粘了,也得被烫的皮开肉绽啊。
哪知严鸿却浑若无事,把手伸进去又拿出来,只洗得噼里啪啦,油花四溅,双手却丝毫无碍,脸上更是面带微笑。
这一下,众百姓齐声叫起好来。怪不得能拿住我们永安皇帝,原来这是个法力更强的,我们陛下斗法输了啊。
只是有那乖觉的就想,就算油锅洗手这小伙子也会吧,可是永安皇帝背后的那北斗,咋也不灵了?怎么不能救他脱险?
严鸿在油锅里洗了一阵手,伸出来,亮给众人看看,确实是安然无恙。
接着他用块抹布擦去手上的油,又拿起那张才早备下的黄裱纸,含了那法台上小碗中的清水在嘴里,然后一口喷上去,直透在那黄裱纸上。
那纸上,立时显出鲜红的小鬼形状。那小鬼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嚣张,颜sè殷红如血,就像人血凝结成的。
这下,百姓更是齐声高呼:“鬼,鬼,快抓鬼!”。
严鸿道:“别急别急,我马上就来对付这个鬼。”他又将台上一根锃光瓦亮的白骨扔入锅内。
众百姓急忙喊:“不对,不对,得先把鬼装进去再炸,你炸早了。”有人想,看来这贵公子虽然法力高强,毕竟嘴上没毛,抓鬼的程序都记错了。
严鸿哈哈笑道:“不早不早。鬼早就在里了。不信你们等着。”
果然,过了时间不长,便听锅里发出吱吱之声,真如鬼在惨叫。
这次百姓可不喊好了,暗想不对啊,鬼都还没装进去,这惨叫声怎么还有?这奇异的一幕,早已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到这时候,严鸿可不敢拿手进油锅去捞了。他命人先灭了火,再用铁钳夹出白骨,然后对百姓道:“众位父老,你们都上了张才的当了。”
接着,严鸿便一一揭开了骗人把戏。
油锅洗手,只是在油锅底事先放了硼砂,稍微加热便起了反应,在锅中冒泡翻滚。看起来像是油锅滚开,其实一点儿也不烫,热乎乎的而已。这时候洗手,自然无事。
当然,做这法术必须抓紧时机,一见油锅开就要马上伸手,洗几下好出来。不然,稍微多过了会,等油真开了再伸手,那就成了油炸凤爪的作死节奏了。
妖邪显形,是预先用姜黄水在纸上画了小鬼,然后晾干,看上去就和普通黄纸没两样。那碗中装的也不是无根清水,而是碱水。
含着碱水喷过去到黄纸上,姜黄水画出来的图形立刻变成血红sè,就像拿住了小鬼一般。
至于所谓油锅炸鬼,却是骨头的髓腔中装入了水银,等油锅真的开了之后,骨头在里面就会发出声音,如同鬼叫。
配合前面的姜黄水小鬼,一气呵成,演出抓鬼-炸鬼的好戏。
这些谜底一揭开,百姓才晓得这几个月受了骗。偶像的形象垮塌,被欺骗的耻辱,使他们的立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顿时,满院子的人都在破口大骂,骂张才无耻不要脸,搞这些歪门邪道欺骗乡亲,捎带把白莲教也恨上了。
要不是你们这群妖人研究的骗人法子,何苦害了爷爷们?
那被干侄儿张才戴了绿帽子的王牛儿,更是气的两眼冒血,直想寻到那对jiān夫yín妇,一拳一个打死了帐。那土财主王太爷心疼房子和报效“皇上”的家产,没哭几声,就昏厥了过去。
百姓中却有几个聪明的暗想,自己这番做了尚书、将军,算是从了逆,这条命怕不交代了?
想到这一层,不禁战战兢兢,有的裤裆下已经cháo湿滴水了。
等大家闹纷纷的嚷了一阵,却见台上那做法的严鸿说道:“众位父老,请再听我一句!”
众乡民安静下来。严鸿拱手道:
“众位父老,这妖人张才一家,欺瞒众人,意图谋反,自然难逃国法。然而诸位么,实不相瞒,你们所犯之罪,论律也当斩!”
这话出来,满院子顿时嚎啕大哭。
有人高叫:“大老爷饶命啊,我们都是被张才骗了的啊!”
有人在哀求:“大老爷,这全是张才贼子一人的诡计,请让我等良民把这恶棍一口一口咬死,向官家表忠心!”
还有的信誓旦旦高呼:“大老爷,我虽然身在伪朝,其实一直忠于当今天子,时刻盼望王师前来解救百姓啊。您看,今早上王师来时,我还带路来着。这位大人可以作证。”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严鸿等他们嚎啕一阵,再度举起手:“想活命的,就都别闹了!”
一时间,院子里又鸦雀无声。
严鸿咳嗽两声,又道:“按律法当斩,本来各位也无法可说。”说到此处,他略做停顿,接着道:
“只是我身旁这位”用手一指陆炳,“乃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金吾。他老人家爱民如子,知道诸位都是愚民少教,被张才和白莲教妖人所欺,不忍牵连无辜。因此,决定只办首恶,胁从不问,张才一家,法理难饶,众位乡亲,受骗无罪。大家还不谢过陆大金吾?”
众百姓由死到活走了一遭,谁不欢喜?忙不迭的高呼:“陆大金吾富贵千秋!陆大金吾长命百岁!”
还有几个脑袋方的,大约是在伪朝时顺嘴了,竟然喊着“陆大金吾万岁!”
只听轰隆一声响,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蹿上法坛,飞起左腿,一脚把油锅踢翻,伸出右臂,一巴掌把严鸿打下台来。
却是正处于万民感恩戴德的陆大金吾,第一次脸上失去了镇定,怒吼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台下一片乱喊的村民顿时傻在那里。陆炳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对着村民厉声道:
“你们这些愚夫愚妇,被白莲妖人毒害不浅!记住了,这天下九州四海,只有当今皇上一人可称万岁!乱喊乱叫,全无尊卑,这都是要杀头的罪过!像我陆某,不过是皇上驾前的小小走卒,为皇上效劳分忧,我的权势都是皇上给的,今儿饶你们的命,那也是体谅皇上的好生之德。你们要谢皇上,不可谢我陆某!知道不?”
全场静了片刻,终于有几个聪明的带头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同在场的锦衣卫和陆炳自己,也都跟着喊起来。
严鸿已经被孙月蓉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跟着大家喊万岁,一边微微带笑,瞅着陆炳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陆老大,想yīn我?我也不是好yīn的,这口锅我一个人背不动,还是麻烦您老人家替我多背些吧。
陆炳当然也明白严鸿的想法,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把这小子立刻拿到锦衣卫去拷问一番。
不过,毕竟他一举揭露了白莲的邪术,从此在各地可以宣传教化,免得百姓再上当。在锦衣卫来说,这实在是大大的好事,长远来看,远胜拿住一个哄骗几百人的“伪帝”。
因而陆炳心中欢喜,便也不与他计较了。
严鸿再看看满院子高呼皇上万岁,痛骂白莲教妖人的村民,不禁暗自感叹。自古以来,老百姓都是一般的状态,求个生存温饱,幻想着稍微过好一点,为了这一点点幻想,受人蛊惑,被人利用,到头来先受其害。
永平庄的老百姓固然是愚昧可笑,受这妖人简单把戏的愚弄。可是往大了想,全天下的大多数百姓、士人,所处又真能比他们高多少呢?再往大了想,自个在穿越前,岂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么?
如此一番折腾,到rì头偏西,诸般事务基本了解。全村人都留了具结,签字画押,并再三保证,决不再勾结白莲教妖人。
陆炳还再三威胁,要村中众人知道了这些装神弄鬼之事,决不能拿去招摇撞骗。若是再遇上持类似手法的骗子,或者有人妄图来打听学习骗术,一律拿住送官,将功折罪。
村中暂留下十名锦衣卫,搜索余党,督促后续。其余大队人马,则带着要犯张才一家等,且回běi jīng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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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封建主义理论家
那陆炳心中有事,命锦衣官校押了张才一家,离开永平庄。而他自己却与严鸿、孙月蓉在后面缓行,严府家丁及柳叶则落在了最后面。
陆炳三人前后五十步,都不许人停留。
待出了庄子,走上大路,陆炳才道:“严世侄好算计,把世伯我也牵连进去了。”
严鸿见他并无怒意,也哈哈笑道:“小侄我这身子骨,实在是扛不动这么大一桩事情,少不得要世伯替我多担待些。”
“那也使得。不过,rì后有你小子给我担待的时候。我且问你,白莲教那些装神弄鬼的密术,你却如何得知?”
严鸿心想:毛的密术,你们根本没看过《走近科学》而已。对我21世纪的网虫而言,这些玩意早被揭露很久了。
当然,这话要直说是不可能的。好在严鸿在站出来揭露秘法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他对陆炳道:
“这个么,小侄两年前,在běi jīng城外闲逛,荒郊野外却遇到一个西洋人,博学多才,也会咱大明的官话。小侄与他说起风土人情,颇令人惊叹。说他们西洋的巫师,过去曾用这几样秘法欺骗愚民,如此这般。想不到今rì看这白莲教的手段,才知原来东西方的妖孽,都是一般伎俩。”
陆炳道:“这真是奇缘助成奇功了。那西洋人叫何名字,现在何处?”
严鸿想不到陆炳刨根问底的求知jīng神这么强,急切把他最熟悉的一个西洋名字脱口而出道:
“听他西洋名字发音,译成我中华文字,大约是迈克杰克逊。他是来中国游山玩水,以广见闻的。但我见他时,已然身患疾病,说是叶落归根,想要回西洋。自那以后,就不再见到,或是回乡了,或是身故了,也未可知。”
一边心里嘀咕,大师啊,您别见怪,让您早死几百年。
陆炳叹息道:“可惜,可惜,此人既然如此博学多才,若能为我朝所用,倒也不无裨益。”
严鸿见陆炳言语,为国怜才,心中憋的些话,再也忍不住,便道:
“世伯,这迈克杰克逊,不过通晓一些雕虫小技。纵然没他传小侄秘术,张才终究也先就被世伯擒获了。有无秘术,其实于大局无关。但有一件,若是我朝中官员不能善待百姓,民心思变,白莲教什么密术都不用,便能招出千军万马。”
陆炳尚未答话,边上的孙月蓉早已心头一震。刚才见他在院中揭破那些骗术,胭脂虎心里早转了无数念头,暗想原本只道这小阎王俊郎君就是个能哄女人的,没想到真有本事,也有良心,是个难得的佳偶。
此时听他说这个,孙月蓉更不禁想道:何止白莲教,若非朝廷马政苛刻,我家又何必成为山贼?
而今天山东境内,“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千里流芳、吃尽当光。”官员横征暴敛,敲骨吸髓,百姓遭难者无数。方才张才招供的那山东大事,莫不是白莲教当真要在山东造反?
以她对山东形势的了解,一路上来京时看到的灾民遍地,恐怕只要白莲教大旗一树,当真立刻就有万千百姓响应啊。
但是自己出身尴尬,连身份都是捏造的,这个时候断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而且,听人说山东的那几个最坏的这狗官里,好些人本就是严家党羽,又怎么好当着严鸿的面骂他家的人?
这边陆炳听了严鸿的话,却不悦道:“怎么,世侄认为,白莲教就能比官员做的更好?”
严鸿摇头道:“不可能。白莲教那帮人是画符驱鬼的神棍,只能哄骗百姓,要说治国,他们是只会坏事,不懂成事。只是,百姓不懂这个。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因为败事比成事容易,所以百姓只知道跟着白莲教杀官造反有粮吃,官府却要催捐逼税,叫他们无以为生。这样一来,百姓走投无路,自然会依附于白莲教。反之,只要朝中官员能善待百姓,给他们一口饭吃,老百姓自然不会去造反。那样,就算白莲教真能撒豆成兵,也一样不堪一击。”
他自到了明朝以来一直谨慎言行,却不知怎的,对这陆炳总感觉甚是亲切,因此说话少了许多顾忌。
陆炳点点头道:“说的好。贤侄,实不相瞒,我原本以为你是知道了这里有反贼,想要先于我下手,故而对你有些不满。如今看来,却是你有心为百姓求命,而不敢惊动我了。想必,你拿我陆某当成那种为了自家功名,不惜叫人头滚滚的冷血酷吏了?”
严鸿赶紧作揖道:“小侄狗眼看人低,请世伯担待。便是要严加处罚,小侄也不敢不从。”
陆炳面露微笑:“有你这句话,陆某记下了,改rì定要重重罚你。好了,回京后卫里还有不少杂事,我也不耽误你与佳人同游了,免得惹人白眼,人头危险。”一阵大笑,双足用力,马匹急奔。
陆炳纵马去追前面的队伍,而后面的人离自己又远,这一段大路上,只留下严鸿、孙月蓉两骑并行。严鸿才看到,孙月蓉仍是闷闷不乐。他暗想,莫不是自己这三天没去找她,冷落了佳人,如今犯起小脾气来了?
严鸿时方才救村民、破神棍、论白莲,一本正经,颇有几分少年英雄的样子,可如今眼见佳人不乐,顿时又换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轻轻提马过去,臂膀探处,孙月蓉的小蛮腰就落入严鸿魔掌之内。
“后面还有人呢。”孙月蓉小声嘀咕道。
“管他呢。我自中意你,何必管他人是非!月蓉,我看你神情郁郁不乐,是怪我近几rì没来找你么?这剿灭反贼毕竟事关重大,我这三天也是想着如何应对,所以没去找你,千万莫恼。”
“谁恼你了?”孙月蓉心想:幸亏你没来。否则,遇到我那干哥哥贺大勇,他要是说出山寨里,我爹要把我嫁给他的事,那这严鸿脸上可就不好了。
不过,看着这家伙低声下气赔小心的样子,还挺好玩的。索xìng再逗上一逗。
“那什么大妮公主、二妮公主她们,这次会怎么样啊?”
严鸿摇了摇头,“人作死,就会死啊。”
“啊?你说什么?”
“没事,这个你没听过。那张才僭号称孤,就已经注定是这般下场了,我终不过是一介膏粱纨绔,救所有人?我哪有那个力量。她们啊,最好的结局就是没入教坊,归入乐籍。”
“什么教坊?”孙月蓉实在不熟悉这些官家的名词。
“教坊,就是朝廷办的jì院。”
“啊!那岂不……要是我,宁可被杀了,也不去那种地方!”
孙月蓉虽然是江湖女儿,杀兴起了xìng命也不顾,但毕竟是在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而且还是冰清玉洁。jì院这种存在,在她脑海里就是一个魔窟般的符号。
严鸿看胭脂虎这一刻有点惊恐的模样,反倒坏笑起来:
“第一,真到了那时候,哪容得你选啊。第二,我看那二妮公主进了教坊,说不定还如鱼得水呢。说起来,在正德年间倒是有个王满堂,本是伪帝之妻,后来入了浣衣局,结果被皇帝宠幸,差点成了真皇后。”
“啊?”这段前朝掌故,孙月蓉倒是不知,当下大惊道:“要是那什么二妮公主或是那个王李氏做了皇后,她们怎么会放过你?这可糟了,要不我追上去,给她们一人一刀,来个斩草除根?”
