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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二章 狭路取胜

    且说严鸿的左翼被蒙古军一阵猛攻,好歹顶住了,心下只担心蒙古军再打右路,这边提心吊胆的等着。那时候又没有电报电话,军队之间往返通信,都只能靠人力传输。至于雷达、探照灯、航空侦察什么的更是一些全无,所以连敌我双方的位置,也只能靠瞎蒙。严鸿在中军傻等了半个时辰,没看到传说中的蒙古军队袭击。忽然却看麻锦的一名偏将驰来中军,禀告道:“钦差大老爷,西北方向有两军在激烈交战,我家麻小将军派人去探查,是麻老将军的左路兵马在和鞑子拼命!请钦差快快派人去增援!”

    严鸿一听,心道这辛爱黄台吉用兵真是有一手,居然在中路军左翼虚晃一枪,转头去打左路军了。左路军中麻禄虽然是一员猛将,但他带的大部分也是七拼八凑的卫所兵,论整体战斗了比自己这中军还差了一筹。要是放任他被蒙古人围攻,这弄不好就要败了啊。自己这一次出战,虽然有心把杨顺的标营给拼掉,可没打算让宣大最能打的麻禄损折啊。因此上严鸿急道:“回禀麻小将军,让他先做好准备,我这里即刻就发兵支援!”

    麻家偏将去后,严鸿与云初起、张青砚等人商议片刻,当即决定,全军拔阵而起,朝西北方向前进。前锋依然是麻锦的三千精兵,后面是卫所兵摆成两路纵队,分左右并行。压阵是俞大猷的车营,因为行速缓慢,故而殿后。严鸿自己带领锦衣卫。这次却打了个马虎眼。他没有再跟在麻锦的后面。而是跟着俞大猷一起。因为麻锦是要冲过去跟蒙古人大队拼命的。自己若是也一起陷进去,不太好玩。还是在后面跟俞大猷比较安全。同时又派出数十名斥候,往来拉网探测,随时回报情景。

    这次,麻锦急于救援父亲,带领三千精兵疾步前行。那俞大猷的车营行进较慢,不多时,逐渐拉开了距离。至于中间那些卫所兵。虽然都不会像麻锦一样急着去和蒙古人拼,但严鸿在后压阵,自然也不敢怠慢。于是严鸿的中路人马,不觉形成了前中后三批。这时候若遭到敌人的侧翼攻击,实在是个一刀两断的局面。不过目前麻禄的左路军既然已经和蒙古骑兵主力遭遇上,想必不该再有余力再来抄袭侧翼。更何况,就算中间的这些卫所兵真的吃败仗,只要一头一尾的精兵尚在,严大钦差的个人安危至少是没问题的。

    这一回分兵之后,不久前方就传来隐隐杀声。严鸿在俞大猷的车营之中。自觉安如泰山,忙叫打探。片刻。斥候回报:“钦差,大喜,大喜!那鞑子正在与左路麻禄将军厮杀时,右路的马芳将军也已赶到,腹背夹击,鞑子便招架不住。现在中路的麻锦将军也上去了,我军三面合围,鞑子已然大败亏输!”

    严鸿听得心花怒放,拍掌道:“好!本钦差也要前往督战,教将士们奋勇杀敌!来啊,锦衣校尉们,随我整队出车城北进!”俞大猷却道:“钦差,此刻天色昏暗,钦差若带锦衣卫队独行,万一遭遇鞑子游骑,恐万金之躯生意外。如今既然前方三路已经打起来,量来不至于有失,钦差还是跟随车城一起北进为好。”

    严鸿想想也有道理,到阵前痛打落水狗虽然威风,万一阴沟翻船中个小埋伏就麻烦了。他只得暗自懊恼没有从卫所兵中留下些骑兵来护驾,继续跟随俞大猷的车营前进。好在此刻距离交战地点也已不远,想必很快就能赶上。

    结果,等严鸿赶到时,蒙古军招架不住三面夹击,已然退去。原来麻禄奉命带领左路军包抄蒙军后路,却被蒙古大队骑兵迎头截杀过来。幸亏麻禄英勇,不顾病体,亲自坐在车上擂鼓,督军在阵前奋战,与蒙古人反复血战,三荡三绝,将蒙古人的锋头挡住。而麻禄带着那些卫所兵虽然无能,到此时刻,也只能猬集在麻禄军阵后面,掩护侧翼。

    这么着大战多时,马疯子马芳带着自己的右路军赶到了,听说麻禄在和蒙古人拼命,要紧也带着自己的亲随队伍从后面冲上来。马芳军中混杂的卫所兵见主将上去了,也强大精神上前。正是一夫拼命,万人难当。彼时打仗士气是第一位的,马芳、麻禄两个将军自己不怕死,便能带动周围亲随人马跟随不怕死,便是外围差些的军队,彼此壮胆,也能打出七八分威风。而辛爱黄台吉所率蒙古军毕竟骁勇善战,更兼先前在中路围歼了杨顺的标营,算是从马莲堡围城多日的晦气中间强行找出一点振奋理由,故而与这两路猛将周旋厮杀,也是不肯放松。

    双方就这样对着顶牛,厮杀得血气冲天,彼此都不能奈何对方,看样子那一方稍微松懈一下,就要被压倒了。若是单只这两边长打下去,恐怕还是要明军吃亏。毕竟马芳、麻禄身边能打的队伍只占小半,多数卫所兵只能提一时的虚劲,战得久了,终究不能支持。然而这时麻锦带着的中路军先锋却又到了,号鼓齐鸣,火铳齐放,麻锦亲自带着二百余名卫兵,当先杀入。这样就形成了改变均衡的一击。明军因而士气大振,甚至连跟着麻锦的中路卫所兵们,也纷纷打起精神上前夹击。辛爱黄台吉见战胜无望,遂令全军北撤。

    等严鸿赶到战场,天已微微明亮。但见战场上死人死马遍地,明军的一些伤员都在痛苦呻吟。蒙古人的伤兵,却没见到活的。麻禄擂鼓助威,已经把嗓子都喊哑了,所坐的车也被蒙古马刀砍了几道缺口。马芳也受了两处轻伤。严鸿心中百感交集,当着众人面道:“马老兄,麻老兄,您二位今夜奋战,又打了这么个胜仗,实在是国朝北边的顶梁柱。兄弟我也不多说那有的没的,回京之后,您二位这血,绝不会白流。”(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投桃报李

    马芳、麻禄等得严鸿夸赞,连忙逊谢不提。严鸿便令众将立刻整顿队伍,救死扶伤,清点损失和战果。忙碌一阵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转马莲堡。要说严鸿此次北上,虽然在马莲堡附近和蒙古军大战几次,但那几次都是敌强我弱,勉强突围和守城;就算是大年三十夜的那次偷营劫寨,取得了不小战果,但也是一击得手,立刻撤回。而今日里这一场大战,却是我军投入五万大军,与来犯的蒙古主力展开决战,并且迫使敌人先行离开战场。按照大明朝官方的定义,可以称为彻头彻尾的胜仗了。单是遗留在战场上的蒙古人脑袋,便砍下了五百多颗,算上被抢回的尸体和带伤退走的,估计蒙古军至少伤亡数千。

    当然,明军的绝对损失更惨,杨顺的标营和张元杰的千户队基本上都是全军覆没,伤亡超过九成。杨顺重伤,张元杰倒是命大,居然混在乱军中逃过一劫,等蒙古人退回后又爬了回来。此外中军参将秦天祝的队伍伤亡不小,左军麻禄和右军马芳在和蒙古军死拼时也折损不少,加一起差不多损失了近万人。然而根据多年来蒙古和大明朝打仗的一般规律,双方伤亡保持在同一个量级,而明军最终迫使敌方撤退,这确确实实算不上吃亏。若是算上马莲堡前期双方攻守的战绩,整体的数据就更好看了。

    严鸿也不多说,带队回到马莲堡,命令安葬死者。救护伤者。那宣大总督杨顺阵前中箭。伤势却是一个时辰重似一个时辰。不但始终昏迷不醒,而且送回马莲堡之后,竟然发起了高烧,口中说些胡话,时而高叫“饶命”,手脚抽搐,眼看渐趋衰弱。左右侍从都说看这样子,能不能熬过今夜都难说了。

    严鸿一边安排人照料杨顺。一边则去了叶尔克图的房间。那蒙古小姑娘见严鸿回来,关切地问:“严鸿钦差,你打仗回来了?大明朝和蒙古军打的厉害么?谁胜谁败?”

    严鸿笑道:“厉害,两边都是英雄,怎么能打得不厉害呢。双方死伤都很多,我估计啊,你们蒙古人死的少些,不过却先从战场退走了,你说谁胜谁败?”

    叶尔克图道:“那就算我们败啦。哎,也不知道我舅舅有没有事……算了。就算他没有事,可是双方死这么多男儿。也是可惜了。”

    严鸿竖起大拇指:“叶尔克图,就冲你这句好心肠的话,你虽然是个小姑娘,比那些英雄都有见识。好了,我前些天说过,不会为难你的,早晚放你走。今天打完这一仗,我就派人送你回蒙古军营去。”

    叶尔克图又惊又喜道:“真的?你现在就要放我回去?”

    严鸿拍拍胸脯:“我严鸿虽然不会射箭,倒是说话算话。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准备干粮行李,吃完午饭,就送你回去。”

    身边张青砚道:“相公,就让妾身从叶尔克图回去吧。”

    严鸿忙道:“那不成,你这般美貌的仙女,要去了蒙古军营,万一那辛爱黄台吉色心大起,把你强留下来怎么办?他可不似我这般君子。”

    叶尔克图居然也道:“是啊,张姐姐,我舅舅做事粗鲁得很,你还是别去,我自己回去就好。”

    张青砚莞尔道:“放心好了,我这一身本事,那黄台吉真要有坏心眼,脱身还是可以的。你手下全是些粗鲁男儿,送这位千娇百媚的叶尔克图,不嫌唐突么?”

    一边梁如飞笑道:“钦差,这样吧,我与张姑娘一起前去,您再调二十名锦衣卫护送。这样是两国使者的模样,那黄台吉想必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色心大起。不过,我去之后,您自己的安危可就得注意了。”

    严鸿大喜道:“梁老兄肯帮忙,那最好不过。就这样吧。叶尔克图,你回去给你舅舅说,咱们这些天打了好几仗,他要是觉得打够了,就自己退回去,下次再来打。他要是觉得没打够,也没关系,咱们继续就在这里开打好了。他要从蒙古再调多少兵来,都随他。”

    叶尔克图面带一丝忧郁道:“知道了,我一定说到。”

    于是严鸿命摆下午宴,自己在张青砚和叶尔克图陪伴下用了一餐。叶尔克图的行李也收拾好,她本是从军营中被掳来的,随身几乎什么都没带,张青砚给她的几件衣服首饰便是全部行李,严鸿又吩咐准备了面饼、肉干、果脯,还用皮囊装了清水与淡酒,以备叶尔克图半路上饮食,虽则估计从这里去蒙古军的营盘,也要不了半天时间。严鸿另送了叶尔克图一匹马。

    张青砚、梁如飞及锦衣校尉二十名,也都整装齐备,护送叶尔克图。严鸿亲自送到马莲堡的北门口,笑道:“叶尔克图,你快去吧。今后大明朝和蒙古还要继续打仗,不过只要我严鸿不被打死,咱们倒不妨做个好朋友。”

    叶尔克图听的此话,乌溜溜的眼眸转了一转,忽然拔出自己靴筒子的匕首,双手递上:“严鸿钦差,这把匕首送给你吧。我来这里几天,你一直对我很好,把我当客人,当朋友看待。以后你去蒙古,我也会好好招待你的。”

    严鸿心道,我没事去蒙古干什么,莫非还要被俺答和辛爱抓去啊?但小妹子这般好意,岂能违逆?他要紧接过匕首,心里寻思回赠个什么,念头一转,便把自己腰间的绣春刀连鞘解下来,也双手递给叶尔克图道:“叶尔克图,这把刀是我当锦衣卫第一天,由陆大都督亲手赠送给我的,这两年多我一直佩戴着。送给你吧。”

    其实这把绣春刀固然锋利精美,却不过是锦衣卫衙门给严鸿配的,既非陆炳亲手赠送,到严鸿手上也不过是去年秋天从江南回来的事,总共不过几个月。但严鸿一张嘴自然要吹嘘得这把刀来历更玄乎,方才显得自己有诚意。蒙古人互赠礼物,并不一定要是贵重之物,当年成吉思汗和札木合结拜安达时,送的不过是孩童的玩物。但叶尔克图见严鸿把这么有意义的宝刀送给了自己,也是颇为高兴。她这草原女儿,哪搞什么虚情假意的客套,当即把绣春刀配在身上,朝严鸿挥挥手,翻身上马。张青砚、梁如飞及二十名锦衣卫也跟随而去。

    严鸿送走他们,回马莲堡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了一觉。昨夜这一番奔波,自己虽然没上阵砍人,倒也累的紧了。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南洋的大海上,站在一艘大船上,却看船头方向有一个女子,浑身紫衣,想必就是夏紫苏,面目却看不清楚。严鸿要紧挥手高呼:“紫苏!紫苏,快过来!”夏紫苏却不搭理。严鸿快步奔过去,忽然一声大吼,船底甲板破裂,钻出一个身高丈余的巨人,正是那金刚佛。金刚佛口中磔磔大笑,摇动得船身起伏不定,严鸿身子也晃个不停。而夏紫苏身影一闪,竟然飘落到惊涛骇浪之中,惊得严鸿高叫:“回来!回来!”

    猛然严鸿眼前一亮,却看是王霆在摇晃他,口中还道:“长官,醒醒,长官,醒醒!”严鸿翻身坐起,恼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王霆紧张道:“长官,不好了……”

    严鸿心头咯噔一声:“什么不好?莫非张姑娘出了什么事?”一边说,一边下床。

    王霆道:“不是,是杨军们他……他死了。”

    严鸿心中暗道:“这家伙早该死了。那还能有他活路?”口中却道:“什么?哎,可惜他了。”穿好衣服,跟随王霆去了杨顺的房间。但见被几个亲兵和军官环绕的宣大总督杨顺,已然双目紧闭,脸上笼罩一层死灰色。严鸿俯身看了一回,叹息道:“杨军门尽忠王事,不愧我大明国士。此地乃边塞,一切从简,待回大同之后,再为杨军门操办丧事吧。要多少银两,回头寻我支取。”安排了几句,转身出门。好在此刻初春,天气尚冷,也不怕尸体腐烂。

    这时天色渐晚,张青砚、梁如飞等人却还没回来。严鸿心头不禁打鼓。虽然这俩都是武艺高强,但辛爱黄台吉那边毕竟有几万蒙古骑兵,真要是豁出去不要脸,这两人也逃不出来啊。正要派人去寻找接应,却听马芳手下小校来报:“钦差老大人,梁先生和张太太回来了。”

    严鸿忙去寨门看,却见回来的除了先前的二十余人,队伍里还跟着几名蒙古人。严鸿心中微微一笑,想必是自个送回叶尔克图,那辛爱黄台吉派人回礼来了。也罢,就听听他们的感谢之词吧。

    等来到寨门口,梁如飞先下马道:“大公子,我们往北去蒙古人的营区,那辛爱黄台吉听说是送叶尔克图回来的,大为欢喜,吩咐摆酒肉招待咱们,还派了两个千夫长陪伴。要我说,这酒肉不吃也罢,在蒙古人营地多待一刻多危险一刻。张太太却说不碍事的,因此吃喝了一会儿,耽误些功夫。临走,辛爱黄台吉又吩咐回赠大公子五匹骏马,并派了他的心腹千夫长,叫做扑相真的,说是前来向大公子道谢,顺便商量些事情。”(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 寸步不让

    严鸿见辛爱黄台吉也挺上道,当即对跟随来的几个蒙古人点一点头:“辛苦你们了。严复,吩咐厨下准备些酒肉,给这几位蒙古勇士吃喝。你们要商量什么事情,请进来说罢。”自己头前带路,把蒙古人引到马莲堡中一间房舍内。这时马莲堡的许多守军都看见了,不禁窃窃私语,说钦差威风,鞑子居然派人来求和了。

    进得房舍内,严鸿居中坐下,梁如飞、张青砚、严靖、严过左右随侍,倒也不怕对面的四个蒙古人乱来。那为头的千夫长扑相真先给严鸿行了个礼,开口道:“钦差大人,您把叶尔克图小公主送回来,我们黄台吉是很感谢的。所以黄台吉让我们送给您五匹骏马。”

    严鸿道:“好说,咱们男子汉沙场征战,自然不能为难小姑娘。这五匹骏马我也收下了,代我谢谢黄台吉。”

    扑相真又道:“黄台吉还说,听闻他的女奴桃松寨逃到了宣大,被钦差您收用了。黄台吉希望能把桃松寨送还给他。为这个,他愿意再送给钦差一百匹马,一百头骆驼,而且今后再也不来和大明朝打仗。”

    严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节奏?一个小公主送回去,你回赠我五匹骏马;为了一个女奴桃松寨,你居然要送二百头牲口?黄台吉,你颠三倒四也不能到这一步啊。他口中却道:“我听说桃松寨去年春天逃出蒙古,后来已经死在野外,尸首都给你们拿去了。我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桃松寨啊。”

    扑相真道:“不是的钦差。我们都知道。桃松寨先前被总督杨顺收了。用一个别的女人尸体来骗我们。后来杨顺悄悄把桃松寨又送给你了。我们都知道,你不要骗我们。黄台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严鸿心中暗自琢磨,这事儿倒也不奇怪。桃松寨本就是阎儒在其中穿针引线才到自己手里的,而阎儒又是白莲教的卧底,多半这事儿就是他特意安排然后告诉黄台吉,才引发黄台吉大军在冬季进犯。当然,现在阎儒已经被拿下。严鸿完全可以给他来个抵死不认。可严鸿觉得这样没意思。不就是个女奴么,值得这么遮遮掩掩?严鸿又打了个哈哈道:“桃松寨在不在手中,这消息你们从哪里得知的,可信不可信,这且不论了。你家黄台吉贵为俺答汗的长子,帐中哪里少了女人,干嘛对这么个女奴如此关注,居然肯拿叶尔克图四十倍的价钱来换她?”

