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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二章 掌掴枣饲

    严鸿这些话一出口,杭州这众位大户,皆面如土色。他们过去,谁不曾做过黑道生意?多半都与徐海、汪直完全投不了关系。至于李文藻,过去是绍兴知府,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大家没有交集?如今钦差再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莫非还要借机大索,搞株连?想到此,好些人都不禁两股战战,低眉顺眼,不敢看钦差。

    半晌,才有许文明道:“禀钦差,过去倭寇猖獗,李文藻又是朝廷一方守牧,在江南呼风唤雨,一手遮天。本地官民,哪个不怕他的淫威?因此虚以为蛇,书信往来,都是有的。以学生看来么,如今既然首恶已露,钦差大老爷不必株连过广。”

    严鸿冷笑道:“许先生所说,倒也有理。只怕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诺诺,本钦差在扬州娶个小妾,结果先是南京振武营兵变,接着苏州恶少居然大举北上,若不是本钦差随身护卫兵马精锐,险些遭了不测。这样的事儿若多来几次,那可怎么了得?”

    潘启德到此时也不能不开口,忙道:“苏州恶少速来彪悍轻法,为李文藻指使行刺钦差,此千刀万剐之罪,自有国法惩处。我等却都是大好百姓,钦差莫因几个恶徒,就以我江南民风尽为如此。”

    潘启德毕竟曾经做过南京吏部侍郎,严鸿对他分外客气,点一点头:“老天官说的倒也有理。只是眼下一条,开海之后,大船出于海上。陆地官府难以监督。若是有少许恶徒隐藏在水手之中。一旦在海上动手破坏。或者勾结倭寇余党,为非作歹,只怕大洋之上,樯倾楫摧,损失巨大,不但害了满船性命,也有伤天朝威仪。这事儿,诸位先生又怎看?”

    众商人听严鸿又说起这事儿。面面相觑。愣了一刻,许文明开口道:“严钦差,这恶徒作乱,确实难防。但我等在江南,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若说要担保恶徒全部除尽,我等自然做不到。只是,好歹自家船只,严格甄别水手,并使心腹家丁。严加防备,不让歹徒有可趁之机就是了。”

    严鸿道:“这也使得。诸位先生。不是严某危言耸听。哪家的船真要出了事,天家不高兴,怕是要严查的。这严查出来是风浪漂没,还是船上有内奸,谁说得清楚?总之,防患于未然,代价好自为之。海上的钱谁不想赚,但须得防备有些害群之马。”

    那潘启德慨然道:“多谢钦差老大人提醒。开海通商,乃是利国利民之事,谁敢在中间作梗,便是与我江南士民作对,不劳国法,我等先不容得他!”

    严鸿喜道:“老天官乃是江南缙绅表率,有您此话,本钦差也放心了。那便有劳诸位。今日之事,便商议至此。”

    众富商纷纷起身告辞。走出大门,却看钦差随员孟秀才赶到门口,拦住沈青山的公子沈天鹏道:“沈小相公,严钦差请您少留一下。”

    沈天鹏便即停步,那周围的富商,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沈小相公,却不知这一去是福是祸?

    待等众商人离去,孟秀才把沈天鹏引到后面书房,却看里面只有严鸿一人在座。沈天鹏忙又对上官行礼,严鸿伸手虚扶道:“坐,坐!潘沈相公,咱俩去岁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如今不比外间,哥俩不必客气。留你下来,却是要与你交代几件事。”

    沈天鹏道:“严钦差请讲。”

    严鸿也知,江南富商都是本地人,脉络广泛,对他们一方面要诱之以利,威之以力,同时也必须加以拉拢,在里面建立自己的班底。这沈天鹏去年来跟自己讨情时,送了自己三千张盐引,又被自己一番话忽悠得热血沸腾,看来倒是个可以利用的。这回自己手握大权回来,也得给人家一些甜头才好。

    因此严鸿肃然道:“沈小相公,开海通商,利国利民,这事你自知晓。然而这一去,战狂风,斗恶浪,却也是凶险非常,非得有大忠大义之士不能承担。因此,本官这里额外与你船引十张,其中五张,你沈家自用,另外五张,由你荐人,你须得拿捏仔细,与我推荐那忠诚可靠,财力雄厚的商户。或者,让些中等商人合力领取也可,但你沈家却须得在其中担保。”

    严鸿这么一句话,等于是平白赋予了潘家巨大的利益,沈天鹏如何不懂?要紧起身又行礼:“严小相公这般恩德,沈家感激不尽。”

    严鸿摇摇头道:“沈小相公,你错了。你以为我这是市恩于你么?我只是想为天家,为国朝把开海之事办妥罢了。我严家位居当朝一品,若论富贵,已然登峰造极,更有何求?只是看如今国朝百姓贫弱,仓廪不足用,实在使人揪心。自古民富国强,本是相辅相成。若民贫困,国家难以持久;若是国力虚弱,则民纵富也难安。因此既要开海,又要征税,大河有水小河满,便是此理。杭州富商虽多,里面颇有不少商海沉浮,黑白通吃的大家,但多半计较一己私利,对国家大事,往往阳奉阴违,浑不知这样其实也是在坏自己的大船。潘小相公你年纪虽小,明事理,能与我通。因此我与你这十张船引,不但是褒奖你的见识,也是要借你的见识,为我分忧,为天家分忧,为国朝分忧,为千千万万的百姓分忧!如此千斤重任,你可能担负?”

    沈天鹏被严鸿这么又激又拉,感激涕零,当即拍胸道:“钦差放心,沈某虽无什么文武之才,却也是天朝的士人。为国为民,责无旁贷!”

    严鸿心中暗喜,当即作色道:“甚好。回头蒋洲蒋提举建设浙江市舶司,却也要沈小相公大力支持。蒋提举功名不过秀才,只因为存了建功立业,报国安民的志向,慨然轻舟出使日本,如今实现招安汪直,千古留名一朝。沈小相公家世、才学皆胜过蒋提举,若是以他为范,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也。”

    这一番话,说的沈天鹏雄赳赳而去。严鸿在一边看得,也暗自点头。严鸿前世在21世纪尝尽了人间疾苦,穿越回来后又在官场混了几年,自然不是那一等只有满腔热血不顾策谋的壮士。但是在做事情的时候,能够调动同阵营和部下的积极性,使之感觉自己是在从事一项正义的事业,那么终究还是有好处的。更何况,开海通商,原本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要排除的是守旧之言和部分士大夫集团打着祖宗法度旗号谋取私利的行为。那么,给这位尚有些血气的沈小相公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甜头,也就是划算的买卖了。

    严鸿正在得意时,忽听得外面又是一阵吵嚷。听得自己的锦衣卫在呵斥,又有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我要见严鸿严钦差,你等为何阻拦?”

    严鸿眉头一皱,正待要发问,却看锦衣卫刘连匆匆进来:“禀严长官,外面有一人闯了行辕,要来见您。”

    严鸿见刘连脸色不对,忙问:“是什么人?”

    刘连道:“这个,那人是沈炼的长子,沈襄。”

    严鸿听到沈炼两个字,早是一惊。当初他在宣大之地,为了沈炼掌握严府见不得人的证据,只得狠下心来,杀人灭口,屠了沈家庄满门。后来嫁祸于白莲教匪,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为这个,还被严世藩怪他心慈手软,应该叫沈炼神形俱灭。如今,这沈襄闯行辕,有何企图?他又对此事知道多少?(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三章 仇人相见

    那严鸿毕竟是个人精,须臾之间,已经打定主意,当即不慌不忙道:“没关系,你们只管叫沈襄进来。我这里自有交代。对了,先让商子强老兄他们几个过来,梁先生也请出来。”毕竟这沈炼也是个能文能武的狠人,他儿子想必不是个善茬。若是给自己来个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那才叫冤枉呢。

    片刻,先是商子强、周俦、秦寅宾、韩茂等四名锦衣高手进来,随侍在严鸿左右。梁如飞也出来站在严鸿背后。随后门厅进来一人,步履雄健,直走到严鸿跟前,迅速一揖:“学生沈襄,见过钦差。”说罢,傲然长立,只把眼睛盯着严鸿。

    严鸿微微一笑,细细打量沈襄。但见此人年约二十多岁,身材高挑,面目瘦削,眉眼端正,倒是颇有几分其父之风,比他那个病怏怏的二弟沈衮要精神得多。但此刻沈襄牙齿微咬,瞠目直视,眼珠子隐隐发红,看样子是跟自己玩命来了。

    严鸿见此,倒不禁悄悄把身子缩了一寸,好在看到周围几个锦衣卫都站着,这才放下心。这沈襄就算身有武艺,难道还能对付得了这几个高手?他便笑道:“沈相公免礼,请坐。来见本钦差,有何指教?来呀,给沈相公上茶。”

    沈襄也不客气,一不坐椅子,二不端茶杯,依旧站着,单刀直入道:“钦差,学生前来,是想问一问,我父亲死因如何?”