严鸿哈哈一笑,在美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又说傻话。这种事万中无一,她们,没希望的。当今天子嘉靖皇爷,爱好修道成仙,可不会如正德先帝一样贪sè。再说,就算有威胁,这两个女人又岂是你能杀掉的?张才熟知白莲教之事,陆世伯还要从他口中问出许多信息,难道任你过去杀掉人犯?便你武功再高十倍,也是万万不能。月蓉,我祖母寿诞将至,我后面这几天怕是出不来了。不过我会抽个空,把请贴给你送去。”
“给我请贴?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是让祖母大人看看你,讨了她老人家欢喜,来rì你进门后才方便,也没人敢欺负你。”
孙月蓉看了看身后一路跟着的柳叶,咬了咬银牙,道:“今天有些话说着不方便,明天早上,还是在那大兴山树林之内,我等你,有要紧的话说,千万莫要失约。”
说完,不待严鸿发话,拨转马头,招呼了柳叶飞马离去。
严家的家丁们离的较远,听不到二人说什么。只见自家少爷对这个丑女又搂又抱,又是窃窃私语,然后那个丑女招呼那俏丫鬟打马就走,心中暗想:凭自己少爷的相貌财势,这丑女断无不从之理,莫非少爷得陇望蜀,想要来个二女同收?这个丑姑娘抹不开脸?心中展开了各种不健康联想。
牛千斤教师爷却暗自得意,自家果然有先见之明。可惜大少爷还是脸嫩了些,若是请教俺老牛,断无叫他两头落空之理。
严鸿顾不上他们。他感觉到,孙月蓉可能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但她既然现在不想说,那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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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发配江西
严府内。
严世蕃面沉似水,一只独眼闭了开,开了闭。严嵩的面sè也是凝重异常,严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跪在地上,扮演着乖宝宝。
“不像话,胡闹!”严世蕃重重的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连白莲教造反这种事也敢掺和?你有几个脑袋?还瞒着为父和爷爷,你的眼里简直没有我们。若是你肯早说出来,有为父为你运筹,却也未必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如今,这件事被你闹了个一团糟。那些百姓与你有什么相干?为了保他们的小命,你就要瞒着家里,带着二十名家丁就敢去抓反贼?你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陆文孚若非看在为父和爷爷的面上,单是你一个为反贼求情,就可以把你一并入狱。再说还有那驸马的事,如果细究起来,砍了你这贼头不打紧,连累我严府清誉,就是剐了你也不能补偿万一!”
“孩儿知错。”严鸿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所以一回家就主动找到爷爷爸爸,把前后事情和盘托出。是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说,至少越早交代,让家里的爷爷爸爸越早有准备,起码也是减少因为信息沟通不畅带来的风险。
至于后果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鸿儿,你这次确实是错了。”严嵩轻拈银髯,一字一板的说道:
“白莲教,反贼,这些事都不是你能兜得下的。就算你大发善心,要保住那些人的命,也该跟你父亲和爷爷我说明。凭你父亲的才智,为你小设一谋,保住那些人的命是易如反掌,而抓住反贼,也可以完全不把我们牵连进去,顺带取个功名易如反掌。可现在,这件事你牵扯的太深了。陆文孚虽然看在我们的面上,未必会深究,但是今天足有两百名锦衣卫参与,他想压也压不住。明rì祖父我到西苑入值之时,且先去看看情形如何。等你祖母的寿诞一过,你就回袁州老家。正好那边的田产房产,也要有个自己人打理打理。等我看看这边的风头,再做计较。”
原来要把我赶回老家?远离京师,也自然要把手头的生意交出去,这些严鸿倒是不在乎。
如果放在刚穿越来的前几天,回老家反而还舒服自然,避开了京师中这些尖锐矛盾,可以更痛快地过他的米虫生活。
但是现在不行。如果真回了老家,那他想把胭脂虎堂堂正正娶进门的事,怕是更不可能了。
当然,要是满足于两人做个非法夫妻,在老家只有更自在,胭脂虎自己也未必会很反感。
但严鸿自己,却不愿意让自个几百年来的第一份真正感情如此草率从事。
如今事到这份上,想说什么也是枉然。只能等着有机会去求nǎinǎi了。
到了欧阳氏那,老夫人含泪带气,也是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顿。但老太太对孙儿,终究还是宠爱多过责骂。说来说去,无非是“你带这么点人去抓白莲教,你不要命了?那帮妖人听说能拘神遣将,撒豆成兵。朝廷经制官兵都未必一定能胜,何况咱家那些家丁?”
待听到严鸿讲起破了白莲几般秘术,老夫人居然转怒为喜,又连夸自己的孙儿聪明伶俐,比朝廷上那一班废物强多了。
最后,说起严嵩、严世蕃安排严鸿回袁州的事儿,欧阳夫人安慰他道:“回袁州也不错。老家那边的田产,是咱家的基业,荒废不得,交给别人,也确实不放心。你回去把田产管起来,我回头跟你爷爷说,田租的三成归到你那房使用,旁人不得过问。宝蟾丫头伺候我好几年了,于田租赋税的事也是熟手,我让她跟你去袁州,可不许你欺负她。”
说着,老夫人掩口而笑。羞的宝蟾小脸通红,轻声叫了声“老太夫人。”
严鸿的脸瞬间就成了个“囧”字。娘的,我这里还在愁胭脂虎的事儿呢,怎么nǎinǎi还要给再添个烦恼?
不过现在要说对宝蟾一点意思没有,这个丫头怕也是下不来台。他只能一个劲的说,我只是来陪nǎinǎi说话,可不敢想要什么赏赐。
等到回了自己的房里,胡晚娘也知道了这个事,脸sè甚不好看。她踌躇了半天才说道:
“相公,若回了袁州倒也不全是坏事。袁州故乡清净,不比这京城的喧嚣。相公若肯发奋图强,闭门苦读,以相公的才智,几年寒窗下来,中举乃至中进士并非难事。有公公和祖父在朝中为你说话,他rì为官,相公就可大展抱负。也不必如今rì这般,用尽手段,还要骗爷爷和公公,才能成事。”
严鸿打个哈欠,摆了摆手道:“别说了,我可不想回袁州老家。一切等祖母寿诞之后再说,我自有计较。至于科举的事么,你相公我要真想当官,难道非要科举?”
结果说完这个,胡氏的脸sè就更加难看,一晚上没给严鸿好脸。好在严鸿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次rì清晨,严鸿如往常一样,从自己的榻上悄悄爬起。偷眼看侧边的被窝里,胡晚娘背向自己,香肩半露,还未醒来。于是严鸿便独个儿爬起来穿衣。
却见丫鬟坠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竖指打了个“嘘”。然后默然来到自己身边,拿起角梳为自己梳头,又伺候自己穿衣。
说来,这些活原本确实是该丫鬟劳动的,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严鸿要解开捆绑胡晚娘的绳子时,发现她随身竟然带着剪刀。当时没觉得啥,事后严鸿越想越不对劲,这丫头袖里藏刀,却是什么来头?
之后,严鸿基本不敢让再她服务了,生怕万一自己一不留神,被她认为是图谋不轨,再把刀拿出来,那便没什么意思。
而今rì坠儿竟是异常的温柔,细细为严鸿整理好衣衫冠带。待来到外屋,坠儿才小声说道:“姑爷,不用些点心再出去?”
严鸿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姑爷,小婢在家中也学过帐目,打理租税不输给宝蟾姐。要是回袁州,您身边还是该留自己贴心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的。”
严鸿这才明白,原来是竞争带来的动力啊。他笑了一笑,抓抓头皮道:“坠儿啊,你以后不要拿剪刀来刺我,我就阿弥陀佛了。”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坠儿在屋里,急的叫道:“姑爷,那剪刀,素rì里可不是为你准备的啊。”
等严鸿到了城南大兴山树林内,却见孙月蓉的胭脂马已经拴在一棵树上。胭脂虎本人穿的,却是自己送她那身衣衫,坐在一棵树下等候。
眼前铺好的白布上,照例放着酒食果蔬,与自己那rì与她饮用的分毫不差。
不同的是,今番看到严鸿来,孙月蓉并没有如往rì一样柔情似火地飞奔过来迎接,反倒大马金刀,端坐不动,只是看着他过来。
待严鸿坐下,孙月蓉才说道:“喝吧。”
说着将一个倒满酒的杯子递了过来。
严鸿稍有点诧异:“月蓉,你这是……”
“别问,快喝。”第一次发现这大美女一旦严肃起来,态度也是不容人拒绝。当然,她本来就有这个资本。
二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把一壶酒都喝了下去。严鸿没有早晨喝酒的习惯,又饿着肚子,就觉得有点发晕了。
而孙月蓉的脸,也红的像火烧云。
“你这是要闹哪出?”严鸿看着还要开第二瓶酒的孙月蓉,一把按住她的腕子。
“没,没啥。只是有的话,我不喝酒说不出来。”
“你喝的酒不少了,再喝你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严鸿感觉孙月蓉今天的情绪比昨天还不对劲。
“别打岔,我酒量大着呢。你知道么?小爷我今年二十一了。别瞪我,我知道你不让我自称小爷,但是我喊习惯了,改不了。我今年二十一了,而且是实打实的二十一了,你这个十九都是虚岁。我比你大,又是个占山的,从小跟我爹练功,手上都是老茧,若是穿起丝绸的衣服,怕是要把衣服带起刺来。我不认识字,也不懂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琴棋书画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抡刀子砍人。你想清楚了?你如果有朝一rì纳我过门,真不后悔?”
严鸿也不说话,只是人挪过去,揽住了她的腰肢。“没什么。你的心思不要那么重。我小阎王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个随便马虎的人,我要真要逢场作戏啊……算了,这个就不显摆了。总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大户人家没什么好,但也不是罪。你不懂规矩,我就教你规矩;不守不了规矩,也可以不守,只要场面上的事可以应付,只要适当时候给我点脸子就好了。而且等你嫁过来就知道了,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我爹有二十多个姬妾,要都讲这么多规矩,怕是我天天磕头就要磕死。就像今天,要是依着什么磕头请安的规矩,我便出不来。可今天是轮到我爷爷在西苑值班,我爹也得跟着帮忙批折子,他俩天不亮就走了。二十多个姨娘,天天请安得多久?早免了这个规矩。而nǎinǎi那上了年岁,早晨好不容易睡会,你去请安闹醒了她?所以啊,你嫁过来是没那么多事的。我倒是担心你爹那边,万一他不让你给我作妾,倒是麻烦。”
孙月蓉此时与其说是一只胭脂虎,不如说是只波斯猫,整个人慵懒的赖在严鸿怀里。时而一阵林中的风传来,一缕发丝拂过严鸿的鼻子,弄的他痒痒的。
“小爷我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要么拿我当男人看。拿我当女人看的,也是当我是个雌老虎,母夜叉。江湖上,市井里,勾搭柳叶的人有的是,看得上小爷的一个也没有。也就你这么个公子哥,还肯看得上我这个女匪。告诉你吧严鸿,从在你面前换上女装那天,我便在心里发了誓,这辈子我非你不嫁。可你说的对,我爹那确实是个难关,他又硬又倔。他可不讨好你严家的权势,你越有权势,他越恨你。你要敢去山东提亲啊,怕他不一刀砍了你。不过这点事难不倒小爷,我有办法。”说到这,孙月蓉抬起头来,两眼之中闪出亮光。
“什么办法?”
“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我爹就算想不答应也不成了。我成了你的人,他还能说什么?做妾做妻,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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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林间挑逗(求收藏)
“啊?!”严鸿对于孙月蓉这个主意,感觉有点无语。孙月蓉虽然是江湖出身,没有那么多礼教束缚,但二人亲热,却也还是严守底线。更别说,当初就为了不肯幕天席地做这勾当,就差点把自己打个半死。可今天,怎么她倒积极主动起来了?转xìng了还是开窍了?
“啊什么啊?不用这个办法,就是我爹做主;用了这个办法,就是我们做主。你还等个啥呢。就,就在这,就现在,要了我。要是当rì你胆子再大点,现在也没这么多麻烦。”
一边说,孙月蓉已经开始笨拙地解起衣衫。只是看得出,她既紧张又有点激动,手都在微微发抖。
严鸿心里暗自腹诽:我那天胆子再大点,估计就被你整残废了,谁知道你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他虽然名义上是个已婚人士,但自穿越以来,严格说自己还是个处男。与自己的夫人未行人伦之礼,陪嫁丫鬟袖里藏刀,至于宝蟾姐……虽然他相信只要自己想,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但是他实在不想招惹过多。
而眼前的这个大嘴美女,正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初恋。尤其是当孙月蓉敞开前襟,那挺拔的双峰落入自己眼中时,严鸿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
他忽地将孙月蓉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唇舌饥渴似地长吻过去。从眼睛,到嘴唇,耳垂,脖颈,再到胸部,小腹……一路向下,同时双手忙慌火急,将孙月蓉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脱掉。
此时的孙月蓉,激起了严鸿的yù火,自个则变成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只是一双滚热的臂膀,团团搂住严鸿脖子,口中一边呻吟,一边喃喃低语着:
“今天给了你,便是明rì便死,我也认了。”
本来,这会儿严鸿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正待扯开自家衣带子冲锋陷阵斩将夺关之呢。忽然间却听到了孙月蓉的这句话。
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顿时原本胀满全身,喷薄yù出的yù念,刷地一丈水退下去七尺。
本来今早开始,他就觉得孙月蓉的举动有些奇怪。现在听她这句话,怎么分明是有诀别之意?什么死了活了,这哪跟哪?难不成,对方要去做什么送死的事?
想想对方的职业,更觉得这种可能xìng异常巨大,这一下,严鸿可就没法真的去和对方深入欢好了。他紧急刹车,抬起身子,轻轻拍了拍孙月蓉那**的肩膀。
孙月蓉年已双十,尚且是黄花闺女。本来今儿存了献身的念头,好容易下定决心,突破防线,且已经被严鸿的爱抚亲吻弄得神魂颠倒,浑身燥热,两腿间隐隐有些cháo湿,只待那狂风暴雨的一刹那,把自己交给眼前这个爱恋已深的郎君。
谁知闭上眼后,却迟迟等不到最后时刻的到来。严鸿的身躯也不再紧贴着自己,他的手也停止在自己身上羞人的地方游走,只在自己肩头上抚弄。
孙月蓉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严鸿正盯着她,脸上刚才那sè情狂的表情已经褪去,反而是一本正经的可厌模样:
“月蓉,不对。这不像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一切有我。什么叫别忘了你,你这个话里有话。连白莲教的神棍都骗不了我,你更不行。”
“你别问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那么多问的?赶紧来吧!”孙月蓉有点焦躁,身体里的激流在奔涌,她练惯武艺的双手抓住严鸿的双臂,掐得一片青紫。
严鸿忍住双臂传来的疼痛和下身的不适,咬牙道:
“月蓉,我当然想要你。若是对着你这样子的美人,没有这个想法,我还算个男人么?可是,我不但要一次你,我还要一辈子的你。我不想和你不明不白的到了一块就完。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明白。”
孙月蓉眼见严鸿那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说不出的严肃,眼神犀利,仿佛自己一切心事都瞒不过他。她的一口白牙咬住嘴唇,使劲摇摇头。
“你装什么,快给我说!”严鸿气急败坏,挥手在孙月蓉已然**的臀上使劲拍了一巴掌。
孙月蓉“啊”的一声,再也没有抗拒的力量。两滴泪水从她眼角滚下。她抓住严鸿的手,轻轻说道:
“几天前,我爹派人来了,要我回去。我是逃婚出来的。回去后,我爹铁定逼我成亲。”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笨蛋主意?”
“什么笨蛋?你根本不懂,我回了山东,你在京师,我们再见得等到几时?我爹脾气倔强,他肯不肯应你的婚事,根本吃不准。而万一……万一我要被逼着成亲呢?只有我把我自己给了你,我爹才拿我没办法,只能认下你这个姑爷。”
严鸿此时才算明白,这个山东的美女强盗怎么会跑到了京师来,为何在和自己交往时,又时不时有忧郁纠结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她也对自己不离不弃,还要把身子给自己。这一点,让他非常感动:
“算了吧,把衣服穿好,这件事这么办怕是不成。”
听了严鸿的话,孙月蓉脸上神情一阵黯淡,这般自荐枕席,还被对方拒绝,令她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自己爱上的男人,到底对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
严鸿见她在那低头发楞,脸上神sè不快,恐冷了她的心,轻声道:“你听着,咱两的缘分是老天爷给的,谁也拆不开,我若是今天要了你的身子,你爹定把我看做个无良浪子,也会认为你过于轻浮。而我严府中的长辈也好,兄弟也罢,大约也会把你当成那种可以随便弃如敝履的女子。正因为你对我好,正因为你不在乎名分,所以我一定要给你这个名分。你等着,等我祖母寿诞之后,你就回山东,我随后就到。然后用花轿抬你过门,我要给你个洞房花烛,让你穿上新娘吉服,那个时候便是你不肯,我也要定了你。你武艺高强,我严府有家丁护卫上百,把你绑了霸王硬上弓也做得。若是我rì后有负于你,就叫我乱刀……”
孙月蓉双臂一收,却已用唇封住了他的唇,又是一阵长吻后,才道:“我只当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被我还笨。洞房花烛、花轿吉服,又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那些不知所谓的形式。还是那二妮公主说的对,所谓成亲,无非就是一群宾客嬉闹一番,然后新郎新娘就滚到床上去耍,如今没有那些讨厌的宾客,莫非就不叫成婚?”
