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青衫献策
严鸿笑道:“怎么?娘子你又有何高见?”他二人私下里,严鸿总是称张青砚娘子,这也能满足一下她那小小的虚荣心。张青砚闻听,果然心里欢喜,娇笑道:“妾身一介女流,哪有什么高见?在我想来,杨千户与杨总督既有些龃龉,说的话也未必做实。只是自来无风不起浪,多半杨军门的行为上也有些失检点。”
严鸿心道,你果然厉害,说的话面面俱到,等于不说。他拉她坐在一旁,就把方才在杨顺那里,桃松寨所说的话,都与张青砚说了。张青砚聪明过人,自不会去吃这种飞醋。似这等逢场作戏的把戏,做官的人家那是难免的,若是忍不了这个,还怎么在内宅做姨娘?因此她反倒取笑道:“夫君果然手段高明,把个番邦娇娘迷的神魂颠倒,把心腹话都对你说了。这回难道我又要多个妹妹?”
严鸿道:“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快帮我参详参详。”
张青砚略一沉吟道:“这事果然有些蹊跷。杨顺那百万家私即使是假,六七十万总是有的,还有地。这么大的一笔款子,全都是从边军身上刮下来,他当这宣大总督还不满五年,刮的未免太厉害了。更何况,他还要打点关节,看今日里他送礼的手笔,平日里多半也是极奢侈的。你方才在前面饮宴,帅府这边送来八只黄羊,我只说吃了。哪知一切之下,羊肚子里全塞的是金元宝,也有几千两赤金。这么大的款子拿出来买夫君高抬贵手。这事总小不了。至于说杨顺和杨大业的黑白。他们说的话彼此冲突,全反相反。只是站在常理,杨大业这等身份,完全无中生有去捏造假话,想扳倒杨顺,那不是以卵击石?反之,杨顺既然有严阁老庇护,在此事上玩点手腕。文过饰非,倒是不为怪。”
严鸿听她分析条条有理,点一点头:“娘子说的甚好。”张青砚心中暗喜,只要夫君一刻离不了我,那夏紫苏哪怕日后进了门,也要乖乖排在我后头。她又道:“所以这事儿么,妾身看来,相公若想轻轻松松糊涂过去,便把犒赏银子交给杨总督发放,咱们游山玩水。玩上几天,再去拜访拜访晋王千岁。然后着落杨总督交几个罪人出来。到万岁面前销差。等回京后,再让老太爷寻机将杨顺调到别处,另择良将。杨顺交来的名单,相公却须看看,若是那不干紧要的,害了也就害了,若是国家栋梁,或者朝廷有靠山的,却得敲打下杨顺,让他手眼收拢收拢。至于杨顺实实在在干了些什么事,干脆装聋作哑。反正他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总还没闹得鞑子再度入侵,犯的祸事总也不及当初那仇鸾,万岁爷不至于非要杀他不可。两下都方便省事。这一条是偷懒之计,相公最不劳神,麻烦也小,只是收获也少。”
严鸿又道:“若是不偷懒呢?”
张青砚道:“相公若是想要闹个明白,咱们就要派下人去明察暗访,同时借着这发犒赏的机会,与各路将领接触,细细打探。等到时候拿到凭据,不怕杨顺不低头。他的百万家私也好,还是那位与相公有了私情的美人,您只要张口,他就不敢不给。给了之后,再见机行事好了。若要放过他,便照旧回京,等老太爷调走。若实在胆大妄为,犯了不赦之过,相公设计拿他,我看也使得。反正从杨顺所说,这边关的将士多对杨顺心怀怨言,相公真要拿了他,我看也不至于激起兵变。”
严鸿听了欢喜,一把将她抱到自己怀中道:“青砚,你真是我的诸葛亮。有你在啊,我连幕僚却都省了。”
张青砚羞道:“相公只会欺负妾身,那刘皇爷对诸葛孔明可是恭敬的很,哪像相公这么没个正经。”
严鸿笑道:“你这便错了。我好歹也看过三国,那书上可写了,刘备得了孔明,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如鱼得水一般。咱们是不是也要如鱼得水一回?”
张青砚由着他将自己打横抱入房中,只是说着:“夫君别忘了派人出去,察访下杨顺的根底,我想他便是再有本事,也无法一手遮天,只要肯查,总有蛛丝马迹。”
待等严鸿从张青砚房里出来,初冬北地,昼短夜长,天已擦黑。严鸿心中想了一想,便派云初起、叶正飞、梁如飞、奚童四大高手,及十几个精干的锦衣,乔装打扮成客商、浪人模样,派出行辕去探察消息。至于陆炳派来的十二高手,则留在行辕护卫,料不至于出事。
这大同当时名为大同镇,大明朝凡是这种名字的地方,其实就是个大兵营。主要是部队聚集地,配套设施也是为部队服务。原本简直就是武将的一言堂,不过后来为了收拾武将,设总督、巡抚,渐渐把武将的气焰打击下去。但是军镇作风,探察消息并不容易。
严鸿派出的这近二十名探子一出辕门,就发现有不少兵士,列队往来巡逻,转盯着外来人。有的走不多远,就被拦住盘查。幸亏他们身上皆有锦衣腰牌,那些兵卒不敢过分为难。但还是用软刀子杀人,好言好语,把你劝回馆驿,说是这大同乃是边防重镇,只怕是有鞑子混进来捣乱,夜里走路不大安全。
有的锦衣卫欲要强横不理,那士卒也不强行争辩,竟然普通跪倒在地,哀求道:“锦衣老爷,饶恕小的当差,身不由己,您老若是摸黑在外乱闯,有个三长两短,您家里娘子少爷固然伤心,小的失职,也要被杨大帅军法杀头。您老高抬贵足,就当救人一命,还是请回吧。”弄得锦衣卫哭笑不得,只好回营。大部分派出去的人,就这么被赶了回来。便是那有三两个脸皮厚的,硬撑着继续往外走,士卒也不拉拽,就着两三个人紧紧跟着,也不说话,甩也甩不掉,骂也骂不走。这般样子,谁还搞什么微服私访?锦衣卫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几圈,聊以应付。
只有梁如飞等四大高手,仗着武艺高强,身形灵活,倒是没被赶回,混了过去。等到夜里二更刚过,云初起等三人也回来交令。只说这大同不比别处,夜里宵禁严格,差点就被拦在了外头。而所遇的人一个是数量少,二个多不敢说话。还有的就是从外地来这里输运物资的百姓,你也问不出什么。
大同既是军镇,普通民户其实也有限的很。因为其地处边关,大多数百姓还是到了相对靠后的浑源、怀仁、朔州等地居住。大同主要人口,除了屯田军属,卫所繁衍生息的军户军余,还有的就是些从后方输送钱粮、绢布的役夫了。本地人不敢说,外地人不清楚,这事要打听,确实有一定难度。
最后快到三更时候,梁如飞也回来了。他却不是一个人,随他来的,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那妇人生的体态婀娜,身材匀称,只是面有菜色,皮肤黯淡,大减颜色。身上衣衫破旧,头上也没什么首饰,被领到严鸿面前后,吓的跪地不起,只是磕头道:“民妇真是第一遭做这事,还请大老爷恩典,民妇服侍多少人都行,就是不要让我游街啊。若是游了街,我那当家的在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啊。”
严鸿问道:“梁老兄,这是怎么回事?”
梁如飞微微一笑,如实回禀。他本就是绿林出身,隐秘行踪是拿手好戏。出了辕门,几个起落,巡逻的也没发现他。等到离开远些,那盘查得就没有行辕就近那么严密了。梁如飞久走江湖,技艺纯熟。学着本地口音,在城里到处溜达。(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军户卖笑
梁如飞走了几处,也是没有头绪,正要返回,却在一个陋巷里,被一个妇人扯住。那妇人原是个半掩门子,见梁如飞衣衫华美,料来是个有钱的,便主动自荐,只求能换几个钱使。
梁如飞也非什么什么君子,当初在江湖上采花不少。后来娶了柳叶之后,那柳叶仗着孙月蓉之威,隐然有铁门闩的味道。此次出来,这大同婆姨名声在外,梁大先生如何不动心?再看这妇人,也颇有几分颜色。梁如飞色心大起,便要趁此机会,柳叶鞭长莫及,正好行此好事。
两方本来谈妥了价钱,就待宽衣解带,钱货两清。哪知宽衣之时,梁如飞闲聊两句,无意中那妇人说起自己的丈夫是当兵的。这一下,梁如飞便动了心。自己这边正要查杨顺的事,但若是在街头问边民,只怕无人敢说。这妇人既然是军眷,宣大边防究竟什么情况,她虽然不知大略,但第一手材料必然不少。若是能从这女子口中问出些什么,岂不为好?只要把她带走,以严鸿大钦差的官威,从这妇人口中敲打出实话,那是易如反掌。
再者,她丈夫是边军,若是能足粮足饷,她又何必去做这勾当?看她模样,分明是一副不情不愿的,也非是不顾廉耻的惯手,这里必然有隐情。
梁如飞当下亮明身分,把个妇人吓的魂不附体,情愿分文不收,任这位京师来的大贵人快活。只求别抓她进衙门,坏了她丈夫的体面。还有几个孩子都指望她来养活。但梁如飞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亮出刀来。压着她到了这钦差行辕。本来以梁大教师爷的武艺。要取这妇人性命。也只用三两根指头,何须动刀?只是既然威吓,当然要做的凶相十足。那妇人早已吓瘫软了,一声不敢叫出。梁如飞心中盘算,纵然撞上巡逻的官兵,我这严府家丁贼心不改,强掳一个卖笑的民女进行辕监印,又有何大不了的?所幸他武艺高强。这一路虽然挟持一人,依旧是甚灵便,不多时回到行辕来。
严鸿闻之,便让梁如飞把那妇人带到大堂。又使张青砚、奚童、云初起、叶正飞等都来商议。王霆等四个副千户,除刘连带兵轮值,其余三人尽都入内。又有严鸿心腹的七八名锦衣卫,也在堂内伺候着。
进门时,见那往来侍卫的锦衣卫,这女人的腿软如绵,跪在地上便起不来身。只是哭起来没完,连告饶的话都说得抽抽噎噎。蹦不出个整句来。
严鸿柔声道:“这位娘子,你不必如此。你做这事,必有苦衷,我看你也不是那放荡没廉耻的贱人,为何操此贱业,只管对我明言就是。有什么难处,本官一力替你担待下。”
张青砚在后侍奉着,见严鸿再三劝说,那妇人仍是啼哭不住,便对严鸿道:“相公,这位姐姐看来受了些惊吓,这事还是得我们女人说话方便。相公若是放心,就把她交给我吧。”
严鸿点头,张青砚便搀起那妇人,进了内宅。严鸿笑对梁如飞道:“梁老兄倒是勤于王事,多谢多谢。只是为了朝廷大事,耽误了梁老兄的好事,倒是让兄弟有些惶恐。回头我出钱,给你在浑源头买个可人儿带回家去就是了。柳叶那边的事,我让月蓉去说。”
话音未落,却听后面传来孙月蓉的声音:“他敢?梁先生,若是你敢去买个女妖精回家,对不起柳叶,便是柳叶不好说什么,也要仔细我这口大刀!休看你是严门第一高手,我却和你不死不休!”
紧跟着,花、耿二女及柳叶搀着孙月蓉走了出来。孙月蓉好动不好静,按她说,她们飞虎山的女人生孩子,根本没这么多顾忌,有的干脆就是把孩子生在田里山路上。可是她怀的是严家四代头胎,严鸿如何能不重视?两个人伺候她还嫌少,恨不得再买几个丫头呢。
她今天听说派人去私访,原本跃跃欲试,结果被严鸿按住走不了。虽则走不了,她却心急如焚,一有人回来,就叫来打听,有什么发现没?先前这十多个锦衣卫都给先后赶了回来,到二更云初起、叶正飞、奚童三人回来,孙月蓉越听越没趣。等到梁如飞回来,她便跑到前边来,正好听到这句。孙月蓉身为女人,见严鸿这死冤家纳了一个又一个,心头如何不泛酸?只是自知大明朝本就是这么个规矩,也不好说什么。可再听严鸿竟然要给梁如飞买个浑源的贱人带回北京,这事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当即咆哮出来,也隐隐有指桑骂槐,为自己鸣不平之意。
严鸿见她出来,笑道:“你啊,真没个规矩。不好好在后面休养身体,我这和梁老兄说正事,你就来打岔,回头让梁老兄笑话。你现在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一惊一乍,仔细把自个累了,又害我心疼。”
孙月蓉听丈夫开口指责,却又句句透着关心,又羞又喜。严鸿左右的人,也都知道这位姨娘是个不讲规矩的,性格烂漫直爽,没什么架子。见她出来,大家纷纷行礼。梁如飞道:“太太说的是。梁某真要在外面打野味,怕是难免家宅不宁,所以自从娶了柳叶,早已戒了。这次把那位军士眷属带回,也是纯为国朝出力,不是真想买笑。至于买回家去之事么……还请大公子高抬贵手,老梁还想多活几年。”
柳叶虽然心里有气,但也知道男人是管不住的,只好啐道:“哪个管你。只要小姐姑爷点头,你爱纳几个纳几个,我才不是醋坛子。”
话说的虽然光棍,可是那表情,谁看不出来是什么想法?大家又是一阵大笑。有下人送来夜宵,严鸿便索性让孙月蓉坐在身旁,自己拿了汤匙喂她。孙月蓉道:“你下次还是让我去探察消息吧,我告诉你,以前我在飞虎山的时候,踩盘子探路,可是拿手好戏。你让我去,保证给你把杨顺的底细探个明白。”
严鸿笑道:“是啊,孙大当家的威风,谁人不知?你任凭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大马金刀过去,开口便问,喂,你这厮你知不知道杨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人若是说不知道,你只消把鬼头大刀朝他脖子上一架,自然问什么有什么,是也不是?”