    扑相真连忙摇手道:“不是的,钦差。叶尔克图小公主,那是你好心好意。我们黄台吉送给你的礼物。这桃松寨,却是一个逃跑的女奴。本来一个女奴算不得什么。若是钦差你喜欢,送给你一个两个也没关系。但这桃松寨竟敢背着黄台吉,私通他的卫队长,还敢擅自逃走,这是很坏的事情。为了这个,我们黄台吉要抓她回去,当众处死,免得他身边其他的女人坏了规矩。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所以黄台吉去年带了大军来宣大,又被杨顺骗了。黄台吉愿意出大价钱,请钦差大人帮忙。”

    严鸿算是听明白了,辛爱黄台吉的意思,无非是整顿后宫秩序,杀一儆百,所以为这不惜大动干戈。若是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严鸿对桃松寨压根没什么感情。虽则床榻之上饶有兴味,终究是个逢场作戏的玩物,便是失去了也不曾可惜。然而,得知那蒙古首领辛爱黄台吉,是想把这个女人抓回去残酷处死,严鸿心中却难免生出一丝不忍来。毕竟也是曾有**接触的,岂能眼看着她被别个男人处决?

    扑相真见严鸿犹豫,又加了一句:“钦差大人,这桃松寨不过是个女奴,你何必为了她得罪辛爱黄台吉?这些天咱们打仗,双方都死伤了不少勇士。如果您不肯交出她,那么黄台吉还会再带兵来,还会死伤更多的人。”

    严鸿从中听出威胁的味道,噌的一声火气往上窜。你辛爱黄台吉为了自己的后宫稳定,居然不惜出兵来索要一个女奴,那么反过来,我要是就这么答应了你,那大明朝的面子何在,算我怕你么?再则,边境冲突从来是拳头大的说了算,我这里若是对你让步,让你压到我头上,只怕你得了甜头,以为我好欺负,以后还要来寻衅!

    想到此,严鸿冷冷一笑,当即大声道:“哟?听你的意思,若是我不交出桃松寨,你家辛爱就要开战是吧?告诉你,我严某从不吃这种威胁。这桃松寨就算真的在宣大,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堂堂大明朝,岂能被你们这些蛮夷胁迫。别说是个女奴,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你要来硬的,我大明朝也绝不会屈从。回去告诉你家黄台吉,要打仗就尽管打好了。他草料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他一天草料,让他杀到马莲堡城下来,咱们再决一死战!”

    扑相真见严鸿气势慷慨,反倒软了下来,忙道:“钦差,钦差,误会,误会。我不是威胁你。只是这桃松寨真的对我家黄台吉很重要。让她躲在宣大,我家黄台吉很不好办的。黄台吉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只请把桃松寨还来。”

    严鸿心中暗笑,看来欺软怕硬,古今中外皆然。面对外敌,最重要就是自己腰板要硬,什么斡旋,什么以柔克刚,都是要建立在实力和底线的基础上的。他正色对扑相真道:“千夫长,我实话告诉你,桃松寨你们是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了。要打仗,我真的不在乎。不过你回去也提醒下辛爱黄台吉。这半个月咱们打仗的结果,让他自己算算,占到多大便宜没有?你们蒙古土默特部总共有多少兵,多少男人?这次你带来的,算是你自己的亲信部下吧,死伤了多少?再让他算算,这么打下去,他还能剩下几个?我听说俺答还有别的儿子和侄儿,再算算这些人的力量什么时候可以超过辛爱黄台吉?总之,让他想清楚。我们大明朝人口亿万,军户百万,都愿意为皇上效命,就算死伤十万,也绝不会让你们随便欺负。黄台吉若是想把他剩下这点人马全消耗在宣大,那就尽管来吧。”

    扑相真被严鸿这番威逼利诱的话,说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他是辛爱黄台吉的心腹,何尝不知道土默特部也是群雄并立,除了俺答凭借自己的力量压制各部之外,俺答的弟弟、儿子、侄儿乃至盟友,各自都有一些部族人马,在俺答以下明争暗斗,潮流涌动。辛爱黄台吉也不过是其中实力比较强大的一支而已。这次调动人马攻打马莲堡失利,回去已经要应对俺答汗的责问和其它各部的暗箭了。说不定青台吉等部就等着吞并黄台吉的人马呢。真要是继续在宣大对着打下去,从这次几番交手来看,严鸿统辖下的宣大,绝不是先前杨顺统辖下那样千疮百孔,单凭辛爱黄台吉此刻的兵力,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再打只能自取灭亡。要想有所进展,除非俺答汗以整个土默特部的力量全线入侵,那样或许还能有胜机。但在眼前这个时候,这种计划无异于痴人说梦。

    严鸿见扑相真不再言语,话头一转,又道:“黄台吉的烦心事,我却也明白。任是谁的女奴逃了抓不回来,总是不好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只是你回去请辛爱黄台吉想想,原本去年他带兵来宣大,桃松寨已经被杀了。只要他自己不去乱说,谁知道那杀掉的桃松寨是真是假?我这边么,不妨也答应他一件事。回头我绝不让桃松寨活着在宣大出现。这样,黄台吉大可宣布说桃松寨前次就已经被杀,他后宫的女人们也不敢造反了。”

    扑相真听的此言,沉默不语。严鸿又道:“本钦差还要奉劝一句,你们最好赶紧撤兵。昨天一战,我天朝的宣大总督杨顺杨军门受伤疽发身亡。你们害了我大明朝的总督,此事若是朝廷得知,皇上多半龙颜大怒,定要调集京营与蓟辽的大军与你们决战。你们再在宣大待下去,恐怕就回不到蒙古了。”

    扑相真听的此话,也不禁悚然,忙向严鸿道谢:“多谢钦差提醒。那我就回禀黄台吉去了。”

    严鸿点头道:“这就对了。回去再给你家黄台吉说说,以后没事别听信一帮龟孙子的谗言,来和大明朝作对。大明朝国富兵多,就算一个打一个打不赢你们,五个打一个怎么样?你们和大明朝打仗,就算一时占了便宜,莫非还能把宣大占去?终究还得退开。若是输一次,恐怕就要元气大伤了。与其来挑衅,不如好好听皇上的话,大明朝自然亏待不了你们。便是你黄台吉日后的地位,若有大明朝支持你,也就不怕他的叔叔、兄弟们抢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 小别重逢

    扑相真听严鸿这般说,喜道:“钦差,若是您真能支持我家黄台吉,那日后定然少不了好处。”

    严鸿打个哈哈:“我不过是天家的一个鹰犬,一心为天家做事,哪有力量支持你家黄台吉。不过,只要你家黄台吉不要招惹大明,天家自然会有恩德让你们沐浴。好了,今日的话,我也尽说够了。你等先去用酒饭吧,吃完自己回去,把我的意思给黄台吉说。他要战要退,悉听尊便。”

    扑相真忙不迭点头称是,谢过严鸿,带着几个随从下去用酒饭了。用毕酒饭,自己回去。严鸿只叫马芳等人严密探查蒙古人动向,自己回到房中,与张青砚鱼水尽欢。

    次日上午,斥候来报,说蒙古军队已经不知去向。斥候往东、西、北三个方向哨探数十里,均不见踪迹,看来真是走了,这一天之中,又有其他各地陆续来报,说原本在各处绕袭的蒙古军队,也纷纷退去。其中西路军的山西都指挥鲁魁,中路军的宣府总兵赵卿,少不得汇报一些“将士用命,奋勇杀敌,鞑子损伤数千,仓皇退去”之类的屁话。严鸿心想你俩吹牛也太狠了,辛爱黄台吉的兵马主力全在此地,你们那两路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游兵,哪有数千人给你杀的。

    再过得一日,看看蒙古人确实退了,严鸿一声令下,全军各部,拔寨南下,退入长城,返回宣大。马莲堡经此一战,原本修筑好的。现在又是残破不堪了。而马芳所部在这半个月血战中损伤不少。因此暂时把这个堡垒放弃,只留下五百人驻守,待马芳部修整完毕之后再来筑城。总督杨顺的灵柩一同运送,沿路秘不发丧。

    一路行进非只一日,这日正午,接近大同城,却见前面数骑迎面奔来,当先一人正是锦衣卫副千户陶智。口中高呼:“严钦差回来了么?我有要事相见!”护驾军士要紧通报,把陶智迎进中军。严鸿笑道:“陶老兄,我出塞这些日,却辛苦你与邵老兄照顾我的内宅众人了。怎么也,没出什么事吧?”

    陶智跟随严鸿两年,彼此也熟络了,跺足道:“哎,长官,您是有所不知。前些时候听说您在马莲堡被困,真真急煞弟兄们了。咱们一是急长官您的贵体安危。二来这孙太太听得消息,坐立不安。我们生怕她不听招呼,非要出来救您,便是动了胎气也不好的。三来么,自从您这边被困的消息传来,大同城里杨军门派人来,硬要调我们驻守西村堡的锦衣卫和闽兵都北上一起救驾。可是咱们在西村堡看护的,不仅有您的内宅,有犒赏的物事,还有些人犯,这能随便离开么?这以后啊,西村堡外面就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有时候还能看见标营军士巡游,竟似把我们包围了一般,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鬼主意。所幸咱锦衣卫和闽兵都守得严实,驻堡垒的闽兵是一重,锦衣卫又是一重,内宅里奚童小哥和柳叶大姐,还有您的三位如夫人和丫鬟是一重,这么内外不犯,外人一律不许靠近,因此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想来憋屈啊。”

    严鸿想不到这杨顺竟敢动自己老营的主意,顿时火气大生:“好个老东西,这般卑鄙。”不过旋即想起杨顺已经翘辫子了,便冷笑道:“算了,咱活人不跟死人计较。没出事就好。”

    陶智道:“您要不要先顺路到西村堡去一趟,孙太太操心久了。”

    严鸿道:“那是非去不可的。王老兄,传令下去,大队人马继续进发大同府城,锦衣卫保本钦差先往西村堡去!”

    西村堡门口,早已站了数百人,排开等待着。当先一个身高腿长的女子,正是孙月蓉。她虽已怀有身孕,周身常常疲惫,然而牵挂严鸿,到底不肯回去休息。远远见严鸿等来了,欣喜若狂,迈步便迎上来。待要高呼,却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只是软软的挥手。身后的耿金铃、花月仙忙搀扶着上来。严鸿也不多言,策马到了孙月蓉跟前,翻身下马,紧握孙月蓉双手:“月蓉,我回来了了。”

    孙月蓉有孕在身,情绪起伏波动,脾气也与往常大不相同。素来钢打铁铸的女汉子,居然眼泪珠子滴答滴答淌下来:“你……你回来就好。说是去塞外巡查,怎么又和蒙古人打起来了。我以后再不放你去了,若是有个好歹,撇下我们娘儿俩怎么是好啊!”

    严鸿忙哄着她说:“好月蓉,别怕啦,为夫我有天家洪福罩着,还有俞大猷将军带兵保驾,有梁老兄、青砚随身护卫,这蒙古鞑子岂能伤我?好了,我答应你,今后不去那冒险地方。你放心好了。别哭别哭,哭坏了身子,怕是对孩儿不好。”

    孙月蓉听严鸿这般说,忙收住了眼泪,又道:“那杨顺可恨,趁你不在,居然派了兵来探头探脑。若不是陶大哥他们保护得好,不定闹出什么事来。这回你一定要办了他,不然我这口气难消!”

    严鸿知道孙月蓉自从听说袁门何氏妇人的事情后,对杨顺耿耿于怀,此刻多半是借机寻事。他苦笑道:“不用等我办了,这厮已经战死了。死得虽惨,倒落得个好名声。”

    孙月蓉听说杨顺死了,找不到其他的茬儿,又拉着严鸿道:“你这次是住西村堡,还是回大同?我要随你一起。”

    严鸿道:“这还用说,我回大同,我的好月蓉当然随我一起回大同了。陶老兄,烦劳你整顿下此处的兵马物资,都不要离散。月仙,内宅的事情就劳你盯着了。”

    花月仙、陶智分别答应。严鸿便吩咐把给孙月蓉自己准备的车儿赶来,先扶着孙月蓉上去,自己也跟着上车,扶着孙月蓉微微变粗的腰身,贴耳朵说些笑话。不多时,锦衣护卫重新起步,向大同城去。

    张青砚原本与严鸿并马而行,此刻身边却只剩一匹空马。见严鸿见孙月蓉之后,只顾得讨这长腿丑妇欢心,对自己竟然不再看一眼,心头也不禁暗暗泛酸。她自嘲地轻笑一声,转眼看大同风色,只是手中攥着的缰绳,却不仅用力了三分。

    严鸿回到大同之后,与孙月蓉、花月仙、耿金铃等小别胜新婚,自然相处甚欢。张青砚和柳叶也在一边陪着,大家闲聊得十分来劲。说起在马莲堡数场血战,严鸿固然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孙月蓉等也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马芳亲自率领骑兵,与蒙古人对砍时,孙月蓉咂舌道:“这个马将军还真厉害,那蒙古鞑子在济南城下,把左沉雷的五百响马这么轻轻松松灭掉了,马芳居然能和他们个顶个的干。当家的,这样的将领,你须得重用才是。”严鸿笑道:“这个自然。如今杨顺这废物已经自己除掉了,宣大要重振旗鼓,还得提拔一批能打仗的。不然,这北国的要防,怕是有危险。”

    后来听严鸿说到把俺答的外孙女叶尔克图俘虏后又送回去时,耿金铃小声道:“老爷,您不会又想把这个鞑子的小公主也收到内宅吧?”

    严鸿在她头上打了一下:“说什么话呢?那鞑子小丫头还不到十岁,你把相公我想成什么人了?”

    耿金铃嘀咕道:“现在不到十岁,过五年不正好?咱们乡下童养媳的,谁不是十岁就过门啊。”

    还是孙月蓉喝道:“小铃铛,别胡说了。这些事情相公自有主见,咱们就别插嘴了。”

    严鸿继续讲故事,关于辛爱黄台吉要把桃松寨交出去的事情,他也没刻意瞒着孙月蓉。毕竟这事儿就算瞒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耿金铃听到这里又道:“依我说啊,那个夷女不是个好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交出去也好。”

    花月仙忙拽了她一下,意思是你少说两句吧。严鸿打个哈哈道:“没错,那夷女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她一个女人家,若是被那鞑子王子给抓回去当众处死,也太可怜了些。我严鸿却不忍见此,因此保了她下来。”

    孙月蓉强笑道:“当家的倒是好心。你准备如何安置这个夷女呢?”

