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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二章 攻陷水月

    严鸿虽然自己知道,这一身娶紫清双侠师姐妹两个,多半会犯净慈师太的忌讳。然而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三妻四妾也寻常,谁能站在道德层面怪罪自己?再说,他对夏紫苏心中恋情,纵然如今带上怨气,依旧不能消散。心道我在你师傅面前,何必再要遮遮掩掩,不如直接说出来。老子堂堂京师纨绔,纳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为妾,难道还要躲着人前人后不成?这话也没什么可瞒的。

    净慈师太听到这里,禁不住将桌子一拍:“严小相公,您既然对青砚有意,却又如何与紫苏行那苟且之事?莫非当我水月庵中弟子,是那富贵人家的玩物不成?”

    严鸿拱手道:“师太,您这话说的不对了。我对夏张二位姑娘,皆是敬若神明,不敢存半点亵渎之心。”

    张青砚听严鸿这般说,虽是当着师傅难免紧张,心中还是忍不住好笑,你把这紫清双侠都已经弄上床了,居然还在说什么“敬若神明,不敢存半点亵渎之心”。这是在说相声吗?

    净慈师太眉头微微一皱,似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好理解。严鸿又道:“我与张青砚张女侠的情事,方才已经禀告过师太了。那夏姑娘,实是她护卫我南下壕境,招抚佛郎机人,恰好遇见有一佛夷凶蛮,试图袭击钦差坐船……”

    他有心在净慈师太面前化解这会儿尴尬,因此大力渲染了当时壕境的种种凶险之事,倒把当日的紧张,说的玄乎了十倍。什么壕境佛郎机人战船百尺。火炮千尊。在港口一字儿排开。自己令锦衣卫冲阵突袭,短兵接战,才把大船夺了下来;什么佛郎机人陈兵码头,火绳枪林立,全亏自己临危不惧,夏紫苏一剑震佛夷,才打掉了佛夷的威风;什么那佛夷宰相公子佩德罗,当夜率领数百佛人突袭。枪声雷鸣,弹如雨下,自己临阵指挥,全仗夏紫苏左冲右突,才杀退佛夷,等到外面援军,一鼓而歼;什么白莲教匪金刚佛率领百余悍贼,伪装突袭,又全亏夏紫苏当机立断,与自己一剑一枪。才歼灭白莲匪党。

    严鸿这一番鏖战,说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张青砚倒也听过严鸿讲这段经历,却不曾如今日这般精彩,虽然明知严鸿此时说话,怕是加上了三倍的泡沫,但想到这一番神奇经历,是夏紫苏师姐而不是自己陪伴严鸿身边,心中又禁不住微微泛酸。

    那净慈师太听得严鸿描述这些,眉目之上却带上了几分精神。她本是正派武林领袖,虽是出家之人,于那忧国忧民的肝胆,并不曾消磨。对那不服王化的佛夷、图谋改朝换代的白莲教匪,都是颇为憎恶。听得自家徒弟夏紫苏如此大展神威,诛杀奸贼,保全朝廷颜面,禁不住心中欢喜。便是对那严鸿,因为他与夏紫苏并肩作战,也渐渐又少了几分“无形浪子”的恶感。

    待严鸿说到他与夏紫苏击毙金刚佛,却因遭遇海上风浪,大船沉没,只得漂泊到无人荒岛之上,险些饿死之时,净慈师太虽知他们两人后来毕竟脱险,却也不禁紧张。严鸿自然不会说那副使石进孝要吃人,以及发现穿越者宝藏等事,只说到了岛上,好容易找到淡水、水果,苟活下来。

    接着严鸿便道:“师太,当时我与紫苏漂泊到荒岛之上,眼看不知所在,距离大陆怕有数百里,朝廷又有海禁,谁知道这一生一世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时候,两人相依为命,别无倚靠。夏姑娘武艺高强,人又聪明,师门教养更好,本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我素来敬仰。而严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好歹对人赤忱,也曾给朝廷立下些功劳,杀了些匪党。到了此时,我两个回归无望,便想彼此在这岛上,做一对世外夫妻便了。没错,当时我俩并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到那个天地,又如何寻父母,如何找媒妁?但我俩彼此赤诚相待,却是一般的无二。”

    净慈师太听到严鸿这般说,微微叹息一声,也不言语。严鸿又道:“谁知道,也是机缘巧合,过得数月,竟然有船只经过,将我俩救上岸来。那夏姑娘本是知道我有妻室的,又与我因为小事争执,竟然不辞而别。可是她既然已经委身于我,我岂能对她置之不理?这不,从她离开到现在,已经一年,我几次三番,派人寻找她。便是广东、浙江两处总督衙门也都帮忙寻找。师太,我俩的这事,实有不得已处,但我对紫苏情深意切,却非空言。若是她犯了您的门规,一切不是,我来担待。但如今紫苏在何处,却还要请师太指点。她孤身一人在外,倘若有个散失,那我严某的罪过可就大了。”

    净慈师太领袖武林,本非是一般的迂腐之辈,也有见识。她听严鸿把事情这么一五一十说出,前后想来,竟似抓不住他的错处,而自家徒儿夏紫苏,似乎更是一个被命运所迫,委身严鸿,如今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她想到此节,不禁低头道:“孽缘,孽缘!可紫苏她这两年皆未曾回归师门,贫尼从我师妹净心师太和忠义盟的龙雪音女侠那里,倒是得了一些消息。说紫苏她在江南台州附近出没,之后跟随忠义盟北上到了宣大,此后却又不辞而别,如今也不知她在哪里。”

    严鸿赶紧道:“如此,我这边继续寻找,师太这边也请发动武林朋友,一起帮忙。若是得到紫苏消息,可以随时向各地锦衣卫通报。我这里再资助师太些银子,作为川资。”

    净慈师太听到“锦衣卫”三字,眉头微微一皱道:“严小相公,贫尼听到传言,说如今各州府锦衣卫,都在搜寻小徒,这莫非是小相公下的命令?”

    严鸿惊道:“有这命令么?严某却不知道。紫苏她就算不论与我的关系,那也是为国朝立下大功劳,手刃白莲教匪、佛夷数百的巾帼英雄,哪个这么大胆子,却要搜捕她?待我回去查问。”

    净慈师太看严鸿这般说,也不好讲什么。这或许是严鸿故作不知,或许是严鸿部下为了讨好严鸿所为,“搜捕”倒也未必是恶意。她知道:“如此,小相公去问问吧。锦衣卫搜捕我徒儿,倒也未必要害她,只是这打斗之中,死伤了谁都是不好的。还有,严小相公,我听闻紫苏她已然怀有身孕,此事你却要如何处置?”

    严鸿先前已听张青砚说过,夏紫苏有孕在身。但当时张青砚语焉不详,又有意无意在引导严鸿乱想。此刻听净慈师太也这般说,他就算有天大怀疑,也不敢问“孩子是不是我的”,当即故作惊讶道:“此事我却不清楚。这个师太只管放心,紫苏委身于我,便是我的人,不管有孕无孕,我都不会亏待她。若是紫苏怀了我的骨肉,这孩子自然是要带入严府抚养的,更不会叫她娘儿俩受委屈。”

    净慈师太轻轻点一点头,又长叹一声。严鸿道:“师太您既然来此,严某正好把我的想法说了。紫清双侠名满江湖,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女儿,常人便是得一人为妻,也自足珍贵。严某因缘巧合,竟然能得两位女侠委身,可惜自家已有妻室,也是情非得已。但我爱她二人,实出真心,因此这里斗胆向师太求情,请求师太准许我纳她二人为妾。我娶她们时,穿红嫁衣,走正门,过门之后,绝不欺负她们。师尊如母,还请师太做主。”说罢起来,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张青砚在边上听严鸿不断说夏紫苏,心中醋坛子打翻,表面上却装得乖乖的模样。现在严鸿正式求亲,赶紧也起身,跪下道:“师傅,弟子这心,已给了严小相公,求师傅慈悲。”

    净慈师太见张青砚这般说,微微一笑道:“青砚,你不但这心给了严小相公,怕是这身子也已给了他。你既有此意,严小相公也是少年英雄,我莫非还能强你们不成?只是,你嫁入严府之后,既要孝顺长辈,遵从正室夫人,却也不可忘本。倘若有违江湖道义,忠义之法,辱我门风,那为师不管严小相公做到当朝一品,你封了诰命夫人,也定不饶你。”

    张青砚道:“是,徒儿记住了。”严鸿心中暗笑,张青砚既然嫁与了我,便是我严家的人,便是伤了你的门风,我岂能眼看她被你收拾?只是这话此刻自然不必说破。他口中只笑道:“师太放心,严某文武无能,哪里做得到当朝一品?不过,这江湖道义,却也要讲的。严某过去贪杯好色,颇有些丑事,唯独这忠义二字,却不曾有违。师太,眼见得我要与青砚行那纳妾之礼,便请您老人家做青砚的长辈送亲,如何?待行礼之后,咱们再细细寻紫苏。或许她听得我这里成亲,便会自己赶来。”

    净慈师太点一点头:“贫尼是出家人,坐不得酒席。不过,送亲倒是可勉强从之。”严鸿大喜:“多谢师太。回头我便安排,请师太和诸位师姐师妹去客栈住下。在北京有甚用度,包在严某身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 花月无限

    随后严鸿亲自与张青砚一起,带领一班儿锦衣卫,将净慈师太等一群尼姑,皆送到福林客栈,安排上好房舍住下,又再三叮嘱掌柜,好生照顾,且不能让师太们受了委屈。之后,两人并马回自家别院。进得房舍,随从、丫鬟都知趣地退下,张青砚朝严鸿一笑:“相公,你好生厉害,连我师傅都被你一张巧嘴,说的无言以对。不然,我真怕擅自委身于你,犯了师门的大忌。若不是相公你赶来救我,只怕……只怕我已经被师傅除以门规了呢。”

    严鸿在她面上轻轻一点:“我俩郎情妾意,又都是为国朝立下大功,你师傅既然是得到高尼,自然不能棒打鸳鸯,做那法海和尚一般的勾当了。只是,你师姐若真是怀孕……若真是怀孕……哎……”

    张青砚听严鸿提起夏紫苏,芳心微微不悦,却不敢表露出来,反含笑道:“我师姐武艺高强,自然是不会有事。只是她不知为何,前番在宣大只见了一面,不曾留下,之后却又不知去向。相公,那锦衣卫怎么反倒要缉拿她?”

    严鸿蹙眉道:“我也正算计此时。莫非是我的部下谁人知道我在寻找你师姐,想要讨好我,故而做了安排?待我去一问便知。”

    张青砚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忙道:“相公说的是。今日你回了衙门,便去细细询问。不过,此刻你可不许走。哎,方才师傅一来,直吓得我浑身酥软。”说到一个“软”字。柳腰轻仰。竟然向严鸿怀中倒去。

    严鸿见张青砚奔走之间。两腮微红,嘴唇上略有些汗珠,秀发稍散,更显得妩媚动人,当即长笑一声:“好好,你浑身酥软,相公我却是硬的。来来来,叫你知道软硬兼施。”说罢。打横抱起张青砚,往床榻走去。

    自张青砚房中出来后,严鸿回到衙门,当即去查往来公文,有谁在下令捉拿紫衣女子?可是查的底子,并无这一条记录。严鸿心想,净慈师太说的也只是传言。锦衣卫向来行事有明有暗,各地锦衣卫都在搜捕紫衣女子,这事儿又不曾四处张贴布告,如何是一个江湖上的掌门能轻易核实的?这个命令到底有没有下达。以及在多大范围内传达,其实都是未知。自己倒不必太急。他只悄然吩咐慕家驹。前去下面的卫所走访,查探到底是不是接到了搜捕紫衣女子的命令。

    到了五月初八当天,严府又是张灯结彩。这连着三个月三场喜事,真叫满北京城的人,羡煞严阁老家儿孙满堂,富丽无匹。这一回,又是严大少爷纳第四房和第五房姨太太,今夜一龙二凤,好事成双。要说严家大少爷纳妾按娶妻规矩,这本身就成了北京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闲人们见怪不怪。要论起这一次的排场,倒比不上前一年孙太太过门,以及三月间徐太太过门。但依旧是花团锦簇,富贵赢门。

    两位姨太太中,张太太的送亲尊长,乃是一位师太。尼姑送亲,这本身就足以跌破人的眼球,可是除了这尼姑之外,还有京城里勋贵豪门家的好些官牌子,都是孙月蓉出面,帮张青砚借出来的,排列着甚是威风。张青砚她既有严鸿给的钱钞,陪嫁等物,自然也不会太寒酸。

    更有那宣大府的麻禄、马芳两位将军,他们当初与严鸿、张青砚一起力战蒙古军,算得上生死之交,尤其佩服张青砚武艺。尤其那麻锦一年多以前在抵御蒙古入侵时中了毒箭受伤,余毒一直未曾拔尽,始终不能快步行走。严鸿在宣大得知,回京后便吩咐各地锦衣卫,寻药王李时珍,请李神医委屈往宣大一行,治疗麻将军。李时珍其时本在陕西一带采药,得知有那抗鞑的英雄需要诊治,便欣然前往。到得大同,李时珍为麻锦号脉,又问了下中毒情况,遂一边向大同镇中的蒙古人询问毒箭配方,了解塞外草药品性,一边试着为麻锦配药拔毒,吃一副之后,试其脉象面容,再改药方。治了半个多月,麻锦吃下了二三十副药,自觉渐有起色,这般看来,假以时日,伤势痊愈非不可能。他本是武将,受伤卧床良久,一朝得起,对李时珍千恩万谢自不必说,对严鸿也是深为感激。因此,这次麻禄派儿子麻锦,马芳派遣儿子马林,都入京来道贺,愿意为张女侠占场子。张青砚本是江湖女子,如今这送亲队伍中,既有京中公侯们的牌子,又有两位边军游击将军送亲,这面子也算是十足了。

    还有直隶、山东、山西等省的武林人士,也有不少打听得江湖上正派四大高手中的静慈师太来与徒弟送亲,纷纷前往巴结。要知道水月庵江湖上地位非常,夏紫苏伪传师命,都能在温州一带动员数百江湖人士支援严鸿,如今是她师傅亲自来京,一众同道,岂有不来相会的?当然,这次是送礼,不是打架,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头面人物,加起来闹哄哄有五六十个门派,一百多人。

    这些人虽则在江湖上略有些名号,但在官府看来,多数上不得厅堂的。尤其这里是北京城,外省的州府大员,到这里都只是小虾米一只,又如何看得起他们?但这一次,统统算是张姨太娘家的客人,也被准许坐进了头道院子里。虽然不能与朝廷大员们同席,毕竟是参加了喜宴。这帮人几时曾见过当朝一品相府的威风?单只是那负责治安警戒工作的锦衣校尉,便让他们噤若寒蝉。原本在江湖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粗俗汉子,好些竟然一动不敢动,恨不能耳语说话。说起张青砚,青衫龙女嫁入严府,从此一步登天,只怕这水月庵的江湖地位,借着这位娇客,更要青云直上。说不定,回头超过少林、武当,也未可知。谈及此,大家都不禁啧啧称赞。

    至于另一位姨太太,便是严府的丫鬟,老太夫人身边得力的宝蟾。宝蟾出嫁,原本是算老太夫人赐给严鸿的,便直接收房也不为过。但严鸿既然纳妾按娶妻礼已成惯例,岂能单单委屈了宝蟾姐一人?因此之前数日,便由严府二总管严侠,在菜市口外不远处专门定下一间院子,将宝蟾护送到院子中,只待成亲,便送入府门。宝蟾家中的父兄早已故去,也没个亲人,但她既是老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又要嫁与那严大少,岂会少了亲戚?严嵩的一群干儿子,什么鄢懋卿、罗龙文纷纷前去凑趣。他们打出来的牌子,从爵位上虽远不如勋贵,然而个个都是掌握实权的官员,也是威风凛凛。宝蟾的陪嫁,都是欧阳老夫人赐予的,从数量上与张青砚的不相上下。

    不过这一晚娶二姬,也有麻烦,先后顺序问题甚是头疼。按陆兰贞的意思,既然是同日娶两妾,那么便以年齿为序,张青砚大宝蟾一岁,应占先。再说若论出身,张青砚毕竟是江南世家之女,也比宝蟾一个丫鬟要好些。严鸿却想到,毕竟宝蟾姐跟随自己时间更久,又是老夫人面前的人,当着大家的面,莫要被比了下去。因此最后定下的流程是,两边队伍走两条路,宝蟾的轿子先进门,而入喜堂之后,则是张青砚在前。在后宅的顺序,按年齿序,张青砚在宝蟾之前,这样勉强算是折中出了一个方案。(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四章 承欢无暇(上)

    客厅里,照旧是灯红酒绿,人人欢笑。严二公子严鹄呆坐其中。这大哥到底还要娶几个进门?今儿这纳妾的声势,虽则比起前番徐婷和孙月蓉进门差了几分,但论起来,比之自己娶妻也相差不远。而且,一纳就是两个,这两个呢,宝蟾也是他垂涎已久的,张青砚更是貌美绝伦。这样一比起来,自个一个月前迎娶徐家小姐的盛礼,着实显得毫无滋味。

    为何这天底下一切的好事,都落到了这个可恶的便宜哥哥头上?严鹄暗自里咬牙切齿,又将一杯酒生生倒进喉咙。一小半从牙齿缝里荡了出来,沾湿了衣襟,他也顾不得。

    一边,却看那胡宗宪的儿子胡柏奇,带着三分醉意,拍了拍严鹄的肩头:“二少爷,兄弟我长这么大啊,也就是来北京城这几个月,见了如此的热闹。而且这些热闹,还都是您严家府上的。实在太不简单。”

    严鹄听得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待要发飙,偷眼瞥去,却看不远处,自家的爷爷、奶奶满面含笑,老爹也在旁边陪着笑。这时候要掀桌子,那是打整个严府的脸呢。他只得复又忍气吞声,切齿道:“还好。我去净手,胡公子自便。”起身离开。

    后宅左边新房里,张青砚笼着盖头,坐在床前,心潮起伏万千。方才坐在大红花轿上,以及落轿后,被喜娘引着进堂,参拜严嵩夫妻、严世藩之时,她心中倒是得意的多。虽然蒙着盖头,她也知道。单只这直隶等省来的江湖中有头面的人。便不下百十名。她也能猜想得到。那些苦逼逼的掌门、帮主,见到她青衫龙女出嫁时这般奢华场面,将会是如何的艳羡,怎样的赞不绝口。师尊净慈师太对于那一般的名利虽然未必十分看重,但能在江湖朋友面前博些儿彩声,终究是好的。更别说,随行还有这么些师姐师妹。那帮女子看到这场景,怕是要眼都直了吧。

    念及此。张青砚不禁暗暗自得。夏紫苏,无论你怎样厉害,武艺胜过我,师门长幼之序胜过我,那又如何?现在是我抢先嫁入了严府,你就算怀了鸿郎的孩儿,也得落在我后面,哈哈。

    她于山东道上与严鸿相逢时,对这大户人家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奢豪生活。十分向往。自从和严鸿确定关系以来,得严鸿银钱接济。在物资生活上已经颇享受了不少,所谓饱时吃蜜蜜不甜,现在便不不是特别稀罕。只是,一时露水情缘是一回事,正式在程序上确认关系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尽管只是个妾,却当着这许多宾客的面,大红嫁衣进门。这样一来,自己在严府也算是有了姨太太的地位,真有夫复何求的感觉了。

    然而此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心中却有禁不住忐忑。毕竟,这也是她穿嫁衣的一晚。再是经历风霜的女子,如何不珍惜?待会儿,严鸿会怎样对待自己?念及此,张青砚只觉得胸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是厉害。

    正踌躇着,只听得脚步声,有人进屋来。接着,一只手扶住自己肩头,另一只手拽住盖头。张青砚轻轻哼了一声,一张如花似月的姣面,便展现在灯光之下。站在眼前的,不正是自己一心偎依的金龟婿严鸿?