孙月蓉羞的提拳轻捶道:“当家的,你眼里就把我看得这般没头没脑啊?真要是如此,我还怎么去踩盘子、探路?小爷当初在飞虎山上,也是常带几十号人马下山做生意的,手段多着呢,只有你门缝里瞧人。”
严鸿把孙月蓉一搂道:“为夫我怎么会瞧扁我的好月蓉?只是你如今肚子里有我的骨肉,我可舍不得让你去做冒险的勾当。只好辛苦在场各位老兄,我这点私心,你们可要担待一二。”
众人急忙拱手施礼道:“愿为长官效力!”
众人说笑着,张青砚已从后宅走了出来,施了礼道:“妾身幸不辱命,总算是把事情打探清楚了。这妇道,确实是个可怜的人。”
严鸿道:“既然如此,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且说来。”
张青砚道:“遵相公之命。”于是娓娓道来,说她在后面与那妇人攀谈的收获。
张青砚久走江湖,又曾在师姐夏紫苏的淫威下过活数年,为人聪明伶俐,惯能循循善诱。那被梁如飞带回的女子又无什么见识,被她和颜悦色一番劝解,就把张青砚当做了贴心人。把自己的隐秘也都一一分说。(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 苦命边庭
原来那少妇本姓何,她的丈夫姓袁,乃是一名普通边军。两家祖上彼此都是军户出身,又素来相识,到十五岁时何氏嫁给袁姓士卒,倒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夫妻感情也好,生活却很拮据。婚后养了几个孩子,嘴巴一多,就更是艰巨。
尤其杨顺任宣大总督以来,钱粮上克扣的格外厉害。往年还有的犒赏,到了杨顺上任便不见踪迹,过年时能有个几百铜钱就算不错了。而杨顺又为人暴虐,动辄打骂士卒,或加以刑罚,使得边军敢怒不敢言。他又专门厚待标营,有标兵为其爪牙,普通军户更不敢多口。那标兵甚至在外耀武扬威,敲诈勒索普通军户,便同那相间豪绅欺压农民一般。而且边庭原本就战事繁多,待杨顺上任之后,经常打败仗,边境军户更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袁家生计日渐艰难,何氏也接了些缝补活计维持家计,却还是连温饱都顾不上,只得没日没夜操持,挣扎着不被饿死。结果今年辛爱入寇,明军大战右玉城,她丈夫阵亡,这下家里更失了顶梁柱。一条人命,竟然连个抚恤烧埋都没有,只剩了一个寡妇和几个孩子。这一来,更是让她们一家生计艰难,无法维持。偏生小儿子又得了病,根本就没钱去抓药请郎中,便是想吃个鸡蛋养养也是妄想。
就在前几天何氏去揽活计时,又被几个喝醉的标营的兵士看见,竟然尾随她到了个僻静所在,将其轮番凌辱。事后。丢下几十个铜板。扬长而去。可怜何氏含垢忍辱。穿好衣服,想的不是去哪里鸣冤告状,而是得了这些铜钱,总算能为小儿子买几个鸡蛋吃。当下她收拾起铜板,去市上买了几个鸡蛋,一小块肉。把那鸡蛋蒸了一个蛋羹,给小儿子吃了。又把肉剁成肉糜,用水煮过喂了小儿子。把那点肉汤分给几个大些的孩子。看着几个孩子把锅底的一点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看着小儿子吃的香甜,瘦瘦的小脸上堆满笑容,何氏又是一阵心酸,又是一些欣慰。
等看着孩子们沉沉睡去,何氏又想,自己左右已经被人糟践了,名节再难提起。与其眼看着一家人都要饿死,不如便舍了面皮,去做这皮肉生意。好歹还能养活这几个孩子。可是她没做过这种事,又怕遇到恶客收不到钱。因此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好不容易壮着胆子,选中个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梁如飞,就犯到了钦差的手里。
严鸿等人听着,各自唏嘘。严鸿心道,这各地强横的欺压弱小的,倒也是常态。那奉国中尉朱廷奎被代王、文官欺负,不过是债台高筑,摆不起宗室排场,抬不起头来。这袁姓军士的孤儿寡妇一家,可就真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沦落的程度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啊。
那孙月蓉出身绿林,脾气粗豪,更兼劫富济贫、抱打不平惯了,哪里听得这种事儿?当即拍案道:“明日里叫杨顺集合标营,让何氏娘子挨个的认人!只要是欺负过她的,二话不说,拉出来砍了。”
张青砚道:“姐姐,你这法子,出气倒是出气,可是这么一闹,她被糟践的事,就谁都知道了。你让她以后可怎么活?再说标兵糟践军户,这不是第一桩,闹大了,不知道多少家里的孩子就得没了娘,多少大姑娘就得投井上吊。再说按这何氏说,边军的家眷卖身的,也不是她一个。家里穷的苦了,眼看着孩子老人就要饿死,便顾不上脸面,只好去做这没廉耻的勾当。”张青砚心里还有句话没说,这几个标兵糟蹋了何氏之后,居然还真肯给了几十个铜钱,这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你孙姨娘在山东,见惯了“千里流光”的恶行,莫非还不懂么?那些奸淫之后还要掳掠,掳掠之后还要勒索的恶官恶吏,所做坏事比这几个头脑简单的标兵,可要坏多了。不说官兵,单讲绿林中,这般祸害的事也不少。就算你飞虎山能约束部下,能管得住其他山寨?我听说你那死鬼老公雷占彪手下,可没少干缺德事。
严鸿见孙月蓉生气,怕她过于激动,影响胎儿,忙道:“青砚说的有理,这事倒也好办。回头咱们派人把何氏的孩子接来,咱们随军就有郎中,让郎中先看看病。需要什么药材,咱们随身也有,大同镇也不至于买不到。正巧月蓉现在怀上了,她自己生养过几个孩儿,必然是懂的。便先留在行辕里,伺候月蓉吧,这边也缺人。”
张青砚道:“还是相公心善,这也是何氏的造化,从此便是一步登天了。我先同她说去,包准她欢喜。”
当下,梁如飞带着几个人去接那何氏的孩子。严鸿为了在孙月蓉面前装大路,更是直接发了钦差令旗,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听得孙月蓉心花怒放。王霆去叫郎中,严鸿则与孙月蓉回房去休息。
进得房内,孙月蓉道:“当家的,这杨顺,你能不能……把他除了?就像山东除刘才一样,何娘子这么可怜的人,受他祸害,我听了怪难受的。”
严鸿心道,妹子哎,你这绿林脾气真是一点没改。为了一个受苦的军士妇人,就想让我把个宣大总督干掉?这都哪跟哪啊。没错,杨顺干这些祸国殃民的勾当,我也讨厌,可怎么对付他,还得考虑朝廷整个政治格局啊。咱这可不是江湖上行侠仗义,一刀下去就快意恩仇。
不过此时孙月蓉有孕在身,严鸿自然不能这么跟她说,安慰道:“你听着难受?我只怕啊,被这杨顺祸害的,还不知一个何娘子。拔萝卜带出泥,这回的事,怕是比山东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你放心,为夫在这里便是要把杨顺查个清楚。他真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回去定要禀告爷爷和天家,好好收拾,断不容他在这宣大逍遥。”他这话也是说的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直接杀掉杨顺,但把杨顺调走,换个地方当官,也可以说得通。反正只要安抚下孙月蓉的情绪,也便罢了。
到了次日,那何氏娘子的四个孩子都已经接来。那得病的小儿子,经过郎中开了方子,又有好药支应,料来没什么大碍。何氏虽然连遭不幸,但这一回也算是否极泰来,做了孙月蓉的贴身婆子,也算有了个出身。她自然是千恩万谢,对着严鸿连连磕了几十个头,若非孙月蓉吩咐耿金铃拦住,怕要把头都磕破。回头又对着孙月蓉直哭,口口声声感谢太太救命,让孙月蓉等几人也都听得鼻酸不止。
严鸿又吩咐下去,派锦衣卫前出,在这大同左近,秘密捉一些壮年单身,在这做生意的商贾,拿到行辕内待审。接着又招来俞大猷,吩咐他仔细保护好犒赏物资,防着有士兵哄抢。按严鸿想来,杨顺虽然对严府素来恭顺,给自己也是好言好语,阿谀奉承。然而他能做到宣大总督,脸上堆笑,背后捅刀的功夫,必然不会差了。既然杨顺一心想的是自己把犒劳的事情接过去,免得严鸿和边军接触,那么必然会软硬兼施。昨天杨顺用的是水磨工夫,说不定哪天就该动用硬功,派下人马前来闹赏,索取物资也未可知。因此让俞大猷做好防备,小心不为过。(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旁敲侧击
今天是教师节,祝各位老师节日快乐
俞大猷昂然道:“钦差放心,末将不才,既然守卫有责,就不会让一文钱,一丝绢从我手中流出去。丢了东西,我情愿人头相抵。此地乃是钦赐财物,须得钦差亲自发赏。在此之前,无干人等若敢擅自盗抢,形同劫掠国库,冒犯天家,我这里格杀勿论!”
严鸿见这老东西器宇轩昂,倒也放心。这边安排好了,严鸿又命人拿了自己的拜贴,去请山西几大晋商前来,商量着如何调头寸发犒赏的事情。这种事固然不能耽搁,但也急不得。毕竟要调拨这么大一笔现金,不是容易的事,今年能赶在回京过年就算神速了,多半春节要在大同过。
诸事分派下去之后,严鸿回到自己在行辕中的书房,又把何氏叫来。何氏见了钦差,扑通跪下,又要磕头。严鸿忙叫她起来,问道:“何氏,你既是军户出身,亡夫又是边军,对这里的战事,应该多少清楚。你且告诉我,这两年打仗,咱是胜了,还是败了?”
那何氏跪倒在地,低头道:“奴婢只是个女流,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可不敢乱讲,还望钦差饶命。”她一家子如今都在钦差控制之下,一个答错了,便是满门尽灭的命。何氏虽然不懂大事,却也听市井街坊说过,这次来的钦差,是杨老军门干爹的孙子,杨顺是钦差的叔父,人家是一家人。钦差来了只是走个过场,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大同的天不会变。这消息早在大同传遍了。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她如何敢乱说话?
严鸿见她不肯说,微微一笑,也不催促。孙月蓉将何氏拉到一边,耐心开解。孙月蓉为人虽粗鲁,但那何氏也是军户出身,没什么文化,两下倒是好沟通。何氏对这太太,自然也是奉若神明。听孙月蓉讲。说这钦差在山东也曾惩治贪官,断送过自己的叔父,山东巡抚刘应时。总的说来,乃是个不顾忌尊长体面的清官,好比那大宋朝的包公包龙图,不也铡了驸马陈世美,铡了自己的亲侄儿包勉?这杨顺官再大,能大过驸马爷?和钦差再亲,毕竟只是钦差爷爷干儿子,能比得过包龙图那如母亲抚养长大的嫂子的独生儿子?又说这钦差侠肝义胆。最好抱打不平,怜悯穷人。扶危济困云云。
这一番没头没脑的灌输下来,何氏终于壮起胆子,也就没了顾忌。她的见识平庸,也没很多的心眼,吓唬起来固然容易,哄的时候其实也不难。这也是这等脑筋贫乏之人,最大的好处。
因此何氏便据实回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士之妻,平素里所处的邻居,也无非是些军户。对于战场大局,自然远不如杨大业打听的那样有头有尾。然而基层士卒也有一点好处,他们亲身参加,一些第一手信息更加接地气。
何氏所说的情况,与杨大业所说,基本吻合,都是说今年去年,朝廷接连大败。何氏自己也不知道折了数万儿郎,只听那前来慰问的长官说,大明官兵的死尸,简直把地面上的草芽都挡住看不住绿色了,还有大将阵亡的。而单是她们这左近的街坊,连何氏的丈夫在内,这一次便有八个没回来,还有五个带了不轻的伤。
孙月蓉一边听得心急如焚,先问道:“既然有这么多士兵伤亡,还有大将战死,那兵部的老爷岂有不知道的?”
何氏道:“边军里向来多有逃兵,所以少一些兵士,本来就常见。有时候长官到咱们地方来清点军户,说人数不对,大家也就糊涂过去了。后来杨军门的标营又从边民里面拉兵拉夫,还有附近军户一些刚刚成丁的小伙子,或者已经由儿子接替了的半老头子,也给强拉去穿上号衣顶替。”
严鸿道:“是啊,兵额与实兵不符,在大明朝已经是常态,倒也不难遮掩。而且杨顺又从边民、军户里面招兵拉夫,充凑人数,全能糊弄过去。便是沙场上折损的大将,杨顺也有说的。自古刀枪无眼,胜仗中也难免大将中箭落马。比方说这麻禄将军受伤,杨顺不是说了么,是在趁胜追击时中毒箭受伤的。何氏,你再说说,有人讲宣大的官兵在杀良冒功,可有此事?”
何氏道:“有。去年便有一次。当日杀边民时,我那当家的回家还说过。真是一个惨啊,把百姓骗到一处,只说是发给赈济钱粮,等人到齐了,便架起佛郎机一通猛轰。接着便用三眼铳打,再用箭射,最后便是兵马冲过去砍杀。也不问男女老少,总是杀个干净。然后再挑选能用的首级,剃了头,便好冒充是蒙古人的脑袋。似这手把戏,杨顺玩的倒是精熟,我家那口子,也曾被抓了丁,去做过硝制人头的勾当,因此看的多了。”
严鸿一一记下,心知虚报战功,杀良冒功这两条,杨顺是万万逃脱不了。如今所欠缺的,就是铁证。看样子,杨顺在宣大总督这位子上,肯定是坐不久了。自个一方面多搜集些证据,另一方面,也捉摸着怎么从杨顺那里捞些好处回来。还有,对这宣大各处营盘的情况,自己也要掌握清楚。毕竟,回京之后如果要撤换杨顺,换谁来顶替,顶替之后的防务状况如何交接,自己都得有个底。不能说你钦差把杨顺撸到底,然后拍拍屁股不管了,后面烂摊子交给新的总督。自个既然捧了大明朝的铁饭碗,得嘉靖万岁爷赐名纯臣,又想帮助家族免除爷爷饿死爹爹斩首的厄运,那么遇事总得多想一步,承担起责任来。
严鸿一边这边想着,另一边,对杨顺自然还是虚以委蛇。到当天下午,杨顺又派人来请钦差去吃酒。严鸿欣然前去。在酒席之间,杨顺又不打自招,说了自己的一些不法之处,如有两处草料场,一所粮库仓廪不实,一处军械库军械短缺等事。这些事如果从法条上看,也非同小可。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左右也是扳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皮肉不伤。
严鸿表面上,自然与他应付,笑道:“叔父这些事情,若放别人身上,不是易与的。不过有我爷爷与您做主,这些也翻不了大船。只是还有些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叔父一并告知,小侄这里也好提前准备。免得被他人捅破,大家彼此不便,措手不及。”
杨顺也笑道:“贤侄,你真是那铁面无私的包龙图,叔父我还得求你高抬贵手为是。我在宣大这数年,过手军政事务甚多,倒也难免差漏。贤侄所说为是,确实该先告知贤侄,咱们自己人彼此通气。待我回去再细细自查。天家和义父面前,还须贤侄帮衬。”
严鸿道:“自家人好说。叔父,还有一事。据我听闻,我严家那大仇人沈炼,发在了河北保安州,离此倒也不是甚远。我还听说,此人没事就往往宣大这边来,和当地军民也多有接触。此人此事,叔父不知可曾了解?那沈炼我也没见过,他平日的行止如何?”