她本来就没穿衣服,如今二人肌肤相亲,严鸿感受着对方的那诱人的身材,不由情yù复起,他强忍着说道:“你当时不是嫌这样太丑么,怎么又肯了?”
“废话,这种事,我若是连反抗都不反抗,你得把我当成什么?”孙月蓉白了他一眼,“我们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有今天没明rì,我也想等你八抬大轿的来娶我,可是要等你几天?我们绿林人讲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我能用个清白的身子服侍你,也许等你到山东提亲时,我就成了棺材里的一具死尸。”
说到此处,她神情更加黯淡,“你知道么?我爹山东八十四寨的总瓢把子,可如今,这山东八十四寨已经是老黄历了,我爹派来的人说,就在这段rì子,官兵摸上了独松寨的山门,打破了山寨。那独松寨论势力,山东第二,仅此于我爹,老当家的秦四爷,一身武功比我爹也差不到哪去。可怎么样?全寨八十多条好汉一个没剩,全都被官兵砍了脑袋。独龙寨大寨主的宝贝闺女,当初还跟我拜过干姐妹的,论功夫也不弱于我,结果还是被人挑了手脚大筋,做了营jì,据说是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才自尽成功。若是等到你要娶我的时候,我也成了那样,又该怎么办?所以我便想开了,我们绿林人本就不该像你们官家人想那么多,什么体面什么丑俊,全是虚的,今天活着便和你好,明天等你想给我个名分时,怕是连飞虎山都没了。”
原来是所谓兔死狐悲,自己身边好友的经历,让孙月蓉大生感慨,而再加上回山东在际,才让她有了这般近乎疯狂的举动。刚才在孙月蓉**上挥那一巴掌,似乎把正牌严鸿体内淤积的施虐元素给激活了一些,现在他脑海里满心想把眼前这个半裸的女汉子痛加蹂躏。
为了抑制这种变态yù望,他的两只手拼命相互掐着手腕,一边喘粗气一边说:
“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是首辅之孙,而是成了个待罪之人,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这一段时间与孙月蓉两情相悦,这件事一直未曾提起。今天孙月蓉肯献身于己,情缘已定,严鸿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隐忧。
这话说出,只见孙月蓉有些愕然。但在瞬间之后,这愕然立刻消散,而变成了坚毅。
当然,孙月蓉也好,其他人也好,肯定不会知道严鸿这般忧患的来源。
孙月蓉当然没看过《明朝那些事儿》。听严鸿这般说,还只当是“包庇”白莲教的事发了。说不定,严府已经受到了朝廷的打击,严鸿才决心不要自己,生怕连累到自己身上。
初听到这话,她不禁有些惊惧,旋即却更是感激,当下道:“严鸿你说啥呢?小太爷可从没贪图过你家的权势富贵,你是首辅孙子,还是卖大碗茶的小二哥,我一点不在乎!要说待罪之身,我现在就是待罪之身,就是山贼,你嫌弃我么?你说,是不是陆炳终究坏了心肠,到皇帝那把你告了?别怕,告了就告了,天底下也有皇帝老儿管不到的地方。我们这就回店房找柳叶离开,我和你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严鸿心中一暖,眼前这个姑娘,论模样与晚娘各有胜场,不分伯仲,而身材却足以傲视同侪,自己所见的女子中,还无一人能与之比肩,实在是一个理想的伴侣。更别说她对自己情深一片,再若对她推三阻四,未免就辜负了美人心意。
他自问身边本有娇妻美婢,更别说家财豪富,内宅中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鬟侍婢也非少数,要是想要女人,其实本不算难。之所以到现在还是个jīng神处男,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负担太多,总是给自己套上了无穷的枷锁,今rì胭脂虎的话,却也让他大为开窍,自己堂堂阁老长孙,活的还不如个女贼洒脱?
何况对方说的那情形也实在吓人,要是真若飞虎山也被官兵击破,这个火辣健康的阳光美人被官军俘虏,恐怕下场难得比那个什么独松寨的丫头更好。单一想到那情景,就让人不寒而栗。大明朝也好,几百年后也好,人的命运总是如此脆弱多变。随随便便,或许就再也挽不回来。
什么名分,什么长远安排,都去他娘的!在这一刻,一些虚名浮事,俱成了沸汤下的chūn雪,消融无迹。
心病一去,yù念大起,眼看对方那**的**,修长结实的双腿,丰满挺拔的双峰,只觉一阵口干舌燥,三两下扯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一身白皙的肉,将胭脂虎紧紧压在了草地上。他要的,只是占有这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人。
孙月蓉虽然十分主动,但事到临头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迎合,只是将火热的唇,在严鸿胸前、肩上、腹部、手臂,满处亲吻啃咬。抽空将那早已准备好的白巾在身下暗暗垫好,毕竟柳叶嘱咐过她,这东西可是一等一的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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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无耻秽行(求收藏)
严鸿浑身的jīng力似要撑破四体百骸,哪里还能遏制得住?他仿佛是纵马狂奔在万顷原野,猛冲直进,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具诱人的**之上,与她融为一体。孙月蓉梅开初度,免不得长呻短吟。但她早已属情严鸿,既然不知来rì生死,也就尽享今朝欢娱。
那闫东来虽然只有11区的科教经验,穿越前的严鸿却是此间老手,书房里堆满了如《洞玄子三十六式》《**经》等诸般宝典,加之婚前出入灯红酒绿之处,理论结合实际,各路招数掌握纯熟,更加上天赋异禀,在这方面确实战力远非凡人,便是那久经风月的青楼红牌,当初不知被他战败了多少。
如今下意识地将浑身解数施展开来对付个初经此事的胭脂虎,直如牛刀杀鸡。不多时,已见孙月蓉唇中依依呀呀,媚眼如丝,柳眉轻皱,一双长腿紧紧夹住严鸿腰眼,满头秀发甩动,银牙暗咬、娇喘不息,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青草,一阵阵揉搓,把青草都揉成了草泥。
猛可地激流奔涌,蚀骨**。浑不知大兴山在何处,běi jīng城在何处。而穿越**丝闫东来,也终于在这具身经百战的身体上,第一次领略了梦寐以求的滋味。
等到严鸿嬉皮笑脸地起身时,孙月蓉的还是面红如火,媚眼如丝,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化掉。她虽然是习武之人,从小练外家功法,身体强壮,但这男女之欢却是初次,又遇到了个中高手,直被杀的神魂颠倒,浑身娇软无力,连动根手指头的力量都已经没有。
到这一步,孙月蓉在心底当然认为自己已经全属于严鸿了。又看了看身下那血迹斑斑的白布,更添几分羞涩。“被他看了,摸了,亲了,还做了那样的事,身子也给了他。现在开始,我已经彻头彻尾是他的人了,小爷我再嫁不得别人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都说多情女子负心汉,果然,孙月蓉还在沉浸在情愫遐想的余韵中时,严鸿却早已恢复了诡计多端的小阎王形象开始jīng打细算。
他见孙月蓉不动弹,便将她搂到怀里,在她耳旁道:“好月蓉,要不要我替你出气?把那打破了独松寨的军官,给收拾了?你也知道,我家的名声也就那样了,再陷害个把良将,也不算个大事。”
别人**之后都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到了严鸿这却成了害人,孙月蓉白了他一眼,但想着总是为自己出气,任他的大手在自己的娇躯上游走着,小声道:“出什么气?官兵杀贼天经地义,这种事既谈不到仇,也说不上气,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本分,一刀一枪各安天命,便是小爷也成了那样,你也无须想为我报仇。反过来我们杀官兵时,却也不会客气。”
“那你回家告诉你爹,趁着严家得势,我会给他讨一道招安的旨意,谋一个官府出身,总好过提心吊胆占山为王。而你是我的夫人,谁也抢不走,他若敢逼你嫁给别人,我就带着兵到山东,杀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把你抢回来。到时候别说八十四寨,整个山东绿林,别想剩下一个活人。反正老子是jiān臣子弟,带兵抢个女人算啥?”
“恩,我爹若是非逼着我,我就抹了脖子,也决不会嫁给旁人。”如今的孙月蓉还沉浸在那一番欢好的回味之中,只将身子靠在严鸿怀里。
“胡说。”严鸿狠狠瞪了一眼孙月蓉,“你是我的女人,怎么能随便就说抹脖子?我不要求你为了替我守什么贞洁,就搭了xìng命。你记住,我爱的是你,而不是你的什么劳什子清白。你活着就是我的女人。哪怕你们山寨被官兵打破,哪怕你被官兵俘虏,做了营jì,我依然当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最亲的女人。唯一的,要你活着,死了就yīn阳两隔,什么都不是了。若是你敢随便乱来,搞什么自杀守节的臭把戏,小心我到yīn间也休了你。再说一遍,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活着,给我好好的活着。”
孙月蓉见他说的郑重,可又说的这般恐怖,不知怎么竟然觉得怕了。她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道:
“眼下暂且先应下了你。若真到了那一步,少不得只有违抗你的话,也绝不让旁人碰自己。你说不要我的清白,可我一个女人家,怎能不自爱?”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严鸿本来还想来个梅开二度,但孙月蓉却是无力承欢,严鸿不忍强迫,待等孙月蓉体力渐渐恢复便与她穿戴衣服,见孙月蓉小心翼翼的将身下的白布收拾起来,便笑道:“做都做了,还留着那东西做什么?”。
孙月蓉却红着脸道:“那可不成,柳叶说了,这东西要紧的很。”严鸿只一笑,也不理他,待等穿好衣服,刚要起身,却被孙月蓉从后抱住,轻声道:“严鸿,你……你别忘了我。记住我这个野丫头,记住……这一天。哪怕你以后不要我了,也别忘了我。”
严鸿这才发现,对方却哭了起来,自从二人相识,这爽朗的女子未见哭过,一见之下心中怜意大生,反抱住她道:“怎么哭起来了?我刚才弄疼你了?”
孙月蓉红着脸道:“不是。我只是有点怕。你知道么,柳叶当初看上了我们山寨附近村里的一个念书人,那念书的也拿好话哄她,柳叶就当了真,每次下山得了钱财,都要给他家送上一份,没多长时间,这人就从个穷酸变成了小财主。这还不说,那读书的小子还撩拨柳叶,骗了她的身子。可两人好了没多久,他被李举人家招了姑爷,搬到了城里,就再不肯要柳叶。说我们占山的女子,是人尽可夫的贱货,柳叶那次受了打击,便恨上了男人。”
说到这,她又看了看严鸿,羞赧的说道:“听说大户人家嫁闺女时,还要陪送个丫头,可我这个丫头,却是陪送不了。”
严鸿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在**之后的患得患失,便又一番好言安慰加上甜言蜜语,总算哄的孙月蓉转忧为喜,才起身离去。只可怜往rì里飞马纵横,来去如风的胭脂虎,如今方自破身,却连上马都不那么灵便,只得被严鸿抱着上马,并辔出了树林。
二人刚出了树林,忽听得香风微微,树上有一紫一青两道倩影,飘然落下。在满是青草和落叶的地上,只发出轻轻一声“沙”。
这二位,正是那紫青二位侠女,依然带着斗笠面纱。
若是此刻有人揭开面纱,就会看到这二位平素冷若冰霜的侠女,此时那白净的面容上,已经是如火烧一般,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她二人这几rì清晨,都选在此练功,结果恰逢胭脂虎到来,她们心知严鸿后腿必至。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严鸿屁颠屁颠跑来。
搁几天前,这青白二侠,在野外遇上严鸿这种jiān贼子弟,当然是毫不客气的一剑穿心。胭脂虎的武艺,根本拦不住她们。
可是现在却有些不同。近rì跟踪严鸿这一次,听了他和胭脂虎的许多对话,更曾亲眼目睹他在永平庄揭穿白莲教妖术,又为了给数百村民求情,不惜和陆炳对瞪眼睛。
虽是严家余孽,但是若杀了他,便成了白莲教的帮凶,这个万万使不得。要知她们出身的师门,与白莲教势同水火,即使是担了白莲帮凶的名,都逃不过门规制裁,断不敢触犯。而从做的这些事儿来看,严鸿似乎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恶棍。几番因素作用下,这会儿她们便下不得手去杀严鸿
况且,这二位女侠又想看看他和胭脂虎说些什么,是否能把白莲妖术的事说了,破除她们心中的一段疑惑。
先前这二位在徐府上,又受了次辅徐阶的一段窝囊气。二人都想,这严鸿也是阁老家的人,其祖父严嵩的权势比徐阶更大,他对于胭脂虎这绿林的身份,难道就能坦然接受?
只是又不方便出头露面,两人便只得藏身于树上,偷窥动静。
不料胭脂虎和严鸿话没说几句,竟然幕天席地的来了场活chūn宫。要知此时文人士大夫在自己内宅不论如何荒yín无耻,但人前总要摆出副道学先生的模样,而普通百姓,也不敢在野外就这么生来,就算江湖豪杰,好歹也要找个山洞才行。
紫青二女侠尽管久走江湖,但未经人事,更未见过这种实打实的风流阵仗。这让树上偷窥的她俩银牙紧咬,拳头几乎攥出水来。尤其孙月蓉那一声声喘息称唤传上树顶,更让两位女侠坐立不安。一路看下来,两人血脉激激流,气喘吁吁,感觉连腿都有些发软了。
现在严鸿和孙月蓉已然离开,紫青双侠却犹然浑身无力,面红耳赤。
“那严鸿,真,真不是个好人。简直荒yín无耻,难怪京城里臭名昭著!”紫衣姑娘恨恨道
“没错,不要脸。还有那胭脂虎孙月蓉,枉为孙老当家的掌上明珠,也恁的没有廉耻。连那样没羞没臊的事都肯做。”青衣姑娘气喘吁吁,看来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
“哼,早有一天,这yín棍严鸿落在我们手里,有他好看的。”
“没错,我们要每天打他三百马鞭子,打得这个纨绔浪子皮开肉绽,跪地哭喊求饶!”
“马鞭子?那便宜他了!我说,要把这厮吊挂起来,刺他皮肉,给他来个头悬梁锥刺股!”
“还有那不要脸的臭贱人孙月蓉,不看孙老当家面上,非把她绑起来,用鞋底子抽肿她那张丑脸不可!”
“说得好!你说她要单是贪爱小白脸倒也罢了,居然巴巴求着去给人作妾!作妾,这种下三滥的事儿,还成她的白rì梦了,这都叫什么事啊!哼,我们江湖女儿的名声,就是被这种贱人坏尽了的!”
两人越说越来劲,在想象中已经把京城恶霸小阎王和山东胭脂虎这对狗男女蹂躏惩戒了一遍又一遍。
“师妹,咱们赶紧走吧。现在若杀了那家伙,师父那可是放咱们不过。可是不杀他,想想就可恨。咱们还是来个眼不见为净的好。这块林子,我以前还看它清静秀丽,想不到是个藏污纳垢之地,我呸!”
与其说是可恨,在紫衣姑娘的脑海里有个可怕的词,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师姐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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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鸡蛋之中寻骨头(继续求收藏)
严鸿与孙月蓉回到福林客栈门口,遇到了仿佛门神的柳叶。柳叶看看孙月蓉,再看看严鸿,从头看到脚,那模样仿佛是大妇逮到了偷腥的丈夫和小三一样。看了半天,重重的哼了一声,拉着孙月蓉走进店房。
严鸿无奈的笑笑,上马向家走去。
“少当家的,你们难道真的已经……”
“是啊,我按你说的,把那个什么元帕,留的好着呢。”
“啊?你你你你还真的……”柳叶白净的脸气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
“咦,柳叶,我和这姓严的那个,你这么激动干啥?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反正,我胭脂虎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收拾东西,咱们走。”
“走?走哪里去?”
“我说柳叶,今儿你傻了?当然是回山东啊,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催着我回去么?这下如你意了啊。”
“什么?那姓严的刚和你……刚和你那个,立马就要赶你走?连他nǎinǎi的寿辰都不让你去了?这王八蛋,真是比我那货sè还要无情啊!”柳叶刷地拔出刀:“我,我和他拼了!”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话?是我自己要走,跟他没什么关系。我原本想过了寿诞之rì再走,但现在我不等了,现在就走,回山东。回山寨把事情解决了,等着他来山东接我。”
“接你?”