    严鸿今晚照旧靠着锦衣卫部属挡酒,只有三分醉意。进得新房来,见张青砚在灯下,目若流波,眉似婉月。虽则两人早已共度巫山,此刻却也热血上涌,笑道:“青砚,今夜你真是美得紧。”

    张青砚抿嘴一笑道:“相公,莫非往日的我便不美了?”

    严鸿道:“我哪有此说?你这青衫龙女,今夕终于嫁入我严门,心愿得偿,该欢喜了吧?”

    张青砚雪白的皓齿咬咬樱唇:“还早呢,还没给相公添个严府第四代,这心愿怎能得偿?”

    严鸿哈哈一笑:“好,既然如此,咱现在就添。老夫老妻啦,不讲这许多客套的。”说罢虎地扑上,将张青砚按倒在大红鸳鸯被上。

    红烛摇曳,嫁衣褪下。张青砚雪白的肌肤,在灯下时隐时现。严鸿俯身前倾,紧紧搂住张青砚,强梁横霸,冲挑捻扫。张青砚秀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樱唇中不住发出嘤嘤的呻吟,那姣美的身躯,也配合着严鸿翻滚扭动,绞缠抛荡。严鸿一面拍马冲阵,一双大手却在张青砚胸前温柔地抚摸,粗暴与柔和相间,更让张青砚从身心上备受这水火交融的夹击,一忽而直上云霄,一忽儿跌落深谷。不过一炷香功夫,张青砚浑身一震,头脑里空空如也。那天籁般的长叹,连环喷发,十只玉葱般的手指,在严鸿背上生生抓出血道来。

    激情过后,张青砚趴在严鸿胸前,轻轻喘息。严鸿双臂抱着仍然失神的张青砚,柔声道:“青砚,咱们萍水相逢,也是一起患难过的。在济南,在宣大,你一人一剑,保我平安。虽然你今日才穿上嫁衣,我心中早把你当做我的人了。放心,日后不论我是贵是贱,是贫是富,也不论你年轻年老,生儿生女,是否韶华不再,是否染疾卧病,我绝不会辜负了你。有我在,便不让你受委屈。”

    他这一番话,倒也是发自内心,毕竟张青砚为了严鸿,所舍弃甚多。单只那暗中与忠义盟作对,袭杀沈炼,此事若非死心塌地爱了自己,如何能做到?想到此,严鸿便趁这水乳交融之时,把那后世西洋婚礼上的对白稍微改换头面,拿了出来。然而此话在大明朝时,却甚少听到。寻常人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小妾稍微色衰,便会失宠,几人有严鸿这般诚挚的话。张青砚听得此,饶是满腹心机,也大为感动,鼻子一酸,泪珠儿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只叫了声“相公”,竟自哽咽住,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保住严鸿,嘤嘤轻泣。

    严鸿一手抚摸她乌云似的散发,一手握住她的玉指,口中轻轻抚慰。待张青砚哭泣一阵,伤感稍过,严鸿又面带银屑的笑容,伸手满不老实地在张青砚那缎子似的肌肤上游走起来。时而巡行邱峰,时而探访河谷。张青砚方才被他一番挞伐,如今哪里受得了这般挑弄折腾?不多时,哭也不哭了,喉咙深处发出轻轻的呻吟:“相公……相……公……”

    严鸿见这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青衫龙女,如今在自己手下哀鸣婉转,乞求雨露的模样,也禁不住激情大兴,翻个身,再将张青砚压到下面。一双眼睛仿佛喷出火来,哪管她玉仙玉死,大刀阔斧,又是一轮挞伐,只杀得娇躯如泥,芬兰杂乱。

    后宅右边的新房里,宝蟾带着盖头,和衣而卧。她的轿子虽然先进门,但严鸿今夜却先去张青砚那边,自然不可能让宝蟾熬着等半宿。只是,虽然躺下了,却哪里睡得着?外面房间的鼓乐、酒令声若有若无,隐隐透来。而心中的事儿,也是一阵一阵起伏。

    宝蟾对这位大少爷的感情,却是比旁人更久。长期在欧阳老夫人身边,她一心只要寻一个立得住的靠山,免得下半辈子做了那随风漂泊的浮萍。自委身严鸿后,她时刻盼着被正式收房。虽说,严鸿自己每次都信誓旦旦的说着,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毕竟没有过门之前,谁敢说不出个意外?便是严鸿这两年里东奔西走,不是打倭寇,就是打鞑子,阵上刀枪不长眼,万一有个闪失,自己找谁哭去?

    因此,这会儿宝蟾心中,真是满足得很。虽然,她也有一点点不悦。自己进门之后,在诸位妾室中间,居然已经排到了第五去。要说徐阁老的孙女,那本是做正妻的份,自己当然不可能争得过她。其他几个,算什么啊?尤其那第一房姨太太孙月蓉,明明是个占山为王的女匪,这等该砍头的家世,居然堂而皇之成了诸位妾室中老大,大少爷还对她宠得那样,实在让人心中难平。

    不过,宝蟾毕竟是伺候老太太许多年,自然也知道侍妾的立场和态度。男君爱哪个,这是男君的权力,岂有做姨太太的随便干扰男君的?她宝蟾断不会做那傻事。反正,若不是孙月蓉开了先例,自己大约也就是老太太一句话轻轻过门,断不至于有今天这样,大红嫁衣,花轿,宾客满庭的待遇。这样想来,宝蟾还挺感谢孙月蓉的。

    想到此,宝蟾嘴角不禁又起了一丝笑容,带着微微的恶意,想着坠儿那丫头。哼,这小东西,不过是仗着跟随胡晚娘嫁进来,居然想爬到我头上,在姨太太的排名中也压住了我。可那又如何?我可是穿着红嫁衣进来的,你呢,也不过是陆兰贞大娘子一句话收房,后宅自己摆了一桌酒而已。这一层啊,你终究没能比过我宝蟾!便是回头这大少爷院子里的财权,也绝不会让给了旁人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五章 承欢无暇(下)

    至于跟自己一起进门的张青砚么……那妮子不但年龄比自己大点,在外闯荡江湖,武艺高强,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但现下她与自己尚且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一个是江湖女侠,一个是严府丫鬟,两人的身世背景可以说完全互补。而且,大少爷对她看来也倚重得很。怎么与她打交道,自己倒是要小心从事。哎,现在大少爷先去了她房里,却不知何时才来。想到大少爷想必正在跟那青衫龙女吃果果搂抱在一起,宝蟾心中微微一酸,却又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不知想了多久,宝蟾猛然惊醒,却见自己的盖头已被取下,严鸿带着坏笑,正俯身看着自己:“宝蟾姐,让您久等了。”

    宝蟾忙道:“男……男君。”待要起身侍奉,却被重重拉回床上。转眼一看,发现自己的一双雪白手腕,竟已被丝绳拴在床头。她当即醒悟过来,娇羞道:“男君……你又欺负人家了。”

    严鸿自从嘉靖三十六年下山东之前,与宝蟾成就**,当时得知这位严府后宅一姐却喜欢这个调调,以后便时不时调弄一番。所用的器械绳索等,自不是当初情急之下,用胡晚娘的那一套来凑数,而是单独又给宝蟾备了一套。今夜洞房花烛,纳娶双美,他在张青砚那里放浪了半宿,哄张青砚睡去,心想不可轻慢了宝蟾姐,便穿好衣衫,来到右边的房内。进来之后,但见桌上红烛犹然闪光,烛光下。宝蟾身穿喜装。头罩盖头。仰卧鸳鸯被上,那喜服下胸脯显见隆起,还在缓缓起伏,心中顿时起了一股坏念头,便趁宝蟾未醒,取出丝带,将她双手缚住,这才推醒。

    见宝蟾醒来。严鸿笑盈盈故意装出一副色狼相,舔舔嘴道:“宝蟾姐,你想得我好苦。如今啊,你终于落到我手中,再也别想逃走了。”

    宝蟾与严鸿也是久享温存,自然知道如何应对,故意装出一副害怕模样道:“男……男君,奴婢现在已然被男君制服,只能任凭男君处罚,为所欲为。不敢反抗了。求男君怜悯奴婢啊,饶了我吧。”说着。还故意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她双手既然被缚,哪里躲闪得开?只是在床榻上扭动,反而显得分外迷人。

    严鸿狞笑一声,扑上前来,抓住宝蟾胸前衣襟,用力一分,露出一抹雪白,一抹桃红。须臾间,挞伐声,撞击声,吮吸声,呻吟声,哀求声,一时混杂,春光无限。

    待得云收雨散,可怜宝蟾早已头发披散,脸上红晕分外艳丽,一直染到胸前。严鸿也不解开她的捆缚,只用手搂住她,爱怜地轻轻咬着宝蟾的耳垂,轻声道:“宝蟾姐,有没有弄疼你?”

    宝蟾含羞道:“男君你这般威猛,奴婢便是疼了,也只能受着啊。不过……不过……你就这样对我,我很喜欢。”

    严鸿一手轻轻爱抚着宝蟾的酥胸,说道:“宝蟾姐,从小到大,你对我好,我都记着的。哎,这两年,在外边东奔西跑,和宝蟾姐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可委屈你了。”

    宝蟾幽幽道:“男君,你不要这般说。你是相爷的长孙,又是国家的大将,是要做大事的。杀敌立功,封侯万里,这才是你的男儿本色,奴婢我看着也是欢喜的,骄傲的。你只管放手去吧。你那位孙姨太,张姨太,都是武艺高强的,她们在外面跟着你,保护你,我也放心。宝蟾我没有力气,也不会武艺,只有留在严府里,帮衬着女君,替你把这后宅整治好,免得你在外分心。”

    严鸿听了,却也分外感动,道:“宝蟾姐,我从小到大,没有把你当做奴婢看过。有你在,我确是放心多了。这后宅之事,便多多有劳你了。”

    宝蟾双目一弯,笑道:“是啊,男君风流倜傥,每次出去,必定要带美人回来。若没有我这黄脸丫鬟替你打理,您这大少爷的后宅,如何放的下这许多花花草草?”

    严鸿怒道:“好个宝蟾姐,我敬重你,你反来消遣我。今日不弄得你死去活来,你怕是不知道严大少爷的手段!”说罢,翻身坐起,一双龙抓手,恶狠狠向宝蟾劈面伸下。

    宝蟾作势挥动被捆缚的双手,挣扎着道:“男君,饶了奴婢吧……啊……”

    这一夜,不眠的何止一二人?

    陆兰贞的房内,兰贞披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册话本,随手翻翻,又随手放下。鸳鸯端来一杯香茶:“小姐,姑爷也真是的。这一个两个的姨太太娶进来倒也罢了,居然都要穿红衣走正门,这叫哪门子的规矩?”

    陆兰贞看鸳鸯这气愤的样子,轻轻笑道:“你啊,我都不气,你气什么?这不都是因为那孙姨娘开了个头么。后面这几位啊,徐姨娘是徐阁老的孙女,原本想当正妻嫁进来的,你能让她比个练武人家的还不如?宝蟾那是老太夫人房中的,陪相公从小玩到大,张姨娘是跟着相公出生入死的,这几个,谁也不好委屈了啊。没事了,横竖是个正门偏门,计较什么呢。”

    鸳鸯撅嘴道:“小姐您是心胸开阔,我可怕姑爷纳了一个又一个,没个完了。”

    陆兰贞道:“他就是纳一百个,我还是正妻。有这一点在,便吃不了亏。这男人啊,都一般的想偷腥。你把他管得急了,他照样乱来,反而还怨你。倒不如大方点。鸳鸯,你这般急着替我出头,想没想过你自己若是被收进房为妾,穿什么衣衫走什么门呢?”

    鸳鸯脸一红道:“小姐,人家替你担心,你反来取笑人家。”

    斜对着陆兰贞的厢房里,坠儿坐在桌前,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那一点烛火。微微跳动。她虽则早被陆兰贞一句话收进了房。在严鸿的姨太太中排行第二。可是严鸿许多时候并不在府中,便是在府中时,除了去陆兰贞房中外,多数时候不是在孙月蓉那里探望,就是在徐婷房中陪伴。到自己这里来的时间,十天里面竟然不到一天。哎,如今,眼看得这后宅的美女越来越多。姑爷……不,男君还能分多少雨露给自己呢?尤其是,后面这几位姨娘都是穿着红嫁衣进来,这么一算,自己挺亏的啊。小丫头想到此,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三姨太房中,徐婷侧卧着,却也难以入寐。倒不是心中嫉妒什么,也不是计较又有几个地位不如自己的姨太太穿了红嫁衣。她的心中,是真为相公而高兴。自己入嫁严府为妾。原本心中也有些不情不愿,只是不敢违抗爷爷的意思。可是自从嫁过来后。好像也没有先前想象的那么耻辱和不堪。这男君对自己挺好的,每次温存的时候,都小心地抱着自己,仿佛生怕把自己弄痛了。而且他那些变化多端的手段,哎呀,真是让人又羞又爱……宅子里,别说管家、下人们一个个见了自己毕恭毕敬,就是爷爷严阁老和公爹严世藩,对自己也和蔼得很。奶奶欧阳太夫人就更别说,见到自己,脸上就笑得一朵花似的。女君陆兰贞,听说是锦衣卫都督的小姐,还以为是杀人不见血的女将军呢,现在看来,也很和睦啊,并不曾对自己瞪眼睛的。还有那个大姨太孙月蓉,虽然说是练武人家的,说话也粗声大气,但和自己也很亲热,看上去没什么心机的样子。哎,今天这一夜,相公要先后临幸两位新姨太,不知道身体会不会受得住。不过,每次和自己在一起时,他都那么……那么厉害,让自己简直吃不消,大约没问题吧……胡思乱想着,徐婷渐渐睡过去。

    孙月蓉房里,灯火通明,叮叮咚咚的声响不断,孙月蓉、花月仙、耿金铃三个,正围着桌子丢骰子消遣。孙月蓉腰身已然隆起,便侧躺在床头,斜靠着玩。

    耿金铃打了个哈欠:“太太,天也晚了,你有身子,别太累着,还是早些歇了吧。”

    孙月蓉啐了一口道:“我偏不。这冤家自己在快活,叫我独守空床啊?他快活,我也得快活!来来,继续继续。月仙,你去柜子里把枣泥糕拿出来,饿了大家好填肚子。”

    耿金铃和花月仙对视一眼,面露微微苦笑。花月仙小心翼翼道:“太太,老爷今晚纳的这两位啊,一位是……”

    她话没说完,孙月蓉先道:“知道了知道了,月仙,你也真是,跟我这么些时候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张青砚她是我的好妹妹,我能吃她的醋么?宝蟾那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我能去招惹她么?没事啦,我只不过想着咱男君这么风流那个什么,别伤了身子才好。不然,谁管他娶几个呢。好了,别啰嗦了,继续来,该月仙你了。”

    北京城外,了尘庵中,胡晚娘靠在床头,孤灯独坐。耳边,隐隐传来田盼儿念佛的声音,宁静平和,晚娘心中,却难免一阵酸楚。

    这些天,相公来庵里与自己相会,是少多了。是的,他忙得很,锦衣卫里的公事要办,还要准备开海的事,自家兄弟胡天佑都说了。胡天佑还说,今晚,严鸿又要纳两房姨太太,都是大红嫁衣,花轿走正门。哎,这冤家,把姨太太当正妻娶,真是弄出瘾头来了啊。

    晚娘又不禁想到,孙月蓉进门时候的情形。那时候,自己还是严府大少爷的正妻,对孙月蓉走正门,做花轿的事情,非常不满,也只得勉强应承。可是如今,听说严鸿已经是第三次按娶妻规矩纳妾了,不知他的新娘子,那位锦衣卫都督的陆小姐,是不是也因此吃醋伤心呢?哎,人家果然是大门大户出来的,这胸襟见识,毕竟与自己不同。

    回想当初,自己计较孙月蓉的入门礼仪,是何等的狭隘可笑。如今,自己已然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虽然还能时时得到相公前来眷顾,然而,别说计较别人的入门,就是自己想再穿着嫁衣当妾嫁进去一次,也只是梦中的奢望了吧。

    知不知道,坠儿,你现在如何了?那冤家有没有欺负你,他一个接一个娶进门的这许多姨太太,有没有跟你过不去?你是个知趣的小丫头,不会像我这样傻,身在福中不知福。哎,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好自为之吧。

    胡晚娘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酥胸。左边锁骨下面,一道匕首刺的伤疤,赫然在目。两滴眼泪,出现在她白皙的面颊上。

    这时,却听自己所住的禅房的门,被“呀”的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晚娘大惊,慌忙拉起被子,挡住胸口:“你!”