杨顺闻听,心头一动。这沈炼自贬斥河北,曾经专门写诗骂过杨顺,而且还多次前来边关之地,听说走访士卒边民,不在少数。杨顺一向对此不自安。而沈炼发配,当初便是因为得罪严嵩,杨顺便趁势回道:“这厮如何可能安分?这种祸事精,走到哪里,便将麻烦带到哪里。他在保安也不安分,不但作了诗辱骂义父、义兄,而且做了几个草人,以巫蛊之术,谗害义父,实乃是个杀坯。”(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盘根错节
今天是教师节,祝各位老师节日快乐。
沈炼素有狂生脾性。他本是进士出身,做过知县。却因经常口出浪言,攻讦权臣,结果被贬到了锦衣卫里。似这等国朝进士,清贵文官,贬成了天家鹰犬,这也算是重罚。陆炳爱惜他的才干,引为亲信,便是到严府赴宴,也把他带在身边,俨然是个亲信秘书的待遇。只是沈炼做人功夫太烂,或者说存心以此为荣,更兼自恃才高,对于阿谀天家,谗害朝臣的严氏父子严重看不顺眼,到了严府依旧傲慢无礼,还经常公开顶撞严世蕃。那严氏父子何等霸权的人物,沈炼这样得罪,要不是挨着陆炳的面子,这样的货色,有一百个也打死五十双。之后,沈炼更是不知死活,上十罪疏弹劾严嵩。这下严家当然要对他出手。陆炳好歹也只保下他一条命,但是官职革除,人发到保安去开荒修理地球君了。
沈炼这些行为,让自己的职位一贬再贬的同时,也以铮铮铁骨赢了大好名声。而在大明朝,这名声决不是无用之物。沈炼到地面后,就有人主动给他提供了房子,那田地也有人替他耕种,柴米饮食也不匮乏,日子过的甚是逍遥。
而沈炼经常吊贫问疾,又开办义学,让穷人家孩子有处读书;更深入边关,与士卒、边民攀谈,并仗着自己国朝进士的身份出头事务。这种行为,更使得他的清名进一步提升。
沈炼文武双全,除了提笔能文,上马也能开弓射箭。走马演武。他使人做了三个草人。上面插上木牌。写了“李林甫”、“秦桧”、“严嵩”三人的名字,把严嵩和两大奸臣并列,常常骑马射草人为乐。
这种行为如果放在后世大清,那便是个必杀的结局。但是明朝法律对这方面管束不严,民间态度又较为宽松,于这种事普遍态度都是由他去吧。因此严嵩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直接动手收拾这个狂徒,全当看不见。总是射草人不至于真把自己如何长短。
杨顺把这些事全都说了,又道:“那沈炼本来是个犯官罪臣,不思悔改,反倒偷窥边关军情,谁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勾当?偏生下面有人被他迷了,专一肯帮他。因此每次到边关,身前身后,总是有不少人护着他,我也奈何不得。大公子若是有意办他,大可从这上面做做文章。办他个勾结蒙古,刺探军情的罪过。我看也不差。”
严鸿道:“叔父说的不错。似这样的狂徒,留在世间也无用处。自然要将他开销了,也不枉我白跑一趟大同。”
阎儒此时咳嗽一声,问道:“大公子,学生听手下人说,钦差行辕的人,于城内抓了很多单身行商。不知大公子所为何来,可是有些行商得罪了大公子?那不劳您老人家动手,学生出面,管教他们一个个出不了大同。”
严鸿道:“这倒不是。只是我那爱妾孙氏有了孕,手下这几百锦衣儿郎便起哄讨赏。这等事,你说不赏,那便不大光彩。你说若赏,钱从哪来?难不成让我自己掏荷包么?这大同城内,藩王动不得、叔父的生意动不得,思来想去,要么就是去抓那表子,逼她们交花捐;要么就是抓这些行商,一打二吓,让他们每人都拿出一笔钱来买命。”
杨顺与阎儒听了奏报后,也曾分析过这是要干什么。这些行商走南闯北多了,在边关之处无孔不入,莫非严鸿是真心想从他们身上打探什么?如今听严鸿一说,才知是为这个缘故,便笑道:“大公子果然生财有道,佩服佩服。这些行商可是一个个看钱如命的主,不给他们些厉害,难以让他们吐钱。若是需要什么刑具、或是需要行刑之人,大公子只管来取,咱们这有的是。”
严鸿与他们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回去审那些行商,待等出了总督衙门,阎儒小声道:“大公子,一曝不抵十寒。那桃松寨昨日得了恩宠,怕是要撩拨起火头来,大公子还要多来走动走动,免得美人焦心才是。至于这犒赏三军的事,实际没什么意思,不如就交给大帅与小的来做。那一成的水头里,五分给晋商,另外五分,有二分孝敬阁老,一分孝敬小阁老,另外二分,您与大帅可以刀切帐,保证不吃亏。”
严鸿微微一笑,对阎儒道:“阎先生,叔父的好意,我自然领得。不过此次犒赏,不瞒您说,是天家点名要我来。这其中不亲自过手,总归难以交账。放心,小侄在京城也是打了几年算盘的,这其中的分寸,自有道理。”阎儒见严鸿坚持,也不好再劝,自顾回转。
严鸿回到自家行辕里,先去后院,把拘捕的客商提了一二两个,装模作样询问一番。那些客商莫名其妙被逮捕,原本还因为是杨顺手下官兵打劫。及至闻说竟然是朝廷钦差亲率的锦衣卫,顿时一个个魂飞魄散。见了严鸿,任他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禁战战兢兢,满口奉承。严鸿却也不温不火,只问些风土人情。那帮客商自然如实告知。问过风土人情,严鸿又问在宣大塞内塞外的生活。这一问,却知原来军户的眷属卖笑之事,在宣大颇为普遍。再问及往来做的生意,那客商有嘴硬的,也有招的,里外里对照着一算,杨顺私开边市,放纵蒙古人贸易赚钱的事儿基本也没跑了。问过之后,带回牢狱,只是不放。
当夜严鸿权衡再三,杨顺做了这许多事下来,在宣大位置上,自然留不得了。可是如父亲严世藩吩咐,杨顺干的不法之事,证据还是要仔细搜集,拿回去交给严世藩,也算是加强对杨顺的羁绊。但按杨大业说法,由于阎儒的手段,这些证据却都没那么容易搞到。既然如此,说不得只好去沈家庄一趟。能不能和沈炼化敌为友,严鸿并不报很大期望。不过,若是沈炼真有杨顺的证据,倒要搞来才好。一则是完成严世藩的任务,再则杨顺的证据,间接对严府不利的,要是长期落在沈炼手上,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沈炼,严鸿却又不禁想起夏紫苏,想起张青砚所说,夏紫苏与沈炼的二公子曾经在江南同船。念及此,严鸿心头一阵猛烦。真要是去沈家庄,此事倒要问个究竟。
第三日大早,严鸿拜会杨顺,告知借口巡行边塞,准备带兵出城。杨顺一愣:“贤侄,你这钦差当得也太苦了。如今已经入冬,边塞的天气可不是好玩的。这赶上下大雪,怕是路都南行。要我说啊,你还是在大同府待着。要些什么消息,叔父我在山西待了数年,莫非还有弄不到的?”
严鸿打个哈哈道:“不瞒叔父说,侄儿我倒也好个安逸。只是天家这次遣我出来,专程吩咐说,边塞情形,务必查看周全,回头天家说不定召我询问呢。若是我不亲自走这一趟,谁知道天家问什么?拿着叔父给的消息去,总归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难保万无一失。”
杨顺又道:“既然如此,待我使阎儒阎先生陪伴贤侄吧。他本是北地人,对这边塞各处路径城堡,不是夸口,却了如指掌。有他在你身边向导,我也放心。”
严鸿笑道:“侄儿此去,信马由缰,并无一定规划,总之不会到鞑子地界。阎儒乃是叔父的左右手,叔父操持边塞防务,事情繁多,他若离了,只怕于宣大事务不太顺畅。而阎先生在身边,我顾忌着叔父这里等着用人,怕也转悠不爽快。叔父只管放心,不必顾我。”(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 出巡塞内
杨顺看严鸿坚持,只得道:“贤侄一路小心。我这里派些兵马给你引路。塞外行走,各项补给都少不得,我再安排一些夫子。若有不便,便即回来,万勿过境。虽则如今不是鞑子入寇的季节,凡事不可冒失。”严鸿道:“省的。侄儿这条命还没吃喝玩乐够,也不想随便糟践掉。”
严鸿辞别杨顺,回到行辕,思索一下该如何点兵。想了一会,主意已定,于是令俞大猷率领闽兵主力,还是驻守校场。从其中抽调二百名闽兵,由俞大猷的侄儿,副千户俞斌带领,作为随身护卫。这二百人都是步卒,只俞斌和几个亲兵有马代步,装备精良,都是惯战之士。
行辕之中,则留刘连带一百余名锦衣卫驻守保卫,王霆、陶智、邵安三个副千户带领三百余名锦衣卫跟随严大钦差出巡。又令人暗传杨大业来。
后宅里,叫孙月蓉留着。孙月蓉听说严鸿要出巡,心里痒的不得了,赶紧道:“相公,你让我跟着一起去吧。在这大同憋着难受。塞外跑跑马也好。”
严鸿眉头一竖:“你胡说些什么?现在你腹中胎儿才一两月,正是要紧时候。好好给我呆在行辕里休息。别仗着自己身子好,就乱走乱跑,我告诉你,现在这孩儿大过天去,你就好好给我把他养着!再不听话,以后我都不带你出来了!”
孙月蓉只得一伸舌头,乖乖听话。严鸿又令耿金铃、花月仙都留在左右护卫,并那何氏也贴身照顾。只留张青砚在自己身边待着。
一众亲随方面。严鸿带了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严靖、严康等人随行。只把云初起、叶正飞留在行辕留守。孙月蓉闻之。道:“当家的,你既然要带兵出巡,这云大哥、叶大哥都是用兵使火器的好手,你还是带着他们,有个照应。”
严鸿心中暗道,傻妮子,我如何不知?可是我这一番准备去见沈炼,这沈炼本是我严家的大敌。此去能不能化敌为友,都还两说。他手中据说又握有杨顺的证据,这明争暗夺,都是有可能的。偏生这沈炼还有不少虚名,云初起和叶正飞这俩迂夫子若是被他虚名所惑,带在身边反而碍手碍脚。包括你们三个,我叫留在内宅,也是不想你们接触这么复杂的事儿。
他口中却道:“我这一去啊,不是去打仗,是巡逻。带云老兄他俩意思也不大。倒是这内宅,有我的宝贝月蓉和小宝宝在。自然要严加看守,须得第一等忠厚的人。你说说,虽然我的左右尽皆忠心耿耿,然而要比中正纯良,谁能赛过这两位老兄?再则,你们都是武林中人,也有个话说。好了,不必多言,你乖乖的在这里保养身体,为夫在外面也放心。”说罢,在孙月蓉面颊上轻轻一吻,起身出门。
严鸿整顿队伍,到了大同南门外,却看杨顺已经派来标营亲兵百余名,使千户军官刘维以及百户邱大泉、罗杰伦带队,给严鸿当向导。又有民夫数百人,大车、牲口、粮食、饮水、帐篷、柴草等物一应俱全。此外还专门备了空马数百匹。须知严鸿的从人,锦衣卫是骑马的,闽兵却是步卒。杨顺送来这数百匹马,一旦遇上缓急,闽兵也能骑马行走,速度却是快了。严鸿笑道:“叔父想的周到,几位将军辛苦。”便令拨队出发。
出得南门之后,严鸿却叫王霆来,吩咐整顿队伍。由陶智带领五十名锦衣卫在前,严鸿、王霆带大队锦衣卫居中,俞大猷部将俞斌带领二百闽兵及民夫随后。压阵的则是邵安的五十名锦衣卫。本地锦衣杨大业及其数十名部下,跟随在严鸿左右。而杨顺派来的百余人,则分散到四路队伍里面,分别带路。又暗中嘱咐王霆、陶智、刘安、俞斌,对这些标兵,须得留意些,别一个不注意,有人掉队跑了。
严鸿带队出大同南门,初始向南巡行了十余里,看看周围风光。此时已入冬,崇山峻岭,一片萧瑟肃杀。塞外北风阵阵,草枯树秃,百兽匿踪。时有寒鸦聒噪。严鸿观此情景,倒也不禁心胸荡漾。待要吟诗一首助兴,搜肠刮肚,却弄不出好的来。好容易想起中学课本学的一首,乃高声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左右的众军士,或是大老粗,或认识几个字,也没读太多书,哪里知道他在背诵曹操的《观沧海》。只是稍微明白点的,觉得长官这首诗吟得虽然气势壮阔,但听着什么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怎么感觉和眼前的风景不太搭界啊?然而你有你不懂的,领导准错不了。当即纷纷喝彩:“好诗,好诗!”
严鸿哈哈一笑,把向导刘千户叫来:“刘户侯,我等转队向东。”刘维一愣,忙道:“是。户侯向东,欲去哪里?”
