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鹰犬TXT下载大明鹰犬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鹰犬全文阅读

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七章 **几许

    雪艳娘被他搂住在娇躯上下其手,也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她秀眉微蹙,轻轻咬住嘴唇道:“小相公,你且慢些。我来问你,你这次到扬州,可去了王翠翘那儿么?”

    前番严鸿在扬州时,收拾大盐商张永富,不但从他那里一刀斩下了几万张盐引,还霸占了张永富的大宅子“张园”,改为“严园”,算是扬州头等一号的豪宅。这回严鸿南下,原本想请张居正把钦差行辕就搬到严园去,既宽敞又气派。但张居正寻思这位贤契的园子来的未必干净,虽然现在严徐两党合作,自己倒不必贪图这点享受,加上严园距离衙门远,办事不方便,所以宁可接受马自勉借出的宅子。而这座严园,如今却是王翠翘派人在打理着。雪艳娘与王翠翘,都与严鸿有了肌肤之亲,上次在扬州时彼此厮混,如胶似漆,正因为如此,所谓同行是冤家,再加上一个是武官眷属,一个是海贼夫人,彼此心中潜意识里怀了敌对之意,这嫉妒的心儿难免此起彼落。雪艳娘更要替清儿考虑,这王翠翘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因此她免不了这么一问。

    严鸿此时被她撩拨得已有三分兴起,一手继续在她腰背上抚弄,一边道:“还没呢。今天快中午才到扬州码头,安顿了一番,黄昏就去知府衙门里赴宴。翠翘姐那边,还真没来得及过去。”

    雪艳娘讥讽地道:“哦,我还以为。以王翠翘那般做派,会亲自带着人到码头来迎你呢。她手下那几个人,可都是海上惯走的好汉。便是把你小相公连官船一起劫夺到王记盐行去,也有能耐呢。”

    严鸿不客气地在她酥胸上拧了一把:“该打,喝这些干醋么。你也是女中的豪杰,当初还不是把我给劫夺到你床上去了。”

    雪艳娘轻轻一哼:“那明明是你严大少爷的别院好不好,我自投罗网么?不扯这些,小相公,我看哪。你在北边一待就是一年,这扬州的事情,也该多操心些。我听说啊。你走以后,那徐海从海岛上派了几个倭寇来,给她送过几回东西呢。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严鸿听得倒是闷闷一郁。徐海在汪直招安之事定下来后。被他上奏朝廷。委任了个“香岛长官司长官”的正六品头衔,原意是要徐海去广东那边,看能不能把香港开发了。不过香港那时候只是个小岛,而且广东本身经济还不算太发达,因此徐海的力量,一半还是在浙、闽这些省分的沿海岛屿上。他对王翠翘原本没存太多非分之想,只是后来老船主汪直从中插手,把女儿汪伊人嫁给徐海。导致王翠翘和徐海恩断义绝,这才入了自己的后宫。问题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再和徐海那边联络,总会让人生疑。

    不过,他就算有想法,也不会在雪艳娘面前露出,便笑道:“来几个人怕什么,她的儿子还在徐海那边呢,往来送些书信,也不奇怪。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雪艳娘笑道:“好好,我胡思乱想,严小相公心怀沧海,才不学我们小女人乱嚼舌头呢。小相公,这回你纳了清儿后,可是要把她带回北京?”

    严鸿道:“是啊,她既然做了我的妾室,当然得回严府住着,怎能再外面委屈着。”

    雪艳娘道:“我倒觉得,清儿她未必想进严府。你想,毕竟当初她父亲莫怀古是谋刺严阁老而被斩首的,她进了严府,对着这么些人,多么尴尬?至于说后宅之中明争暗斗,倒还不必说了。”

    严鸿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雪艳娘道:“以我说啊,你直接回禀严府,就说你在扬州纳了个妾。清儿呢,暂且就别进严府了。就在扬州待着,我帮你守着,出不了事。又或者你下江南办事时让她跟随,强过在北京待着,又想起伤心事。回头小相公您功劳卓著,早晚自己分出来,那时候独门独院,再把清儿接去北京,或者干脆就在江南另辟别院,都是可以的。”

    严鸿听雪艳娘这般说,倒也有理。他狞笑道:“好好,只要清儿自己这么想,怎么不行呢。你这般为人作想,却该好好犒劳一番才是。”此时他的左手已经伸进了雪艳娘的衣襟之中揉捏,稍一用力,便将雪艳娘的衣衫剥了开来。胸前那一抹雪白,两点嫣红,在灯光下分外妖魅。

    雪艳娘喘息着道:“小相……公,你且轻柔些……”

    严鸿憋到此时,哪里容她舒缓,三下五除二,将这妙人儿放倒在大红被上,也不熄灭灯火,便由得那声声天籁回响在烛光之下。

    严鸿正当少壮之年,本就是血气方刚。加之一年多以前得了前岳父胡兴送的房中道术,又有夏紫苏传授吐纳之法,变邪为正,又得张青砚时时导引,故而体质越发壮健,这床榻上的功夫,自然是愈久弥坚。雪艳娘虽则是当年秦淮花魁,却也招架不住,被他这连番厮杀下来,早已缴械投降,只落得雪白肌肤上潮红泛起,云鬓散披,妙眸凌乱,一时神智迷离,口中却死死咬着被角,生怕叫出声去。不多时,酥麻达于百骸,几度欲晕厥过去。

    风雨过后,雪艳娘浑身上下瘫软如泥,躺在严鸿身侧,娇声道:“小相公,你是不是在修炼什么密法?怎的这许多时日,越发厉害了?”

    严鸿嘿嘿一笑,抚摸着她缎子似的背脊道:“本少爷的厉害,以后还有你见识的时候呢。”

    雪艳娘却正色道:“这可不成。小相公,过得不多日,你便真做了清儿的男君。那清儿与我有母女之份,你我之间既成了亲戚,怎能再行这苟且之事?”

    严鸿闻之愕然,看着一丝不挂躺在自己身侧的雪艳娘,脸上表情却是肃然,真有些岛国情景动作片的感觉。不过想想也是,大明时候虽然男子三妻四妾,寻花问柳都是寻常事,但对人伦辈分却很讲究。严鸿纳了莫清儿为妾,若只是当个纯粹的玩物,自然不必多说,可他若是尊重莫清儿的意思,那再同时与清儿的庶母保持关系,对清儿来说就成了奇耻大辱。雪艳娘虽则也是个不依常理的女中豪俊,但自有自己的原则,不肯继续这么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严鸿想到此,心中又是一闷。说实在的,眼前这个尤物对他的吸引力,实比那情窦初开的莫清儿更要多上几分。只是总不好说我为了雪艳娘甘心放弃莫清儿,这么搞法不但莫家几个人会崩溃,只怕陆炳也饶不了自己。

    好在严鸿也算几经生死,不再是那青涩小吊丝。听雪艳娘这般说,当即冷笑道:“好,好一个礼法道德的雪艳娘。你过几日不肯从我了,那本少爷今儿个就好好收拾你个够!”说罢,翻身扑上。雪艳娘待要惊呼,声音还未出口,早被炽热的嘴堵住樱唇,只来得及伸出纤纤玉指,将身子下面的床单紧紧抓住。

    这一番直到半夜,两人也不知几番鏖战。雪艳娘被严鸿收拾得欲仙欲死,却又不敢在此夜宿,挣扎着起来,穿戴好扶墙出门。严鸿躺在床榻上,回味着方才这一番温纯,想到这一番南下,欲得一佳人,却要失一佳人,得失之间,如何踌躇……不觉渐渐睡去。

    次日严鸿起来,莫清儿早已准备了洗脸水进来,伺候严鸿洗漱、梳头和更衣。按说莫府如今也是财大气粗,自然有使唤的仆役和丫鬟,但清儿却亲手伺候严鸿,这自是在提前尽侍妾的义务了。严鸿看着这小丫头勤勉认真地忙碌,那双妙眸偶尔瞥一眼自己,其中满是敬佩和神情,倒也不禁感动,伸手抚摸了一下清儿的头发道:“清儿,有劳你了。其实啊,这些事儿我自己也能做,再不济叫个仆人或者丫鬟来就可以了,你小小年纪,何必这么辛苦?”

    清儿答道:“男君,不辛苦的。清儿能伺候男君,是我修来的福分。男君在扬州也不定待几天,纳了清儿之后,男君家里有许多姐姐妹妹多,比清儿美的,比清儿能干的有的是,清儿能伺候男君的时间也不会多啦。有一次,我就不能错过一次。”说着,一双素手将热毛巾送到严鸿面前,轻轻地擦拭,让严鸿脸上乃至全身的毛孔无不舒展开来,甚是舒服。

    洗完脸,严鸿精神大振,穿戴好衣服到了前厅。莫家几口人也都在等着。刘氏指着桌上的香米粥、小笼包和几色小菜道:“恩公,这都是清儿亲手做的,你尝尝吧。”

    严鸿与雪艳娘大战半宿,如今倒也是饥肠辘辘,当即毫不客气,举起筷子便吃:“不错不错,清儿,你的手艺很好。能娶到你啊,相公我也是有福气了。”

    清儿脸一红道:“相公谬赞了。清儿还会……还会管账,要是男君觉得可以,以后清儿还愿意帮男君打理生意。”

    雪艳娘也道:“小相公,清儿在下面就和我说了,男君是要为国家朝廷做大事的,可是相公自己的生意,也需要有得力的人帮衬。因此清儿就和我学习记账管事,到时候小相公无论是北京的生意还是扬州的买卖,清儿也算得上是个贤内助哩。”

    严鸿见清儿为了自己这般用心,连声夸赞道:“好,有这一位贤清儿啊,相公我的大事更能办得顺当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天下熙攘

    严鸿用罢早餐,便在一众家将、锦衣卫的扈从下,往钦差行辕而去。待得到了行辕门口,却见胡柏奇笑道:“严小相公,您昨夜却去哪儿了。快快进去,张祭酒和冯公公都在办事了。”

    严鸿忙进到到院子里。马自勉这宅子也是三重门的,正门客厅做了大堂,张居正等人却在前厅书房里办公。严鸿进去后,张居正从一叠纸墨上抬起头来,笑骂道:“纯臣,你身为钦差副使,到府里第一夜就不在行辕宿,这般懒怠,世间少有。快快来一起办公。”

    严鸿笑嘻嘻做了个揖:“先生恕罪。不知道有哪些公事,只管吩咐学生干便是。”

    张居正道:“你前番说扬州情形,你自家最熟,为师还等着让你拿个主意哩,你如何反要为师安排?”

    严鸿虽然半宿荒唐,脑子不笨,略一思索便道:“张先生,以我看来,今日不妨把扬州本地的盐商、富豪等都邀约前来,与他们谈这开海通商之事。咱们预定下发的船引,也可分与他们几张,叫他们早作筹备。同时也可听听他们对开海有些什么建议。毕竟,咱们办开海,一则要制定好规矩,保障好制度安全,二来,也要让这些富商多多参与。他们有钱有势,既能够承担坐船出海经商的成本,又对一般的中小人家有一个带动作用。让富商们把这一行给捂热乎了,穷些的人们才敢跟进。同样,也只有让他们能从中得到实际的好处,才可能真正把开海这个政策搞起来。”

    严鸿这番话说完。便抬眼看张居正脸色。却看张居正尚且面色沉着。一边冯保却尖声拍手笑道:“好。严小相公,张大祭酒,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严鸿一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冯保又道:“小相公,你方才进来之前,张祭酒已经安排人前去邀请扬州八大盐商,还有一班儿富豪头面人物,今日午后齐来行辕商议开海之事。咱家原本还想。这要来得人多了,二三十个挤一屋子,七嘴八舌可怎么商量啊。可张祭酒说了,有话则说,没话则听,要的就是让这些扬州城的头二等人物,都对开海之事有所期待。结果小相公你来,也是这般主意。所以您师徒俩啊,那是英雄所见略同,咱家佩服。”

    严鸿笑道:“冯公公你谬赞了。小可歪打正着。恰与张先生暗合而已。对了张先生,不知道这王翠翘家和莫家的人。也会来么?”

    要知去年严鸿在江南一趟,单是从张永富手中,就生生割下了三万五千张盐引。再加上沈青山、王权信、马自勉等大小豪商的赠送,加起来总共捞了五万张出头的盐引。这五万余张里面,严鸿分了几千张给其他一些关系人物,用于维系大家的共同利益,或是安抚自己在江南的党羽,还有少部分交给一些账房分散打理。其中的大头四万多张,则分别给了王翠翘和雪艳娘。这里面,王翠翘独占了三万多张,其淮北盐引的数量已经能与扬州八大盐商平起平坐了。莫家的盐行虽然比不得王翠翘,但在扬州盐道也算是掰着脚趾头数的着的门第。须知一张盐引法理上的税额即为六两六钱四分,而嘉靖皇帝则亲口许了严鸿的这两家盐行可以免税。单只这一条,便是莫家每年也能偷漏好几万两银子的利润出来。张居正既然要召集富商来论开海之事,对这两家断无视而不见之理。

    张居正笑骂道:“纯臣,你当为师是聋子么?你与那王翠翘和莫家的关系匪浅,几万张盐引都让她们去经营着,这开海的利好,她们岂有不参进来的道理?只是正因为她们与你这层关系,今日开会反而不宜前来。一则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终究不太妥当,二则若是涉及到出海分利的事儿,你在其中当着面也不好区处。那王翠翘听说昔日跟随徐海,在大洋之上也是一位巾帼豪俊,我有空倒要见上一见,讨教些海上的事情。”

    严鸿忙点头道:“先生说得甚是。那就先不让她们来了。”

    张居正又道:“纯臣,为师还有一事,要你帮忙权衡。这次开海,五口岸每口今年先发六十张船引,我欲将宁波、杭州二处的船引,各在扬州下发十五张,共三十张。但这扬州诸富豪,除了财力有高下,其为人品行、经商手法高低、江南人脉广狭等,各有所别。到时候这三十张盐引如何分法,倒是须得斟酌一番。”

    严鸿道:“此事学生倒是有个点子。只要张先生今日聚会之后,让这些与会富商,每人交一份计划书来。书中让他们自己叙说出海计划,希望得几张船引,装载何种货物,运往何地销售,预计本利如何,往返期限多少,上缴利税多少。并声明,计划做的好的,船引便拿得多。那帮商人谁不想拿到船引赚钱?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把这计划做得详细。这样一来,咱们既可以了解到这些商人本身的财力、规划,同时也可以从中掌握一些海外通商的信息。然后一则可以据此考核,哪些商人相对较为可靠,二则也可以给他们穿针引线,让一些财力较弱的商人可能联合出海,从而把扬州商人这一股力量用于开海中。”

    张居正听了,拍掌道:“妙计。纯臣,你这点子甚好,咱们就照此办理。我看,午后这些商人们来时,也由你与他们分说好了。”

    严鸿心想,张老师你倒真会差遣人,啥烂事都让我干。他眼珠子一转,道:“先生,还有一事容禀。我去岁里在扬州定了一门妾室,便是那莫家的小姐莫清儿。如今清儿年已十八岁,学生欲此次便把她纳过门来。算定良辰吉日就是七月初二,到时候行纳妾之礼,我家中长辈尽皆不在此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欲请先生做男家尊长。”

    张居正听得此话,忍不住驾官指头一指:“你你你……好生荒唐!”骂了这一句,忽然又笑道:“你严小相公纳妾,想必又是要按娶妻规矩,穿红嫁衣坐大花轿了。也罢,为师便陪你闹这一遭。只是不许耽误了正事。这些天要办婚事,安排杂役去办,你却须得老老实实与为师办理公务。”

    严鸿嬉皮笑脸道:“谨遵先生吩咐。”

    还没等到午时。街上就报告说有客人来了。到得午时正,行辕门口车马络绎,三十余名扬州的富商士绅纷纷到来,在行辕的前厅会客室济济一堂。这些大商人也知此次钦差南下,关系着厚厚的商机。因此说是午后,人人唯恐来晚了,午时方到,人已来齐。

    好在马自勉家境富豪,这宅子甚大,前厅坐几十个人毫无压力。别小看这一屋子人。或肥胖,或精瘦。加起来宰了也出不了三千斤肉,还不够犒赏三营兵马的,可是他们的身家加起来,却是数倍于大明朝的太仓岁入。大明朝虽是东方第一强国,在西洋人眼中是遍地黄金的富裕天国,但这钱财却不是掌握在朝廷手中,而是掌握在豪商手中。

    严鸿看着这一屋子人,心中也暗自感慨。以大明朝的地位,若是政策得法,能从海外贸易中捞不少钱,再加上东西方交流,文化互补,引进军械,再怎么也不至于落得最后窝囊覆灭的尴尬局面。如今这些大商人有资源,朝廷有政策,两边弥合起来,那便是双赢之法了。

    看看人已到齐,仆役送上香茶点心,这帮豪商们也妆模作样,寒暄几句天气,问候一下太太少爷生意。可是那嘴上说着,都是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张居正微微一笑,朝严鸿、冯保做个眼色,三人一同到主位,团团朝众家商贾士绅一拱手:“诸位先生,诸位员外,有礼了。”

    慌得众客人一起答礼:“钦差大老爷请。”“老大人请。”“小民有礼了。”“学生见礼了。”“请啊请啊!”