    抬眼看时,却是那夷女桃松寨,操着略带些腔调的汉话道:“小姐,您睡不着?我来陪陪您。”(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六章 深谋远虑

    严鸿这几个月应对自己家宅的事分去了不少精力,但朝堂之上,整顿锦衣卫和开海通商的事,却也不敢怠慢,不时往国子监走走,请蒋洲、陈可愿两人畅谈江南之事。不过他的专职是在锦衣卫,主要是考虑一旦开海,如何从制度上确保开海顺利,不要被一些心怀叵测的江南豪商把事情给弄砸了。

    而伴随着严、徐两家结亲所造成的大势,现在朝堂上的大方向也已确定。虽然总还是少不了反对开海的言论,或是出于集团利益,做垂死挣扎;或是抱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旧思维,顽抗到底;也有那新进的御史,偏要逆大势而动,博取个眼球。但是,在严嵩、徐阶联手的镇压下,这些言论也只落得聒噪一阵的下场。其中闹得最凶的几个,还被拖下去打了廷杖。

    随着开海大方略的渐尘埃落定,关于具体怎么开海,细节如何把持的折子也开始上了。严嵩一党颇多江南人,如罗龙文本身就是做走私生意的,而东南如今是胡宗宪为总督,其更是掌握许多一手资料,源源不断给严府输送回来,对此自然颇有见地。然而这件事的头功,却是徐阶的得意门生张居正。

    张居正身为国子监祭酒,本是负责文教工作。但他素来关心民生,乡居三年,又曾深入吊贫问疾,早存了改革弊政,富国强明的心思。如今又得严鸿推荐了蒋洲、陈可愿两人入国子监读书,这两人都是江南开海的干将,张居正如获珍宝。一月之中。竟有二十日与两人攀谈。除此之外。有那些曾在沿海为官,后来调入京城升流的官吏,以及前番跟随严鸿下江南的文员,甚至曾在江南、沿海办过差事的太监,张居正都时时访问,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

    在朝廷上这一轮开海之争中,张居正亲自上阵,不避矢石。冲锋在前。先以《议开海十事疏》一炮打响,上面直陈大明朝目前国库无钱,户部寅吃卯粮,地方上预收税、提编泛滥的问题,指出开海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他不像严鸿只会打嘴炮,是拿得出实际干货的。张居正更引经据典,指出宋朝时未曾禁海,百姓丰足;太祖爷重农为本,是因当时战乱方息,土地荒废甚多。人丁不足,仓廪匮乏。因此要鼓励耕作,以待国家温饱。但如今大明承平日久,人口繁衍甚多,土地不是荒芜,而是不敷耕种。这种情况下,适当开海通商,一则宣扬大明威德,使万邦来朝,弘圣人礼教;二则使士民少土地者得以经商为生,换得温饱,法上天好生之德;三则民皆好利,以利辅义,教以忠孝,免铤而走险之虞;四则通商得税,以增太仓之入,平调饥馑,以安朝野。这一番话,有利有节,更兼文采飞扬,却是朝堂之上第一流的文章。

    除此之外,与严家为了自身利益选港口不同,张居正倒是从实际出发,提出了五口通商事。所谓五口,乃是广东的广州,浙江的杭州、宁波,福建的福州、泉州,这五口为通商口岸,由朝廷派专使负责。张居正的奏章中,从地理、民风、经济条件、出海传统等方面,对五个港口城市选择理由,自身条件优越性,做了细致的分析,比严家那些党羽们的材料要有力的多。此外,壕境准夷人与我大明朝通商,夷洲接厦门,由汪直暂时任,也许其通商海外,但通商之举,亦须朝廷监督。至于船引的管理方法,则是先以控制数额,每一口每年发船引六十张,船东取得船引时即缴纳引税,而待出入港时,再计其货物贵贱,抽收捐税。无引之船,若在大洋之上,则皆抄没。壕境只许夷人进来做生意,有大明人胆敢借壕境出海的,斩。夷洲之地,朝廷另给汪直等海商配发船引,开专门机构管理出入港,若是无引之船,官兵一体追拿。

    张居正这篇折子,不但言之有物,而且风格也与常见的折子大不相同。一班儿文官,平素里最喜欢动辄引经据典,借圣人言论讲自己文章,更喜欢迂回三重,皮里阳秋,让人看得要急死。张居正的折子,写的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嘉靖皇帝虽然自己下圣旨也喜欢玩文字游戏,他可不喜欢看别人玩文字游戏。见了张居正这份奏折,甚是欢喜,连声夸好,还专门下令,赏了张居正半匹贡缎,二十两白银,以示褒奖。这东西虽则不值太多钱,可是天家亲自赏赐,这份尊荣那是不必说了。

    严府内,严嵩父子与众亲信团团围坐,商量大计。严鸿如今是锦衣堂上官,参与发言,自不必说。就连严鹄也被严世藩弄了进来,说这小子毕竟也已二十一岁,又成家了,何况素来帮严府打理田庄上的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这次开海,说不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故而,二少爷破天荒的也得以列席这等大会。严鸿对此倒没什么意见,现在他根本不把二弟当做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对手了。功劳事业,那都是要自己凭本事干出来的,可不是一张嘴皮子就能抢来的。只是这小子坐在末座,默不作声,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往严鸿这边瞥一眼,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这一番,虽然张居正的奏章说动天子,对于严嵩一党力主的开海而言,那是相当有力的一下推动。当满朝上下还在围着开海的道理打嘴仗时,张居正这份可行性很强的奏折出台,基本上就把那些满口玩弄文藻的反对意见碾压得鸦雀无声。而且,自从去年以来,徐阶一党对于开海就处于配合态势,今春朝堂上本来就是严徐联手的局面,张居正作为徐阶的门生,又是严鸿在国子监的老师,持这种立场可以说全无问题。只是张居正这么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出来,却让严家原本抢开海头功的计划落空了几分。严门炮制的那些奏折。算起来怎么也赶不上张居正这么一篇。

    罗龙文久为徽商。本是严家弄开海之计的主力。严嵩这一次也考虑是否要安排他下一趟江南,共同促进开海之事。如今这主力被张居正比得暗无声色,罗龙文也自觉没趣,怏怏道:“想不到这张居正如此厉害。义父,徐阁老一边,这次下的功夫不小啊。”

    鄢懋卿也道:“哎,若是赵元质尚在,怕也未必被张居正抢了功去。”他与赵文华素来交好。当初赵文华得罪天家,被严嵩父子断尾,鄢懋卿也略怀几分兔死狐悲之意。鄢懋卿又想,当初这招安汪直、徐海,开海通商之事,本身就是赵文华和胡宗宪最早策划的,甚至蒋洲和陈可愿最早也是在赵文华手下做的幕僚。若是赵文华活到今日,严党在开海上岂不又多一员大将。

    这话严鸿听得却颇有些不舒服,但自己又不好出来打岔,不然反显得心中有鬼。严世藩却早已冷冷哼了一声:“赵文华自己获罪天家。又有何辜?再则,以我看啊。就算他真在,也未必能在这里占到张居正的便宜。”

    严嵩点头道:“东楼言之有理。张叔大这篇奏章,端的是朝廷上近来少有的雄文,于开海之事,讲得分外透彻,也难怪天子垂目。鸿儿,你这位恩师,真真不简单。日后你若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多多与他学习,必有收益。”

    严鸿心道,爷爷您太英明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虽则我占了穿越者后知后觉的便宜,有这么几次下江南办事,但论起写奏折的本领,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比起大明朝的一流人才来,毕竟差的太多。单说两年前招安徐海那一次,若不是有徐文长主笔,只怕一篇奏章未必能说得天家动心,下诏赦免。如今,张居正的论事能力,我更是拍马也跟不上。他要紧点头道:“爷爷教训得是。孩儿日后当多向张先生好好请教。”

    却听严鹄不阴不阳插了一句:“说起来,张居正也未必多么厉害。喏,若不是大哥把蒋洲、陈可愿两个人推荐到国子监,给张居正送去这一份大礼,我看啊,张居正未必写得出这份奏章来。”

    严鸿脸色一变。严鹄这话什么意思,傻子都听得出来。没错,自己把蒋洲和陈可愿这两个江南本土出来的民间开海奇士推荐到国子监,确实是有助于张居正在开海上发此宏论。但你严鹄这话,莫非是要暗指我沟通徐阶一党?这尼玛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眉头一挑,便要忍不住反唇相讥,哪知严世藩先拍案道:“混账东西,让你在这里列席会议,是叫你多跟诸位叔伯学习,轮到你来大放厥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严鸿跌破眼镜,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爹居然为了袒护我大骂二弟?却看严鹄面无人色,站起来,给严嵩、严世藩各磕了个头,怏怏退出。

    严世藩余怒未消,待要开口,一边的欧阳必进却干笑一声:“我说东楼啊,老夫知道你自从与徐阁攀上亲戚,心中高兴,定要把这严徐的盟友做成。只是么,鹄儿说这话,倒也未见得全无道理。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犯不着对他这么凶,横竖这话传不到徐阁耳朵里去,就算传去了,也不打紧的。”

    严世藩忍气吞声道:“舅父说笑了,徐阁虽然户大人多,甥儿倒也不曾怕他。只是如今要成开海大业,本是严徐两家联手的局面。蒋洲、陈可愿去国子监,这也是冲胡宗宪的面子。如今鹄儿这厮竟然胡言乱语,足见他心中全无谋略,反而只望着一鸣惊人,这般浮躁,如何成事?因此我才发怒。”

    欧阳必进哑然不语。其实严世藩发怒,乃是恨铁不成钢之意。要知道当初蒋洲、陈可愿去国子监读书,其实是严嵩给严鸿出的主意,目的一方面是帮助胡宗宪手下这两个开海能人在国朝的文官体系里立住脚步,同时也有加强与张居正联系的意思。那严鹄当时没资格参加严府会议,对此事一知半解,单是听胡柏奇说自己带来的两个秀才,蒙严大少爷关照推荐给张祭酒,进了国子监,因此自作聪明来说些浑话搅局,殊不知早把这板子打到自家爷爷头上了。严嵩老迈,尚不及反应过来,那严世藩却是个何等聪明的人,要紧把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给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七章 让人一垄

    老严嵩毕竟年已八旬,倒是没想这么多,没发觉严鹄是在抽老爷爷的嘴巴,只是觉得严鹄说话这般不好听。明明是一家人在这里商量国家大事,这混小子却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哪里有个严府孙子的模样,分明是那讨嘴上便宜的破落户。看严世藩把严鹄轰走,严嵩心中也暗自有些消气,便不接话茬,自顾说道:“说起来,那张叔大本是朝廷上第一流的人物,这番开海,确实下了功夫,说出的道理,真知灼见,远胜于平庸之辈,因此他得了次头功,也不为过。那徐阁既与我严府联姻,彼此也都算是友盟,咱们也不必和他计较太多。谁得功,也都无害。说起来,有张叔大这封奏折,开海之事必是定了。我看旬月之内,天家便要安排钦差出京,巡游沿海,督通商事。诸位说,这次的人选,却安排何人为当?”

    欧阳必进道:“阁老,你明知故问啊。鸿儿这几次当钦差,哪一次事情干得不漂亮?他又深蒙天家宠信,每次回京,必蒙赐见,这其中荣耀,天下几人能及?朝廷上但凡明白的,谁看不出天家一心属意鸿儿。这一次么,当然是让鸿儿做钦差再辛苦一趟了,也是驾轻就熟。”

    严世藩平素里经常和舅父过不去,这回也点点头:“舅父言之有理。一客不烦二主,这开海之事本就是鸿儿一力主持下的,他去也是自然。那胡宗宪和鸿儿配合已久,壕境鸿儿也是熟门熟路的,还有夷洲的汪直、徐海。都是鸿儿一力救下来的。他去了处理这几方面事情。甚是便当。若选别个去,如何办得妥帖?到时候反而父亲还要受所派非人之过。”

    鄢懋卿也在一边打趣笑道:“纯臣年纪轻轻,已然是国之栋梁。这一番南下开海,必定又要成就一番彪炳千秋的大功绩。愚叔倒想要跟你讨个差事,随着一起去下江南,一则替天家出力整些银子,二则也不负义父栽培之恩。”

    鄢懋卿这话,说的口水直流。大家倒也都不意外。这一趟下江南,那是要开海通商,发船引,布口岸。海上波浪,本是财富流通的宝地。泰西的番货,南洋的土产,倭国的白银,随便什么都是大有可捞。既然经办此事,这其中的油水,不是千两万两。怕是要十万百万。谁不想从中捞一把?就算当不了正使,当个副使。也足够捞够了。

    罗龙文却对鄢懋卿笑道:“鄢老兄,鄢副都堂,您已官拜左副都御使,是朝廷三品大员,纯臣贤侄如今不过是从五品尚宝司少卿。若要你俩一起出使啊,那就得您为正使,纯臣为副使。可是您老虽则才略过人,以小弟看来,在开海之事上,比那纯臣贤侄尚且大有不足,若是坐了正使之位,未必有利国家,天家面前怕也不一定高兴。”

    鄢懋卿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罗龙文又道:“义父,义兄,贤侄,罗某本是商贾出身,卑微之人,如今托义父义兄的庇护,做了个中书舍人的官儿,不过是从七品,比纯臣贤侄要低四级,若是贤侄看得上我,便随了贤侄一起去,给你打打下手,也是方便。”

    严鸿听得哭笑不得,这帮叔伯辈的朝廷官员,竟然想着给自己打下手。不过说起来,这位罗龙文叔父从某些方面,倒也称得上开海办事的一个不错人选。他本是能干事的,早些年就曾私通番商,在江南的渠道人脉也广。就连汪直、徐海也是罗龙文的同乡。虽则罗龙文官职品级甚低,但于严党之中也称得上是一员野路子的大将。

    只有一桩不妥当处,那就是当初罗龙文把王翠翘搭救出来,两人是相当有不清不楚一阵的。而且嘉靖三十六年严鸿第一次下江南时,罗龙文还送出了毒药,要贿赂严鸿害死徐海。此后严鸿没有如罗龙文要求,把徐海毒死,回头反而将这毒药让赵文华喝了。彼此之间有了这一件事,再加上现在王翠翘已经做了严鸿在江南的外室,这一趟真若过去,难免尴尬。当然,凭罗龙文的厚脸皮,估计不会觉得怎样,严鸿自己多少却还是有些受不住。

    严鸿正在踌躇,却听严嵩道:“鸿儿,你说,这次开海通商之事,若叫你一力做下来,能做的好么?”

    严鸿心中自个也早琢磨过这个话题。听爷爷发问,他略沉思片刻,缓缓道:“开海之事,利国利民,其中大有可为,然而这凶险障碍也多。如今天家首肯,爷爷、爹爹和各位叔伯支持,孙儿也只能尽力而为,难保万全。”

    他这话倒并不是谦虚。虽则经过这几次下江南,以及在京中了解情况,他断定开解海禁之事,确实大大有利于天朝。但这其中涉及到千丝万缕的关系、利益,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他作为锦衣武臣,使出流氓手段,可以对付一般豪商,但如今不是要打倒哪一个敌人,也不单单是要压制一批人,而是要建立一个起码可以运转的机制,保证海禁开放的同时能够把钱给运送到国库里。这一点除了要商业头脑,要管理思想,还必须有办法驱动千万的官吏。而要完成这一桩事情,在严鸿来说,至少并不算擅长,也不敢称胸有成竹。

    严嵩道:“老夫也是这般想。张叔大在他的奏章里,所说的开这几处口岸,以及后续的办法,听起来甚好。但若让鸿儿你去照办此事,恐有些独力难支。”

    严世藩独眼眨眨:“那父亲您的意思是?”