严鸿道:“总归是信马由缰,到哪里算哪里。不必多言,带路便是。”
其实严鸿心中,却自有主意。他这转头向东,打着的旗号是视察东边的几个塞内塞外的堡垒,实际上奔着是蔚县、保安交界处的沈炼庄上。一路无需赘述,到第三日正午,队伍已至沈家庄外十余里处。严鸿吩咐道:“听闻那沈炼在此附近居住。他既是锦衣卫老人,对此地情形又颇了解,倒不可不访。准备些礼物,待我去拜会沈炼。”
左右心腹有那懂事的,看严鸿往这个方向来,心里原本就有几分明白。现在听这么一说,王霆便问:“严长官,沈炼原本也是我锦衣卫老人,但与严阁老听说却有些不快。又听说此人素来狷狂,与江湖人士也多有往来。长官此去见他,不妨多带些护卫。”
严鸿笑道:“不信纯甫公却会来害我。这样吧,便由陶智、邵安二位老兄,再选几位锦衣校尉随我前去即可。我身边,另有严家众人护卫。”
张青砚拉拉严鸿衣袖,轻声道:“相公,还是我先去沈家庄里,为您探个前路吧、”
严鸿用手指头刮刮她的鼻子:“青砚,你就是心眼多。这次相公我见沈炼,是办正事的。这样吧,你也随我一同去,但要乔装打扮,别被外人看出来。”
这时陆炳推荐给严鸿的商子强,也冲严鸿使个眼色。严鸿微微点头,便又道:“商总旗,你们这一队兄弟,也选几个跟着我。”
商子强答道:“是。我让梁申智和陈有明二位兄弟随同长官。”
于是王霆率大队人马在沈家庄外安营扎寨。严鸿自带了陶智、邵安、梁申智、陈有明等十余名锦衣校尉,以及梁如飞、严峰、严复、严靖、严过,还有女扮男装的张青砚等,带上一些布匹、肉干,准备拜庄。他知这沈炼脾气古怪,自己要是金银绸缎的送过去,只怕反而打脸,索性也就装的寒酸些。到底这一趟能否真的说得两家化敌为友,严鸿其实没什么把握。不过,就算是探一探,看看沈炼这厮到底抓到了杨顺什么把柄,也没什么坏处。临行前,严鸿又再三暗中嘱咐王霆,把杨顺派来的那些人盯紧点。
沈家庄内,沈炼独坐书房,眉头轻锁。他夫人小步上来,轻声道:“老爷,衮儿的病,却似又重了几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一探沈家庄
沈炼怒道:“这小畜生自找的。书香门第,不说用功上进,为国为民,反而为那儿女私情,自怨自艾。你说若是两情相悦,倒也罢了,那夏女侠分明对他全无念想,他还要死缠烂打,没的坏了我沈家门风!不是如今大事在即,我先重重惩治这个不孝之子!”
也难怪沈炼心头不悦。他费尽心力,在边庭二三年辛苦,搜集杨顺诸多罪证。更兼近日里又得了一桩物事,足以倒转乾坤。原本与忠义盟说好,大家相互配合,便要设法图谋,匡扶朝纲。谁知道先是邵景得了一本海外奇书,忙不迭要去湖广,寻他师父梁汝元请教,竟然就此离开,把原本图谋的大事撇下。接着,忠义盟内的好手夏紫苏,在拒绝了沈衮提亲之后,又不知去向。累的邵景的夫人龙雪音,忙不迭带着几个忠义盟好汉,四处寻找,现在都不在庄里。虽然还有雁门派掌门霍振北等几个人在此,但毕竟主持力量单薄了些。
更别说,早有消息传来,说这次天子派了钦差,前来查杨顺的案子,可钦差却是严府的长孙严鸿。这严鸿听说前两年办了安定门杀人案,下济南又大破了白莲教、蒙古铁骑,今年里更在江南杀得倭寇血流成海,倒是个少年一辈的英雄人物。然而按起亲疏关系,这严鸿要管杨顺叫叔父的,他难道肯认真查办杨顺的罪孽?念及此,沈炼更不禁略有忧虑。
沈炼正在左思右想时,忽有家人来报:“老爷,庄外有一二十人前来求见。为首的。说是此次朝廷派遣巡视山西的钦差严鸿。严玺卿!”
沈炼一惊。沉吟片刻,冷笑道:“速速请进,书房迎客。”
按理说,沈炼如今早已削职为民,严鸿可是朝廷堂堂四品官员,更有钦差之仪。换成一般人,早该出门相迎。但沈炼本性倨傲,素来又看严家不顺眼。岂能对他低三下四?肯道个请字,已经是大给面子了。
严鸿等人在外面,听家人来报“请进”,严复早已怒道:“这姓沈的何等样人,竟敢不亲自出来迎接?”
严鸿淡淡道:“严复,看我岳丈陆大都督面子上,别跟他计较这个了。”说罢,提一提衣襟,迈步进庄。
这沈家庄也不甚大,房屋没有几间。不多时到了沈炼书房。沈炼亲到书房门口迎接。严鸿打量此人。年约五旬,身穿一袭青布直裰。中等身材,面容清削,三绺胡须,称得上眉目清朗,相貌堂堂。只是或许在边塞多经风霜,又或许忧国忧民导致饮食失调,脸上皱纹却是不少,头发也早已花白。
沈炼看严鸿,则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本次未穿官服,而是着富贵公子打扮,头戴束发冠,上面缀十余颗明珠。身材高挑,剑眉明眸,面带微笑,真是好一位俊俏公子。沈炼虽对严家意见甚深,却也不禁暗赞一声,这严鸿的风采仪容,比他老爹严世藩不知道强了多少。
两下打了照面,沈炼不冷不热道:“严玺卿,严大公子,光临鄙庄, 不知有何贵干?”
严鸿要紧道:“啊,沈先生。下官奉天家旨意,巡行宣大。因知先生乃是一代名儒,又是锦衣卫老人,不可不来致意,请求指点。”
沈炼道:“如此,请进。”将严鸿让到书房内。严鸿使个眼色,锦衣卫众人都留在书房外,只有女扮男装的张青砚跟入。张青砚此刻涂黄了面皮,扮作一个锦衣卫小旗的模样,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只在边上察言观色。
沈家的家仆摆上茶来,严鸿端起来喝了一口。说实在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好在确实是茶,比传说中什么寇准海瑞用旧草帽圈子撕碎泡的“圈儿茶”总要像样点。他勉强咽下去一口,做出个笑容。
沈炼早道:“严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沈某虽也曾在锦衣卫待过,与严嵩、严世藩却都没什么交情。公子这次来,不是就为了喝我这个寡淡无味的茶水吧?”
按理说当着孙子的面,直呼爷爷、父亲的名字,这算很大的无礼。严鸿心头暗自一怒,却也不动声色,笑道:“先生果然有眼力。实不相瞒,本次我奉旨调查宣大,听传言说这宣大总督杨顺,颇做了些不那么能上台面的事。我想先生既是锦衣卫老人,这洞悉奸诈的本领,自然非同一般。您又在边塞许多日子了,就您所知,这杨顺到底为官如何?”
沈炼心头一动,呵呵笑道:“杨顺为官如何,您是严门长孙,莫非还有不知道的?他每年送往严府的孝敬,不在少数吧?莫非还瞒着您送的?”
严鸿道:“杨宣大每年送来的孝敬,确实不在少数。”
沈炼道:“那便是了。他宣大总督的俸禄,一年能有多少?够不够送个零头?如今能把这金山银山往你严府搬,难道还会是他自家贴腰包孝敬么?当然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喝的兵血。”
严鸿道:“若果如此,那此事倒也可恶,宣大为国家门户,事关江山万里安康,若是一味搜刮,弄得边庭动摇,这其中的罪过,谁人能担?”
沈炼冷笑一声:“听大公子此言,倒是凛然正气。杨顺在边庭所作所为,不信你严府一些不知。但他毕竟是你爷爷严嵩的干儿子,莫非你还要大义灭亲不成?”
严鸿心道,姓沈的,你哪怕稍微给点好脸色,咱们也好商量。像你这样句句打脸的,难怪堂堂国朝进士,混到这般田地了。他却不与此狂人一般计较,只正色道:“沈先生,我严鸿本是个俗人,大义灭亲云云,如何敢当?只是我严府素来受天家眷顾,也享了国家无数俸禄,饮水思源,总得为万岁爷、为国朝江山与百姓谋一二好处。那杨顺确实是我爷爷的养子,我论起来要叫他一声叔父。可是他若真的把边庭搞乱,我也不会姑息养奸。若论亲疏,那山东巡抚刘才,不照样是我爷爷义子。可他既然在济南贪赃枉法,令百万民众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便也照样断送了他。”
沈炼听严鸿提到“山东刘才”四字,悚然一惊,再听严鸿这番话,竟然愣了片刻,方笑道:“如此说来,严钦差此来,是真心想查办那杨顺贼子,为边庭军民除此大害了?”
严鸿不慌不忙道:“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查办谁,也不是为了保全谁。我只是奉天家命令,来看看宣大边庭到底是如何一个样子。若是这里官清民顺,那自然要回报天家,让天家也放心。但若是这里真有什么隐患,我深受国恩,当然也不会徇情枉法,坐看一帮鼠摸狗盗之徒扰乱大明边疆。要知道,我的富贵全是天家给的,扰乱了大明江山,那我严府,我严鸿也得不了好。这其中的道理,我严鸿倒是懂得的。”
沈炼点一点头:“严钦差倒是个直人,有你这番心,沈某便也佩服。”
严鸿道:“不敢当。沈先生,我此次来寻访你,却是诚心请教。实不相瞒,我在京城也听到流言,说宣大这边,总督杨顺多有不太妥当的举止。可是到宣大问多方的官吏军将,却都说杨宣大为官,并无大不妥处。待要搜集什么证据,也是一无所获。正因为如此,才前来拜访,请沈先生看在陆大都督份上,替严某指点一二。若是杨顺果真无事,那当然好,但就怕探事不明,辜负了天家圣恩。”(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忠奸会边疆
沈炼听严鸿口口声声讲要秉公办事,眉头也舒展开了。沉吟片刻,道:“不太妥当?哼哼,杨顺在宣大干的事,何止不太妥当。他是胆大妄为,直把国家防御外寇的长城,变成自家捞取富贵的金库,横行不法,祸国殃民,纵然千刀万剐,也不能洗雪其祸患!”
严鸿道:“愿闻其详。”
沈炼也不客气,开口道来。从杨顺平日里克扣军饷,酷虐将士,霸占军垦民田。对蒙古,私下里暗通款曲,开边境黑市牟利。作战时指挥无方,导致将士损伤惨重,却瞒败夸胜,乃至于杀良民冒功。这些罪孽如果摆到明面上说,哪一条都够罢官杀头的。不过具体内容上,和杨大业讲的也是大同小异,而且还不如杨大业的系统详尽。毕竟杨大业就在大同,手下有锦衣组织,而沈炼只是以戴罪之身,自己去调查,或者记录传言。两者的情报能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从这方面说,沈炼已经算做的相当不错了。整个宣大地区,论起对杨顺罪状的掌握来说,沈炼大约仅次于锦衣卫组织。
听沈炼说完,严鸿道:“杨顺果真有此劣行,着实可恶。然而人言可畏,不知沈先生可有证据?”
沈炼又沉吟片刻,道:“也罢,我便给严钦差看看证据。”说罢转身起来:“严钦差稍候。”开了门离去。
沈炼离开,严鸿轻轻捏了下张青砚的手,低声道:“且看他却有些什么证据。”
张青砚也轻声道:“却不知我师姐如今是否在庄子里。”
严鸿道:“我自然醒的。待先问了杨顺的事,再做其他打算。”
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沈炼回转来。捧着一个大纸盒子。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严鸿看时,里面是些纸墨笔。拿起看时,有的是类似日志的事件记录,记录杨顺某年某月,在何地与蒙古人暗开生意;或记录某年某月,打了怎样的一个败仗。还有的则是沈炼笔录的边军士卒、乡民的口述,之后则有证人的画押。乃至杨顺杀良冒功,也有幸存者和遇害者乡邻的口述。这里面的材料总共约有数十份。每一份记录或详或略,但看得出来,沈炼搜集这些相当用心。这不是从某个衙门的故纸堆里挖出来的,而真是亲身走访基层得出的结论。
严鸿一边看,沈炼一边在旁讲解。他也不瞅文件的文字,随口说来,如数家珍。严鸿心道,这人去当老师倒是挺合适的,完全脱稿讲啊。不过也看得出来,他对这些材料真是倾注了心血搞来的。尼玛。沈炼你到底有多恨杨顺啊。不对……
待大致看完一遍,严鸿将材料理好。对沈炼道:“如此,先生将这些文书交给下官,下官回头便查办杨顺。”
沈炼道:“严钦差,您老看来,这些文书,能够坐实杨顺罪状否?”
严鸿道:“能否坐实,还要看三法司审理。不过在下官看来,杨顺为非作歹之事,倒是多半跑不了。”
沈炼道:“照啊。既然如此,便请严钦差发随行天兵,将杨顺那厮当场逮捕。沈某随钦差进京,呈上罪证给三法司,以惩此恶贼。”
严鸿不想沈炼这般精明,居然要自己先逮捕杨顺,再给证据。他原本想的是,把证据拿到手,然后再去敲诈杨顺,之后回京把证据交给严世藩,再让老子出马,把杨顺另调个岗位,大家驴粪蛋表面光,落个彼此相安无事。然而沈炼既然这般说,这事儿却没这么简单。
严鸿心知此次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但表面仍笑道:“沈先生您也是锦衣卫出来的。下官此次虽然有节制诸官的王命,但宣大毕竟乃国朝九边重镇,若是要当场逮捕杨顺,未免儿戏了些。有沈先生这些罪状在,下官回京之后,自当如实面君,另选贤能相代。沈先生,下官这里以名誉相保,只要你给这些罪状是真,决不让杨顺在宣大总督之位上待过端午节去。”
沈炼呵呵笑道:“严钦差,你把沈某当傻子了。你严家与杨顺的关系,自不必我说。我这里把罪状给了你,回头你一把火烧了,却又如何节制杨顺?至于你严钦差的名誉,哼哼,沈某远在边塞,耳目不通,却也没听得严钦差有什么好名誉。”
严鸿见沈炼说话如此不客气,闷闷一气,待要发作,忽然心念一转,又笑道:“既然如此,沈先生,敢问您手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
沈炼面色一沉,旋即昂然道:“杨顺的证据,都在此了。只要严钦差你将杨顺当众逮捕,沈某随后便亲携证据随你进京。若要我先在此把证据给你,却是不妥。”
严鸿又道:“杨顺之事,便这般也使得。沈先生,下官还有一言。您是我岳丈陆大都督看重之人,虽与我父有些不愉快,但彼此都是为了国家。下官此次来查办杨顺,正要倚重先生之才。未来锦衣卫中,先生这等文武双全的志士也是少有。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下官斗胆在此说句好话,先生可否与我严府捐弃前嫌,共谋朝政,彼此为天家出力?”
