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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天使出京

    鸳鸯道:“小姐。若是她生了长子,您生了嫡子,怕是还要有的争,不如不让她去。”

    兰贞道:“糊涂!长子怎么了,我儿子的谁还能抢的走么?若是我不能大方一点,相公如同对胡氏那样,对我起了什么不满,便是有了嫡子又怎么样?你啊,还是心眼太小。今晚上让相公睡我这,你先去伺候着,说不定啊,还是你先生出长子来呢。”

    张青砚回到自家小院中,猛打了两个喷嚏,嘴角带笑,暗自道:“兰贞妹子,我在你面前耍小聪明,你大约是自鸣得意吧。放心,你的正妻之位,我是不敢随便窥测的。咱姐俩各取所需就好。”

    当晚,严鸿回到后院,兰贞却提出来,让几个会武功的妾室随行的话。严鸿初时想说影响不好,但是兰贞一力坚持,又说到时候乔装改扮,做男儿打扮就好了。严鸿本来还琢磨着,好不好到浑源州体验一下,这次只得暗叫遗憾,点头应允。

    这一来最高兴的是孙月蓉。她在家里虽然有花、耿二女做伴,但一想到严鸿一去山西,得多久见不得面啊,心里便觉得难受,这回能和他一起去山西,这可就遂了心意,因此不住向兰贞道谢。

    再过数日,大队人马准备停当,便即出征。孙月蓉身材高,原本就不亚于普通男子,只要把那对凸显的高峰勒住,从体形上就没太大破绽了。至于模样么,拿风帽一挡,任谁也看不清。再说谁吃多了。盯着钦差随员看?另外三女虽然身体娇小玲珑。不过穿上厚点的靴子。勉强也能糊弄。再说多数时候非车即马,人坐在其上,身形差距便不那么明显。

    三千儿郎整装齐备,盔甲鲜明,带队的正是老相识俞大猷。他前者因为坚持上书,得罪严世蕃,差点被扔进监狱里,好在严鸿找到老爹托人情。说这老家伙虽然脾气不好,倒是个能打仗的,前番在平倭战场上多亏他护驾,这样保下了他。这么一折腾,俞大猷却引起了杨博的注意,特意招来询问一番,结果他设想的那车营也开始着手编练。不过这俞大猷的脾气耿直,于严鸿救自己这事,也未见他如何道谢。只是把三千儿郎选的甚是用心,皆是精锐之卒。各色器械备办充足。

    此次严鸿出征,特意点了俞大猷三千车营兵马随行。由于严鸿身份在那。便是再胆大的兵部官员,也不敢在他的队伍里动什么脑筋,因此无论军械还是弹药,都甚充足。俞大猷还带了几十辆偏箱车、正箱车,这东西分量重,速度慢,又是临阵才有用的物件,遭了无数非议。最后还是严鸿做主,“既然俞大都督说有用,那就带着吧。万一真遇到鞑子,咱也能多条命不是?”

    随员们见钦差发话支持,自然不好再说别的。但心里依旧暗自埋怨:钦差忒也放纵这老货。现在是初冬,鞑子历来就没有这时候出兵的习惯,再说宣大那十几万精兵在,杨顺奏报朝廷,连打两年胜仗,斩首就是千儿八百颗,那杀伤还不得成千上万?这么想来,俺答士气早该已折,如何还敢越过边关,来袭击咱们的队伍?再说,斥候往来,时间耽搁,等他准备好部队,咱都进了大同了。

    除了三千营兵,更有锦衣卫四百余人,作为钦差行辕卫队。领头的自然是王霆等四名副千户,先前随严鸿下山东、壕境的锦衣卫,如今多已升官,也有大半在内。另有二十余人,作为钦差贴身护卫,里面有几个是飞虎山出身的锦衣卫,陆炳手下的“十二生肖”便混迹其中。陆炳担心爱婿有失,随行的锦衣人人有甲,个个有快枪,装备精良,战力过人。严鸿也在陆兰贞催促下,穿了那件宝甲傍身,以防有失。