    张居正等三人落座,张居正咳嗽一声,道:“诸位,下官与严小相公、冯老先生奉了天家圣旨,来江南经办这开海通商之事,使海外藩国,皆得沐浴我大明天朝的恩惠,也使沿海商民,得以从海上谋取衣食。诸位都是有名的士绅,家境宽裕,领袖地方,今日请大家来,便是群策群力,共议这开海之事。今日请诸位开诚布公,知无不言,无论正误,言者无过。若是于开海之事颇有裨益的,非但是为国朝立下大功,也是为百姓造下大德。”说罢,又看了严鸿一眼。

    严鸿跟着开口,他倒是不讲这么二五八的客套,大剌剌道:“诸位,这海禁一开,咱们中土的货物贩卖到南洋/西洋,那是日进斗金。西洋的货物入中土来,也是钱财滚滚,这些诸位都是明白人。可是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这海上贩卖,总也有个规章制度,加以管理。否则,大家各行其是,难免有那奸猾之徒,偷税漏税,走私闯关,甚至勾结外寇,劫掠地方,宠酿成大祸。所以,今儿请诸位来此,便是大家共同商议下,这紧跟着这开海之事,有哪些风险在,应该怎么管理,各位有能帮朝廷做些什么?不然,要是开海折腾一两年,朝廷没收到多少捐税,反而闹得麻烦四起,那就是违背初衷。若是利小弊大,那是大家没趣了。”

    严鸿把话这么掰开了一说,士绅们倒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马自勉乃是西商中的领袖人物,此处钦差行辕又是他借出来的宅子,自以为和钦差关系非浅,当即拱手道:“钦差大老爷明鉴。开海之举,商民能从中牟利,而朝廷也可以获得捐税,那是一举两得。说到这管理么,不才听说朝廷是准备在五口岸中,每个口岸下发船引若干,凭船引堪合情形,无引之船不得出海。以不才看,这法子便是甚好。只是这船引的下发,须得慎重。最好选那家境殷实,循规守法,在地方上颇有名望之家,将船引颁发与他们,同时责令其整顿行程,向官府报备。这样一来,出海的皆是可靠的人家,也不怕他们逃税,便是勾结外寇,这些大家族总不能连房子地都带着逃了去,那是更无忧虑了。否则,若是那船引发给无根无底的升斗小民,这班人本钱既少,又不通礼教,一旦从商不利,难免做出些枉法的勾当,甚至变商为寇,也非怪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 云霓明灭

    马自勉这话甚是明显,就是确保在座的大商人能够取得开海后通商的第一张准入证。要知道,不管朝廷后续政册如何,能抢到先手,那便是在后面占据有利地位。至于说这开海本身的风险性,在座的诸位商人谁也不是毫无经验的小白,权衡利弊,自然都是能够确保赚钱的。

    张居正点头道:“马老先生此言说的不错。第一批开海的船引,朝廷确实会优先考虑财力雄厚,名声在外的商贾。待到初步试验有所收获之后,再观其后效,逐渐调整。”

    徽商胡千树乃是八大盐商中次于张永富的巨头,如今张永富被严鸿一刀斩掉大半,他现在便隐然成为安徽盐商中的领军人物。他看了一眼张永富,出告道:“钦差大老爷,还有一事须得禀明。过去朝廷禁海,我等商人奉公啊守法,不敢越雷池。可有那大胆的私商,背着朝廷下海通番,甚至武装拒捕。如今朝廷要发船引了,可现在大洋之上,却是老船主汪直的船只纵横往来,官兵又逢了命令,很少阻拦查问。这样一来,汪直的船队无须朝廷允许,便已然做起通番生意来。我们这些守法良民,岂不是吃亏太大?”

    说起来汪直也是徽州人,和张永富同乡,但老船主闯荡海上,自成一系,也不说对徽州商人就分外照顾,因此大家彼此并无什么深入交情。尤其日后朝廷一旦开海,更是同行冤家。汪直因为受了招安,如今在海上大模大样的做起生意。这也照实让富商们羡慕嫉妒恨。

    张居正闻言。微微一皱眉头。汪直如今是朝廷封的正六品夷洲长官司长官。官职虽不甚高,却独霸夷洲(台完岛)。若是朝廷对此没有监管,任凭汪直的船直接出海,那对于朝廷这边的有引船来,就好比就是私盐和国盐竞争,双方处于不对等。这事儿也难免让富商们担心。

    张居正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严鸿先开口道:“这个诸位也不必担心。老船主过去是做私商的。如今他已经受了朝廷的官职,岂能还擅自出海?夷洲的船啊,也是有引的。而且当地也有朝廷官员监管着,该缴纳的赋税照样缴纳。汪直他坏不了诸位的买卖。”

    众商人又交头接耳了一阵,张永富大着胆子开口道:“钦差,在座诸位,皆是有身家的豪商大贾,士绅名流。不知道您准备给咱们扬州的商人发多少张船引?又分别发给哪些人?”

    这话其实才是大家最关心的,巴巴跑来,不都是为了这个?严鸿一笑。忍住没对张永富翻白眼,伸出两个指头道:“这次的船引。准备发给诸位合计二三十张,每张是一艘船。至于发给谁么,那却要看诸位的规划如何了。今儿回去之后,诸位员外、先生,可以琢磨下自己的财力、人力,列个出海计划来。计划里,写明您准备与谁人合伙,到哪里招募船上水手护卫,运载何等货物,从哪里进货,出海到哪里去,准备卖给海外多少银子,几时归来,能赚多少银子,给朝廷上多少利啊税,额外又报效多少。诸位财力雄厚的,要一人组几艘船也可;谨慎些的,要几个人组一艘船也可,不过需要事先商量,合伙的几个人便一起写一个计划,大家签字了呈上来。总之,把你们的计划报上来之后,张先生再与我们几个仔细合计,看谁的计划做的好,谁报效朝廷银子多,便发船引给谁。”

    这话说出,商人们都明白了,其实类似现代的投标,不过看的是谁真正能把开海生意做得上去。但另一方面,计划归计划,实际归实际,纸上说的再好,到底能不能办到,那既要看投入,还要看运气。所以,到底这些商人们送过去的文书,哪个好哪个孬,其实还是钦差们说了算。想通这一层,大家都不禁暗自打起主意,盘算着怎么给钦差送银子还是送其他好处來。

    说起来今日张永富这个问题,到是问出商人们心中的疑惑,他也因此得到大家的侧目。张永富不禁暗自得意。可是冷不丁瞥见副钦差严鸿似笑非笑的嘴脸,张永富又不禁大为懊恼。没错,钦差说这法子确实好得很,可是自个那是得罪钦差最厉害的一个人,就算计划做得再好,钦差怎么会把出海机会给我呢?想到此,方才的一点得意,又完全化作了丧气。

    严鸿把最关键的问题说了,商人们又七嘴八舌,提了些建议,张居正吩咐几个文员一一记下。等到未时过半,大家基本没什么话说了,张居正便道:“诸位先生,若没别的指点,今日便就此散了吧。倘若还有指教的,回头来行辕找本官即可。记住,三日之内,把你们的出海计划交到行辕来。对了,还有钦差副使严鸿,七月初二要纳妾,少不得摆下酒宴,请诸位至亲好友前来,喜庆一番。诸位若有兴趣,不妨来凑个热闹。”

    钦差副使要纳妾,这是何等的大事。一群商人士绅赶紧都满脸堆笑,连声称贺“恭喜小相公,贺喜小相公”,并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要前来参加严小相公的小登科。也有几个人不怀好意地把目光投向张永富,还冷笑连连。大家自然想到,钦差这一回要纳的爱妾,多半便是当初张永富打过主意的莫家小姐。张永富就为贪这一口,结果人没弄到手,反而被生生斩去三四万张盐引。如今,却看这位莫家小姐风光过门,昔日的张半城如何嘴脸?

    待等商人们离去,张居正方才拉了严鸿,连同冯公公、蒋洲、陈可愿、胡柏奇等人,泡上几杯清茶,谈论后续事情。严鸿道:“这些天就单等商人们把计划交来即可。在我看来,这些人下去,是一定要拉帮结拜。串通合作的。但他们各有鬼胎。一定也少不了勾心斗角。相处拆台。咱们这里,倒不妨坐山观虎斗,不必参合进去。倒是把他们送上来的这些通商计划好好的斟酌一番,回头朝廷自己要做生意,也可以做个参考。”

    张居正道:“正是。等计划收上来,选的商人,也不妨把各种计划的都分摊几个,借着他们的银子。去给朝廷探个方向。只是他们计划中若报的好好的纳啊税规啊划,到时候若是借口这里不妥那里不妥,拖延纳啊税,倒是不好办。”

    严鸿呵呵笑道:“这个先生不必担心,怕他们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咱就要他们先拿银子出来垫着!就是说按他的计划该交多少银子,先拿出来放在库里,回来直接拿着税啊票扣就是了!反正这些要出海的,哪个不是富商大贾,提前垫付上税啊款也要不了他们的命。真若是哭穷狠的。先付七成也好。”

    这时那蒋洲却拱手道:“钦差,开海通商。不但是豪商大贾要赚钱,一般升斗小民也指望着靠这个谋衣食。若是要求先垫付税款么,下官担心,一则部分中小商人因此负担沉重,恐怕难以参与其中。二则,有的商人虽然自己领了船引,他其实也收了一部分平民入股,若是垫付税啊款,怕他把这些额度也转啊嫁到平民头上,却怕不美。”

    严鸿道:“蒋先生这个不必担心的。这次是开海试验,咱们选的都是扬州大户,本身就是实验性质,这第一笔税款一定不能有闪失,总不能让朝廷来为这帮商人买单吧。以后等逐渐进入正轨,市舶司这边有底子了,那么以后也可以对中小商人逐渐放开的。”

    当下计议已定,具体的活儿就交给蒋洲、陈可愿一般人了。严鸿自去房间里,与张青砚和花月仙相聚。张青砚和莫清儿当初在慈溪莫家村是有亲密接触的,正是莫清儿送来的蜜枣茶把张青砚放倒,才留下严鸿一条命,两人可以说渊源颇深。张青砚听得严鸿要纳莫清儿为妾,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暗自盘算,这个小丫头进来,自己当如何拉拢利用。而花月仙去年在扬州和莫清儿早已熟了,自己又是一个丫鬟身份,也不觉得这么个清啊纯小女孩子会对自家的主子孙月蓉造成什么大麻烦。故而这两人听到消息,都是恭喜相公,贺喜男君,一团和气,全无芥蒂。

    第二日里,严鸿又抽空溜出行辕,去了王翠翘那里。王翠翘见了他,心中激动万分,脸上却是故作淡然。严鸿少不得问候翠翘姐近来如何了?王翠翘平平静静,把自己过去这近一年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听说那徐海现在海上越发威风,现在许多船只打他的旗号,都往日啊本、东啊南亚贩啊卖货物,官府一般也不查,查到也就缴纳一些油水即可。听说汪直还专门把两条航线的生意全分给了他,厚加笼络。

    严鸿听到此,眉头一皱道:“徐……徐海他过去是做海盗收保啊护费为主的,如今老船主似乎要把他也拉去做生意。这本来倒是正途,但自古在商言利,汪直何以这般好心?”

    王翠翘笑道:“现在也就是趁朝廷政策还没定,抓紧时间捞钱罢了。等你严大钦差这一趟来把开海之事定好,以后海上走的船只都要船引,官兵查的必然也严,汪直和徐海的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哎,这可恶的家伙,好说歹说,今年春天才把天啊赐带过来住了半个月,然后又带回去了。绿珠这丫头居然也跟我摆谱。”

    严鸿冷冷一哼:“翠翘姐,你若真想念天啊赐,回头我出面,把他给你带来就是。不信徐海还会在这事儿上和我对着干。”

    王翠翘忙道:“不用。这是家务事,可摆不得你严大钦差的威风。对了,鸿弟,听说你七月初二就要把莫家小丫头娶过来了?”

    严鸿点头道:“正是。到时翠翘姐也来凑个热闹吧。”

    王翠翘掩口道:“我来凑热闹,不是尴尬么。你啊,得一人,失一人,倒也是新旧更替,长

    严鸿愕然,旋即明白王翠翘指的是雪艳娘。以王翠翘阅人无数,自然能估测出雪艳娘不会在清儿出嫁后再和严鸿厮混。他忙转换话题道:“翠翘姐,这次我与张先生办开海,扬州准备发二三十张浙江船引。翠翘姐要不要也来几张?”

    王翠翘道:“当然要了。我也不要多了,你便先给我弄两张宁波的船引。我早就规划好了,这两艘船直接运了瓷器、丝绸去日啊本,必能获重利。这一趟下来啊,至少能赚万把两银子。放心,该交的税,一个子不会少你的。”

    严鸿色啊眯眯笑道:“那就现在交好了。”

    浙东北,长江出海口以南的海面,风吹浪涌。零零落落的一些船只,都在风浪中颠簸。虽则这并非滔天大浪,一般经验丰富的水手足以在其中安然通过,然而毕竟天威无穷,不敢随意妄为。

    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停靠在西佛岛侧。正在附近巡行的一艘官兵哨船靠了过去,一个伍长在船头扯着嗓子高叫:“什么人?”

    对面一个水手也高叫道:“是老船主的人,往夷洲运些货物。”

    那伍长待要再盘问,旁边一个老兵懒懒地道声:“算了,老陈,人家早招安了,不是匪,是官。胡大都宪都要用人家来靖海,咱们何必去招惹。赶紧回啊港,别待会儿风大回不去了。”

    那艘货船上,水手喊完,进得舱中,对一个老者道:“老爷,官船走了。”

    借着船舱中昏暗的灯光,那老者生的富态,眉目中却带有几分狰狞,恰是昔日的绍兴知府,如今朝廷通缉的要犯,严鸿的死对头——李文藻。李文藻冷冷一哼:“这世道,颠倒来了,打着汪直这海匪的旗号,反而无人敢招惹。可笑,可笑!”

    边上一个中年汉子连连点头。李文藻又问:“袁文绍,你都打听好了?严鸿那厮真的准备在七月初二办纳妾的事?”

    袁文绍道:“正是。三少爷准备安排前一天让南京动起来,然后在当天把扬州也闹起来,让江南官场自己顾头不顾腚,老爷这里就可以趁机行事了。”

    李文藻点头道:“那便好。这次咱们说得今川义元派遣这五百真倭中的精兵来,可是费了老鼻子劲的。若是能掠得一些金银财宝回去,日后也好在倭国立足。哼哼,严鸿,你强要招安倭寇,坏了老夫的好事,还杀了老夫的哥哥和侄儿,老夫便要叫你老看。你不是招安倭寇,海清河晏么?如今这倭寇又闹起来,我看你还能有什么戏唱!”(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 南京兵变

    七月初一,扬州城里又复张灯结彩,都在筹备着第二日的喜事。原来是钦差副使,严小相公要纳妾,纳的妾室乃是莫家的丫头。别看莫家以前的家主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还因为谋刺朝廷大员被砍头了,如今算是囚犯之家,可现在有严小相公罩着,手里又握着上万张盐引,也算扬州之地一等一的富豪。更别说,大家都抢着拍严小相公马屁,谁敢轻视?

    小登科的地点,便在那以前张永富的豪宅“张园”,现在改成了“严园”的。按理说纳妾这事儿,完全不办任何礼仪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既然要按娶妻的规矩办,排场又自不同。严家的老小阁老都不在,严鸿已经派加急快马回京给爷爷和爹爹报告这一喜事,估摸着办喜事的时候这俩能知道。男家的长辈,就由严鸿的恩师,国子监祭酒、钦差正使张居正来担任,而女家的长辈,则由扬州知府魏志杰充当。扬州本地的官绅豪商,也都纷纷前来凑趣。甚至远在南京的朱国公、杭州的胡总督等一干勋贵高官,听到消息也都派出人十万火急送了贺礼来。酒饭吃不吃得到没事,这意思一定要到。

    因此到了这七月初一的黄昏,相关的几处地方,灯火比素日更要繁盛几分。扬州城那些闲人们,都等着第二天正日子看热闹。

    严园中,早已有雪艳娘亲自指挥布置着。严鸿这次南下,虽然没有带严府的总管来,但他在扬州的产业。自有一班儿账房先生打理。还有那心腹书童严安。也派了过来。帮着盯点事情。马自勉等本地富商要拍严大少的马屁,也都派了得力的人过来相助。

    严鸿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但他想莫清儿既然对自己一往情深至此,自己当然不可负了她。给她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也算是对的起她一片诚心。当然,估计自己那“丈母娘”刘氏更要因此乐开花了。只是想起雪艳娘……咳咳,有点可惜。

    这几天,大方略定好之后。一些细碎的事情,自有蒋洲、陈可愿等带着一班儿文员处理,严鸿只和张居正两个研究富商们送来的开海条陈。这会儿,严鸿却没办公。他坐在钦差行辕中自己书房里,双脚翘到桌子上,正自盘算感慨得紧,忽然碰的一声,门被撞开。严鸿睁眼看时,却是孟秀才进来:“姑爷,不好了。”

    孟秀才原本是飞虎山的好汉。飞虎山的镇山小姐孙月蓉嫁给了严鸿为妾,因此飞虎山上众人一般习惯管严鸿叫姑爷。孟秀才自己知书达理。倒是想按照官场正规规矩,管严鸿叫老大人、钦差什么的,严鸿反让他不必这么麻烦,就叫着姑爷,听得耳顺。

    严鸿忙坐好:“秀才叔,怎么的?”

    孟秀才道:“张大老爷让您赶紧去。说是……南京兵变了!”

    兵……兵变,还是南京!

    严鸿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张居正的书房,见冯保、蒋洲、陈可愿、胡柏奇还有京军的何秉忠、余化蛟,锦衣卫的王霆、刘连、邵安、陶智四个副千户等尽皆到了。扬州本地官员,知府魏志杰、两淮转运使陆鸿渐、扬州卫指挥使韩梅亭,以及本地锦衣卫百户令狐平也都来了。看来就等他了。

    看严鸿急吼吼过来,张居正道:“纯臣,南京兵变,说是振武营挑头,部分卫所兵也参与进去。如今乱兵声势浩大,南京内外扰乱。你看该如何处置?”

    严鸿穿越这几年里,民乱、倭寇、鞑虏、西洋鬼子都见识过,倒也不太在乎这乱兵。兵变么,无非是一些大头兵因为对待遇不满,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从而违抗命令,哗变闹事。这要是赶在战争时期,破坏整体布局,那确实是头疼得很。而现在东南倭寇之患已经暂时平息,不至于因为一次兵乱就搞得江南崩溃。而从官场责任上,自己刚刚到扬州,也不会为这次兵变背书。再加上,自己奉了嘉靖皇帝的密旨,可以视察东南兵备,可自己现在还没去南京,所以从权责上,这事儿自己可以管,却不必为之承担责任,反倒可以借着这次兵变的事情,再行使下权力。想到此,严鸿胸有成竹道:“先生,振武营兵变是为何原因,不知道可曾知道?”

    本地指挥使韩梅亭道:“据送来的快马报,营兵是说上官克扣军饷,因此才哗变。但这班人口中所说的,未必当的真。”

    张居正听到“克扣军饷”四字,眉头却是一皱。令狐平道:“虽说兵变犯法,但若真是克扣军饷,却也怨不得士卒不满。下官听说,自从倭寇之乱去岁平息,南京户部对振武营和卫所兵当领的粮饷,便是颇有削减,引起士卒不满。以下官见,不妨先派遣官员,询问士兵意思,好生安抚,待其怨气平复,各自归营后,再追究其过。”

    严鸿道:“若真是克扣了军饷,那自然是管军饷的官儿可恶。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大可向上官申述,如何能就造反了?以我之见,对这帮人绝不能客气,应该先调集兵马,将哗变镇压下去,然后再仔细调查克扣军饷的事,查出来谁的责任,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不然,若是在这些乱兵造反期间就匆匆求和,朝廷威严法度何在?只要对上司不满,就立刻兵变,这样下去,你平息了一次兵变,却是在鼓励以后的十次、百次兵变。”

    张居正点头道:“纯臣言之有理。只是南京兵部目前掌握的能用之兵有多少,韩指挥可曾有数?”