    严鸿道:“令尊便是沈纯甫了。哎,沈纯甫风骨不凡。我岳丈陆大都督也颇为赏识他。可惜谪居保安州。因为与本钦差商议机密。将边军中潜伏白莲教徒扫尽,不料消息泄露,沈公竟为白莲教徒所害。虽然如此,本官已将边军中白莲教徒尽数拿办,以律之罪。沈公之仇已报,他为国尽忠,九泉之下也当含笑了。”

    沈襄见严鸿一推二五六,冷笑一声:“不知严钦差与我父相见了几次?”

    严鸿深知。要说谎话,须得九句半真的加半句假的,关键地方稍微改一改即可,且不能完全凭空起炉灶。他当即道:“只见过一次。本钦差奉天家旨意,查询宣大官兵杀良冒功、勾结蒙古之事,因闻沈公近年来访查军民,故而前往拜访,探其究竟。沈公与我父亲虽有嫌隙,但当此为国朝除灭乱贼,也是先公后私。将他了解的边军内部匪党为非作歹,及与蒙古、白莲勾结之事一一说与我之。此后本钦差能在马莲堡挫败鞑虏攻击。更将军中匪党一网打尽,沈公功劳匪浅也。只可惜一见之后,当夜白莲教徒便动手杀害沈公,更令满庄数十口尽遭屠戮,可悲可叹。”

    沈襄道:“钦差说我父亲给您说了边军中之事,学生请问一句,那状纸、书信等物,钦差可曾保存得?”

    严鸿道:“这个倒是没有。沈公虽知我是陆大都督的爱将,到底对我祖父与父亲不能完全无怨,更兼宣大总督杨顺是我祖父养子,沈公深恐我包庇徇私,故而只是将情形告知与我,要我先行动手,逮捕犯法官兵,他再将证据文书提供与我。我已答允于他,约定逮捕人犯之后,共同办理此案。谁知……哎,所幸先前沈公已把大致情形说与我,故而不曾误了大事。”

    严鸿这般说,倒是把沈炼不肯将证据直接给他的事,完全化入,沈襄听来也不曾有什么破绽。但沈襄之前也隐隐知道,父亲应该是已经掌握了严府的什么罪证,不但要扳倒杨顺,还要趁机把严府这个终极魔王推翻。如今父亲和严鸿见了一面,当夜满庄就被杀害,这中间要说严鸿没有嫌疑,那怎么可能?因此他眉头一皱,又问道:“沈家庄惨遭烧杀,莫非竟一人都未曾逃出?这白莲匪党,竟有如此凶悍么?”

    严鸿道:“据周围村民报说,当夜沈家庄冲天大火,有大队骑兵往来奔驰,更有人搏击厮杀。白天来看,庄子内外尸首也不少,除了男女家人,更有不少是手持兵刃的武夫。看周围隐约的马蹄印记,怕是不下数百骑。那白莲教匪其中不少混入了杨顺的标营之中,非比寻常。而沈家庄内,令尊似乎也邀约了不少江湖上的武人,彼此厮杀,奈何寡不敌众,终于遇害。庄内因遭火焚,许多尸首都已面目全非,而这其中有哪些是令尊请来的,却也并不清楚。故而,到底死的人有几个是庄中的,几个是令尊请来的,几个是被格毙的白莲教徒,也都不知。”

    他这般一说,便是将事情全部推成不知。事实上,锦衣卫办事,怎么可能这样马虎?就在第二天,锦衣卫大张旗鼓进入庄子里,检点尸首,发现外来邀约的人不算,就说庄子里面,沈炼及其次子沈衮、三子沈褒,都已经确认发现尸体,但沈炼之女沈小霞的尸体却不曾确认。只是彼时女子原本就不以面目示外人,锦衣卫甚至都不能确认沈小霞到底是不是在沈家庄中,还是已经外出;而庄子里还有些被烧毁的尸体,男女都有,这么着此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严鸿说到此,又加上一句:“实不相瞒,先前宣大总督杨顺,还曾上言于我,说沈炼私结江湖武士,击剑习射,怕是居心叵测。我以沈公毕竟是陆大都督的爱将,且为人任侠豪迈,与江湖人士意气相投或有,断不至于为那不轨之事,故而按下不提。如今看来,沈公连结江湖侠客,确有此事。沈相公,这里本钦差却要奉劝一句,此事于国朝律法,并不十分妥当,杨军门对沈公或有私仇,但举报此事,却也有因。若是认真起来,只怕不便。好在沈公已为国捐躯,杨军门也与鞑虏决战,浴血沙场,此事就算揭过了。知晓的,当世就你我二人,不必再提。”

    严鸿这话却是在暗中点题沈襄,你老爹做的事情,原本也有上不得台面的,别以为我不抓你,真要追究起来,有的是罪名。其实彼时江湖人士虽然也偶尔以武犯禁,但除了那些绿林山寨、独脚大盗之类,其他多数帮派,并不敢怎么和朝廷作对。偶尔仗义出手,也不过是惩治几个过分的恶吏,反倒是巴着官府,仗势欺人的居多。便是水月庵静慈师太这等江湖正派一等一的大佬,徒弟夏紫苏去见义勇为得罪了豪强,她还得把自己的庙产拿出去送礼赔给人。但毕竟,这事儿属于不追究没人理睬,追究起来就是个罪状的。沈炼作为被贬官的锦衣卫,结交一帮舞刀弄杖的江湖豪侠,这事儿真往上捅,给栽赃个图谋不轨的罪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那沈襄却是个硬骨头的主,听严鸿这般话里隐隐带了威胁,反而更加勃然,抗声道:“没错,我父确实与一些江湖中人有交往,这又如何?我父与他们往来,是借他们的武艺消息,探查朝野奸贼。如那杨顺克扣军饷,纵标营为非作歹的消息,便是他们探出来的。我等并未图谋不轨,却是要和那图谋不轨的人作对。严鸿,你严家窃据内阁,贪赃枉法,为恶多矣。我沈家与你严家,忠奸不可并立。分明是你暗中安排,杀害了我父亲与弟妹,反嫁祸于白莲教匪,此事岂能容你蒙混过关?今日我既来你的行辕,便是龙潭虎穴,也浑然不惧。严鸿,我与你这小奸贼拼了!”说罢,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揪严鸿。

    严鸿见沈襄气势汹汹劈面而来,要紧往后一缩。好在左右锦衣卫反应迅速,商子强已飞身而出,右手只一抬,端端点在沈襄的肩膀上。那沈襄虽然也会些武艺,打严鸿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却如何是这锦衣卫中高手的对手?看对方伸手来,待要闪避,肩膀上早着,只觉得半身酸麻。商子强趁机一叼一扭,沈襄步子一乱,蹬蹬蹬后退好几步,跌坐在一把椅子上。

    就在同时,周俦和秦寅宾已然拦在严鸿面前,正如铁门栓一般。梁如飞在严鸿身后,则是抱臂冷笑,不言不语。在他老兄看来,沈襄这等功夫,自然犯不着自己出手。严鸿见自己安如磐石,这才一板脸道:“沈相公,你这是何意,莫非还要想刺杀本钦差?”

    沈襄被商子强一点一推,早知道单是这一个锦衣卫,自己便万万不是对手。但他风骨刚直,面无惧色,大骂道:“严鸿贼子,你祖孙三代朝堂为奸,谗害忠良,莫非想瞒得过天下人之耳目乎?你要污我行刺,便只管把我拿下好了。你锦衣卫诏狱里的十八般手段,须撬不动我沈襄的筋骨!前有杨继盛,后有我父,沈襄纵然粉身碎骨,有何惧哉!”

    严鸿听沈襄又把杨继盛抬出来,顿觉头疼无比。好在他倒也不是全无准备,当即冷笑道:“好一个满身清白的沈大相公,你沈家就真是白璧无瑕?哼哼,沈纯甫枉自有些清名,其家中子弟,却尽是些不堪之人!”(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四章 积怨难解

    沈襄听严鸿这般说,不由得勃然大怒,高声道:“我沈家子弟,虽无经天纬地之才,这三分傲骨,不屈于人,怎能为那不堪之事!严鸿你要攀害忠良,只管血口喷人便是,朗朗乾坤,岂容你颠倒黑白!!”

    严鸿又冷笑一声:“不错,好一个朗朗乾坤,黑白焉能颠倒!沈大公子,你这里义正词严,真是三分傲骨,可你的二弟沈衮,却对本钦差的爱妾夏氏图谋不轨!那夏氏为助本钦差抗倭,与本钦差从广州分道两路,去搬取江湖上的忠义之士一起助阵。恰逢你沈家船只,谁知你家沈衮,见色起意,竟然将其勾引拐带到保安州。此后夏氏发觉其图谋不轨,离了沈家庄,你那沈衮竟然对本钦差当面口出污秽之言,想要霸占我的爱妾!我那爱妾因此事,深感受辱,如今尚不来见我。可恨堂堂沈家,竟出此好色无耻之徒。沈大相公,本官实话告诉你,若不是看沈纯甫是我岳丈看重之人,以及你们沈家满门为白莲所害,本官把宣大公事处置之后,就要办你家沈衮一个拐带良家妇女之罪!”