    除此之外,黄河双侠照例随行。他两个如今是锦衣卫的试百户,但众人皆知临阵指挥,此二人颇有造诣,在济南、台州之战多露头角,因此实际把他们当做严大钦差的军师看待。严府之内,头号高手梁如飞依旧随行,奚童病已治好,也随同前往。严世藩又特点了左右得力的严靖、严过两个教习相随。严鸿的老跟班严峰、严复自然也拉不下。梁如飞之妻柳叶也是女扮男装,随同保卫女眷。

    另有随员文案三十余人。只是这次去宣大,乃是到边疆苦寒之地,更兼俺答汗乃是当时大明朝最大的威胁。这且不说,吴时来弹劾杨顺的案子,实在非同小可,真要查出来什么,怕也麻烦。这可不比得去年的山东和今年的壕境,前者大家以为就是去赈灾顺便发财,后者更是去敲洋竹杠。因此这一回,各大勋贵豪门,也没怎么往队伍里面塞心腹力量,跟随严鸿去的倒真都是办事的。

    眼看良辰到了,严鸿钦差及众随官辞别诸位送信官员,一声号炮,三千余人旌旗招扬,上路北进大同而去。

    大同城内,朝廷的邸报已经通过急递铺一路送到大同,宣大总督杨顺见了邸报,急忙招来自己的心腹师爷阎儒问计道:“先生,那钦差严鸿来了,这该如何是好?我看他犒赏是假,分明是调查那几档子事来的。这可该如何处置?这要是抖落出来,怕是不大方便。”

    阎儒笑道:“大帅不必惊慌,这事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来的,不是严家孙少爷么,您老好歹是严家大将,阁老的红人义子,严大少和您有叔侄之情,莫非就狠下心来对您胡来?再说,咱这事办的没什么首尾,怕者何来?那些丘八,根本不足为证,他们的话能信?”

    杨顺道:“严鸿当初在山东,可是把刘才都断送了。刘才也是严阁老养子,论起和严家的亲疏,比我只近不远,我看……”

    阎儒道:“我打听到了,刘才那是自个不会做人,在严大少面前还要摆那世伯的谱。严大少什么人?少年英杰,天家宠臣,你在他面前装老辈子,这不是找死么?还有,听说那刘才在山东,私采矿物,又和白莲教首脑王玄勾结,捞进无数钱财,孝敬严阁老却不够。再加上那次的副使海瑞也是个厉害人物,严大少纵然想遮拦,也没法子使力,这才把刘才给办掉了。这次严大少又是独身前来,不再有那厉害人物盯着,大帅不必担忧。”

    杨顺道:“我孝敬阁老,虽然不少。但谁知道严大少要多少啊。”

    阎儒笑道:“严大少的为人,学生也了解了下。无非是酒色财气,样样均沾。咱们大同出美女。找几个周正的好好伺候他,什么事都没了。再说,大帅还有那宝贝,难道舍不得割爱?”

    杨顺脸上神色一变:“先生是说……桃松寨?”

    阎儒道:“不错,那小妖精既是世间尤物,伺候严大少几回,到时候保证什么事都没了。咱拿的军饷,分些好处给严大少,我想怎么也能买个嘴严。再有那边关互市,可以让严大少入一份干股,还怕他不肯跟咱们一条心么?大帅放心,据我探知的消息,朝廷上这事儿是吴时来发的,可是皇上已经把那姓吴的发配去当县令了,明摆着是给严阁老面子呢。再说马芳那厮得罪小阁老得罪的不轻,也许严大公子这一回,还是为了那老东西来的呢。”

    杨顺点头道:“若果真如此,那就好了。至于桃松寨么……咳,左右是个鞑子,算不得什么。若不是……若不是她媚功确实了得,我也不会留她。既然阎先生这么说,好吧,好吧,那就也让她伺候严鸿,倒也是件一物两用的好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忠义大计

    杨顺说到此,停顿下来片刻,叹息一声道:“罢了,为大事者不拘女色。阎先生,你另外派人下去,让那些丘八给我管住自己的嘴,谁敢多言多语,当心脑袋!”