    严嵩道:“老夫想来,这一次,要不干脆让张叔大做正使,鸿儿给他做副使好了。这样一则不枉徐阁这般辛勤筹备,二则,鸿儿你也可以与张叔大好好讨教一二。万一其中出了甚意外,有张叔大在,鸿儿你肩上担子也轻些,朝中严徐两家共担进退,也比全落在咱们头上要强。”

    那鄢懋卿、罗龙文之辈,听到此事,个个都张大嘴巴,愕然不语。这天大的一桩功劳,中间还不定有多少肥肉,严阁老居然送出去分给人一半,说不定还是一大半!这尼玛都叫什么事情啊。

    严鸿却是觉得颇为有理。自己这几次当钦差,说实话都是本着胡闹搅局的想法去的,第一次是到山东抢亲,还靠海瑞才完成了赈灾。第二次无非是拿皇帝的圣旨压制佛郎机夷人,第三次原先打的主意也不过是到宣大府找杨顺分赃。结果哪一次都比预想的要艰难得多。如今真要开海,那是实打实的建设性任务,不是那么好玩的。再说张居正什么人?改革家大牛,有他来办这开海之事,自己从旁协助,那就万无一失了。他当即道:“爷爷说的是,若是张先生为正使,孩儿愿助他一臂之力。”

    严嵩看来,严鸿此举却甚难得,点头道:“不愧是我严府的孙儿,年轻人不自傲,能居人下,能知进退,甚好!记住,能下方才能上,能退方才能进。那么就这样办,明儿去西苑时,便和徐阁说此事。”

    严世藩独眼却闪了一下:“父亲,开海之事,我严府谋划了这数年之久,单说鸿儿两次下江南,哪一次不是冒了天大危险?如今把这差使轻轻松松让给徐阁老一边,虽是两家盟好,不必计较过多,却也不该这般轻松放过。以孩儿之见,此事却还须与徐阁那边有个交代。”

    严嵩道:“哦?东楼,你欲如何交代?”

    严世藩诡异地笑了一笑,并不言语。严鸿却不知为何,觉得背心有些发麻。踌躇片刻,严世藩道:“既然有福共享,那有事,也该要大家一起共担才好。”(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八章 隔坪对弈

    次日,西苑中,只有严嵩父子与徐阶三人尚在值班。大家照例是为嘉靖皇帝写写青词,抽空处理一些朝政,将那日常事务,基本打理得差不多了。眼看已是午后,严嵩咳嗽几声,起身出门,前去净手。看得老爹的身影消失不见,严世藩忽站起身来,往徐阶这边踱了几步,凑过来问徐阶道:“徐阁,如今天家属意开海,旬月之间,便要派出钦差,代天巡行沿海诸地。以徐阁所见,这钦差正使,当遣何人为好?”

    徐阶听严世藩这般问,虽不知其用意究竟,然则近年早已练得见招拆招,当即随口答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做好了,国朝一年多收数十万银两,更能海清何晏,天下太平。如此大事,这人选么,自当请严阁老细细谋划,以选拔精强干练之士。若是以徐某之见么,咳咳,小阁老,这最合适的,便是令郎纯臣。纯臣前番早已然二下江南,对那海外夷事颇为熟悉。听闻他在贵府里,也曾是掌管生意的,对这行商坐商之道颇为精熟,倒比一般读圣人书的名士要清楚许多。便由他担任这钦差,自然最好不过。”

    严世藩道:“非也,非也,徐阁抬举犬子了。鸿儿虽有些犬马之才,也曾靠着万岁爷的洪福,胡乱办成了几件事,立下一些功劳。但他毕竟年纪尚轻,历练尚且不足。开海之事,关系万里海疆,千头万绪,要鸿儿办开海这件大事,担子重了啊。依我看。鸿儿只能为副使。当正使。怕是勉为其难。”

    徐阶听严世藩这般说,双目闪烁:“那以小阁老之见,这钦差正使,派谁人合适?”

    严世藩微微一笑道:“便是贵门生,国子监祭酒张居正。张叔大本是鸿儿的恩师,更兼新近上了《议开海十事疏》,所言诸事,颇合章法。深得天家首肯。这次,便由他来担任正使,最是合适不过,必能马到成功。”

    徐阶听严世藩这般说,不禁心中一跳。他此次不但让张居正对开海之事细细思虑,抛出这一颗重型炸弹,震惊朝野,而且还安排徐党众人,或明或暗,一起来支持张居正。所图的正是要拿下这个正使的位子。徐阁老倒不是想光靠着这正使捞多少银子。他下的是大棋。如今开海既然是势不可免,那么只要当今圣天子在位。对这事关朝廷前途的大事,当然要尽力参与其中,否则就会被这艘巨大的航船抛下,甚至远离权益核心。张居正若能以钦差身份出使江南,对开海同番之事,便能尽数掌握手中。到时候,无论是利用开海中的利益,为徐阶一党拉拢盟友,收买干臣,还是借机巡查敌党行踪,安插眼线势力,都要方便许多。即使撇开这些,单纯从徐阶一党对开海这种国朝大事的掌控程度,也对于徐党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极为宝贵的。否则,若是开海之事功劳被严党尽得,那么两家的实力差距就更大了。

    只是开海之事,实是严嵩一派谋划已久的,严鸿又是开海派的中流砥柱兼先锋大将,如何肯轻轻把这个位子让出来?就算张居正写了那石破天惊的奏折,在徐阶看来,要抢这位子,也是五五之数。徐阶还琢磨着,要不要让张居正去见严鸿,直接以师徒之意挑弄,说服严鸿自己要求给张居正当副手。谁知这计策还没用来,严世藩居然主动提出以张居正为正使。一时之间,徐阁老又惊又喜,心中得意,自己的韬光隐晦之策,终于见了实效。

    他口中忙道:“小阁老如此看重叔大,老夫甚是欣喜。哎,就怕国子监事多,张叔大分身无术啊。”

    严世藩笑道:“徐阁戏言了,下官当年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对其中风气,自然知道。今年春闱已过,国子监中料也无甚大事。张祭酒忧国忧民,岂能使其大才不得舒展乎?这一番,下官认为,以张叔大为正使,犬子严鸿为副使,最是相宜。若能开海通商,为国朝赚些银子回来,却也不辜负天恩浩荡了。”

    徐阶点头道:“只要元辅觉得叔大去好,徐某自无异议。”

    严世藩道:“只是尚有一事,须向徐阁请教。今上春秋已高,国家久无储君,亿万官民,未免望之若渴。徐阁乃朝中柱石,未知尊意若何?”

    徐阶听严世藩这么说,眉头微微一皱,面上表情淡然,心中却已是热潮翻滚。他如何不知道严世藩一心勾结景王,欲演出夺嫡的把戏,只是长久以来,碍着朝中尚有礼部尚书吴山、左都御史周延等忠直之臣,自己又未曾表态,再加上裕王的老师高拱亦非等闲之辈,故而尚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莫非是这厮见到严徐两家联姻,自以为羽翼已丰,准备下手了?

    想到此,徐阶心中有喜有忧。喜者,自己韬光隐晦,果然进一步麻痹了严嵩父子,尤其令这个丑陋狂妄的严世藩,天下一等一的智谋之士,也开始利令智昏,意图干涉立嗣。嘉靖皇帝本刚愎自用,最讨厌臣下挟持于他。严世藩若敢去挑这个事,那便是摸了老虎屁股。而忧的是,严世藩将此话问自己,分明是有让自己也一体劝进的意思。自己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可以,要是跟着严世藩去闹支持景王的把戏,那可就引火烧身了。

    然而此刻严世藩虽然是在西苑,四周无人之际暗中询问,言论不会外传。但这逼自己表态的意图,一目了然。如何应对,这倒须得细细斟酌。但徐阶见严世藩的独眼中闪烁着贪婪急迫的光芒,知道此刻拖延不得,当即笑答:“立嗣乃国家大事,自当为天下所重。小阁老欲劝天家立皇储,这本是为国朝考虑,只是么……哎。天家龙威如雷霆。当今裕王、景王二殿下并立。若是天家心中实已有主意,我等再擅自进言,万一触怒天家,之恐反而不美。”

    徐阶这一句以退为进,说了等于没说,果然反而让严世藩更觉放心,当即道:“徐阁放心,此刻内阁中并无他人。便是家父也未归。徐阁只说在你眼中,景王、裕王,何者可立?”

    徐阶答道:“自古立嗣,有嫡立嫡,无嫡立贤。万岁爷驾前这二位殿下,都是聪明伶俐,他日无论何人为君,必能体恤子民,使国泰民安。只不过么,如今裕王已然有子。而景王尚且无子,加之裕王年略长。所以单以此论,似乎……似乎裕王略胜半俦。当然,此是老夫愚见,阁老若有主意,定也是极好的。”

    徐阶第一句“有嫡立嫡,无嫡立贤”,实际上等于给严世藩退了半步,言下意思是既然景王和裕王都不是嫡子,那么看谁贤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后面半段话的道理,倒也是说的八面玲珑。严世藩见徐阶如此表态,微微一笑道:“徐阁老,裕王年长,有子,皆是实情。然以某观之,那景王聪明伶俐,少年大器,宅心仁厚,他日若继大统,必是一位明君。而裕王生性孟浪,据说还曾出入烟花之地,且为人又暗弱,实非明主。故而某家心中,却欲与徐阁老一起,联手拥戴景王,请天家立为皇储。不知徐阁意下如何?”

    严世藩这一下图穷匕首见,**裸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他说的这些话,严格说来已经在近乎找死了,不仅公然干涉皇帝的立嗣决策,甚至还越俎代庖企图“拥戴”,莫非是还想逼宫么?虽然此时只有徐阶、严世藩二人在此,并无第三人旁证,就算徐阶前去出首揭发,也无可印证。然徐阶见严世藩这带有三分癫狂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面上却更加谦退,道:“小阁老此言,颇为有理,徐某自无异议。然则真要行此事,朝中尚有二人存在。此二人,恐不容小阁老行此大计。”

    严世藩独目射出凶光:“敢问徐阁,是哪二人?莫非是礼部尚书吴山吴大宗伯?”

    徐阶摇头道:“吴筠泉为人虽方正,然近年来颇不得天家所喜。三年之前,纯臣在教坊司一番大闹,便是大大杀了他的威风。两年前,吴筠泉的得意门生林养谦,又被纯臣断送。再加上去岁里纯臣的爱妾孙氏刀劈方杰,大闹东便门,气得方老部堂致仕,吴筠泉更是势孤。如今虽尚居大宗伯之位,实已无能为力。”

    严世藩又道:“莫非是左都御史周延?”

    徐阶道:“周崦山手握都察院,确实力量不凡,然其旧友郑晓之子郑国器,通奸杀人,便是被纯臣所处死,郑晓因而致仕,周崦山也折了一只臂膀。前些日子,因我与严阁老联姻,周崦山更与徐某割袍断义。如今都察院的人,一半倒都往令舅父欧阳任夫身边凑。况且那群言官,虽则攻势犀利,实则隔靴搔痒,中不到要害,天家也不会听从他。此人顶多会添些麻烦,断不至于落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严世藩眨眨言道:“这么一说,小侄着实不知还有哪二人了。还请徐阁老指点。”

    徐阶点一点头:“我说这二人,一位便是当今礼部右侍郎高拱,他才华横溢,以老夫之见,实不在你我之下。此人平素里在朝廷里不曾参与党争,然而中原士人众多,他自有一班儿党羽。高拱又曾是裕王爷的老师,有他护定裕王,则吴山、周延等辈足以为其羽翼,只怕裕王殿下,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严世藩眉头皱起,嘴角强行拉出一个笑容,又道:“还有一人,也请徐阁老赐教。”

    徐阶道:“不敢,小阁老亦是天下奇才,其实无须我抛砖引玉的。还有一人,便是兵部尚书杨博。杨大司马文武双全,自不必说,统帅兵部多年,战功卓著,稳如磐石,便是各地武将,多有对其敬仰的。他既掌天下兵事,又有晋商为后盾,岂是易于对付之辈?前番纯臣杀郑国器,逼走郑晓,实在已得罪杨大司马。虽然大司马秉公为国,在济南之战时也曾调兵遣将,救过纯臣,但在立嗣之事上,只怕杨大司马与高拱却是一伙的。晋豫两党联手,实力强大,小阁老欲行大计,谈何容易啊。”

    严世藩脸上肌肉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嘴里喃喃低语。片刻,他朝徐阶一拱手道:“徐阁老一番提点,多谢多谢。今日之事,果须从长计议。待某谋划妥帖,再来与徐阁讨教。”

    徐阶忙拱手道:“好说,小阁老智计多谋,必有善断。”他瞥瞥严嵩正往这边过来,又道:“这钦差正使之事,正好严阁老也回来了,咱几个便好好议上一番。”

    严世藩听徐阶这么一说,忙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去迎他父亲严嵩。这一刻,在严世藩的独眼中,却没能注意到,徐阶挂在嘴角的隐隐一丝笑意。(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大少点将

    待到五月下旬,经内阁拟旨颁布下来,开海的阵容定下。这一番,真是浩浩荡荡。钦差正使乃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读张居正。副使乃是四品锦衣卫佥事加从五品尚宝司少卿衔严鸿,照例赏王命旗牌、钦差仪仗,视察东南各省政务,定开海通商事,更有纠察官员之责。而此次配合的中宫,再也不是张诚这种小角色,而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公公!

    这三位,一位是徐阁老的得意门生,一位是严阁老的长孙,陆大都督的爱婿,还有一位也是太监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个阵容,相比起两年前严鸿下山东时平均品级还不到六品的奇葩阵容来,可谓威风凛凛。朝廷上下,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万岁爷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仿佛嫌声势还不够浩大,又调先前的浙江市舶司从五品提举蒋洲、六品副提举陈可愿,为钦差随员。这两位入国子监两三个月,张居正令他们写了八篇关于东南经济民政的策论,便给他们算了出监。从此以后,本只有秀才功名的蒋洲、陈可愿成为国子监的官生,做起官来也更名正言顺了。

    圣旨下来后,严府里照例是聚会庆贺。严世藩此次破天荒没对严鸿提太多要求,只说道:“鸿儿,这一番既然把张居正抬成了正使,你的担子也轻些。东南开海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过你小子在严府管账也是有经验的。凡事你不须抢着去和张居正出头,只把你分内的事情做好,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功劳。总之。天家此次属意开海。但你们要做的。只是把这个架子先打起来。只要有船出去,没有大麻烦进来,税收银子多少得一些,那么天家面前,就是个有功无过的局面。”

    严鸿点头道:“爹爹说的是,孩儿记得了。”

    严世藩又道:“东南总督胡宗宪,是我严府的人,你与他不止一次相和。这都不必为父说,你总不至于连他也给收拾了去。至于那两广总督王钫么,这老儿虽然一贯不识抬举,毕竟是徐阁的同年,如今看在徐阁份上,倒也不必过于为难他。反正,现在倭寇已平,沿海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也该恩威并举,别每次到一地。总得掉几颗脑袋下来,惹得大家的提心吊胆。”

    严世藩这话虽是戏言。却也有其道理。想严鸿之前三次担任钦差,第一次下山东,几乎把整个山东官场的高层一网打尽,巡抚刘才以下尽数丧命。第二次下江南,香山县令李镜湖叛逃被擒,死于刑掠。第三次去宣大,宣大总督杨顺又临敌血战,不幸为国捐躯。这么一来二去的搞着,别弄得大家都产生心理障碍了。

    罗龙文却道:“贤侄,你此去东南,那夷洲是要去的。只是汪直、徐海,虽然已蒙招安,他们毕竟是为匪多年,心中道理如何打算,谁也不能确认。依我看,贤侄务须多加小心,莫要被这两个匪类用些什么手段蒙蔽了。须知,此二人当初是贤侄力主招安的,朝中阁老也曾一力首肯。万一他两个降而复叛,再闹出什么事来,不但你要受牵连,阁老面子上也不好看。要不,愚叔拼出这中书舍人的身份,也做你随员,一起走一趟,免得你上当。”

    严鸿心想,谁不知道你罗龙文和徐海反目为仇,上次还给我毒药,要我暗中除掉徐海,大约对汪直也不太感冒。你当初走私番货,出口特产,估计被徐海、汪直收保护费收得太心疼了。我这次去江南,一则开海,二则和王翠翘等团聚,都是有的,还是别让您这老熟人在边上碍眼的好。他便打个哈哈道:“叔父的提醒,小侄记得了。那汪直拥兵数万,横行海上,小侄当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放心,此次我去夷洲,就是要细细查探他的动静,免得他表面恭顺,背地里做些不法之事。至于叔父要随同前往,却实在不敢。叔父官品虽比小侄低,这尊卑之序,万万不能乱了。到时候若是小侄吆五喝六,又是不顾亲情;若是小侄以平礼先叔父,又怕乱了朝廷规矩。还是不烦劳叔父为好。”

    鄢懋卿看罗龙文被婉拒,不由在一旁幸灾乐祸冷笑了几声。严嵩也笑道:“含章,你若真有心为这开海之事,待等鸿儿这一趟出巡回来,也少不了你的差使,此刻却不必凑热闹了。以我说,鸿儿也是个福将,这几回出使,回回遇上天大的祸事,都被他给逢凶化吉。但咱们这里其余人等,怕是没这好的运气,跟着过去,一个不留神伤着谁,那也是不好的。”

    众人见严嵩说这话,都是一愣,严嵩自己却呵呵笑起来,于是一众干儿子也都跟着赔笑。严鸿又道:“哎,我只恨这一趟若去啊,奶奶的八十大寿却是没法过了。这出使宣大,错过爷爷的寿辰,如今下江南又要错过奶奶的寿辰,真是遗憾得紧。”