    韩梅亭道:“南京守军号称十余万,但卫所兵多数战力有限。而且如今听说便是卫所兵也有参与,我看,南京能不能稳住,倒要靠魏国公的家兵了。钦差巡查沿海,南直隶也在内。如今局势紧张,急需有人做主。只是如今南京兵部的消息还没到来,我等扬州驻军,却不知该怎生调度为好。”

    眼看本地官员团团慌乱,张居正正色道:“想那哗变之兵,多数无非是因欠饷之事心中不满,被人蛊惑,故而跟随作乱。此时正当有朝廷大员前往,协同弹压。本官此来,奉了圣旨,督查江南百官。便当即刻起行,往南京一看究竟!”

    魏志节道:“钦差,南京局势如何,情形不明。那振武营的战斗力不差,也不知道十余万卫所兵有多少跟随哗变。若是已然全局大乱,钦差前去,岂不危险?以我说,还是先在扬州城中戒备,待消息确认了,再决定去留。”

    张居正笑道:“无妨。本官既奉天家旨意,巡查东南,如今兵变这等大事,自当身临其境,看个究竟。再说,本官随身也带有扈从兵马。那乱兵只是哗变,大约还没胆子造反。本钦差若不要紧前去,纵令他们为奸人所蛊惑,那才是悔之晚矣。至于危险么,本官既身负皇命,岂能瞻前顾后?”

    这话一说,大家都愣了下,这张居正看起来清清秀秀一进士官,胆子居然这样肥?严鸿也在嘀咕,张老师莫非是海瑞附身?忙道:“本钦差处有万岁爷下的圣旨,节制江南诸路兵马。张先生既要前去南京,韩将军,扬州驻有多少兵马,可否随行护驾?”

    韩梅亭支吾片刻,道:“禀钦差,扬州兵虽有一卫,其实数不到二千人。这二千人中,府城里驻扎的不满一千。要论战力,也就几位千总的亲兵还堪一战。过去曾有数百浙兵驻扎,如今也调走了。此外,还有就是灶勇三营。”

    严鸿道:“灶勇人数虽多,毕竟不是正规军,这番去南京,他们怕别自己先鼓噪起来。这样吧,你把靠得住的卫所兵,征调五百名,作为钦差护驾。张先生,咱们随行还有五百京军,您也一起带去。我再调二百锦衣卫给您,这般入南京,保卫您的安全应该不在话下了。”

    张居正道:“纯臣,你不同我一路去么?”

    严鸿道:“张先生先请一步,学生我暂时留在扬州,调集后续人马,若有缓急,也好驰援。诸位,这南京兵变,若是当地长官处置得法,能把它及时压制下去,那是最好。若是兵变蔓延看来,那么这江南各州府,都要严加戒备。”

    严鸿这会儿倒也想的清楚。南京兵变,主要是政治影响力太坏。振武营不过几千人,这些大头兵应该也没有真想改朝换代。等到朝廷的大军到了,也就成了秋后的蚂蚱。再说南京一大票官员在呢,张居正过去,主要是代表朝廷,亲自监督事态的发展,不是去打仗,也不是要亲手镇压。从这个角度说,其实给张居正派去几百京军保驾,已经完全足够了。之所以再要调五百扬州卫所兵和二百锦衣卫,那纯粹是做个姿态而已。

    张居正盯着严鸿看了片刻,道:“既如此,那此处便交于纯臣你了。你可火速飞书,告知杭州胡老军门,并通告临近各州府,各自戒备。乱军若是围在南京便好,万一四散出来,尚须各处协同堵截。这钦差队伍里的随员,我带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仍旧交给你,在扬州镇守。两边消息,及时派快马传递。”

    严鸿道:“是。张先生放心。”(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一章 门前扫雪

    当下商量停当,韩梅亭赶紧去调集卫所兵,张居正带着随员们自去准备,即刻出发。这张大祭酒自从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至今十余年,常年在京城当清流官,这回是第一次遇上这等实务,竟然有些兴奋紧张,在那里挥斥方遒,一会儿催促随员们赶紧备好行装,一会儿问何秉忠卫队有没有准备好,一会儿又叫人赶紧去看看韩将军那边,怎的卫所兵还没有调齐?

    严鸿呢,毕竟见过大世面,看一贯举止有度的大改革家张老师这般激动,忍不住有点好笑。他过去劝张居正道:“张先生,扬州去南京,路途遥远。要不还是先等等消息再说?”

    张居正摇头道:“不等了。若是我钦差不在现场,回头却不好与天家交代。”

    等到乱纷纷准备停当,却已经是七月初二的黎明时分。随员和士兵们被夜里叫起来准备,此刻一个个哈欠连天。张居正也忙乱一夜,却强喝了两杯浓茶,精神抖擞,命手下人举着王命旗牌,随他行进。这一路,最前面是参将何秉忠率领的三百京军开道,中间是张居正钦差队伍,包括蒋洲以下七十余名随员官吏,四十多名扈从跟班,负责保卫的是锦衣卫副千户刘连率领的二百锦衣。再后面的是游击将军余化蛟率领的二百京军,及钦差队伍随行的工匠、杂役等二百余人。而韩梅亭调集的五百本地卫所兵,则由千户韩松年带领着,跟在最后面压阵。这些卫所兵都是疏于战阵。虽然不乏长得牛高马大的壮小伙子。但一个个拖刀曳枪走在最后。开头还精神十足,走不上几里就开始无精打采。后面的京营士兵都在暗自嘀咕,这帮小子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累赘。真要打起来,恐怕反而要防着他们扰乱咱们的队伍才是。

    严鸿也是一夜没睡。目送着张居正的队伍出了扬州西门,逶迤而去,严鸿嘀咕道:“张先生毕竟是个读书人,没经过大事的。这兵变么。又不是鞑子破城,白莲造反。你稍微等他闹两天,也翻不了天去。再说,从扬州到南京,就这帮卫所兵的德行,我看三天能走到就不错了。你等三天和等四天有什么区别?算了,本钦差副使这边,却还要迎娶小妾。看我镇定自若,与民同喜,那才叫大将风度哩。”

    他嘀咕完。回房休息。张青砚接着,问了两句。严鸿和她说了。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熟,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张青砚推醒:“相公,相公,莫家小少爷来了!”严鸿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忙翻身起来。昨夜是和衣而卧,现在倒也方便,起身来穿上外袍,便出到院子里。却看那莫兴祖蹦蹦跳跳跑来:“姐夫!”

    严鸿眉头一皱,这小胖子来干嘛?他忙道:“兴祖,啥事儿?你姨娘好么?你姐姐好么?”

    莫兴祖道:“不好。娘让我问问您,今儿早上满城都在传说,南京闹什么兵变啊,那您娶我姐姐的事儿,还办不办了?”

    严鸿转头看看张青砚,心中暗道,这尼玛叫什么事儿,昨天黄昏才送来的消息,怎么满城都传开了。他对莫兴祖道:“当然要办,没看姐夫我还留在这里么?回去告诉你娘,今晚照办!就是张先生去南京了,我得另找一个长辈来坐坐。”

    按理说来,严鸿身上有嘉靖皇帝颁发的密旨,视东南兵备之事。南京兵变的事儿,他去插手管其实比张居正更名正言顺。而他之所以不想急着过去,一则是不愿意这么参合进那堆烂事,二则既然许了莫清儿七月初二娶她,若是因为这事儿再起波折,只怕小丫头多心。再说,南京兵变真要闹起来,谁也保不定扬州会不会太稳当。现在扬州城是他的基本地盘,严大爷亲自坐镇这边,总还是稳妥一些。若是自己走了,万一扬州乱起来,让莫家母女或是王翠翘受到点牵连,都是不好。因此他打定主意,婚礼办完才走。

    莫兴祖听严鸿这般说,拍手道:“那太好了。我就说嘛,姐夫你一定不会失信的。好了,我回去告诉娘了,等着今晚上喝您和姐姐的喜酒呢。”

    严鸿对莫兴祖道:“兴祖,你回去告诉你娘和姨娘,多加……恩,就说让把家里的细软都看紧一点,免得到时候办婚宴时人多手杂,丢了东西。”

    莫兴祖答应一声,回去了。严鸿坐在院子里,张青砚送上清茶和早点来,陪他一起吃。还没吃完,又有锦衣卫来报:“钦差,王家娘子来求见。”

    这锦衣卫当初是跟随严鸿一起下绍兴救徐海的,对王翠翘甚是熟悉,也知道她和严鸿后来这不干不净的事儿,因此禀告时,面带一丝笑容。严鸿忙令请进。片刻,王翠翘翩然而至,张青砚满脸带笑,上前迎道:“王家姐姐,您好。”

    王翠翘冲张青砚点一点头,对严鸿道:“鸿弟,南京那边的事情,闹得怎么样了?”

    严鸿道:“翠翘姐,我正奇怪呢。昨天黄昏南京的急报过来,说振武营一大早的就闹事了,但那是六百里加急消息啊。可是这城里头的人,怎么会这么早就有传言?没事,钦差正使张居正已经带着队伍过去了。想来这区区的兵变,要弹压下去是不在话下的。”

    王翠翘道:“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在扬州待了这么快一年,因为贩卖食盐,手下也派了不少人四处打探消息。听说这南京振武营是当初为了抗击倭寇而设立的,但里面有许多是地方上恶少无赖子,其中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但江南各省的卫所兵被上官盘剥,以至于衣食无着的事儿,倒也真是有的。现在若是这振武军找个借口把卫所兵给煽动起来,就跟咱江南倭寇的事儿一样,被少数心怀叵测的恶徒把走投无路的多数穷苦人给裹挟起来闹事,这事儿就不好平息了。”

    严鸿道:“若真是这么说,那倒要认真对待。但无论如何,也得先把乱兵的气焰给打压下去,才有后续的整顿。这样吧,回头我马上派两名缇骑飞马出行,追上张先生的钦差队伍,给他老人家提个醒。想来按他的本领,把这事儿摆平也不难。”

    王翠翘点头道:“还有一桩。鸿弟,你今夜迎娶美人,却不怕有人不高兴么?”

    严鸿一笑:“翠翘姐,我是何等样人,你自知道。那莫家小丫头非要嫁我,我给她个名分,您也多个妹子,这是好事啊。”

    王翠翘啐了一口:“你当我说什么呢?鸿弟,我告诉你,现在南京闹起来了,我看扬州也不一定太平。我的盐行伙计,这两天在码头,常见到些面生的人,有的还带着兵器,听口音却也是江南一带的。再结合南京这事儿,我看啊,鸿弟你要当心,别今夜你迎娶新人的时候,给你来个乐极生悲。”

    严鸿听到此,把眼睛眨了两眨,冷笑一声:“原来如此。看来那白莲教之辈,又想在我严某身上找不痛快啊。没关系,那我就让你们不痛快个够。今儿老子办喜事,大家都乐呵乐呵。扬州是老子的地盘,你想叫老子今晚不痛快,老子就叫你一辈子不痛快!”

    说完,严鸿往外扯开嗓子叫道:“来人啊,去把王霆、邵安、陶智、云初起、叶正飞诸位长官请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二章 暗伏杀机

    听得严鸿召唤,不多时,王霆、陶智、邵安三位副千户及云初起、叶正飞二人进来。王霆等人是严鸿的起家人马,地位自不必说,黄河双侠这两个自从上次跟随严鸿在宣大作战归来,如今已是正牌百户的职衔,在严鸿率领的锦衣卫队伍里,也算是仅次于刘连、王霆、陶智、邵安四个副千户的高官,更别说他们与严鸿的关系非同一般,又善于用兵、火器,在严鸿阵营里俨然是相当于后世参谋主任的位置。

    几个人进来后,严鸿道:“各位老兄,今天是我小登科的日子,您几位也知道,南京那边在闹兵变。可是我这位翠翘姐手下人还探知了一个消息,说这扬州城中啊,另有些不三不四的人,现在也在从外面往扬州聚集,只怕不是白莲余党,就是倭寇残部,是要趁机作乱。现在扬州虽然张祭酒不在,卫所兵也调走了,可我严鸿手下还有三百北京锦衣卫呢。便是那几千灶勇,还有盐帮的人,也尽可以调用。几位老兄帮我调度安排下,若是无人来便罢,但有人来闹,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三位副千户和黄河双侠听严鸿这般说,倒也不敢小看。副钦差娶姨太太这当然不是国家大事,但如果真的被人趁这个机会闹起来,无疑是在兵变之上,再给东南战局加上一道刀口。大家对面看了一眼,王霆先慨然道:“长官,您是钦差副使,而且以我看来,要论天家对您的信任。只怕还在钦差正使张祭酒之上。今儿是您小登科的喜事。若有那一般杀千刀的恶贼赶来闹事。不但是企图搅乱江南,也是给天家过不去,自当迎头痛剿。以下官看,即刻便调集盐帮的人封锁各处码头、道路,以卫所兵守住各城门,咱锦衣卫在城中大索,拿住可疑之人,先全部拷问一番。不叫一人漏网,免得搅乱了您的喜事。”

    云初起却道:“钦差,王长官所说虽然有理,但现在并无证据表明,王掌柜手下看到的就一定是来做什么鼠窃狗盗之事的。按理说来,这外来的汉子,未必真是冲着您来的。便是真要来,凭借咱们这里几百锦衣卫,都是装备精良,和他们正面冲突也毫无问题。鄙人只是担心。现在咱们在明处,那些匪党在暗处。再说您虽然去年里把扬州的灶勇、盐帮都收服了。毕竟这些人鱼龙混杂,里面有什么路子谁也难担保。若是您大张旗鼓地把灶勇、盐帮的人给布置来,一旦消息泄露,他们必然另生事端,那就后患无穷了。因此鄙人以为,最好是外松内紧,将灶勇、盐帮只在外围部署警戒。而在婚宴之上,都以锦衣卫暗中埋伏。若是城中并无人存心作乱,那么一切皆好。若是真有什么鼠辈敢来,再杀他个落花流水。”

    严鸿点头道:“云老兄说的有理。”

    叶正飞道:“钦差,若是真有贼子敢来袭击,一旦事败,多半会走水路逃走。而这扬州城中,最有威力的武器,其实是钦差您停在码头上的这几艘夷船……”

    严鸿听他这么说,精神一振。自己那几艘大船停在扬州码头,给胡宗宪的水师做个研究制造的参考,倒一时忘了它们本身即是强大的战力。他笑道:“叶老兄这么说我倒想起了。只是这船停在这里多时,不知道上面的火炮火枪,还中用否?”

    叶正飞忙道:“我这两天在那里看过,略有些生锈的,但大多数用着没问题,火药什么的也都有存着的。”说到这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严鸿心中暗笑,这叶正飞就是个火器狂人,既来了扬州,当然不肯放过这几艘坚船利炮。他点头道:“如此,那咱们就在夷船上也埋伏些人吧。只是,上次佛朗机人教授的是闽勇,咱们的锦衣卫却不怎么会操这船的。叶老兄你虽然精通火器,也不能一个人把这几艘船开起来啊。”

    王翠翘盈盈一笑道:“鸿弟,你这几艘船既然交给姐姐我管着,岂能成天憋在码头上发霉?不瞒你说,我盐行中可靠的水手伙计,倒是有些能操这船的,每月里我也叫他们把船开出去巡游几圈呢。”

    严鸿拍掌道:“如此甚好。几位老兄,那咱们就谋划一下,怎么做了网来,叫那不知何处来的大胆狗才,尝到咱们的厉害!”

    陶智道:“既然是外松内紧,一方面咱们要让巡检司、卫所兵等武装做好准备,一旦需要时候就调他们助战。但变乱之初,很可能是要形成锦衣卫以少对多局面的。锦衣卫虽则武艺高强,但却也得好好安排,才能力保不失。”

    邵安道:“以我看来,咱们能直接调动的人少,但是比火器一定是占优,就想方设法用好火铳,叫那大胆的狗才尝尝滋味。只是火枪不能连发,而城中房舍交战,双方距离很近,一发之后,多半便要肉搏。若能想个法子,叫火枪手多射几发,那再来多少贼子,也无足为惧了。”

    严鸿笑道:“老兄这般说,我倒有个点子,咱们参详参详。”

    七月初二白天,扬州全城市井百姓,沉浸在双重的刺激中。一半是今晚即将举行的钦差副使严鸿纳莫家小姐为妾的喜事,另一半则是远在南京的兵变消息。听说,兵变的有七八万人,南京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本地的卫所兵都被调遣过去了。如今,本城的三营灶勇,还有盐帮的一些武装汉子都被调度起来,守在城外的要道上,到底这局势有多么严重呢?

    因为这两件事,没人注意,在扬州城的一些码头、酒肆和部分商人的宅园里,多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人。这些人多数是十七八岁到三四十岁的中青年汉子,多数人身配刀剑。体型壮士。看来都有一定身手。扬州本地的人如果凑近看。认得出其中的一些面孔,是本地人,或者江南其他郡县的人,其中,以苏州人最多。

    这些,便是江南人称的“恶少”。他们的家境一般不太差,不少还是江南富商世家的子弟,甚或是官宦子侄。当然。也有不少是家境中落的破落户。他们不肯走十年寒窗一朝金榜的读书人传统道路,也不肯劳作生产,经商致富,而是游手好闲,拉帮结伙,靠着家族本身的势力,以及团伙形成的力量,在江南各地横行霸道。其中温柔和善的,或许只是吃喝嫖赌,再有的便是坑蒙拐骗。欺压良民。当然,他们社会路子广。有时也会收取好处,帮人解决一些问题,但对大多数百姓而言,这些恶少还是属于敬而远之,畏而远之的存在。

    前些年倭寇闹得凶的时候,官府也把这些恶少组织起来。反正他们大多数孔武有力,还喜欢练个一招半式的,战斗力怕是比卫所兵还要强悍几分。倭寇迫近时,组织他们上城头拿着刀剑吆喝呼号,倒也能壮下守军和老百姓的胆子。至于他们到底杀了几个倭寇,顺道又祸害了多少百姓,那就说不清楚了。

    如今,这些人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分散在扬州城各处,有的喝酒,有的饮茶,有的四处闲逛,还有的蒙头大睡。这倒也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有热闹可看,不怕麻烦嘛。

    在刘家茶园里,几个这样的“恶少”正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动声色地交谈着。他们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往嘴里灌,或者抓起桌上的瓜子、点心塞,但很明显,心思不在吃喝上。

    “三哥,那严钦差把灶勇都调出营了,四门都安排了一些,还有一部分在城中的要道口巡哨。盐帮的人也被派到码头上看守,看样子,南京兵变后他也有了些准备。”一个肥胖的少年人道。

    被称作三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脸上五官倒是颇为端正,有一股儒雅之气,和这几个恶少比起来,颇有鹤立鸡群之感:“那武库呢?”