“对,他说了,要用大花轿到山东接我,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有他这一番心,我别说为妾,就是和他做野鸳鸯,也干了!”
“哼,说得漂亮,那他要是不来呢?”
“不会的,他发过誓了。”说到这,孙月蓉想起刚才严鸿发誓的样子,又想到方才那一番激情肉搏,不由又羞又喜。
“小姐啊。”柳叶见小姐这番举动与自己当rì身陷情网时一般无二,不由大是着急。女人一旦露出这样的情形,怕是便被男人吃定了。
这严鸿占了小姐的便宜,还会来山东接人?这且不说,小姐跟严鸿有了那事,贺爷那又该怎么交代啊。
“小姐,你跟贺爷的事,你怎么想的啊?”
孙月蓉此时已经着手打点行装:“什么事?我和他有什么事?我想好了,回山以后,就告诉我爹,贺大勇想娶我行,比武招亲,打得赢我,我就嫁。”
她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停当,论武功,山寨之中除了老爹,谁是自己对手?贺大勇虽然彪悍,拳法腿法,都不如自己灵活。再加上,这个干哥哥为人朴实,料来不敢下死力打痛自己,这场比武,可以说是有胜无败。
等他rì严鸿来提亲时,大不了再比一次,自己故意放水就是了。嘿嘿,到时候让姓严的看看,姑nǎinǎi有多聪明。
想到这自以为是的万全之策,孙月蓉不由哼起了山东的小调。把个一脸黑线的柳叶,看得呆呆站在一旁。
再说大少爷严鸿,来了次畅快的亲密接触后,意犹未尽地回到严府,却见大门口除了严家的家人,还多了不少锦衣卫。
严嵩乃当朝第一权贵,趋炎附势之辈自然不少。眼下欧阳氏寿诞将至,朝内百官,到时候怕不有一多半人会来贺寿,一旦宴席上出了什么事情,非同小可。
是以,每年到了欧阳氏寿辰,或者严嵩大寿之前,都会有大批锦衣卫到来,护卫严府安全。严鸿倒也不奇怪。
只见在正门外,早已经排了一条长龙出来,却原来严嵩权势滔天,一时无二,不只京师官员要巴结他,就算是九边之地的督帅,也一样要走他的门路。
只是有一节,像这些边关将军们,结交朝中文官本身是一个忌讳,如果私离防地,回京吃酒,那更是乖乖不得了,可以等着被宰掉了,因此多半是提前把礼物送来。
另外还有外地进京朝见天子的官员,赶上这倒霉时候,也要来送礼,只是这样的官员通常没有进入严家饮宴的资格,因此也是提前来送。
不过送礼的事可并不是把东西放下就可以了,严家的家丁是干什么的?一年有数的几次发财机会岂能放过?不给足了家丁门包,你的礼物就别想进严府,因此这些官员们一个个低声下气的和门官说着好话,送着红包,只等门房大爷高兴,好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严鸿知道自己此时一过去,非被这些官员缠住不可,到时候自己就剩下头大了。这种事儿,虽然很有风光,此刻他却无心来细细体量,因而急忙圈马赶到侧门外,
却看有二十几个人,一辆大车正在向府里走,车上插着旗,上写“庆云班”三字。
严鸿听严侠说过,严鹄找的相好就是庆云班的柔娘。他暗想,这厮的想法与我一样,借着祖母过生rì,先把相好的叫来,祖母点了头,就轮不到旁人干涉了。
想到这事儿,想到自个的便宜兄弟严鹄,严鸿的心头却腾地窜起一股火苗。
喵的个咪,严鹄,老子把你当亲兄弟,知道你贪着铺子里的便宜,当初还刻意缓你半个月的期限,让你捞点好处。
老子顾着手足情,不和你争些许蝇头小利,你丫是蹬鼻子上脸,给你脸你一把一把往下撕啊。竟然去向独眼龙老爹打小报告。
老子睡书房管你屁事?老子就睡茅房,也没碍着你啥啊。也罢,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让我不痛快,老子也要恶心你一下子!
再说,若是拿捏住这贼厮鸟的把柄,以后我提出纳胭脂虎入房时,他也不敢出来跟爷废话。至于说把柄是什么,这个么,yù加之罪,何患无词?爷就不信不能从鸡蛋里找出骨头来。
想到这里,他拿出大少爷的威风,大喝一声:“那边的,是什么路子,谁叫你们进相府的,啊!”一边说,一边策马过去。
谁知那帮子人一听呼喊,好似有些慌乱,想要把车赶紧推进去。而那守门的锦衣卫,大约也是怕严鹄见怪,却不敢阻拦。
本来若是这些人真毕恭毕敬停下来,招呼大少爷,严鸿说不定倒拉不下脸来挑多大的事儿。毕竟严鹄告密他也只是猜测。
可看到这帮人对本大少爷的呵斥置若罔闻,喵的,你们仗了老二的势力,这么快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
想到这里,严鸿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再加上想到自己马上要被发配袁州,和胭脂虎的事儿前途未测,而严鹄却能靠着在nǎinǎi面前撒娇,迎娶他的相好,这真让严鸿又嫉又恨。
本着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这种伟大情cāo,严鸿气冲上头,又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
“说你们哪,给老子站住!哪里来的歹徒,护院的都去灌黄汤了么,这么光天化rì的就放刺客进院子!”一边拍马上前,须臾到了门口。
既然要挑事,当然嚷得严重点为好。这一嗓子下来,守门的护院哪敢怠慢,顿时就跑出来七八个家丁。
其中几个好言好语,劝住了庆云班子的车队。为首冲着严鸿赶来,一看却是严峰。
严峰还没开口,严鸿先把腰一叉:“严峰,你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了,老太夫人过寿,这多大的事儿,你身为护院的队长,怎么能这样玩忽职守。合计咱这相府大院是外面的茅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严峰见大少爷发怒,赶紧赔笑道:“大少爷,大少爷,您且息怒。这一处侧门,有锦衣卫的官爷们把守,所以兄弟们都在内门看着呢,丝毫不敢玩忽职守的。”
严鸿道:“锦衣卫的官爷们肯帮咱严府看守,当然要感谢人家,但咱能因此自个就疏忽么?这是哪来的歹人,这么多人,这么大的车,就呼啦啦往里面赶?本少爷叫他们,喝,居然心慌意乱,赶紧着往门里闯。这慌慌张张的,非jiān即盗,你们也不查一查?”
严峰道:“大少爷教训得是。不过这庆云班子,是二少爷交代的……”
这时,锦衣卫中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也赶了过来,给严鸿先行了一礼道:“下官锦衣卫百户莫怀古,见过严大公子。”
毕竟是朝廷命官,严鸿急忙也还了一礼道:“莫百宰,您老负责门禁,咱相府的安危也全仗锦衣卫官爷们辛苦。可怎么这大车就随随便便进去了?”
莫怀古忙道:“回大公子的话,弟兄们职权所在,辛苦是不敢称的。这庆云班乃是二公子引见来的,本也就不用查。再说,我们也把这个车子搜检了一番,并无兵器。”
这时,庆云班子的几个人也围过来,都看着严鸿的脸sè。
人越多,严鸿越来劲。他大声对莫怀古道:“莫百宰,不是我信不过您老和弟兄们啊,这相府的安危,多加一千倍小心也不为过,要有一点疏忽,大家哭死也来不及!这车子,我得亲自查一查。”
锦衣卫和家丁见大少爷执意要查,当然不好违背。严鸿冷笑一声,迈步走到车前,开始一样一样看着车上装的东西。
自己亲自出马,要是一无所获,这面子上,未免就少了落场势,打脸不成反被打,就得不偿失。而且从刚才匆忙一瞥之间,他确实发现,自己提到亲自一查时,那些人中有几人神sè有异,难不成自己想在鸡蛋里找骨头,这骨头就真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因此,他一样一样看东西只是做个样子,随手又把一些小物件故意破坏,却在偷偷瞥着那几个人的神情。
不过,一样一样查下来,车上的家伙确实没什么特殊的,都是卖艺班子用的杂耍物事、服装等。而班子那几个人的神情,好像也完全平静下来。就算是严鸿有意撕坏了他们表演时的衣服,或是提出要找把剪刀来,把那些彩绸剪开,却也未见有何异样,仿佛混不在意。
这庆云班的毛病,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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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各怀心思
眼看搜无可搜却又一无所获,严鸿只当是自己没事找事失败,要被打脸,外加神经过敏时,却忽然发现,车上还放着十几根长过两丈的粗大木杆,甚是显眼。
完全是本能地,严鸿用手拍拍一根木杆:“这是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他赫然发现,庆云班中有几个人眼光里的异彩又闪现了一下。
原来你们的毛病在这啊。严鸿大声道:“其他都可以,就这东西不能带进去。严峰,去把这几根杆子给我卸下来。”
这下,更可以看出班子的几个人有点慌乱,一时竟然愣在那里。片刻,一个人道:“大公子,这些杆子乃是咱卖艺表演耍幡杆所用的,不是什么禁物啊。”
严鸿冷冷一笑:“耍什么幡杆,除了这,你们就没节目了么?少罗嗦,都给我卸了。”
“哎,大公子,大公子,您就开开恩吧。这个啊,是我们这帮下贱人儿讨生活的玩意,你们大户人家的少爷是不懂得。没这杆子,咱们给老夫人和众位大人老爷表演就不jīng彩了啊。还是让我们进去吧,若是实在不明白,回头晚上没人的时候,您来找柔娘,柔娘讲给您听啊。”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佳人抢步过来。
她身穿一身紧身劲装,一条鸾带紧扎腰,越发凸显出她身材的凹凸有致。那一双媚眼勾着严鸿,尤其那声音,又娇又嗲,当真让男人身子发酥。而晚上没人的时候,这几个字配上她的眼神及媚态,便是再下愚之人,也听的出她话里的意思。
其实若放在一个月前,严鸿对这些大木杆也不会十分注意。开玩笑,自个学的又不是建材,谁管你大杆小杆。
不过,自与孙月蓉相识以来,听她讲了不少江湖上的掌故。恰好其中一条,就和这大木桩子有关。
据孙月蓉讲到,昔rì有群山东绿林响马,偷袭一个乡间大户。
那大户为富不仁,就怕被人算计,特意将自己的庄墙修得又高又厚,简直比普通县城的城墙还结实,两扇木门也是坚固异常。若是要从外面强攻,势比登天。
那么,混进去如何呢?这大户自己家的护院都是家生奴仆,忠心耿耿。对于外客则盘查甚严。凡是携带兵器的,便一概不许进院子,纵然收留,也要将兵器上缴,走时发还。这里外里严加戒备,真个比起水浒传上的祝家庄还要难打。
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绿林之中却更有高人用计。其中一群人扮做贩丝绸的客商,到那庄上借宿,先自把兵器缴了上去,免去庄中人的疑心。
另有一路,则是扮做了贩卖木材的商人,将圆木掏空,内中放好兵器,外面接牢,用木塞堵好,丝毫看不出破绽。
到了夜间,那几个卖木材的,破开木头取出兵器,分给同伙,终于里应外和,打破了这个庄子。
当初说到这里时,孙月蓉还特意讲过,因为有的地方搜检严格,兵器不得携带,江湖上便专门有人将兵器放在毛竹或粗木杆之中,以瞒人耳目。
这段趣闻,严鸿当时听了,也没留下多深印象。可是今天眼见了这十几根木杆,又发现这群耍马戏的家伙神情有异,他就有了三分疑心。
而后一听是耍幡杆,心中更是起疑。他既号称小阎王,也是京师街头上常走动的主,什么样的杂耍没看过?耍幡杆的通常一二人耍,能用几根杆子?难道庆云班要用十几个人集体耍?哪有这种耍法?少林阵法么?
再说,既然严鹄的目的是让祖母对这个柔娘有个好印象,而要点不在马戏表演,那么肯定会让这柔娘献一些美轮美奂的才艺为主,以显示她身段婀娜,模样动人。可是柔娘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娘,难道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像猴子一样耍幡杆?就算耍得再活灵活现,这好像对她嫁入严府也没什么好处啊。
同时,阁老夫人,一品诰命的寿宴上,难道会让一个杂耍班子从头练到尾?
越琢磨,疑点越多。怎么看,那些大杆子好像都是多余的。
等到柔娘再用这种形同勾引的态度与自己说话时,严鸿不但未受她的魅惑,反而基本确定,这批人有问题。
那柔娘若是想做严鹄的妾室,就决不敢来勾引自己这个大伯。
而再仔细看那些杂耍艺人,一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相貌却十分凶恶,更别说他们身上有一种气质,也与普通杂技班完全不同,怕说是孙月蓉的同行都有人信。更别说他们与自己对话时,虽然谦恭,但却并非市井上普通艺人那种献媚模样,隐隐觉得,他们对自己是不屑多过恐惧,这也与普通的艺人大不相同。
他下定决心,在这里就将这些木杆破开,看个究竟,纵然没有兵器,也好歹算是恶心了严鹄一把。可就在这时,却见严鹄已经从院里走了过来,口中道:
“大哥,小弟把你一通好找,怎么你还到外面逍遥?祖母的寿辰眼看就到,里里外外一摊子事,庆官是个孩子,你也会躲清净,小弟可是忙的快吐血了。”
严鹄边说边走,就拦在了柔娘和严鸿之间,对柔娘她们使个眼sè道:“快些进去吧,磨磨蹭蹭的,都这么耽误,有多少工夫耽误的起啊?”
他又对严鸿道:“大哥你也是,祖母寿辰之后,你就回袁州了,这边的生意你还什么都没交代呢,咱哥俩最好是把帐交割一下啊。小弟好多地方不懂,还得请教大哥呢。”
严鸿微微冷笑,心道:你小子这个吃相不怕太难看么?他也不多跟严鹄废话,先把严峰叫过来,对他说:
“告诉教师爷倒拉牛,府里虽然有锦衣卫官爷们守把,咱自个的家丁务必打起十二分jīng神。外来的人管他是谁,敢乱闯乱走的,格杀勿论。”
然后,对严鹄一拱手:“兄弟,我今儿有些困倦,先去休息了。交账的事,回头再说吧。”
到了午后时分严嵩派人把严鸿找了过去。
严鸿心想,不知又是啥事儿,莫非今天早上和胭脂虎在大兴山的勾当,也被人捅出来了?管他的,债多不愁了。
谁料进了堂屋,却见严嵩满脸笑容,严世蕃的脸sè也好看了许多。严鸿虽不知究竟,心头一喜,赶紧上前磕头:“见过爷爷,见过爹爹。”
严嵩笑道:“好孙儿,好孙儿。想不到那陆炳居然与你甚是投缘。今天在西苑值房,他当着徐阶的面,大力夸奖你如何智破白莲妖术,为朝廷立下大功,说老夫有个好孙儿。这袁州你是不必去了。”
严世蕃则道:“你若真与陆炳有缘,倒也是件好事。你兄弟与陆炳女儿的亲事,他一直躲躲闪闪。寻到机会,你若是能为你二弟说句好话便说说。你们可是手足,纵有些误会,也不要伤了和气。”
严鸿心里暗骂:老爹你真是自粪不觉臭,就严鹄这德行,谁家女儿嫁给他能有好结果啊。陆炳与我投缘,我就把他女儿往火坑里推?我还真干不出那缺德事来。
但是嘴上自然不能那么说,只是唯唯诺诺一番。其实,别说严鹄了,这小阎王严鸿自个的正妻,一向不也是在他的yín威下以泪洗面么?