沈炼冷笑道:“严钦差,我与你父严世藩,又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鄙夷他的,不过是欺君弄权,贪赃枉法而已。一班儿朝廷文武,皆在你严府老小阁臣面前如奴婢般摇尾乞怜,沈某偏不来赶你这热灶头。便是你父严世藩,他若肯不再为恶,我何必与他记仇?但他若依旧如故,干那些祸国殃民的勾当,我便要如对付杨顺一般,早晚将他绳之以法。须知天理昭昭,善恶有报,严钦差你若真有孝心,不妨回去劝劝令尊,及早收手,改恶从善,他日不失善终。”
严鸿听沈炼说话越来越难听,心想这人真是无可救药。老子好歹是天家钦差,你就一点嘴上情面都不留?看这样子,指望你和严家说和也别想了。你存心要搞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就随你好了。
他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且回大同,继续查访。待回头杨顺归案,沈先生莫忘前来佐证。”
沈炼微微一笑:“真若是杨顺被拿,我自随钦差回京。这宣大万千军民,乃至天下百姓,怕也要感谢严钦差大义灭亲,为国锄奸。”
严鸿道:“有劳了。沈先生,还有一事相问。有一位紫衣嫦娥夏紫苏夏女侠,我听闻在沈先生宝庄上住,不知眼下可在?”
沈炼脸色又是一变,愣了片刻道:“不知严钦差问夏姑娘却有何事?”
严鸿打个哈哈:“实不相瞒,那位夏紫苏夏姑娘,乃是我的爱妾。不合与我拌了几句嘴,竟而不辞而别。听说有人见她在沈先生宝庄,因此我特来相问。”
沈炼道:“不错,夏姑娘确实曾在鄙庄住过,不过现下已经离去了。她去了哪里,我却不知。”
一边易容的张青砚心念一动,正要向严鸿耳边说话,却听两声咳嗽,有人推门而入。严鸿、张青砚看时,乃是一个青年男子,满脸病容,指着严鸿怒道:“原来害了夏姑娘的,就是你这小奸贼!严鸿,夏姑娘何等神仙一般的人物,竟被你这般侮辱,我恨不能生吃你的肉!”
严鸿双眉一竖,张青砚早起身,将腰间绣春刀抽出五寸,粗声道:“大胆狂徒,敢侮辱我家长官!沈长官,这是何人,怎么这么无礼?夏太太本是我家长官的爱妾,明明是她擅自离去,怎能反怪我家长官!”(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回 二探沈家庄
沈炼亦喝了一声:“衮儿,回房去!这里哪来你说话的分!”那沈小霞闻声也急忙赶来,道:“二哥,你注意身体!”将沈衮拽了回房。沈炼转向严鸿道:“钦差见笑了。此人是犬子沈衮,近来生病,胡言乱语,钦差休要责怪。”
张青砚道:“沈长官,我家严长官对这夏太太十分宠爱,你若真知道他的下落,务必告之,我家长官必有重谢。再说,这是严府家事,不涉及朝政,沈长官全当帮个忙,日后大家方便。”
沈炼笑道:“严钦差乃是堂堂锦衣卫,连锦衣卫都找不出的人,我又如何知道下落?夏姑娘前些时候确实在我家,但早已离去。去向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严鸿待要再问,张青砚轻轻拉了他一下。严鸿会意,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多叨扰。沈先生,这就告退。”
沈炼道:“严钦差,好说。待拿下杨顺之后,告知一人,我便收拾准备随先生进京。”
严鸿与张青砚推门而出,却见带来的十多名护卫各自站定方位,守得甚是严密。严鸿道声:“走吧!”带队出了庄子,翻身上马,朝本家营寨而去。
沈家庄外不到十里的一处农舍中,一个后生飞奔进屋道:“老兄,钦差真带人去沈炼庄上了。”
屋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眉头一皱:“他们在里面待了多久?”
后生道:“约莫有大半个时辰。出来时,沈炼亲自相送,我看他们说说笑笑的。似乎不像吵翻的样子。”
那汉子右手握拳。在桌上轻轻敲击两下:“不妙。这样看来,那严鸿严钦差,又想用山东的故技重施。咱大帅或许要糟。赶紧准备信鸽,通知大帅。”
蔚县、保安、淮安交界处的一个山寨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这山寨自无水浒传里“忠义堂”那般气魄,甚至比起飞虎山孙烈的大堂也要少了几分气派。正中交椅上,坐着一个满面胡须的中年汉子,脸上几道刀疤说明其江湖阅历。此刻。他正与上手客座上的一个老者答话。
“宁先生,以您说来,这钦差严鸿来保安地界,是要对沈先生有所不利?”
那“宁先生”身材甚高,面容瘦削,皮肤却甚白,尤其一双手全无皱纹。三绺长须已见花白,双眸炯炯有神,说话中气十足:
“慕容寨主,老朽倒也不能一定说存心不利。然而沈先生得罪严府不浅。杨顺又是严嵩的义子。这一番严鸿出巡宣大,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谁也说不准。只是沈先生多次到宣大各境走访边民、军士,这事实在闹得不小。若是严嵩铁了心要包庇自家的党羽,我看哪……沈先生却是他们的心腹之患。”
那慕容寨主道:“既然如此,我且叫手下兄弟们细细巡查。若是真有甚长短,就算拼出性命,也要保了沈先生,不能叫这名闻天下的好汉子,在我慕容语的地界上出事。宁先生,您是华山派名宿,便请留下寨中主持,如何?”
那宁先生长叹一声,轻抚胡须道:“老了,老了。老者不以筋骨为能,也只是来给慕容寨主通个消息。此间事体如何,全凭慕容寨主裁定。老朽还有些俗务,却须先告辞一步了。”
慕容寨主劝了几句,见那宁先生意思坚决,只好作罢。要紧吩咐二当家,安排哨马,监视沈家庄一带。
严鸿回到自家营寨,早有王霆、刘连等人接着。严鸿也不多说,带领随从亲信,进到中军帐中,召陶智、邵安、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等人道:“诸位都是我的心腹,今天这一趟拜访沈家,有何所见?”
梁如飞道:“大公子,今日您与张女侠进去和沈炼谈话时,我等在外面放哨。梁某闲来没事,在庄中溜达一圈,却看有个江湖上的汉子,络腮胡子的,在躲躲藏藏。见到梁某,慌忙躲避。”
严鸿道:“遮莫是那什么忠义盟中的人?我听说沈炼与忠义盟交好,或许忠义盟便在沈家。”
梁如飞道:“我看不是。那忠义盟咱们在山东见过,行事也算大方,断无这藏头露尾的道理。后来庄子里又出来三四个汉子,那为头的老者我却认得,乃是雁门派的掌门,倒不知道他是不是忠义盟的。他多半不认得我,但见了我还是点头招呼。这般看来,却越发显得先前那人有鬼。”
严鸿听罢,心想这沈炼本是大明朝官场的一个异类,他结交江湖人士,倒也并不奇怪。可为何会有一个人表现这般古怪,莫非是个逃犯之类?
问问其余人等,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严鸿便屏退众人,与张青砚私下相问道:“青砚,你且说说,有甚么见解?”
张青砚道:“相公,我随相公进屋会那沈炼,相公在与他答话,我却在看沈炼神情。他话里有未尽之意呢。”
严鸿点头道:“不错。我问他还有证据没有,他说没有,但神情之间,却不似这么简单。而告辞之时,看他隐隐带笑,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张青砚道:“相公想要与他沈家化仇为友,也可谓是折节下士,彬彬有礼。但这沈炼始终又臭又硬。这倒也罢了。他手中掌握的这些证据,还不肯交给相公,定要上京之后,自己亲自作证。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肠?”
严鸿道:“他若真是手中拿着这些杨顺的证据,不肯交给我,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反正看杨顺在宣大的作为,大约也呆不长了。但只怕他这未尽之意,到底还有何打算,使人捉摸不透。这人既然对我严家如此深的成见,又在边庭待这数年,对他决不可轻视。”
张青砚又道:“还有一条,今儿相公问到夏师姐的事,沈炼也是遮遮掩掩,不肯直说。他那儿子沈衮,却如此急火火的进来,对相公无礼。这其中的内幕……哎,妾身也不明白。”
严鸿想到此事,心头又是一阵不快:“青砚,我当时待要问个究竟,你却如何拦我?”
张青砚沉吟片刻,道:“相公,沈炼明摆着不对您说实话,多问无益,反而给他机会继续蒙蔽您。”她又想了一想,一咬牙:“相公,若您真想知道此事,妾身倒有个计较。只是,只是您也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严鸿道:“你说,什么计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概答应你便是。”
张青砚道:“我不是要相公你给我什么东西,只是要相公你答应,永远不为此事责怪我,也永远不把此事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这沈家庄里,谜团委实太多。相公若是允许,妾身便再去探上一探。今天我第一次去,是化妆成男子,所以量来没人认得我。然而此事实为鸡鸣狗盗的举动,沈炼又是堂堂名士,若是为我师门得知我做出这种行为,决不会轻饶。便是江湖上,或者日后咱相府里的姐妹们知道此事,多半也要笑话我不知羞耻。所以,相公,若是你同意我去,我便去,但这事,我只要你一个人知道,知道我是为你去的,那便好。千万……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不然,我就全然毁了。”说到此,张青砚的眼眸中已然含了一层泪花。
严鸿见张青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要紧伸手搂住,轻抚她的秀发道:“傻丫头,相公我如何会怪罪你?你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
张青砚哽咽道:“我自知道相公对我好,也聪明。可是只因我一颗心拴在你身上,师姐便不喜欢我,邵大哥和忠义盟的其他好汉怕也要瞧我不起,说我阿附权贵,贪恋富贵。那沈炼,我怕他对相公不利,要去探他的庄子。这要传到江湖上,那更是无法立足。还有,如果探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怕相公生气……相公,你不要生我的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 曲线救国
严鸿给张青砚擦眼泪道:“我答应你,不管探出什么事情,你只告诉我一个,我也不告诉其他人是你办的。放心好了。青砚,你若是实在害怕,不去也成。那沈炼就算有什么长短,难道还能斗得过我小阎王?”
张青砚听他这么说,倒不哭了:“相公,那可不成。骄兵必败,您又不知沈炼他有什么底细。我这就准备出发,先到沈家庄附近探探,天擦黑就进庄。您这里,最好把队伍略微往北带一带,这样也免得外人知道,你这支人马就是冲着沈炼来的。”
严鸿夸奖道:“还是我的青砚想得周到。要不要让梁先生和奚童陪你一起去?他俩武艺高强,也好打个照应。”
张青砚道:“不了。毕竟此去探的事情,和严府有关,与相公你的私人也有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此去又不是和人打斗,不会出危险的。”
严鸿道:“也好。你此去却要万万小心。事有不对,立刻回来。宁可探不到什么消息,不要有任何闪失。”
张青砚见他这般关切,甜甜一笑:“相公放心。有你这份关心,妾身出不了事。”想了一想,又道:“你让奚童陪我一起去吧。我不叫他进庄,就在外面帮我把风。”严鸿道:“好,我传奚童来,让他一切听你吩咐就是。”
此时已是下午,钦差队伍在沈家庄外,扎的都是浮营。严鸿令用过饭之后,拔营北上,去查访白狐堡的防御情况。一时之间。车辚马啸。旌旗摇曳。尘土大作。张青砚却早已趁乱,牵着她那匹宝马,带上一应物事,连奚童一起,二人二马,悄然离了营寨。
其时已是冬季,北国天黑得早。张青砚看日沉之后,将马匹藏在一处树丛中。留奚童看守,自己换上夜行服,悄悄来到沈家庄外。那沈家庄只不过是数十处房舍,并无高墙堑壕,只在外面稀稀落落插了一圈竹篱笆,哪里挡得住这名动江湖的青衫龙女?张青砚几个起落,便进了庄子里。
她为人聪明,记性也好,白日里来了一次,又私下请教了梁如飞等人。对这庄子的房舍布局,却是胸有成竹。沈炼庄子只是简单的聚居点。也不似那祝家庄、曾头市有什么巡夜兵马。张青砚在里面高来高去,如入无人之境。她细细观察了一遍,却见忠义盟的熟人,什么邵景邵盟主夫妇、曾氏双雄,还有自己的师姐夏紫苏等都不在庄中。虽然也有几个江湖中人,但除了雁门派掌门人霍振北之外,并无什么好手。在外面站岗的也只是个寻常武师。
张青砚心中暗喜,沿着房舍溜达了一圈。须知武侠之能,并不是飞檐走壁,穿墙越壁无所不能。譬如若要潜入皇宫、严府这种戒备森严之地,只怕江湖上也没几人能做到。但沈家庄这种地方在张青砚看来则几乎是开门揖盗的戒备程度。
张青砚先到白日里来过的书房,却见书房中灯烛通明,沈炼正在灯下写着什么东西。他写写停停,有时候一气呵成,连写数行之多;有时候又思索半天,只落笔两三个字。有时候,更停笔起身,在房间里踱上几个方步,哈哈笑道:“严贼啊严贼,这回叫你满门死无葬身之地!”