    严鸿笑笑:“我答应过辛爱黄台吉,不让她再活着在宣大出现。回头就找个寺庙安置她得了,免得招惹麻烦。”

    孙月蓉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一直在边上不语的张青砚却柔声道:“相公,孙姐姐,这事儿就交给妹子我来办吧。孙姐姐现在有了身子,相公又有许多公务要忙。明儿我就去找那桃松寨,提前安排她离开宣大。至于寺庙,我认识的江湖朋友甚多,找个地方安置不成问题的。我这一路,陪了相公许多天,现在进了大同,安全应该没问题了,相公也好多陪陪孙家姐姐。”

    孙月蓉喜道:“多谢张家妹妹了。”

    严鸿偷眼看张青砚,张青砚冲他微微眨眼。严鸿心中明白,把手一挥:“那就青砚去吧。横竖我这里还有梁如飞和奚童护卫呢。需要多少银两,都从我这里支取好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六章 官样文章

    次日,严鸿直接搬进了大同总督衙门。总督杨顺挂了,他的一摊子事就得自己先担着,千头万绪,可是烦死人了。

    严鸿先把巡按路楷叫来,与他讨论公务。这路楷和杨顺在一起混了许多时日,称得上狼狈为奸,听闻杨顺在马莲堡以北战死,又听说杨顺的师爷阎儒被拿下了,是白莲教匪,直惊得魂飞魄散,生怕自个好基友倒台,自己受到连累。所幸他本也是严门一党,又见严鸿对他还客气,跟他讨教宣大的诸项事务。路楷这才放下心来,全心全意辅助严鸿,把宣大府的公务一一指点。只不过,这里面许多都是阎儒一手操办,路楷也只是知其大略,好歹比严鸿这两眼一抹黑的强。

    对宣大府公务大致弄明白之后,严鸿又把宣大的文武招来,分配他们继续从事各自的事务。接着开始审查白莲教案。首当其冲自然是杨顺的师爷阎儒,锦衣卫在他身上用尽了十八般武艺。不想这位阎儒阎师爷,倒与当初济南那护教使者王玄,以及早几天拿获的副香主贺小辉之辈大不一样,骨头硬得很。被锦衣卫折磨得体无完肤,依然咬紧牙关,不肯招供。实在被拷问得紧了,开口也是破口大骂,或者含血喷人。严鸿见这位白莲教死党如此硬气,估计再折磨他也弄不到什么了,于是先下了重镣,严加看管。另一方面,却把杨顺身边的其他官吏,拿来分别盘问,又伪造了阎儒的口供去诈他们。看他们的反应。这么一诈。还真给他诓出三个白莲教的来。于是顺藤摸瓜。又从杨顺的亲兵营中抓出十多个白莲教的。虽然其中大部分没有做到什么高位,无非是些文武随员,但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堂堂宣大总督府,居然也被白莲教渗透得这般厉害。

    接下来,严鸿便开始准备给朝廷的奏折。这一趟宣大走下来,原本领的任务就多,偏偏又遇上了白莲教勾结蒙古人入侵的大战,可谓波澜起伏。严鸿要写的奏折纲领也多。

    第一封是讲皇上安排的公事,即对杨顺在宣大府作为的调查结果。严鸿汇报,基本本着“大事化小”“轻描淡写”的方针,一方面强调杨顺在宣大府尽心尽力,经营边防,这一次连命都丢了,还不够么?另一方面也承认杨顺在一些工作,尤其是对自己标营的管理上出现疏忽,导致少数标营士兵存在着不守军纪,欺凌军民的行为。不过这些行为经查多数是在白莲教徒的刻意安排下作的,目的是挑拨边军内部关系。至于吴时来奏报的杀良冒功。杀良的事情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当时逃难的边民中,混入了大量白莲教徒,这个也是事实。经查杨顺正是为了消灭混入边民的白莲教徒,才展开围攻,其中误伤了一些边民,实属不幸,但至少杨顺的屁股是坐得正的,没有存心想败坏万岁爷的基业。至于说杨顺贪赃枉法,此人不敢说两袖清风,但在宣大呆了五年,也没有置办下太多产业,基本上尚未突破底线吧。

    第二封讲破获白莲教案。在严鸿的描述下,由于白莲教匪首赵全阴险狡诈,更因为先前山东白莲教全军覆没而加倍仇恨疯狂,本次一方面用阎儒等卧底破坏边防,另一方面还试图勾结蒙古人入侵。这时候,是山西锦衣卫杨大业,以及被贬的沈炼沈青霞等人,觉察出蛛丝马迹,并且主动向钦差严鸿提供了线索。白莲教徒在沈家庄也有卧底,闻讯后竟然勾结附近的马贼,又从宣大官兵中的白莲教徒里组织了一批兵痞,血洗沈家庄。锦衣卫闻讯来救援,却已来不及,沈炼全家被害。尽管如此,根据沈炼送来的信息,加上杨顺也觉察到阎儒的一些痕迹,最终破获了潜入宣大的白莲教组织。

    在这封奏章中,严鸿巧妙地把沈炼和杨顺的矛盾给敷衍过去,变成沈炼、杨顺和严鸿一起对抗白莲教。这么一来,横死非命的沈炼也就变成了为国尽忠,而杀死沈炼的黑锅,也就一揽子推到了白莲教的头上。反正在大明朝,任何无头案子都可以说是白莲教干的,更何况之后白莲教还策划了勾结蒙古人入寇,那就更足以坐实了。至于说证据,锦衣卫办案向来不需要证据,更别说严鸿手上还有几个白莲教徒。那阎儒固然是骨头硬,不怕打,副香主贺小辉却是个软骨头,有他在,什么口供弄不出来?如此一来,沈家庄灭门的案子,也就算揭过去了。严鸿心想,反正沈家庄的人已经被杀个精光,他们也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反驳揭发对吧。至于说关在西村堡内的那几个沈家庄夜战的俘虏,回头随便捏造几分供词,拿着他们的指头强画押,然后直接杀人灭口,方便得很。

    第三封则是介绍本次与蒙古军队的大战。奏折中,严鸿叙述西蒙古王子辛爱黄台吉,因为受到白莲教徒的勾结挑唆,率领号称十万的铁骑,分路入侵边疆。赖边庭众将忠心王事,奋力杀贼。那俞大猷车城保卫钦差,马芳铁骑血战马莲堡,麻禄抱病出征,为钦差解围,种种忠勇血气之事,自然是足尺加三,讲得天花乱坠。而宣大总督杨顺闻讯,也是亲自督率大军,前来迎战,并亲率标营当先陷阵,与数万蒙古骑兵浴血厮杀,最终马革裹尸,为国殉难,分外壮烈。全亏了杨军门的舍生奋战,激励全军将士,奋勇杀贼,取得马莲堡大捷。便是其实没捞上什么仗打的鲁魁、赵卿等人,严鸿也美言了几句,说他们各率兵马,出击塞外,牵制蒙军,对于东路大捷起到了很好的配合作用。反正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也是官场惯例。至于双方的战损,自然是要玩些春秋笔法的。严鸿承认诸位将士面对十万蒙古人时损伤不小,但将我方损失控制在万人之内,加上歼敌数字,顿时显得高大上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 整肃宣大

    除了描述战斗经过之外,严鸿在奏章最后还希望皇上尽快派遣能干的大臣来宣大,接替总督之位。毕竟此地乃九边要防,不可一日无主,严钦差毕竟军事上是个半吊子,撑不得大局的。

    严鸿写战报这份奏章也是煞费苦心的。实际上这次对蒙古作战,他这个钦差和杨顺这个总督,早已是背地里暗地使绊子,杨顺按兵不动试图借刀杀人在先,严鸿驱人当炮灰实现借刀杀人在后,最后杨顺及其标营完蛋完全是严鸿自己一手促成的。但在表面上,钦差和总督两个内讧,这事儿不但打伤国朝面子,而且官司打到哪里,谁也占不到便宜,更别说名义上杨顺是严嵩的干儿子,严鸿自己则是严府长孙,他俩的矛盾公开化,无论谁是谁非,都无异于狠狠打了严嵩一记耳光。因此上,严鸿在做死杨顺后,反而给他报个督军杀敌,壮烈殉国的下场,杨顺里子虽然丢了,面子却有了,严阁老脸上也飞光。

    严鸿想到此,一边在奏章后面盖上自己的印章,一边喃喃低语道:“杨叔父,你之前在宣大做的这些烂事呢,我给你掩盖过去了,毕竟还要顾及我爷爷的面子不是?你受阎儒撺掇,企图害我的事儿呢,我也不再提了,反而在皇上面前给你报个殉国,子孙都受福气呢。你就安心的去吧。”

    把三道奏章写好封完,严鸿又给严嵩、严世藩和陆炳分别写了书信,统一分包,然后叫来陶智。令其送奏章和书信回北京。这一次他先斩后奏,宣大这边的大事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琐碎善后工作,因此其心情也不似济南那次这般紧张。

    杨顺以前在宣大一手遮天。本地众文武大多趋炎附势,畏惧其权势,拼命巴结。虽则如此,因杨顺仗着严阁老义子身份,飞扬跋扈,独断专行,而且贪赃枉法不择手段。官场上的好处,尽管拼命压榨,敲骨吸髓。终究还是有限,你一家吃得太难看了,别人的便少了。加上大明此时尚在中期,多数官员潜规则之余,还是多少有点职业道德的。这么一来,宣大文武中的多数人,其实对杨顺是畏惧多于尊敬。现在杨顺死在马莲堡战场上,大家多数人是松了一口气。新任钦差严鸿虽然年轻,又是严阁老长孙。倒没有半点架子,而且看来更是个好相与的。尤其这马莲堡一战,宣大众将除了马芳、麻禄,其他的要么被杨顺派到别处。没有赶上打仗;要么跟着杨顺在黄狼坡裹足不前,贻误军机,这真要追究起来。别说立功,不被罢官就算好了。可严钦差对此全无报复。反而在奏章中给大家都加上些功劳,便是奉命镇守大同的张承勋。也得了个“巡行后方,平息白莲滋事,更催发粮草、援军,使前敌将士,放心上阵”的评语。这么一来,众文武知恩图报,谁还去给杨顺吊丧问疾?严鸿又把话挑明,杨军门殒于王事,小子这里是暂代,但诸多事务,还望各位多多帮撑。回头朝廷选派能员来了,账目若是交代不清,可不好玩。因此众文武也都尽力配合严鸿完成工作。总督杨顺之死,居然没有给宣大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损害。而那些长期被杨顺及其标营欺压的普通边军将士和民众,则更是暗中弹冠相庆。又看这新来的严钦差发放军饷、犒赏都很痛快,不曾如过去那样克扣苛严,更是谢天谢地。

    等军政事务基本完毕,接下来给嘉靖皇爷办私事要紧。严鸿剩下的日子,主要就是与晋王、代王吹水打屁,顺带着走访各位郡王、将军、中尉,进一步对山西的宗室生活状况进行抽样调查。又自掏腰包,分批请宗室们吃了几顿饭。对于那些穷得掉渣的底层宗室来说,上次代王府组织大家一起迎接钦差,那是咬牙割肉随礼;这次钦差主动设宴,那是不吃白不吃的好机会。这一顿下来,山西的穷宗室们都感激钦差的好意。

    严鸿又与晋商们多方往来,商议办商号、开海从商的大计。前番拘捕的数百名行商,也都放了出去。还有闲暇的时间,便在衙门后宅陪着孙月蓉说说话,或者带着姬妾们游玩省内名胜,看看龙山石窟、华严寺九龙壁,或者在塞外走马看月,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约莫过了半个月,北京城来了旨意,万岁爷赞严鸿此事办得妥帖,内阁六部商议,杨顺既尽忠王事,朝廷赐银千两为殡葬之费。已经调原南京兵部左侍郎江东任宣大总督。让严鸿再稍等数日,待江东来了之后,便回京交割。至于马莲堡等处血战的功劳,着兵部再加评议,另行升赏。至于抓获的白莲教匪首阎儒、贺小辉等人,着严鸿以锦衣卫严加拷问之后,就地凌迟处死,免得多生是非。

    严鸿见皇帝口吻来得不差,也松了一口气。这时杨顺的两个儿子却也到了大同奔丧来了,见了父亲尸体,自然嚎啕大哭。严鸿也对这两位世兄厚加抚慰。

    大家哭过之后,严鸿将两人邀请到后屋,关起门来,商议处置杨顺在宣大期间置办的财产。两位杨公子一听财产,顿时两眼冒光,屁颠屁颠跟着小阎王。严鸿咳嗽一声,对两位仁兄说道:“二位世兄,杨叔父在宣大为官清廉,但数年下来,也积累了一些财产。现银约有数万两,回头便交付与二位世兄。另有一些田庄、商铺,折合银两,大约也有十余万上下,只是急切间却带不走。不知二位世兄欲如何处置?”

    杨顺的两个儿子听说有几万银子,已经是颇为欢喜。又听说还有商铺,连丧父之痛也消散了几分。长子忙道:“钦差大老爷与家父相处甚好,还望指点一二。”

    严鸿点头道:“如此,我便斗胆建言。这些铺子田地,都在山西,若是坐地收财,往来麻烦。莫若将其变卖折现。只是杨叔父生前与晋商虽有些往来,听说在生意上纷争,也有不睦之处。而变卖田舍,又不能大张旗鼓,让外人皆知,否则影响叔父清誉,倘若被朝廷知道,那帮疯狗似的言官更要逮着不放,连我爷爷严阁老的清誉都要受损了。好在小弟我来山西后,倒是与晋商也有了些往来,愿帮二位仁兄联系买主。只是这价格大约要折扣些了。”

    杨顺的两个儿子只要拿到银子,免得还要分给家乡的其他兄弟亲族,要紧道:“使得,使得,那就烦劳钦差大老爷牵线了。回头我兄弟定有酬谢。”

    于是严鸿居中,联系了两名晋商,把杨顺在山西的产业分批买进。然而这两个晋商其实只是代理人,实则这买进的杨顺产业的,却是严鸿与几大晋商联手开的商号。严鸿一番花言巧语,便把杨顺市面价二十余万的生意,只用了八万五千两银子买进,那杨氏兄弟还酬谢他七千两居中费,里外里赚得不少,还让杨顺的两个儿子千恩万谢,扶着灵柩,带着银子回故乡去了。

    再过数日,新任宣大总督江东赶到。此人乃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年过半百,二十年前便曾在宣大与蒙古人交锋,又曾在东南打过倭寇,称得上是国朝有名的儒将,在军事方面的水准,与那杨顺不可同年而语。他闻之边塞总督阵亡,因此快马加鞭,从南京火速赶来,一路上马都累死了三匹。严鸿见此人精干老道,倒也放心,便把宣大事务一一交接,尤其一再交代,说马芳、麻禄等皆是名将,不妨重用。之后,严鸿一行便在俞大猷所部闽军和锦衣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凯旋回京。(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八章 波澜重重

    严鸿率领队伍回京,沿路上左顾右盼,来时的近三千五百闽军、锦衣卫队伍,如今已经少了好几百人,另外还有不少人带伤,也算是损折不少。另一方面作为收获,则是钦差的行囊里多了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和地契房契。严鸿看前面护卫的俞大猷,在马上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心疼闽军子弟伤损,便出言安慰道:“俞老兄,这边关一战,全亏您老兄护卫我得周全。将士们伤折甚多,兄弟这里自己多出些银两,抚恤死者,伤者多发汤药费,老兄还请宽心。”

    俞大猷答道:“将士既然吃粮当兵,为国捐躯本是分内之事。只是这次马莲堡之战,原本可打成大胜的,皆因杨顺胡乱指挥,弄成如今惨烈,实在心有不甘。”

    严鸿心道,这事儿已经过了,打退了蒙古人不就好了么,你还啰嗦什么。跟这倔老头真是尿不到一壶,算了算了。他便转过头去和锦衣卫说话。孙月蓉此时怀胎已有数月,不但常觉身上乏力,而且口中泛酸,胃口不佳,各种反应此起彼伏。她原本是直筒子一般的脾气,也不知道啥是隐忍包含,现在行动不便,憋出来,难免口中不忿,或为些小事找茬子。严鸿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只让花月仙、耿金铃多多劝慰陪伴。

    这日队伍进了北直隶境内,正要入驿站歇息,却看迎面官道之上,一匹马奔来,马上之人虽做男装,身形窈窕。正是张青砚。张青砚进得钦差队伍。含笑对严鸿道:“相公。回来了。”

    严鸿喜道:“青砚,事情办妥了么?”

    张青砚道:“已经办妥了。我不在的时候,相公还好吧?想来不是在马莲堡那般艰险,倒也不该有什么危险。”

    严鸿道:“放心,没什么大事。青砚,今夜你陪我吧。”

    张青砚掩口道:“相公,咱们分别不几日,相公便这般难耐了。孙姐姐现在正是身子不适的时候。你还是多多陪她为好。”说着,走近严鸿,轻声道:“相公,那桃松寨啊,我已经也安置在了京郊的了尘庵,让她和胡家姐姐,还有那田盼儿作伴。我也警告她了,她本是该被辛爱黄台吉剖腹挖心的人,既然得了性命,就不要再想三想四。好好在庵里待着就是。相公若有兴致,去寻她也方便。”

    严鸿对这桃松寨倒也没那么强的**。不过听张青砚这般安排,心头倒是颇为欣慰,又道:“那晚娘对这夷女又是什么态度呢?”

    张青砚笑道:“晚娘姐姐没说什么,难道还多这一个么?再说我也同她讲了,这个夷女,相公您也只是好心救她一条命,才带回北京。真要有心,早收进房了。现在让她们彼此作伴,倒也是好的。”

    严鸿点头:“青砚你想的甚是周到,来来,亲一个,以资鼓励。”

    行进路上,严鸿目睹孙月蓉的长呼短叹,张青砚的眉目传情,心中有时却在思虑:“前番只顾着宣大的事,不知夏紫苏现在何处?她离开了沈家庄,到底去了何方?这次回京之后,倒要细细的派人查问一番。”

    北京。兵部尚书杨博宅邸。

    杨博倒背双手,肃立不语,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只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溜溜转动,看得出正在思索。

    一边的张四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伯父,严鸿在宣大闹这一出,沈炼沈青霞惨遭毒手,连带雁门派霍振北老先生也随同遇难,小侄看来,多半是那杨顺勾结严鸿做下的。这杀害国朝士人,乃是第一等恶事,莫非就此算了不成?”

    杨博道:“严鸿的奏章中却说,是混迹在标营中的白莲教匪所为此事,而如今杨顺也已经在边庭战死,你说是严鸿指示,可有证据?”原本杨博与雁门派的霍振北私下交道,霍振北加入忠义盟,乃是杨博操控江湖的一步棋。因此他也通过霍振北,知道沈炼在宣大搜集杨顺的罪证,那么此次严鸿北上查询,不管严鸿自己存什么态度,只要沈炼在恰当时候把这批证据抖落出来,那么严府都将遭到沉重打击。却不料,霍振北在沈家庄一起身故,杨博的这条线却是受损了。

    张四维哑口无言。杨博叹道:“我只道,杨顺在宣大干下如此勾当,早该恶贯满盈,严鸿此次为钦差,不管查与不查,他严门皆会落人话柄。谁知这严府竟然能演出让杨顺为国捐躯的把戏来。这下,算是被他一俊遮百丑,那杨顺既是严嵩义子,又已经为万岁捐躯了,谁再弹劾他贪墨军粮,刻毒士卒的话,万岁爷岂能爱听?而马芳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严鸿在边庭倒是广布恩惠,收买人心,连马芳都与他相得甚欢。这会儿要拿这宣大的事来动严家,谈何容易!”