严嵩听严世蕃这样说,更是大乐:“是呀,鸿儿,眼看你nǎinǎi寿辰将至,若是这些天能把鹄儿与陆家小姐的婚事敲定,还不知你nǎinǎi多欢喜呢。”
严鸿陪着点了点头,道:“说到nǎinǎi的寿宴,爷爷,爹爹,孩儿发现有一处不对劲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嵩道:“你这孩子,和自家爷爷爹爹说什么套话?既有不妥的地方,速速讲来。”
严世蕃加上一句:“鸿儿,你年纪还小,不知世道险恶。便是四平八稳之下,却不知有多少暗流险滩。你既已发觉不对,有的没的,也要速速说出来,待祖父与父亲细细参详。”
严鸿道:“爹爹教训的是。”于是一五一十,赶紧把庆云班种种可疑之处说了。
一边说,一边留意老小二jiān贼的表情。严嵩毕竟见过世面,面上波澜不惊。而严世蕃最初略有愕然,随后却变得坦然。显然,他一边听,一边已胸有成竹。
待到严鸿说完,严世蕃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真若如此,这班人好大的胆子,居然用这种法子。鹄儿也是糊涂,没根没底的也往府里带。若非你正好发现,倒真是个麻烦。不过你祖母寿辰将至,你不在家中cāo持,跑到外面干什么去了?还有,最近每rì和往来的那个丑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
严鸿心头大惊,暗叫不好。果然害人必害己。光顾着告密,结果把自己也告进去了。
幸亏严嵩道:“东楼,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且说说这庆云班的事如何处置吧。”
严世蕃微微一笑:“父亲放心,待我先遣人去那帮耍马戏的宿处探个究竟。若真有什么子丑寅卯,这帮鼠辈还想活着出严府么?鸿儿,你且退下吧。”
等到严鸿离开后,严世蕃才道:“父亲,那鸿儿与那丑丫头的事,您不打算问问?这厮上次说什么红颜知己,这鬼话瞒得过一时,还想瞒过一世不成?”
“哈哈,有啥可问,有啥可瞒?”严嵩微笑道:
“孩子大了,在外面风流风流有什么要紧?东楼,你自己都是这个样子,难道还要让你的儿子不拈花惹草?你因为胡氏的事,和鸿儿有些隔阂,但也不要因为这个就看着他这样那样都不顺眼了。鹄儿这番惹的祸可比鸿儿还大呢,你这当爹的,可别厚此薄彼了哦。说起来,陆炳在天家那里一言九鼎,圣眷之隆不输老夫。他与我严门的同盟,自然是利害与共。但要进一步结交他,依我看,多半还要着落在鸿儿身上。”
严府下人房内,庆云班的人除了柔娘,其他都住在一起。房内的灯已经熄了,但人都没睡。有几个人躺在靠门窗的榻上,眼睛盯着外面,把风放哨。
内里几个人则凑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说道:“大哥,今天严家那小子吆五喝六,盯着咱的杆子看,莫非看出了端倪?”
那洪老大道:“料想不会吧?若真看出来,怕是早已经喊拿了。据柔娘说,那严鸿和严鹄虽然是兄弟,却势同水火。这厮多半是冲严鹄来叫阵的,咱们不过被误伤而已。可惜此次盘查太严,那十几个锦衣卫也不是咱的人,兵刃不藏在杆子里,实在无处可藏啊。”
这时却见躺在窗户下的一个瘦高个男子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人乃是夜不收中专门练耳力的,耳目之灵远胜常人。众人也都闭了口。
果然过了片刻,就有十几名严家健仆进来,人人配了腰刀,为首的却是大总管严年。洪老大等赶紧纷纷上前行礼。
严年也不多客气,大喇喇一伸手,对洪老大道:“老夫人寿辰,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也敢现眼?耍幡杆这种天桥把式,也敢拿出来?若非大少爷看见,险些闹了笑话。来人啊,把这些破烂给我扔出去。”
话音刚落,那些严家仆人就一起动手,抬起杆子就走。络腮胡子想说什么,却被洪老大拉了一把,只能看着这些人把幡杆抬起来拖了出去。
等到严年等人离开,那络腮胡却再也忍不住,说道:“洪老大,此番想必是露了马脚,咱们还是拼了吧。”
洪老大摆手道:“拼?拿什么拼?若真露了马脚,他们八成就要当场拿人了。想来,恐怕还是这耍杆的把戏入不了严家人的眼。所幸藏在那竹竿里面的只有长兵,我们贴身的匕首,还有袖箭都还在,舍了xìng命,大事不能耽误。”
络腮胡子道:“可是若他们早已看穿我们计划,眼下只是猫玩耗子呢?”
这话说出,屋里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丧气的神情。
今番进了严府,原本就不抱着生还指望。可是,假如自己原本jīng心策划的密谋皆被识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敌方的观测和嘲笑下的表现,这种受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感觉,对于武人来讲,是比死更难受十倍的痛苦和耻辱。
洪老大道:“若是如此,那就让他们玩上数rì好了。计划真若败露,我们这会儿拼,或是陪他们周旋到寿宴当rì再拼,又有多大区别?无非同是一死罢了!或许死的更惨些,更屈辱些。但我等既然决心锄jiān报国,那不但是千刀万剑,甘之如饴,就是万般折辱,也要怡然而受!”
听到首领这斩钉截铁的话,屋内众人皆是凛然,齐声低语:“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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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老爹的阴谋
次rì严鸿起床,照例梳洗完毕。正要用早饭,却有一个面生的家人前来:“大公子,小的是老爷门下的严兴。老爷有句话叫传你。”
严鸿赶紧站起来。老爹派来的人,岂敢怠慢,只是内外有别,便吩咐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来”。
严兴也不多客气,走进严鸿,附耳道:“老爷吩咐,昨天的事情,大公子暂时不要说与任何人知晓。任他是心腹家童、夫人兄弟,也全不要说。待老太爷和老爷从西苑回来时,公子照样去拜见,别露声sè。”
严鸿心想,这独眼龙老爹,大约又在想什么害人的鬼点子了吧。他点点头:“请回禀父亲大人,严鸿省得,父亲放心。”
严兴行个礼走了。严鸿开始吃早饭。
虽然眼前严府面临着这样一桩风险,他的胃口却更好。没办法,要说压力这东西,在21世纪的销售员生活中是渗透到每个毛孔和空隙的存在。
要因为压力就胃口不好,那是办公室白领和中产阶级的奢侈品。混在社会底层的穷鬼们是没资格耍这种富贵病的。不吃饱,用什么去对抗压力啊。
吃罢早饭,照例去大堂等待值事归来的严嵩、严世藩父子。严鹄和严绍庆几乎和他前脚后脚的赶来。严绍庆依然是一派天真纯良的模样,严鹄则撇着严鸿,还是一副略带三分得意的嘴脸。
看模样,他对这前后的变化还一无所知。
瞅着严鹄俊俏面目上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严鸿闷闷一气:“老弟啊,咱都是恩养的,又没有深仇大恨,可你这般幸灾乐祸,没仇恨也要给你激出仇恨来了哦!”
不多时,严嵩、严世藩进得堂来,依例坐下。三个儿子上前拜见。严世藩一抬手:“罢了。鸿儿,原本准备叫你去袁州,避一避风头。但今天朝廷里的风向,又有了转变。这袁州你暂时不去了,城西铺子还是你管,好生打理。”
严鸿道:“是。有严二总管扶持,孩儿定不负父亲大人厚望。”
严鹄的脸却一下子拉得老长,以至于俊俏的眉目看上去有些狰狞。这已经是他在不长时间里第二次失望了。但毕竟在父亲面前,不敢过于失礼,他勉强调整表情,挤出一副平和中庸的模样。
严世藩又对三人道:“老太夫人的大寿将近,鸿儿、鹄儿,你们都已长成,又是在外面做事的,多给严大、严二分担些。尤其是鸿儿,这些天一直不落屋在外乱跑。平素里我不多管你,这个节骨眼上,可莫要给我太花哨了。兄弟俩多多相互扶持,一应事务若有闪失,我拿你们是问!严大,他们有什么不妥的,你也要一一告我,万万不许包庇隐瞒!”
严鸿、严鹄一起行礼:“孩儿不敢疏忽。”
严世藩又对严绍庆道:“庆儿年龄还小,大寿筹备期间,恐怕府中人多手杂,你索xìng搬去老太夫人院子里住着。一面陪nǎinǎi解闷,一面努力读书,不可松懈。更不要在府里到处乱窜!”
小胖子严绍庆急忙答应。严世藩又吩咐严大:“安排几个强健家丁,与锦衣卫,专门守住往老太夫人院子的通道,免得有所冲撞。”严大应诺。
严世藩又对严鹄道:“鹄儿,你带进来那马戏班子,乱七八糟,是要在nǎinǎi寿宴上存心出洋相么?”
严鹄脸sè一紧,赶紧跪下:“爹爹,孩儿纯是一片孝心,见这班子耍得好,想叫nǎinǎi开心开心。再说,nǎinǎi也答应了。”
严世藩冷笑道:“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甚开心。也罢,既然老太夫人同意,这次就让你蒙混一回。”
严鹄喜上眉梢:“谢爹爹。”
严世藩道:“可是这般粗人,进我府中,却必须严守规矩,不得乱走乱撞。若有失礼处,我非但要把他们全数轰出府去,还要把他们几十条狗腿都打断!那时,你这两条腿也别想保全喽!”
严鹄赶紧道:“爹爹明鉴,孩儿一定叫他们乖乖守规矩。再加上有严大总管管理,府内不会添乱。”
严世藩转向严年:“严大,这帮人昨天进来,规矩么?”
严年道:“回老爷,这帮人昨天安置在后院,倒也规矩。只是他们那堆长杆实在碍眼碍事,我已吩咐全给收缴到柴房去了。”
严世藩看了严鹄一眼:“这江湖上的玩意,堆柴房也讨厌。回头你拨几个家丁杂役,把这些东西全搬出府去,运回他们下榻的地方,免得在府里碍眼。鹄儿,这事儿就交给你办。”
严鹄道:“是。”
诸般事情吩咐完,严世藩忽然一拍桌子:“鸿儿,有人说见你昨rì衣冠不整,和一个丑女在郊外游逛,可有此事?”声音高了八度,甚是严厉。
严鸿一愣:“妈的,怎么又追问此事啊?”眼睛一斜,先是瞥见严鹄在边上窃喜,接着却看见严世藩的独眼朝着他微微眯缝了一下。
而严嵩呢?这个先前袒护自己的爷爷,此刻却微闭双眼,似乎也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严鸿不是傻子。
他赶紧跪下:
“爹爹容禀,孩儿知错,但孩儿……”
严世藩抬手止住了他:“做下这般丑行,你还有脸说得这般大声!”哼哼瞪了严鸿一眼,转对严鹄、严绍庆道:“鹄儿,庆儿,你俩速速出门,各自去做正事。鸿儿,你留下!”
严绍庆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严鸿,yù言又止,匆匆离开。严鹄则得意洋洋地出门。
待老二和老三都出门后,大总管严年关紧房门,严世藩语气和缓下来,道声:“起来吧。”
严鸿一咕噜爬起来:“爹爹。”
严世藩叹道:“鹄儿被那庆云班子蒙蔽太深,这会儿告诉他,恐有泄露。鸿儿,如今严府上下,你祖父、为父、你和严大总管,是知道此事的仅有四个人。”
严鸿道:“爹爹,莫非那些竿子中间……”
严世藩点头道:“为父亲自去看过。都是一头竹节敲碎封好,里面藏了兵刃。”
坐实了这桩yīn谋,严鸿心中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按理说,家中有人要大规模行刺,这肯定不是啥好事。
但这刺杀行动被他无意中察觉,以严世藩和严嵩的手段,必然能安然无恙,而他严鸿从此在家中的地位,也必将进一步上升。
可是再换个角度,yù前来严府行刺的这些人,按照一般的标准,不是算舍生取义,为国锄jiān的义士么?换在穿越前的角度,闫东来对他们是应该大大竖起拇指,赞一声“大侠”的啊。
当然了,现在既然自个穿越成jiān臣子弟,只能是屁股决定脑袋。然而想到这些义士和自个的家族即将展开的你死我活斗争,终究让人有些隐隐不快。
闫东来毕竟是21世纪的人,残留着他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连两个马夫都不忍看他们无辜受死,面对这些自己在20多年中被教育为“好人”的牺牲,当然会有郁闷的。
更何况,昨天在府门口对他卖俏的那位女娘,也着实惹人怜爱。想到那样一位美女,过几天也要跟着一起被杀死,闫东来心里就一阵叹息。
当然,叹息、怜悯什么的,很快就一阵烟过去了。眼下,首先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把这帮人的yīn谋挫败才是。不然,万一严府给提前终结,万一自个也在这混战中被波及,那可就惨了。
“爹爹,既然坐实了他们的计谋,那何不立刻暗中调兵遣将,把他们全部擒住,然后拷问幕后主使?或者,全部格杀了,也是斩草除根的。”既然都知道是刺客了,不抓,留着干啥?夜长梦多啊。
严世藩微微一笑:“太夫人寿宴未开,府内岂能染血动兵?”
严鸿急道:“可是爹,若不把他们抓获,等到寿宴上他们闹起来,那也是要染血动兵的啊!万一伤着了爷爷、nǎinǎi或爹爹,如何是好?”其实他还有一句潜台词,就算是只伤着了我严鸿,也不好呀。
严世藩依然在笑,但嘴角已经弯成了很残忍的角度。配上那只炯炯有神的独眼,让人不寒而栗。
倒是老严嵩开口了:“鸿儿,你有这孝心,担忧爷爷nǎinǎi和爹爹的安危,很不错。你可知咱们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到时候表演?你可知你爹为何专门叫鹄儿带人去把他们的竿子搬回住处?都是为了安这帮刺客的心。”
21世纪的闫东来毕竟只是**丝,不是傻子。而且他从诸多侦探小说、武侠小说、历史小说和sè情小说中也积累了丰富的jīng华知识。
“莫非,咱们是要引蛇出洞?”
严嵩呵呵笑道:“东楼,鸿儿果然不负我等厚望啊。”
闫东来嘴上唯唯诺诺,心中道:“拜托,爷爷呀,这是都用烂了的套路好不好。”
严世藩道:“正是如此。这帮刺客既然大胆谋刺,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只有这混进来的二十多人。外面是否还有同党接应,幕后是否还有主使,全在未知。这会儿将其擒杀,纵然使其一个不漏网,也只是剜除这一患。可是背后的祸根若不除灭干净,后患犹存。”
闫东来不自觉地点点头。毕竟,事关生死,他理解老爹这立场。
严嵩道:“来,东楼,今儿个我们就谋划下,如何对付这帮刺客。鸿儿,你若有什么见识,也不妨提出。都是自家人,高低不碍事的。”
接下来,jiān臣祖孙三代连同大总管严年,就在这堂屋内,开始轻言细语地谋划着寿宴当天的相应安排。
第五十四章 丫鬟心思
“黑啊,真黑。”严鸿等到与自己的爷爷和老子商量完了“害人”大计后,感觉腿都有些软了。
闫东来在自己的那个时空,看着某点的小说时,总觉得古人的智计不如今人。可今天一看,自己这个穿越众在这老小恶棍面前,根本就提不起来。
自始至终,自己只能充当听众,任严嵩和严世藩侃侃而谈,而且从他们的安排来看,也确实远胜自己原先的想法,可谓一环三套,蜜里包毒,火上带刀狠辣非凡。
穿越这么多天来,他一直觉得老爹严世藩身上有一股夺人的气魄,让他见面就感不寒而栗。但究竟为什么,他并不太清楚。除了过人的才华,或许就是作为严厉老爹的先天威势吧。
至于爷爷严嵩,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祖父,除了对朝政的出sè能力和对皇帝心态的熟练把握,一点没有可怕的地方啊,真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成为这么臭名的一个jiān臣。
直到今夜,他才发现这两个人真正的可怕之处。想到rì后要与他们敷衍,尤其是严世藩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一直似乎略带过分的严厉。再想到,如果自己想要长期靠着严门这棵大树,面对的将是与严嵩、严世藩相当甚至更厉害的对手,他就对未来感到一阵未知的恐怖。
严嵩看着这个便宜孙儿面sè发白,哪里知道他的胡思乱想,还只当是这个孙子因为没见过这种阵仗难免害怕。
于是他不时出言安慰,吩咐严鸿只管准备好给nǎinǎi的寿礼就好,其他自有父亲祖父做主。
退出堂屋,严鸿边走边琢磨,这个寿礼倒真是个事。准备什么?按照自己这个本体的记忆,之前送的礼物,无非是什么金寿星、金老君。
从这一类东西,也能看的出,纨绔子弟小阎王,确实对于老年人的心理不如自己这个保险推销员拿捏的准确了。
严家缺钱么?再说你这个孙子的钱还不是从这个家来的?送钱,真心没用。
这个寿礼一定要出奇,还要可心。
严鸿一边想,一边走,心里嘀咕,手里比划着。
等到回了自己的卧房,却见到外间屋里,丫鬟坠儿正在飞针走线,缝着什么。一见严鸿回来,她赶紧把缝的东西往身后藏,口中说道:
“姑……姑爷,你没在前面忙啊。”
“缝的是什么啊?”坠儿若是不藏,严鸿倒也不太注意,一见她藏,反倒引起了重视,迈步过去,伸手一把,已经抢在了手里。
坠儿只是“啊”了一声,想拦却没拦住。
待等把这东西抄到手里,却发现是一件月白sè的直裰。拿起来略微比了下,倒是与自己身形差相仿佛。
严鸿微笑道:“看不出来,坠儿你的针线活还真是不错。只是这衣服,怎么看也是男装,总不是你家小姐要穿吧?大小尺寸也对不上啊!”