张青砚闻言悚然。沈炼口中骂的严贼,在她的立场上,不是夫君,便是公爹,或者是夫家爷爷。而要满门死无葬身之地,显然不但严鸿要掉脑袋,连她张青砚也算进去了。当下张青砚暗呼侥幸:“幸好,幸好来了这一趟,看看沈炼有何诡计在此。”
她见沈炼依旧在忙着写自己的东西,当下闪身而过,却进了沈衮的房间。张青砚之前虽然并未见过沈衮,但也从邵景那里听说过,这沈衮人称沈二呆子,读书虽多,心肠却直。如今看白日里他这病怏怏却又气愤愤的样子,十有**,是对夏紫苏起了非分之想。想到此,张青砚被黑纱蒙住的嘴角,出现一丝含酸带苦的冷笑。
此时沈衮喝了药,已经睡着。房内并无他人,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帘子。张青砚轻手轻脚进去,拉下面纱,凑近沈衮轻轻呼唤:“沈二公子!沈二公子!”
沈衮缓缓睁开双眼,却见灯下一位貌美女侠。他病后目花,脱口道:“夏姑娘!”
张青砚心头又是一怒,忙伸手掩住沈衮嘴,轻声道:“公子小声些。我是张青砚,夏紫苏是我师姐。”
沈衮也听说过紫清双侠的名头,只是这次忠义盟来保安,不知为何张青砚未来。听张青砚如此说,再仔细看看,赧颜道:“小生无礼,张女侠恕罪。姑娘请坐,待小生禀告父亲,摆酒茶相待。”说完,便要挣扎着起身。
张青砚忙道:“且慢。沈二公子,妾身此来,不是拜会沈老爷。只是有几件事情,想要问下公子。公子不要惊动他人。”
沈衮既对夏紫苏魂牵梦绕,此刻眼前美貌女侠便是心上人的师妹,如何不敬?赶紧道:“张女侠,有话请说,小生但凡所知的,一定告知。”
张青砚叹了口气:“沈公子,你可知道我师姐夏紫苏,现在何处?”
沈衮如何听得这个名字?也叹息道:“令师姐她……她……她本来还在我家,可后来,竟然走了,不知所踪。”
张青砚道:“听闻她先前被……被人给骗了,如今一个人漂泊在外,没个人照顾,我也担忧得很啊。”
沈衮忍不住道:“张女侠,你可知夏姑娘她……她是被何人所骗?”
张青砚切齿道:“我听说,骗我师姐的,就是那当朝首辅严嵩的长孙严鸿。哎,当初在济南城,我和师姐还有邵盟主,联手助他大战白莲教匪和鞑虏,九死一生,几乎血溅疆场。后来听说在壕境,又是我师姐在佛郎机人枪口下和白莲教匪的大船上救了他性命。却不想,这厮便是如此报答的!”
沈衮白日里听严鸿说夏紫苏是他爱妾,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或许这严鸿胡说八道。然而听到张青砚也这么说,顿时气急败坏,牙关咬的咯咯响,双手也颤抖起来:“严鸿,这奸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张青砚心中暗道,就你这病怏怏的架子,也配和我家严郎不共戴天?她面上却是做出一副伤感模样道:“沈公子,你对我师姐的情谊,我也听说一二。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师姐或许半路就不行了。然而,那严鸿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孙子,他家里荣华富贵且不说,单只这权倾朝野的势力,谁人能抵?我师姐既然已被严鸿所骗,她一个孤弱女子,难道还能与之抗争?自然只能巴望着那人对她好些了。这些,都如一场梦吧。我们江湖女儿,本身也就如同风中飘萍,随波逐流而已。”说到此,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香泪。
沈衮听张青砚这般诉说,心头热血喷涌,当即道:“什么权倾朝野,谁人能抵?张女侠你且看好,过不了嘉靖三十八年,叫那严门土崩瓦解!”
张青砚心头又是一惊,嘴里却道:“沈公子,你嫉恶如仇,妾身已知。令尊沈老爷更是铁骨铮铮大好君子,不曾对严家逢迎。可是,他老人家不也被发配到这保安了么?还有那杨继盛先生,何等刚烈血勇,却又如何?照样冤死菜市口。这严府的权势,确实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您身体又弱,还是好生保养,谨防祸从口出。”
沈衮被张青砚这么一激,哪里还顾得上,瞪大双目道:“张女侠,不是沈某夸口,那严府虽然泼天富贵,通天手段,但家严已经搜集到了他为非作歹的证据,这次定要到朝堂上,与他见个死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回 队友如彘
张青砚心中一紧,口里却道:“沈公子,妾身也知沈老爷在保安多时,出入边境,遍访军民,想必对那杨顺贼子所做的勾当,了解甚多。以我看来,要扳倒杨顺容易,要扳倒严嵩却难。就算那杨顺作恶多端,严嵩也不过担个失察之责,只需要断尾自保,无非把那杨顺当个弃子,他严府的富贵,岂能动摇多少?哎,这当朝一品的威风,远不是我等江湖儿女能想象的。这般想来,师姐被严鸿占去了,说不定倒也是她的福分。”
沈衮听张青砚再提夏紫苏,几乎要含血喷天,急道:“张女侠,家父这次,可不止要除掉杨顺逆贼。便是那严嵩、严世藩父子,也要趁势一网打尽!”
张青砚见沈衮上钩,故作好奇道:“愿听沈公子指教。”说罢,将个娇躯往沈衮床边轻轻一坐。她姐妹二人,体带微微芬芳。沈衮离开近了,被这香味一冲,头脑都有些晕。他本对夏紫苏一往情深,越是得不到,越是难以摆脱;而越是难以摆脱,对严鸿便越加愤恨。此时又被夏紫苏的师妹这么询问,当下不管不顾,将沈家庄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原来沈炼自来保安之后,寻访杨顺贪赃枉法之事,到今年里渐渐齐备。更兼年初辛爱为了桃松寨之事大举入侵,杨顺在其中所为,沈炼也一一备了条陈,并且邀请忠义盟北上主持此事。原本欲寻朝中次辅徐阶,将这证据交给他,以求打击严嵩党羽杨顺。然而忠义盟以徐阶近来态度含糊。不知底细。更兼今年夏天里。徐阶竟然遣张居正向严府提亲。此事让忠义盟皆切齿痛恨。沈炼自然不会再去图谋与徐阶合作。于是此事就这么搁下了。后来朝廷派严鸿为钦差前来,沈炼打定主意,若是严鸿愿意扳倒杨顺,那就带上证据一起上京。若是不能,那么这证据多在手里揣一揣也无妨。回头可联络朝中左都御史周延或礼部尚书吴山,也能给严党个不痛快。
谁知就在前些天,沈家庄中竟然又来了一人,求见沈炼。见面之后。那人声称愿将一份要命的东西献给沈炼,只求除灭严府。
原来此人名叫刘安,乃是前任山东巡抚刘才的心腹护卫。那刘才本是严门忠卒,却因贪赃枉法过度,在济南之乱中被严鸿拿下,后来在衙门监狱火灾中烧死。刘才被拿之时,刘安本在府中,未曾去赴严鸿的纳妾宴会,因此也不曾被捉。此后他多次欲趁白莲教围城的时机,劫狱救出刘才。却因严鸿安排锦衣卫严密防守,不曾得手。
待等济南解围后。刘安暗中监视衙门,严鸿与刘才的对话,他却在瓦上偷听到了。得知刘才手中有严府的要命账簿,只求以此来换刘才孙子一命。刘安见主人一心如此,也不便出来作梗。只是终究不能完全信过严鸿,便赶到秘藏处,将那账簿先行取出一部分收藏好。
此后,刘安也不声张,只暗中保护刘才孙子。刘才焚死之后,其家中满门抄斩,幼子亦远配岭南。刘安暗中跟随保护。谁知岭南气候潮湿,刘才的孙子去了不到半年,竟而死了。刘安见老主人一点骨血落空,愤怒之下,便取出秘藏的物事,欲寻严府的晦气。
只是他主子刘才本是严门的党羽,不见容于清流,更兼在山东沾染了白莲教的事,那是人人都怕沾上。刘安想要给主人报仇,又哪里找得到靠山?
万般无奈之下,刘安想到沈炼。此人恨严府入骨,又有侠气狷狂,更兼清名享誉天下,朝中也多有同情者,或许能够助一臂之力。于是刘安便千里迢迢,到保安寻得沈炼,一一说明来历。声明自己不求给刘才洗白,只要能掀翻严府,便足以告慰旧主。
沈炼素来痛恨刘才昔日为严嵩做爪牙,在山东酷虐百姓,造成赤地千里,自然并无什么意愿给刘才报仇。然而刘安送来的物事,连同供称的刘才与严世藩合谋做下的勾当,却是一件大好罪状。若能借机扳倒朝堂大奸严嵩,那自然乐见其成。因此,沈炼收留了刘安。
沈衮说到此,有些得意地道:“那物事,我听爹爹说,有几张是刘才和严世藩勾结,和蒙古库腾汗私卖军粮、军械的账目。还有一封是严世藩的亲笔书信。爹爹这些年在边塞打探,虽然是宣大和俺答的消息多,但对于蓟辽那边库腾汗得内奸倒卖军粮之事,也略有风闻,如今却恰好印证上了。这一回,严世藩在东边私卖军粮,杨顺在西边杀良冒功,擅开马市,这两案合一,定要叫老奸头颅搬家!”或是太激动了,不禁又咳嗽两声。
张青砚这才知道,原来梁如飞看到的鬼鬼祟祟之人,多半就是刘安。得知沈炼手中竟然握有这般物事,张青砚也不禁暗自心惊。但她毕竟久走江湖,临场机变胜过沈衮何止十倍,当即道:“沈公子,你说我师姐前些天离开贵庄,难道邵景邵师兄、龙姐姐,还有曾氏双雄等没有照顾着她?”
沈衮道:“邵大侠只来了半日,便又匆匆离去,说是要回湖广去见他师父,请教一件大事。便是因为夏姑娘离去,龙女侠、曾氏双雄等都寻她去了,如今不在庄上。好在庄中还有雁门派霍振北师傅和王强、郑风、秦沛三位师兄。”
张青砚暗呼侥幸,又宽慰了沈衮几句,并道:“沈公子,妾身此次来访,本想找到师姐说些话。可是现在师姐既然不在,则我来此之事,公子你万万不可说与任何人得知。便是对令尊沈老爷、盟主邵师兄,还有我师姐,请都守口如瓶。不然,我两个孤男寡女,在这夜里相处,倘若被流言传开,妾身我的名誉固然坏了,便是对公子和老爷,也不是什么好话。”
彼时理学盛行,男女之防为大。虽则张青砚江湖女侠,其实没那么多顾忌,但她这么一说,那沈二呆子自然忙不迭的答应。心想自己恋着夏紫苏,若是被人传言说和她师妹不清不白,这事儿确实坏了。当下发誓,绝不透露今夜之事。
张青砚见目的达到,柔声对沈衮道:“如此,二公子快快歇息去吧。但愿此次沈老爷上奏之后,严党垮台,也叫我师姐回心转意,重觅真心人。”扶着沈衮让他躺下。沈衮被张青砚这么一说,脑子里晕晕乎乎,便自睡去。张青砚暗自冷笑,移步出门,几个起落,又奔出庄子来,去僻静处与奚童汇合,两人泼开马蹄,直往北驰去。
此时严鸿的大队已经移寨到了距离沈家庄约三十里处。张青砚赶到,也不耽搁,便直入内帐,见了严鸿,将自己从沈衮那里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严鸿听得脸色尽变,手指头叭叭敲着桌子,心里那叫一个骂。都怪便宜老子严世藩,这把柄终于还是落下了。好个刘才,竟敢跟我玩这一手,老子不杀你满门……算了,满门都已经杀了。他沉吟片刻,抬头对张青砚道:“青砚,此事你看如何办为好?”
张青砚道:“此刻忠义盟盟主邵师兄不在保安,盟里半数的好手也都出去寻找夏师姐了,沈家庄力量薄弱,倒是个机会。不然,等忠义盟大队回到沈家庄,纵然敌不过钦差麾下的兵马,可是再要无声无息的把事情了解,却也难了。不过么,这沈炼虽是老太爷的仇人,但在本地倒是素有清名,也确实做了一些沽名钓誉的好事。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就看相公你自己的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 杀心骤起
张青砚把话这么一摆明,严鸿自然之道她什么意思。沈炼暗中收留刘安,整了严鸿的黑材料,两家现在就是个势不两立的局面。如果放任沈炼,这份材料进京,那对严府将构成很强的冲击。如果要免除这个危险,就只能快刀斩乱麻。
当然,理论上说,严鸿还有其他的缓冲空间。比如说带着沈炼一起进京,途中趁机把这证据给毁掉。问题是,沈炼又不会那么轻易上当,这次就开出了严鸿先逮捕杨顺,沈炼再跟着上京的条件。就是迫使严鸿必须先把杨顺收拾掉,可这样一来严鸿就会更加被动。再则,就算到时候沈炼跟着严鸿上京,半途再出什么事,那严鸿就是怎么也洗不清了。而且忠义盟如果也回来了,沿途保护沈炼,只怕下手的机会没那么多。还有,鬼知道沈炼把这材料复制了多少分?
这么前思后想,严鸿明白,放在自己眼前的路,其实只剩下了一条。唯一让他有些矛盾的,是沈炼这个人确实是干了一些好事,算得上是个正派的人,而且自己的岳丈陆炳也颇为欣赏。可是政治斗争那来这么简单的好人坏人?就算对方是好人,也不能眼看着他把自己家族灭掉吧?沈炼,不是我狠心,是你不给人留路啊。
想到此,严鸿脸上杀气陡现,手中一用劲,将正在把玩的一支毛笔折成两段。
张青砚道:“相公,你怎么打算?”
严鸿强笑道:“无毒不丈夫。沈炼既然豁出去要和我严府玩命,我就算想和他化敌为友。也用不上力啊。斩草除根。你说忠义盟不在此。那正好。也免得伤你同门和气。”
张青砚道:“那么相公准备安排谁去?听梁先生说,雁门派的霍老拳师还在庄子里,咱们的人去少了怕也不成。”
严鸿道:“我知道。我严府的这几位护卫武艺高强,自然去得,但人手还少点。闽兵是俞大猷的人马,俞大猷是个榆木脑袋,让他的手下干这种湿活儿不保险。杨顺派来那些兵马就更别说了。可沈炼毕竟是锦衣卫出身,要对他下手。我怕锦衣卫弟兄们未必想得开。”
张青砚道:“沈炼虽然是锦衣卫出身,前些日子被孙姐姐刀劈的那个方家家奴还是锦衣卫百户呢。相公若是不放心,先把几位总旗叫来,私下问问吧。”
严鸿道:“青砚你想的周到。还有,你去沈家庄,有没有探到你紫苏的消息?”