    “武库加了一百卫所兵看守。放心,能打的全被张居正给调走了,这些都经不住咱兄弟打。”

    那三哥又道:“巡检司的人怎么样?”

    另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脸瘦子道:“扬州这巡检司,自从那宁威被收进浙军,调到镇江去之后,余下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更见不得阵仗的。要说这扬州城里能打的人,也就是钦差自己的几百锦衣卫了。不过咱们有心算无心,到时候杀他个稀里哗啦,不在话下。”

    那胖少年倒又问:“还有那张永富,他听说已经被严鸿整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服服帖帖了。咱们来了,许多寄住他家,不怕他去找严鸿告状吧?”

    白脸瘦子笑道:“不碍事的。张永富去年为了染指钦差的小妾,被严鸿拿刀割得肥肉耗尽,他对严鸿也是恨之入骨。再说,咱们答应好,只是借他的地方住,到时候闹一闹让严鸿不痛快,不会连累他。他又不知道咱们的打算,这会儿要翻脸,反而是自找麻烦了。”

    那黑脸三哥点一点头,用手指头在桌上指画着:“那就好。到时候咱们大队人马兵分三路。我亲自带一路直扑张园,把正在大吃大喝的严鸿和扬州地方官员一网打尽。罗进兴,你带一路人马去夺取武库,尤其多抢火铳和弹药。徐醉你带人就在街头上冲锋,扫荡拦截敢出来的官兵,顺带把衙门也给烧了。卫所兵和盐帮、灶勇里都有咱们的人,到时候内应起来,这些人里面好些是可以给咱们助威的。这一战,若能杀死狗官严鸿,自然是最好的。不然,就尽量把扬州闹个底朝天。张玄,你带些弟兄就守在码头上,城里一闹起来你就放火烧船。万一我们这边吃了亏,退到码头来,也靠你把船控制着,让咱们有路可退。对了,狗官严鸿的那几艘夷船,一定给他烧了。”

    众恶少齐声答应:“三哥放心,这严鸿狗官勾结倭寇,在江南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我等激愤已久。这一次,定要叫他知道厉害。”

    三哥笑着点一点头,转看窗外的扬州街市,心中暗道:“严鸿,严小相公,你害的我李家好苦,不但偌大家业,功名官爵尽皆灰飞烟灭,还累我家数十口人命丧黄泉。你倒好,当着钦差,收着开海的黑钱,还要娶美人。啧啧,好生享福自在。如今啊,我李佳湖要把这一切都来了了断!”(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七月初二黄昏,上灯时分,严园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尽管钦差正使张居正已经去南京了,尽管南京兵变的消息传来,多让街市上有一些惶恐,然而毕竟是钦差副使,当朝首辅的长孙纳妾,当地的一班儿文武官绅,岂有不厚加巴结之理?

    要论来参加的宾客等级,扬州这些官员豪商,自然没法与严鸿在北京的几次婚事相比。但若单论财力,北京的绝大部分官员,实际上却也没法和江南大商人相比。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严鸿钦差这一次婚事,西商马自勉等人竭力襄助,那排场自然是惊天动地。不但大红花轿,连舞龙舞狮子都来了。扬州人不但是在恭维严小相公这一次纳妾当娶妻的婚事,也是在借着这一次婚事,来个全城娱乐。

    莫清儿打扮停当,上了大红花轿。看着闺女被抬出去,刘氏夫人百感交集。女儿嫁与他人,自然是要哭几声的,可是看着这盛大的出嫁排场,看着送亲队伍中,以扬州知府魏志杰为首的那密密麻麻的官牌,再看着这满城欢庆的架势,这那里是纳妾?世界上娶妻能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人?刘氏被强烈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几乎要晕厥过去。

    倒是雪艳娘保持着冷静。她也听说了南京兵变的传言,而且本地卫所兵确实已经调过去了,严鸿的老师,钦差正使张居正也过去了。那么这扬州再是繁华,却也难保不出事。雪艳娘出身烟花之地,其见识和居安思危的意识。远比小家碧玉的刘氏要强得多。再加上她没有被莫清儿这盛大的出嫁仪式冲昏头脑。因此反倒是指挥家中的仆役们。在送亲走后,就四下里巡逻看守,又把家中最值钱的盐引和一些细软都收拾好。严鸿还派了十名锦衣卫到莫家来专事护卫,雪艳娘准备了酒食招待他们,预防着一旦出事,就抱着这根大腿逃命。

    花轿内,莫清儿幸福地打颤,别说隔着盖头和轿帘。她依然感到自己被这灯火给晃花了眼。自从教坊司那神奇的一夜,她已经暗自许下严鸿是自己的托身之主。之后慈溪相会,自己竟能在二娘的指挥下救下严鸿一命,她更是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拴系在这个英俊的恩公身上。现在,数年的苦心折磨终于到头,自己就要如愿嫁给他,而且,是在如此盛大豪华的婚礼,让自己成为全扬州人议论的中心,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甜蜜!

    严园内,官商云集。摆下了五十多桌。原本张居正要作为男方家长来受礼,结果南京兵变,张祭酒赶去救急了。本地的官员虽然颇有几个官阶比严鸿大的,但谁好意思大模大样坐在上面,代替严阁老和小阁老的位置?好在严嵩一族在江西也算枝叶繁茂,其族人中在江南行商走动的也有。于是大家就扬州城内寻出一位,叫做严必彰的,年约五旬,论起来是严嵩严阁老的远房族弟,也就是严鸿的爷爷辈,还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便正好要此人来担任男方长辈。严必彰起初是大力推辞,连称不敢,后来被扬州众官和豪商苦苦相劝,这才勉强坐了上座,侧着屁股受了严鸿一礼。

    这厅堂之内,装饰得甚是华丽。宴席上水陆佳肴陈列,陈年佳酿部署,真个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站在门口守卫的锦衣卫里,有几个大汉手中持着莫名其妙的东西,丈余长的竹子杆棒,上头又仿佛树杈子一样伸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小枝,小枝上还绑着各种彩带银箔,抖一抖哗哗响,烛火中耀目得很。来宾都想,这叫什么仪仗,虽然看着喜庆,可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只有几个武官心中嘀咕,这玩意倒和戚继光浙军的狼筅有一点类似。

    便是严园中,水池怪石,奇花异草,星罗棋布,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在这院子里,却有几处房屋莫名其妙加上了些砖石,虽然也是披红挂彩,看着却不大协调。那有些本地附庸风雅的商人、文人,便暗中嘲笑,这严鸿果真是个武夫,张永富虽则铜臭熏人,他的园子里还是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如今被严鸿一阵折腾,倒成了个不伦不类。江南园林虽讲究个错落有致,但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有讲究,你以为随便乱七八糟堆几处砖垛子就叫新颖了啊?

    交拜完毕,新如夫人莫清儿送入后面洞房。新郎严鸿披红挂彩,到前面应酬众官绅。本地官员、豪商,哪个不尽心巴结?纷纷起来敬酒,自己先干为敬,却不敢勉强严鸿。严鸿一边谈笑,走了一大圈,自己却没喝下几杯。只是他这一圈下来,心中暗自冷笑。那前番被自己整了的张永富张半城,虽然也来赴宴了,还送了一份厚礼,可是和自己对酒时,唯唯诺诺,眼珠子还不住乱动。严鸿心道,张永富,但愿你只是上次被老子整怕了,带着心理阴影的表现。若是这次你还敢和那不知何处来的恶人挂上关系,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这时,酒宴气氛已经到达**。扬州虽然也有官场,也有商场,也有江湖,但毕竟政治斗争远不如北京厉害。满座宾客中,也颇有些真心享受这欢宴喜庆的,大吃大喝,不亦乐乎。严鸿正待要回到后面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得出有惊呼。跟着人影一闪,一个锦衣卫来到门口,高声道:“钦差,外面起火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满座尽皆震撼。原本喧哗欢腾的宴会厅一下子寂静下来,接着便是当啷、啪啦,勺子碟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却看严鸿走到正中间,微微一笑道:“诸位官绅,休要担心。左右不过是些幺麽小丑、城狐社鼠,想要趁着本钦差小登科的时机,来讨杯酒喝。本官早已安排停当,只等着款待他们了。来,诸位客人,请往后避让一下。”他说着,眼角瞟了一下张永富,见这位胖子已经吓得筛糠也似地抖动了。

    严园外面,原本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等着施舍的叫花子,挤女人堆的无赖二流子,耍把戏卖艺讨赏的艺人。如今,这些个扬州市民,早已是哭爹叫娘,四散奔走。走的急的,自相践踏,摔倒了连滚带爬,还有的直接吓晕过去。外围里,一片喊打喊杀之声,朝廷要犯李文藻的侄儿李佳湖,带着数百恶少,手持各式兵刃,已经包围过来。

    严园外面,严鸿原本安排了百余名卫所兵和二百余名灶勇守卫。人数虽然不少,但这些人的战斗力相当一般,加之互不统属,其中还有李佳湖早已安排下的内应。他们在外面站岗,原本只是当做一种美差,哪里想到要和人真刀真枪的死拼?因此,见到数百恶少张牙舞爪冲过来时,队伍里的卧底们一阵鼓噪,顿时惨叫着作鸟兽散,还有一些人加入了恶少们的队伍。

    李佳湖看着瞬间就烟消云散的严园外围防线,冷笑一声,挥手道:“一路跟我从前面冲进去,一路跟着陈家兄弟从后面冲过去,把房子都给我点了!带火铳的留在外面,再留些弓箭手和刀手,逃出来的,见一个杀一个!”

    二百多名凶徒挥舞着弯刀、长矛、铁棍,还有少数弓弩,从洞开的正门蜂拥而入。掉落的灯笼、喜联、喜牌被他们踩在地上,仿佛那是些无关紧要的废纸。好端端一个小登科的喜庆场面,瞬间成为垃圾堆。这些冲进来的恶少,都是些亡命之徒,不但身有武功,而且既在市井斗殴中洗练过胆子,也曾在倭寇入侵中试过刀,甚至有些人本身就暗地里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平素里在苏州等地,他们压根不把卫所兵放在眼里。如今趁着声势冲进钦差行辕,就算严鸿的三百锦衣卫都在此,那又如何?一个对一个,爷爷们怕谁?

    凶徒们冲进大门,并没有什么动静。几个守在门口,来不及逃跑的卫所兵惨叫着被恶少砍倒。有两个跑得不够快的,也被队伍中的弩箭射中背心,扑倒在地,很快被乱刀砍死。几个仆人吓得跪在地上高叫“饶命”,也被几个人冲上去,一刀一个杀了。恶少们不想留下活口,也不想在这会儿展示什么怜悯。几个恶少点燃了两边的偏房,李佳湖将手一挥,带着人又向二道门冲去。二道门的守卫,似乎已经完全逃散了。两扇门关闭着。几个手持铁棒、铁锤的恶少上前,论起手中的家伙狠命的砸。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动,接着是咔嚓一声,里面顶的门闩被砸断,二道门呀呀想着开了。李佳湖一步当先,冲进门里。恶少们潮水般地跟了进来。

    越过二道门,就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了。依然看不见什么有效的守卫。严园占地不小,但二百多个恶少进来,还是把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李佳湖哈哈一笑:“严鸿,你死期到了!给我冲!一个都别放过!”

    恶少们呐喊着,先朝正厅射了一排箭,然后大步往正门冲去。就在最前面的恶少离开正门还有十步左右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片爆豆似的枪声。伴随着房顶上一排火光。恶少们被打倒好几个。气势汹汹的队伍里,第一次发出一片惨叫声。(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四章 小鸡啄米

    恶少队伍被这房顶上的一排火枪打下来,前锋有了死伤,队伍里便有许多人的脚步慢下来。队伍里李佳湖的声音狂喊:“愣着干什么?继续上啊,火枪能打死几个人?快去杀了严鸿!”他们长久养成的彪悍作风,很快恢复了斗志。这二百余人又潮水般冲到门口。

    隔着敞开的大门,已经能看见满屋惊慌的宾客,什么文武大员,富商缙绅,都在纷纷往两边闪。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在自己面前如此慌乱,恶少们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不由得大为兴奋,脚下步子加快,手中兵器挥舞,口中扯长了嗓子高叫“杀——”

    忽然,冲在最前面的人看见,厅堂里,迎面一排锦衣卫站出来,平端武器,黑洞洞的鸟铳对着正门。十余道红光一闪,砰的一阵爆炸,已经猬集在门口的恶少又被打倒好几个,滚的滚,翻的翻,连带被后面的人踩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后面的恶少呐喊着继续前冲,几个人刚冲进门口,但见眼前红光一闪,两支巨大的竹木杆棒横扫过来,枝叶乱抖,刺得恶少们手足开洞,上蹿下跳。二十余名锦衣卫也已经飞身跃来,横在门口,绣春刀闪烁,短矛伸缩,将大门牢牢封住。严园大厅的这门虽然宽阔,也不过数人并行而已。商子强带领这二十余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再加上两支仿照浙军狼筅的配合搅动,轻而易举便将大门封个严严实实。外面的恶少虽然有二百余人,但能冲在前面厮杀的只有少数。反而变成了以寡敌众的局面。冲在前面的。被狼筅挥舞。又被锦衣卫刀枪刺杀,眼花缭乱之间,只剩了三分战力。锦衣卫以多对少,那还有什么客气?刀光几闪,很快便将冲在前面的几个恶少围歼,然后后面的恶少再冲进来自动填补这被包围虐杀的区域。这么没几下,大门口堆着的恶少尸体已经叠成了小丘,后面的人要冲进来更加困难。

    便是有个别恶少仗着蛮勇。拼力杀过防线,也不要紧。周俦带着几个锦衣卫站在后面,对这些漏网之鱼,便是飞身上前拦截,以多围少,一击格杀。正厅还有二十名锦衣卫,一半拿着火铳,装弹,对火,一半装备袖弩。上弦,瞄准。专门补漏。严鸿在大厅之中总共不过用了五十名锦衣卫,一时之间,却已将个大厅守得严严实实。

    外面的恶少们当然不会这么傻乎乎干挨打。有人开始往窗户飞窜,拿出大铁锤,准备破窗而入,也有的往两边乱窜,准备从其他房间包抄到大厅中。还有的拼命往大门冲。锦衣卫虽然用了奇门兵器,毕竟不是浙军,没有鸳鸯阵的娴熟配合。那狼筅挥舞开来声势虽然大,却也拦不住许多恶少。更有人站在外围,用弓弩朝大厅里发射,压制锦衣卫。恶少们拼出去多死伤几个,只要短时间冲进去较多的人,把锦衣卫们全部招架住,自己这边的人就能源源不断的杀入,一旦兵力展开,三四个打一个还能吃亏么?

    可这段时间,房顶上的火铳依然不紧不慢,一阵接一阵地打下来。那房舍有一丈多高,锦衣卫们又预先备了沙袋作为掩体,伏在上面射击,下面的人很难还手。恶少们要冲进大厅,就得在正门口密集队伍,锦衣卫都不用瞄准,直接开火扫射,怎么打怎么有。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恶少,试图爬墙、飞跃上去拼命,却被锦衣卫用袖弩给射下来,就算不射死,这仰面跌落后脑勺着地,那也是活不成了。还有些恶少拿出弓箭往上发射,也都被沙袋挡住,基本伤不到人。又有几个恶少往墙角甩火把,企图点燃房舍。但锦衣卫在屋顶上备了许多水桶,见到哪里冒火光,就半桶水淋下来,没多久,已经把正厅周围淋湿个编,再将火把凑上去,也只见冒烟,不见生火了。

    更可怕的是,在大厅外面,二道院子里面的几处房舍窗口,也开始有火枪打出来。枪声并不密集,大致只有几处,每处不过几支火枪。但现在恶少们围攻大厅,目标可以说非常集中,被这院子里的枪从背后近距离点名,避无可避,形成了一边倒的干挨打。也有些恶少狂叫着,往射出枪弹的小房子冲去,试图和锦衣卫近身玩命。但这些小房子本身都经过加固,外有砖泥,内有挡板,只留下许多个射击窗口,变换着往外喷射死亡的弹丸。恶少们情急之中,连门都找不到在那里,只能围着房子嗷嗷怪叫。而且这些房舍的位置选择十分仔细,彼此之间都不过二十步距离,可以火力相互支持。恶少围攻一处房子,就是把后背亮给了另一处,腹背受敌。便是躲在一个屋子的射击孔死角里,对另一处屋子来说,却恰好成了绝佳的固定靶。使用弓箭的恶少也试图往射击孔里发射,进行反压制。但对于射击兵器而言,近距离对峙,有掩体和没掩体那是天壤之别,根本不是对等的交锋。那些恶少又不敢正对着射击孔,就算能把箭射到射击口上,也很难正好射中躲在后面的锦衣卫,往往不过是在砖石上贱起一阵尘土而已。

    彼时火枪威力远不如后世,若是拉开了打,严鸿布置这几十名火枪手,对上二三百恶少,发射不了几轮,打不死一二十个人,就得陷入不利的肉搏。可是现在严鸿料敌在先,在院落里布置了相当于后世火力点的东东,恶少们对此毫无防备,稀里糊涂冲进了这个屠场,空有肉搏能力,围着砖石加固的堡垒,想冲冲不进,想砸没法砸,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干挨打局面。尤其这是火器,不是弓箭。弓箭虽然准确度和射程可能比火器远,但若是身披铠甲,或者手持盾牌,都能挡住。这火器的威力却是更大,尤其锦衣卫配置的鸟铳更非小可,这么近距离里,一个小小弹丸打来,任你是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还是两重皮甲,也都脑破肠穿,做了一个死人。便是武艺高强,也绝无用手中刀剑拨打弹丸的道理。至于手接弹丸,对不起,这不是七龙珠,也不是黑客帝国。

    这么乒乒乓乓打了两柱香功夫,恶少们寸功未得,反而被院子里的火枪打倒了数十人。打死的倒也罢了,受伤的躺在地上,享受着弹丸肉里钻的**滋味,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和呻吟,更让活着的人士气低落。有的恶少看出门道,企图用院子里的木板、石块去堵塞外面小屋子的射击孔,但试图做这种尝试的人,纷纷被屋顶上的锦衣卫火铳打倒。由于外面和屋顶的火力不断扫射,正门口发动冲击的恶少们也不敢再聚集在那里了,轰然退下。结果屋里面的锦衣卫枪手发动反攻,从门口和窗户也往外射击。这么着,剩下的恶少,被这并不密集的火力,压迫得纷纷在院子里寻找分散躲避的地方,龟缩不动。但尽管龟缩,也不能保全性命。现在屋顶和房间里的锦衣卫,只不过是瞪大眼睛在寻找可以做目标的恶少而已。一旦发现目标,就集中几支火铳打过去。多数时候,伴随着轰鸣的,就是一声惨叫。

    李佳湖伏在二道院子的门角里,气的咬牙切齿。他不是没想象过,锦衣卫武艺高强,自己的恶少苦战、血战,甚至在肉搏战中兵败的情形。但他却做梦也没想到,明明是更看重肉搏的房舍攻防战,自己的优势兵力却沦为火枪屠杀的靶子。

    好在李佳湖本自胆大,即使在逆境之中,也不肯绝望放弃。他叫过两个党徒:“你俩个赶紧出门去,把咱们的火铳调进来!”他甚为后悔,原本以为院落中近战火器用不上,不如留在外面控制街道。却不想严鸿恰好拿这个做了杀手锏。如今,恶少们的火器虽然从数量和质量上都远远没法和锦衣卫相比,至少总能反压制一阵,胜过完全的干挨揍。

    两个恶少得令,往院门外奔去。刚刚到门口,却听头道院门和二道院门之间又是砰砰的几声连响,两个恶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捂住肚子,一个抱着脑袋,滚到在地上,挣扎了一阵都不动了。李佳湖这才发现,在二道院门距离不过一丈的一丛竹木里面,也隐匿着一座小小的砖房,上面开了几个射击口。严鸿竟是要把他这二百余人,尽数封死在院落之内,加以歼灭。

    李佳湖勃然大怒,招呼一个党徒:“马老五,上墙,出去招咱们的火铳进来!”