    张四维听杨博这般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言以对。杨博又道:“罢了,我辈既为人臣,自当以国事为重。严鸿此次在宣大虽然难免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他亲临一线,在马莲堡督率诸军,大挫鞑虏锐气,此事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再则,杨顺这祸害边庭的酒囊饭袋,这回除去了,换上个江东,倒也是国家之福。这一趟说来,严鸿也算给朝廷立了功劳的。我等也不必把私怨时刻放在心上,大处还当公允而为。”

    张四维听伯父这般训话,只得点头。杨博又微微笑道:“只是,却不知徐子升这一番要如何处置?”

    泰山胡同,徐阶府邸,当朝次辅端坐椅上,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身旁,张居正正襟危坐,似笑非笑,不发一言。

    过得片刻,徐阶叹息一声:“严鸿这小子,手段好生厉害,竟能把杨顺在宣大做下的这般劣行。也都轻轻抹去。这一步的手段虽然尚有欠缺。这胸襟。可比那严世藩要胜过十倍。有此人在,要撼动严府,谈何容易。”

    张居正道:“恩师所见甚是。只是以居正看来,我等要扳倒权奸严嵩,倒也不须过于急进。譬如严鸿此次在宣大作为,其中固然有权术自固,然其驻守马莲堡,大战鞑虏。所为也是不错的。说起来,今春宣大事了,这开海通番之事,大抵便要提上日程。咱们在宣大之事上既然没能拿出严府的破绽,开海上却不可落了下风。”

    徐阶点头道:“叔大说的甚好。只恨此次我特意嘱咐华山派的宁清志前去保安州,暗中保护沈炼,却还是棋差一步,终使沈青霞为严党所害,反把事情栽赃到白莲教头上。嘿嘿,据宁清志回报说。沈家庄被血洗那一夜,他在沈家庄中。与敌人交手,敌人武艺甚是出色,乃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的身手。那混入标营的白莲教匪,岂能有这等人物?我看哪,怕是严府心腹护卫吧。沈青霞乃国朝高士,竟遭毒手,痛何如哉!”

    张居正也知,自家老师徐阶虽然对江湖中人看不上眼,却也暗中豢养了一批武林高手,华山派的宁清志是其中佼佼者,辈分既高,武艺也出色。前番徐阶听说沈炼在宣大走访军民,心里便猜测沈炼多半搜集了杨顺的证据,曾派人送口信与沈炼,希望沈炼把证据直接交给徐阶。不想沈炼却反而当面嘲讽徐阶在严嵩面前装孙子,是“小妾阁老”,闹得不欢而散。此次派宁清志前去,保护沈炼是家,想法弄到那批罪证为真,结果却在沈家庄与来犯的凶徒大战一场,不敌而退,那罪证也没捞到手。这也是徐阶深以为的恨事。

    徐阶又道:“如今,严府气焰日盛,我等若要逆着他行事,那是自取灭亡。唯有顺势而为,趁隙而进,方能有所作为。叔大,我知你于开海一事,颇为热心,近来又常询问国子监中的江南、山东子弟,想必有所计划。待朝中热议开海时,你不妨放开手脚,参与其中。那严嵩本对你颇为欣赏,严鸿又是你的记名弟子,由你在内,则开海之事,也可避免完全操控于严嵩一党手中。”

    张居正喜道:“居正谨遵恩师之命。”

    徐阶点一点头:“还有,待严鸿回京之后,老夫且看万岁爷态度。若是因为杨顺此事,万岁爷非但不责罚严府,反而恩宠更甚,那我却也需要再退一步,设法结交严嵩,麻痹其心,以图长远。”

    张居正道:“恩师的意思是……”

    徐阶又微微叹一口气,捻须不语。

    秦岭,斜谷。

    山路之中,风雪漫漫,两个女子身裹皮裘,艰难地一步一滑,挨挨蹭蹭行进。好在身后的马匹驼了行礼,又还乖巧,跟的甚紧。其中年长些的那个,显然身负六甲,腰身已极粗,行动不便。虽然她练武多年,体质非寻常女子可比,但到了此时,也是行不得几步,便要拖拽着马鞍子,勉强行进。

    好容易到了一处道边无人小屋,两人忙躲了进去。年轻些的那女子连忙生起火来,扶着高个儿的女子坐下。看着孕妇那张原本娇美,现在却强忍着难受的脸,少女埋怨道:“夏姐姐,你看你,弄成这样子。还不如听我的,在西安附近寻个地方修养着,找郎中把孩子生下来呢。这孩子,真是那姓严的恶贼的?”这女子自然是沈炼之女沈小霞了。

    那孕妇当然便是昔日威震江湖的紫衣嫦娥夏紫苏。听得沈小霞这般说,她秀眉紧蹙:“小霞,我……我对你说过,不要提严……严鸿。我现在孤苦无依,那些害我们的恶人,想必也不肯放过我们。只有先回四川我的师门,才是正途。”

    沈小霞道:“依我说啊,还不如先到浙江,寻我哥哥沈襄呢。至少在他那里,你可以得到庇护,免得这样东奔西走啊。严鸿这恶贼,害我全家,我一定要找到哥哥,报仇雪恨!”

    夏紫苏道:“妹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沈家庄都被血洗了,令兄那里又岂能安全?再说,这杀害令尊的,也不知是哪路恶人,却不可先入为主。”其实夏紫苏那夜险些被奚童所杀,心中已知沈家庄必然是被严鸿所屠灭。只是她心中却绝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而更不愿意对沈小霞承认此事,所以还装聋作哑地在这个话题上兜着圈子。

    沈小霞叹道:“就算不是严鸿派的,也是杨顺派的。不然,为何这么巧,严鸿刚来沈家庄,当夜便来了强盗?算了,说这些又有何用,便是把凶手千刀万剐,我爹爹和二哥,还有庄子里那些人也活不转来了。可惜邵大哥不在,不然何至于此。夏姐姐,我总要等你把这孩儿平安生下来再说其他。哎,可惜我二哥,原本是想把这孩儿当做自家的……”

    沈小霞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家二哥痴迷夏紫苏这事儿,真是又恨又怜,由此对这夏紫苏,完全没有好感。只是自己当夜被恶贼追杀,进而晕倒,全亏这女子恰好救了性命,欠下一份人情。又看夏紫苏身孕日重,怕是不久便要临盆,只得强忍着陪伴她。而夏紫苏原本就素来横惯了,如今怀孕在身,更是强横,不顾沈小霞劝阻,硬要往那川西去寻她师门。由晋入川,本有两条路,自山西到陕西,再至汉中这条路虽然近些,却要翻秦岭。沈小霞建议走水路,从河南、湖北逆流入川,路虽然远些,更轻松。但夏紫苏既怕人多被发现,又怕湖广本是邵景师门所在,是忠义盟的大本营之一,若去那里撞上熟人更难办,因此坚持不允,两个女人这才折腾到了秦岭路上,吃尽苦头。

    现在,想到二哥原本一心娶了夏紫苏,把她腹内孩儿也认作己出,夏紫苏却如此不知好歹,居然私自逃跑,连累得忠义盟的龙雪音等分头去找她,进一步削弱了沈家庄的防御力量。念及此,沈小霞禁不住就借着叹息的名头抱怨起来。

    夏紫苏如何听不出她的话中意思?只是一则对沈二公子全无感情,二则对这一厢情愿的苦恋颇为厌恶,现在听沈小霞这话,竟然隐隐把沈家庄惨剧的诱因给安到自己头上。她素来心高气傲,情商平平,此刻身孕颇重,哪里容得下?气血一上来,竟而晕了过去。慌得沈小霞忙叫:“夏姐姐!夏姐姐!”……忙乱一团。

    武昌,梁汝元宅邸。

    嘉靖朝大明心学名宿梁汝元,正在书房中,与他的高足邵景谈天。面前摆着一壶好茶,两只瓷杯,但师徒二人却都忘了品茶之优劣,水之清浊。

    梁汝元道:“惊风,你带回来那部奇书,为师已经草草看过。其中所言,颇多精妙之处,只是有些似是而非,与我大明风物绝无相容,若是强行为之,到底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其中涉及的一些兵器锻造之法,若是真能造出,那倒是威力匪浅。因此为师看来,对此书不可视为等闲,却也不能尽信,须得对其细细评估,看哪些条款能在大明朝试用的,步步为营,则或有裨益。”

    邵景眉飞色舞道:“恩师说的甚好。只是徒儿一见这书中所言民治民享,民选朝廷,禁不住就心花怒放。若是我大明早行此道,那奸臣严嵩如何能把持朝政,谗害忠良?因此,恨不得早行此新法,以匡正乾坤。”

    梁汝元道:“好,惊风,我心学门下,正要有此敢想敢为之气魄,才能王公阳明之伟业。这样吧,你且在武昌盘桓些时日,咱师徒俩慢慢研讨。至于其中的密器,我在武昌倒也认得几个精巧匠人,你可趁隙与他们商量。哪怕是造出一支神兵来,于我国朝的防务,也是大有好处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九章 策马归京

    大明嘉靖三十八年(即公元1559年)春正月底,锦衣卫佥事加尚宝司少卿钦差严鸿,率队自宣大凯旋而归。沿官道行至将近皇城,却看前面一骑飞奔而来,直达中军。严鸿看时,来的却是严府总管严兴。严鸿知他是自己父亲严世藩的心腹,忙叫他近前来道:“严兴,可是府中有何消息?”

    严兴走进严鸿马前,拱手低语道:“大少爷,老太爷、老爷有话,请大少爷回京之后,便在府中不要外出,有要事相商。”

    严鸿自知,此次在宣大把杨顺断送了,虽然有其道理,后续也处理得有模有样,然杨顺毕竟是严嵩的义子,这一番爷爷、爹爹多半要问罪。他赶忙道:“我已知道了,严兴你回禀老太爷、老爷,就说定遵吩咐。”

    严兴去后,严鸿督促诸军一路进发。张青砚道:“相公,我看老太爷此次,多半是要问杨顺的事,相公却要做好准备。而小阁老心思更多,杨顺之死他未必在意,但对这宣大棋局,以及朝中之事,怕是还要更有其他指点。”

    严鸿点点头道:“你说的是,爷爷盘问我,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杨顺自己先动手要致我于死地。至于我爹那边,也只要随机应变了。”

    一路辛苦,到了北京城下。严鸿令俞大猷所部闽兵自归军营,又让王霆等四个副千户带领锦衣卫队伍回衙门去。严鸿自己带着家丁队伍和随行脚夫,直奔菜市口而去。方到门口,却看这回严大总管严年、严二总管严侠。居然并肩在门口。严侠脸上带三分笑颜。却是公事公办的架势。开口道:“大少爷。回来了?歇息下就快去老太爷的书房吧,老太爷和老爷都等急了。”

    严侠也要紧上前,帮严鸿拉马扶鞍子,脸上倒是真心笑容灿烂,口中道:“大少爷,您小心点儿。回院子里喝口水吧。这一去几个月,辛苦您了。”

    严鸿也不跟他们多说,点头示意便先直奔自家院子。却看兰贞早带着坠儿、鸳鸯等在院外。见了严鸿。兰贞上前一步,俏目微微泛红:“鸿郎……你,你却回来了。”伸出双手,忽然紧紧抱住严鸿,泪珠儿不断滚落下来。

    严鸿忙道:“是啊是啊,我回来了。我不在时,辛苦兰贞了。你看,这不没事么,你莫哭啊,莫哭。”

    兰贞只是哽咽不语。鸳鸯在一旁道:“姑爷,您这次去宣大。说是犒军,怎么又跟蒙古人打起来了。听说您被围在马莲堡,还说鞑子有十万铁骑,看把小姐急的……”

    严鸿道:“这些都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不足为怪的。蒙古鞑子一共也就两三万人,我在马莲堡身边军马都有一万多,真没什么怕的。好了,好兰贞,别哭了,你看我平安回来了,还有什么伤心的呢?”

    兰贞抽抽噎噎道:“你每回一出京,总是犯险,不是被白莲教围困,就是和倭寇打仗,却不知道人家心里多么担心。回头,我去和皇伯父说,让他再也别派你的差了。万一有个好歹,你让这一院子的大小怎么活?”

    严鸿叹息道:“这也是报效君王,身不由己的事。再说,我真正犯大险的,其实就山东那一次。这去年下江南,去塞北,真没那么严重。好了,坠儿你快伺候我洗漱下,爷爷和爹爹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兰贞听这话,忙道:“那你赶紧歇一歇。坠儿,鸳鸯,快伺候相公。咱们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严鸿草草梳洗完毕,直奔正厅书房而去。去得厅中,却见里面只有严嵩、严世藩两人,严嵩居中而坐,严世藩陪坐在侧。严鸿进去,照例是磕头请安。行礼完毕,不敢擅自起来:“孙儿见过爷爷,孩儿见过爹爹。”

    严世藩不做声,却看严嵩把老眼一瞪道:“鸿儿,你去宣大时,老夫心头就存了三分怕意,怕你对杨顺有所不利。那时节你爹叮嘱得妥妥的,就算杨顺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长短,你也只留下,叫你父亲处置便是。可你却如何把他直接断送了?”

    严鸿道:“回禀爷爷,杨军门是亲率军马与鞑子交锋,阵亡殉难的……”

    严嵩把扶手一拍:“放屁!你这中间的花花肠子,当老夫不知道?那杨顺和等人,他担任宣大总督数年,及时曾带着标营亲自出战过?分明就是你逼迫他的。若是还要混赖,老夫把你随行的家丁叫来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严鸿心知这事儿要一查,自然查得出来。他只得从实招供道:“爷爷,实不相瞒,杨军门去和鞑子拼命,是孩儿逼着去的。这不是为了他在宣大贪墨军饷,欺凌士卒,而是为了他心怀叵测,竟然欲要断送孩儿的性命……”他一边把自己来宣大之后和杨顺打的交道,选择性的描述了一遍:“爷爷,爹爹容禀,孩儿只是搜罗了他一些证据,正是按爹爹吩咐,留待日后处置。可是杨军门为了这个,先把孩儿骗到马莲堡去,然后引鞑子军马围困,后来又按兵不动,企图借刀杀人。孩儿若不用这诈死之计,还不能诓骗他来。他已经下了这般杀手,孩儿若还任人宰割,岂不是坐以待毙?”

    严鸿先前送给严嵩的书信,因为害怕泄露,只敢按官面文章汇报。严嵩此刻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干儿子,竟然想对恩养孙子下毒手。虽然此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以他对严鸿为人看,倒也不由得不信。听严鸿说完,严嵩勃然怒道:“想不到杨顺这厮往日里恭顺,竟敢如此歹毒。如此,断送了他也没什么。鸿儿你这般处置,顾全了我严府的颜面,甚好。”

    严鸿得爷爷夸奖,面露得色。却看严世藩独眼眨了一眨,冷冷道:“那杨顺无才无德,断送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鸿儿,这沈炼一家,是否也是你杀的?”

    严鸿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不错,沈炼在宣大不但搜集了杨顺的诸多证据,也拿到了对我严府不利的一些东西。因此孩儿只得将他断送了,然后嫁祸于白莲教匪头上。”

    严嵩呵呵笑道:“做得好,做得好。那沈炼对老夫一向无礼得紧,这回又敢暗中干这种勾当,鸿儿将他除掉,不愧是我严府的长孙。”

    严世藩却道:“鸿儿,你除掉沈炼,自然是好的。然而为何却要说沈炼在破获白莲教匪案子中立下功劳?这般做,岂不是让沈炼和杨顺一样,死后反落得个美名?那沈炼家的人丁并未全部杀掉,他长子沈襄如今还在江南一带。你这样把沈炼捧得高了,岂不留下后患?若以为父的主意,你既然拿主了白莲教的几个匪党,要什么口供没有?便径直把沈炼打成白莲教匪,说他是被杨顺带兵拘捕,顽抗身亡,有何难处?这样一来,为父正好安排刑部瓜蔓抄,把沈炼的余党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严鸿心道,老爹你太毒了。从来赶人休赶上,沈炼被杀了全家,还不满足,可是朝堂之上,并不是只有严沈两家啊。你把事情做的太绝,对自己也没好处的。原本沈炼已经死了,严鸿的奏章也上到朝廷,皇帝看了。可是在严鸿看来,这事儿关系到严府日后政策的方向性问题,若不分辨个清楚,怕是以后还有麻烦,他当即道:

    “父亲容禀,沈炼一事,孩儿是这般考虑的。若是给沈炼安上白莲教匪的名头,然后就势满门抄斩,固然杀起来便捷,但后续却平添许多麻烦。一则,沈炼此人虽然狂妄荒悖,却素有清名,更兼在宣大军民中,颇有些人望。若是说他是白莲教匪,则虽然败坏了沈炼的名头,却长了白莲教匪的声望,此事万万不可。二则,沈炼又是陆大都督赏识的人,也是锦衣卫前辈。他虽然罢官,但锦衣卫中不少人尚有旧情未断。孩儿为了严府大事,自然必须将他杀却,然而若再把一顶白莲教匪的帽子戴他头上,只怕陆大都督以下许多锦衣卫袍泽要有不悦。因此上,孩儿用此策,也算是给陆大都督一个面子。其三,若是将沈炼杀却后,还继续指他为白莲教匪,则这朝中同情沈炼之辈,必然欲为之伸冤翻案,彼此纠葛,后患无穷,真相倘若败露,则我严府更加不利。如今给沈炼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头,显得严沈两家虽有仇,但咱们却对沈炼不念旧恶,更彰显其功,天下谁人不感严阁老的胸怀?”