    严鸿这番声色俱厉的话喝出来,沈襄顿时无言以对。他满门被害,本是悲愤已极,并把严鸿作为重大嫌疑人。若是严鸿以生死威胁,沈襄浑然不惧,便是要污蔑他谋反作乱,沈襄也只当是清风吹拂,问心无愧。然而这沈衮看上夏紫苏的事儿,沈襄却已经从妹子沈小霞的信中得知。此事说来,沈衮只是对夏紫苏一见钟情。并无什么不齿于人之事。然而堂堂沈家公子。为了个已经怀孕的妇人神魂颠倒。求婚而被拒,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站在严鸿的角度,沈衮这种行径斥为“勾引良家妇女”也并非信口攀诬。而此事一旦闹大了,沈家的脸面却是被丢得不浅,甚至可能被市井之徒嚼舌头,说闹了半天,原来沈炼和严阁老这么作对,只是为了儿子得不到的美人。是严府长孙的爱妾,何必装的那么慷慨激昂的。沈襄不怕死,却怕污名,怕损了沈家的清誉。严鸿把这事揭出来,他即语塞。但要就此服软,那也绝不可能。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先说话。

    愣了半柱香功夫,严鸿鼻子冷哼一声,吩咐道:“本官有些饿了,给送些点心来。给这位家风俨然的沈大相公也送些。”周俦答应一声。出门而去。无片刻,仆人端上来几碟点心。蟹黄小笼包、葱包烩、水晶饺、虾爆鳝面。家丁给沈襄面前也放了一份。沈襄气鼓鼓不去动,严鸿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拿起筷子,有滋有味吃起来。

    等到严鸿把面前点心吃了个半饱,斜眼看沈襄还在那里坐着,自己也觉得无趣。因方才吃得急了些,还有些嗝食。正在无聊,忽见一个随员进来禀告:“严玺卿,张祭酒来了。”

    严鸿赶紧把餐盘推到一边,起身来。片刻,张居正迈着方步进来,严鸿忙行礼道:“张先生,学生有礼。”

    沈襄虽然是来找严鸿算账的,却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位掌管国子监的张祭酒,徐阁老的得意门生,他忙也起身行礼:“学生沈襄,见过张大祭酒。”

    张居正瞥了二人一眼,微微带笑。他是听得消息,说沈襄来闯行辕找严鸿。张居正何等聪明人,知道沈家和严家仇怨不浅,再者这次严鸿出使宣大,沈家被灭了门。虽然公开的官方结论是白莲教徒干的,但沈襄要说完全不怀疑怎么可能?后来听说两人僵持住了,这才进来,佯作不知道:“啊,贤契,原来你在宴请沈相公,为师此来却打搅你们清净了。”

    严鸿道:“先生,沈相公来找学生议论公案,学生这里安排点心请他,沈相公还不肯赏光哩。”

    沈襄脸一红,忙对张居正道:“张祭酒,学生来此,是问严钦差,我父亲满门遇害之事。”

    张居正道:“沈纯甫国之奇士,虽然性情略狂放了些,不失风流,张某也是速来敬佩其才华的。去岁冬日,他因检举宣大军中白莲教匪之事,被教匪所害,此案朝中已结。沈相公不知可有甚新的证据文书,若有,倒也不妨列出,上书请求重查此案。只是时过境迁,未必能查出什么新东西来。”

    沈襄道:“学生并无新的证据文书。”

    张居正背对严鸿,面朝沈襄道:“若如此,此案便难断。沈相公,令尊为国而死,天下敬仰,若有真凭实据,足证其中蹊跷,则不妨搜集了再解冤屈。若单是凭借一厢情愿,捕风捉影,闹得人心惶惶,使令尊也入土难安,恐于孝道有非。”一边说,一边盯着沈襄双目。

    沈襄听张居正说得有理有据,再则自己只是怀疑严鸿害了父亲,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兼之自家兄弟的事儿被严鸿点出来,再闹下去也失了立场。再瞅见张居正表情,心中一动,行礼道:“张祭酒见教的是。学生告退。”说罢,朝张居正做了一揖,匆匆退出。

    张居正待沈襄出门,这才对严鸿道:“纯臣,咱们开海事务繁多,你却怎与沈襄在这里对峙,做这无用的口舌之辩?”

    严鸿道:“他自己闯进来,非要说是我杀害了他的老爹,这事儿却如何辩?”

    张居正微微笑道:“那你对为师说,沈纯甫真是你所杀,是耶非耶?”

    严鸿忙道:“先生你从哪里听来谣传,沈炼虽然和我见了一面,实是被白莲教匪所杀,学生冤枉得很。”

    张居正道:“朝廷文书,已昭告沈纯甫是白莲教匪所害,也算的为国捐躯。此事天下尽知,你又何必喊冤?只是沈纯甫与小阁老不睦,这事儿也是天下尽知,因此其子沈襄有些想法,却也难怪。纯臣,自古树大招风,你年纪轻轻,却已官居锦衣佥事,近年办下好些大事,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误解难免。若都一一与他计较,怎计较的过来?咱们在这风头浪尖之上,便不能太顾惜了自家羽毛。要办成几件大事,他日误解还能少了?譬如今日这沈襄闯行辕,你让他有话说话,话既说尽,送客便是,何必又把他留在这里对峙着?你血气方刚,受此委屈也有苦衷,但既身居高位,切记要分清轻重,莫要误了大事。”

    严鸿道:“多谢张先生指点。学生被沈襄这么一闹啊,倒是有些疲了,且回后宅去休息。”

    张居正道:“去吧。”看着严鸿的背影,张居正轻轻叹息一声,嘴角浮现一个古怪的曲度。

    严鸿步出客厅,却先招来刘连:“今儿来见我那沈襄,你且安排人手,细细监视着。他见了什么人,有什么举动,都要告知我。就算我们离开了杭州,回了北京,这消息都不能断。”刘连领命而去。毕竟,沈家庄那事儿,确实是他严鸿做的。虽然当时是烧成了一片白地,但到底有没有跑掉活口,谁也不能打百分之百的包票。沈襄这一闹,目前是没什么证据,但总得防着点。

    严鸿安排完毕,这才回到后宅,却看张青砚、莫清儿、花月仙二妾一婢正在围坐着。按理说,花月仙轮地位是比张青砚和莫清儿低上一档的,但张青砚此次出来,对花月仙颇为低调,丝毫不摆姨太太的架子,而莫清儿新近入门,更是谦虚得很,甚至管花月仙叫“姐姐”。因此这三人坐一桌子,倒也不是很计较尊卑。

    看严鸿进来,三女相互看了两眼,终究是莫清儿先开口道:“男……男君,外面那个什么沈公子,他,他是沈老伯的儿子么?他为什么要骂男君?”严鸿一听,便知这三个女子多半是从随身家丁那里听得了前面消息,而且多半送消息的不是奚童,就是严安。好在严大少风流倜傥,对这后宫干政之举,倒也不反感。

    而莫清儿的老爹莫怀古,当初与沈炼关系匪浅,单单为了沈炼被严家陷害,发配保安州,居然就去发起了轰轰烈烈的谋刺严阁老行动,害的自家掉脑袋,妻女差点进教坊司接客,说起来两家真可谓是渊源颇深。只是不知道莫清儿对沈家的感情,和她爹莫怀古比起来如何。

    严鸿便答道:“你们没听他说么?他怀疑沈炼一家是被我派人杀的。”

    张青砚轻轻哼了一声,莫清儿早摇头道:“那一定是误会了。男君是这么好的人,就连我爹得罪了严阁老,男君都反过来保护了我们。那沈伯伯他原本就已经被贬官了,男君怎么会去害他?哎,沈相公也太莽撞了些。”

    严鸿见这小丫头虽然年已虚岁十八,稚气还没脱尽,这般给自己辩解,却也无话可说。瞥瞥张青砚,见张青砚一双眼波之中,也是万般无语。却听花月仙也道:“是啊,这帮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以咱们男君的能耐,连那封疆大吏,都是抓的抓,杀的杀,真要是想对付一个罢官了的沈炼,还用的着暗害?这姓沈的小哥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五章 铁打营盘

    严鸿见自家姬妾都站自己一边,心中暗乐,反过来劝道:“哎,谁不知道我爹和沈炼有仇,这沈襄骤然死了满门亲人,心中悲痛,为此脑子不灵,有些胡言乱语也难怪,咱就不和他计较了。这不还要给天家办大事呢,谁顾得上理睬?”