    严嵩道:“鸿儿,你有这般心意,很好。但男儿志在四方,既有为天家出力的机会,自然要好好为之。你这一趟大功立下,回京来,你奶奶自然比什么都高兴。这一趟,你还是把梁如飞和奚童都带去。虽说按理这次出使,不应该如前三次那样有甚么危险,但就算嘉靖三十六年你下山东,谁又能料到会杀得那般血流成河呢?况且含章说得也有道理,这汪直、徐海,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谁也料不准。身边多几个高手保着没有坏事。”

    待得会议散去,严鸿回归后宅。陆兰贞对此事倒是早有准备,只抱住严鸿道:“鸿郎,相公,你是国朝栋梁,时时要出门,为天家分忧,这也是该的。以前啊,我总怕你出去,舍不得你走。可现在。我已然嫁与你为妻。便也要与其他诸位姐妹做个表率。你去吧。只管去,后宅有我,只是别忘了,在外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危。虽有我那件宝衣贴你身体,但遇上凶险,还是多长个心眼。不然……不然,妾身在北京,委实放心不下……”说到此。已经是香泪盈眶,扑在严鸿怀里,轻轻抽噎起来。

    严鸿忙伸手抱住兰贞,低声哄了半天,才把她劝得不哭了。兰贞擦干眼泪,又道:“你这一趟南下,孙月蓉身孕数月,自然不能随你颠沛了。我想啊,叫耿金铃留在这里伺候她,让花月仙随着你。也多个贴身护卫的,免得张青砚一个人势单力孤。”

    严鸿道:“若是要留一人照顾月蓉。一个人跟我去,何不让耿金铃跟我去。花月仙为人细心些,照顾月蓉更贴心。”

    陆兰贞道:“相公,这里是严府,奴婢成群的地方,便是伺候有身子的妇人,你从宣大带回来那个仆妇不是比谁都强?留下一个丫鬟,只是给孙月蓉作伴的,你以为真心要指望她端茶倒水?耿金铃天真无邪,与孙月蓉倒是脾气相得,留在府里好些。花月仙正因为为人心细,所以我要她跟着你。你出门在外,身边多一个把细的人,总不是坏处。”

    严鸿感激道:“兰贞,还是你想得周到。你放心,相公是福大命大之人,这回出去也出不了事的。”说着,一手搂住兰贞,顺手把床前的灯给灭了。

    陆兰贞早已心旌摇荡,却支撑着道:“别忙,鸿郎,你这次接了差使,听说是个副使。回头你再去找找我爹,看他老人家有何叮咛的……啊……”

    第二天,严鸿早早醒来,穿戴整齐。待要出门去拜访陆炳,却见严二一溜烟跑来:“大少爷,那位冯保冯公公又来了。”

    严鸿此刻与冯保已经是实质上的盟友,忙叫请进。不多时,冯保小步进来。严鸿忙行礼道:“见过冯老先生。”

    有些时日没见,冯保又胖了小半圈,脸上神采奕奕。这也难怪,眼看自己作为中官,能直接参与筹办开海之事,这其中涉及的银子有多少?随便揩一手油,那也是一辈子吃穿不尽啊!也因此,冯保对于和严鸿的关系更为看重。

    冯保也不还礼,脖子一仰,高声道:“万岁有口谕。锦衣卫佥事严鸿接旨!”

    严鸿心想,这次张居正是正使,我是副使,这口谕应该颁发给张老师才对,怎么又给我了?但此刻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严鸿急忙跪倒道:“臣严鸿接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朗声道:“严鸿小子听好,你这三两年来,把开海好处说的天花乱坠,给朕灌了无数米汤。这一番,便叫你做给朕看,看看你是真心有为国家图画,还是给朕画饼充饥。只要把江南事情办好,朕自不亏待你。张居正虽是正使,朕更信得过的却是你一人。再给你密旨一道,可调遣江南兵马,以备不测。”

    严鸿接完了口旨,冯保把脸色放下来,与严鸿两个相互见礼。之后,两人相对坐下,冯保道:“严小相公,这一番啥恭喜的话也不说了,咱家得到这么个机会,与小相公一起下江南,这也是祖上积的福分。不过,那个正使张居正,咱家平素往来也不太多。前番我侄儿冯孝先被冤屈时,他倒肯伸手拉一把帮忙。可是我听说他的同窗杨继盛,却是个浑身是刺的主,连严阁老都敢得罪。张居正若也是这般人,那就不好跟他对付了。”

    严鸿道:“冯老先生只管放心。张祭酒乃是我的恩师,他学问即大,心胸也广阔,待人和蔼得很,而且做事不像一般酸腐文人那样有许多臭规矩。咱俩跟着他老人家办事,那是便利得很的。”

    冯保点头道:“这样一来,我倒也放心了。还有,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冯孝先,前番蒙小相公救了性命,又还了他的清白。去岁里他乡试中举,今年春闱落榜。我原本意思,叫他继续攻读,争取中个进士。可是他听说朝廷里开海的议论,又听说严小相公你是开海的大将,竟然热血沸腾,说是他的命是小相公你救的,如今要为你做马前小卒,在开海之事上出几分微薄之力。但不知小相公肯不肯抬举?”

    严鸿一听,大为欢喜。他如今虽然官居四品,但属于锦衣卫武臣系统,在文官之中,别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就连拿得出手的党羽都没有几个。这冯孝先虽然为人懦弱迂腐,毕竟中了举人,也是有学问的。而且从自己了解来看,此人一旦倔强起来,骨头倒是真硬,而自己又是他报仇雪恨的大恩人。这种人用来做跟班是最好的,平时忠心耿耿,遇事至少立场靠得住。他当即道:“令侄儿德才双馨,若不嫌我这里庙小,严某自然求之不得。回头我便跟爷爷说说,让吏部安排差使。”(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锦衣南下

    严鸿与冯保把事情说妥当,又送了冯保一笔银子,两个作别。之后严鸿便直奔陆大都督府邸而去,同陆炳在书房相见。陆炳见严鸿精神不错,便道:“鸿儿,你为这开海谋划了许多,这一番便是收获的时候。只是你用尽了心机,却当不得正使,这事儿岳父我也为你有些不平。”

    严鸿道:“岳父,话不可这么说。小婿我在开海前期确实做了些铺垫,立了些功劳,但自个到底有几斤几两,还是大致有谱的。张居正不但是我恩师,也是朝廷上一等一的人才,要比政务能力,我真不如他。有他当正使,我才放心呢。这样取长补短,我也好和他学学。这是难得的机会,没啥不平的。”

    陆炳听了,面露喜色,点头道:“鸿儿,方才我是和你戏言的。说实在的,你的才情是有的,我怕只怕你少年得志,不能居于人下,要是有了飞扬跋扈之心,争强斗胜之意,沉不住气,那就难成大器。如今你当副使,丝毫不以为耻,这样的心胸尤其难得。记住,咱们锦衣武臣,是天家的亲兵,与天家关系较近,这是咱们的特长。可是大明朝终究是文重武轻,咱们该的事情要办好,但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妄自尊大。你能有这想法,我便完全放心了。那张居正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既是徐阁老的爱徒,又深得你爷爷严阁老赏识。我平素里留心此人,一则才情过人,二则行事磊落。你跟随他确实能好好学习一些。不过。这官场之上。自古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尽管他和你有师生之谊,但你对他也须得留上几分,切不可推心置腹。”

    严鸿虽然心中不太感冒此话,但听岳父这般说,也只得应承。陆炳又道:“这一回下江南,你再带五百锦衣校尉去吧。刘连等四人算你的老班底,照例跟去。看这次能不能借此大功,转正为千户。虽然这次下江南,不必如宣大那样直面鞑子,但江南水太深,十二生肖你也带去。鸿儿,你为人聪明,也是福大命大之人。这次去,我只叫你多加小心,你若有事,兰贞不知要多心疼。”

    严鸿颇为感激:“是。谢谢岳父大人。”

    就在严鸿安排自己下江南人手时,在泰山胡同的徐阶府邸里面。徐阁老一群人也在商议。徐阶对张居正道:“叔大,此次开海,是天家看重的举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严鸿小儿,如今已俨然是天家驾前的宠臣,他虽然只是个四品武官加从五品文官,但单论天家的眷顾,实在你这位恩师之上。你与他交道,须得小心谨慎。便是那一般功劳,也不必与他争抢。只要这件事情办的妥当,则天家高兴,严嵩也会真心把你当作他们自家人。我与严嵩老贼,早晚必有一场决战,你潜伏下来,保全羽翼,无论是战是守,皆然有可用之力。”

    张居正道:“恩师所言甚是。即使撇开敌我两党之征战,单说这开海通商对我天朝的利弊,学生便不敢丝毫怠慢。”

    徐阶点点头:“你的才略是有的,平素里留意中枢之取舍,这以短博长的心术,也不缺乏。如今这一趟下江南,却是能有实务的机会,对你个人日后的意义,也自不必言。只有一条,那严鸿前番两次下江南,多用豪强手段,勾结海贼倭寇,攀污豪商士大夫,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那汪直徐海之辈,皆是海上虎狼,如何肯乖乖做人爪牙?一味倚重,早晚必受其害。这一次你为正使去,却须得见机而行。若是汪直、徐海等有何异动,早早措施。严嵩力主招安,届时这倒可作为打他的拳头。还有,这一趟开海,虽然倭寇大部已然绝迹,但沿海利益错综复杂,不可小看。我这里再安排几位武林中的好手,为你贴身护卫,以往万一。”

    张居正笑道:“我既为钦差正使,少不得有数百精锐官兵护卫,便是有宵小之辈,如何能犯我?那武林好手,又比连弩、火铳如何?”

    徐阶道:“你左右护卫再多,总有不能尽到的时候。且那些京兵护卫,多半是严鸿一党的部属。你身边不留几个自己人,老夫却放心不下。”

    张居正道:“既如此,居正谢过先生。”

    长话短说,到了五月二十八日,准备下江南的队伍已经准备齐备。正使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读张居正。副使四品锦衣卫佥事加从五品尚宝司少卿衔严鸿。中官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下属单是随员官吏,便有一百二十余名,其中为首的是浙江市舶司从五品提举蒋洲、六品副提举陈可愿二人。

    还有那飞虎山上的孟秀才,自从嘉靖三十六年招安之后,被严鸿送入国子监读书。他读书到是颇为努力,只是一则年龄略大,二则多年在山寨里,读书机会不多,因此在嘉靖三十七年的乡试再次名落孙山。好在孟秀才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过足了,表示不屈不挠,继续考下去。这一回,他则是以在监监生的身份,跟随祭酒张居正出巡。张居正知道他是严鸿的旧人,这一番安排,也让严鸿小小的感激了一下。

    还有胡三公子胡柏奇,这次也以千户武官的身份,被严鸿编入了随员队伍之中。他既是胡宗宪的儿子,而且久在江南,熟悉情况,张居正也不反对。而严鸿的老熟人冯孝先,则被授了个市舶司的吏目。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但对冯孝先这么个举人来说,也算不错了。当然,你不能去和蒋洲、陈可愿两位比。这两位确实是以秀才就得了五六品的官,但那是人家提着脑袋去日本挣来的。

    至于随从的武装人员,那就更是强大。这一次,单是编制上的钦差卫队,便调集了京营精兵五百,锦衣卫五百。

    京营五百人马都是老熟人,主将是参将何秉忠,副将是参将余化蛟。这余化蛟也是个倒霉蛋,原本他是参将,何秉忠只是个游击将军。结果嘉靖三十六年下济南,他护卫银两,被白莲教匪勾结山贼劫夺而去。本来这事儿核心原因是济南的官兵有白莲教内应,那巡抚标营的参将沈云就是白莲教香主,怪不得余化蛟。可是这倒霉事儿毕竟还是落在他头上,虽然有严鸿出面相保,也不过免了罪过而已,在兵部下面也只挂个虚衔。反倒是何秉忠济南一场血战,立下大功,从此官运亨通,此刻升到参将,而且实权在握。这会儿两人的高下倒个个个儿,余化蛟也只得咬牙,发誓这回一定要抓住机会,立几个大功劳,把局势给扭转下来。五百京军都是精锐之卒,装备精良,人高马大,看上去威风凛凛。

    至于五百锦衣卫,更是数万官校中的翘楚,单是鸟铳便装备了二百支。领头的王霆、刘连、陶智、邵安四人,自从嘉靖三十五年跟着严鸿开始破国子监杀人案,一路节节飙升,已经从总旗升到了副千户。他们也就心安理得地跟随着严鸿。反正跟随严小相公挂个虚衔,但是临到有事,都是有机会带兵立功的。真要去个卫所,反而没这么多福气。严鸿也有心把他们继续当作自己的势力栽培。

    除了这一千兵马之外,锦衣卫方面另有七十余人,作为钦差严鸿的直属队伍,云初起、叶正飞还有十二生肖等都在其中。另外,钦差队伍里还有些是官员们自己带的护卫、家丁、家仆。比如严鸿自己,除了有张青砚和花月仙两个姬妾左右侍奉外,还有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严靖、严过六大高手护卫,小书童严安这次也跟随着侍奉左右。而随员中一部分是勋贵子弟,他们自然更是各有各的跟班,于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有差不多一百人。再加上其他的杂役、随行工匠等,整个钦差队伍约有一千五百余人,每天单是粮食就要吃掉几十担,可谓是浩浩荡荡。

    六月初一,大队人马分乘坐官船二十艘,在东便门扬帆起锚,做一字长蛇阵,浩荡南下,走京杭大运河,发兵江南去者。(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章 师徒同舟

    这张居正、严鸿、冯保一行人分坐的官船虽有二十余艘,大多数都是运送随行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兵,三位天使和主要随员则分布在前面五六艘船上。其中第一艘船,便是张居正、严鸿、冯保等的坐船。

    看船离东便门码头,严鸿便走出自己的舱房,来到船头,却见张居正一身袍服,双手倒背,正在船头眺望。迎风大袖招展,配上张居正长身方面,浓眉清须,好一派名士风采。严鸿虽则也是个俊美少年,到此不由得再次感叹,张老师仪表确实在自己之上。他忙上前见礼:“见过张先生,啊,恩师大人。”

    张居正回头见严鸿来了,微微一笑:“贤契来了。你来看,咱们这次南下,扈从上千,何等威风。”说着往船尾方向一指。

    严鸿顺着张居正的手指一看,果见二十余艘大号官船,首尾相接,如长蛇一般,鼓帆而进,确实威风。不过严鸿在大海之上,是看过水师与倭寇架势的,也曾观过佛朗吉人的码头,故而对此倒不觉得稀罕。但张老师问话,岂能不凑趣。严鸿便点头道:“确实威风。学生也是托张先生的福气,才得有这一般运气。”

    张居正摇头道:“贤契,咱们师徒二人,不必这般客套。开海你是第一功臣,纵然没有为师,你的威风也不小了。为师知道,你去岁里南下,曾率领水师与倭寇大战,那百帆千橹,声势自然比今日这船队要大许多。只是。贤契你想想。去年你南下时。随行却带了多少人马?”