    严世藩听得冷笑连连:“荒唐,荒唐!你以为你不把沈炼打成白莲教,沈炼一党的人便不会怀疑是你下手,不会和你作对? 便是那陆炳,你既然安排了锦衣卫去做这事,他岂能当个瞎子?这般心慈手软,实则是放虎归山,你倒好留下那沈襄为他老子报仇不成?”这沈炼和严府有仇,其实六七分倒是对严世藩而言,因此严世藩对沈炼恨之入骨,犹在其父严嵩之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温情脉脉

    严鸿见老爹发问,答道:“回禀父亲,沈家庄是我屠灭,此事陆大都督必然也会得知。然而陆大都督也有言,若是沈炼真有对我严家不利之处,便是将其灭口,陆大都督也不计较。陆大都督对我严门既如此方便,我等既然已将沈炼除灭,又何必斩尽杀绝?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好见面嘛。至于说,留下沈襄,固然可能记恨我严府,但若是此刻把沈家灭门,只怕还有更多人与我寻仇。便是万岁爷,若听得锦衣卫旧臣做了白莲教匪,心头固然不快,说不定还会对锦衣卫整体有所猜忌;与其这样,何妨在万岁面前,展现大家共抗白莲教匪的和谐图景呢?”

    严世藩听严鸿说得头头是道,正要咬牙驳斥,严嵩开口道:“鸿儿此事,办得妥当。东楼,你不必多言了。陆炳那边,是我严府强援,给他个面子也是好的。鸿儿,你起来吧。”

    严鸿忙道:“谢爷爷宽宏。”缓缓站起身来。

    严世藩冷哼一声道:“沈炼之事倒也罢了,鸿儿,还有一事,年前来不及问你,如今却要寻个究竟。我待听说,你前番从江南回来,给那裕王送了不少礼物,以至于高拱这素来傲慢无礼的人,都到你婚宴上来。此却是如何用意?莫非你不知道,我严府在立嗣之事上,实与景王相与?你结交裕王,莫非生了二心?”

    严鸿听老爹这般说,背心一下湿了。然而对于这立嗣之争,他原本就有自己看法。此时正好说个明白。

    当即。严鸿壮着胆子道:“父亲。以孩儿愚见,当今天家两子,景王裕王,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而实在说起来,裕王原本年长些,如今又有了皇孙,这争大位的希望,比裕王又高了几分。因此。我严府虽与景王往来密切,对裕王却也不可疏忽。若是……”

    严世藩眉头猛皱,独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放肆!小畜生,你便是要结交裕王,如何不与为父先说?这般胆大妄为,我看哪,哼哼,你莫非是心存异心,想撇开严府。另行单干?也罢,你如今年方二十二岁。却已经官居四品锦衣佥事,加从五品尚宝司少卿,他年前程无量,是不肯屈就严府了?”

    严鸿吓得普通再度跪倒,叩首道:“爷爷,爹爹,孩儿冤枉啊。孩儿虽然浑,也知道全凭仗爷爷在天家面前的恩宠,爹爹的智谋,才能小小年纪,混的这等地位。若是离了严府,孩儿便是只软脚虾蟹,只能给人踩死。只是,只是孩儿听得消息,说当今圣上,似乎也对皇孙颇有好感,而那裕王的师傅高拱又是个狠人,孩儿才斗胆去送了些礼物给皇孙,作为结交。原想这一步闲棋,未能及时禀告爷爷、爹爹,此是孙儿的过错,请爷爷、爹爹责罚,只是却请万万不可误以为孙儿有异心啊!”

    严嵩沉吟片刻,叹口气道:“起来,起来。鸿儿,你这大事不先禀告,擅自处断的毛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既然也知道严府是你后盾,为何偏偏如此不信任严府?此事你说的倒也有理,老夫这次不追究你的。本来么,裕王年长有子,谁人又不知道?只是……哎,说来话长。若是那裕王真的登基,高拱上位,只怕我严府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严世藩听到此,却咬牙冷笑道:“高胡子固然是人中俊杰,我却不信他能斗得过我严府。”

    严嵩皱眉道:“东楼,为父不是给你说过么,若单只高拱一人,自然不是我严府对手。但传闻那高拱和杨博暗中有往来,晋豫两派,实则有所盟约。这样一来,再加上朝中徐阶一党,若是他们联手与我决一雌雄,则朝廷鹿死谁手,尚难预料。鸿儿下这一步闲棋,向裕王示好,倒也不无不是。”

    严世藩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严嵩又看了看严鸿,再叹口气道:“好了,今天便说到这里。鸿儿,你且去看望下你奶奶吧。”

    严鸿出得书房,便如同解放了一般,浑身舒泰。先回自己院子里松了口气,然后带着给祖母的一些礼品,往欧阳老夫人的院子而去。进得院里,宝蟾迎将出来,含羞带笑:“男君,你来了。”

    严鸿笑道:“宝蟾姐,你我自幼相伴,现下还不必这么客气呢。我奶奶在么?”

    宝蟾微嗔道:“哎,我人都是男君的了,还计较什么时候呢。您进来吧,老太夫人正等着你呢。”

    严鸿跟随宝蟾走入欧阳老夫人卧室,却见老夫人半躺半坐,靠在床头,白发萧然,却似比几个月前他出北京时更苍老了些。严鸿心头一酸,待要开口,欧阳老夫人早坐起来,伸手道:“鸿儿,快来,让奶奶看看!”

    严鸿上前,欧阳老夫人一把拉住他,伸出皮肤起皱褶的手,抚摸严鸿的面庞:“哎,鸿儿你这一去,也瘦了。奶奶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罗。啥时候看你当上爹,让奶奶抱上重孙子,奶奶就算死也瞑目了。”

    严鸿一听,忙道:“奶奶,您老长命百岁,何必说这样的话。月蓉她……她已经有了。”

    “什么?真的?”欧阳老夫人一瞬之间,眉飞色舞,身子又坐起来几寸:“哎呀,真是上天保佑,严门福气啊。但愿生下个大胖小子,还不知道你爷爷乐得什么样呢!”她虽是一品诰命夫人,但这老人爱孙儿的心肠,实与一般人家无疑。听得自己宠爱的这个孙子要给添上一个重孙,自然是欣喜若狂。

    严鸿被奶奶紧紧搂住,挣扎着道:“是,我还以为月蓉他们已经来给您老请安了呢,这丫头,一点没礼貌。”

    欧阳夫人道:“不碍事不碍事,她既有了身子,多歇息下也好。我方才听说你回来,也叫宝蟾去你的院子说了,让兰贞别急着带她们来。对了,这事儿你有没有禀告你爷爷和爹爹,让他们也高兴下?”

    严鸿一拍脑袋,自个方才在严嵩那里光顾着挨训,却把这事儿忘了:“哎呀,真没记得。”

    欧阳老夫人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也是乐疯了吧?没事,老身来安排,今晚啊,叫那老小阁老都不许去办什么公事,咱严家自己关起门来摆个家宴,庆祝一下!”

    严鸿这时忙抖开给欧阳夫人的礼物,乃是霍州瓷的福寿茶碗,和高平丝绸的衣衫。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贵东西,却让欧阳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你啊,有了孙儿孙女,这比什么礼物都好啊!还有,鸿儿,我的宝蟾为你,却也亏了许多。等这次你二弟的婚事办完了,就赶紧把宝蟾纳了,可不许欺负她。”

    严鸿忙道:“奶奶放心,我怎会欺负宝蟾姐?我是巴不得被她也欺负呢。”笑得欧阳老夫人前仰后合,直骂严鸿嘴巴促狭,宝蟾在一边早羞红了脸。

    恰在这时,却见陆兰贞带着孙月蓉、张青砚、坠儿三人,前来给欧阳老夫人请安。欧阳老夫人的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欧阳老夫人待她们行礼完毕,伸手虚扶,呵呵笑道:“起来,都起来。我听说了,月蓉怀上啦,这可是我严府第四代的第一位孩儿啊。做的好,做得好!老身当初看你腿长臀大,就是个好生养的,如今果然得了头功!该奖励,你想要奶奶赏你什么呢?”

    张青砚闻之此话,嘴角微微抽动两下,却不言语。孙月蓉性子直爽,到此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嘴巴动了半天,冒出句:“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奶奶不拘男女,以后好好疼我的宝宝就是。”

    欧阳夫人呵呵笑道:“那是当然哩。你若生了男孩儿,给严府传流香火,不需要老身,就算那老太爷、老爷,自然也是爱若掌上明珠。至于生了女孩儿么,你看,现在咱们这屋子里,除了鸿儿,其他全是女的,老身又怎会看淡?放心好了。月蓉,你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个实在的好孩子。咱严府啊,就缺心眼实的人。”

    陆兰贞听得这话,微微一笑不语。张青砚暗地里趁人不备,悄悄给严鸿眨了下眼。欧阳太夫人又道:“这位张姑娘,我也听说了,你也是和鸿儿一起患难的。还听说你出身也不错。好好,等回头也叫鸿儿纳了你进来,大家一起好热闹热闹。老身啊,今年眼看要满八十岁,还能活得几天?可有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陪伴鸿儿,我也就不愁罗。”说到此,欧阳太夫人动了感情,用手擦了擦老眼下的浊泪。

    那宝蟾与坠儿听得“如花似玉”几个字,不约而同都偷偷瞥了孙月蓉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做了个冷笑的表情,又赶忙都做伤感状。张青砚赶紧道:“老太夫人,有男君在您膝下承欢尽孝,您老人家再活一个甲子也没问题。再等个几十年啊,那时月蓉姐的孩儿也当到了尚书、侍郎,诸位姐妹的孩子也都长大娶亲嫁人,到时候严府六世同堂,我们这一群老太太陪着您这个老寿星说说笑笑,那也热闹。”(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 欠债几许

    张青砚一张巧嘴,逗得欧阳老太太呵呵直笑。大家也都说笑一阵,欧阳老夫人打个哈欠:“好了,老身我也有些倦了,孩儿们都散了吧。晚上都来赴家宴。鸿儿,你出去这么久,今晚好好陪下兰贞。月蓉呢,你要注意调养,这会儿正是要紧时候呢。”

    回到自家宅院,严鸿又把给爷爷、爹爹、两位兄弟、众位姨娘以及自家房内妻妾丫鬟的礼物都备好,也无非是些绮罗绸缎、皮裘珠宝。另外有杨顺献给严阁老和小阁老的银票与不动产,也都一一打点,分别送去。

    当天夜里,严府果真办了家宴。严嵩、欧阳太夫人、严世藩、严鸿、陆兰贞、严鹄、严邵庆各居其位,欧阳太夫人还专门吩咐,有名分的妾室也都上席,因此又多了孙月蓉、坠儿,还有严世藩的十多个妾。

    至于张青砚,她出身福建张家,世代官宦富商,比起孙月蓉何止强了十倍。虽然张经死在赵文华手里,严阁老家却也不在乎这个,赵文华现在早就被当弃子处理了,谁还怕张经的远房侄女怀有什么贰心?这种拐弯亲戚都要计较,那计较不完了。尤其欧阳太夫人看张青砚长相美貌,又允文允武,言谈有礼,甚是喜爱。更兼听说张青砚从济南起便护卫严鸿,打过不少仗,这就更是赞许。因此张青砚纳入严府,倒也不会遇到什么礼法上的障碍。只是现在她还没有过门,严府当然不能容得这全无名分的女子上席。因此张青砚只能在后院跟耿金铃、花月仙作伴。偏生这两个女子对张青砚心存防备之心,彼此没什么话说。弄得个青衫龙女好生没趣。

    酒宴之上。严嵩听说孙月蓉怀上身子。果然大喜,笑的白胡须颤巍巍的,连连夸赞严鸿。便是严世藩,也只得陪着老爹称颂几句。一时之间,酒宴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小胖墩严绍庆更是乐的手舞足蹈:“我要做叔叔了,要做叔叔了!”被欧阳太夫人笑骂着喝止,又把他搂在怀里:“做叔叔。就要有个做叔叔的样子。庆儿,你鸿大哥似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帮着账房算账了,你也要好生攻书,争取早读出功名来。”

    这座上,唯有二公子严鹄一个人郁郁不乐,别人笑他也笑,但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别人举杯他也举杯,但举杯只是虚晃一下,恨不得连嘴唇都不沾。也就是胆子不够大。还不敢把酒杯重重墩在桌子上而已。看这势头,若不是爷爷、爹爹、奶奶在场。他恨不得一拳过去,把那出身卑贱的土匪婆子肚子上狠狠踹上一脚,再打上几拳,叫那个高高在上的便宜大哥也尝尝丧子之痛。

    严鹄的这副神情,如何瞒得过严鸿?眼瞅见干兄弟这般不痛快的样子,严鸿微微冷笑:“这几年,老子好心好意想和你做兄弟,可你见了老子,不是冷眉冷眼,便是背后下药。既然如此,老子也管不得你了。你要敢招惹老子,老子对你也绝不客气!”

    酒过三巡,严嵩开口道:“鸿儿,你这一番从大同回来,老夫看天家说不定又要召见。到时候,这开海之事,也可设法向天家进言一二。如今……”

    还未说完,欧阳太夫人趁着酒意,举手道:“老爷,今儿是家宴,说的是严家添丁进口的事,怎么又扯到朝廷大事了?来来来,罚酒一杯!”

    严嵩在大明朝廷上叱咤风云,反掌间死人活人,成人毁人,但对这个患难与共的老妻却是极少违背,呵呵笑道:“好好好,认罚认罚。”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家宴结束,严鸿吃得带三分酒意,在一众妻妾的陪伴下,回到自家小院。夜幕深沉,灯火初上,与兰贞在灯下相对。

    却见兰贞一双明眸,冲着严鸿看个不住。严鸿被看得有些尴尬,笑道:“傻妮子,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看不够么?”

    兰贞轻轻叹惋一声:“这就老了么?我与相公成亲不过半载,相公倒有几个月都在塞外奔波。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也看不够啊。”

    严鸿一阵心疼,忙抱着兰贞道:“兰贞你别难过,此后我便在家好好陪你,不多外出。”

    陆兰贞幽幽道:“这也不必了。我爹爹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相公你如今年方弱冠,已然得天家这般重用,他年前程无量,自不必为了小儿女的情态耽误。我日里说的,都是气话,相公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既为你妻子,自当做好你的贤内助,帮你飞黄腾达,成就千古功名,岂能为了自己的私情,拖你后腿?只是……只是想当相公时不时就要在外奔波,数月不能见面,真是难受。深恨……深恨自己做了正妻,反不如为你的妾室,能够跟随你在外一起,相伴左右。”说到此,喉头又有些哽咽。

    严鸿百感交集,握住兰贞手道:“兰贞,你的委屈,我都理解。放心好了,我身在外,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陆兰贞带泪一笑,这笑容却让严鸿更为感触:“相公有这心,我便高兴。那夷女桃松寨,你让张家妹子把她安顿在了尘庵,没有带进府来,足见你对我的心意。其实,你就把她带进来,也没什么打紧的。”

    严鸿心中一跳,心道这桃松寨的事情,张青砚安排的,毕竟瞒不过锦衣卫。是啊,兰贞对于了尘庵的田盼儿、胡晚娘,想必都是时刻关注,那桃松寨又不会隐身术,再加上这女奴生性开放,岂能保守秘密?他又不是笨蛋,听兰贞说这话,口吻上是在宽温谅解,其实隐隐带有醋意,忙辩解道:“兰贞,那桃松寨不过是在宣大时杨叔父与我逢场作戏的对象,后来鞑虏入侵,辛爱黄台吉点名要拿她回去千刀万剐。我想她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就此被鞑子虐杀,一则可怜,二则也有损我大明朝的威风,才自作主张,把她带回中原来安顿。实非对她有什么情谊。你若有不快,我回头让人把她送去湖广乡下,便也就是了。”

    兰贞笑道:“相公不必如此。我陆兰贞岂能吃这等人的醋?”

    严鸿点头道:“是啊是啊,来来,我俩一别数月,正好莫辜负这良辰美景。月蓉先跟我两年,她已经怀上。你却快些与我添个孩儿,啊……”说着,便吹灭了灯。

    次日严鸿起来,便直奔锦衣卫衙门。进得衙门,先去拜访老友慕登高慕老爷子。慕登高见了严鸿,赞道:“严佥事,你这一番在边陲里杀鞑子,又立下大功,这都是国朝一等一的功劳。我看啊,这次再行升赏,你的锦衣卫同知算是跑不掉了。”

    严鸿谦虚道:“老爷子过誉了。这次我在边庭虽然也杀了不少鞑子,但一个宣大总督生生在边庭战死,而且自己将士也损折不少,这无论如何不敢说是大功劳。万岁爷就算不罚我,自己心里也该有些分寸了,哪里还敢奢望升赏。”

    慕登高赞道:“居功不傲,难得。您说的倒也未尝无理,只不过这鞑虏本是我国朝北边的大患,从开国这百十年来,但凡鞑子入侵,咱们能够打退了他,那便是功劳,自己伤亡救多一些也不算啥。不过,凡是看天家心情吧。按说有陆大都督保他的乘龙快婿,天家给您个升赏也是可能的。不过您既然自家心态能这般平和,那是最好。”

    说话间,严鸿已经把给慕登高的一件皮裘取出来,慕登高也亲自给严鸿斟上了茶,两人坐下闲谈。慕登高又低声道:“严佥事,你这一番办沈炼的案子,我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不过,沈青霞毕竟是咱们锦衣卫出来的人,又素有清名,你给他报个协助侦察白莲,为国殉身,锦衣卫很长脸,这事儿办得周到。锦衣卫老人们也都服气。您的胸襟气度,那是没的说了。”

    严鸿道:“哪里哪里,沈青霞先生虽然和我严府有些小小不快,但他既然已经罢官为民了,便也谈不上什么深仇。他虽然罢了官,依然在宣大府,探查军民,访出白莲教的奸计,这是咱锦衣卫的衙风好,也是沈先生自己能耐。只是因此引发了白莲教匪的报复,我身为钦差,未能及时保下他一家来,这是我的失职。虽则万岁爷未必会计较这个,自己心中,颇有不安。”

    慕登高笑笑,又道:“可有一条,严佥事,你这次去宣大,怎么又带了个夷女回来?”