坠儿此时已经羞得小脸绯红,却不敢回话。
胡晚娘此时也从里屋出来,见此情景,脸sè却不怎么好看。她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敢是坠儿看上了家中哪个小厮?只管说与我听,我与你做主。”
像坠儿这种陪嫁丫鬟,基本就是严鸿的房里人。若是命好的,rì后生下子嗣,倒是有可能晋升侍妾。是也有生了子嗣而不能为妾,而仍为奴的。
即使主人不将其收房,她也基没可本嫁出府去。毕竟,是家中奴仆,只可能配与家中的男**仆为妻。
因此,严鸿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怪。虽然坠儿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但他如今并没有多少开创伟大种M马事业的雄心。房内的正牌夫人胡晚娘和山东的草莽情人胭脂虎,这俩已经够头疼了,更别说还有老太夫人房里虎视眈眈的宝蟾姐姐。
至于坠儿么,自从那天看到这小丫鬟的袖中剪刀,严鸿可就不敢再对这小美女有什么想法,万一闹出人命终究是作孽。且眼下坠儿一面维护着小姐,一面对自己这个姑爷也是非常的尊敬体贴,这样就挺好,何必偏要去撩拨这宁静的环境呢?
因而看见坠儿在做衣服时,他只当是这个小丫头与家中某个小厮相好了。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好人?君子chéng rén之美嘛。
他本以为自己问完以后,坠儿要么就是羞的不敢抬头看,若是胆大的就会说个名字出来。哪知一言出口,坠儿竟似是严鸿要马上命人打死她一样。花容失sè,跪倒在地:
“姑爷,坠儿从未与哪个小厮有什么纠缠。莫不是姑爷在外面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小婢不想离开小姐和姑爷。”
那胡晚娘本来一直在门口冷眼旁观,此时哼了一声道:
“相公你智谋过人,又是风月场上的熟手,何必再挤兑坠儿这么个人事不知的小丫头?那件直裰,你倒是再比比,分明是为你缝的。是啊,眼看天气就变了,也是该换这直裰来穿了。没想到坠儿倒真是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丫头,你倒是该多疼疼她,是不是赶紧收了房?不过还是那话,纳妾也好,收房也好,也得要妾身这个正室点头才行。”
说完之后,又转身走了回去。
坠儿听的自家小姐这番夹枪带棒,小脸由红转白,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倒是让人看着楚楚可怜。
严鸿没想到,自己本来想做回好人,成全段姻缘的,结果闹成了这样,觉得好大没趣。眼看着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先让坠儿起来。小丫鬟显然委屈的不轻,趴在床上呜咽起来。那微微耸动的背心,嘤嘤的抽泣声,还有趴在床上的姿势展露的曼妙身材,倒是颇为动人。
严鸿看得大为怜爱,有心拍拍她肩头,擦擦眼泪什么的以示抚慰,可是又怕小丫鬟以为自己成心占便宜,再把剪刀拿出来。他只得趁胡晚娘不在,愤愤的道:
“这闹的是什么事?当丫鬟的,给姑爷缝个衣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这一番好心好意,倒闹成了这样。坠儿,你也不要哭了。你这个手艺不错,公子我很喜欢。我刚才呢,也真心不是什么恶意,开个玩笑而已。而且一看你这手艺,我倒想有点事找你帮忙,等你什么时候哭够了来找我。”
坠儿依然趴在床上,香肩微耸,翘臀轻晃,发出断续的抽泣。严鸿闭了闭眼睛,转身
又回到里屋,却见胡晚娘也是坐在梳妆镜前,面沉如水。
以往每一次,严鸿与胡晚娘冲突时,他多以赔笑退让来了解。这一次,严鸿可逮着个的理的机会。就算之前我的本体对你虐待有不对,这坠儿可是你自己的心腹人,你这么没来由的欺负她,算什么事?
当下严鸿皱眉道:“娘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你吃醋吃到你自己的陪嫁丫鬟头上了?”
这段时间,他吸收本体严鸿的记忆,虽然对于和自己娘子的关系还是闹不清,但是却了解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妻子简直嫉妒的厉害,根本不许自己的丈夫纳妾,乃至严鸿婚前,与之来往相好的一众莺莺燕燕也被逼的断了往来。
按说这在封建社会的古代,以男子休妻的“七出”条款来算的话,也绝对称的上其中的“悍妒”。换句话说,严鸿拿这个做理由,休掉胡晚娘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过去那个小阎王,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还是坚持和这个原配一直生活。只不过在房中施虐时,手段不断翻新而已。
严鸿换灵魂后,当然不打算就此做小阎王不敢做之事,休掉正妻。但他自度这一方面立的端行得正,这一点上并无愧疚。如果说在严鸿面前胡晚娘是弱势者,那么坠儿在晚娘面前也同样是弱势,而且更为无助,也更为冤枉。严鸿对自己的内室是想和平共处的,可是我不来欺负你,你也不能欺负更弱的人啊。
然而严鸿这一番“主持正义”却没得到回应。
“相公说的没错,妾身本就是个妒妇,相公若是实在看我不顺眼,便将我休了吧。”胡晚娘说完这话,便一言不发,只把后背对着严鸿。
“你……”严鸿有心发作,却又想现在这个时候闹事,就是自己不明智了。外面大患未消,岂能再多烧一把内火?他只得坐在一旁生闷气。
到了晚上,也是彼此无语,倒是坠儿终究是个奴仆,不敢一直痛哭耍xìng子。等夫妻俩用过了午饭,就换件衣衫来,眼皮还微微红肿,问严鸿:“姑爷,有什么事要坠儿做?”
严鸿看坠儿这般雨后梨花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他偷偷瞥了一眼胡晚娘,正sè道:“老太夫人寿辰将至,我想备办一份特殊的寿礼,让老人家高兴。看你针线女红手艺很好,想让你替我绣几个字。不知道,你绣不绣的来?”
坠儿还没来得及回答,胡晚娘却在一旁先开口道:“相公,若是这等事,那倒不必劳坠儿动手。她针脚虽好,但绣字恐怕是不成。相公大可花上几十两银子,就自有那致仕的翰林学士为你手书一片贺寿的文章。若是相公心疼银子,妾身的字却也还过的去。”
严鸿这才想起,这绣字不比绣花鸟,样子你去哪找啊?现放着自己这个夫人,却是个能写能画的。能在系统内解决的问题,当然不必往外传。更何况,合情合理的帮忙,其实也有助于促进感情呢。
当下,严鸿站起身来,对着这个常闹别扭的夫人,笑嘻嘻先做了个揖道:“那就有劳娘子了。不是为夫慵懒,实在我这一笔字拿不出手。事关对nǎinǎi尽孝,请娘子多多辛苦。”
胡晚娘虽然动辄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总是受过三从四德,不敢真受自己男人的礼,急忙侧身避过。她大概也觉得自己白天态度过分,勉强一笑道:“这事本也是我做小辈的本分,相公何必说什么有劳。不知相公要写些什么,妾身才学浅薄,怕是写不来那锦绣妙文。”
“不必不必,写什么,为夫自有计较,几个字就好。你写完了,让坠儿拿你的字做样子,再绣上一绣,那便好了。”
晚娘点头:“一切听相公吩咐。”
虽然说气氛缓和了下来,但是严鸿还是没胆子去和自己的这个正牌娘子亲热。一想到白天那个态度,总觉得不对头。
穿越前严鸿仗势欺人,对妻子肆意凌虐,胡晚娘因而愤恨,因而与他同床异梦,这不稀奇。胡晚娘嫉妒,不许严鸿纳妾,这也很正常。
可是,看胡晚娘的架势,似乎隐隐是在挑动严鸿,触怒他,想要他休妻。这就很怪异了。
自己来的时rì不短,很多事也是有所了解的。大明朝可不是男女平等的后世,在这个时代如果妻子过犯七出,男人出妻的话,可没有什么平分财产一说,那就是个扫地出门,而且这样被扫地出来的女xìng,在娘家的rì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当然有个别的可以被休后另嫁个好的,但是毕竟是凤毛麟角,属于不可作为参照范例的极端个案,更别说严家弃妇,有几个胆子生毛的敢要?
所以这个事肯定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在哪。自从多rì以前闫东来附体严鸿,对于严鸿本体的记忆力,原本就只是保留了一部分。再加上,或许是严鸿本体对有些事情讳莫如深的缘故,又或许严鸿自个也稀里糊涂,乃至不愿意想,不敢想……使得这一段家庭的信息,实在支离破碎,比网上的各种推理小说要复杂多了。
闫东来当初就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抽丝剥茧钻牛角尖的人,看柯南时找找真凶还凑合,一涉及到人情世故顿时就两眼发花。所以要他这么样就看穿真相,当然是强人所难了。
再想想当rì陆大特务那句,多留心内宅,内宅的问题不解决,终究不安生啊。
严鸿决定等祖母寿辰过去之后,必须要把这个事搞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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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冠盖云集
就在严鸿怀揣妙计,准备寿礼的同一天,围绕着欧阳太夫人寿辰的商议,在其他几处地方也在讨论着。
严府内,庆云班临时居住的别院,几个为头的正在秘密商议。
“各位弟兄,柔娘那里传来的消息,严府奴才们把咱们的杆子都运回客栈去了。是严鹄那厮亲自带队押送的。”洪老大道。
“这么说来,我们的事儿并未泄露。”络腮胡子道。
另外几个人也都露出了欣慰的模样。毕竟,原本最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任是谁也会因而松一口气。
洪老大沉吟道:“严府诡计多端,到底是没发现,还是故作无疑,咱们是不知道的。既然已到了这一步,我们计较这些也无益了。但愿真是他们一无所知吧。望曾督与各位忠臣义士在天之灵保佑,这番手刃贼子,为国锄jiān!”
西城灵境胡同,内阁次辅、太子太师、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徐阶的宅邸。
书房内,徐阶正与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官员商谈。
“叔大,这番你从江陵病假回来,沿途奔波,多有劳苦。”
“多谢恩师夸赞。居正自离京三年,还居乡土,看黎民生息,读通史文章,颇有感触。择rì当向恩师一一讨教。”
徐阶笑道:“你的见识,原本是不在我下。所欠者,历练耳。说来,年初首辅严惟中严阁老的长孙严鸿踏青坠马,几乎丧命一事,你可知晓?”
张居正道:“居正回京后,略有耳闻。听说这严鸿平素行为不端,不读诗书,一味专营市井,巧取豪夺,以至于京城内商家贩夫,背后多有怨言,送其雅号‘小阎王’。”
徐阶道:“是了。前rì新科进士邹应龙在我处,言及此事,大为快慰,以为这是天惩恶徒,罚他坠马受苦;但又痛恨天罚不尽,居然叫那严鸿转而伤愈还魂。叔大却如何看待此事?”
张居正道:“邹云卿嫉恶如仇,这是耿直之言。然而我大明的朝堂清明,靠的是人力秉正,却不是所谓天意绝罚。如严鸿真是恶徒,便应用霹雳手段,将其罪状一一清查,然后按律惩治。如今他不慎坠马,与忠jiān原本无关,就此幸灾乐祸,实在稍微少了些气度。”
徐阶轻轻搓了下手指:“叔大,你这番回京,又有进益啊。说起来,严阁老之妻欧阳夫人,寿辰便在近rì。叔大是否前去赴宴?”
张居正道:“严阁老是朝堂领袖,在居正入翰林院之时,对我颇有关照。欧阳夫人一向也待我甚好。于情于理,都当前去相贺。”
徐阶点头道:“那也是合于礼仪的。我近来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回头也备一份礼送去吧。请叔大替我敷衍一二。”
张居正道:“恩师放心。”
【作者注:按史实,张居正从江陵结束病假返回běi jīng是在嘉靖三十六年。本书为小说家言,移花接木,提前一年。此类与史料不全符合的事儿,后文还有许多,作者不一一列出。诸位书友不妨看做是闫东来穿越引起的时空扭曲效应,或者是平行世界的小差别吧,hiahia(抱头遁)
至于严府方面,接下来一连几rì,严鸿自己也开始忙的不亦乐乎。
说真的,严鸿这些天宁可休息,一方面是最近经历的事情确实让他身心俱疲,同时胭脂虎离去,也让他在心理上波动不少,需要调整jīng神。更别说还有这迫在眉睫的暗杀了。
然而他却实在抽不开身。原因是他的二弟严鹄。
严府中人发现,在确定大少爷不会滚出京城,滚向袁州后,二少爷严鹄的工作热情直线下降,消极怠工情绪高涨,真正是看个鸡蛋都能打了,油瓶倒了懒得扶。两天后被老爷严世蕃叫到书房不知道说了一番什么后,二少爷的情形虽然有所改善,但依旧是往那小跨院下人房里跑的次数多,办正事的时候少。
知道内情的家人便说,那单独辟出来的地方,有个耍马戏的女子在,八成和二少有些首尾,据说这次严府叫马戏班子进来,也是二少一力促成。
严鹄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直接导致严鸿的工作量直线上升,各种杂务应付安排下来,还要每天去陪nǎinǎi聊天,去和爷爷说话。
至于老子那儿,还是算了吧,大家还是彼此眼不见为净的好。
rì子就在这种忙碌中一天一天过去。有时候严鸿也会在闲暇时候想想,胭脂虎在山东怎样?而回到内宅之中,胡晚娘的淡然容颜,或者坠儿的若有所思,也让他颇为纠结。
终于,到了欧阳氏生辰的正rì子。
这一天,菜市口的严嵩府邸,张灯结彩,一番喜气洋洋。从正厅到院落,排开桌椅,俱是檀木jīng品,便是桌上的茶碗瓜子碟,也都是上等官磁。四壁张挂了天官赐福、八仙献桃、五子拜寿等诸般吉祥图画,也都是名家手笔。
装饰是一流,来客也是贵不可言。当今天子嘉靖皇帝最是宠爱严嵩,自然派了太监前来颁发一番赏赐,严阁老圣眷优隆,也可见一斑。
至于满朝文武,纷纷来贺,真是冠盖如云,济济一堂。
文班中,来的以武英殿大学士、内阁三辅吕夲为首。那吕夲年过半百,中等身材,方面大耳,面带忠厚之相。他在大明朝的地位,仅次于首辅严嵩、次辅徐阶。但在内阁中,却纯是一个摆设。
在嘉靖三十五年这段时间里,正是严嵩权势的巅峰。连拥有大批门生故吏的徐阶,都韬光养晦,丝毫不敢与严阁老冲突。而这位三辅吕夲,当然更是乖乖把严阁老当做父亲一样敬重。
当然,无论从年龄上还是从才能上,严嵩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武功勋贵,则以世袭定国公、领中军都督府徐延德为尊。徐延德乃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人。徐达的后人分封了两个爵位,徐辉祖一支是魏国公,徐增寿一支是定国公。
虽然在大明朝乃是赫赫的显爵,但明朝自土木之变后重文轻武,他这世袭国公加中军都督,在严阁老面前当然抖不出威风,更要诚心巴结。这徐延德长得身材高大,脸sè白净,保养得甚好,浑然不似个将门虎子。
还有锦衣卫首领陆炳,一有负责保卫之责,二来也与严家相善,这种事怎可能不露面?他虎目沉静如水,面带微笑,与严嵩、欧阳夫人作贺,或与严世蕃问答几句,言谈不多,却颇为自如。。
只是大明朝素来反对外官结交中官内宦,因此内廷的宦官们,除了嘉靖皇帝派来颁旨赏赐的,其余无人参加。
否则,真可以说大明朝堂中几大势力,在严府凑了个齐全。
除了这几位超级大佬之外,一般的官员,自然更是如过江之鲫。běi jīng城中六部、九卿各个文武衙门,高低品官员来严府者贺寿者不知凡几,甚至běi jīng周边就职的官员也有不少来京为这欧阳老夫人贺寿。
严阁老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当然要来“主母”面前谄媚;一般趋炎附势之徒,或想从严阁老手指缝里捞点好处,或想混个脸熟以后好交道,也都纷纷前来。便是那一班不与严嵩合流的“清正”之士,毕竟大家同朝为官,而且严嵩论资历论年龄都是朝中元老,又总揽朝政,出于基本的礼节也应该去打一头。
一时间,严府内聚集了无数衣冠禽兽。严府虽大,当不得客人众多,招待也分了三六九等。那些低品小官,连到正厅内就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院中落座入席。
面对如此盛况,严家上下也是来往穿梭不断,有家丁搬抬礼品,有美婢上菜摆酒,几位总管往来调度,忙的不亦乐乎。
严嵩此时已在堂前就坐。他年事已高,除了三辅吕夲、定国公徐延德及各部尚书等高官贵爵,需要他老人家亲自迎接,其他一般官员,也就严世藩招呼一声即可。更有些等而下之坐院子的,则由严鸿、严鹄、严绍庆等人,分别前去打个照面。那些低品级、无实权的小官,能得严阁老的孙少爷招呼一声,已经是面目生光了。
有些rì常熟悉严府的官员,打了招呼落座之后,却见堂上家人,除了往rì熟悉的严大总管严年,二总管严侠以及严福严禄严庆等小管事之外,另有一名眼生的管家。
看年纪,靠下三十多岁,靠上不到五十,身材瘦削,后背微驼,颧骨略耸,一部浓黑的胡子,五官面相倒是端正,有一股英武之气。可惜眼皮浮肿,似乎无jīng打采。但偶尔掠过堂前,浮肿的眼皮下,一双眸子却烁烁放光。
这人虽然身着管家服sè,站在堂前立柱侧面,只是翻看手里一个账簿。几位严府常往来的官员,对他都是面生的很。只听下人们称其“三先生”,不知到底是何人。
而在严嵩身后,也多了一个十余岁出头的少年伺候着。这少年一身青衣,面如粉团,齿白唇红,长相颇为俊美。
往rì严嵩身边也有书童陪侍,但却没有这个童子这般俊俏。便有的官员心中暗想:莫非阁老年纪虽大,雄风还在,不纳姬妾,却好了男风?这个美貌童子若是做个玉兔雌伏,倒也是个上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有些猥琐的人,肚里便都打起了那不堪入目的主意。
严鸿一边忙碌着,一边抽空看看兄弟严鹄。只见严鹄面上如同罩了一层炭灰,抿着嘴,一副大便没憋住的架势,连跟官员打招呼都是有气没力的。他心中暗自有几分快感:“这草包,昨天夜里被爷爷叫去训得好惨。也难怪,换我,要知道自个心仪的美娘,原来是要想杀尽我一家满门的刺客,大概也是这副嘴脸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报门的高呼:“翰林院编修,江陵张居正前来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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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江陵相公张居正
张张张……张居正?!