    严鸿想了一想,自己去年南下时,按理说也是要招抚壕境的佛朗机人,还兼视察东南兵备,说起来头衔比起今日也差不了多少。但随行的除了数十名文员官吏,护卫不过是数十锦衣卫而已,后来到了江南之后,才又调了邓子龙等三艘战船。数百闽勇来护卫。而这一次,居然刚出北京就一家伙派了上千兵马护卫,这声势确实不小。至于说嘉靖皇帝暗中给严鸿的这一道密旨,里面授权严鸿调动沿海兵马,这倒不是公开的架子,外人所不知道的。

    他便答道:“不是恩师提醒,几乎忘却了。去岁南下,随行不过百人,确实远不如今朝。”

    张居正点头道:“是啊。按理说你我师徒南下,虽然肩负重任。但到了江南,只要亮出圣旨。自有那督抚长官麾下的精兵强将可以调遣。而贤契你是锦衣卫四品佥事,要调动当地锦衣卫,也甚是方便。而万岁给咱们派遣上千精兵,一则是要咱们手边有现成人可用,二则么,也是要故意把这开海的声势做大。这般上千人马,数十艘大船浩浩荡荡南下,天下九州皆知天子开海之决心,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纵有人心存疑虑,也得先动些脑筋。只是这样以来,咱们师徒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可轻慢啊。倘若有负天家重托,个人的功名利禄,荣辱是非事小,使得这一桩利国利民的功业不成,可就悔之莫及了。”

    严鸿慨然道:“先生说的是。这一番有先生主持,学生从旁助一臂之力,我看开海之事必成。”

    张居正微微一笑,又道:“贤契,为师在朝中,也听到些许传言,说这蒋洲、陈可愿二人,本是严阁老的义子,前工部尚书赵元质所用的,在胡汝贞总督的幕下建立奇功,后来又被你严小相公举荐到国子监,可为师张某却靠着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轻轻松松把他们收为己有,在开海一事上摘了个渔翁之利。这可委屈你了。”

    严鸿听着,哑然失笑道:“这不知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师大人在上,我是您的学生,能有丝毫长进,本来就离不开您的提拔,我举荐的人才,难道张先生就不能用了?再说我举荐这蒋洲、陈可愿两位贤士,是看他们心怀大志,又有才能,不忍见他们埋没于庸人之间,所以请张先生给他们一个出身。这两人又不是我严府的家丁,而是大明朝的英才,他们当为大明朝所用。只要能发挥才干,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在谁手下那还不是一样?还有,这开海之事,也不是我严府一家的主意。学生我力主开海,为的是开海确实有利于大明,因此我乐见其成。我爷爷、爹爹也是这般想法。张先生您既然也支持开海,那咱们就是同一条线上的战友,并肩作战,把开海这个战役打好,为天家,为国库多挣些银子,让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些,这比什么都强。这时候,还要计较什么你我,实在愚不可及。”严鸿这一番话,说的到是真心诚意。一半也是因为他隐约知道一点后来的历史,对张居正这位大改革家的佩服,自然不会去计较几个人才为谁所用。

    张居正听得大喜,连连点头道:“贤契不愧是严阁老长孙,朝廷少年一代中第一流的人物,单是这番心胸眼境,我看满朝文武,能及得上你的也不多。唉,如今朝堂之上,动辄党同伐异,门户之见盛行,要想做些实事,何其难也。若是人人能有你严小相公的见识,那才是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严鸿想不到张居正对自己如此夸赞,忙道:“张先生谬赞了。学生便是有一些长进,都是张先生教诲的功劳。说起来,学生对先生佩服的紧,先生若要改良朝廷弊政,学生愿效犬马之劳。”

    张居正闻言也是浓眉一扬:“贤契,你这话说的蹊跷。为师如今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谁说为师要改什么朝廷弊政?不可胡言乱语。”

    严鸿这会儿也是见左右没有旁人,又第一次与张居正这位大牛同船而渡,一时兴起答道:“张先生,您既是徐阁老的高足,我爷爷也颇为赏识您。这且不说,您的才华绝伦,胸怀广大,学生虽然不才,也能感觉出来。咱们大明朝立国一百多年,虽然强盛,但国政中因循守旧的地方也不少。尤其一群文人士大夫,口里唱着仁义道德的文章,做的事情……唉,不说也罢。其他不用多讲,单说在这次开海的事情上,那许多人明知道开海有助于国家经济,却一个劲唱反调,这不是愚钝糊涂,就是明明收着犯禁走私的好处,嘴里还要高唱禁海,或为人当枪手,或为自己家族的利益,说些违背良心的话。您说这样的官,可恨不可恨?还有,现在国家商业发达,但商税的征收却很是困难。豪门士绅之家,每年从商业中获利巨万,却都顶着文士帽子,全部豁免。国家要的钱,只能从那些正口饭吃的小商人,还有农民头上征收,这般岂不是在劫贫济富么?这样算不算弊政,该不该改革?”他在穿越前就掌管严府的生意,于其中道道了解甚多。后来办江南倭寇案,又了解不少内情,是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张居正听了严鸿这番话,一时竟不答话,只是双目远眺京杭大运河两岸风光,口中微微翕动不语。张居正对于严鸿,倒不似寻常人一般小看。自从嘉靖三十五年末严鸿入监之时,两人一番对答,张居正便发觉此子虽然看似荒唐,但对于国家大计,许多看法颇有见地,有的甚至能一举命中大明朝当前弊政,与自己的一些观点暗合。张居正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加之出身寒门,又多曾见惯世态炎凉,深知民间疾苦。此刻的他,对于那天翻地覆的变革,虽然不能说思虑成熟,但也颇有想法,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大权在握,该怎样入手,实现富国强明的夙愿?尽管,这看上去还相当遥远,但张居正已经暗中在为此准备。恩师徐阶目前是朝中的第二号大人物,而严嵩对自己也是赏识的。假以时日,谁说自己就一定坐不到内阁首辅的高位呢?到那个时候,自己却要大展宏图,实现宏愿了。

    如今,看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纨绔子弟,把大明财政的问题,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他年纪比自己还小,却已经掌握重兵,屡次建立奇功。莫非,此人是上天降下来助我成事的大将?张居正心中一时翻腾。若自己这位门生真的全力相助,就以他在天家面前的受宠,以及这严府长孙的实力,只怕自己的改革大计,还能提前十年实现。一时间,张居正竟似有些醺醺然了。

    只是张居正很快从美好的遐思中清醒过来。此刻还不是做这些白日梦的时候。 这严鸿的身份是严府第三代的长孙,而严嵩与自家的恩师徐阶,现在表面一团和气,实际上依旧是两大势力。眼前的联盟,随时变成翻脸火拼也毫不奇怪。现在先别这么一厢情愿的设想美好前景。

    至于说眼前这个小子……不管如何,听听他对朝政的一些看法,对自己到时颇有些启迪的。想到此,张居正又微微一笑:“贤契,今日里咱们师徒南下,办的是开海之事。不过路程千里迢迢,时间还早,不妨就聊一聊这治国之道,权当是师徒切磋。假如你是令祖父严阁老,官居内阁首辅,掌握天下大权,你待要如何治国?这只是私下戏言,不必计虑太多。只要不是无君无父的狂言,尽可道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 钱眼神光

    严鸿见张老师开口,他本是个穿越来的,素来又横着走惯了,眼下当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改革家,便也再无拘束,瞅着这一派江景,道:“张先生,以学生看来,这治国之道,首先在于财货。若是国家有钱,则对外可以招兵买马,抗击敌寇,安抚藩国,对内可以兴修水利,兴办学校,利国利民。若是没钱,那再有天大的志气,全没用处的。”

    张居正道:“时隔两年,贤契这爱钱如命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严鸿厚着脸皮道:“张先生谬赞了。要想弄钱来,一则么,咱们这次开海通商,便是一法。咱华夏不但礼仪举世无双,而且物产丰富,咱们的丝织、茶叶等等,都是东洋西洋爱好的,只要开了海,自然可以赚进白花花的银子。二则,是要把这该收的商税,也给收起来。”

    张居正眼神一闪:“贤契,请详言之。”

    严鸿道:“我大明规定商税三十税一,这本来就低的离谱了。可偏偏还要规定士大夫免商税。要知道,现在大明朝物产丰富,商贸发达,这些商人一本十利,本来就比农民要有钱的多。结果倒好,富得流油的豪商们,与那些士绅官员结为一党,一个子儿的税都不付,朝廷的商税反而只能去收那些底层的贩夫走卒,这岂不是劫贫济富吗?一方面是国家用度缺乏,老百姓穷困潦倒还要咬着牙给抽税,另一边是那些真正有钱的人种种豁免。张先生,您说这事儿公平么?”

    严鸿这一番大白话甩出来。张居正不禁一振。他对于大明朝的弊政思考中。税收不合理也在考虑之列。但立足点却和严鸿有所不同。张居正虽然是第一等的奇才,毕竟是封建社会教育出来的读书人,考虑问题难免会带上一些窠臼。他整顿税收国用的主要思路,还是在农税,想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豪门大户兼并土地,隐匿人口,同时又利用特权豁免税收。造成剩下的那部分中小自耕农反而必须承担全部的税收,负担极重,不堪重负之下又只有投献土地给豪门,这样国家掌握的税收土地越来越少,于是田租的财政任务也就越来越难以完成,从而形成恶性循环。如今严鸿居然压根不说田租,而把改革的重点放在商税上,这让张居正也不禁有些稀奇。

    他沉吟片刻,又道:“当初太祖爷规定士大夫免税,系出于优待读书人考虑。士为四民之首。使他们丰衣足食,方才有余暇钻研道德文章。这却也是有道理的。”

    严鸿道:“是,太祖爷要优待读书人,这事儿学生我是不敢说不对的。只是得有个度啊。像秀才能够免家里连自己一共三个人的徭役,还能从县衙门的仓库里支取一些大米和肉,这事儿我觉得就很合理,为啥?每个读书人优待多少,那都是有数的,只要衙门里给得起,也不差他这几个人的劳力。可是先生,那不交商税的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啊。这帮士绅豪门本来就比一般百姓有钱的多,他们做生意又不交税,这样滚雪球下去,只能让穷的越穷,富的越富。大明朝千万百姓为了供应官府朝廷,咬着牙交税,而这些养尊处优的士绅家族,却是日进斗金,分文不出,这事儿不光是不公平,这是在抽朝廷的血啊。这还不算,现在士绅免税,只要打出旗号去,一应税卡,尽皆放行。于是那些原本不该减免的商人,只要和官绅名士。举人进士搭上关系,借他们的牌子往车船上一张,得,这税也就逃过了。这么折腾下去,是生生把大明朝的太仓底板都掀了啊。恩师大人,学生以为,朝廷管理商人,绝不是税越低越好。合理的抽取应缴的税,用这部分钱上缴朝廷,办一些利国利民的事,这才是正途,国家越来越强,百姓才能越来越富。不然,让这些肠肥脑满的商人借着各种方子逃税,国库入不敷出,最后真要弄得民不聊生,或者蛮夷入侵,难道士绅便能落得了好吗?”

    严鸿憋在心中这些话,其实相当尖刻,在那个时代若是公诸于众,甚至被扣上“污蔑士绅”“诅咒朝廷”的帽子,也算不上无稽之谈。因此这些话,他对于严嵩、严世藩都未曾尽兴吐露过,如今在张居正面前,却不禁打开了话匣子。张居正听了,却也未曾发怒,只是手捻清须,沉吟片刻道:“那么,对这士绅经商偷税之事,你有何计策可以行之?”

    严鸿道:“学生有两条路子。这第一条么,就是根治之策,规定无论士绅白丁,一律照律法征收商税,绝无豁免。要豁免,也应该是豁免那些家中贫困,财力薄弱的小商贩,而对那些豪门巨商,不但不能减免,必要时候还要增加,越富的人,收他的税金比例应该越高,这样才公平合理。若是朝廷能颁布此策,那才是一劳永逸。”

    张居正笑道:“要做这般大的动静,怕是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再说,如今朝廷每当有大事时,巨商富豪还是有报效的。比如为师听说,胡宗宪胡大督宪在江南抗倭,招募营兵的开销,多数便是靠着江南富商们的捐资。你且说,这第二条路子是什么?”

    严鸿道:“第二条路子,咱们还是保留太祖旧制,对士大夫官绅给予减免,但这个减免必须有限制。不能是无限的减免,也不能说只要你的牌子一张,就立刻挥手放走,压根不收税。学生想来,可以比照优待秀才的条例,而这减免税收么,也是先收上来,再发还。”

    张居正听得严鸿此话,眉毛一扬:“说下去。”

    严鸿道:“是。恩师,学生知道咱大明朝的秀才,分为三等,如廪膳生员每月有米六斗,而增广生员、附学生员无之。没有说廪膳生员家的人只要打出他的旗号,就可以天天去官仓里敞开肚皮吃的,也没有说附学生员家都完全不用服徭役的。同理,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减免部分商税,也是可以的,但必须有额度限制。在朝与退职官员之家,按照品级给予减免额,一般读书人也按其功名各配名额。譬如说,正一品文官之家,每年可减免税额三千两,正二品为二千五两,无官进士一百两,举人五十两,诸如此类。这样,至少全国总共有多少官员士绅,礼部和户部一合计,便能知道,最多减免多少商税,免得被这些饱学士子们一张牌子就把国家税收全给扫走了。”

    张居正道:“只是钞关遍布全国,无从传达消息。那士绅纵然给他限定了减免额度,又怎知他不在此处减免一些,彼处减免一些?”

    这事儿倒难不倒严鸿,毕竟现代企业的人事管理和财务管理流程,远比那个年代要成熟。严鸿当即道:“此事简单得很,只要改成先收税,再退返就可以了。就是说,商人过关交易,无论是不是官员士绅,都比照律法,一体纳税。只是这过关的若该当有减免额度,则请税吏记录在册,发与凭证,某时某地收了某某士人的商税若干。然后,到一年末,再有司税官员将全国各处的应减免税额和名册统计在一起,再根据每个人的限额,从已收的税款中把这部分退出来,由礼部返回到纳税之人手中。换句话说,不是直接减免税,而是先交税,再退税。这样,一则先把真金白银收到朝廷手中,现银有个调度,免得捉襟见肘。二来,每个士人到底做了多少生意,朝廷心中有数。三来,退税时可以根据士人身份限定额度,若是你不过是个进士,今年只有一百两的免税额,你却被抽了一万两的税,那也只退返你一百两。而若不用这个法子,只怕这个进士名下的生意,一文钱也不会交的。”

    张居正听到严鸿这个主意,眼睛又是一亮,口中说笑道:“你这厮真是敲骨吸髓,竟要先把银子收上来,只怕这样一来,国库银子是充足了,那帮士绅家的银钱周转怕要吃紧。再则,每年统计限额,再要把银钱从户部拨下来返还,这可又是要费劲周折。”

    严鸿道:“若是先生觉得把税银收上来之后还要返还麻烦,那学生还有个主意。干脆每年年末统计出来应返还额度之后,不把现钱发还这些士人,而是按免税限额改发还他们第二年的税票。第二年他们的生意可以拿这些税票来直接抵税。这样一来,朝廷手中的现银就又多留存一些时候了,周转更为便当。至于您说他们先交了税,怕周转不过来,这却不比担心。那一般的平头百姓,都是直接全额交税的,莫非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这些士绅从商,本来就是家财富裕,道路众多,长袖善舞,如今还能给他们退一部分税票,充抵第二年的税,怎么看日子也该比普通商户好过许多嘛。你要觉得这条件苛刻,那也好办,别做生意就是。大把的商人愿意老老实实纳税做生意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 千里一线

    张居正听严鸿口若悬河,把这盘剥官商的道理说出来,自己对着京杭大运河的水面,又想了一想,脸上禁不住浮现笑容,摇头道:“你这竖子,果真是敛财的能手,不过这几条听来,倒有些歪歪道理。只是若真要照此执行,其中涉及的条款,如何防止弊病,却还要细细思量。”

    严鸿道:“这个是,想必恩师您自有斟酌,学生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还有一条,这次开海通商,却不可按什么士大夫免税的旧章程。若依太祖爷旧法,那是要海禁的,货物从海外来,岂能一例减免?就算日后要免,今儿个也得先收上来再说。恩师您是不知道的,自古人们皆说欠债的没有讨债的狠,可收税这事儿啊,得看钱在谁手里。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方设法把税收到,那主动权就在朝廷了,日后要减免,要退返,看的是朝廷的章程。若是你先依他们减免了,回头再要收点,那就难了。”

    张居正点头道:“此话倒也有理。不过贤契,有一桩事你要记住。此次下江南开海,既关系国朝命运,对于沿海一众豪商、官绅、生民的财路而言,也堪称是生死攸关。水至清则无鱼,为师也不求你两袖清风,但你我既来挑这副担子,总不可轻易落人话柄。尤其开海之事尚未做成之前,切勿因小失大。”

    严鸿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要捞钱,别急着这一会儿,吃相太难看了怕是连自己的胃口也毁了。当即点头称是。

    钦差船队一路行来。穿州过县。往往停泊在沿岸繁华之处。地方官员少不得百般巴结,殷勤款待。单说那接风送行的宴席,无不是珍馐百味,丰盛异常。严鸿当了几次钦差,对这事儿倒是见怪不惊,只是想想自己出使这几次,第一回跟海瑞海刚峰来时,那老夫子颇为迂腐。因为嫌地方接待太过奢侈,撕破了脸大吵大闹,最后硬逼着给换成符合太祖旧制的四菜一汤。后面的两次出使,去壕境的副使石进孝却是个一门心思削减了脑袋攀附自己这棵大树的家伙,当然只有凑趣;去宣大那次根本没有副使,所以一路之上花天酒地,尽管快活。

    如今这次情况又是不同,自己只是个副使,而正使张居正不仅是国子监祭酒,还是自己的老师。要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改革家也是个清正廉明的主儿,自己岂不自讨没趣?

    严鸿怀着这般略有些忐忑的心里。面对丰盛的酒宴。谁知张居正倒是看不出一点不适应来,照旧谈笑风生,吃吃喝喝。只是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与地方官泡上一杯香茶,慢慢聊起当地的民生如何,商贸怎样,过去几年的租税收了多少?这些话,张大钦差是轻言细语,毫不着急地发问,可是既然问出来了,就是刨根问底,绝不被官员敷衍而过,这么渐渐问开来,往往便让官员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待到钦差队伍要离开时,地方官少不得按照常例,捧上金银珠玉,给几位钦差聊标心意。这一回张居正却正色相拒:“大令的好意,本官心领。只是贵县去岁粮税收齐不到七成,想必县衙门用度也不充裕。一席酒宴过于丰盛,本官已觉惭愧,这黄白之物,实不忍再取。”就这么客客气气,把礼物给拒了。严鸿见老师都这幅嘴脸,自个怎么能收了礼去?只得也假惺惺的把送的金银给退了,心中暗自心疼不已。倒是那位冯保冯公公来者不拒,收得不亦乐乎。张居正对冯保一直客客气气,对冯保收礼也视而不见,冯保乐的大发其财。

    严鸿此次出来,后宅中的美人,却带了张青砚、花月仙两个。若论起受宠的程度,张青砚自然远在花月仙之上。严鸿头两晚上,便都在张青砚的舱里过夜。

    一番剧烈的**过后,张青砚娇喘吁吁,柔软的玉臂搂着严鸿的腰,口中道:“相公,你除了在妾身这里,往月仙妹妹那里也走动走动。”

    严鸿笑道:“怎么,你受不了为夫的威风了,待要遗祸东吴么?”