    严鸿脸色刷地变了:“老爷子,咱锦衣卫衙门连这事儿都通报了?”

    慕登高呵呵笑道:“哪里,这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儿打探出来的。严佥事,老朽毕竟痴长几岁,有句话也就直说了。如今你既然已经做了陆大都督的娇客,放着个千娇百媚的陆小姐在,那风流场上的事儿,总该收敛几分。陆小姐虽然家风好,不嫉妒,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哪个女儿不想自己丈夫只宠爱自己一个?便是在外应酬,有些逢场作戏,大家都能理解。可尽量别往外带人了。不然,夫妻为人伦之首,若是内宅不宁,便要建功立业,也多些牵制。”(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 岳父审婿

    严鸿听慕登高这般说,也不觉悚然。自己这次去宣大,彻头彻尾确实没有对桃松寨怎么动心,最多当个玩物,后来带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意在辛爱黄台吉面前踏了天朝钦差的台,一丝一毫都不能让鞑子占到上风,所以坚决拒绝把桃松寨交给辛爱,通过这种方式恶心下辛爱黄台吉而已。自己自始至,做的终问心无愧,却没有想到站在陆炳和陆兰贞的角度,如何看这问题。

    当然,包括后来张青砚把桃松寨安排在了尘庵这事儿,自然也是不可能瞒过陆家父女的。先前,胡晚娘诈死埋名这事做的如此机密,尚且很快被陆炳全盘掌握,专门教了胡晚娘的兄弟胡天佑去负责那一带的巡逻。如今这桃松寨之事,在去年初便闹得沸沸扬扬,宣大又战死一个总督,这般引人注目的焦点,哪里逃得过陆大都督法眼?

    看来,自己自从进入大明朝来,从原先的纯情吊死回复现在的花花大少本色,却也需要注意演出不要过度。否则招惹了老丈人,尽管自己目前已经算是国朝武将中的一代新秀,却也未必讨得了好。陆炳既然能为自己是他女婿,而把自己扶持到四品锦衣卫佥事的高位,若自己真的害陆兰贞心碎断肠,也不会忌惮把自己除掉的。

    想到此,严鸿毕恭毕敬给慕登高做了一个揖:“晚辈年纪轻,不懂事,处事不周到,却要多谢慕老爷子点提。”他这是真心诚意相谢。自己毕竟年少,就算加上前世数年社会打滚的经历。在官场人情处事的经验终究还是有所欠缺。多听听这老头儿的劝告。有益无害。

    慕登高摇手道:“严佥事。咱们就不必客气了。你前途无量,未来还要亏你来看顾我两个孙儿。有些事情,你想不到,我帮你参谋参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谈不上谢字。一老夫看,待会儿陆大都督来。你前去论事时,想个法子,把这事儿给带过去,也叫陆大都督心头好受些。”

    严鸿忙点头。两人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堂前鼓声咚咚,正是陆炳陆大都督来衙门召集会议。于是照例众官齐集。若按锦衣卫初始编制,上到正三品指挥使在内,下到五品镇抚、千户,不过二十余人。然则实际上锦衣卫编内外人员号称十万,堂上官员之数量也是数倍于理论编制。因此这一番。也是堂官云集,花团锦簇。陆炳陆大都督居中而坐。与众官说了些卫里面的事务,吩咐道:“严鸿严佥事留下,其余众官各自退去。”

    严鸿留下,心中略有忐忑。办掉杨顺之事他是自问没什么问题,杀掉沈炼的事陆炳自然不会不知道,而慕登高方才那一番话,却让他对桃松寨之事有所警惕。因此等众官退下,严鸿照例是把小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陆大都督,小婿有礼。”

    陆炳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浓眉下一双虎目,缓缓盯到严鸿脸上。严鸿虽然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但见了陆炳向来如同老鼠见了猫,尤其现在还有一层女婿见岳父的身份,就更是战战兢兢,要紧也站起来。

    陆炳扫了半枝香功夫,道:“说说吧,这次到宣大,情况如何?”

    严鸿心知,自己在宣大做下的这些事情,估计一件都瞒不过陆炳。别的不说,自己随身护卫的几百锦衣卫,谁知道陆炳在其中安插了多少眼线,有多少直接汇报的?便是王霆等四个副千户现在算是自己的心腹,可那“十二生肖”等高手,则是陆炳专门调拨来的。这就如同严世藩拨给的严靖、严过一样,都是既协助,又监视。

    好在他本身也没打算把什么瞒过陆炳,当即一五一十,将在宣大如何调查,包括如何得知沈炼搜集了黑材料,如何派人去灭口都说了。当然,张青砚去骗取沈衮信任时,用了夏紫苏的名头,这一点张青砚既没有给严鸿细说,严鸿自然也不会给陆炳说到哪一步。

    说到沈家庄惨案时,严鸿拱手道:“沈炼沈青霞本是我锦衣卫老人,但他手握的证据,却足以坏严府的根基。因此小婿斗胆,只能将他杀掉。岳父大人专门下了密令支持,小婿对此恩德,永世不忘。”他这也是赶紧拉上这一层关系,免得陆炳翻脸不认。

    陆炳听到此,叹息一声:“沈青霞乃一代高人,脾气虽倔,良心不坏,却只是不知变通。他正要为国家出力,死在白莲教匪手中,那也是国朝的一大损失。所幸你剿灭了宣大军中隐藏的白莲,也算为他报仇了。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严鸿见陆炳这般说,知道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便又汇报杨顺怂恿自己北上马莲堡,自己初会马芳,血战马莲堡,大年夜偷营劫寨,擒获俺答的外孙女,以及随后诈死骗杨顺引军北上,三路兵马同辛爱黄台吉决战等经过,一一说来。陆炳叹息道:“那杨顺本是你爷爷严阁老的义子,却不想行事如此糊涂。这行军打仗之事,贻误军机,可是好玩的么?真要是让你这钦差因此遇害,严阁老又岂能放过他?更别说他心腹幕僚,竟然混入了白莲教匪。好在之后他自知有罪,奋勇杀敌立功,来个血战疆场,马革裹尸,倒也是落了个为朝尽忠的结局,先前的一些儿过错,便可掩过不表,免得给你爷爷丢脸。纯臣,此事你与我说了便罢,他日万岁爷召见,却不可这般胡说,引万岁爷操心。便照你奏章上老老实实讲便好。”

    严鸿道:“谨遵岳父大人吩咐。”跟着又说了放回叶尔克图,辛爱派人来道谢,索要桃松寨,以及自己最后把桃松寨送到了尘庵的事,并道:“孩儿只是想那桃松寨既从鞑子营中逃亡到天朝之地,若是任由她被辛爱捉回去处死,难免有损天朝颜面,故而把她安置在京城附近。岳父若是觉得不妥,孩儿另寻地方安置她。”

    陆炳冷笑一声,摇头叹道:“纯臣,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我如何会干涉你寻花问柳?便是我那兰贞女儿,又岂是个善嫉妒的?你在娶她之前,便早已缆遍群芳,令尊小阁老又是个风流倜傥的,这门风原本也少不得。只是,无论你找多少女子,决不可欺负我家兰贞。否则,陆某就是死了,自会留下制你的法门,你可知道?”

    严鸿悚然道:“岳父大人!岳父待我恩重如山,兰贞妹子对我情深似海,我便粉身碎骨,也绝不敢丝毫相负。”

    陆炳哼了一声:“那便好。我且问你,你与那紫衣嫦娥夏紫苏,却算是怎么回事?”

    严鸿听得“夏紫苏”三个字,猛地打了个激灵,有些失态般道:“夏紫苏……她……岳丈,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还望告知小婿。”严鸿心中,当初实对夏紫苏敬若神明,后来荒岛两人孤男寡女同处,夏紫苏委身于他,更是发誓要相伴终身。待到后来,夏紫苏点了他的穴道离去,加上张青砚在一旁播弄是非,严鸿对夏紫苏颇生了些嫌隙,然而内心深处,终究是割舍不下。尤其自去了宣大,数月不知夏紫苏消息,又在沈家庄听说她下落不明,这距离一远,感情顿时泛起。最近一些时日,他虽然娇妻美妾环绕,心中放不下的还是这下落不明的紫衣嫦娥。尤其听张青砚说,夏紫苏还有身孕,这事儿就更是复杂到了极点。现在听得陆炳发问,以为凭锦衣卫的神通广大,多半是已经找到了夏紫苏的下落,因此赶紧喝问出来。

    话音出口,才发现自个对着岳父大人的面,竟然大声追问另一个女人,这不是找死么?看陆炳脸上,虽然故作淡定,也早已笼上一层薄薄的怒气。严鸿要紧道:“我……我……”啰嗦了两句,一狠心道:“岳父大人,那夏紫苏与小婿在海上遭遇白莲教匪,是她救了小婿性命。此后流落荒岛,我俩都以为再也无望返回中原,甚至性命能保多久也难说,因而小婿才与她成就好事。此后她不辞而别,至今与小婿已经有半年多未曾见面。又有传言说她怀上了身孕,却不知真假。岳父大人若知详情,还望指点。她既委身于我,我自也要养她。若是腹内真有了我的孩儿,也得回严府拜兰贞为嫡母啊,您说是不是?”

    陆炳又冷笑两声,伸出虎爪来,在严鸿战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小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情种哩。还记得孩儿要拜兰贞为嫡母。记得就好啊。你好自为之吧。明晚我再带你去见天家。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天家面前,不要乱讲。”

    严鸿心头却知,天家召见自己,一要问宣大之事,恐怕更关心的还是宗室那些穷亲戚们日子过得如何。他要紧道:“这个也要多谢岳父提拔。”

    陆炳又叹息一声,道:“好了,滚吧。”

    待严鸿走出门,陆炳抓抓头皮:“若不是看你这小子是我兰贞的爱郎,便是有三条性命,老夫也给你断送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 梅开四度

    严鸿待到下午,锦衣卫衙门下班,便径直回到严府,向严嵩、严世藩汇报了陆炳将要带自己见天子的情况。严嵩点头道:“此次你去宣大,虽说是杨博保举的钦差,但天家也有叫陆炳叮嘱,那么总该给天家一个交代。大明军队和鞑子之间的战事,你只管按奏章写的说便是。这都是天家见过的了。杨顺在宣大做的一些不法之事,你轻描淡写讲一讲,不需要刻意隐瞒,却也不必故意渲染。记住一点,杨顺既然已经在宣大战死,好歹是文人督军,为国尽忠,那么这就是一俊遮百丑,天家那边也好交代。倒是天家要你查的皇亲宗室过的日子,你别光说穷富,也把你想的点子列几条出来。不然,说出了徒增添加烦恼,那便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做文章。”

    严鸿道:“爷爷说的是。说起宗室的状况,孩儿大致想了这么几点,还请爷爷指教。”便把他的思路讲了一遍。严嵩道:“这个思路便好。鸿儿,你若有此才思,明晚天家的接见,那是不需要担忧的了。只需要记住,你提的这些点子,未必要件件都真能派上用处,也未必要条条都符合实际,能够执行。只要大致能够靠谱,重要的是让天家觉得你是和他一条心,这便是最好的应答。”严鸿道:“多谢爷爷教诲。”

    说起来,现在严鸿已经俨然成为嘉靖皇帝跟前的第一等红人。短短两年里面,这已经是天家第四次召见了。要知道万岁爷是多年不上朝,更别说蒙他私人召见。想到此。严鸿有时候不禁感慨。自己做了这些许努力。大约对皇上给严府的印象加了不少分吧。只是不知道,靠着这些,够不够挽回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降临到头上的严府厄运?

    到第二天下午,严鸿按约定到锦衣卫衙门。这一回,陆炳却已经不在车上,只有那车夫招呼着严佥事上车。随后,严鸿就再次被那辆熟门熟路的马车,接到了陆炳开的知味轩。

    于是。当朝首辅严嵩的长孙严鸿,第四次出现在嘉靖皇帝面前。让严鸿稍有点眼前一亮的是,这一次召见,嘉靖皇帝脸上好像稍微胖了一点。而桌上摆的点心、水果,也比前几次稍微丰富了些。严鸿不禁想起第一次召见时,嘉靖皇帝给他发的牢骚:你朱老伯穷的很,摆不起那些虚头巴脑的谱,也没什么好吃的。看来,嘉靖皇帝这次腰包里比以前鼓了不少,待客也能大方些了。想到此。严鸿不禁暗自有些得意。

    得意归得意,在皇帝面前。可不敢托大。严鸿照例毕恭毕敬,跪下磕头,拜见了老神仙。起身之后,见嘉靖皇帝面带笑容,他便大着胆子道:“老神仙,小子看此次老神仙,精神似乎比上次更好一些,不知有何修身神术。若能传授小子一二,让小子带回去孝敬祖父,也成全了小子一番孝心。”

    这番阿谀奉承,差点把一边的老太监黄锦给恶心的呕吐出来。嘉靖皇帝听在耳朵里,却分外动听,呵呵笑道:“好你个花言巧语的小子,老夫气色好,一半是靠你的孝敬。来,说说看,这次又给老夫带来多少银子了?”

    严鸿脸色一变,慌忙又磕头道:“回老神仙的话,小子无能,这次去宣大,没给老神仙带回来银子。不过有些皮毛、瓷器和金银器皿,算是一点心意。也已经交给皇城的公公了。此外地方上送的红包,倒还有几万两银票。这些也不是什么来路正的,老神仙若是要,小子回头就孝敬来。”

    嘉靖皇帝居然走上前来,拍了拍严鸿脑袋道:“罢了罢了,那些银票是你辛苦一趟该得的,老神仙我再穷,也不至于从你这后生小子的牙缝里抠银子啊。说起来,你第一次见我,给献了一份开海的计划,第二次见我,献了白莲教匪的数百万两银子给内库;第三次见我,又有汪直献的一百多万两保命银钱。这次派你去宣大,那边本是边庭之地,长期只有苦哈哈的军人和鞑子拼命,也没指望你能再挖出个白莲宝藏或者成吉思汗的墓葬品来。看来,你也真是没多少捞钱的地方,所以就说几句漂亮话来搪塞我老人家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宣大打这么个胜仗,老夫我倒要掏一笔银子出来犒军,这事儿也太不像话了吧。”

    严鸿在嘉靖皇帝白而瘦的手掌拍击下,感觉一下一下如遭雷击,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待要油嘴滑舌两句,却没这个胆。嘉靖皇帝看他这副窘相,又是一阵大笑,回到位子上坐下:“陆老弟坐下,小子你也坐下吧。老夫和你开玩笑的。靠你前几回出去干的好事,现在老夫这内库银两倒还充足,一时半会穷不下来。只是这次你去宣大,怎么把个宣大总督的脑袋都弄搬家了?我听说他还是你爷爷严嵩的养子,你这侄儿怎么当的,踩着叔叔的尸体想升官吗?”

    严鸿忙道:“老神仙,小子我素来文不成武不就,也是个不能打仗的。只是凭着对天家的一番忠心,想着犒劳前线官兵,去了马莲堡。谁知道这消息却被白莲教徒送给了鞑子,因此鞑子调集数万铁骑,将马莲堡团团围困。若不是内有马芳、俞大猷拼力杀敌,外有我叔父杨顺带着宣大各路官兵奋力解围,只怕老神仙赐给小子的福气,小子也没分享了。只可惜,我叔父杨顺为了救我,却在乱军中被鞑子射了毒箭,抬回来没半天就……哎,叔父虽然是被鞑子所杀害,这确实也是小子无能,才连累叔父为了救我,阵前殉国。还请老神仙责罚。”

    嘉靖皇帝还未发话,一边黄锦先不阴不阳来了句:“哟,这样看来,那杨顺对严阁老真是忠心耿耿。他为了救严府长孙,居然把自家的命都豁出去了。这哪里是什么叔侄之亲啊,严公子,你怎么说?”

    黄锦这话颇为歹毒。严鸿说杨顺为了救他而战死,本是敷衍的官话,说这个给杨顺戴一顶高帽子,顺带着也把实际上是他逼着杨顺送死的事情给含糊过去。结果就这一句,却被黄锦抓住。封建时代,最讲人伦大小,尊卑秩序。单说战场上,若是晚辈奋力救护长辈,可以说是孝顺。长辈奋力救晚辈呢,可以说是舔犊之情。可是杨顺作为严嵩的养子,为了救比自己低一辈的严府长孙严鸿,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种事情,要往阴险地方猜测,甚至完全可以说,这是严嵩控制他的党羽,形成了类似君臣之间的一种关系。这样一来,就把严嵩这个政治集团,给上升到了与皇权对抗的一种层次,对封建时代的皇帝而言,可谓是大忌中的大忌。自古之所以文武勾结容易被猜忌,就是担心文武一体,打破皇帝对权力的垄断分割。如今要是宣大总督居然对当朝首辅如同臣子对君主一般舍生尽忠,那严嵩莫非是要造反么?