    莫清儿叹了口气:“是啊,沈相公也挺可怜的。男君真是个堂堂的君子,您虽然蒙受这冤屈,却能不和他计较,反而还请他吃点心,这般的胸襟气度,就非寻常人能有的了。”

    严鸿听这话入耳,怎么看怎么像在讽刺。花月仙又道:“哼,听相公说,那沈家的二少爷,还敢勾搭男君您的姨太太?这事儿实在可恶。若非那家伙已经被白莲教宰了啊,我都要去打他两个大大的耳刮子。亏他哥哥还敢来行辕闹事,我要是他,怕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严鸿想到夏紫苏,想到沈衮,又哼了一声,心中却带上了两分不豫。花月仙又道:“那位夏太太,倒是听男君说过几次呢。男君,当初奴家在江湖上,也听说过紫清双侠的名号,夏太太的威风比张太太还要高些。夏太太也真是,就算真是被那姓沈的调戏了几句,那又不是她的事儿,怎么又一去不回来了呢。”

    莫清儿道:“莫不是气愤那沈二相公的风言风语,不好意思再来见男君了吧。哎,男君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一定不会在意的,何况那只是沈二相公一厢情愿,夏姐姐又没错。张姐姐。您既然和夏姐姐是同门。何不设法寻找她。要是能一起来这里,大家热热闹闹,也是好啊。”

    张青砚叹道:“我如何不想啊。只是师姐不但武艺远胜过我,而且心高气傲。她前番在宣大露了一面,即便不知去向,我师门也没有消息,却不知她现在何方?若是她知道相公对他这般牵挂,便天涯海角。也该回来了吧。只怕她稀里糊涂,又被什么人骗了。”

    严鸿也叹息一声:“罢了,紫苏武艺高强,也能照顾好自己。来来,刚才在前厅我和沈襄赌气吃点心,吃得有点噎着。你们陪我慢饮两杯。”严鸿在后宅与诸位姬妾饮了些酒,派遣些无聊之情。到晚倦了,便留张青砚再侧侍寝,一番风月,沉沉睡下。

    此后数日。严鸿白天里主要就是和张居正、冯保等拆看公文,走访杭州各处衙门。安排办理开海事宜。这浙江的开海机关,包括杭州、宁波两处口岸的市舶司。要知道,过去大明朝的市舶司,一省最多一处,乃是南直隶的太仓,浙江的宁波,福建的泉州,广东的广州。如今在浙江一省,便设了两个市舶司,也是大明少见的了。人事方面,准备以蒋洲暂时总领两处之事。

    嘉靖之前,市舶司往往是布政司管辖,提举之官只是给布政使打下手的。包括市舶司得到的税款,也是布政司直接掌管。但此次张居正安排的人事结构,则是把市舶司单独提出来,虽然其行政举措要给布政使通气,但提举征税的权力,却可以不受布政使制约。

    然后最大的一个要害,就是收得的税银怎么处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是按大明官场原则,以及满朝清流文官的想法,这收了税银,当然应该给户部送国库去。可是嘉靖皇帝搞开海,目的之一是为了给自己弄点钱来使使。要是钱全部给了户部,叫万岁爷一点捞不着,那成什么话?因此张居正在这里也打了个马虎眼。他不说这钱直接原则上直接给户部,也不说上缴给万岁,却吩咐蒋洲,对收上的税银要严加看管,等候朝廷里的指示。这样一来,到时候钱到底给谁,便成了“走着瞧”的事儿。反正在张居正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开海的事情办起来,让税银从外国流到大明朝,从商人那里收到朝廷手里。至于到底进内库外库,实在也不是现在的张大钦差一个人能做主的。这其中涉及的派系、立场、阵营,少不得又是多少龙争虎斗,若要等这些人斗出个是非曲直来,那黄花菜都凉了。

    在行政架构方面,昔日市舶司原本主要负责的是外国船只的朝贡贸易,大明朝本来也不是很稀罕外国供贸,所以对其的经济管制不多。而此次,则在市舶司以下设海商馆、海防馆等机关,海商馆负责发放出海船引,收取税金,海防馆负责缉拿走私,防范不守规矩的外国船只等。以上各机构的人手,一部分是从当地的布政司、按察司和水师抽调,但也有一部分是张居正、严鸿直接从中央带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南京六部推举的人选。

    这个过程中,要平衡各派利益,建立监察机构,制定相应规章,这都是非常耗费脑力的事。现在天家开海,这东南的各官谁是傻瓜,就算傻瓜也知道,市舶司旗号一动,那都是**裸的钱啊!尤其现在市舶司还不直接归本省布政使管,就算是财务上独霸一方的诸侯,稍微沾一点都是油水。另一方面,还得防备着朝廷中那些贼心不死的禁海派,在这里面插手搞破坏,那也受不了啊。所幸张居正在行政管理方面原本就是出类拔萃的牛人,严鸿好歹也有不少现代管理经验,加上手下众人皆一时之杰,胡宗宪为首的地方军政大员也努力配合,因此倒是安排的比较妥帖。

    没过多久,浙江市舶司的架子基本上搭配妥当。杭州市舶司的提举,以蒋洲暂兼,但准备回京后就把蒋洲提升上去。副提举两员,一员叫汪道辰,胡宗宪的半个好友,进士功名,算是严嵩一党的灰孙子级别人物,本在杭州府里做个六品通判,现在暂时降半级兼管市舶司,回头等蒋洲提上去了,是要把他升为提举的。另一员叫徐大江,却是南京城魏国公推荐的远房侄儿,举人功名,先前是钱塘县的县丞,实际经验倒也丰富。汪道辰负责海商馆,徐大江负责海防馆。至于市舶司直属的还有一支武装力量,名义上是借调的总督下属兵马,为首的却是邓子龙。这邓子龙手下直属兵马也不多,总共四百人,其中一百是闽勇,一百是浙兵,还有二百则是当地的弓兵等。别小看这点力量,首先闽勇骁勇善战,浙兵更是天下闻名,当初严鸿在台州以一百浙兵,杀退了“数千”乱兵,斩首“二千”,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更别说,邓子龙背后是戚继光的浙军集团在支撑着,一般的豪商权贵,就算自己也有私人武装,谁敢来招惹这个魔头?因此市舶司在维持属下治安方面,倒是完全不必担心了。飞虎山的几个头目,也给安排进了邓子龙手下,彼此都算是严鸿的关系队伍,配合起来自无二心。

    至于说宁波那边的市舶司,则准备安排一个叫刘贵辅的人代管。此人本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南直隶人,走的是徐阁老的路子。只是这一路过去到底如何,还得到宁波再看。市舶司还需要派中官监管,称为提督太监。这一方面,冯保冯老先生自然有了腹案。只是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回北京城再说。目前这边的事儿,老相识原杭州织造太监史得恩已经调到了广东去当广州市舶司的提督太监,他留下的继任者叫做鲁小华,为这事儿给冯老先生摇头摆尾,也不知请了多少顿酒,送了多少礼物。冯保只是胸有成竹,笑而不答。

    白天里严鸿的公事尽够繁忙。人事上虽然张居正主导,他却也要积极参与,安塞一些严府的人,还有自己的关系进去。同时,他还暗中叮嘱浙江本地锦衣卫岸将千户,务必加强防范,对于市舶司和造船厂等处,不知道多少黑手盯着呢。

    到了晚上,则是各大豪门商户轮流宴请。这种请酒,不是官场上的应酬,而是富人和官家拉关系,因此极少把严鸿、张居正、冯保一起请,多数都是各请各的,各吃各的,免得有什么交易不方便说。浙江富商有敌国之财,醇酒美人,自不必说。只是严鸿挂念着行辕里的佳人,纵然在宴席上花天酒地,甚或宴会结束后胡作非为,总不在外过夜。

    这日严鸿起来,看到书房又送来一张帖子,却是毛海峰请酒。严鸿微微一笑,毛海峰作为老船主汪直的代表,这顿酒当然是要请自己的。不过他们酒宴上谈些什么事儿,这会儿却不得而知了。不过汪直自从和严鸿搭上关系一来,也没少给严鸿好处。再则开海通商,原本也是两家共同利益的事,因此严鸿便对来送信的人道:“回禀少船主,本钦差今晚准时前去赴宴。”

    到了当天晚上,严鸿不穿官袍,只做个富贵少年人的打扮,前去赴宴。随行的有锦衣卫中的好手二十余名,以及严鸿自己的六大家丁,还有三个美人也都跟着。毛海峰本是海上豪杰,和他打交道完全不必像官场那么讲究,也正好带着女子们去看个热闹。(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六章 湖上密谋

    严鸿一行只做富家公子打扮,张青砚、莫清儿和花月仙等都是女扮男装,也骑着马匹相随。中间张青砚、花月仙本是江湖女侠,骑马自然毫无压力,莫清儿一向娇生惯养的,本来骑不得马。但去岁里严鸿到扬州后,雪艳娘看严鸿身边女人的架势,却对莫清儿道,你家男君是个武官,日后常在外奔走,多半是骑马。你若是娇滴滴不会御马,到时候难免不得亲近。于是逼得莫清儿每月里抽空练习骑马,因此现在倒也勉强能控得缰绳。

    等到了西子湖畔约定的地点,那毛海峰早已带领几个手下头目随从,恭敬迎接。码头上停着一大二小三只画舫。去年汪直出狱之后在西湖宴请胡宗宪、严鸿等人,那是动用了官府的力量,把整个西湖清退,闲杂人等不得上湖的。不过那一次毕竟是杭州城的高级官员济济一堂。这次仅有严鸿一位主宾,请客的毛海峰级别也未够,因此自然不敢闹得这么嚣张。只是请严鸿上了中间大船,严鸿身边三位女扮男装的佳人,以及随身护卫梁如飞、奚童,小书童严安左右跟随。其余的二十余名随从,则分别上了另外两艘小画舫,自有毛海峰的人招待。大家都上船之后,三条画舫荡起桨来,缓缓驶向湖心。两条小船,将中间大船护卫着。船上两家的卫士,虽则吃喝之余,也都手按兵器,生怕有那不要命的匪徒过来,伤到了严大钦差和少船主。更有四条轻舟,每条上面载着三五个毛海峰的人。在四下里游荡。