    张青砚啐了一口道:“相公说什么话来,相公的威风,妾身我……我便是时时承受,也愿意的。只是花月仙和耿金铃一向服饰孙姐姐,能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少。这次好容易跟着出来了,便让她也沐下相公的恩福,说不定还能多给相公生个儿子呢。”

    严鸿见张青砚如此心胸宽阔,大为高兴,拍拍张青砚的酥胸道:“难为你还能关心姐妹,不愧是我严鸿的爱妾,哈哈。”

    张青砚伸出双手,将严鸿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让他细细感受那一团柔和,口中低声道:“相公啊,说真的,上月我师傅来北京,真吓了我一跳。我既怕她老人家阻止我嫁给你,也怕她要跟着我们南下,这一路上就不方便了。”

    严鸿道:“我堂堂相府长孙,四品武官,大约还不至于侮辱了你们水月庵的名气,你师傅又如何会阻我们成亲?至于说她真要想南下,那也很不错啊。我这一次要办的事情很多,你师傅武艺高强,她若真肯带着你的师姐师妹们一起帮忙,我这里又多了不少人手。再说,你的那位师妹长得还真……哎哟!”

    张青砚恨恨地在严鸿手腕上狠命掐了一把,道:“相公你好心宽,这时候还能开这些荤玩笑。我师尊乃是正派高人,对倭寇甚是愤恨。您要开海通商,招安汪直、徐海,这本是我师门甚为反感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两年前我在慈溪伏击相公,准备杀掉徐海。她老人家若真带着师姐师妹们南下,我看不一定能看得惯你的作为,若是出手和相公捣乱,我怕也没那么好应付。”

    严鸿笑道:“放心。我看令师尊也不是那种固执糊涂到极点的老顽固。她既然也是忠义爱过的江湖正士。那么我以国计民生为题,一定能够说服她。再说,她若真的要和我作对,莫非我手中这几百锦衣卫,还不能收拾下几个武艺高强的尼姑?到时候,哼哼……”

    张青砚脸一红,不好接这话,只是又掐了严鸿一下。严鸿又道:“只是说起来。你师傅这么急匆匆的离开北京往西走,我看哪,她是要去找紫苏。哎,这一趟下江南啊,禁不住让人想起,上次在台州大战倭寇,紫苏用你们师门的名义,给我找了好几百江湖豪侠来,那一战杀得乱兵落花流水,那曾石方曾掌门更是个妙人……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只是不知道紫苏现在何处。你师傅听说的锦衣卫要下密令拿她。此事尚未查出真假有无。我只担心她怀有身孕,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生了,母子平安否?”

    一路上,严鸿日子过得倒是悠闲。反正水路行船,毫无车马劳顿之苦。闲来和张居正聊聊治理国家的道理,有时候冯保冯公公也参加进来。可别看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于朝廷上下的人事任用,行政流程,都是颇有感悟。尤其说到重开市舶司,分外激动,手舞足蹈,虽然说得很多话在严鸿和张居正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但在如何收敛税金,管理市场方面,倒真还提出了自己的道理。一来二去,张居正与冯保两个越来越不生分,有时两个还一起弹琴写字,吟诗作对。到这时候,严鸿就傻眼了,只好乖乖地走到一边,欣赏京杭大运河的风景。或者,把胡柏奇公子叫上来,两个打打马吊,推推牌九,倒也快活。

    六月下旬,已过淮安,眼看就要到扬州。原本按照这次的开海计划,五个口岸中,最北边的一个口岸便是浙江杭州。况且杭州又是直浙总督胡宗宪的驻节之地,张居正和严鸿要办开海,离不开胡宗宪的配合,钦差船队直接顺大运河穿长江到杭州是最便捷的。

    然而严鸿心中却打了别样主意。毕竟王翠翘和莫家的一群人,如今都在扬州开着盐行呢。自己算起来,和她们又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时光飞逝,青春易老,人生还能有几个一年?对那柔美娇艳的雪艳娘,时而英才不让须眉,时而又媚心入骨的王翠翘,还有那尚不脱幼稚,一心想嫁给自己为妾的莫清儿,严鸿心中说不想那是假的。如今要虽然肩负重任,但要办的是开海之事,这一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办完。既然都经过扬州了,何不停下来会一会。

    因此早在船过淮安之时,严鸿便对张居正说,虽则这口岸只有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有,江苏并无口岸。但扬州乃是长江上重要的商埠,扬州豪商家资巨万,而一旦开海之后,他们也一定是一支很强有力的参与力量。咱们既然经过这里,不妨先盘桓数日,与当地的官府、豪商谈上一谈,也了解下他们的想法。这样,回头到了杭州,也能心里有底。

    张居正闻言倒是颇为赞许:“贤契说的是,越地开海,吴地岂能隔绝?先在江苏停下来摸一摸底细,再进浙江,也是从容之策。另外,到扬州之后,为师还想去南京一趟。南京的士绅甚多,又是江南武备的大本营。开海江南,也少不得他们的襄助。”

    严鸿喜道:“先生说的是。那么咱们船队在扬州且停下来,先访查扬州之事,然后先生去南京,我留在这里,等您从南京回来,再一起南下杭州。”

    张居正笑骂道:“宋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这徒儿,倒想把为师支去南京,好不狡猾。为师又不是聋子,你在扬州的风流债,莫非瞒得过为师?偏还要找这冠冕堂皇的借口。”

    严鸿心道,张居正厉害啊,和他打马虎眼真是自找没趣。他忙道:“恩师错怪了,学生我在扬州确实有两处外室,想借机见她们也是有的。但学生我岂是因私废公之辈?实在这南直隶的官绅豪门,皆与开海关系重大。我等便要准备多收税务,也离不开南京的支持。故而咱们必须在南直隶停下来几日。先生若要我一起去南京,那也使得。”

    张居正一笑道:“你去不去南京,隔日再说。且叫船行扬州去者。”

    待回到舱室,张居正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绸。细细展开,浓墨红玺,恰是一份密旨,字数不到一百。张居正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一言不发,将密旨再收好,却推开船舱中的窗户,望着越来越近的长江,叹息一声。(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章 销金重游

    送走徐文长,花、耿二女愤愤不平道:“这酸丁好生可恶,那对指头在老爷面前戳来戳去,当真是没大没小,连个尊卑长幼都不懂。”

    严鸿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大名鼎鼎的青藤先生,人有本事,自然脾气也就大些,以后可不许对他失了恭敬。否则别的不说,他编些段子骂人,你们可抵挡不住,被他骂了,还只当他说好话呢。”

    二女哪知道青藤先生是什么生物,只是老爷说啥就是啥,不住点头而已。又听严鸿说起,过几天便要与汪滶相见,急忙道:“老爷要去与那倭寇相见?这可使不得,那些倭寇甚是凶恶,咱又杀了他那许多弟兄,见面之后,要是火并起来,可不是好耍的。便是要去,也可派个能言善辩的巧嘴之士,往来说合,到时候支付笔佣金就是,可不能亲自去啊。”

    二女压根没有官场经验,完全是从江湖仇杀的角度考虑这个平倭问题,把严鸿闹的哭笑不得,只得细心给她们介绍,这不是什么江湖上老大谈判,而是说正事。再说有姐姐姐夫在,自己纵然谈不成,也出不了意外。二女听的也不清楚,只是说道:“若是老爷一门心思要去,我们姐妹也拦不住,不过您一定要带上我们,到时候万一撕杀起来,也好有个助力。”

    当下,严鸿又写了公文、书信,遣人送回北京不提。数日之后,徐海回信,道已经见过毛海峰。诸事谈妥。双方于三日之后。在杭州湾外东霍山上相见。那东霍山乃是慈溪以北,舟山西北的一个小岛,岛屿长宽不过一二里,距离大陆和舟山各有约数十里,倒是个相见的好地方。约定双方不可多带人马,随行兵力不得超过三百。

    毕竟,之前在海上曾见过一次,这次再见。严鸿倒是没那么大戒备心。再说宁波、台州两战,倭寇元气大伤,还怕他个鬼?只是这封舟乃朝廷颜面,却不必再去。杭州方面派出两艘海沧船护卫,严鸿自己则乘坐那条盖伦船,出海前往东霍。除了花、耿二女随行以外,云初起、叶正飞、严峰、严复几个老牌护卫,以及邵安、陶智带领的北京锦衣卫,在左右护卫。胡宗宪选拔了二百名精锐浙兵随行保卫,另有俞大猷、戚继光两员大将。曾石方等温州武林人士数十人,随行保卫。以防不测。

    曾石方书信送出后,有他的儿子曾继祖,带着门中精锐好手以及十几个南少林学艺的师兄弟赶到助阵。这曾继祖年轻力壮,生的虎头虎脑,身体结实,一副憨厚模样,为人质朴,与他爹倒是颇为不同。据身边的护卫说,这曾继祖脑子虽然不好使,一身武功倒真不错,尤其一身少林外家功,虽然不如严鸿当初遭遇的金刚佛,但是真要运足一口气,拿木头棍子几下也砸不倒他。

    严鸿见他忠厚,也甚是喜爱,特意提拔他做了自己的贴身护卫,等到回了京师,就保举他一个总旗的前程,日后立下功劳再行升赏。要知锦衣卫的官衔可不像地方卫所,那值钱的很。一般武林人靠佥充、保举入卫,从军余干起,转成校尉都要十几个年头,如今曾继祖从总旗干起,这便是一步登天。曾石方大为感动。再看自己送的礼钦差也一律拒绝,心中更是认定钦差是自家恩主,此后决不能有二心。

    舰队,来到霍山岛附近时,早有小船来迎。见徐海夫妻立于船上,由他们引着这船队靠岸停泊,众人下船。走不了百余步,对面一支人马迎上前来。严鸿这人马不到三百,对面迎来的人马却不下八百之数,只是这些人马分别分成几个集群,彼此之间又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彼此之间戒心甚重。

    俞大猷见了,火气上冲,两道卧蚕眉一竖,高声道:“徐海,不是说只带三百人么,如何这帮倭寇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敢对钦差无礼?”

    徐海脸色有些尴尬,待要解释,严鸿却抬手止住,也高声笑道:“无妨的,无妨的。俞老将军,咱们一战灭了陈东、叶麻、辛五郎,这舟山的好汉们有些紧张也是寻常。让让他们好了。”

    他两人这话声音甚响,说出来,对面的人都不禁窃窃私语。严鸿手下的人则是精神大振。原本这二百浙兵摆开鸳鸯阵来,便是一千倭寇,也未必能轻易突破,更何况还有徐海作保,严鸿确实是不怕的。

    这时两边已经走近,严鸿细细打量对面几个为首的。其中汪滶(毛海峰)是认得的,另有个年纪甚轻的女子,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梳着牡丹头,上面插满珠翠,穿一件黑面绣金倭缎箭袖,腰横七宝带,下穿鲨鱼皮靴,生的蛇腰莲面,粉面桃腮,年纪虽不大,眼波流转之间,已显出几分勾人魂魄的媚态。在她身后,有几名戎装少女,充做保镖。再后面则是一大批壮硕汉子。几路人马里,除了毛海峰,倒数这个少女的人马最多。

    另外还有近十拨人马,首领年龄大多偏老,其中几个在徐海船上是见过的,那个真倭伊藤也在其中。

    徐海先介绍了钦差严鸿、少船主汪滶。王翠翘一指那女子道:“这位,乃是老船主的爱女,闺名伊人,也是我们海上有名的小公主,大美人。”

    那汪伊人噗嗤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王姐姐,您快别打趣我了,我这个妾生女,算的什么公主?没见阿爹回乡,都不肯带我同行?如今这海上,是我滶哥说了算,哪有我说话的地方,公主二字可担待不起。至于美人么,有您在,还有谁敢称美人?这位便是您的兄弟,严钦差么?听说是大明一等一的少年英雄,今日见了,定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她声音软糯,甚是动人,尤其再配上那副模样,让严鸿心里不住的暗叫:妖精,果然是妖精。只是汪滶听她这般说,脸孔却涨的通红道:“阿妹不要戏言,这份家当是义父他老人家的,谁也夺不去。我只是代为执掌,可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要有口不应心处,便叫我三刀六洞,行船遇着顶头风,妈祖不救。”

    海上人家,这等誓言最是要紧,一旦发誓,通常不会再行违反,否则等于是害了自己外加同船之人,便是同行也不肯容。尤其彼时人多迷信,对于鬼神之说,多持宁信其有,莫信其无的态度,他这话也算是郑重到了极点。

    汪伊人笑道:“滶哥真是,妹子与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认真了?当真是个笨瓜。你看钦差哥哥,当初与王姐姐千里同行,同舟共渡,若是与你一样无趣,王姐姐还不活活闷死?”

    此时又见一条大汉抢出,抱拳说道:“在下李玉龙,人送绰号闹海蛟,老船主是我的舅舅,伊人是我的浑家。钦差,今天大家来,便是找你要个说法,我舅舅到底几时才能脱离险地,你可得给我们一个准信,别以为我们这些汉子没心眼,就存心糊弄咱。”

    严鸿见这厮年约三十上下,身材魁梧,黑红面皮,面上一层水锈。上身精赤,露出一身虬结肌肉,在胸前及臂上绣着着乌龙闹海,下身穿着短裤、木屐,一口倭刀挂在腰间。这厮面目凶恶,面门斜着一道刀疤,自右眉骨斜通到嘴角,说话时疤痕牵动,如同一条蜈蚣,甚是吓人。再对比汪伊人那妩媚模样,简直就是明朝版的美女与野兽。

    汪伊人秀眉微蹙,向旁跨了一步,有意和这李玉龙拉开距离,道:“龙哥,咱俩可还没拜堂呢,算的什么夫妻?你不要信口乱讲,钦差哥哥今天来,就是要说怎么救我爹,你要是言语无礼得罪了钦差,我爹救不回来,你可担的起这天大的干系?”

    李玉龙本是汪直的外甥,年少时就随着汪直亡命海上,他身高力大,又学了些拳脚功夫,打起仗来勇而敢斗,悍不畏死,是汪直手上有数的猛将。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却是数年前汪直在双屿岛火拼海盗陈思盼时,陈思盼负隅顽抗,其手下心腹死士,在地道中突袭汪直,李玉龙为了保护汪直,挺身挡住,脸上中刀。他当时满脸是血,却丝毫无有惧怕之色,反倒手起一刀,将对手砍死。这一来震慑了其他敌人,汪直部下趁机掩杀,将陈思盼手下尽数歼灭,取了陈思盼人头送到官府。那一场火并,汪直大获全胜,首功便得推这李玉龙。

    李玉龙凭借这份资历,在汪直的集团里,一直是坐前十把交椅的大佬,只是他四肢发达,大脑贫乏,难以独当一面。汪直为了安抚他的心,也为了不让这愣头青被别人拉走,特意把汪伊人许配给他为妻,只是没有正式成婚而已。李玉龙自知自己的模样难看,汪伊人不大喜欢,而且这汪伊人生长在海盗窝,没什么规矩,与男人结交也不避讳,又专好结识英俊男子,因此李玉龙时刻担心自己多了顶翡翠帽子,醋劲大的惊人,谁与汪伊人稍微玩笑几句,他便要动刀动枪,最少也是一通老拳。

    (明天上午要去参加一个民工子弟学校的校庆,将会见到许多可敬的老师。民工子弟在大城市,是较为孤独和弱势的一群。帮助他们融入城市,是无量功德。只是,校庆9点30开始,我得从昌平跑到大兴,一百多里呢。现在必须去睡了,各位读友晚安)(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章 玄鹤巷前

    严鸿辞别张居正,却立刻往玄鹤巷去。他从书信中,已知莫家数人去岁里做盐巴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便从富贵巷搬到此处来,为的是离开衙门近些,免得再遭受无赖之辈的扰袭。虽说有了严鸿的庇护,扬州城只要脑子正常的人,不至于去找她们的麻烦,但毕竟严鸿一旦离开扬州后,这一家里三个女人,唯一的男子莫兴祖今年才十岁,实在当不得依靠的。地方官吏对于严小相公的外室家眷,自然是要好生看顾,但离得远了,谁能保证出什么事儿?

    严鸿这一番去,是私下寻眷属聚会,自然摆不得那前呼后拥的钦差仪仗。然而他这几年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好几遭,身边依旧带着严峰、严复、严靖、严过和梁如飞五名家中护卫,以及周俦、韩茂、梁申智、陈有明和唐海涛五名锦衣卫高手。真要是遇上什么缓急,这十个人的武力至少可以抵得上百十名寻常兵丁。这扬州城又不是塞外边关,也不是抗倭第一线,多半是不至于出现如此强敌的。

    一行十一骑,在这扬州城中小步快走。严鸿去年在这扬州里盘桓多时,倒是熟门熟路,玄鹤巷也知道在哪儿。不多时,队伍到了巷口,忽听得一声喝令:“什么人,夜里闯这玄鹤巷,要干什么?”跟着巷口子闪出四五人,看服色是知府衙门的差役,手中拿着刀棍,一个人还拎着灯笼,往严鸿等人脸上照。

    严鸿道声:“说与他们听。”严峰当即上前,高声道:“这位是钦差副使严鸿严小相公。来此地寻访他未过门的姨太太。你们是甚么人。敢来当道?”