    陆炳听黄锦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待要插话,严鸿先正色道:“黄老先生错了。杨叔父之所以血战殉身,不是为了救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儿,而是为了救天家派的钦差。想我严鸿不过是二十一岁的纨绔,官职虽是四品佥事加从五品少卿,又如何入得了宣大总督的法眼?若是单以叔侄之情谊,杨军门他只需要要遣一偏将救援即可。便是冲我爷爷和爹爹的面上,他务必要救下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儿,那也自当运筹帷幄,求稳而进。杨叔父之所以亲率标营在前奋战,那是为了天家赐给的王命旗牌,为了大明天子所派钦差的威仪!老神仙也知道,我大明边军虽然凶悍,但比起鞑子来说,终究欠缺一股杀气。一万对一万,多半野战是难以取胜,这也无须讳言。杨军门之所以冲锋在前,就是要用他自己这一股热血,激励边军士气,好于鞑子亡命死拼。同样,那马芳为何亲率二千骑兵,与五千鞑子骑兵血战竟日?那俞大猷为何率二千车营,出城和数千鞑虏骑兵野战?那麻禄为何身负重伤,还强行躺在车上,指挥所部赶往马莲堡救援?这都是因为圣天子在位,众家文武怀有报恩敢死之心,所以才舍生忘死,奋力与鞑子厮杀。我杨叔父不幸中毒箭,固然是国家损失,然而在他自己,想必为了天家而血染沙场,也自觉无愧朝廷大员之节烈!只是这却成了小子的罪过,回去后爷爷已经把我痛骂了一顿,所以老神仙便要对我严加责罚,我也是甘之如饴。”

    嘉靖皇帝被严鸿这一番拐弯马匹,拍得捻须带笑,合不拢嘴:“好好,宣大将士无愧国朝精兵,这般勇猛,那杨顺倒也不愧为大明朝的总督,没有给老夫丢脸。不过小子,老夫怎么听说,那杨顺在宣大任上,手脚有些不干净啊?这事儿,你查了没有?”

    严鸿点头道:“老神仙明见万里,我那杨顺叔父,若说他是个两袖清风的贤臣,那是欺君罔上,一派胡言。实不相瞒,就小子所知,我家杨叔父在边庭这数年,前后贪墨银子不下十数万。有时军中犒赏被他截下,有时连军饷军粮都被他来个火耗、淋尖踢斛。他还包庇私商,从中抽取油水。若是单以律法论,实应当罢官下狱。”他这里轻轻一句,已经把杨顺贪污置办的财产数额,下降了好几倍。嘴里说得声色俱厉,其实暗中已经在放水了。

    嘉靖皇帝脸上笼上一层严霜:“既然是这样一个人,你家严嵩又如何把他收为义子,还委以宣大重任?”(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 龙心所系

    严鸿磕头道:“老神仙恕小子之罪,小子才敢说。”

    嘉靖皇帝道:“老夫先前便说了,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朱老伯、陆老弟、黄老兄和你这严家小子。但说无妨。”

    严鸿点头道:“是,小子斗胆以为,我大明的官,只怕十有九个贪,剩下那个不是不想贪,是无权可贪。小子所知不贪的官,只有一个,便是那海瑞海笔架,可此人虽然有才有德,行事却甚是荒悖,自己在县衙门吃糠咽菜,还把全县衙役都榨取得面有菜色,小子做不来这样的人。因此,看一个官好不好,首先看他有没有能耐,能不能治理地方,为皇上办事,给国库和万岁爷的内库挣银子。廉洁当然也要看,若是贪赃枉法,弄得治下民不聊生,甚至逼得老百姓铤而走险,盗贼横行,那自然该杀。但一般的,却不必过于求全责备。杨顺督军在宣大数年,贪墨军饷军粮,私纵商人都是有的,但好歹带着官兵,与鞑子打了好几仗,虽然死伤军马不少,并未丢失多少土地,基本每次都把鞑子打回去了。他麾下的官兵,对杨宣大也有各种不满,但鞑子打来,照样为万岁爷血战到底。杨军门的标营,平素里有些横行不法的事,小子也查的清楚。但这些骄兵悍卒,最后跟着杨军门在马莲堡北面,都与鞑子拼死了,为大明天家流尽最后一滴血。因此小子斗胆以为,有此血战战绩在,对其生前的种种不法。也不必追究太严。这样也好让将士安心为天家卖命。”

    彼时官场强调德先与才。做官的一定要高唱道德文章。虽然其实大家蛇鼠一窝,天下乌鸦一般黑,却也要慷慨激昂说些为官清廉的话。严鸿这番言辞,可称是惊世骇俗。但在嘉靖皇帝听来,倒是新鲜。他已经把言官大臣们强调的以德治国听得耳朵起了老茧,倒觉得严鸿这番话颇有道理。

    黄锦又插口道:“就我所知,杨顺在宣大捞的钱可不在少数,岂止十万?其中很多送到了严府。不知这事可是有的?”

    严鸿坦然点头道:“黄老先生说得是。杨顺每年都给我爷爷、爹爹送了钱财。他是我爷爷的义子,是我爹爹的义弟,自然不敢缺了礼数。便是给小子我也常有礼物。不过杨顺捞的钱还不止用于此。如今我京城文官众多,哪一处不需要打点?便是那铁骨铮铮唇舌如枪的言官先生们,少不得也要送些润笔,请他们口下留情,不要骂得太狠。此外,宣大府宗亲贵胄多,杨顺叔父既为朱家臣,与这些王爷、将军、中尉们往来。难道还意思让贵人们破费?再说太祖爷传下法令,宗室们虽然每年有禄米。但近些年多以钞代粮,尤其是中尉们,很多生活也艰难的。杨顺叔父既为宣大总督,当然要常常与宗室们应酬一二,这其中少不得送些礼物,也让太祖爷的后裔多吃些好的。所以我说,杨顺捞的钱虽多,不是花在他一人身上的。”

    嘉靖皇帝对杨顺在宣大的贪腐,早有耳闻,也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些当官的,有哪个正能做到两袖清风?所以对黄锦的话,他原本就是当耳边风的。不过严鸿提到宗亲生活艰难,却触动了嘉靖皇帝另一根心弦。那杨顺的清浊问题顿时被抛弃到了九霄云外。嘉靖皇帝当即问道:“说来,这山西一省的宗室,生活得如何?你小子却与老夫分说分说。”

    严鸿道:“是。小子奉了老神仙的旨意,去了山西,与诸多王爷、将军、中尉攀谈。对于宗亲的情况,虽则是管中窥豹,却也知晓了一二。咱大明朝的宗室,按太祖爷制定规范,共分八等。以小子看来,其中亲王、郡王等,那是人上之人,富贵尽享。其余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虽然敌不过亲王、郡王的富豪,但也不失优裕生活。而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中,则有生活清贫者。尤其是奉国中尉,禄米既是最少,子孙又毫无封爵,甚至有不敷衣食的。”说罢,又将那日奉国朱廷奎对他哭诉的事情,以及自己后来调查的一些情况,添油加醋给嘉靖皇帝说了一遍。

    嘉靖皇帝听得自家的亲戚,太祖爷的子孙居然落到这样一步田地,鼻子一酸,颤声道:“想不到龙子凤孙,竟然沦落至此。小子,老夫让你把船引分给他们几张,这事儿你可有办妥了?”

    严鸿道:“回老神仙的话,小子按老神仙嘱咐,专门准备三十张船引给宗室们。可是老神仙,这船引到手,还需要银子做本钱才能出海啊。那些有钱的宗室,给他船引不过是锦上添花;那些没钱的宗室,虽则是雪中送炭,但他们又哪来本钱从商?这炭头太烫了,他们未必拿得起来。小子此次与几位生活困难的宗室攀谈,也给他们出了主意。但回头这船引到底如何派发,还得从长计议,免得老神仙一番好心,真正需要帮助的宗亲们却得不到多少好处。”

    嘉靖皇帝听严鸿这么说,表明真是一心一意替领导考虑,为领导热心办事,颇为赞许。但说到宗室生活境遇糟糕,自己一番好心派发船引,看来也不是治本之策,不禁皱眉道:“小子,那以你看来,那些穷的宗室,应该怎么样,才能帮衬一把呢?”

    严鸿心知,这事儿才是嘉靖皇帝真正关心的,回答好了,那么这第四次面君至少也是个合格。好在来之前他已经把思绪整理好,又得到了爷爷严嵩的提点,当即清清嗓子,理了下思路,不慌不忙道:“回老神仙,小子的愚钝之见,还请老神仙多多指教。以小子看来,宗室生活困难的原因,一则在朝中文臣以宗室人数过多,对宗室禄米加以扣减,虽然名义上发了宝钞充抵扣的禄米,但实际上宝钞买不到什么东西。二则,宗室分八等,自亲王至奉国中尉,禄米相差既达数十倍,而地方上权势等等,更是相差甚大,难免造成底层的宗室生活困难。三则,禄米分派,如今是先发到王府,再由王府分发,中间环节鱼龙混杂,难免出现损耗,一旦出现损耗,底层宗室更容易受欺负。四则,太祖爷当初制定规矩,宗室不与四民通,缺少谋生手段,积习已久,如今纵然立刻让他们谋生,却又向何处学习?因为这四点,一些下层宗室,也就难免挨饿受穷了。”

    嘉靖皇帝听严鸿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道:“小子,你既然对宗室的境遇了然于心,快快给老夫说说,应当如何才能教这些宗室不再受穷?”

    严鸿拱手道:“老神仙,天朝习俗,多子多福,太祖爷的子孙,自然也是日益添丁加口。国家财力供应终究有限,因而下层宗亲,禄米不敷用,势在难免。总不能给中尉们都发将军一样的禄米,那样太仓是不够的。咱们能做的,以小子想来,主要是开源节流。开源者,增加收入,也让宗室们自力更生,有所进项。节流者,现有的禄米供应,尽量公允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因此小子想来,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入手。”

    他停顿了下,见嘉靖皇帝老眼放光,饶有兴味地盯着道:“快快说来。”

    严鸿道:“这第一条,是再增加些给宗室的钱粮供应。”

    这话说完,嘉靖皇帝脸上不禁有些失望,旁边黄锦早冷笑道:“我道是什么开源节流的好主意,原来再要多发些银子下去,却不知道这银子是从太仓出,还是从内库出?”

    彼时大明朝的症结归根就是一个“钱”字,入不敷出,国家的钱不够花,皇帝的内库也是紧巴巴的。严鸿叫增加给宗室的供应,无论从那一边走都不可能。要户部预算多批,这是掉了那帮文官的头也不可能的,要再掏嘉靖的内库呢?那似乎也不太合适。因此嘉靖皇帝也是满脸疑惑,心想这小兔崽子怎么竟然给了如此一条荒唐主意。

    严鸿见黄锦逼问,却不慌不忙道:“黄老先生误会了。我这增加钱粮供应,不是要从现在的太仓或内库出钱,而是着眼未来。这多出的钱,乃是商税。”

    嘉靖疑惑道:“商税?”

    严鸿道:“是啊,商税。我国朝原本规定,地有地租,商有商税,为朝廷命脉。可是如今我朝商税征收,颇不整齐。号称是三十税一,实则收上来的,怕是三百税一、三千税一都无。这些当收之钱,不能入太仓,又不能入内库。与其如此,不如索性用来增做宗室的供养。”

    黄锦忽然义愤填膺道:“荒唐,荒唐!按你这小子的意思,莫非是要放纵宗室,勒索商户?这般与民争利,必然导致宗亲刻毒商人,使民不聊生,也损国朝的威仪!”(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 寡与不均

    严鸿见黄锦发怒,不慌不忙,笑道:“黄老先生不必着急。太祖爷的子孙总得要吃饭,那么也总得要从什么地方给他们抽出俸禄来。小子所知,眼前给宗室的禄米,乃是从地方所收农田税中留出,由于宗室人多,有的省竟然使得全省所收的田租,都不够全额的禄米了。请问黄老先生,若是从商税中出,便是刻毒商人,那么现在这种,莫非算刻毒农民,是不是也使民不聊生,有损国朝威仪呢?那么,是不是只有让宗亲全部去自己种田,才不叫民不聊生呢?”

    严鸿这一脚,等于把皮球踢到了黄锦脸上,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顿时语塞。其实真按照黄锦的想法,若逼着宗亲全部去自己种田,不失为一种解决国朝财政问题的好办法。但当着嘉靖皇帝,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严鸿见黄锦不吱声了,又道:“既然总得有地方出钱来养活宗室,那么自然应该看,那些人生活优裕,闲钱多一些,就从哪里出,所谓天道损有余以补不足吗。就小子所知,如今各地的农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生活颇为艰辛,一年所产有限。而相对来说,部分豪商却是坐拥重利,那么,想法从这些商人手中抽取一部分利钱来,作为给宗室的补充,有何不妥?”

    嘉靖皇帝听得颇为有理,道:“小子,你倒说说,目前的商税三十税一往往收不上来,你有何方法?”

    严鸿道:“回老神仙。目前商税三十税一收不上来,主要原因,在于各地的豪商与文官勾结。借着朝廷款待士大夫的惯例,逃税避税。然而士大夫本为四民之表,又喜欢动不动说什么重义轻利,他们却又怎能对国家财务如此揩油?这样,大商人都勾搭了文官收不上来,商税就只能找那些小商贩收,这些小商贩辛苦奔波。也不过挣一口饭吃,收他们的那才是蚂蚱腿上榨油,既捞不到多少钱。又逼得他们没法。所以小子看来,未来应加强对各地商税的征收,尤其是那些富甲一方的豪商,岂能让他们再占国朝的便宜?至于各地宗室。往往在当地时日久了。直接让他们去征收商税当然不行。但可以由他们协助地方官,把商税实实在在收上来,收上来的部分商税,可以用于弥补当前宗亲用度的不足。你能征收上银子,就发银子弥补你。你要是讲客气,只收那宝钞,那对不起,还是只能给宝钞了。只要宗亲们知道。这是为了自己的权益,那么地方商税的征收。想必也可以更顺利一些。”

    严鸿这一步棋,说的粗鄙不堪,其实却是有其长远意义。他自从江南走了两趟,又在山东和宣大和当地的商户交往不少,也渐渐琢磨出,大明朝国家蕴含的经济潜力其实颇大,作为经济实体本身也是杠杠的,而国家财政之所以老是捉襟见肘,很大程度上就是对税收的敷衍。一些大商人只要把生意挂靠到文官士大夫名下,就可以堂而皇之避税。这样一来,明朝商业发达,商税却极少,而这些小额商税主要来源却是中小商人。这样造成商业范畴内的不平等,一方面国家缺钱,另一方面大商人肥的流油。大明朝最终垮台,说不定也是因为这种不合理的税务现状。因此严鸿心中存了一个念头,要设法把商税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给收起来。

    可是,目前逃避商税的,往往不是挂着文官士大夫的招牌,就是借着宗亲权贵的名号,以严鸿现在的这点实力地位,要动哪一个都很困难。因此严鸿想出这么一个折子,先借着嘉靖皇帝为宗室谋求收益的愿望,看能否在部分省份部分地区,把商税给正常化,然后再让中央的力量逐步插入。

    嘉靖皇帝听到此计,果然沉吟起来。须臾,他抬头道:“你说的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然而整顿商税,岂是一蹴而就的?老夫虽不曾做过商人,却也知道,要把这商税抓起来,不知要下多少工夫呢。”

    严鸿道:“老神仙明见。小子方才说的整顿各省商税,确实是个费时费力的功夫,非得有才情绝伦的贤能之臣才能办得妥帖。这且不论。可是另有一桩商税,却是相对容易把控的。那便是开海通番之后的税收。”

    嘉靖皇帝听得此,不禁两眼一亮:“你说。”

    严鸿道:“这开海通番的税收,收取只在几个开港之地,而且进出检验集中,相对而言,不易逃避。只要把开海之事做成了,这笔商税,却是能收到现成的。西洋诸国,从海外掠夺金银不计其数,而我中华的物产丰富,正是被他们所羡慕。彼此互通有无,则何愁无银可收?有了银钱,从中拨取部分,用于宗室弥补,便不足为虑了。”

    却听黄锦又冷冷一句:“这开海的说法,严公子从两年前讲到现在,却还是个空中楼阁。却不知道到时候究竟能有几多银两?”

    严鸿道:“开海之事从我第一次向老神仙禀告,确实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可没闲着啊,剿白莲,打倭寇,如今东南基本平静,正可以着手下一步了。而且,虽然开海尚未正式进行,可汪直已经送了一百多万银子来,这岂不是为国朝得了第一笔收入么?到底届时能有多少银两,小子才疏学浅,确实说不上来。但对天朝,定然是有所裨益的。”

    嘉靖听到此,想起汪直送来的银子,也不禁眉花眼笑。只是一百多万银子虽然多,一旦花销起来,还是嫌不够。因此嘉靖点头道:“小子,你说得好。我就指望着开海通商,给国朝赚些银两。这且不论,要救宗室的急。你还有甚么法子,都给老夫说来。”

    严鸿又道:“小子的第二个法子,是在总体发放禄米一致的情况下。平衡下宗室的高低贫富。老神仙,太祖爷的子孙,有远近亲属,近的给禄米多,远的给禄米少,这本是常事。然而如今就小子看来,亲王、郡王不但禄米多。还有权势相借,生活优裕,而中尉们禄米既少。又无人相扶,甚至生活贫困。这样下去,贫富悬殊,恐也不利太祖爷子孙们和谐之道。”

    嘉靖皇帝道:“你却待要怎么平衡呢?”