    这外间里戒备森严。中间大画舫里面却是欢乐融融。毛海峰招待严鸿的酒宴。固然是杭州第一等厨子备办的,单就那酒具食具,便是精美非常。更有几个名妓拨弄琵琶,乐音悠悠,伴随着西子湖上的粼粼灯影,使人恍如在仙境梦游一般。张青砚和花月仙皆是随严鸿见过世面的,对此也不禁心旷神怡。那莫清儿毕竟只是小家碧玉出身,来这船上。最初还有点害怕,觉得毛海峰这个大名鼎鼎的倭寇头目,虽然自家男君说得是有求于自己,总是担心会不会闹出什么坏主意来。如今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小丫头莫清儿却也是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毛海峰眼瞅着三条画舫已经到了湖心,周围也没什么旁人的船只,当即向一个心腹使个眼色。那人会意起身。片刻之间,几个歌女连同从人都退出中舱。去到船头。隔着板壁,却依然有叮叮咚咚的琵琶声、牙板声传来。看来在外间继续奏乐,是为了掩人耳目。中舱中,除了严鸿等七人,汪直手下的却只剩毛海峰孤零零一个。

    毛海峰瞅瞅严鸿:“钦差大老爷,小民这里有些机密事宜要禀告,还请这里诸位……”

    严鸿大喇喇一挥手:“这里都是我的爱姬,还有心腹护卫,不碍事的。少船主只管说便是。”

    却看梁如飞轻轻哼了一声,躬身道:“大公子,此事要紧不要紧,梁某却不欲耳闻。大公子有甚要差遣处,只管说来。”又附耳对严鸿道:“我去外间巡看。”说罢,直起身子,头也不回,走出舱去。

    毛海峰呵呵一笑:“既然钦差大老爷如此说,小民自无不便。实不相瞒,小民这次,却是代义父邀请钦差大老爷,务必来夷洲一趟。”

    严鸿道:“本钦差本次奉天家之命,巡查沿海,办开海事务。夷洲之地是我大明领土,老船主在那里又行开海通商之事,自然要去。但不知老船主点名要本钦差前去,有何指教?”

    毛海峰停了一停,道:“指教不敢当。义父的意思,钦差去了夷洲,一些话才好当众说明。”

    严鸿道:“少船主,你这就不对了。我与老船主,与你,也都称得上患难之交。在开海一事上,咱们也是休戚与共。有甚么事,你何不现在便与我说说。也好让我早有个准备,免得去了夷洲,稀里糊涂。我去夷洲,还得跟我先生张祭酒一起,他才是钦差正使,你不把甚么事先与我说清,我对张先生如何交代?”

    毛海峰忙道:“是,是草民糊涂了。我义父有两件事要求助于严钦差。其一是,希望严钦差高抬贵手,对于从夷洲出海的无引之船,莫要追缉太严。”

    须知在过去,大明朝禁海多年,沿海民众只许造近海之船,出远洋去贩卖货物,原本就是非法的,要遭到官兵水师缉拿。只是后来随着倭寇兴起,不少私商又同倭寇、海盗勾结,所谓亦商亦盗,亦匪亦寇,成为横行海上的力量,很多时候官兵的缉私船只根本招惹不起,也只能虚张声势追赶几下应付上差了事。而许多私自下海同番的商人,逢年过节也自有一份孝敬送到官府、营头,官兵们收了好处,自然更不必去和这些求财的老乡玩命了。所谓海禁海禁,禁而不止,就是这么一种局面。

    但现在朝廷既然开海,那么问题来了。朝廷准许船只下海做生意,但前提是必须手持朝廷发放的船引,而且依照规定纳税。对于没有船引的船只,理论上依然是非法的,不但可以缉拿,而且在现在朝廷已经准许开海的情况下,简直更应该作为违反新政策的典型加以严惩。可朝廷发放船引的额度又是有限的,那些没有拿到船引,去不愿意放弃生意的,舍不得过去的重利,必然会违规经营。这样一来,对于朝廷就是很头疼的事了。

    严鸿听到这里,冷冷一哼道:“少船主,这话可不太对啊。当初为了说服天家开海,我等也是费尽唇舌,把身家前途尽数担保的。如今开海了,却还有人要驾无引船出海,这是存心给天家好看么?便是我严某的脸面,也要给丢光了。这不开海,大家埋怨,开了海,你就老老实实领引交税呗,居然还要得寸进尺,严某却还如何替大家说话?”

    毛海峰慌得忙道:“钦差请息怒,我等哪敢如此?天家恩德无量,肯开海通商,与我等小民一条活路,我等是千恩万谢。只是沿海贫苦商民甚多,天家一次所发船引,恐不敷分配。故而少不得有些船东,壮了胆子,无引走商。这些也都是良民,他们给天家该交的税赋,一文钱不会少。只是若被官兵拿住,恐断了生路,甚或送了性命。草民等自知道朝廷法度,当然不敢公然违抗。只求钦差能稍稍宽宥三分,草民等对朝廷自然有所表示。”

    严鸿听毛海峰这般说,无非是嫌朝廷给的船引不够用,想多开一些船去做生意。此事事关重大,他岂能在这里贸然答应,当即打个哈哈道:“原来如此,此事倒也情有可原。然而事关国法,这样吧,待我到了夷洲,再与老船主慢慢计议。这第二件事如何?”

    毛海峰道:“第二件事么,却是想请钦差与胡总督说个情,多调拨些军械、弹药,我义父想要出兵倭岛。”

    严鸿听得此话,更是一凛:“哦?老船主要出兵倭国?”

    毛海峰道:“正是。那倭国盗寇,多年来劫掠我大明及朝鲜等藩属国,为祸非浅。其中固然有些接受我义父节制,或以通商为目的的,但也有不少桀骜不驯之徒。去岁里我义父准备接受招安,正是倭国的辛五郎等出动数千真倭,勾结陈东、叶麻等辈,大举入侵沿海,意图置我义父于死地。今年里钦差您南下,又有数千真倭南下犯境,全亏戚继光将军迎头痛击,义父再令我率领水师从后面截击,将其一网打尽。据草民俘获的倭寇声称,这其中有倭国大官今川义元所部精兵。钦差,倭人狼子野心,便是对我大明天家也甚不恭顺。我义父忠心国事,决意奇兵讨伐之。但若要与倭寇征战海上,军械、弹药都有些不足,还望钦差成全。”

    严鸿心中,对日本绝无好感。虽然那个时候的倭国,还不足以对大明朝构成严重威胁,但严鸿毕竟多看几百年历史,对这帮家伙能干出的事实在太清楚了。现在,曾经的倭寇大头目汪直,竟然准备出兵攻打倭国本土?这当然是大好事了。更别说上次嘉靖皇帝召见时,也提到要让汪直去对付倭人,属于办领导想办之事。

    严鸿当即喜道:“此事倒是不难。倭国之恶,自当天谴。老船主恭行天罚,那自是好。不过具体需要多少军械弹药,又准备如何出兵,也还是等我去了夷洲再行商议吧。我行辕中有位云初起老兄,颇通兵法,我结义哥哥戚继光更是一代虎将,到时候若能请他们也参议一二,我看打败小小倭奴,不在话下。”

    毛海峰听严鸿语气,对这两件事虽然没有完全答应,但大有商量之处,也不禁欣喜:“如此,草民先在这里谢过钦差了。不知钦差何时去夷洲?”

    严鸿答道:“我在这杭州的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没几天就要走。离开杭州后,先去宁波,然后是去福建的福州、泉州。福建的差事办过之后,便来夷洲。”

    毛海峰道:“甚好。那么钦差大人离杭州之后,草民便驱船先回夷洲,禀告义父,在夷洲恭候钦差大人的大驾。”

    严鸿道:“好说,少船主请自便。”

    于是毛海峰把歌姬们又招回中舱,吩咐重新排布酒菜声乐,宾主尽欢饮宴。待到月头偏西,这才吃得醉饱,把画舫靠岸,让钦差大人下来。严鸿左手挽着张青砚,右手挽着花月仙,脚步踉跄,步履不稳。还是书童严安聪明,看钦差这样子是骑不得马,忙先奔去,叫了轿子过来,这才把严鸿护送回行辕。(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 先贤遗泽

    严鸿在杭州一地,耽搁了半个月,恰逢中秋节,他于西子湖畔,与胡宗宪、戚继光等一干贵官赏月饮酒,自是欢娱。到八月十六日,钦差队伍即起驾宁波。包括浙江市舶司的提举蒋洲,现在钦差随员的职务还没卸任,也跟随着一并前行。队伍中又多了不少箱笼。其中自然有些是浙江土特产,什么杭州丝绸、蓝印花布、青溪龙砚、西湖绸伞、邵芝岩毛笔、萧山花边、富阳纸、青瓷及西湖龙井、鸠坑毛尖等。这其中也有些金锭银票,那是不会露出来的。这其中,一些是各文武官员的孝敬,更多则是本地豪商为了多捞两张船引,给严鸿的意思。严鸿估摸下自己收取的好处,不下五六万两银子,冯保和张居正得的大约也不在少数。当然,没好意思细问。