    马老五答应一声,手在墙上一撑,飞身而起,上了墙头。他轻功甚佳,行动敏捷,那火器如何来得及发射?却听夜空中一声弦响,跟着马老五闷叫一声,如同麻袋一般摔倒下来,头颈上端端插着一支羽箭,箭头自后颈射入,从咽喉穿出,创口正汩汩冒着带泡沫的鲜血。那马老五手脚乱抓了一阵,很快蹬腿了。

    李佳湖抬头看去,却见正厅二楼的一扇窗户口,隐隐有一位佳人,手持一把雕弓,一现而隐。他自然不知道,这佳人便是严鸿的四姨太张青砚。紫清双侠武艺卓绝,箭术也是一流。当初济南之围时,夏紫苏在城头夺硬弓,射杀白莲教头目,满城惊惧。如今张青砚在这区区数丈距离射杀一个跳上墙头的恶少,那不过是牛刀小试,易如反掌。(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五章 柔情铁血

    眼看着几个要冲出去叫人的党羽,被火铳接连干掉,这在恶少队伍中更引起了轰动。其实真要说起来,严鸿安排的火器也好,弓箭也好,毕竟数量有限,又不能连发,根本不能如后世机关枪、冲锋枪那样,一阵突突突就叫人有去无回,真正封锁道路。这里的二百恶少,若是冒着火力一拥而退,就算死伤一些人,大部队退出去没有问题。只是这几枪一箭,却把恶少们的士气进一步打没了。原本他们还是在考虑,仗着人多势众,冲破锦衣卫防卫,屠戮大厅中人的可能。现在却开始忧虑自己能不能退出去了,这一进一退之前,不但心态迥异,而且更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

    接着,大厅中又传来严鸿放大了的声音:“呔,外面的狗才们听好,你们的鬼点子本钦差已经完全知晓。如今你们已经被本钦差的大军包围了,赶紧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本钦差赐你们一个全尸,不累及你们父母妻子。不然,若是还敢顽抗,本官把你们大卸八块,满门抄斩!”

    严鸿喊完,放下大喇叭,对身边众官绅道:“这帮混账,敢来找死,本官决不轻饶。”

    那知府荀思战战兢兢道:“钦差,外面的凶徒怕还有数百人,只怕……”他心中有话不敢说,心想严大钦差,毕竟现在敌众我寡,你老人家把口气喊这么硬,还说要大卸八块,这不是激起外面那些凶徒拼命么?荀知府还牵挂着。今夜城中大乱,歹人连钦差的别院都围了,自己衙门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那师妹娘子千万别出事才好。

    严鸿呵呵大笑:“不怕,不怕。本钦差早有安排,现在这些凶徒已是瓮中之鳖。只等官兵到来,便是束手就擒。”

    荀思碰碰韩梅亭道:“韩将军,您的卫所兵,何时前来增援?”

    韩梅亭支吾道:“这个……本官来吃酒时,已经嘱咐刘千户。好生巡逻城防。想必刘千户听说消息。很快便会来援吧。”他心中道,谁想得到真的扬州会闹起来?而且卫所兵的精锐都跟着张居正走了,这留在城里的不是老弱就是兵痞,现在我这里消息又送不出去。谁知道他们来不来?别跟着趁火打劫就阿弥陀佛了。

    严鸿却又哈哈一笑:“韩将军。以本钦差看。您的卫所兵也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以卫所兵之精锐,打这些乌合之众的恶徒,那自然是手到擒来。好了。各位在这大厅先慢饮,本钦差先回洞房去,会我那千娇百媚的如夫人了。胡兄,陈提举,秀才叔,邵千户,你们几个帮我招待着客人。”

    那胡柏奇胡三公子,是在今夜宴席上,才由严鸿悄然告知,说今晚可能有人闹事的。胡公子虽则是个纨绔,但这两年也在抗倭战场上厮杀过,胆子倒也肥了。严鸿让他帮着招待客人,那是把他当自己人看,胡柏奇脸上飞光,十分来劲。当即肥脸一抖,举着杯子高叫:“各位老大人,各位员外,都休要惊慌。严大钦差神机妙算,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昔日在济南杀白莲教五十万乱兵,在江南灭五万倭寇,又在宣大击败了十万鞑虏骑兵。如今这几百个城狐社鼠,算什么东西?大家只管喝酒,等着看我军大获全胜便是!不是夸口,本千户也曾在战阵上手刃倭寇,若是有恶贼进来,本千户保护大家安全!”

    众人见他这位直浙总督加南京兵部尚书的公子这般出来作保,倒也略微放心。浙江市舶司副提举陈可愿虽是个文人,他当初可是跟随蒋洲出使日本,招安汪直,那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因此这胸中胆略,其实不在胡柏奇之下。刚刚外面乱起来时,他也有些慌张,却看钦差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然早已平静下来,因此也帮着招呼客人。至于副千户邵安和孟秀才,更是多次跟随严鸿出生入死,对这小小的混乱完全不当回事。而大厅里的宾客们看见钦差行辕的人都这般镇定,也不再慌乱了。

    严鸿撇下大厅里的一屋子人,从后门拐到后院,却看严靖、严过两个严府的家将守在门口,见了严鸿拱手道:“大少爷,您来了。”

    严鸿道:“怎么样,后宅有歹人闯进来么?”

    严过道:“刚才外面响了一阵枪声,想必是大少您埋伏的锦衣卫把歹人打退了。也有几个想往门里面闯,都被秦长官、魏长官他们给杀了。现在后宅没什么动静。”

    严鸿点一点头,迈进后宅。却看红烛下,花月仙陪伴着身穿大红喜服的莫清儿,正坐在床上。那花月仙还在不住口安慰莫清儿:“太太,你莫怕。咱家老爷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当初在台州,上万倭寇都被他杀了个沸汤浇雪,如今这几个毛贼怕个啥?便是有婢子我在这里,不是夸口,也能杀得他几个毛贼呢。”她正说得来劲,抬头看见严鸿,忙叫:“啊,老爷。”

    莫清儿蒙着头,听得外面的枪声和隐隐的喊叫,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猛然听得严鸿来了,忙将小胸脯一挺:“男……男君。”说话的腔调中已经带上了哭声。

    严鸿忙上前两步,拉起莫清儿的手,自己也坐在床上。莫清儿如同没骨头似得,一下倒在严鸿怀里,盖头下的俏脸紧紧靠着严鸿胸膛:“男君,我怕……”

    严鸿一手搂住她的肩膀,抚慰道:“清儿莫怕,清儿莫怕。几个小毛贼而已,相公我在这里,断不会叫人伤了你。今儿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几个鼠辈岂能破坏得了?”

    清儿紧紧搂住严鸿的腰部,还在轻轻颤抖:“我今天……今天就要给男君了,可我真怕。真怕被那些歹人伤了去。男君,你在这里,清儿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严鸿叹一口气,轻轻揭下清儿的盖头,看着那张黛眉樱唇的小脸,脸上却有泪痕,把浅浅的脂粉也冲出了淡淡的痕迹。他伸出手来,轻抚清儿的面庞,低声道:“清儿,你不须这样担心。你既是我的人。我自然要保护你。只要相公我在这里。断不容我的好清儿受人欺负。外面那些鼠辈,既然他们敢扰得我的爱妾清儿心神不定,那好,回头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拿住。叫他们生不如死!这扬州城里。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要欺负我严鸿的女人,绝对不行!”

    清儿听得严鸿这般说,浑身骨肉酥软。仿佛上了云端。严鸿就势俯下脸,凑在她的唇上,深深一吻。柔舌缠绕,再感受到少女身上的麝兰之气,严鸿也不禁深深醉了。而可怜的莫清儿,更是如坠云中,浑不知身在何处,魂在何处。

    洞房之中,春意融融,外面院子里,却是肃杀一片。被困在正厅外面的二百余名恶少,进退失据,只能藏头露腚地躲避着锦衣卫的火枪。正在踌躇时,却听后院一阵乱纷纷,又有一百余人跑了过来。为头的陈四郎气急败坏道:“三哥,我们来了!后院,他娘的,有火枪埋伏,兄弟们给打倒了不少个,倒也点了他们几处房子。您这里还没冲进去?”

    李佳湖道:“那狗贼的后宅呢,有没有冲进去杀了他的家眷?”

    陈四郎道:“冲不进去啊。后边院门房门都落了闩的,里面还有东西顶着。外面还有火铳、暗弩交替着打,有几个翻墙进去,立刻给人宰了。三哥,这严鸿狗官,看样子是有埋伏啊,咱们还是赶紧退了吧!”

    李佳湖气急败坏捏着拳头,难道叔父辛辛苦苦安排,自己提着脑袋纠集的这一次行动,就这样完全失败了不成?这时,二道院门哪儿又是一阵火铳响,却是有几个外面的恶少奔跑进来,进门时给人打倒了两个。剩下的跑到李佳湖面前,哭诉道:“三哥,外面几个宅子都埋伏了锦衣卫的枪手啊,从小洞里往外打,咱们的人在明处,火器又不如他们的准,吃亏大啊。还有,还有,好像卫所兵和盐帮的人也赶过来了。”

    李佳湖怒道:“本地指挥室韩梅亭,还有盐帮的罗西和蔡公冲都在这里吃酒,卫所兵和盐帮的乌合之众,里面还有咱们的人混着,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那外面的恶少哭诉道:“我也不知道啊。看那样子,队伍整齐着呢。”

    严园外不到一里的大街上,大队人马排成勉强的方队,正在行进,把个巷道塞得满满的。从服饰可以看出来,中间几百人是卫所官兵,还有十多个锦衣卫。而前后的近千人是盐帮的打手。这些人每五个站成一排,每十排成一个小方队,一队挨着一队,跟随着不紧不慢的鼓点,一步一步前进。脚步声踏在石板路上,震撼夜空,分外慑人。

    伴随着鼓点,卫所兵中间的云初起拿着大喇叭,一字一顿高喊:“准备整队!整队!前进!”跟着他的口令,卫所兵和盐丁们先停下来踏了几次步子,把原本混乱的队列稍微整顿一下,然后又向前行进。

    一边的刘千户伸出大拇指道:“云将军,末将早听说您是严钦差麾下的名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咱这卫所儿郎,嗨嗨,日常里辛苦,队列也不像个样子,盐丁们更不用说。如今,居然走得这样像模像样,颇有些精兵强将的派头了。佩服,佩服!”

    云初起笑道:“不敢,鄙人也是照严小相公的安排行事。若不是刘将军支持,带着您的亲信官兵,将那隐藏在卫所兵和盐丁里面,鼓噪作乱的恶贼一举擒拿,我这里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再说,眼下咱们不需要这些人打什么硬仗,只要造成声势,自然足以安定全城。”

    云初起和刘千户说完,转头又举着大喇叭高喊:“儿郎们,严钦差有令,安定扬州,擒拿流贼,明天每人赏银五钱!若是擒杀了贼人的,一个赏十两!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不抢白不抢啊!跟我喊,忠于大明天子,保卫扬州父老,擒杀流贼,领取赏钱!”一千多人雷鸣般地扯着嗓子吼:“忠于大明天子,保卫扬州父老,擒杀流贼,领取赏钱!”

    听着这雄壮的吼声,城中各条街巷楼舍里,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老百姓,脸上也好看些了。而一些跟着恶少们奔走的卫所兵和盐丁、灶勇,有的悄悄停下了脚步,仗着本地人路熟,绕过两条小路,扯下手臂上的白布,也开始喊着“擒杀流贼,领取赏钱!”城中,马自勉等大盐商的管家,也开始把家丁队伍拉了出来。他们也不搞什么分进合击,只是把许多灯笼火把在院墙上高高挑起,又在自家的大门里面排列阵势,高呼:“跟随严钦差,杀贼领赏钱!”就足以让所在的整个街区进入自然的戒严状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 釜底游鱼

    严园门口,数百名歹人惶惶不安地左顾右盼。虽然还提刀轮枪,狂呼乱叫,但这呐喊声中早已失去了凶杀之气,反而带上几分无力。队伍中间,李佳湖听着远处不断逼近的卫所兵和盐丁的整齐吼声,面如土色。

    刚才,在举办婚宴的大厅外面,他听到从外面跑来的同党描述,还陷入了短暂的踌躇。要不要继续拼命,搏一把,争取冲进正厅,杀掉严鸿?只要杀掉严鸿,整个扬州必然大乱,自己再要溜走也可从容。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不大了。单是外面这几十只弹药充足火铳,和里面的几十个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就不是自己手下这群个体彪悍,却少有配合的家伙有能力突防的。自己带着的是恶少的主力部队,犹然被严鸿的这么点兵力给弄得如此狼狈,那外面的两路,能讨得了什么好呢?而严鸿一边的人也不会留给自己这样的时间,若是再在这个啃不动的刺猬边上耽搁下去,被扬州的官兵给反包围在里面,那才叫走投无路呢。

    万般无奈之下,李佳湖只得放弃原有目标,纠集身边的人,拼命往外面冲。三百余人从狭窄的二道院门往外走,队伍密集,自然成为了里外几十支火铳的最好靶子,一打一个准,有时候还能穿俩。不过恶少们毕竟都是身形矫健,步履如飞,而火铳射击毕竟也是有间隙的。因此,在依靠同伴作为肉垫子。付出一批伤亡后,大部分人还是冲了出来。

    再加上留在外面的警戒的人,现在李佳湖身边还有近四百名党徒。而宅园里面的锦衣卫,大约是本身人少,现在还不敢冲出来。暂时给他们带来威胁的,只是严园左右的几座宅园里埋伏着,阴一阵阳一阵射来的火铳子弹,每次零星打倒一两个人而已。

    陈四郎没有中弹,可是左边面颊出门时在墙上蹭了一下,剐下一层皮来。现在流着血。他捂住脸道:“三哥。怎么办?”

    李佳湖怒道:“还能怎么办?汇合其他人,快往码头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先渡过了长江,不行就跑太湖去落草!”

    这群恶少中。苏州人居多。太湖碧波万顷。浩渺无际,往烟波芦苇里一钻,神仙也找不到。恶少们过去依仗太湖之地。打家劫舍的经验也不少,如今出了事,只要逃过长江,往那边躲倒也是正常思路。

    陈四郎要紧道:“三哥高见!咱们快走快走,西边有大队官兵来了!”

    李佳湖甩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老子又不是瞎子,快往南转进!”

    于是三百多个不可一世的恶少,狼狈避开从西边大路来的卫所兵,拼命往码头方向奔走。一路上,他们闯过了两处富商的宅子,遭到院墙上弓箭和砖石的打击,不过倒没有损失多少人。毕竟,那些护院的家丁,碍着国法在,不敢装备什么过分的强大火器,也不敢与亡命徒做过多纠缠。也只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弓箭射伤了肩窝,或者被砖头打破了额角,顾不得伤痛,捂着脸一瘸一拐地跑。

    跑了一程,罗进兴和徐醉带着的两股恶少也都跑来汇合了。罗进兴进攻武库吃了大亏。守卫武库的陈百户早已得到本地锦衣卫的加强,铁索高墙,火器弓弩连环着打出来,恶少死伤好几十个,连块墙皮都啃不下来,只得灰溜溜的退走。

    而徐醉带着的一路倒是有些成绩,居然冲进了知府衙门,不但把仓库抢了一顿,连衙门都给点了一把火,还有人狠狠享受了一把风流滋味。可是他们进攻钦差行辕的时候,却又中了埋伏,虽然冲进围墙,点了几处房子,但被王霆率领锦衣卫守在正中间的正厅里,还把钦差队伍里的一些杂役匠人都集合起来,火铳、弩箭齐出,长矛、铁棍防御,杀伤了不少人,也没抢到什么东西。恶少们围攻了一阵,看看势头不好,又只得退出来,这时候也听到大队卫所兵已经聚集起来的消息。徐醉带的人不太多,也只能先跑过来跟老大汇合了再说。

    就这样,这一支恶少为主的队伍,原本兵分几路在城中烧杀扰乱,这会儿又汇合在了一起。李佳湖暴跳如雷,吩咐一路上抽空就点房子。没多会儿,已经点了好几十处,但见浓烟滚滚,那些不幸受害的市民,也都在烟火中哭喊呼叫。

    恶少们一直奔走到了码头边。接着,一幕让他们震惊的图景出现了。

    码头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正是李佳湖先前派出去控制船只的张玄等人。有的脑袋被打碎,有的腰腹被打穿,血啊,脑浆啊,内脏啊,流的流,涂的涂,惨不忍睹。还有几所房屋也被打踏了,成为断壁残垣。不过,这些本是白天里码头上休息的地方,这会儿夜里应该没人。

    码头边的江水里,一大三中,四只夷船一字儿排开,首尾相接。夷船上,灯火通明,黑洞洞的炮口伸出来,船舷上则是一排手持火枪的锦衣卫。

    最大那艘夷船下,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军官,张开大嘴,格格笑道:“杀千刀的恶贼,你们竟敢在这个档口跑扬州来捣乱!赶紧放下兵器,束手就缚,不然,我叶正飞叫你们尝尝这大号佛郎机的滋味!”叶正飞嗓门本大,再借着土喇叭的扩音,当真是声传十里,震荡夜空。

    在叶正飞身边,一个美妇人身批大氅,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不是当初海盗徐海的妻子,如今钦差严鸿的外室“姐姐”王翠翘,又是何人?王翠翘身边,则是女仆赛昭君,战战兢兢看着码头上的人,美丽的大眼睛里有些惶恐。

    码头上,恶少们乱作一团。李佳湖咬牙道:“别听他的,快些抢船!”