严鸿差点一口血喷出去。
老实说,当初闫东来的历史水平是相当一般的,历史书上的大部分人名都记得模模糊糊。包括张居正,虽然历史课本上大致讲了他的变法,可这变法到底怎么变的,闫东来在考完试之后也是完全一头雾水。
在附体后,对于当朝这些大人物的认识,也绝大部分来源于严鸿本体原有的记忆。而在严鸿的本体记忆中,对这张居正的信息却少之又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被祖父夸赞过,文笔很出sè。
这也难怪,张居正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七品编修。虽说以庶吉士身份入翰林院,未来前途无量,但以小阎王严鸿的作风,哪里会留心这个?
然后,这位穿越后附体的严鸿却有21世纪青年的后知后觉。得好友古胖子耳提面命,对于张居正,他倒真是有不少印象。
据古胖子说,张居正乃是明朝第一流的人物(第一流还有哪些?不太清楚了,好像自个的老爹严世藩还是爷爷严嵩算一个?陆炳陆大特务算一个?还有次辅徐阶算一个?)。他既是个天才,又是个伟大的人,为的国家社稷黎民苍生,不顾个人得失荣辱,到后来硬是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把明朝的国运延后了差不多一百年!
而且就在闫东来被撞前不久,古胖子还在推荐他买一本《张居正全传》呢。严鸿不禁遗憾,要是自个提前看了这本书,或许现在手中信息会更多一些吧。
这样的超级大牛,超级粗腿,岂能不敬!
带着这种想法,严鸿赶紧迈到前院,拱手行礼道:“张老先生来了,严鸿有礼。”
张居正赶紧还礼:“大公子客气。”严鸿趁这亲密接触的机会,抬头仔细打量着张居正。
但见此人,年纪约莫在三十上下,四方脸,面如冠玉,长眉入鬓,星目有神,通鼻阔口,三绺美髯,真真是面容俊美,大气端方。
单是长得俊,倒也罢了。这张居正的气度更是沉稳,眉目间既有雍容之气,又蕴英武之神,举手投足,虽然是小小七品编修,却有千秋名臣的潇洒气魄。男人,气比貌更关键,这话说得没错。
严鸿自谓这张脸算是长得不错的了,不管放在明朝还是放在21世纪,都称得上一等一的帅哥。可是,和张居正一比,那就真的只剩下脸了。张居正和他一比,真是凤凰就野鸡,一般的五彩斑斓,神韵相差却何止道理。至于那便宜兄弟严鹄,更是沦为了满脸猥琐的鸡毛掸子。严绍庆这胖墩儿三弟就更别提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眼见自个最拿得出手的特长也被张居正完爆,严鸿心中稍微生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心里琢磨自个有没有可能提前发明出硫酸来。高中化学的公式,有没有这一项啊?
心头虽有点点失落,面上的客气却是尽量做到位。严鸿尽力拿出后世对待保险客户的笑容,有一塔没一塔地攀谈道:“张老先生……今儿天气尚好。”
张居正微微一笑,拱手道:“今rì老太夫人大寿,天公作美,艳阳高照,清风徐徐,可谓是天随人愿,可见老夫人的齐天之福。”
眼见严鸿对张居正如此客气,原本就蛮不高兴的严鹄在鼻子里轻轻一哼:“对个小小七品编修都这般打躬作揖,严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便是周围的一些来贺的官员,见到大家同为低品闲官,张居正何以得到严府长孙如此恭敬?都有些诧异和不平。
却听得堂上严嵩老着嗓子叫了声:“叔大来了?到前面来!”
张居正听得严嵩招呼,赶紧道:“阁老,居正来也。”小步前趋。严鸿也紧紧跟在身后,心想看来爷爷还真是识货的。莫非他老人家看过《张居正全传》?
须臾,张居正沿着侧廊走到堂前,面见严嵩,深深一揖:“下官后进张居正,拜见阁老。”又向严世藩行礼:“见过侍郎。”
严世藩只是随意地双手一拱,就算还礼。严嵩却呵呵笑道:“叔大,你这就自江陵回来了?几时到的?”
张居正道:“居正在江陵养病,去岁病愈,又调养了数月,上月刚刚回京。记着老太夫人大寿,因而冒昧前来,道一分贺喜。”
严嵩笑道:“你有这份心,夫人定然高兴。”
张居正又道:“居正昨rì去拜会我恩师徐阁,徐阁今rì在西苑值班,来不得寿宴,特令我前来,表恭贺之意,并告不来之罪。他已备下一份礼物,须臾即送到。”
严嵩又笑了一笑:“难得他有此心。”这笑容却比方才冷淡了些。严鸿心里道,看样子徐阶和咱爷爷不太对付。对了,隐约记得死胖子吉娃娃说过,好像……好像严嵩就是被徐阶给斗倒的?可是那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怎么他和爷爷看上去又关系不错的样子?
以闫东来后世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现在自然想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张居正和严嵩答了两句话,便准备告退,去院子里找个座位。严嵩却道:“叔大,你就坐在这前堂便可。”
张居正赶紧拱手:“阁老,居正官职卑微,岂能在前堂与诸位重臣贵勋同列?”
严嵩呵呵笑道:“叔大休要与老夫客气。朝廷后进中,你可称是第一流的人物,我那夫人平rì对你也多有夸赞。你便坐前堂,叫她也看得清楚些。再者,你既为令师徐阁老来贺,岂有叫内阁次辅的贵使坐院落之礼!”
严嵩说罢,拈须大笑。张居正微微一笑,也不再谦退,便有总管严大引到了堂前的一桌席上就坐。严世藩脸上却略带一丝不悦。不过老父亲严嵩既然高兴,他也只能强作出笑容。
严鸿自然不好意思老闹在前面,但他退下去时,却也稍稍多留意了下张居正。这一看,张居正果然有不凡处。
坐在前堂的这些官员,多是位高爵厚,他们的表情,虽然人人故作雍容,但仔细看去,骨子里要么带上点谄媚阿谀的味道,要么是虚以委蛇的敷衍,还有几个虽然谈笑风生,语调里却微微透出一丝“惧怕”来。
唯有张居正,坐在座位上,并不开口多言,但若有官员问到他话,却能对答自若,不卑不亢。既不是腆着脸来拍马屁,也不是一脸无奈例行公事,倒真似来到自家长辈的寿宴前,享受欢聚之乐一般。即使严嵩和严世藩的目光扫到他时,照样不动声sè,还报以谦和的微笑。
看来,非常之人,才能立非常之功啊。严鸿不禁感叹。就冲着这,咱回头得跟张大叔好好交道交道。
这么折腾了一忽儿,眼见道贺的官员也来得差不多了,时辰将到,寿宴便要正式开始。
虽然说男女有别,但一品诰命的寿辰,来了这么多官员,欧阳老太夫人自然也是要和大家见一面的。于是,有丫鬟宝蟾等,搀扶着老夫人上得厅内。
那欧阳老夫人高寿七十七岁,在古代已比古稀之年还多了一成。她近些年身体并不太好,已显龙钟之态,但近rì因为严鸿嘴乖,常哄得nǎinǎi欢喜,再加上今rì喜事临门,jīng神爽朗,因此白发萧然下,红光满脸,面带笑容,再加上身着华服,在红烛彩灯的照映下,颇有多福之相。
老夫人出堂来坐好,便该是儿孙们给寿星行礼了。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严世蕃自然要先给母亲磕头祝寿。而吏部尚书吴鹏、工部尚书赵文华、大理寺少卿鄢懋卿、等一群严家铁杆走狗,义子螟蛉们,也要逐一行礼拜寿。这多年以来,上寿之礼,总不脱奇珍异宝,众官员也见的惯了。
再往后,则是轮到严世蕃的三个儿子。
三个孙子,按年齿长幼为序,上前道贺。严鸿身着华服,不紧不慢,出列上前,准备祝寿贺礼。
这当儿,众家官员心里多有思索:这严大公子严鸿,平素里出手阔绰。去年送给祖母的,是一尊白玉雕琢的老君像,前年则是尊金寿星。不知道今年严大少拿的是什么,严家富贵,当真是了不起啊。
却见严鸿到老夫人面前,先是依礼物磕头拜寿,之后,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命家人把自己的寿礼拿过来显示。相反,他站直身子说道:“祖母今rì大寿,孙儿想想,祖母福大寿大,送些金珠宝贝,难表孙儿的绕膝之情。所以,孙儿要送的这个寿礼,却是从这天上给祖母大人请下一道寿幛来,让您高兴高兴。”
此言一出,众人暗惊。当时社会整体来说,难脱迷信。即使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一脑袋“子不语怪力论神”,可那也只是遵照圣人之训,不言荒诞不经之事。背地里,谁也不敢真的斩钉截铁,否认法术神通这种事。否则,白莲教这样的组织,又如何能一直闹腾下去?
因而严鸿这番话说得虽然夸张,却有的官员心中暗想:先前,听说陆炳率领锦衣卫扫荡反贼时,这严鸿好象破过白莲教乱党的妖术。莫非他真是负有神通的人物?若当真如此,当今天子崇信道教,严鸿怕是要以仙家道术而得天子宠信啊。
不管信的不信的,所有官员来宾,都眼睁睁瞅着严鸿,看他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但见严鸿端端站在寿堂正中,欧阳夫人和严嵩面前,四平八稳,双手大张开,让众人看见,手中并无一物。忽然,他双目微闭,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步下踏罡步斗,三番五转,忽然口中仰天高喊一声:“欧阳夫人大寿,上天赐宝啊!”
大袖拂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卷轴,金碧辉煌,煞是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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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彩衣娱亲
话说严鸿装神弄鬼,忽地从半空中变出一副卷轴,正堂之内,吕夲、徐延德、陆炳、赵文华、吴鹏等一众大佬们,个个目瞪口呆,面容抽搐。
难道是这些朝廷高官,都为严鸿的法术神通所慑?接下来,是不是该严鸿虎驱一震,国公、阁老、尚书纳头便拜,点燃圣火,燃烧神格?
咳,当然不是。这些当朝大员们,不是震撼于严鸿通天彻地的法术,而是因为,这位大少爷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
不要说正堂中的官员,近距离聚焦,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些外面院落里就坐的,只要不是当年读圣贤书读得近视散光的,他们也大多看得分明:
什么天赐宝贝啊,那个锦缎卷轴,分明是严鸿自己从袖子里抖出来,再落到手中的!
魔术戏法这玩意,古已有之,这些官员谁没见过。而且,就严鸿这yù盖弥彰的手法?天桥随便找个戏法艺人,也完爆他三条街啊。
说来严鸿也是无奈。他只是在后世为了骗小MM跟吉娃娃旺旺旺学过几个简单魔术,至于什么大卫、刘谦的节目,他一向只是在电视上当神话看的,自个又不是吃这碗饭的,哪里会什么复杂高深的手法?现在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不露馅那反而不正常了。
这些大佬阁臣,看严鸿出了这个洋相,都不禁大跌眼镜,暗自诧异:这小阎王怎么了?家财万贯,就靠这个来给祖母贺寿?更有人想,严鸿原本就只是严世藩的恩养儿子,还有传言说严世藩对他不如对老二严鹄,这下子搞出来,别说严世藩,只怕严嵩也要不悦了。
于是乎有些人就不自觉地把眼光从严鸿手中这个卷轴,转移到严世藩的脸上去,看工部左侍郎大人的心情如何。
谁知道这一看,更让他们诧异。那严世蕃眼看儿子胡闹,却是面带笑容,心中暗想:“这小子几个月前一交跌后,竟然变聪明了啊。这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哪个教他的?他这手一玩,我严家的面子,倒是有了,可是鹄儿那待会怕是不好办了。”
却见严鸿对严绍庆道:“三弟,搭把手。”小胖墩听见大哥招呼,当即上前,与严绍庆各持卷轴一端,将彩缎展开。只见这卷轴展开足有丈余长,六尺宽,上面写着八个碗口大的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写的虽大,但是笔法结构看,失之于yīn柔。若是男人的字,终归显的不够大气。而这八个字又以各sè丝线绣点缀边沿,四周缀百花,蝴蝶等物,绣的栩栩如生。随着严鸿手上微微抖动,那些蝴蝶也跟着摇曳闪烁,竟似要从卷轴中飞出来一般;而八个大字,也在随之波动,仿佛是云端神迹,又如同水中倒影,甚为好看。
只是,用这么一副卷轴,就来给一品诰命上寿,不嫌太寒酸了些?
外面就坐的官员中,有都察院的陕西道监察御史马世元,早把这卷轴看个满眼。他这监察御史虽然被尊称一声都老爷,但官只七品,俸禄少的可怜,又要充个清流的面子,不好去收受各种常例贿赂,因此穷的叮当响,动辄要跑当铺维生计。
严阁老权倾朝野,马御史虽然是清官,倒也不敢不给阁老面子,这欧阳夫人的大寿,他自然不敢不来。来就来吧,可他又心疼自己上的寿礼,还有进门的门包,那都是平素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啊。再加上,进了严府又只能坐在院里,本就一肚子气,找不到发泄处。现在一见严鸿这番上寿的礼物,好似癞子找到了擦痒处,忍不住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
“这严鸿实在是不知所谓。今rì里欧阳夫人大寿,堂上堂下就坐的大多是朝廷官员,他却如此胡闹,搞这种市井鄙俗的玩意儿,真不怕丢光了自家的脸?”