张青砚见严鸿念念不忘夏紫苏,只得道:“那沈炼的二公子沈衮,对师姐确实是一往情深,说起师姐来,忽而笑意盈盈。忽而却骂相公你,我看他心思刻毒。只是如今师姐和忠义盟的好汉们都外出办事了。不在庄中,具体消息也不知的。”
严鸿点点头,便传王霆等四位副千户,以及陆炳专门调拨的商子强等十二名好手入内,对他们道:“诸位锦衣同道,如今有一件事。查明那沈炼在他的庄园内,收留钦犯刘才余党,意图对朝廷和我祖父严阁老不利。此事若被他闹大,怕是朝廷体面都会受损。我等既为锦衣卫,当替天家分忧。然而那沈炼毕竟也曾是锦衣卫中人,与我等多少有袍泽之情。这其中如何处置,我想听听诸位看法。”
四总旗对视一眼,那王霆便道:“长官,你既是天家的钦差,有代天家巡狩九边职权,又是陆大都督的爱婿。若是看沈炼于家国有害,便宜处置,本是职责。我等既是长官的下属,又是长官的亲随,自然是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放心,便有什么不该讲的,我等守口如瓶。沈炼虽是锦衣同袍,他这锦衣官可早被罢免了,我等也犯不着和他攀什么交情。至于是把他擒拿问罪,还是斩草除根,相干人等是否需要堵嘴,也看长官随机应变。我等天家鹰犬,做事不比那清流文臣,讲不得这许多规矩的。”
严鸿点头道:“王老兄这般说,兄弟我感激不尽。商老兄,你有何言?”
那商子强慢慢抬起眼皮,看了严鸿一眼,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来:“严佥事,陆大都督的手谕在此。”
严鸿心中一跳,忙双手接过来,展开看时,上面写着:严鸿此次北上宣大,代天巡狩,我卫官兵,皆须奉其命令而行。若有何大小事,着严鸿便宜行事。便是朝廷勋臣、锦衣旧部,只要于国有利,皆可处置,自有本督担待。落款是陆炳的签字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印章。
严鸿看到此,不禁感激,自家岳丈对女婿,也真是好的没话说了。他拱手朝南道:“陆大都督对下官的恩德,没齿难忘,当粉身碎骨以报!”
王霆道:“长官,有陆大都督手谕在此,请你自管发令,该怎么做,我等兄弟绝不含糊。”
严鸿道:“王老兄且住,我心头有个计较,却要从杨千户那里打探些消息。”便令把杨大业也传进来。
杨大业进到帐中,慌忙见严鸿行礼,又和在场的其他锦衣卫打招呼。他是正牌千户,若论军阶来说,目前整个山西的锦衣卫,除严鸿是四品佥事,就数他最高,王霆等四人也只不过是副千户,商子强等人更低。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不是严鸿的亲信,就是陆大都督的特派员,丝毫不敢拿上官架势。
严鸿也不和他多啰嗦,只道:“杨户侯,不知这附近,可有甚盗贼乱党,或是白莲贼子?”
杨大业回答:“此左近并无什么白莲匪党,便是板升的赵全一党,也很少越境到此地来。倒是有一伙响马贼,头目绰号追风狼,名叫慕容语,使一口九环大刀,倒是个彪悍的亡命徒。只是这群人虽则打家劫舍,平素里倒也不动穷人。因此边地的贫民,甚至有说他们好话的。”
严鸿冷笑一声:“好一个追风狼,居然假模假样,学起那收买人心的宋江来了?”
杨大业道:“左右不过是数十人的马贼,哪里有水浒传里的威风?说起来,沈炼发配保安时,曾在三县交界处寻了一处旧庙,开班义学,教授平民子弟读书。有人劝他,说这附近响马猖獗,恐怕出事。沈炼微笑不语,听之任之。开课开了不到十天,正逢月黑风高之夜,忽然外面马蹄连连,呼哨不绝。那些学生都吓得蒙头不敢动,唯有沈炼端坐庙门,高声问是何人?片刻之后,有人回答:沈先生在敝处教书育人,鄙人等没什么表示,送来一点东西,算是代这些贫家子弟付的学费。说罢,又呼哨而去。沈炼出门看时,发现外面扔了几袋子粮食,几匹布,还有些银两。沈炼便用这钱物继续开办学校。”
严鸿又冷笑一声:“好一个沈炼,连山贼的钱米也用得,倒真无亏是国朝进士的派头。”猛可地看杨大业脸色,当即道:“杨户侯,你给我讲这故事,却是有什么意思?”
杨大业又不是饭桶,听严鸿这么一问,不禁毛骨悚然,赶紧道:“禀长官,下官即为山西锦衣卫所,自当把听到消息,如实禀告长官,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意思。长官有甚吩咐,一声令下,下官水火不避,生死不惧!”
严鸿点点头:“杨千户,其实也不用这么紧张。如今查得沈炼在沈家庄,欲图谋不轨,我欲调遣锦衣儿郎,前往处置。只是沈炼颇有虚名,这其中内幕,外人又都不知。若是大张旗鼓前去,一恐走漏消息,二怕徒生议论。因此,我等便装作是那响马慕容语的队伍前去。这中间如何装扮,如何路径,却还要杨千户指点。”(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不期而遇
严鸿心知自己去沈炼庄上干这么个事情,杨大业肯定是能猜出几分的。与其如此,瞒也瞒不过,不如直接把他拉进来,让他手上也粘鲜血。这样大家不清白,可能反而保密性还强了些。
杨大业听说严鸿准备对沈炼动手,待要劝告,却又不敢。只得唯唯诺诺,大致说了下追风狼慕容语的情形。王霆道:“钦差大人,此事务必机密,牵扯的人不能过多。以属下所见,留陶智在营中统兵驻扎,我与刘连、邵安二人,再加上商总旗的十二名好手,以及严钦差的几个家丁护卫,一共二十余人南下。那沈家庄中不过数十口老少,对付他们尽也够了,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回头,将营寨的辕门巡逻之人,尽皆换成锦衣卫心腹,出营之时叫他们不得啰嗦,便可万无一失。”
严鸿点头道:“王老兄说得有理。杨千户却也请跟随,做个向导。诸位老兄,你们且去准备。我再对我严府的家人吩咐几句。”
锦衣卫众人出去后,严鸿又叫来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严靖、严康,再加上张青砚也在身侧。严鸿对他们道:“听闻沈炼这厮收留了刘才的党羽,准备有胆大妄为的文书,要谗害老太爷、老爷。我已安排锦衣卫,今夜前去沈家庄,务必杀掉狂徒,夺回文书。诸位,只有你们几人才知有此物事。你们随同锦衣卫前去,小心从事。梁老兄,请你带队。凡是多听青砚的主意。”
梁如飞点头道:“大少爷。这个自然。此去沈家庄,以我看啊,须得把满庄老小,杀个干净,免得后患。”
梁如飞入严府之前,本就是一方大盗,是以说出杀人灭口,丝毫不带犹豫。严鸿听闻此言。面色凝重。张青砚忙道:“梁先生,具体如何,到哪儿再做计较也好,若是能不伤人命办妥事情,自然上上大吉。但若是迫于形势,相公岂能随便怪罪各位忠心耿耿?倒是相公身边,要不要再留些人护卫?”
严鸿笑道:“我这里有三百锦衣儿郎,还有二百福建精兵,几百杆准头枪,还怕什么危险?众位放心。你们此去沈家庄,那是干系我严府安危的一等一大事。多去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这里不碍事的。”
梁如飞道:“既然如此,大少爷自己小心。我们下去准备了。”于是严府众人也随之出门。
出去之后,张青砚道:“相公,我也想去庄子里。”
严鸿道:“你这一等一的佳丽,却去跟随他们做那杀人放火的湿活,我有些不忍。”
张青砚正色道:“相公,你便是我终身依靠,我为了你,便是出生入死也心甘。梁先生他们这一路虽然颇有高手,但毕竟不知对方虚实。我独自一路前去,或许暗中相助,也能有些裨益。”
严鸿也知张青砚所说有理,此去沈家庄,其实颇有凶险,尤其既要除掉严府的祸患,还要尽量不暴露目标。有张青砚这样精明的好手暗中一路,确实可以发挥单纯靠硬拼不能完成的力量。因此他不再坚持,轻抚她的头发道:“如此,有劳青砚你了。哎,我当初对你说,让你入了严府,便享尽荣华富贵,不再受那江湖上风霜雨雪的苦。如今却还要累你出生入死。这是相公我亏待你了。”
张青砚被他这么一说,两行清泪流下,紧紧抱住严鸿道:“相公,有你对我这份心,我便是身败名裂,也甘心了。只是,只是我若有什么不测,有什么犯错惹你生气的地方,你不要忘了我是为你就好。”
严鸿自然抱着她宽慰一番。过不了一顿饭功夫,王霆和梁如飞入帐来辞行,说是准备停到,便要出发。严鸿想到这帮人是要去庄子里杀人放火,尤其少不得残害多少无辜的老幼。他虽则在大明官场混了两三年,单是上千人的厮杀场面也看过好几次,早已不复当初穿越前那个纯情地青,然而要直接对百姓下手,毕竟心中留有几分不忍。一时之间,竟似想要阻止他们,别让出发。可是转念又想,若不能除掉沈炼,严府的势力怕也要根基动摇。两害相权,也只得如此。因此,咬一咬牙,挥挥手道:“去吧。”
王霆、梁如飞等人出后,张青砚对严鸿一笑:“相公,我也去了。”严鸿点一点头:“你多加小心。实有不妥,立刻回来,我调动兵马再去沈家庄也好,你却千万不要出事。”
待等张青砚也离开,严鸿独坐帐中,看着周围的灯烛火焰跳动,心潮起伏。一会儿,他眼前仿佛出现幻想,白日里去过的沈家庄烧成一片火海,几个老太太、小孩儿奔走哭喊,却被锦衣卫纵马砍倒。然而一忽儿,他又仿佛看到,朝廷上皇帝龙颜大怒,却看不清面目。圣旨下时,将他父亲严世藩五花大绑,推出斩首。他祖母欧阳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他的一帮姬妾,也被全部逮捕,一个个以泪洗面,被士兵推攮着。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家族的利益,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干。念及此,再想想那已在孙月蓉腹中的孩儿,严鸿猛然锤了一下桌子,高声道:“拿酒来!”
沈家庄北的荒野上,二十余骑朝南疾驰。马背上二十余人,个个蒙面,身上穿的都是绿林中人的服色,手中的兵器也是有刀有剑,有棍有斧。这正是严鸿派出的锦衣卫和家丁队伍。锦衣卫是杨大业、王霆等四个正副千户,加陆炳的十二亲卫,严府中人则是梁如飞等六个家将。
同一时刻,沈家庄西边的野地上,亦有四五十骑在向东奔驰。马背上的人也是蒙面杂色服饰,手中十八般兵器俱全,一副山野草寇的势头。但是其中有一些人,背上却还背着火器。为头的一个大汉,低声道:“加紧些!这一回要是不能办掉姓沈的,只怕老军门有些糟糕,咱哥们谁逃得了好去?”
在锦衣卫那一队更朝东的一处,却还有一骑在孤零零的南驰。这匹马的脚力显然比常马更好,因此这一骑行得也快得多。马上的蒙面女子,自然是张青砚了。行走江湖数年,威名远扬的青衫龙女,此刻秀眉紧蹙,心念起伏。她自知,这一去,自己便是没有了回头路。以往的江湖侠名,同道恩义,如今便也都失去了。纵然隐瞒一时,终究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为现下严府里那个金龟婿,自己竟要舍去多年的过往。虽则女侠这一条路子,当初也不是她自己选的,走这条路子她也并不愉快,然而终究此刻要一刀两断的放弃,却也难免纠结。
张青砚脑海里黑白翻腾,想想在严府里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再想想往日里江湖上的风餐露宿,血雨腥风。若是今夜不能将沈炼灭口,只怕朝廷里严门势力要被重挫,那时又如何保得自己的富贵生活?自己已然**严鸿,严府若倒,自己又能到哪去安生?再想想往日在师门里,自己被师姐夏紫苏凌虐的情形,张青砚银牙一咬:只好对不起江湖同道了。但愿此去锦衣卫和严府家丁便能得手,自己不需出手,那是最好的。
二更时分,两股相互不知道的队伍,不知不觉渐渐靠近了。下一刻,两边几乎都有人发现了对方。
“长官,那边有马队!”
“二哥,响马!”(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 螳螂捕蝉
两队人马在沈家庄外相遇,严鸿派出的锦衣卫和家丁队伍,哪里知道对方的来历?王霆等人本能反应,这些蒙面的马队,多半是来和自己唱对台戏的!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思索,王霆轻声叫道:“杀!”带领手下人,直朝西边来的马队撞了上去。片刻,两边已经纠缠在一起。没有招呼,没有解释,刀剑碰撞的铿锵声音,兵器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还有沉闷的马蹄响,已经交织成一片嘈杂,打破了夜间的沉寂。
从人数上来说,严鸿的队伍基本上被对方超出一倍。但他们都是沙场好手。敌对的虽然也都非平庸之辈,毕竟与这些锦衣卫和相府护卫相比,多数还是不及。尤其梁如飞,运刀如风,片刻之间,已经将两名敌人刺下马来。西边来的队伍招架不住,被冲得纷纷溃退下去。
王霆正要指挥追击,却看敌人队伍里十余处火头一闪。杨大业惊叫:“快避开!火枪!”
话音刚落,一阵砰砰的巨响,枪弹打得地上烟尘腾起。锦衣卫周俦和韩茂勇的马匹被打倒。幸亏他们身形灵活,战马倒地瞬间拔身而起,没有受伤。接着又听得弦响,一排羽箭也破空而来。锦衣卫们拔出兵器挥舞,将羽箭拨在一边。
王霆一声招呼,众人躲避到野地的土丘后面。商子强吐了口带尘沙的唾沫,骂道:“这哪里来的狗崽子,这般嚣张!”