    王翠翘嘴角微微上翘:“叶长官,我看啊,这些恶贼是不会乖乖投降的。”

    叶正飞大喜道:“如此,那咱们就开枪开炮好了。反正这些都是扰乱民间的恶棍,诺诺,还在城里面放火呢,杀之不违江湖道义。”

    王翠翘笑道:“你是锦衣长官,不再是黄河大侠,说什么江湖道义?”

    叶正飞道:“军官也要做,道义也要讲,正所谓……开火!”

    原来有数十个胆大的恶少,在李佳湖指挥下,正从码头上往船上跳。叶正飞一声令下,船舷上的锦衣卫纷纷点燃火绳。那时候的火器瞄准并不容易,但严鸿身边的锦衣卫,一路上被叶正飞多番调教,此刻在码头上,又早提前校对了半天,因此这数十支火枪一排打下去,左右不超出几丈范围,被火力笼罩下的恶少们,顿时倒下一片。

    跟着,夷船侧帮伸出的炮口也喷出一阵火烟。王翠翘手下的盐丁,有的直接就是当初跟着徐海在海上收保护费的海匪从良,而王翠翘自来扬州后,照管严鸿这几艘夷船,经常带着他们暗中去摸索一番,如今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伴随着轰鸣,一颗接一颗的炮弹在码头上炸响。可怜挤成一堆的恶少们,如何用血肉之躯抵挡这钢铁弹丸?尤其有的还是开花弹,里面的铁片、铁丸四下飞射。一时之间,码头上恍如人间地狱。死去的自不必说,受伤不死的那些人,七窍出血的,眼珠子被崩掉的,嘴巴被豁开的,肚子被开膛的,手脚被炸断的,滚得滚,爬的爬,哭的哭,喊的喊。在江南横行霸道,目无官法,欺压良民的恶少们,如今算是真正尝到了正规军的厉害。

    到这一步,李佳湖明白,自己这次行动算是彻底败了。往前,是坚船利炮,等于拿血肉之躯和枪弹干。往后呢,城中的控制权已经被官兵夺取,自己再要决死战也没有气力了。现在就算想要跑,简直都没地方跑了。

    然而人只要还有口气,总是想着求生的。李佳湖一咬牙,高呼:“快往东跑!去城外的码头夺船!”挥舞手中钢刀,带人往东边狂奔而去。

    然而此时码头上的数百恶少,在重火力的轰击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李佳湖能够带走的,不过是他身边的几十个人。其余的恶少们,有的只知道惶恐地找墙角、方石后面藏身,躲避那水面上勾魂索命的炮弹;有的吓得掉头又往城区里面狂奔,全然不顾及城中可能杀出来的官兵。有的竟然往河里面扑通扑通跳,可怜跳下水去的,虽然多数都识得水性,但总不能不呼吸,脑袋冒在水上,就算躲过一时,早晚也是给船上的锦衣卫火铳手当靶子练习。还有的,吓得跪地高呼:“老爷饶命,我等投降!”……

    不多时,云初起率领的卫所兵和盐丁杀到。码头上残留未死的恶少们,一个个都乖乖束手就擒。跳下河里的,大部分也都**爬起来,让人绑上。再过的片刻,城外驻扎的灶勇也赶来增援。闹得全扬州沸反盈天的恶少抱乱,就这么仅仅两个时辰,就被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平息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七章 淡淡哀伤

    原来严鸿七月初二当天得知可能会有人趁婚宴捣鬼,因为并不知消息真假,又怕泄露,因此没有把消息告诉卫所、衙门,只是安排自己随行的锦衣卫队伍,以及扬州百户所的本地锦衣卫,在几处要害地方做了军事防范。又手书了钦差的手令,命令一些心腹锦衣卫军官,预先安插到驻军、衙门和大户的宅子,一旦发生事变,则由这些锦衣卫出示手令,调度组织当地武装,共同参与对城区的警戒和剿灭乱党。依靠这种手段,轻而易举便统合全城的力量,把变乱的恶少们消灭。当然,这也是因为扬州位于大明江南的腹心地带,严鸿本身掌握的武力便颇不弱,而闹事的不过是一些介于帮派和匪盗之间的恶少而已。

    严园大厅里,众官员、豪绅还枯坐着了一阵。虽然外面的围攻停止了,但城里面火光隐隐,枪声、喊杀不绝。他们来严大钦差这里吃喜酒,都没带多少护卫武装,这会儿出去,虽知道城里面乱成啥样?相比之下,还是严大钦差这里安全。因此上,虽则大家心中都怀着忐忑,担心自己的家人、房产,却也没谁主动辞别。

    等过了一阵,却有锦衣卫来报告,说现在全城各地已经杀退了流贼,残余的贼人往码头逃窜。而从官府衙门和富商家宅来的衙役、家丁也都过来报信,众官绅这才放心,一个个惦记着自己的衙门、家小,于是纷纷召集起护卫。彼此壮胆,出严园回自家的住处去者。去了之后,一番惊扰,几家欢喜几家愁,自然不在话下。

    有人要向严钦差辞行或禀告的,却看严峰、严复站在门口笑道:“诸位老爷,我家大少爷早已算定,这区区贼寇,必不能成大器。他吩咐了,除非是贼寇彪悍。局势危急。那才唤醒他。否则的话,莫要坏了他的**一刻呢。待到明天早上,他自会来寻诸位老爷。”众官绅这才感叹,原来严小相公算无遗策。早有准备。这会儿还放得下心享受洞房**。不愧是阁老长孙,镇定自若,佩服得很。

    那锦衣卫四品佥事。尚宝司从五品少卿,钦差副使严小相公,虽在这满城动荡之际,依然好整以暇,洞房**,乐不思蜀。不过毕竟这一番外面闹腾的大不一样,严小相公享受温柔乡时,心中难免有所牵挂,因此事毕后严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看窗棂上有日光照来,便自己醒来。再看看怀中躺着的莫清儿,秀发散乱,眼帘微闭,一条雪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面颊上的红晕又未褪尽。严鸿不禁暗自怜悯,可怜这小丫头了,昨夜外面是枪声喊杀声,**帐中又有这么自己这么一员虎将在杀伐,莫清儿未经人事,竟然在这种环境下初尝滋味,那番又怕又喜的模样,实在惹人顾惜。好在昨夜还有花月仙在这房中陪伴着,那花月仙不但见过世面,也善解人意,算缓解了她三分压力。如今,花月仙径直和衣躺在大床侧的竹榻上,呼呼正睡得香呢。

    严鸿微微一笑,轻轻抽出被莫清儿抱住的胳膊来,又把被子给莫清儿盖上。他动作已经极为轻微,只想让清儿多睡一会。谁知清儿的睫毛动了两下,还是醒了。睁眼开来,初始还略有点迷糊,有点羞涩。待到清醒过来,看严鸿已经醒了,吓得清儿赶紧坐起来:“哎呀,男君醒了,清儿懒怠了,您少坐,待清儿伺候您起身洗漱。”她只顾说着,被子却滑在腰间,露出那胸前白皙,初受揉捏的双峰,这一下又惊又羞,又要伸出手捂住胸口,转过脸不敢看严鸿。

    严鸿见清儿这模样,呵呵笑道:“好清儿,你别急。昨夜你叫得这么厉害,今天还当好好休息下。相公我自己起来就是。外面还有些公事要办呢。”

    这时候花月仙也被惊醒,她早被严鸿调教得一塌糊涂,当即也笑道:“莫太太,您歇着吧,让奴婢来伺候男君。”说罢起身来。她身上本穿着小衣,自己穿戴上外衣,倒是十分麻利。

    莫清儿脸都要烧红了。昨天夜里,就在外面枪声、杀声、惨叫声里面,自己被男君那样的弄来弄去,居然这个姓花的丫鬟也参加进来,实在是她过去难以想象的羞人。如今早上起来,又没来得及伺候男君,这这这……这怎么像话啊,简直大失为人妾的道理!她想赶紧自己起身穿好衣服,哪怕跟花月仙一起伺候严鸿。可是昨天她穿着婚服进来,夜间被严鸿临幸时,衣衫早已扔得七零八落,小衣被甩到了离床八丈远的墙角。她待要起身去拿,又怕自己赤身**的下床给严鸿看见,真是又羞又臊,只得拿大红鸳鸯被子裹住身子,连小脸一起蒙住,用蚊子似的细细声音道:“男君,是奴家不好,请男君原谅。”

    严鸿这会儿已经在花月仙的服侍下开始穿衣服,听得此言,伸巴掌进被窝,在莫清儿的臀部上轻轻拍了一记,让莫清儿发出一声尖叫。严鸿笑道:“清儿,我严鸿宅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也不必叫我男君,便是叫相公也可。昨夜辛苦了你,你且先休息吧。相公我先把外面公事处理一下,再来和你一起吃早点。”

    严大钦差洗漱完毕,走出洞房,孟秀才来禀道:“姑爷,全城的贼子,如今都拿下了。现在各位老爷们在前厅书房等了好一阵了。”严鸿笑道:“难为他们了。我马上就去。”

    进得书房,果见知府荀思、指挥使韩梅亭、陆鸿渐等官场大佬,还有马自勉等富商豪绅,盐帮帮主蔡公冲、罗西等,尽皆在此。看见钦差来了,纷纷起身行礼:“见过钦差大老爷。”“见过严小相公。”“下官有礼。”“小人这里给您磕头了。”

    严鸿异常装b地一抬手:“免了。”大喇喇坐下:“各位大人,诸位员外,昨夜有贼子竟敢趁着本官小登科之时,持刀横行街巷,扰乱地方。如今,这事儿怎么样了啊?”

    韩梅亭赶紧道:“禀钦差,昨夜全亏得钦差指挥若定,锦衣卫及卫所兵、衙役民壮、灶勇盐丁奋勇杀敌,贼子已全部就歼,生擒五百余人,如今全部押在牢里,等待发落。官兵方面,伤亡了百十人,多数是在贼子袭击时猝不及防遇害的。另有数百百姓也被波及死伤,全城焚烧房屋二百余间。”

    韩梅亭虽然事前对此一无所知,事发时还在严鸿宅子里吃酒,但毕竟是当地军事长官,等到局势稍定,立刻出去和自己的队伍汇合一起,并搜集各处战报,因此出来禀告战果。

    严鸿听得韩梅亭报告,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胆!这群贼子竟敢害我好百姓,岂能轻饶。他们是什么来历,查出来了么?”

    扬州知府荀思赶紧道:“禀钦差,都是些横行地方的恶少,绝大部分不是本地人,却是苏州、绍兴来的。过去倭寇还闹着时,官府也曾把他们招募成营,重金赏赐,让他们抵抗倭寇。现在倭寇不闹了,他们便……便祸害起百姓来了!请钦差对他们……严惩啊!”说到这里,荀知府的眼泪珠儿都快滚落下来了。

    严鸿看荀思这模样,还有点古怪,你受了啥委屈啊?锦衣卫副千户邵安在他耳边轻轻道:“长官,昨夜恶贼闹事,荀知府的衙门虽然咱也提前做了准备,但是被几百恶贼围攻,竟然打破了。乱军中,衙门的房子被烧了几间,而且,听说,荀知府的夫人,那个,也被,呃……”

    严鸿吞了口口水,同情地望着如丧考妣的荀知府,心道原来如此,果然岂有此理。他赶紧又一拍桌子:“大胆恶少!趁着南京兵变,胆敢为非作歹。荀知府,本钦差便着落你负责拷问,看看幕后主使是谁。他们若是不招,就大刑伺候,打死无论!邵千户,你带咱们的人配合着荀府台,一切听他吩咐,只是把消息要都报告我。”

    荀思听得,切齿道:“下!官!遵!命!”脸上肌肉扭曲,分外可怕。

    邵安道:“禀钦差,昨夜码头上,众恶贼被围歼时,有一伙人拼命往东逃跑,后来被城东的灶勇给拦截住了。这群人中有几个甚是彪悍的,可能是为首的,不妨先让锦衣卫仔细审审。”

    严鸿点头道:“也好。这一群人交给钦差行辕,让陶智带人审问。其他的就交给荀府尹。咱审问这些人,一要审他们的姓名、来历,二要审他们中谁是为首的,三要审他们为何来此,原本有些什么计划,四要审谁是幕后主使,谁是本地内应。至于其他的技巧,邵安你多多配合着荀老爷。”

    邵安拱手应答。严鸿又贴着耳朵轻轻问他道:“荀知府的夫人,那个,除了那个之外,人没事吧?”

    邵安低声答道:“下官也只是听说,夫人被救出来后,衣衫散乱,浑身瘫软,面颊绯红,大哭不止,还要寻死觅活。”

    严鸿心中松了口气,寻死觅活,大哭不止,至少说明还在有对外情感宣泄,怕就怕闷不着声的。得了,回头让雪艳娘去劝慰她一番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八章 指挥若定

    严鸿和这些官员们商量一阵之后,遣散众人,便回到后宅里,与莫清儿用早餐。张青砚、花月仙也在一边相陪伴。张青砚昨夜里按照严鸿的安排,带着几个锦衣卫守在二层楼上,专门居高临下,负责接应各方,射杀过于嚣张的暴徒。不过由于昨晚严鸿布置得力,基本上没给张青砚带来多少压力。现在张青砚对莫清儿,却是一口一个妹妹,亲热得很。

    莫清儿吃了几口,又问严鸿:“男君,我的娘、姨娘和弟弟兴祖,昨儿个没事吧?”

    严鸿道:“放心,我专门派了几位得力的锦衣卫保护他们的,早先还有知府衙门的衙役和民壮。刚才已经回报了,所在的巷子门口确实有恶贼试图冲击,但已经被挡住了,你家一点事没有。”

    花月仙道:“如何,莫太太,奴婢跟您说吧,咱们男君啊,比那诸葛亮还会神机妙算,他有安排的,就一定出不了错。”这花月仙也是,自从在耿家寨被献给严鸿之后,她跟随严鸿一起经历的,基本上都是些顺风仗。年初严鸿在宣大的马莲堡倒是危险了一回,可那会儿花月仙却陪着孙月蓉在大同城外的堡垒里,所得到的消息都是糊里糊涂的,因此还是没什么切身体会。

    严鸿得意地道:“清儿,相公我其实没那么大能耐,不过好歹来说,不会叫自己的女人受伤便是了。”莫清儿听得,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小脸儿恨不得埋到怀里。张青砚少不得劝慰几句。

    吃完早饭。严鸿因昨夜里这么折腾。睡眠不是很足,现在有些困倦。但要说去睡回笼觉,却又有些无聊。因此坐在书房里,拿本三国演义嘉靖本翻翻。忽有锦衣卫副千户陶智来报:“禀长官,方才审问几个贼子,说他们来扬州,是张永富给安排的住宅。”

    严鸿扑的一声,把含在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这张永富真是嫌命长啊。他一拍桌子:“那快快把张永富给我抓来,这孙子,被老子整成那样还敢乱来,这回不抽掉他的骨髓,岂能安心?”

    陶智又道:“还有呢。长官,那为首的不肯吐露自己身份,用了几遍刑,牙关还是紧得很。不过他左右的却有熬不住的。那人叫李佳湖,乃是钦犯李文藻的侄儿。”

    严鸿听到此,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对于一个已经被拿获的李佳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说这人是李文藻派来的,那也是完全合情合理。只是。李文藻选择这个时间在扬州闹事,是偶然的,还是什么庞大的计划的一部分?这么巧,南京刚刚兵变,扬州就也闹起来,这是偶然撞车,还是精密策划?对这事儿,倒不得不小心处置。

    因此严鸿起身道:“既如此,那就跟我一起去审审。”起身在陶智等人的陪同下,离开严园,去了钦差辕门。

    扬州虽然没有诏狱,没有那成套的恐怖刑具,但一帮锦衣卫都是刑讯老手,最善于平淡之中见神奇。因此把这马自勉豪宅中的一间临时刑讯室,布置得阴森可怖。几件普通的工具到了他们手中,就是催魂夺命的刑具。那些恶少虽则江湖打滚,甚至战场拼杀有胆量,进了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挺得住的。因此伴随着一番番凄厉的惨叫和肝肠寸断的哀鸣,大多数人都纷纷招供了。

    唯有这李佳湖,当时遭到拦截,本想横刀自刎,却被弓箭射中手臂,从而遭擒。他被绑在椅子上,头发披散,满脸满身都是伤痕,嘴里牙齿被打落了七八个,十个手指头有三个已经给拔下来,却依然要紧嘴唇,默不作声。甚至,当严鸿坐到他面前时,他还能睁开已经肿了的眼皮,轻蔑地耻笑了一声。

    陶智大怒,喝令道:“这厮不识抬举,再给他松松筋骨!”

    严鸿一抬手,慢吞吞道:“算啦,咱们把李公子折腾成这么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样,人家心中有怨气也是正常的,犯不着和他计较。来啊,给他擦擦脸,喂点水喝。”

    旁边一个锦衣卫应声过来,用抹布沾着桶里的水,给李佳湖没头没脸抹了一通,又端一碗水,李佳湖受刑后口干舌燥,也就大口吞咽。喝完半碗水,他喘息着,眼睛盯着严鸿,看他待要作甚。

    严鸿微微一笑:“李佳湖,这里是锦衣卫,从来不是讲客气的地方。你们李家勾结倭寇,朝廷已下令满门抄斩,你左右也是个死,却还敢带着人来我小登科的喜宴闹事,我就是用那狠毒法子整治你,也不为过。不过看你也是条汉子,老这么折磨你没意思。你只说我听听,你干嘛偏要带人来找我麻烦?”