    除了这些之外,严鸿还让沈家的公子沈天鹏在杭州市舶司里面挂了个无品级的“参议”闲职。须知这参议虽没品级,但严钦差钦点让沈公子进市舶司,这便是标志着严家和沈家有了一层不一样的关系。那沈家的家主沈青山,不但得了五张船引,还在严鸿授意下,联合几个中小商人,另成立一下“鲲鹏货行”,沈家分文不出,便白占了四成的股份,严大少也拿了二成股。而其他几个没力量争的小商人,全部承担成本,只拿四成,却也趋之若鹜。毕竟,出海通番贸易,利润数倍,这是江南商人都知道的事儿。这家货行既然有严大少的股,未来运行中自然利惠多多。加进去绝对亏不了。沈青山也通过此举。一跃成为杭州商界的头号人物。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去年里送给严大钦差三千张盐引,如今看来倒是赚的了。大少爷沈天鹏,也在商圈被众星捧月,无上荣光。潘淑儿年初已嫁与他为妻,如今真是春风得意了。

    严鸿离了杭州,前往宁波,中间途经绍兴。想起自己当初在绍兴为了搭救徐海,与李文藻、林养谦对峙,遭到百姓围攻之事,还专门吩咐队伍加强戒备。谁知这绍兴的新任知府罗光华带队前来迎接,毕恭毕敬,而一众商人,也都对张居正、严鸿笑容可掬,分外热络。便是两边百姓看热闹时,也无一个吐唾沫、扔鞋底的。严鸿又派锦衣卫暗中查访,回报说绍兴的百姓。都在赞颂这次的几位钦差,奉命开海。是给了沿海百姓发财的机会,堪称是再造父母。严鸿不禁感慨无语。

    一路殷勤迎送,鸡犬不惊,钦差一行到达宁波。宁波知府王大川携从官前来迎接,却看有四乡的百姓,亦来焚香拜迎。看这些人面上表情,倒果是真心诚意的感激。原来宁波是沿海之郡,数十年来,被倭寇扰袭无数,死伤百姓何止万千,受害者更十倍于此,真是苦不堪言。当初徐海被林养谦所擒,大队倭寇屯兵舟山,虎视眈眈,扬言只要徐海被杀,即要血洗江南。宁波人就处在倭寇的刀尖下面,简直如同吊在油锅上一样,战战兢兢,光棍的都撒腿背井离乡,家小都在的惴惴不安,心里早把李文藻、林养谦骂了个遍。回头严鸿放了徐海,倭寇随即撤兵。宁波人免除一场浩劫,自然把严鸿奉为万家生佛。此后,严鸿更招安汪直,并与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等大破倭寇,使东南沿海基本宁静下来,宁波人受惠不浅。此次听说要择宁波开海通商,更是欢天喜地。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钦差既然以宁波为口岸,就算发放的船引不是全给宁波人,这全国的商贾选择宁波出海,也会给宁波本地的工商业提供不少赚钱机会。因此大家确确实实是把张居正、严鸿师徒当做救星和财神爷来迎的。

    那冯保冯大秉笔,虽然出使也有好几次,见过官民迎接不在少数,但眼见许多百姓热泪盈眶,拼命朝前拥挤着要目睹几位钦差的尊荣,也不禁感动,擦擦眼角道:“咱家到过地方不少,却未见过这等好的百姓。看来开海之策,真是皇恩浩荡,泽被万民。可恨那一般酸文人,却是抱残守缺,对此攻击不断。虽然读了进士,却顶的什么用!哦,张大祭酒,咱家不是说您。您此次开海独策主张,那自然是见识极为高明的。”

    张居正微微一笑:“开海之事,是严纯臣先拔头筹,严阁老和徐阁老大力相助,张某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

    王大川将钦差人等迎入衙门,摆宴款待,自不必说。酒席之上,除了宁波本地的官员、豪绅之外,浙东南台州、温州、抚州等地的富商也有前来拜会的,毕竟这开海通商,有了船引就是有钱。席间,官绅人等,对张居正、严鸿等皆是感恩戴德。因此严鸿在宁波的事务却进行得十分顺利,无非是视察港口,分发船引,以及组建市舶司。徐阁老的门下刘贵福代行宁波市舶司提取的权力,严阁老的党羽欧阳玉庭担任副提举。

    严鸿又安排了冯保的族中侄儿冯孝先担任吏目。这冯孝先既是冯保侄儿,又是被严鸿救过命的,算得上两家联盟的人。这么一来,宁波市舶司的人事安排也算得上面面俱到。严鸿知道冯孝先这人虽然有些迂腐,忍耐心却很好。当初为了岳父的面子,在牢狱里宁可忍受百般酷刑,哪怕被活活打死,也坚决不吐露家中丑闻。有这份韧性,那么在官场上纵然不能风生水起,总能有所建树。

    因此他寻了个机会,私下里叮嘱冯孝先道:“冯兄,你担任市舶司的吏目,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涉及开海之事,其中油水不少。你老兄的良心大好,行事却不可太迂腐。若是有人给你送些好处,数额不大,你便自己收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谅也不必我多说。若是数额太大,你自己不收,却别过于计较。这市舶司中的事,你有甚话只管对提举、副提举说,他们听或不听,你却不可太认真。若是真有些事你怕的,私下送文书来与我,或者与宁波本地锦衣卫讲,不必自己强去出头。总之,你是个老实君子,只要在这市舶司中稳稳坐下去,便是给国朝的一桩大功劳,切不可争狠斗气,免得因小失大。”冯孝先连连点头。

    公务之余,这日张居正却叫上严鸿,前去游览宁波城外风光。师徒俩人在一众随从护卫下,出了宁波东门,一路直到海边,却见海滨一条数十里长的海塘,曲曲折折,护住沿海之地。张居正指着那海塘道:“纯臣,你看这海塘如何?”

    严鸿张目一望,道:“这海塘,哈哈,不错,不错。”

    张居正道:“此塘唤作‘王公塘’,却是北宋名臣王荆公所修筑。王荆公在此地为县令三年,造福于民的举措甚多。兴办县学、开垦良田、兴修水利、赈济灾民,这条海塘,也是王荆公谋作斗门于海滨,从而修筑的。因此乡民遂名之为王公塘,或称荆公堤。”

    严鸿对历史所知不多,却也知道王荆公就是王安石,忙道:“啊,学生才疏学浅,却不知道王荆公却在宁波当过官。可是王荆公这般大才,既然对百姓又有如此功德,为何宁波却不见有王荆公的庙宇?”他从后事经验,但凡某城出了什么名人,必然到处是塑像、庙宇、遗迹,就算没有干系的也要生拉硬拽制造关系出来。王安石在宁波当了三年县令,居然看不到什么纪念工程,这在他是难以想象的。

    张居正倒也知道严鸿腹内文章,便道:“王荆公当初行新政变法,颇多非议。我国朝太祖以其乱政,指为乱臣,下令将王荆公庙宇、塑像尽皆拆毁。”

    严鸿一听是朱元璋干的,顿时无语。片刻,叹息一声道:“太祖爷的圣断,自然不错。但王荆公一代名臣,才略盖世,其变法纵然有些不妥之处,总归是为了大宋朝与百姓,其诸多措施也颇有成效,如今竟然连宁波也没见他的庙宇,倒有些可怜了。”

    严鸿历史知识有限,其实对王安石变法的具体内容条款等,根本记不得什么。只隐约记得历史课本上称颂王安石是伟大的改革家,那么自然是个好人。而且听张居正言语之间,王安石在宁波做县令还是干得不错的。他自然不敢指责朱元璋的不是,但为这位改革家说两句轻飘飘的同情话,却也算不上犯忌讳。

    然而张居正闻言,却是一震。张居正饱读诗书,对历史的了解,自然远在严鸿之上。王安石当初变法,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是在进行商品化、市场化的改革,因此触犯了司马光、苏东坡等为代表的守旧派底线。加上王安石长于治政,却拙于用人,为了推广他的新法,被迫提拔一批龙蛇混杂的“新党”,其中包括后来的大奸臣蔡京等人。最终,宋神宗死后,王安石的新法尽数被废除,王安石本人郁郁而终。(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凌云之志

    更惨的是,王安石在随后数百年中,竟然逐渐成为华夏正统观点中的反面角色。宋钦宗于靖康元年禁用庄、老及王安石《字说》,五月罢王安石配享孔子庙庭,降为从祀。六月更下诏:“群臣庶士亦当讲孔、孟正道,察安石旧说之不当者,羽翼朕志,以济中兴。”到南宋时候,面对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的严重危机,士大夫们竟然把亡国的历史罪责往王安石头上推,把蔡京祸国与王安石变法联系起来,王安石及其新法遂成替罪羊。至元人修《宋史》,评价其“安石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道也,岂非万世之罪人哉”,‘使宋室斫丧,而其身列为千古罪人”。从此成为宋明的公论,甚至冯梦龙的《三言二拍》里面也要把王安石讽刺一番,借百姓之口,把王安石描绘成为一个误国害民、刚愎自负、不近人情、猪犬不如的佞臣。王安石的孔庙从祀地位也被取消,更因为其“天变不足畏、神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言论,评为“万世之罪人”。王安石的诸项新法也称作聚敛之术“聚敛害民”,王安石的理财思想视作兴利之道“剥民兴利”,正是义利之争的原则问题。到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原本朱重八出身农民,对“奸商”就极为愤恨,更将王安石的新法视作洪水猛兽,下令拆毁庙宇塑像。

    张居正本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才,自然眼光独到,不去趋附这些时人议论。他对大明朝的痹症研读已久。对王安石的变法思想。自有不落窠臼的想法。其实在他心中的变法思路。也有些与王安石暗合的地方,比如将赋税货币化,强化国家作为经济参与者的地位,以达到对整体财政的优化等。

    但人言可畏,张居正也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赞许这位变法前辈,免得引火烧身。甚至在原本历史位面上,张居正在万历年间变法时。便绝口不提变法,只说是“恢复祖宗旧法”,乃至于有人把他比作王安石时,张居正大为忌讳,恼羞成怒。

    谁知今日严鸿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居然口中赞许王安石,这让张居正不禁心中暗生惺惺相惜之感。但他一震之后,旋即面色如常,不动声色问道:“纯臣,你说王荆公才略盖世。又是为了大宋朝廷与百姓变法,那么为何他的变法却落得怨声载道。还为后世青史所诟病呢?”