    严鸿道:“小子想的。其一是当前宗室禄米。朝廷下发总额不足,往往半米半钞。可否考虑,发禄米时优先保证下禄米原本较少的宗室们。譬如说,奉国中尉禄米二百担,本身基数既少,再要扣减,余下的怕是不足糊口,那么能否改成九米一钞。即实发一百八十担米。辅国中尉原本是三百担,改成八米二钞。即实发二百四十担。而郡王禄米是二千担,可以改成三米七钞,实发六百担。这样,在朝廷总下发禄米不变的情况下,让低阶层的宗亲日子好过些。”

    黄锦脑子里经济不是很精通,但毕竟当了几十年太监,对于宫廷之事却颇为敏感。听严鸿这么一说,眼珠子转了两转,当即冷笑道:“严小相公,照你这般算法,地位越尊贵发的越少,那亲王只怕要发二米八钞了。万岁爷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克扣得这般厉害,反而对那边远的宗室如此眷顾,你勾结远宗,却有何深意?”

    黄锦这一番指责,颇为厉害,嘉靖皇帝听的严鸿要把自己的儿子克扣得如此狠,也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严鸿。好在严鸿对此也早有准备,当即道:“老神仙,若是国家财力充足,户部又给面子,那么宗室的禄米全部尽数发下来,自然是最好的。这里咱不是讨论,禄米不够时,应该怎么发么?这法子无非两种,一种是先尽着高级爵位发,低级爵位亏欠着。高级爵位往往是嫡子长子,与当今万岁的关系也亲近,多些禄米也荣耀,至于那低级边远的,便是挨饿受冻也罢了。另一种便是小子说的,对高级爵位的,多折扣些,对低级爵位的,多救济些。只是,那亲王、郡王原本禄米就多,即使折扣得多了些,他剩下的依然比中尉们要多。比方说亲王一万担,就算二米八钞,还是有二千担,相当于郡王全年禄米了。我这逐级递减,只是改变克扣的比例,原本地位亲近的亲王郡王,拿到手的禄米还是比中尉们多,这样保证太祖爷的龙子凤孙们,虽不能人人锦衣玉食,却也能个个衣食无忧。再说,若是万岁爷手里有了多的钱,还可以专门犒赏,觉得谁亲近便多犒赏些,这样可不是比眉毛胡子一把抓要更灵活么?”

    嘉靖皇帝听得有理,道:“你继续讲。”

    严鸿道:“是。小子还有一法,减少宗室之间的贫富悬殊,那就是宗室的禄米,请宗人府安排官吏,直接发到各宗室手中,而非经过王府下发。这样便于统一管理,也从中杜绝舞弊,确保每个宗室该多少拿多少。”

    这一点,则是严鸿与中尉们聊天,发现原先禄米先统一发到王府,再由王府下发,往往造成王府趁势先把自己的禄米多多留存,却克扣低级宗亲。这样实行统一下发,也可减少大鱼吃小鱼的惨剧。

    黄锦眉头一竖:“原本禄米到王府再下发,如今严小相公要由宗人府统一下发,这岂不要另设机构官吏。却不知这多出的开销,谁来承担?”

    严鸿笑道:“以小子所见,每年发一万多人的禄米,算不上是多么繁重的事务。若是宗人府现有的官吏不敷使用,那么就征调低级宗室来轮流协助管理。小子想来,这禄米下发本是大明宗室自家的大事,由宗室们轮流参与,他们想必都会愿意。当今万岁为了治理天下,殚尽竭虑,辛苦数十年,让宗室们参与下这小小的事务,却也不算过分吧。”

    嘉靖赞道:“好小子,果然有办法。”

    严鸿道:“除此之外,小子还有一条愚见。当初太祖爷定下宗室不与四民通,安享富贵,本是爱惜子孙的一片好心。然而太祖的龙子凤孙。颇多天纵英才,良才美玉,只是享受富贵。不能施展才华,雕琢成器,殊为可惜。而一味沉溺安乐,也非长久之道。想大汉朝传国四百年,宗亲数以万计,其中颇有贫穷的,但其中却出了个中兴的光武帝刘秀。又出了个三国鼎立的刘备。”

    实际上在朱元璋建国之初,一心想的是依靠朱家的人把整个天下牢牢掌控,宗室们尤其是亲王。是掌握有地方军权、政权、割据一方的。只是后来燕王朱棣自己发动靖难战争夺取了侄儿的江山,燕王的儿子朱高煦也曾造反,这样明朝皇帝们才逐渐把宗室的权力一步一步剥夺,变成了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土财主。而对大多数非嫡长子的宗室。这些吃喝玩乐的权力随着一步一步的爵位降等,也给逐渐剥夺了,最后沦落为钱既不多,谋生本事又全无的高贵叫花子,简直是被制度硬逼着一步一步沉沦。

    嘉靖道:“那你有何方子,让宗室们有所振作呢?”

    严鸿道:“小子想,对于广大宗亲,尤其是中尉以下。可以开设专门书院,聘请名师。督促他们学习圣人学问,演习士农工商的的手段,培养仁义礼智信,甚至带他们出去,见识市井百态,体验边庭疾苦。这样,这些宗室除了有几百担禄米养着,更能有机会锻炼才情,日后纵然做不了朝廷栋梁,也能为大明朝培养出优良的读书人、商人、士绅。而这数万宗亲在民间,万岁的江山也就坐的更稳当了。”

    嘉靖道:“此计甚好,小子,若是让你来负责此事,可能办到?”

    严鸿苦笑着摇头道:“老神仙,小子吃喝玩乐是有的,这文武之才,确实一窍不通。单要说做生意倒是会几手,可咱大明的宗室又不能都去当商人。这宗室学校也只是下官的一个设想,具体要实施,尚需要许多筹划。小子想来,要办就要深思熟虑,一步一步办出实效,若是急于求成,搭了架子却起不到作用,那空耗钱粮,倒不如不办了。”

    嘉靖点头道:“你说的甚是。小子,看来你这一趟去宣大,也没有白走。本来呢,宣大总督战死,这事儿塌了国朝的台,非得好好整治你一下才能出老夫心中之气。不过这宣大总督杨顺本来就只是你严家的叔辈,老夫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再加上你在宣大打退了鞑子,又把宗亲的情况摸得透,这次老夫就小小赏你一下,免得你说老夫欺负你小孩子。回头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开海办妥。只要开海办了,有银子给朝廷送上来,这边算是你给国朝的第一等大功。”

    严鸿听嘉靖这么说,估计今晚的会见,又平安过关了。他要紧跪下道:“小子没什么见识,能给朝廷出力,能帮老爷子做事,那是荣光。立功不立功,却不敢自夸口。小子回头便细细研讨开海之事。只是此事既是国朝第一等要紧,那么还需要精选贤能之臣担任。”

    嘉靖皇帝点头道:“居功不傲,难得,难得。今儿就到此吧,老夫也倦了。”说罢,先起身来,飘然下楼,黄锦连忙紧紧跟随。下楼时,黄锦回头往陆炳、严鸿瞥了一眼,见这两人虽然都是面目肃然,但眉眼之间难以掩盖一丝自得。黄锦想到方才嘉靖皇帝说那番颠三倒四的话,越发觉得,就是这一老一小两个奸臣,蛊惑万岁爷入了邪道。今天居然当着万岁,说出“做官贪污也不要紧”的鬼话来,看万岁爷的样子,似乎还对此没什么太大反感?而把汪直献上来的一百多万金银作为开海成绩,这种算法也让黄老公公分外难受。照这种算法,莫非一个贪官污吏,只要把他贪墨的银钱献出来,就可以无罪有功了?黑白颠倒,是非混淆,这陆炳和严鸿,真要把大明朝的乾坤搅乱得乌烟瘴气了!

    想到此,黄锦怒火填膺,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如今朝廷上,一班儿忠心耿耿的直臣如郑晓、方钝等已经先后致仕,吴山的势力也渐渐衰退,而拥有朝廷第二号实力的徐阶,虽然收编了周延,却显得不温不火,甚至前番宣大一事,在吴时来发动第一波攻击后,徐阶居然按兵不动,坐看吴时来被严党收拾。而这次,黄锦虽然对严嵩的党羽杨顺死去颇觉痛快,但杨顺先前在宣大干的种种不法勾当得不到揭批,看样子反而为此要给严鸿更大的荣耀,这尤其让他难受。

    百官禁口,那还有谁来为朝廷扫清奸邪呢?好在,黄锦想到自己已经布下了后手,这才暗中恨恨嘟囔一句,跟随嘉靖皇帝回宫。(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 徐阁屈身

    待到嘉靖皇帝和黄锦离开,陆炳便也带了严鸿下楼,一边轻声对他道:“纯臣,你在宣大指挥对鞑子打了胜仗,按说论功行赏,升你个从三品的锦衣同知不算甚么。但看天家的意思,宣大总督阵亡一事,却不好太张扬功劳。不过,天家知你忠纯,自会有其他方式补偿。”

    严鸿忙道:“小婿受天家恩宠颇多,为天家做事,不图升赏。只要能稍尽微力,便心满意足。”

    陆炳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让严鸿自归府邸。严鸿回到府中,却得知祖父严嵩和父亲严世藩都在等他,忙三步并做两步去了书房。严嵩上了年纪,此时早已哈欠连天,睡眼惺忪。但见严鸿回来,忙揉一揉眼睛,听他说今次召见的内容。

    严鸿将和嘉靖皇帝的对答说了一遍,严嵩点头道:“杨顺之事,揭过了便好。近些时候,朝堂上言官聒噪得厉害,天家只要表个态,倒也能让他们清净几分。鸿儿你年纪尚小,什么升赏,倒也不急这一时。听天家口吻,对开海之事颇为看重,接下来咱们就好好准备这开海之事。今年内,这事儿只要有所起色,那便又是大功一件。”

    严世藩道:“你这小畜生,为父要你把马芳收拾了,你偏要去结交。此事既然陆炳有话,为父自然拿你没有办法。但这开海一事,却离不开汪直相助。此人纵横两洋,野心甚大,你可有把握治住他?”

    严鸿道:“回父亲。我想汪直虽是大洋枭雄。毕竟主要是从商逐利。开海此事。利国利民,况且如今朝廷支持他在夷洲做官,他自当尽心报效朝廷。”

    严世藩冷笑一声:“只怕你想的简单了。自己一步步试试也好。”

    严嵩道:“鸿儿,你首次见天家时,从我府中的江南师爷哪里,也准备了许多文书。后来你两下江南,对当地情形想必已摸得透。但开海何等大事,你一人之力再是通天彻地。也没法面面俱到。回头你从本府中选几个得力的师爷,陪同前去。又或者六部之中,你知道那些人能有力相助,也可征调来。回头天家若让你再任钦差,专一管开海之事,却不可准备不足。”

    严鸿连忙答应,严嵩便叫各自休息。严鸿向爷爷、父亲磕头之后,自回本院。

    过的一日,朝廷上再次以极高的效率,下达了人事方面的小小变动。严鸿授勋上骑都尉。赏银二百两。上骑都尉这是正四品的武勋,正与严鸿的锦衣卫佥事相符。严格说来。对今日之严鸿而言,这种荣誉上的东西,意义并不是特别大,带不来多少实际收益。二百两银子对严鸿而言更是零碎钱,但这确是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天家对严鸿此次出访宣大的事情,整体来说是比较满意的。

    要知道,朝廷上的一部分言官,这段时间又闹腾得相当厉害。他们不敢再揪着杨顺的事情说话,于是旁敲侧击,迂回包抄。有的指责严鸿在马莲堡与蒙古军作战,死伤过万,宣大总督阵亡,明明是败仗,偏生要讳败言胜,这是欺君之罪;有的说杨顺死因不明不白,其中自有蹊跷,应责令能员干吏,追究详情;有的说杨顺标营之中,竟然混入了白莲教匪,此事断不能轻轻放过,必须严查幕后;还有的则以沈炼之死来做文章,说沈炼被满门灭族,严鸿推说是白莲教匪所为,然国朝进士,岂能如此不明不白身死?

    现在嘉靖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对严鸿授予武勋,赏银子,这也就是很明确地指示出,先前那些言官们的各种攻击,统统失效了。严嵩在内阁里,想到此事,不禁心花怒放,忍不住回头瞥一眼,看看身侧的徐阶是怎么个表情。

    严嵩年近八旬,老眼昏花,这一眼瞥过去,看不出究竟来。再仔细一打量,徐阶面带淡淡微笑,不动声色,竟然浑然似没事一般。

    严嵩因为去年里徐阶派张居正来给严鸿提亲,最后严鸿选择了陆炳的女儿陆兰贞,由此生怕徐阶恼羞成怒,全力反扑,是以心中长久怀着警惕。谁知徐阶此后照样当面带笑,对严嵩颇为客气,甚至在杨顺一案中,也只让吴时来出头来开了一次重炮,之后对吴时来全无支持,甚至坐看吴时来被贬官流放。因此严嵩也就相当疑惑,到底徐阶持着怎样的态度?

    却看徐阶满脸堆笑,走上前来,对严嵩道:“元翁,此次令孙纯臣督办宣大之事,原本是项艰辛任务。不想纯臣办得如此透彻,令天家龙颜大悦,更赐武勋。令孙前程,未可估量啊!只可惜我那孙女头福分不够,不能做令孙正室,有些遗憾。”

    严嵩见徐阶主动上来称赞严鸿,而且居然提起前番求亲之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虽然这事儿主要是打徐阶的脸,但看着被自己打了脸的人笑嘻嘻地来说“有一点疼”,饶是严嵩这等厚脸皮的老头子,也忙向徐阶道歉道:“岂敢岂敢,徐阁对我孙儿的厚爱,老夫甚是感激。前番蒙徐阁看重,只是我这劣孙才具有限,难配徐阁孙女。更兼他是个武官,行事鲁莽,又不懂诗书,不能误了小姐的终身。徐阁宽宏大量,不加怪罪,老夫感激不尽。”

    徐阶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元翁说的哪里话来,简直要折杀下官了。令孙国朝中第一等的少年才俊,弱冠即破国子监杀人案,济南将满省贪腐一网打尽,歼灭白莲教匪四十万,二下江南杀倭寇十万,此次又大破蒙古十万铁骑,这等功勋,分明腹内有大文章,岂是那些寻章摘句的书生可以相比?我孙女不能做小相公的正室,也无甚话说。只是,哎,说来惭愧,下官指导前番元翁拒婚之后,此事便是了结了,给我那孙女另寻个夫婿便是。谁知道……”

    严嵩听得一紧张:“谁知道什么?”心想,难道这徐小姐还能因为丢了面子,上吊投井不成?前番京中有谣言,说是有个朝中高官家的小姐,欲要和一个不第的举人私奔,又听严鹄人说这小姐是徐家的。莫非因为这事儿出了意外?自己可得警惕,别被徐阶赖上才好。

    便听徐阶道:“谁知道我那孙女,对严小相公却是一往情深。去岁我叫张叔大来提亲时,她欢天喜地,成天价念叨出嫁之事。后来被拒婚之后,就竟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这一回,我给她说了严小相公巡行宣大,大破蒙古人的功绩,又引动这丫头的一番女儿心肠,竟然向我哀求,说定要嫁给严小相公,若不能为妻,那便为妾也好!”

    严嵩听得悚然:“这如何能行?子升你是当朝次辅,您的孙女儿,焉有与人做妾之理?”

    徐阶道:“不满元翁说,徐某开初,也有些纳闷。元翁在朝廷的功绩,原非徐某能比,但我那丫头,老两口素来爱如掌珠,真没打算嫁给谁做妾。可是啊,那丫头听我不允,竟然不吃不喝,声称不能嫁严小相公,宁可一死,绝不把清白之躯给予他人。元翁,这是我家教不严,让元翁笑话。然而这女儿心态,也不是咱老头子能看透的。事到如今,我与老妻商量,既然那丫头如此决绝,与其让她憔悴下去,出个闪失。不如遂了她的心愿。好在严纯臣乃天家第一等的爱臣,文华武功,皆有过人之处,倒也不怕委屈了我那丫头。元翁也是做祖父的人,也知咱做老辈的辛苦,能否成全我孙女那一点痴心妄想,让她亲持箕帚侍奉小相公左右,做个妾室?”

    严嵩听到徐阶此话,脑子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连忙坐下,把思路整理了一下,这才道:“子升,此事待我回去,与我家人商议,再来答复。”

    当晚,严府大书房内,严嵩、严世藩及罗龙文、鄢懋卿、温岗立等党羽齐聚,严鸿也被找了过来。

    严嵩笑骂道:“诸位,鸿儿这小子当真福气不浅,今日徐阁老竟然向我提出,愿将自家孙女,嫁与鸿儿为妾。这事却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去岁里徐家和陆家二美争夫一事,众人皆知。若是以门当户对而言,徐阶的孙女和严鸿地位更加相匹,不过陆炳与严嵩已是多年联盟,因此严家选择陆家为夫婿,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把徐阶得罪不浅,只怕徐党要大肆反扑。谁知徐阶竟然再放低身段,要把孙女嫁给严鸿为妾。须知古时婚姻,虽然夫为主,妻为次,但妻妾地位更是相差云泥,严鸿若娶徐婷为妻,那是两家平等结姻,而徐婷为妾,等于变成了伺候严鸿的仆人,甚至陆兰贞面前也矮了不止一头。

    片刻,鄢懋卿拍手道:“恭喜阁老,贺喜阁老。以我看来,那徐子升终究是对您老认输了!他将孙女嫁与小相公,这等美事,却是难得!”(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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