马大人只顾着挑岔子发牢sāo,不防旁边坐的就是那位巡城御史曹辉,当初在醉仙楼上差点拿了胭脂虎去的。他二人虽无深交,但好歹也是同署为官。曹辉当下轻轻拽了一下马世元的袖子,道:
“我说马年兄,你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圣贤书的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在外面提起,怕不丢光了我们都察院的脸?你难道忘了彩衣娱亲?”
能当御史的,就没有嘴巴上好相与的人。马世元本准备好了跟这曹御史对骂一番,可是一听此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才道:“听说这严鸿外号小阎王,是个出名的纨绔,竟然还懂这个?”
老莱子彩衣娱亲,本就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之一,说的是chūn秋时有个叫老莱子的人非常孝顺,细心奉养父母。他七十岁时,父母依然健在。为了逗父母开心,他有时穿上五彩斑斓的儿童衣服,躺在地上啼哭,引父母一笑。正所谓亲情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今rì严鸿这番行为,确实是暗合这位昔rì先贤的作风。
其实想想,纵然是当世一等戏法名家,在这阁老府又算的什么?首辅的孙子又何必去学那戏法?要的就是这份孝心而已。十九岁的俊美少年,相府长孙,为祖母开怀,抛开那公子哥儿的风范架势,扮作变戏法的艺人,这本身便足以说明严鸿的奉亲诚意。
严鸿此时再来了番补充说明:“祖母大人,孙儿想祖母大人寿辰将至,因此与我娘子等人,辛苦了数rì数夜,从天上请下这道卷轴。不敢夸富斗贵,只把这一番孝心,唯愿祖母大人rìrì欢颜,岁岁今朝。”
看着孙子这般可爱,正座上的欧阳氏、严嵩这对老夫妻,早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徐延德与陆炳等虽然是武臣,可能坐到那一步的,纵不是博览群书,对于这些封建社会伦理基础文献,又有谁人不晓。
而正堂之内的文臣大佬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他们虽然反应比严世蕃慢了些,此时转念一想,或者被旁边的人一提点,却已经都先后明白,原来严大公子是玩的这一出!再加上,这段虽不文却甚得体的祝词,一时间,人人点头,暗想,严鸿这一遭风头出的好,怕是盖过其他人了。
满堂之中,最不高兴的,大约只有二弟严鹄了。等轮到严鹄贺寿时,他却是也用了心的,特意请了位致仕的翰林公,写了篇贺寿文章。严鹄站在堂中,大声念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又用赤金打了金八仙献上,再加上原本严鹄就是个长身白面的美少年,这一番表演真如天上的玉人儿下凡,华贵喜庆之气,洋洋洒洒,遍罩寿堂。但终归比起严鸿来,可就差了一筹。
再往后是严绍庆。小胖墩还未完全成年,自然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自个写了一首贺寿诗,倒也合仄合韵,一派喜庆味道,然后用金丝绣在锦缎之上,却又用一尊白玉仙女像双手持了这张锦缎,垂下来,以此作为寿礼,献给祖母。欧阳老夫人对这幼孙自然最是疼爱,笑呵呵夸个不停。
等严绍庆贺完了寿,严嵩忽然道:“诸位老先生,今rì蒙各位前来,严某不胜感激。只是我这老妻年岁大了,久坐疲乏,时下便只好失陪。诸位尽请开怀畅饮。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老夫人年已七十七岁,出来应酬本来就是勉为其难,百官谁不懂这道理?当即纷纷作揖:“老夫人请自便。”欧阳夫人也站起身来,谢了各位贵客前来道贺的好意。严嵩道:“鸿儿,庆儿,扶你祖母回后宅去。”
严鹄此时急忙上前一步道:“祖父,我也去吧。三弟年纪小,力气不足,怕是扶不得祖母。”
严世蕃一旁点头道:“那好,你也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如是,三位孙子及一众丫鬟,便扶着欧阳氏出前堂,转往后宅。
待等进了欧阳氏的房内,除了宝蟾之外,其他丫鬟都各自退出,而祖孙几人,各个脸上都无有半点喜sè。
就在昨天晚上,严世藩将严鸿、严鹄都召到欧阳夫人房中,先说了发现庆云班一众成员,有谋刺企图的事,一时让严鹄面如土sè,两股战战。严世藩把严鹄呵斥了一顿,接着又说要趁着寿宴,就在堂前安排计谋,对付刺客,让严鸿、严鹄兄弟早作准备。严世藩尤其勒令严鹄,不许再去柔娘处,更不许走漏丝毫风声。
欧阳老夫人当初是跟随严嵩一路苦头吃过来的,如今年事以高,心肠虽柔,胆气却还壮。再加上她对自个的丈夫和儿子的才能完全信任,所以倒并不怎么惊慌,只吩咐严世藩和两个孙儿都多加小心。至于三少爷严绍庆,年纪尚小,若告知他真相怕他沉不住气,因此严世藩只吩咐严鸿、严鹄好生照应三弟。
如今,贺寿礼毕,待会儿庆云班一众刺客就该上场了。因此严嵩令兄弟三人都陪着nǎinǎi回后宅,免得待会刀枪无眼,一个疏忽,可就追悔莫及。这几人回内宅后,严鸿、严鹄也把今rì事情对严绍庆、宝蟾说了。宝蟾听得花容失sè,小胖子严绍庆却毫无畏惧,反倒很是兴奋,摩拳擦掌,恨不得回到前堂去,跟着爹爹捉拿几个刺客。
祖孙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严鹄担心地道:“nǎinǎi,咱怎么不调几个家丁过来守住?我担心万一有刺客到了这边,惊了nǎinǎi,那便是孙儿粉身碎骨,也难赎罪啊。”
欧阳氏此时坐在了大椅上,手中寿星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道:
“还有脸说?不都是你招来的?挺大个人了,还是这么毛躁。让几个家将到后宅,看着咱娘儿们进出,这成什么话?你放心,从外院到这里,陆指挥安排了三名锦衣卫好手,而正堂那才是他们动手的地方,杀我个老婆子,有什么用?”
严鸿却已经过来,轻轻为nǎinǎi捶着肩膀道:
“nǎinǎi莫要生气,今天是好rì子,动不得怒。二弟这个,也不能怪他,想我成亲前也是喜欢在外面寻个快活嘛。其实,有二弟把贼人引进来一网打尽也好,免得放他们在外面胡,反而防不胜防。再说,这后院就是真有刺客来也不怕。我二弟满身功夫,拳脚了得,来个三五个刺客,也不是二弟对手。”
严鹄听到严鸿这似是开脱,又似是带刺的话,在肚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嫉妒地盯着严鸿在老夫人肩头上下起伏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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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风萧萧兮(今日三更,第一更)
这当儿,在严府的下人房内,庆云班的一众人等已经收拾停当。
内中单有一人,长身细腰,一身大红靠袄,红绢缠头,足踏小蛮靴,长相颇为英武。这人生的皮肤白皙,弯眉细眼,再加上涂着胭脂口红,头上挽髻插钗,两耳也穿孔戴环,粗一看,确实与那美柔娘有几分相似。
但若是严鸿、严鹄两个中任意一人在此,就能认的出,这个根本不是柔娘。此人身形比柔娘高些,骨架子也大,再说五官眉目,仔细看来,都有差别。那严鹄曾与柔娘多次共赴巫山**,连柔娘身上哪里有痣都清楚;那严鸿穿越前是做保险销售的,眼睛看人辨人是基本功,要瞒过他俩,谈何容易?
就算不是这两位严府少爷,换别个仔细些的人,若再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此人喉结凸出,乃是一名男子,只不过着了柔娘的装束而已。
那洪老大看着这男扮女装的男子道:“二郎,前段rì子你易容改装,扮作络腮胡子的驼背,想必这府里没人认的你真面目。今次,由你冒充你姐姐,我与你高二叔,刘三叔与你,四人八筒袖箭,不要理会旁人,直取老贼严嵩,八弩齐发,一举取这老贼的狗命。然后,我等再用随身带的短刃撕杀,杀得多少是多少。”
洪二郎道:“是,爹爹。孩儿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叫那老贼去黄泉路上替我打前站。”
洪老大道:“诸位兄弟,严嵩老贼诡计多端,我等今番的计划,未必不被他识破。若是他有防备,那我等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所幸,我等尚有一计,叫柔娘杀向后宅去。严老贼纵然有防范,也都放在正堂,断不会想到,你姐姐会把他的眷属杀得人头滚滚。到时候,就算我们行刺失败,也要叫严家内宅的娘儿们血流成河。可惜,无论成败,我等都不能看到那老贼痛不yù生的嘴脸了。”
众人皆知此一番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有死无生,大起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彼此点头示意。一边压腿弯腰,擦掌摩拳,做着最后的准备。
忽听门外有脚步之声。众人都停下动作,凝神看。只见院门开处,严府大总管严年迈步进来,大马金刀对他们道:“庆云班一帮耍马戏的,都在吧?要紧随我来,到你们了。”
洪老大赶紧应声是。严年又看了看那男扮女装的二郎,道:“我说到丫鬟房那,说你居然不在,却原来自己跑到这来了。以后可不能这样没规矩,这里是相府,不是你们的大车野店!小心当贼拿了,打得你两条白腿血红!”
跑江湖的班子,什么本领都得会一点。这柔娘的弟弟洪二郎,本是学过南戏中旦角的,模仿女人的身段步态,倒是惟妙惟肖,窈窕娉婷,却不敢开口说话。一张口,哪怕你男人逼尖了嗓子,与柔娘的总是差异太大。他只是低头随着众人走向前厅。
毕竟是相府森严,一路走来,这些大胆谋刺勇往直前的勇士,手心也都渗出了汗。
眼看一路穿过几重楼阁院墙,到了正堂门口。洪老大正准备往里迈步,忽听严大喝了声:“与我住了。里面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去的?就在这里随便练几手就是了。”
这时,班子正停在院子里,几百个大小官员的目光,自然聚焦在他们身上。这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刺客们,更是不知所措。
那些官员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彼此交头接耳道:“今年怎么听说来了耍马戏的?”
“你不知道啊?据说这个班子里的那个女角,是严家二少的相好呢。”
“就那个?长的看着不错,唇红齿白,但是身量是不是高了点?”
“这算什么,严家大少前段rì子在京里和个丑姑娘并马而行,那个啊,不光是个高,模样也是活脱个钟无艳啊。怕是有些内媚之术,勾上了严家大少。”
“还有这事?那丑女人呢?怎么没看见啊?”
“嗨,这你还问么?就那样的模样,也配进严家的门?好象还是双大脚,举止也粗野的很,无非是被严大少花言巧语的骗了,等上了床,自然一脚踢开。还想进门当小妾?哪轮的到她?”
“这么说起来,严二公子的目光,倒是比严大公子要好些了。看马戏班子里这个小娘,高是高,相貌还过得去啊。”
“那也只是比下有余而已。班子里这个想进严府,我看更难。你瞅瞅严大总管和家丁们对她那模样,可有半点对二少房里姨娘的尊敬?估计啊,也是要给几个钱打发走的命。”
官员们议论风发,说着严阁老孙辈的风流韵事。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庆云班一众人等,现在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的暗杀计划,还没来得及就位,就已然破产大半。
正堂门口,距离严嵩所坐的大椅,距离实在太远。洪老大他们准备的梅花袖弩,以机括发力,速度快力量大,但是shè程只能达十步左右。再远,就是“强弩之末”,有所不及。现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对严嵩有任何伤害。
这洪老大虽然曾给曾铣当过亲兵,但哪里有机会来过阁老府?他以为,相府最多厅堂大一点,寿宴上,无非是像富贵人家的大厅一样,主人和客人的桌子团团绕着,自己在厅正中表演。这样,自个距离严嵩,最多不过几丈的远近,抽冷子动手,可谓万无一失。
可现在一看,要在厅外演杂耍,当下就傻了眼。自己有什么手段,也打不了那么远啊。他只得勉强道:“大总管,实不相瞒,这里离的远了,小人们的把戏,怕是阁老看不清。”
严大总管冷笑一声道:
“嚯,看不出这位爷好大的口气。阁老看不清?阁老看你这个干什么?你当你这个是啥稀罕玩意?冲着二少的面子,让你们在这胡折腾几下罢了。少说没用的,你们练什么就说出来,早练完早散,等着领赏就是。”
洪老大听到“领赏”二字,心思一动。待会谢赏时,可是要到严嵩面前的。到那时候再动手却也不迟。想至此,洪老大赶紧作揖道:
“大总管见教的是,是小的们糊涂了。我这女儿最善绳技,还请立下两根高竿,让我这丫头献丑,逗大家一笑便是。”
这绳技,也即是后世的走钢丝。与今rì的走钢丝相比,多了些在绳上的表演,也属于杂技中早有的花样。
听说庆云班要走绳技,严大总管又是微微一笑,也不知是赞许他们乖觉听话,还是讽刺他们不自量力。严年大手一挥:“来啊,把这块地儿腾挪一下,给咱庆云班的好汉爷们铺场子啊。诸位朝廷官爷们,也得罪得罪了。”
严大总管号令一发,自有严府下人上前,抬酒桌,搬椅子,把正堂门口的席位纷纷往四周倒腾,散开了场子。那些被迫挪到别处用饭的官员,心中难免埋怨,严阁老好大的势派,为个孙子的相好耍马戏,就要让我们这些朝廷命官挪地方。但终究严家势派大,谁也不敢说因此拂袖而去。真要走了,得罪严阁老不说,这送了礼不吃顿酒饭回来,也亏了不是。
严府家教甚严,严年御下有方,端的是令行禁止。一忽儿,便腾出来好大一块空地。
待等腾出了场子,却不见有家丁来埋木杆,栓绳子。洪老大正在狐疑,猛可地看见,场子周围有不少健壮家仆,手持棍棒,围向他们。洪老大毕竟是军中“夜不收”出身,多年来在边庭打探敌情,勘测地理,早已养成闻风而惊的习惯,平素就甚是乖觉。现在深入虎穴,忽见这般场景,暗觉不妙。
他转脸去看严大,却见严大总管早已退出十步开外,身边更有两个健壮家丁,虎视眈眈地护卫着。另有一个身着管家服sè的驼背,面带一丝冷笑,双手抱胸,两脚不丁不八站开,仿佛一只蓄势待扑的狸猫,戏耍着眼前的耗子们。
而从这厅堂附近的门户里,源源不断地走出了身着明黄飞鱼服,腰挎绣chūn刀的锦衣校尉,自四面八方向他们围拢过来。
这时,来严府贺寿的那些官员们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情况不对劲了。院子里原本就被挪开座位的官员,纷纷起身,又往后退了一截。而前堂就坐的锦衣卫首领陆炳,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往前迈进几步。身边四名锦衣校尉中,早有两人抢步出来,挡在陆炳身前,成了人肉盾牌。
但见陆炳不喜不怒,运动胸中中气,冷声道:
“洪吉,洪老大,你当年本是前兵部侍郎、三边总督曾铣手下亲兵队长,在陕西三边二十万大军中,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字号。怎么,曾铣正法后,你不收拾武艺为国家继续立功,怎么隐姓埋名,反去做了马戏班的班主?这阵前杀敌十荡十决的本领,用来天桥杂耍卖艺,不是太委屈了么?”
洪老大的心头,原本孤注一掷的壮心,瞬间被陆炳这番话击穿。虽然自从暗藏长兵的木杆被严府收走,他就已经存了计谋暴露,身死尽节的打算,但纵使如此也未曾想到,自己的来历居然早被陆炳探了个一清二楚。
眼见四方锦衣官校,严家健仆包围而来,洪老大心知今rì必无幸免,一咬牙,喊声“拼了!”与早已准备好的另外三人,同时抬起胳膊。
既然计谋完全被看穿,此时想刺严嵩当然已经是不可能。但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无用,只好去拼了xìng命,不管是走狗官员也好,是锦衣鹰犬也罢,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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