    严鸿做惯推销员,察言观色的能耐自然在水准之上,张居正神色一变的瞬间,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对王安石变法始末,实在不是很清楚,但就拿出前世考试做策论的能耐,所有的政务问题,无非是那么几条,当即侃侃而谈道:

    “学生读书少,不懂什么道理。不过想来,王荆公的变法,意思虽然好,多半犯了几个错误。一是把他在宁波治理的经验,直接推广到全国,却未考虑到全国各地情形不同,不能一概套用;二是他制定了好的办法,但下面的人未必理解,推行的时候,中间很多地方执行不到位;三是变法,必然触动一部分当权者的利益,王荆公一厢情愿,恐怕未必能协调好这些人的利害,又没有事先准备好对付这些人的办法,所以遭到了阻力。而对老百姓而言,改革多数也是有利有弊,有的地方能得到好处,有的地方就要吃亏,而老百姓对吃亏总是更容易敏感,王荆公不曾做好宣传,不曾让老百姓真正体会到好处,那么有可能上下都反对他。此外还有班子问题,变法是一项大事,必须有强力的部属。这些人未必都要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但至少王荆公应该控制得住他们,才能让他们大部分气力用在推行变法上而不是谋取私利上。这一点,王荆公做的恐怕也不够好。最后还有一条,后世说王荆公变法不好,未必他就真的不好。这帮子文人,有几个真正懂得民间疾苦的?横竖不过是变法坏了他们的利益,于是就勾结起来给王荆公泼脏水的,怕也大有人在。当然,我不是说王荆公变法就一定白璧无瑕,但肯定也没有那帮人说的这样不堪。先生您也说了,王荆公在宁波做的就不错,至少让老百姓得到了好处的。一个变法能有部分措施让老百姓得到好处,却被后世骂得一无是处,这本身就说明这骂人的有问题。”

    张居正听严鸿这般说,心中又是一震。此子见识,果真非同寻常!他赶紧又加上一句:“那么以你之见,王荆公的变法,要怎么样做便好?”

    严鸿照旧是以不变应万变,按套路回答道:“学生才疏学浅,对王荆公变法本身所知也不甚多。但想来,道理总是一般的。其一,变法需要得到天家支持,若是天家对变法有所疑惑,那么咱们换个名目,强调当前弊端,使天家认识到好处,变也可以。其二,除了天家之外,对于朝中官员,乃至缙绅、百姓,皆要广泛宣传,使他们知道此事的好处。须知,既然变法有利于国朝,有利于多数人,便得让这多数人知道这好处,不然他们西里糊涂,就全为读书人蛊惑了。其三,针对此变法,应对参与的官员皆加强教化,建立一支足以驾驭,又有能耐的队伍。第四,针对变法须得有相应律法、规程,便于照章执行。若没有律法规程,便由得下面人乱来。第五,除了律法规程外,还要选派能员,协调各衙门事务,形成一套有效机制。第六,变法中有那新的技法,可以测试后推广,如新的水利之法,新的高产良种,新的兵器设计等等,这些法子生效立竿见影,可大长变法之声威。当然,一般而言,要弄新的技法,也需要拨些银子。第七,变法行使过程中,难免有些弊端漏洞,各级官员,恐怕他上下其手,或阳奉阴违,或暗中破坏。因此须得加强监督,确保变法落实。第八,变法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最初制定的新法也未必符合实情,因此整个过程中,在上位者要随时监督效果,发现不妥之处,不断改正,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有不拒进言,才能真正成一富国利民之良法。”

    严鸿侃侃而谈半天,张居正不禁击掌叫好。他听严鸿所说,虽然难免有些隔靴搔痒,乃至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言辞,但切中要点的却也不少。停了片刻,张居正朗声道:“纯臣,你有此见识,朝中千士之中,足可出类拔萃。他日若有机会,为师欲与你同携手,为天家,为国朝,为百万生民,做出一番事业,你可愿意?”

    严鸿当即下拜道:“学生全仗先生栽培,若能与先生携手做事,那是天大荣幸。”

    师徒两人相对大笑。在这王安石曾经挥洒汗水的宁波之地,决意携起手来,共同为天下苍生造一番福祉。当然罗,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不妨捞取一点点好处。不过在严鸿看来,现在自己捞到的钱已经够吃几辈子了,更主要的,确实是想真正做一些实事。

    当日游览之后,张居正、严鸿、冯保继续在宁波办理市舶司之事。宁波在宋朝时乃是中国与东亚海外贸易的重要港口,早在彼时便设立了市舶司,明初的市舶司也设立在此百余年。嘉靖二年,倭国两路使团争着进贡,闹出的暴力事件,便也发生在此。因此,设置机构可称熟人熟地。

    过得数日,却是九月初九。九月初九在中国是重阳登高敬老之节,而在江南一带,还别有一层意思,便是那天妃的升天成仙之日。天妃即妈祖娘娘,姓林名默,相传于北宋建隆元年(960年)三月二十三日,诞生于福建兴化莆田县湄洲屿。一出生则不哭不闹,成年后学得仙术,常助海上渔民摆脱困境。最初妈祖信仰主要流传于福建的泉州、莆田等地,庙宇规模也颇简陋。

    在北宋徽宗宣和五年(1123年),给事中路允迪等率8艘大船,从明州(宁波)出使高丽,归来时突遇狂风巨浪,舵折船覆。危急时刻,路允迪等求祷于妈祖,终于战胜险恶,安然返回宁波,宋徽宗遂下诏封林默为“湄洲神女”,赐庙额为“顺济”。自此妈祖成为官办的护海神,宋封灵慧夫人、灵慧妃,元封“护国明著天妃”。明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也曾祭祀妈祖,祈求平安。而宁波此地的妈祖信仰,因此亦颇为昌盛。宁波东北的镇海,既是港口,又是船厂,便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天妃宫,常年香火旺盛,供奉不绝。如渔民、私商、海盗等,常年要在风波里讨生活的,都是虔诚无比。如今天家颁旨,开海通商,一干官民,自然也把此事算成了天妃娘娘保佑的善果之一。而到时候出海通番,自然少不得天妃青眼看顾。因此这年九月初九的天妃升天祭,其热闹又比往年胜了几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 扬帆南下

    因为此回在重阳节恰逢开海,妈祖庙的祭祀活动,便显得非同寻常。宁波知府王大川便盛情邀钦差张居正来此主祭。张居正却想,自己是国朝进士,翰林清官,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妈祖林默虽得宋元封号,自己却犯不着去搅合她的香火,当即笑道:“本官既为国子监祭酒,除了孔圣人,却不好去祭别路尊神。纯臣,此次便由你来主祭如何?”

    严鸿论起来倒不会在意这些,而且他对妈祖娘娘的故事也听过些。只是他是要捞实在好处的,不太喜欢求这样那样的风头。因此他眼珠一转,却对冯保拱手道:“小可年纪太轻,不堪担当此大任。再说,我这做武官的,打打杀杀,手下也沾了不少鲜血,来主祭怕冲了天妃娘娘。以我之见,不如请冯老先生担任主祭。当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郑和祭天妃娘娘,我大明舰队下西洋,扬威万邦;如今嘉靖年秉笔太监冯保祭天妃娘娘,我大明开海同番,财源滚滚,岂不是并立青史的两桩美事?”