王霆对梁如飞道:“梁先生,敌方人多。虽则要打发也不是不行。但他们既然已经得知消息来此堵截我们。怕耽误时间久了。被他们拖在这里,沈家庄那边另生变故。这样吧,我们锦衣卫在此牵制住敌人,您带着严府的弟兄们赶紧抄道过去,不能误了朝廷的大事。”
梁如飞道:“如此便有劳王长官。只是敌众我寡,你们要多加小心。”
商子强笑道:“梁先生放心,这几个虾兵蟹将,还不放在咱锦衣卫的心上呢。梁申智和陈有明也跟您一道去。”
梁如飞道:“甚好。咱严府的弟兄们。赶紧和梁、陈两位长官一起去沈家庄。道路咱都是知道的。大家弃马步行!”严府众人武艺高强,现在离沈家庄也不过数里之地,黑暗之中马蹄声太过引人注目,倒是步行更加轻捷。
这时王霆一声令下,几名锦衣卫也取出背后的火铳,冒出头来对着那边射了一排。彼时火枪本不是精准射击的武器,加上夜色深重,这几枪没打到什么人,只是也让对面悚然一下。商子强接着下令:“老二,你带老七、老八。从左边包抄过去。老三,你带老五、老六。从右边包抄过去。剩下的,都和我一起跟着杨长官王长官在此牵制。这帮孙子们别看人多,放近了打,嘿嘿,我还真没怕了他们。”
而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严靖、严过、梁申智、陈有明则趁着这当口,步行从土丘背后的阴影里绕了过去,依旧往沈家庄方向大步赶路。等绕过锦衣卫和敌人对峙的战斗地域,却远远看见前面有二十余骑,正在朝沈家庄疾驰。
梁如飞道:“看来这正是方才拦截我们的兵马。他们也留下人在那里,分兵过去。娘的,这事儿倒不好办了。他们骑着马,我们却赶不到前面。”
奚童眉一皱:“梁先生,我看这帮人来历也古怪。不一定是来保沈炼的。”
梁申智道:“是么?难道刚才是误伤了?”
梁如飞道:“误伤肯定不会,只要和咱们不是一路,便是为了灭口,毕竟也放他不得。只是现在咱们别打草惊蛇,远远跟着他们,看这帮人到底要做甚么。他们若真是保沈炼的,说不得,只能等他们进庄后,咱寻机再突袭,来了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了。”
前面的马队中,丝毫不曾发觉后面有人跟着。一个身材瘦高的蒙面汉子,问领头的壮汉:“二哥,那马贼武艺不弱,咱人多还能打一打,现在留赵熊一半的人在那边,只怕招架不住啊。”
壮汉道:“你懂个屁,现在当务之急是做掉姓沈的老东西。这事儿弄不好,大家全玩完!至于赵熊,他好歹又带了弓箭又带了火器,让他先挡着吧。”
不多时,这二十余骑,已经冲到了沈家庄外。却有两个农户打扮的汉子上前来迎:“二爷,来了?我带路,沈炼的房舍就是那间。”
那壮汉点一点头:“很好。孙福、罗庆,你们带几个弟兄把住庄子外围。其余的,跟我冲进去!先杀了沈炼,找到东西,然后放火烧庄!”
几个蒙面人拔出兵器,高叫:“追风狼寨中好汉爷在此!速速交出钱财,饶尔等性命!”拍马杀进庄去。不多时,已经响起了妇女的惊叫。
恰在此时,黑暗中又是弦响数声,十余支羽箭破空而来。壮汉身侧的一个蒙面人发出闷声惨叫,连人带马中箭倒地。接着沈家庄南侧又是数十骑驰来,为首汉子高呼:“大胆狂徒,休要妄为,追风狼全伙在此!”
西边的蒙面人俱都在马上一愣,那为首壮汉“二爷”冷笑一声,高叫:“哪来的冒牌货,连追风狼的名头都敢冒!左右,与我杀啊!”催马上前,手中狼牙棒挥舞,风声起处,已将迎面冲来的一骑打下马来。身后的骑士勃然大怒,几支长枪齐齐朝那二爷攒刺过去。片刻间,双方马队交错盘旋,杀在一起。
这时梁如飞率领严府家丁队伍也堪堪赶到。他们虽都是好手,毕竟也有高下之分,如严峰、严复之流,脚力比起马匹终究还是差着。眼看外面两队人马在混战,梁如飞道:“甚好,他们在这里交锋,我们趁机进庄去行事。”将身一纵,进了沈家庄。
此刻庄子西边两队人马的厮杀,已经惊动了庄内。又有几骑冲进庄来,见人就砍,见屋就烧。沈家庄的众人一片慌乱,有的躲在屋里,有的在外面盲目奔跑。房屋燃烧的烟气弥漫在庄内,让人视线不清。伴随着庄子外面的砍杀声和不时的惨叫惊呼,仿佛一片人间地狱。
严府众人皆是蒙面持兵器,一路穿行,很快冲到沈炼的书房。梁如飞当先,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却看里面书籍、纸墨扯得一片狼藉,沈炼并不在其中。梁如飞伸手摸了摸翻到的椅子,道:“沈炼走得不远。大家分散去找。记住,人不能跑,东西也要找到。撞见其他人,一个不留,格杀勿论!找到沈炼之后,能杀则杀,若是发现其他好手阻碍,就以竹哨为信,通知大家合围。”严府其余众家丁和梁、陈两个锦衣卫答应一声,或从门出,或从窗出,四下搜寻去了。
单说护卫严复,提刀闯了两间屋子,正撞见一个老者,右手持剑,左手拎着一包东西,在那里慌忙躲避。严复白日里是来过的,认得沈炼,大喜,喝声:“沈先生,追风寨中的好汉来了!”将身一纵,便要上前杀人劫夺。
眼看离开只有半步,却见眼前青光一闪,沈炼右手宝剑劈面刺来。也是严复大意,认为沈炼就是个文弱书生,却不知这位锦衣卫千户虽算不得什么高手,也是练过武艺的。严复一时托大,刺啦一声,胸前衣襟已被挑破。若不是躲避得快,多半是穿膛破肚之祸。饶是机灵闪避开来,胸前也火辣辣的痛。(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青衫煞龙
严复大怒,提刀复上,使出杨柳刀法,只听得呼呼风声,刀光映射在屋外的火光中,把沈炼团团裹住。好个沈炼,移步腾挪,青锋挥洒,竟与这严府高手斗了个不相上下。他一边奋力厮杀,一边口中喝骂:“你这狗官贼党,欲要杀人灭口,却知正道在上,断不容蝇营狗苟之辈嚣张作恶!”
严复斗了十余回合,拿不下沈炼,心中越发急躁,连忙取出竹哨,用力吹动。片刻,严过手提钢鞭冲入,噶声笑道:“兄弟,我来助你!”说罢,举起右手钢鞭,当头打来。沈炼原本对付严复已然吃力,见严过这一鞭力大势沉,慌忙朝右闪过,同时宝剑游刃转刺严过心胸。谁知严过右手这一鞭本是虚招,见沈炼上当,左手鞭却从斜下方横扫过来。当啷一声,正中剑身。沈炼拿捏不稳,手中剑飞出两步开外。严过右手钢鞭趁机直落下来,蓬的一声,正打在沈炼左手提的包裹上面,将包裹打落在地。接着严过双鞭起头并举,二次往沈炼当头打来。这一次却是两边俱是实招,只待把沈炼当场格毙。
却听一声断喝“住手!”一人持剑而入,连挽三个剑花,将严过逼退两步,接着挺身护在沈炼面前。但见此人身材高大,黄铜面皮,银白胡须,正是雁门派掌门霍振北。眼见恶徒凶狂,霍老掌门双眉倒竖,厉声道:“何方贼子,竟欲杀害沈先生,老夫容你不得!”
严过冷笑一声:“我等追风寨的好汉,杀个人和捏死个小鸡没啥区别!”话未说完。举鞭又上。霍振北使开雁门剑法。与之相斗。他年龄虽老。武艺越加精纯,十余合间,严过非但占不得便宜,反而步步后退。严复在一边,急的连连又吹竹哨,一边伸手去抓地上的包裹。沈炼捡起宝剑,却冲严复刺来。两边四个人打成两对。
正在僵持之际,门口黑影一闪。却是梁如飞和严靖赶来。梁如飞眼见霍振北的威风,也不答话,左手轻轻一扬,数枚钱镖分打他胸腹手足。霍振北年纪虽老,耳目仍明,百忙中闪身避过,怒道:“哪来的贼子,暗箭伤人!”梁如飞长笑一声,对严靖道:“你去把东西取了。”自家拔身而起,持刀直取霍振北。他看得明白。霍振北武艺虽高,比自己终究逊色半俦。再加上严靖、严过相助。以三敌一,取这老儿的性命那是不难的。
谁知在这瞬间,忽地窗户连框被人踢破,接着又冲入一人,全身灰衣,也是蒙面持剑,身材甚高,面罩之上一双眼睛虽然皱纹包围,目光却是炯炯。这人进屋之后,既不向霍振北动手,也不拦截梁如飞,却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裹。严靖大怒,宝剑劈面刺去。那人也不回头,反手一剑,两剑相交,当的一声,严靖手腕一麻,剑柄几乎脱手。那人哈哈一笑,复又飞身而起,待要破窗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一道,梁如飞已然身在半空,左手去抓那人肩头。那灰衣人左手将包裹往外一送,回掌往梁如飞胸前抹来。梁如飞见此人眉目之间紫气大盛,急变抓为掌,砰的一声,与此人对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非同小可,梁如飞身子向后斜飞而出,急切间翻了两个跟头,卸去对掌之力,才稳住架子。那人却借着这一撞之势,手臂一长,又抓住半空中的包裹,跟着反飞出窗去了。
梁如飞暗自心惊,想不到沈家庄中除了霍振北,竟有如此高手。看此人武艺,与自己当在伯仲之间。他有些后悔,没向严鸿要求,请张青砚随同前来。那张青砚的武艺,与自己相去不多,若是也前来,可多一个强助。但事已至此,懊恼无益。梁如飞本是彪悍的大盗,当即吩咐严靖、严过、严复:“你等取沈炼性命,我去追那贼子。”将身一纵,也破窗而出,追那灰衣人去了。
严靖、严过、严复三人见梁如飞去了,忙各持兵刃,上前将霍振北围住。一把剑,一口刀,两支钢鞭,舞成光轮仿佛。霍振北身在圈子中间,瞠目大喝,力敌三人,虽然渐落下风,面无惧色。沈炼方才被严过的钢鞭震伤手臂,此刻也勉强捡起剑来,待要相助。
却看房门又被撞开,忠义盟的两个好汉王强、郑风,以及那前任山东巡抚刘才的亡命护卫刘安,各持兵器奔来,见状一起上前,相助霍振北。这三人武艺不过三流,然而个个拼命,加上霍振北老当益壮,一时之间,严靖等三人反落下风。却听刘安高声道:“沈老爷,老夫人和二公子都遭了毒手。贼子好手不少,庄外面还有人在厮杀,我等保护老爷速速走吧!”
沈炼听得妻儿殉难,须发喷张,怒道:“严贼这般狠毒,我必报此仇!”霍振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先生,我等保护沈先生无事,快快出门!”说罢挺剑如风,数招之间,逼得严靖、严过连连后退。刘安等三人趁机保护沈炼出门,五个人一路往东走去。那严靖等三人追出门来,却恰好碰见锦衣卫梁申智、陈有明赶来,当即汇合一处,随后追赶。
沈炼在几个好汉保护下,仗着地形熟,在沈家庄里东一拐,西一弯。趁着夜色烟雾,那追兵一时却也失了准头。眼看已经将追兵抛下一截,忽见前面又有一个青衣蒙面人飘然而至。沈炼一惊,那蒙面人先道:“这位便是沈先生?”
忠义盟的王强眼神好,听力佳,一见此人身形,听得声音,赶紧道:“是自己人!张姑娘,你如何在此?沈先生,霍老师傅,这位就是青衫龙女张青砚张女侠,也是夏姑娘的师妹。”
霍振北新近才加盟忠义盟,与张青砚并不熟识,但也知她是忠义盟中好手。见强援来到,长舒一口气道:“张姑娘你来得好,不知何处来的凶徒,冲入沈家庄杀人,咱们不可放跑了他们!”
张青砚拉下面罩,焦急道:“沈先生,王师兄,我便是在路上,见有大队强徒赶来,言谈间要对沈先生不利,故而前来报信,谁知却还是晚了一步。眼下我的马匹在庄外树林子中,大家快保了沈先生一起去,让沈先生乘我的马逃走!”
霍振北一听大喜。张青砚既有此话,她那匹马自然是万里难觅的良驹,沈炼得此骏足,或许得以脱身。沈炼虽觉得抛下众人独走有些不妥,但当此生死关头,岂能再顾忌许多?当即一起向东奔去。
看看快到庄外树林子边上,张青砚忽然一愣:“咦?我的马匹明明在那边,却如何没了?”伸手指向林子里某处。霍振北等人无不吃惊,纷纷探头朝那个方向看。谁料电光火石之间,张青砚左手抽出腰间短剑,朝前递出,直刺霍振北后心。若论那霍振北武艺,真要拉开了正面搏击,原来未必会输于张青砚。但眼前霍振北只把张青砚当做是友人,更兼一心顾着前面,哪里想到近在咫尺,会有人突然背刺?这下子,任你有通天本领,如何能够招架?他只觉后心一凉时,剧痛已经从背后直穿前胸。低头看时,雪亮的剑尖从前胸透出,汩汩鲜血自创口如泉涌出来。霍振北老拳师虎吼一声,朝前冲了两步,扭头一看时,剩下几人已经打做一团。雁门派掌门不由睚眦崩裂,待要切齿喝骂,喉头涌上热血,带着泡沫从口鼻喷出。这威震北地的一代高手,浑身气力尽失,双腿一软,便扑倒在地,眼看不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