    李佳湖豁开掉了几颗牙的嘴,有些漏风地大笑几声,又喘了两口,道:“哼哼,严鸿,今日我落到你手里,也没指望得个好死。你不是在扬州一手遮天么?我偏就要在扬州闹一闹,叫你知道,你这贪赃枉法的狗官,江南的人,恨不得生吃你肉。这次我纠集的义士们,都是当初与倭寇一刀一枪拼过的。你自己勾结倭寇汪直、徐海,反而诬赖我叔父通倭,颠倒黑白,无恶不作,这谎话也只能瞒过了蠢人!我们就是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如今什么也不用说了,可恨准备不周,被你逃脱。速速动手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严鸿摇摇头:“李佳湖,你现在充什么好汉?你李家为了一己私利,破坏招安,又勾结陈东、叶麻、辛五郎等,大举入寇江南,使我军民伤亡过万,这些罪孽,岂是几句场面话就能轻轻化解的?不错,我严鸿手中确实不太干净,也收过钱,可我更想把江南局面安定下来。让江南百姓人人有生意做。有饭吃!你煽动这群恶少。说是要为民除害,可是昨夜里,好像也没少烧民房啊?这些嘴皮子就不扯了,我只问你,你叔父李文藻,给你说了些什么?他还有什么计划?”

    李佳湖哑然道:“你走的清秋大梦,还想让我说出叔父的计划?”

    严鸿耸耸肩膀:“没问题,你不肯说也是有的。反正。我不信李文藻能搞出什么翻身的花样来,他要真有这能耐,就不至于去年被我直接灭门了。行了,你下去歇着吧。李佳湖,你想要杀我,不过却还是给我帮了个忙。到时候啊,有你在我手上,这开海通商的大事,就又顺利了几分。你看,你是朝廷钦差。在扬州暴动,企图杀害钦差。这些江南的人。谁要敢再跟朝廷新政过不去啊,啧啧,我就拿你的口供来套。多谢你了啊,李公子。回头你在监狱里好好呆着,千万别自杀。我要高兴呢,就看看你解闷,不高兴呢,就收拾你出出气,你看,这废物利用,多么好。”

    严鸿说罢,一挥手:“带下去。”那李佳湖猛地使劲挣扎,破口大骂,却被两个锦衣卫摁住,拖下去了。严鸿加了一句:“看紧点,别让他自杀了啊。”

    严鸿把李佳湖待下去后,又吩咐人将张永富带来。他还专门让人把王翠翘也请来,好看这个热闹。那昔日的扬州头号盐商张永富,自从去年被严鸿狠狠摆布一道,实力陡降,早已不复往昔威风。现在,这原先在他家中强住的一些个苏州恶少,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全给抓起来了。张半城如今真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进得门来,两腿如筛糠,扑倒在严鸿脚下,苦苦哀求道:“哎哟我的钦差大老爷,你老人家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那帮孙子居然黑下心,干出这种事情来啊。小民自从去年孝敬您老四万盐引之后,一直是安分守己啊……”

    严鸿朝王翠翘笑笑,故作诧异道:“哟,这不是张大员外么,您老人家财大气粗,手眼通天啊。这什么孙子,什么干出事情来,您倒是细细给我指点一二啊。这话要说通了,万事皆好,说不通的话,哼哼,本钦差奉了天家的圣旨,岂能随便马虎啊?”

    张永富到了这步,就是严鸿嘴里的一块肉,忙不迭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原来那帮苏州恶少,其中不少和张永富以前是合伙干过勾当的,来这扬州虽然有些意外,张永富倒也不好不予接待。谁知道里面竟然混了个李佳湖来。李佳湖只说是要看严鸿的威风。张永富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只是胆战心惊劝阻几句,但却丝毫不敢违逆。在他想来,这帮人无非趁着严鸿结亲,在城里面骚闹一番,算不得死罪。他们过去在江南各地,也常以此聚冢。谁知道,这帮人居然混了千人规模的武装团伙到扬州,而且直接想把扬州掀个底朝天。他张永富实在对此一无所知,还请钦差大老爷开恩饶恕。

    严鸿听张永富这般说,心中有了底,鼻子里冷冷一哼:“说得轻巧啊张大老爷,这李佳湖本来就是钦犯,如今带着数千党徒,围攻衙门,我看哪,这其中说不定有白莲教徒为内应勾结。张大员外,您还请在衙门多盘桓几日,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

    张永富听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说了半天,最后答应把自己剩下二万余淮南盐引和一万多淮北盐引,再孝敬八成给严大钦差。严鸿又拿腔拿调地说,自己身为钦差,岂能收人盐引?这官员从商,也与正道不合哩。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瞥着边上的王翠翘。张永富虽然肠肥脑满,倒不是白痴,要紧又上前,对着王翠翘苦苦哀求,最终死乞白赖说服王翠翘收下这二万多盐引,这才千恩万谢地离了钦差行辕而去。

    到得当天晚上,荀思那边审问的口供也出来了。荀思虽然义愤填膺,用刑直接拷略死了二十多个恶少,不过好歹有邵安在一边指点,因此也问出了不少细节来。看情况,这帮人就是被李佳湖纠集起来的,时间是在确定钦差要下江南的时候。李佳湖带他们来,打的旗号是为民除害,而这些恶少与原本反对开海的豪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倒也确实真把和官府作对当做一项光荣伟大的事业来做。当然,李佳湖到底什么来头,李文藻还有什么阴谋,此事那些恶少都不知道,而李佳湖嘴巴又硬,陶智用了几套苦刑都没能撬开。

    不过此事倒也难不倒严鸿。严鸿连夜召集扬州众文武,以及自己的一干随员分析了一下,认为不管李镜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第一步棋已经失败了。那么接下来重要的是不变应万变,东南局势自己先不要乱。云初起更提出,如果南京兵变也是李文藻煽动的,那么第二步在扬州闹事,目的就是为了在东南处处放火,下一步很可能是在其他州府挑起类似的骚乱,甚至可能勾结不在汪直控制之下的倭寇,从海上再度进行骚扰。

    严鸿与众文武商议了一阵,当即拿出钦差副使的派头,调兵遣将。先令韩梅亭指挥本地的卫所兵、灶勇、盐丁,层层设防,严查余党,让云初起协助整编。这些郑虎军经过七月初二夜里一战,倒也颇长了些士气,更兼有云初起配合韩梅亭编练,要维护扬州治安还是不在话下的。当然了,几处衙门、钦差行辕、武库、码头,还有莫家和王翠翘的盐行等,都是重点警戒区域。

    严鸿又分派哨马,前往江南各省州府,通知当地地方官,严加防备少数恶徒作乱,尤其把主要力量放在稳定本地上,不要随便跨界当雷锋,也不要派兵来扬州帮忙。又派胡柏奇胡三公子带着几个家将,快马奔回杭州,告知他爹直浙总督胡宗宪,小心海防、江防,莫要光顾着操心南京、扬州这头,把沿海一带再出什么乱子。

    接着,严鸿又派副千户陶智率领四十名北京锦衣卫为基准力量,加上部分扬州本地锦衣卫、衙役和卫所军,组成一支特勤队伍,押着十几个招供了的恶少,出扬州,往苏州等地,继续追查同党,调查来历。他书写了钦差的手令,让陶智带着,所到之处,着当地锦衣卫和官兵加以配合。

    最后,严鸿把这些处理都写了书信,紧急送往南京,交给钦差正使张居正知悉。接下来,他就稳坐扬州,一面关注周边州府的动静,一面享受着小登科的新婚快乐。(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张弛有度

    严鸿在扬州待下去,每天倒也没有闲着,召集文武,安抚地方,同时令云初起等以钦差随行武官身份,参与对卫所兵的整顿,把个直东各处郡县的兵备,整顿得是井井有条。原先一盘散沙的扬州卫所兵和灶勇队伍,在云初起的督导分派下,竟赫然有了几分军容。当然,撒点银子來犒赏下大兵们自不必少。这对严鸿来说却是毫无难度。别的不说,从张永富孝敬的银子中漏出万把两来,就够那些大头兵high上天了。

    这当儿,东西两处的消息也都传来。西边一路,闹事的包括南京振武营及部分卫所兵,总共有两万余人。那南京振武营本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为了抗倭而建立的,按照旧制折合军粮,有妻者一石,无妻者减十之四即为六升,后来又改成直接发折合银子。可是等到去年严鸿把倭寇杀得大败之后,江南文官以倭寇既灭,那么军费开支应该加以节俭。可是胡宗宪要编练新军,这边的开销简直是不减反增的节奏,因此南京诸军的军饷就有些吃紧了。到了今年里,南京户部尚书马坤就把折合的银子给剪了下去。再加上南京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又是个生性刻板认真的主儿,对于南京各卫军士吃空饷的事情相当反感,每个月都要严厉清查逃亡空饷的事,这样就使得南京振武营等军士的火气越来越大。到了七月初一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大家就爆发了哗变。围攻户部右侍郎黄懋官的住宅。把黄侍郎砍死。还把衣服剥光了,尸体扔在大路上。

    居正以钦差正使到达南京之后,得知南京城池尚且守得严实,乱兵主要在城郊作乱,便与兵备使王崇古合力,调集周边兵马,首先断绝了南京地区周围的主要道路、要隘,又派遣长江水师封锁码头。使得乱兵的动荡不能进一步扩展。接着,张居正先派人传唤乱兵中的代表,询问他们的要求,得知振武营和卫所兵的借口是,今年里户部克扣了军饷,使得他们生活艰难。张居正当即宣布,钦差在此,正是要纠察江南百官,设若真有人克扣军饷,王命旗牌在此。定当严惩不贷。但同时,作为军人哗变造反也是不可的。速速各自回归营寨内。朝廷既往不咎。同时,命令户部先发一部分粮食给士兵。

    但这时候乱兵中的一些为首煽动者则提出要求,要朝廷赦免全部参加人员。张居正表示,对于绝大部分被诱骗裹挟的士卒,只要及时幡然悔悟,不再参加变乱,朝廷肯定不会追究。但对其中为首的分子,则要查清罪恶,予以对应处置。若是想避免官法,唯有速速自首,祈求宽免。同时,张居正拿出查账的劲头,对近一年来的军饷下发账目进行严厉清查,发现了几个确有侵吞嫌疑,按律当斩的小吏,就在南京城里斩首示众。这样软硬兼施,乱兵的声势也就下去不少。这时候,各地的精锐援军也到了,张居正便大模大样,将哗变的士兵各自驱赶回营,又逮捕了几十个为首的。问题得到圆满解决。

    另一方面,在浙江地区,果然再次发生了倭寇大举入侵的事情。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来的却是真倭为主,人数虽然只有几千,但战斗力相当强。所幸胡宗宪这边,自从去年里阵斩辛五郎,擒杀陈东、叶麻,又招安汪直之后,这一年来并没有马放南山,反而抽出款项来,打造战船,购置枪炮,加强浙兵为代表的营兵。先前听说南京兵变,扬州变乱后,又得到严鸿通知,只抽调部分兵马前去各处巡行弹压,防范可能的骚乱,却把主力依然在浙江各地严阵以待。而倭寇竟然大模大样,直扑杭州湾,妄图登陆烧杀。绍兴附近,也有些本地的汉奸、匪徒内应。结果上虞一战,戚继光的戚家军大展神威,一战歼灭真倭三千余人,其中斩首八百,还生擒了数十人。从生擒的人审问结果,这些真倭一部分是原先日本的海盗,自从汪直被朝廷招安后,他们不肯金盆洗手,干脆自己扯起旗号来,也有一部分就是日本大名的部下的武士。这其中,有五百名是日本第一流诸侯今川义元的部下精兵,为首的竟是今川义元的侄儿金川义后。不过这位贵族在战阵之上已经被戚家军的火枪给打死了。听俘虏的人说,这次之所以部分日本大名派遣了正规军加入劫掠,是因为从中国逃过去的大明官员李文藻煽动的结果。

    严鸿得知此事,拍案怒道:“李文藻这个老王八蛋,你逃去日本保全狗命倒也罢了,居然勾结倭寇,入侵大明。回头抓住他,不给他一寸一寸剐了,实在难消我心中之恨。”

    陈可愿道:“严玺卿,属下担心的是,李文藻既然煽动倭寇起来闹事,这海路又是不畅,对咱们开海通商的大计,却不是好消息。”

    严鸿笑道:“这个不必担心。如今倭人自己正在彼此诸侯割据,混战不休,他们原本就抽不出多少力量来入侵。这次李文藻煽动倭人来犯,必然是许以重利。如今他们在浙江打这一仗,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损兵折将,再要肯继续投入兵力,那就是傻子了。依我看啊,李文藻在浙江捅了这么个大篓子,他在日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再说,咱们在海上还有汪直、徐海的船队,打这些真倭不在话下。回头我上奏朝廷,晓喻日本各诸侯,不得与我大明为敌,说不定李文藻都能拿了来。”

    到七月廿五,张居正把南京事务基本安顿,带着队伍又返回扬州。而胡柏奇也带从杭州回来。大家碰在一起,严鸿于严园设家宴为张先生接风。席间,严鸿对张居正道:“张先生在南京,以雷霆手段。平息兵变。学生我实在佩服。不过您也看了。学生我留在扬州,实在是担心别有乱党呼应,故而留下来以防万一。结果真让我候着了,又扫除一股乱党,倒不是一味贪图安逸享乐。”

    张居正笑骂道:“纯臣,你倒真是一个福将,明明就是贪图安逸享乐,也能立下这等功劳。那李文藻也是国朝进士。谁知道丧心病狂,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可叹可哀。不过,他既多行不义,倒也是咎由自取。虽是我恩师徐阁老的同年,也顾不得他。纯臣,国朝多讲究亲属、师承、门派,相互奥援,已是惯例。但有些事情,却须得大义灭亲。不然。亲友相顾,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便一事无成。”

    严鸿听张居正这般说,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一丝疑惑。一边冯保要紧出来道:“说起来,这一回咱家跟随张大祭酒去南京,心头原来是有一点忐忑的。这乱兵好几万人呢,要是出个闪失,那还了得?谁知道,张大祭酒指挥若定,三下五除二,就把乱兵剿的剿,抚的抚,弄了个干净。回头听说,嘿,严小相公在扬州,居然能在谈笑之间,把数千流贼一网打尽,这真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咱家跟着张大祭酒,也算是开了眼界,可惜看不到严小相公的手笔,也是遗憾。”

    他这一句话既捧了张居正,又捧了严鸿,大家都哈哈大笑。张居正问严鸿道:“纯臣,南京振武营之事,横竖不过是欠饷兵变,再追查几个官员出来,便即了解。但这苏州城中的动荡,你准备如何上报?”

    严鸿答道:“学生想来,这帮恶少速来横行地方,加上这次是受了通倭贼子李文藻的唆使,便报他们个倭寇内应,从严从重处置,岂不痛快。”他自己也考虑过,若是把这些人当做白莲教办,固然也能狠狠杀上一笔,但这样江南再次跳出白莲教大案,说起来和胡宗宪不太有利。反正李佳湖等人受李文藻安排过来,说是倭寇毫不为过,便按这法子得了。

    张居正道:“但如此一来,去岁里你已经报了剿灭倭寇,因此开海已无阻力。此刻若是倭寇复起,而且竟然还闹到了扬州,今上必然大怒,严令大举追查,那开海之事,怕是又生波折。”

    严鸿道:“那以先生之见,如何是好呢?”

    张居正道:“以某看来,这扬州之乱,便直说是一群江南恶少,因受钦犯李文藻收买,在扬州暴乱,意图劫持钦差,坏开海大业。通篇却不提一个倭字。这样一来,牵连不广,也不至于影响太大。须知那李文藻煽动此事,为的就是把江南搅乱,他好解除心中之恨。咱们若是大张旗鼓,大索八方,那是正中其下怀。咱们现在偏偏只以普通恶徒作案而接,那后续便简单许多,也不至于耽误大计。”

    严鸿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张先生提醒。不过,浙江那边是有真倭登岸的,还打了打仗,这事儿又如何上报?”

    张居正笑道:“浙江沿海之地,素来倭患猖獗。汪直、徐海招安之后,有些零星余党不肯改恶从善,继续为非作歹,这有何奇怪?便是内地,却也有不法之徒。戚继光一战歼敌,不复有往年蔓延千里,为患数省的糜烂,这岂不正是说明倭寇已是苟延残喘?再加以开海通商之后,倭国本地与天朝往来,互通有无,必能逐渐弭清,这却是不必担心的。”

    严鸿听张居正这番话,连连点头:“先生教诲,使学生我茅塞顿开。”

    张居正道:“纯臣,你本是武官出身,行事果决,在战场上也多多立功。不过国朝之事,有时还须得刚柔并济。这其中的门道,还要细细参详。”

    其实严鸿前世备过几次国考,对这些门道自不是一无所知。不过硬打硬拼的干的多了,有时候难免脑子轴下。听了张居正这话,自然清楚。

    张居正又道:“纯臣,你既知有恶贼要在扬州暴动,何不告知诸位文武官员,早作准备?反而把文武大员,都叫到你家喝喜酒。听说那荀思荀太守的夫人也遭恶贼钦犯,成天价以泪洗面,好不可怜。”

    严鸿忙道:“先生,实不相瞒,学生有两怕。一则这消息来得并不确切,若是捕风捉影,到时候全城大张旗鼓一闹,却并无事,在这南京兵变的档口,反而弄得人心惶惶,说不定还让先生的南京平乱有后顾之忧。二则,江南之地盘根错节,这些恶贼中说不定便与官府中人有联系。若是我通告全城文武,各处都一体准备,只怕被贼人得知消息,另生毒计,反而不易对付。因此,我只秘密安排了锦衣卫在各处,一旦出事,持我手令迅速带领各处官兵,相机处置,这样才能进退两便。至于扬州各位文武,他们若真散布在各处衙门,变乱起来,反倒似乎怕有闪失。我把他们集中在我家外宅里,其实也是保护他们,动乱之初不受波及,待到局势少安,就可以让他们各归衙门领导人手了。只是没想到恶贼手段这么狠,居然能打破扬州知府衙门,让荀夫人受害,此也是学生我用计不周之过。”

    张居正道:“如你这么说,倒真是个好处置。荀太守也是运气不佳。哎,好在他这些日考掠抓捕的恶少,据说刑死数十人之多。纯臣,你也劝劝他,气当消除,适可而止便了。”

    于是大家举杯欢饮,尽欢而归。回头便以张居正所指点的,上报朝廷。便是派出去追查恶少的锦衣卫,到了苏州等地,也只是取了那些恶少家人的口供、画押,便暂不再继续追究。严鸿拿到这些文件,心中暗喜。这次扬州闹事的恶少,很多都是江南商户世家的偏房子弟,若真的就此大肆追查,虽然可以压榨出不少银子,但得罪也广。现在他只把供述自己留下,江南这些家族,却也承了他的情,日后的事情便好办理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章 开海大会