    严鸿去年虽然未曾正式拿莫清儿过门,但已经收了婚书,许了纳妾之事。他也知道,莫清儿既对自己一往情深,而自己这重身份,也对莫家几口人在扬州是重大的保护,因此对此毫无忌讳。严峰跟随严鸿时间久了,也就直接喊了出来。

    这两句话一出来。对面的人要紧放下手中刀棍,为首的连声道:“哎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严小相公来了。”说这话,为头的走到严鸿面前道:“严小相公,小人是扬州知府衙门的班头,唤作铁胳膊李元的。这不,您的宝眷在玄鹤巷,扬州城谁人不知?虽说靠您严小相公的威名,应该无人敢来您的别院寻不痛快。但却也难免有个把城狐社鼠不懂规矩,或者喝醉了来此撒野。因此上。知府老爷吩咐小的等在此地三班守护巡逻,专一为堵那些不法之徒,保全贵宅安宁。”

    严鸿听得点一点头,看来这知府荀思也真够意思。他道:“既然如此,却也有劳诸位兄弟了。这里一点零钱,拿去喝碗茶吧。”使个眼色,严复上前,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那班头李元。那时候衙役的薪水也甚是微薄,十两银子就是几个人分,也算一笔不小收入,李元要紧双手接过,笑眯眯揣进腰包里,点头哈腰道:“严小相公真是干大事的国朝栋梁,对我们这等人也如此客气。小相公您快回宅吧,就在右手第二家。今儿啊,听说钦差要来的消息,已经在扬州城传开了,我看您的宝眷早就准备好迎接您了,只是家中没有成丁男子,不好去码头上迎接。您这一去啊,她们不定多欢喜呢。”

    严鸿道:“我正是要去,你们继续巡逻也好,但在外不许多嘴。”说罢,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严复,自个往前走去。背后那班头李元兀自在忙不迭的点头答允,表示自己素来守口如瓶,绝不啰嗦,肯定不会把严小相公的行踪透露给他人的……

    严鸿进了巷子,走到右手第二家,却看里面隐隐灯火未熄。抬手敲门。顿时,里面有人问:“谁啊?”听声音,便是莫兴祖。严鸿笑道:“兴祖,开门,我是严鸿。”

    碰的一声,大门当即开了,院子里灯火一下子亮堂起来。莫兴祖冲出门来,一把拉起严鸿:“哎呀,姐夫,您来了!快进来,听说您又当了钦差大老爷,我娘,我姨娘和我姐姐呀,都等了你整整一天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严鸿听说莫家几口人在这里等了一天,心中倒也有些歉然。他摸摸莫兴祖的脑袋,抬腿进了院子。却看几个仆人、女佣都在忙碌着,还有两个中年妇女站在院子两边,抄着手行礼,看那架势都是会身手的悍妇,自然是王翠翘派来帮忙守院子的了。

    严鸿使个眼色,锦衣卫五大高手就守在院子外面,而严府几个家丁则进了院子。梁如飞吩咐严峰、严复就在前院待着,严靖、严过绕到后院去。他自己将身一纵,上了房顶,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梁大先生当初是做独行大盗出身,风口浪点闯过许多回,早已养成机警作风。这一次,虽然只是严大少爷探望家眷,又在这扬州府城内,按理说不会出事。但梁如飞心想毕竟此地不是熟土,听严鸿说过,去年在扬州大施淫威,得罪人也不少,自己这一行总共也有十个人,小心不为过,因此宁可大惊小怪,上房顶监视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莫家院子里来了飞贼呢。

    严鸿自己,径直进了客厅。刘氏、雪艳娘和莫清儿三女迎了出来。灯光下,这三人却是喜气洋洋,再无去年那憔悴困顿的神情。刘氏看上去竟然似比去年还年轻了些,雪艳娘倒是一如既往的眼角含笑,粉面含春。莫清儿比起去年,身高基本上已经不变,但脸上略微脱去三分稚气,显得更加清纯动人。见了严鸿,三女一起盈盈下拜。刘氏先道:“见过恩公。恩公,自打听说您来,咱家这几口人就一直盼着啊。您怎么这么晚才来。快快请坐,请坐。来,尝尝这清儿的手艺。”一边把严鸿让到桌边坐下。

    严鸿一边客气道:“刘氏娘子。清儿既要做我的妾室。您就是我的长辈。实在无须这样客气。”一边就坐。看那桌上,摆着四色小菜,乃是醉虾、炸鱼、风鹅、火腿。又有四色点心,乃是蟹黄蒸饺、五仁糕、肉夹藕、豆腐卷。还有一壶酒,四个杯子。摸摸那菜,都是温热的。雪艳娘道:“听得钦差船队今儿到了扬州码头,清儿便忙碌着准备菜肴。以我说,她既然这般想念男君。干脆就派人到码头上来寻你。可是刘氏姐姐和清儿又不愿意,说你是要办大事的,怕当众寻你,坏了你的威风。后来听说你先去了衙门,清儿念着你安顿下来之后大约就要来,所以做好了菜,隔热水温着,一直等到现在。”莫清儿听姨娘这般转述,早已低下了头,羞红了脸。只叫一声“男君”,便不再言语。

    严鸿道:“哎。清儿既然要做我的妾室了,有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我钦差上事情是忙,这不方才从巡抚衙门出来。但你们要寻我,那便大着胆子来寻,不碍事的。诺诺,大家都坐下。兴祖大约是饿坏了,赶紧都吃些吧。对了,我外面的那些弟兄,虽然他们在衙门也用过酒饭了,岳母大人若有些吃的,也给他们备些去。”

    刘氏听得严鸿居然叫她“岳母大人”,顿觉脸上飞光,赶紧道:“有有有,有酱牛肉,火烧,锅贴,还有酒。我这就让厨房里给弟兄们送出去。”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面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色。

    片刻,刘氏回转来,严鸿提起筷子,夹了一片鱼,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但觉鲜咸适口,回味无穷。转眼看时,那莫兴祖早已夹起一个蒸饺塞进嘴里,吃的腮帮子鼓鼓。莫清儿却没有摸筷子,只是默默看着自己。严鸿一笑:“清儿,你怎么不吃?”

    莫清儿道:“男君,清儿做的菜,可还中吃么?”

    严鸿道:“中吃,中吃。我的乖乖清儿真是能干。我在北京城,可没吃过这样好的炸鱼呢。”

    清儿脸上红晕一片,又道:“那……男君什么时候收我过门?”

    严鸿道:“清儿已经十八了吧,这事儿别急,跑不了今年去。不瞒你,我今年头里,已经办了两次纳妾的婚事,娶了三位妾室。一位是徐阁老的孙女,一位是张青砚女侠,你们前年在慈溪莫家村见过的。还有一位,是我奶奶房里的大丫鬟宝蟾姐。我严鸿的规矩,纳妾是走娶妻的路子,要穿大红嫁衣,走正门的,自然也不能委屈了清儿。清儿啊,我这一趟下江南,是要办很重要的差使,要给大明朝开海。我的老师张居正这回也来了,还是正使。所以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一时半会也来不及。等到我把这一趟差使办完了,就带你回北京城里,也让你穿嫁衣,走正门,风风光光嫁给我做妾,好不好?”

    他说到穿嫁衣,走正门,心想自己收的这几位爱妾,包括最是豪爽不在意的孙月蓉,听到后都是欢呼雀跃,兴奋得不得了。张青砚更是把这按娶妻的礼仪纳妾当做是极大的追求目标。莫清儿年纪小,自然也会欣喜。谁知清儿听了这话,却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得意,反而略带失望道:“男君,这么说,您是不是还要……还要等好久,才能纳我啊?”

    严鸿被这小丫头这么一问,倒有些诧异。清儿又道:“男君,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穿嫁衣,不要走正门,甚至不用一定嫁入严府。我只要……只要男君你赶快收了我。”

    严鸿听到这话,更是一愣。一边刘氏赶紧道:“疯丫头,瞎说些什么,不怕叫恩公笑话。恩公,您别在意,这丫头没规矩。您是要给朝廷办大事的,公务繁忙,哪能什么都遂她的愿。哎,我们娘儿几个都盼着恩公您早些收了清儿,只是……只是也要看恩公您的方便。恩,那个,对,方便……”这位家庭妇女其实也是盼着严鸿早些把清儿收为妾室为好,只觉得清儿这般直言不妥,又听说清儿居然不要穿红嫁衣走正门,这种天大的好事眼看要被砸掉,那是太可惜了,因此一边训斥清儿,一边又不想让严鸿觉得伤了面子,禁不住语无伦次起来。

    雪艳娘却微微一笑,先对刘氏道:“姐姐,您让清儿继续说。她也十八岁啦,有些什么想法,就算是疯的傻的,总得叫她说出来恩公听听不是。若真是没道理的话,恩公听了就当笑话便是。”又对莫清儿道:“清儿,你继续说吧。恩公一年里也就来这么一段时间,想说什么,都痛痛快快说出来。”

    【前两天去参加了大兴行知民工子弟校的校庆,里面的孩子都是非常可爱,开朗活泼。作为同是北漂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教育环境,也算是不错了。当然,更可敬佩的是那些老师,在北京城拿着二千到贰仟伍佰元的工资,数年乃至十年坚持下去,实在难得。】(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章 衷肠如水

    莫清儿得到姨娘鼓励,眼帘眨了两眨,起身向严鸿盈盈一拜,轻声细语,婉婉道来:“男君,你对我们莫家,对清儿的恩德,清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今天清儿便把我的肺腑之言,向您诉说。三年前,清儿第一次见到男君,是在教坊司内。那时候,清儿很害怕男君,怕您侮辱我们,更怕您是来报复我们,不知将要怎样折磨我们一家。可是后来,恩公不但没有伤害我们,反而为了保护我们,把自己的手也弄伤了。那时候清儿便想,只要您能救我们脱离火坑,清儿愿意跟随您一生一世,为奴为婢报答您。后来……后来在慈溪莫家村一见,可是很快又分开了。我也曾听说男君您的故事,有人说您贪心好色,滥行无度,可清儿我知道,男君不是那样的人。您在济南杀了一批贪官,消灭了几十万白莲教匪,又把倭寇也平定了。在清儿心中,您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男君你却迟迟不肯纳清儿为妾,以至于……以至于清儿差点被那可恶的张大财主给霸占了去。男君,您是不是嫌清儿容貌丑陋,不懂规矩?若真是这样……”

    说到这里,小丫头眼圈一红,竟然泪花花开始在眼眶子里转悠了。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十八岁还没出嫁的女孩儿,简直是剩女了,但清儿长相本自秀气小巧,此刻在严鸿面前这么一诉说,满面都是纯真无邪。严鸿虽则已是采花撷叶的高手,此刻却也不禁感动。看清儿这快要掉泪的模样,要紧道:“清儿。你别乱想这许多。我说过。当初既然把你们一家从教坊司救出来。就要救人到底。你给我做妾,我很是高兴的。所以不立刻纳你,实在是因为公务繁忙,加上要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故而不愿意草率从事。你放心好了,这次我江南的差事办完了,就把你带回北京去,禀告我爷爷、爹爹。让你也风风光光穿着红嫁衣过门。”

    莫清儿忽地道:“不要。男君,这次听说您下江南,皇上给了您很重要的事儿,要等办完,不知道又到什么年岁去了。男君您在扬州也待不了多久,清儿不想再和您分开!我进不进严府都没关系,穿不穿嫁衣也没关系,甚至,有没有妾室的名分也没关系。清儿敬爱男君,只想快些……快些做了男君的房中人。”

    严鸿听得背上汗毛一炸。怎么,这外表清纯的小萝莉。听起来是想今晚马上圆房的节奏?他眉头一皱时,却偷眼瞥见一边刘氏夫人满脸诧异,差点一句“不知羞耻”喷出口。再看看雪艳娘,却是面有得色。严鸿心中道,好你个雪艳娘,不愧是青楼花魁,居然把个娇滴滴的莫清儿调教成这般豪放做派,刘氏不被你气死算她命大啊。想到此,不禁又多瞪了雪艳娘一眼。

    清儿虽然被雪艳娘鼓励,但方才说这些话,实在是惊世骇俗,透支了她所有的勇气。说完这一番话,脸早已红的像熟透了的桃子,把头低下去。即使如此,依然浑身颤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恨不得捂着脸逃进屋去,脚下却一步也挪动不得。她孤立无援,待想要拉住母亲的手,又怕自己说了这么一堆有悖礼教的话,母亲不知如何发怒,于是转而拉住雪艳娘的手,一言不发,只是可怜巴巴地偷眼撇着姨娘。

    雪艳娘微微一笑,对严鸿道:“严小相公,咱们莫门乃是武将人家,素来不讲那么多规矩。再说,现在我家老爷过世也快三载了。按照朝廷里丁忧的规矩,说是三年,其实二十七个月就够,此刻也是满了。依我说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趁着有酒有花,您……您把清儿收了房吧。”

    严鸿看看刘氏,刘氏虽然一脸尴尬,却也没有出言反对。那莫兴祖赶紧把一块鹅肉吞下喉咙,拍手道:“好啊好啊,姐夫,我姐姐等了你三年了,今晚上就喝你们的喜酒!”

    严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起来,在他已经定了名分和收用的姬妾中,莫清儿算是唯一一个他并不曾真正想占有的,一直以来,他最初是本着照顾陆炳面子的心情来应对她,后来也不过是为了好人做到底,把这个小丫头当做扶持对象来关怀下罢了。然而莫清儿既然对自己情深至此,严大少又不是什么坚持一夫一妻的典范,自然也愿意分点恩泽给她了。

    莫清儿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嫁自己,本来以纳妾来说,倒也确实不必走那么多规矩。但严大少在风流场上,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岂能打蛇随棍上,草草敷衍了她?

    当即,严鸿摆手道:“刘夫人,邱姨娘,这如何能行?清儿好歹是武官家的小姐,我要纳她为妾,马虎不得。今夜的话,都休要提起。不如这样吧,回头查一查黄历,就近选个黄道吉日,咱们就在扬州,把喜事办了。我爷爷、爹爹那边,我自去禀明,咱们照样让清儿穿大红嫁衣,坐花轿过门。我还要大摆酒席,把扬州本地的这些文武官员,还有豪商士绅,都请了来,让清儿热热闹闹的做我的爱妾!”

    莫清儿听得这话,幸福得快要晕了过去,叫声“娘”,又叫声“姨娘”,一只手拉着一个,脸上洋溢着不敢相信的欢喜,就那么傻傻地坐着。雪艳娘心中暗自赞叹,这小阎王果真是风流国中第一流的人物,做得出这样有魄力的事,清儿随了他,想必是不会吃亏的。只是念及这一层,却不禁又有些哀怨起来。她方才开始神游万里,猛然发现刘氏和莫清儿、莫兴祖一家三口都在瞅着自己,似乎等自己拿主意。雪艳娘赶紧笑道:“严小相公果真豪爽。我倒是看过黄历,若要良辰吉日,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日,七月初二便是吉日,利于婚嫁。只是,这几天要筹办婚礼,稍嫌过紧,而严小相公的钦差公务甚忙,若说要在扬州等到七月初二,怕是耽误太多。”

    严鸿大喇喇一挥手道:“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我奉万岁爷的圣旨,开海通商大事,无须太过焦急。这几天我正好在扬州与当地富商豪绅谈论开海之事。等到婚事办妥了,差不多也就该继续南下了。等上几天,不碍事的。那就这么定了。”

    当下,严鸿陪着莫家几口人又用了些酒饭。他本已在知府衙门吃过饭,此刻不过是聊尽人事。待到吃得差不多,刘氏道:“严小相公,现在已是深夜,再回您钦差行辕,怕不那么便当,不如就在咱们这里留宿了吧。我让清儿伺候您。她反正已是小相公您的房内人,过几天就要办酒,这样也不为越礼。”

    严鸿摆手道:“严大少纳妾,素来是按娶妻的规矩。刘夫人,清儿再有几天便要完全成我的人啦,你们娘儿俩还是抓紧先亲近亲近吧。我住宿您这里倒是不妨,给我安排一间厢房就好。反正这会儿就算回行辕去,张居正先生怕也是睡了。手边又没什么急事,明早再回去也不晚。我带来的那些伙计们,也烦劳你们安排下住所吧。烦劳把锦衣卫周俦周总旗叫进来。”

    刘氏忙不迭称是,赶紧出门去叫周俦。那周俦进来,严鸿吩咐他回去禀告张居正和冯保,就说自己今夜宿在故人处了。送走周俦,刘氏把严鸿引到内宅的一间厢房,里面窗明几净,收拾得甚是整齐,大床上红花薄背,房中还微微熏了香,看得出布置是用了一番心思。严鸿坐在椅子上,打量周围,觉得颇为舒坦,心中暗自好笑,大约这刘氏原本计划着,就让自己在这屋里收了清儿。啧啧……

    正想着,忽听得有人轻轻敲门。严鸿从这敲门声便知道谁来了,一下子蹦起来,开了房门,果见雪艳娘站在外面,一双媚眼似笑非笑。严鸿冷哼一声,右手伸出,握住那雪白的皓腕,稍一用力,便将雪艳娘一把拉了进来,左手顺势关门落闩,然后环腰一抱,两个人一起坐在椅子上。

    严鸿自穿越后,已然御女数十,若论起风情善解,媚骨柔肠,还要数王翠翘、雪艳娘二人。若说王翠翘是去年才因为对徐海绝望,而与自己共赴巫山,那么雪艳娘却是在三年之前,便因情味相投,与自己春风一度。王翠翘精明能干,又曾在海上辅助徐海征战杀伐,严鸿对她,除了是伴侣的相互体贴,又多少几分军政相佐的味道,相对来说,雪艳娘和严鸿之间的彼此情感,却是单纯的多。也因此,离别之后,严鸿尽管身边不乏美女,偶尔却也忍不住念及雪艳娘那非同一般的滋味。今天官船到码头,忙不迭的应酬,严鸿已是尽日未沾女色,难免有些憋屈。到现在佳人温玉在怀,那一双手早已忍不住的不老实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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