    冯保身为太监,本来就甚喜欢出风头,心里其实早巴不得自己来主祭。只是张居正、严鸿在前,他也不好毛遂自荐。如今严鸿不但请他主祭,还把他和郑和相提并论,把个冯保乐得脸都笑烂了,连连点头道:“严小相公这般抬举,咱家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咱家是个废人,不通礼法,却还要诸位老大人多多提点。”

    严鸿笑道:“冯老先生,您老是司礼监秉笔,宫廷内的礼法也是您老主持。若您都不通礼法。我这等武夫只好去种田了。”众人一阵大笑。

    冯保得了这差事。便兴高采烈地前去准备。他既是司礼监太监,对这仪式的流程礼节,一问就知。钦差队伍里的蒋洲、陈可愿等本是江南人,也前来帮衬。至于说祭文,冯保本身学问就不浅,又有他侄儿冯保的笔杆子,因此几个时辰间便写出一篇骈四俪六,洋洋洒洒的祭文。冯保得意洋洋拿给两位钦差看。张居正看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严鸿看了,更是瞠目结舌,里面好些个字他都认不得,当即摇头晃脑道:“那想必是极好的了。”

    到得重阳节当天,宁波府内逶迤出来上百乘车轿,在数百随从的前呼后拥之下,直奔宁波镇海的天妃宫。当先第一乘轿子是钦差正使张居正,第二乘是钦差副使严鸿,第三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今日的主祭冯保。此后则是王大川等本地官员,和蒋洲、胡柏奇等钦差队伍的其余有身份随员。以及本地与官府往来甚多的富豪商人等。官府的队伍,早已沿着正路排开了十里长,最外面是当地的卫所兵和民壮,内层是严鸿的锦衣卫队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得严严实实。

    到得天妃宫前,但见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宫前数里之地,拥挤得水泄不通。除了看热闹的本地百姓外,有卖艺的,有摆小吃摊子的,有卖海鲜咸肉的,有看相测字的,男女老幼,纷纷前来。戏台之上,请了浙江著名的昆剧班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官绅们到天妃宫前,纷纷落轿,大家步行,在锦衣卫护卫之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内殿。严鸿抬头看时,天妃娘娘的塑像比正常人要高大一些,高有将近七尺,雕刻得虽不甚精致,但其头戴凤冠,身披红袍,倒也显得慈眉善目,颇有法力。

    待到良辰,鼓号齐鸣,天妃殿中,香烟缭绕。主祭是司礼监祭酒冯保,与祭四人,乃是浙江市舶司提举蒋洲、守备千户胡柏奇、鄞县县令刘文剑和宁波本地富商邓菲,司仪是福建市舶司提举陈可愿,读祝文的乃是宁波市舶司的吏目冯孝先。鼓乐丝竹声中,随着拜、兴、拜、兴的礼赞,主祭冯保率领参与祭祀的众人,一起给妈祖娘娘行礼。殿外的上万民众,也跟随着在外面朝拜,虔诚磕头。随后,冯保亲手到大殿外的香炉前,焚化了祝文,参加祭祀的头面人物纷纷点燃纸钱。一时之间,火星、纸灰借着海风,打着璇儿飞舞,有的直上十余丈高的天空,还有的往码头那边飞去。围观群众纷纷拍手欢呼:“这纸灰飞这么高,天妃娘娘一定欢喜,咱们宁波开海通商,必然顺利!”

    张居正和严鸿立在庙廊里旁观祭礼,张居正被那纸灰呛了一下,咳嗽两声,对严鸿道:“不想天妃娘娘在此地信众如此众多。”

    严鸿道:“不光是此地了,就学生所知,沿海的百姓对天妃娘娘都是虔信得很。毕竟大家在海上讨生活,风里来浪里去,有这么一位女神保护,至少心理上讨个安宁。”

    张居正微微笑道:“这位天妃娘娘既有这许多信众,我等开海,却也离不开她的相助。只是,若有人借她的名目聚众作乱,却也不可不防其危啊。”

    严鸿道:“这个倒不必,天妃娘娘不是白莲圣母那等教唆人造反的,她只庇佑海上船只。所以自宋朝以来,朝廷皆对其加封。”

    师徒俩正在议论时,却看祭祀队伍已经出了殿门,往海边走去。他们便也加紧几步跟上。远远望去,队伍最前面依然是冯保一行,十六个大汉抬着祭品,除了雄鸡、鲤鱼、果品,竟然还有一猪一羊,那是“少牢”之礼。人山人海的当地百姓,虽然被锦衣卫阻隔,还是奋力往前拥挤,想离开祭祀队伍近一点。大家到了码头前,却看一艘中等大小,装饰得颇为华丽的船只已经搭好跳板。冯保等人上船后,十六个大汉将祭品也都抬上去,船只解缆起锚,荡舟离开码头。码头中还有好些船只,也都挤满了人,跟着尾随。驶出去约莫数箭之地,忽地锣鼓齐鸣。将祭品一一抛入海中。顿时。船上、码头上人群欢声雷动。有人不住磕头,有人双手合十,还有人热泪盈眶。

    目睹此情,张居正又道:“百姓这般信奉妈祖,实则因海洋是他们谋生之路。如是看来,民心既如此,一味的禁海,确实是不甚妥的。”

    严鸿道:“正是。还是想办法多多从里面抽些税比较好。”

    师徒二人相顾莞尔,心中早已各自打了主意。

    待到重阳节过后,使团把宁波市舶司的事情安排妥当,便又准备南下。浙东南与福建皆多山地,自宁波到福建走水路较为便捷。这一次使团人数众多,胡宗宪除了专程调派水师的二号福船三艘,哨船八艘,海沧船十余艘,水师官兵五百人,更征集了民船数十艘。组成庞大船队,浩浩荡荡南下。严鸿自个的四艘洋船。也在宁波盘桓时调遣过来,以壮行色。

    随行护送的带队将官,乃是参将刘显,也是浙江水师的一员猛将。这刘显是江西南昌人,与严鸿算老乡,故而聊起来甚为相得。严鸿此刻却想,孙月蓉腹中胎儿,算来时日,该在九月里分娩。如今相隔千里之地,不知道情形如何。那会儿又没有网络电话电报,往来消息几乎全凭驿站马跑人寄,北京到江南一趟路上至少得半月之久,关键还地儿找准人。自己自出京以来已经耗费了数月时间,事情才办完一省,难免有些烦躁。刘显倒是为人豁达,和严鸿说自家的媳妇也已经怀胎,算来该当明年生产。又说自己这儿子来的有趣,前一夜老婆做梦,梦见自己拿把大刀往她肚子里杵了一杵,那刀隐入腹中不见了,第二天醒来觉得腹中微微悸动,请来医生号脉,就发现怀胎。严鸿听得暗笑,心中不由起了些不健康的念头,把思念情绪也淡化了几分。

    这一路上靠着近海行船,辛苦自不必说。严鸿等人上次已经走过海路,比较适应;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自小也在长江上玩过水,到海上也勉强得成。京军和北京锦衣卫中那群旱鸭子们,却少不得上吐下泻一番。好歹大家身子骨结实,都顶住了。

    船行数日,先到福州,福建巡抚王询率领一众大小官员,前来迎接。酒宴盛布,自不在话下。那福建论起地理条件来,比浙江要差,因此福建沿海居民,除了下海捕鱼,便是靠着同番捞点银子。十年前福建海商邓缭便是因通番之事,竟然手刃巡抚,亡命海上,成为倭寇中的一股强大势力,后来在双屿港被朱纨剿灭。此次严鸿开海,福建商民,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焚香遮道,拜个不停。而福建本地官员,先前被民生和倭寇的双重压迫给闹得头疼不止,如今有了正途,还能自己从中捞钱,也是欢天喜地。

    尤其先前张居正、严鸿等人在浙江的杭州、宁波两处开港的事宜办理,福建这边的地方官也早派人打探,赶在钦差来之前,这边提前已经在港口建设、人员抽调、机构设置方面做了些准备。现在钦差队伍来了,办起市舶司来更是得心应手。张居正、严鸿等人也自欢喜。此外,这些年名为禁海,禁造海船,实际上是禁而不止,各地私造海船很多。现在朝廷的旨意一下来,等于把原先地下的东西给放到明面上来了,因此为开海准备的船只也几乎是现成的。眼见得福建的开海事宜,大约是后发先至,要赶到浙江前面了。至于那一班儿富商巴巴过来求着船引的,少不得送钱送礼,自不必多说。

    盘桓了数日,眼见得福州市舶司的设立基本完毕,以陈可愿先代行提举事,只等吏部的正式任命下来,总管福建两处市舶司。福州之事办理完毕,钦差队伍又乘船南下泉州。

    船行海上,但见偶有白帆习习,往来穿梭。严鸿请张居正和冯保都在自家那艘盖伦船上,耀武扬威。巡抚王询也在船头相伴。忽见远处有数艘快船,倏忽朝北而行。张居正问道:“那几艘船,样式似乎与福州港口里停泊的船不太一样?”

    王询叹息一声道:“没错,那些都是夷洲的船只,是长官司汪直的部下。”

    张居正哦了一声,王询忍不住又道:“二位钦差大老爷,不是下官说嘴,这朝廷开海的意思下来,我福建子民,自然欢呼不绝。可是长官司汪直占据着夷洲,他手下的船只何止数百艘,这些时日里公然结队出海,也不说什么船引不船引了。我福建水师的官兵遇上他们,以前是倭寇,还能打一打,就算打不过,好歹放几下铳,射几支箭。如今人家大摇大摆打着长官司的旗号出海。下官只担心,这凭船引出海一事,约束不得他们。他们又不需要在我福建省这两个口岸上船,直接从夷洲过去,弄不好,会勾引我福省的奸民,也去夷洲投靠汪直,分朝廷的利税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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