    南直隶的这事儿耽误了将近一个月,钦差队伍随后继续走大运河南下浙江。严鸿和张居正根据扬州商人们先前送来的投标报告,对开海通商的规划做了些调整,又把预备留给扬州商人的船引分配了一下,要求他们把投标纳税的银两先行上交五成,方准出海。

    莫清儿与严鸿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更兼听二娘雪艳所说,自己这个身份,毕竟老爹莫怀古是谋刺严嵩失手,才被处斩的,自己嫁到北京严府去,只怕彼此也尴尬。因此虽然行了纳妾之礼,最好还是在江南住着,别急着去北京。莫清儿这么一算,等严鸿完成差使北归,她就又得与男君分离了。因此,小丫头坚持要求跟着严鸿一起。严鸿拗她不过,只得同意。这么一来,严鸿的江南移动后宫,便是二妾一婢的正规阵容。临别时,莫兴祖也拍着小胸脯向姐夫和姐姐表示,有自己在,莫家在江南的门户是一定立得住的。

    钦差队伍沿着京杭大运河继续南下,八月初七,到达杭州。那直浙总督胡宗宪,连同本地文武官员,像右参政使谭纶、南京兵部右侍郎唐顺之、杭州知府周伯符、总兵卢镗、副总兵戚继光、参将刘显、指挥使夏正等,齐齐出来迎接。这唐顺之可不简单,乃是嘉靖八年的二甲头名,也是一贯主张开海通商的,上的书房,下的战场,还曾亲自登船率兵截击倭寇,胡宗宪对他也是分外敬重。还有杭州本地豪商大贾,如沈青山、潘启德之辈。也都齐集迎接。

    两边彼此按朝廷礼仪相见。这胡宗宪本是个极为乖巧会来事的人。先前靠着抱严鸿的大腿,好容易攀上了严阁老这棵高枝,又听徐文长等人建议,说严鸿此人颇有怪才,日后的成就怕不止是个严府三代,自然更是分外巴结。而此次的钦差正使张居正,既是严鸿的国子监老师,又是徐阁老的高足。听说也深得严阁老赏识,本次开海建言又立下大功,当然更不敢怠慢。于是对张居正殷勤备至。就算是对原本居于自己幕僚的蒋洲、陈可愿等人,如今既然已经成为钦差使团的成员,自然也是客气得很。

    由于胡宗宪去年在江南大破倭寇,原本其江南的政敌,纷纷然不是被战退,便是息兵倒戈,因此上如今浙江官场,胡宗宪已再无多少牵制的力量。随同胡宗宪前来迎接的一般文武。或是与其同气连理的友盟,至少也是在开海抗倭大计下与之保持一致的战友。

    两下见礼已毕。胡宗宪将钦差一行请到总督衙门中,排布下清茶点心。胡宗宪开口道:“下官在浙江,听闻张大钦差于南京雷厉风行,弭平振武营兵变;严小相公在扬州快刀乱麻,歼灭乱贼,果真是少年英雄,霹雳手段,下官佩服。”

    张居正:“胡老军门过奖。老军门坐镇浙直,抵御倭寇,战功赫赫,下官也是非常佩服的。但不知这次倭寇趁直隶波乱之时,登陆烧杀,老军门这边战况如何?”

    其实战况已经早就报给钦差了,现在怕是连天家也快知道了,但当面总得捧一捧。胡宗宪点一点头,便向张居正汇报来。他不便吹嘘自己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便替自家的爱将戚继光吹嘘,说得这戚老虎天神下凡,阵前手持强弓,射杀倭寇头目十余人;指挥戚家军分进合击,如沸汤泼雪,将登岸的倭寇一鼓尽歼。那中间的绘声绘色,比之公文上寥寥几行,真是精彩纷呈,花团锦簇。严鸿不禁暗笑,看来这位胡大总督还是个说书的料子。

    张居正听得饶有兴味,点头道:“甚好。下官在朝中时,还有些言官议论说,若是开海,只怕海禁稍松,奸民失去制约,倭寇必然复起。如今看来,只要我大明自己整顿兵甲,严阵以待,就算倭寇胆敢前来,也自能杀他个落花流水。腐儒之言,伸不足惧。”

    严鸿插口道:“这帮言官什么本事没有,就知道卖弄辞藻,别人干活,他倒知道指手画脚而已。有本事让他自己上前线,和倭寇拼一拼?以我看啊,若是把那些言官放到鸳鸯阵里面,只怕连个伙夫都当不好。”

    张居正脸一板:“纯臣,人各司其职,言官虽难免迂腐之言,却也是尽其本分,岂能让他们进鸳鸯阵厮杀,有辱斯文?说起来,这位戚继戚总兵,听说去岁便曾在台州大破倭寇,如今再立大功,为天家分忧,为开海保驾。来,大家以茶代酒,同敬戚将军一杯。”说罢举杯先饮。

    戚继光赶忙站起来,双手举杯,弯腰施礼道:“多谢张大老爷谬赞。戚某不过是一介武夫,靠了张大老爷、严小相公和胡老军门运筹帷幄,才能碰巧立一些功劳。再说,若不是张大老爷弭平南京兵变,严小相公指挥若定,使我浙江官兵主要防备海上,只怕也未必能有这般功劳。末将只知道忠君报国,阵前拼命,今后还要请诸位老大人多多指点提拔。”

    张居正见戚继光对自己这般恭顺,倒也略有些意外,心想这武将居功不傲倒是难得。便又问道:“不知那大批倭寇登陆,被我军歼灭之后,是否有残党逃脱?”

    胡宗宪笑道:“张大钦差果然心细如发。那倭寇被戚元敬一番迎头痛击之后,确实有些逃脱的。还有些,原本就是分散几路,在沿海各处劫掠。可是因为我等早有防备,他们处处碰壁。接着,夷洲长官司的汪直汪五峰,闻讯派他义子毛海峰带领大批战船杀到,腹背夹击,那些倭寇哪里挡得住,纷纷不是被杀,就是被擒。现在就算还剩一些虾兵蟹将,怕也是早晚冰消雪融了。”他说到汪直立下的功劳,禁不住面有得色,毕竟当初招安汪直,虽然是严鸿主导,他也是在其中立下数一数二的功劳。

    张居正点头道:“汪直以私商起家,先前造下如此罪孽,如今改恶从善,对我天朝又立下这般功劳,胡老军门与纯臣的招安之功,实不可限量。”

    胡宗宪笑道:“都是严小相公智勇双全,再加上严阁老大力支持,方能成就此功,胡某不过跟着在浙江摇旗呐喊,效点犬马之劳罢了。说起来,那汪直的长子毛海峰此刻也在我衙门中,因官职卑小,不敢贸然来见。”

    汪直虽然蒙天家招安,得了授官,但授的只是土官中间最低级的长官司长官,官衔只有正六品,而就连胡柏奇胡三公子的千户都是正五品。于是乎威震两洋,统率数万人众的汪五峰,就这么落了个不尴不尬的官位。好在他老兄本身也并不怎么在乎官职大小。而这长官司按照规矩,设置的副长官就只有从七品,偏生汪直为了平衡内部派系,还没有贸然给自家的儿子担当这个职位。因此,毛海峰的官职就只挂了个小旗武官,按照正规编制带十个人的。对于堂堂五峰少船主,曾经统率上万人众,直属兵力都有上千的,这简直比没有还让人搞笑。可是也因为这个,毛海峰也不好贸然被引荐到席上。毕竟,总督招待钦差,你让一个没有功名的小旗来赴宴,总归有点不太对劲。

    张居正闻言,赶紧道:“毛海峰官职虽然卑小,但他既是汪五峰的义子,又统率大军,击败倭寇,岂能单以官职小之?胡老军门,速速请他进来,待会儿一同赴宴便是。”

    胡宗宪答应一声,对身边的侍从吩咐一声。那侍从点头退出,不多时,便把毛海峰引入,见了胡宗宪、张居正、严鸿等,恭恭敬敬,朝大家磕头行礼。

    严鸿与毛海峰,当初见过两次,一次是从澳门北上杭州途中,毛海峰欲要拦截严鸿,换取被抓捕的汪直;另一次是在浙东岛上谈判时,毛海峰作为海盗一方名义上的临时头号当家,两人曾当面唇枪舌剑。这两次,毛海峰都没占到严鸿的上风,这回两人地位高下如天壤之别,严鸿看毛海峰,却也消除了几分当时的戾气,动作居然像模像样,毕恭毕敬,对在座众官一一行礼,丝毫不敢怠慢。严鸿不仅暗道,看来这汪直也是个知趣的,把儿子调教的这般乖。

    张居正伸手虚扶道:“公子不必多礼。公子奉汪长官之命,于海上大破倭寇,捍卫天朝海疆,此是一桩大功劳。便请入座。”

    毛海峰谢了座,入席坐在末座。大家又扯了些别的,胡宗宪吩咐摆上酒宴来,觥筹交错,甚是融洽。酒过三巡,胡宗宪又道:“三位钦差,天家开海之意既定,江南商民,翘首以盼,都等着出海。此举是在是福荫千家。听闻便是这海外小国,问得风声,也都巴望着来天朝通商朝贡呢。”

    毛海峰插口道:“胡老军门所言极是。就我父所探知,那倭国、朝鲜等处,眼听得天家开海,都跃跃欲试,有的还遣人来问我们船上的兄弟,不知天家开海,除了准大明人出海,这海外藩国的入贡该怎么管法?诸位大老爷,海外藩国,富庶虽然远不及我大明,但都颇有出产,若能互通有无,确实是一件美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一章 孝心天鉴

    张居正点头道:“甚是。纯臣,冯老先生,我等除了开市舶司管理船引,对这外夷入贡之事,也需细细斟酌。”

    冯保道:“张老大人说得好。对这外夷之事,确实需要好好管理。以咱家看来,无非是先立下规矩,然后好好的把这规矩给照着。别让那些夷人胡作非为,咱家自己人也别厚此薄彼,那自然就顺了。”

    大家把主要事情略说一说,接下来钦差舟车劳顿,自然不能光聊些费神的。胡宗宪素来打探消息,不落人后,对于来的几位钦使,也颇多知晓,这严小相公当然是熟门熟路,张大祭酒虽然位居清流高官,却也不是一味死板的,而冯老先生似乎也非一根筋的死脑筋,因此这酒宴固然丰盛,席间的声色犬马,丝竹管弦,一起上来。宾主相对,欢娱已极。

    酒罢,众人各有醉意,相互扶持,步出衙门。戚继光跟着严鸿,低声道:“小相公,前番多蒙关照,此次您大驾来杭,末将到时候少不了礼数。我这里备了一个美人,姓姬,小名瑶儿,乃是千金购来的,不但容貌不俗,而且琴棋书画,样样俱佳。不知小相公可否……”

    严鸿趁醉笑道:“戚老哥,咱哥俩既然是结拜兄弟,也就不必讲这么多虚头巴脑的台子了,横竖有财一起发,有麻烦一起担就是。倒是我家先生张居正,你不妨好好结交结交。至于美人么,兄弟我虽则好色。可刚才扬州收了一房爱妾,这随身从北京还带来了一妾一婢,就暂时用不着了。恩。我那张先生倒是孑然一人过来,不如,你把那美人送给张先生好了。”

    戚继光面有难色道:“只是我与张钦差素昧平生,怕是……”

    严鸿笑道:“今儿都一起喝过酒了,有何素昧平生的?这样吧,这事儿交给我办。回头你先把那美人送来,我安排进张先生房间里。待等过得数日。再对张先生说这是你的好意,便无虑了。”

    戚继光大喜道:“如此,多谢严小相公成全。”

    胡宗宪给安排的钦差临时行辕。却在杭州城外,靠近西湖的一处大宅子里。张居正回到行辕,又招来严鸿、冯保、蒋洲、陈可愿等人,商议了一阵开海事务。决定以蒋洲在本处把浙江市舶司实实在在建立起来。开始运转。看看时候不早,这才散了会议,回到自家的房间。见房间里窗明几净,诸般事物,收拾停当。张大祭酒心下舒坦,只往桌子前的交椅上一靠。歇息了片刻,却见门帘一闪,一个容貌艳丽。年约十七八岁的佳人,窈窕聘婷。步入房间,柔声道:“老爷,要喝茶么?”

    张居正酒宴出来,口中正干,点头道:“也好。”接过那佳人端来的茶碗,放在唇边一品,但觉芬芳沁脾,一口温热下肚,遍体舒泰。

    他喝了几口,见那侍女还在一边候着,又问道:“你还有何事?”

    那佳人脸一红,低声道:“本地的老爷,安排婢子专事伺候老爷。老爷要婢子做何事,只管吩咐。”

    张居正闻言,不觉好笑。他本非待要挥手令这侍女退下,那侍女却又轻声道:“奴婢少时学过抚琴,老爷若不嫌弃,奴婢愿献丑。”

    张居正酒意上来,点一点头:“那你且抚琴一听。”

    深夜,琴声幽然,绕梁不绝。琴声既落,呢喃声起,不胜欢娱。

    次日起来,严鸿到书房与张居正相见,见张先生精神抖擞,隐隐有眉飞色舞之情,不禁暗笑。看来自家先生虽则是千古闻名的大能臣,也好这个调调,这一方面倒真是师徒如一。

    他只顾偷笑,不防张居正看出些端倪,咳嗽一声道:“纯臣,何事这么快活?”

    严鸿忙道:“张先生,学生我因昨日与胡大督宪等人相见,想这开海之事多半能成,为天朝做此一功,因此快活。”

    张居正听严鸿这般说,反倒眉头微皱道:“我却在思索,对那夷洲汪直、香岛徐海两人,该如何应对。他两个素来是横行海上,无法无天的。如今虽受招安,只怕时日一长,复不恭顺,若是霸占海路,自家牟利,只恐反而不妥。”

    严鸿道:“先生莫要忧虑。那汪直、徐海本已就擒,天家恩典赦免,是凭空得了性命,岂敢再思反心?再说,过去他两个能裹挟得这诺大势力,那是因为朝廷海禁,民众无以为生。现在海禁既开,这两人真要生了异心,朝廷也可轻易扶持其他人取而代之,如此相互制衡,不至于生了大患。再说,只要国朝勤练精兵,装备利器,又重用名将,便是他们想反,也得惦记一二。”

    张居正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理。今儿咱却须会见本地豪商大贾。但不知这些人是何等态度?”

    严鸿道:“先生,学生我去岁在这里,与他们倒是交道一二。不瞒您说,去年时,这里面颇有些和李文藻往来的,借着海禁之事,暗中走私牟利,一分钱税款也不用交,快活得很。因此他们也是想置汪直于死地。不过,等去年李文藻垮台,汪直招安,天家态度明了之后,这事儿也就不同了。这些是商人,目的是赚钱,他们何必跟朝廷过不去?海禁能赚钱,开海也能赚钱,因此现在他们想的,多半是如何巴结钦差,弄到船引。再说,汪直投诚,李文修被刑毙之后,他们先前勾结倭寇,暗自走私的把柄,学生我也弄到了不少。这些若是现在亮出来,无非逼得几家家破人亡,没太多好处。但是留在咱们手里,却能让他们乖乖听话,让缴税就缴税。所以,今日召见时,包在学生身上,管叫杭州开海,一无阻碍。”

    张居正微微一笑:“甚好,那为师今天就看你大显神通。”

    一边的冯保也笑道:“咱家素来听说严小相公手段了得,连那国朝举人郑国器也吃小相公办了。今番,也要当面参看一二。”

    那钦差队伍来杭州,杭州的诸多富豪商人,尤其是潘、许、张、沈、连、宋六大名门,早已是翘首相盼,昨天在码头迎接,又参加宴会后,都在家里等着,还不时使人到行辕探听消息,毕竟钦差大老爷一句话可能就意味着十万的银子。待听到钦差召见,大家顿时一溜烟跑到辕门。

    这帮人去岁里站在同一立场,准备最后挣扎对抗开海时,勉强称得上是相互奥援。可是如今面临开海通商,如果不能阻止此事,那么实质上就形成了更强的竞争关系。因此,尽管四下里串联通气也是有的,但当面来笑意盈盈,背后免不得暗自防范。

    大家进了钦差院门,见两位钦差和一位中官,纷纷行礼毕。他们中间不但多数有功名在身,而且很多人还曾在朝为官,几位钦使自然也不敢怠慢。张居正还礼之后,笑道:“诸位或是国朝元老,或是江南名绅,如今天家属意开海,遣下官等人来此经办此事。究竟如何处置,还要与诸位多多商议。”说罢一瞅严鸿。

    严鸿当即满面堆笑,道:“诸位老大人,老先生,我天朝物产丰饶,海外藩国也各有出产,互通有无,利润无穷,这些道理,是不需要严某给大家说的了。如今这杭州口岸今年的六十张船引,张先生与我,还有冯老先生一起商议,决定分四十五张给本地的商户。但这四十五张如何分配,商税如何缴纳,却想听一听诸位的意见。”

    严鸿这句话,算是在油锅里洒了一把盐。在场的众位缙绅豪商,稍微愣了片刻,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对扬州那边的消息,也并非一无所知,好些人通过扬州盐商家中的古旧亲朋,得知了钦差在扬州分配的处置。因此没多会儿,宋爵先说,愿领十五张船引,应交税款预付一半。沈青山跟着道,也愿领十五张船引,税款也预付一半。没多会儿,报出来愿意领取船引的商人,总额便远远超出了四十五张的计划。

    严鸿笑道:“诸位豪商忠心天朝,如此踊跃,天家必然欣喜。但此次杭州下发船引仅有四十五张,却似乎不敷分配。这样吧,先给在座诸位,每位两张船引。余下的,我与张先生、冯老先生细细考察,择那财力雄厚、商道出色的缙绅,予以分配。此事咱们可以私下再议。”

    众人相互对视,意犹未尽。严鸿又道:“还有一条,这前任绍兴知府李文藻,勾结倭寇,为非作歹多年。听闻我江南商民中,也颇有与他勾连的。如今虽然李文藻已罪行败露,逃亡海上,焉知没有一二余党,潜伏在此。若是被他们扰乱了海上贸易,却颇为不妙。本官前次逮捕李文修、李镜湖,又招安汪直、徐海,今年更在扬州擒拿了李文藻的侄儿李佳湖,倒是拿住了一些口供、文书证据,只是,哎,若要严究,又怕人心惶惶,不知诸位先生如何看法?”(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495/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作者:生猛大章鱼所写的《大明鹰犬》为转载作品,大明鹰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鹰犬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鹰犬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鹰犬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鹰犬介绍:
大明鹰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鹰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鹰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