    阎儒道:“谨遵大帅吩咐。”

    杨顺忽然又道:“不妥,我想了想,当初济南知府常知孝也曾献了自家闺女,那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最后却也没起什么用处。桃松寨一个鞑子蛮女,怎及那宦门千金,我只怕到时候白费气力啊。要不,咱这还是……”

    阎儒道:“大帅放心,济南那时,一来是常家先得罪了钦差,两下了结了私仇。自来私仇便在公事以上,再送娇娘也无益处。您与钦差并无私仇,怕者何来?二来,当时钦差正欲大展拳脚,刘应时也好,常太守也罢,都是他祭刀之物。图的便是在天子面前扬名,以求个前程出身。如今那严鸿已经是陆大都督爱婿,羽翼已经养成,此时他求的是稳。再做那搏名之事,便为不智。您既是严家爱将,又是九边大帅,他自然要对您手下留情,以求盟友。大公子绝非铁面无私的人物。既有金银又有美女,他如何还会为难?”

    杨顺道:“若果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事情若成,我对阎先生必有重谢。还请先生赶快准备下去,让下面的人给我仔细着些,不可冲撞了钦差。”

    阎儒领令而出,回到房中,嘴角带笑。却唤来几个心腹。嘱咐一番。那几个心腹出了府门。各自散去。单有一人,悄悄溜出大同,打马如飞,直奔塞外而去。

    严鸿的钦差队伍,基干部队便有近三千五百人,再加上随行民夫,出了北京,一路浩浩荡荡前行。穿州过府,沿途滚单火牌流水价发放下去,正是官民皆知,严府大少爷又要携带王命旗牌出塞了!那河北西部的保安,虽然是军卫驻屯之地,却也不例外,对这钦差西巡的消息,自然嚷得村镇皆知。

    其中,在保安西边与蔚县交界之处,却有一处宅院。正是那绍兴名士沈炼被贬斥之后的居所。沈炼本是锦衣卫中的一位才人,因不肯阿附严党。甚至出言讽刺严世藩。后来更上疏,历数严党专擅国事,排斥异己,遍引私人居要地,吞没军饷,战备废弛诸多罪过,致令东南倭患猖獗,北方俺答寇掠京畿。最后沈炼竟然要求把严嵩父子严正典刑,借以纠正“人心纪纲,败坏难言”。这事儿当然没有好下场,惹得嘉靖皇帝勃然大怒,便是陆炳也回护不得,于是将沈炼满门发配到这保安州偏僻之地。沈炼来此之后,倒也不怨天尤人,只是对严嵩一党更加痛恨。

    此时沈宅之内,沈小霞正端着一碗鸡汤,亲自送到二哥沈衮的房中。只见往日那位风采照人,玉树临风的二哥,如今已然形销骨立,二目无神。沈小霞见他形容枯槁的样子,便觉得心疼,忍不住道:“二哥,想你也是有名的才子,怎么就入了魔障,单看中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夏姓贱人?这女子身为名门之后,居然未婚先孕,品行实在恶劣。你说什么她是为强人所污,可以她一身武艺,谁能污她?再者,听龙夫人说,前些时候她偷偷进京,八成就是去寻情郎,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被人家赶了出来,连孩子都不肯认!结果她还不知悔改,连娘要给她提亲,都被她驳了回来。这样的女人,既没品行,又没脑子,还有什么好恋的?”

    说到激切处,沈小霞将鸡汤往桌上一放,道:“二哥,不是我说你。这女子不但男女之情上莫名其妙的,而且笨得要命。这几天她非要挺着大肚子跟我学女红,说要给未来的孩子做衣服。我说你倒是贤惠啊,结果,哎,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拿根针像拿个烧火棍似的瞎扎,把自己手都扎的全是窟窿。做个饭,啧啧,谁不怕死谁才去吃。总共不到二升米,愣是给烧成三层楼。就这样的女人,娶来有什么用?当画看,还是当菩萨供?二哥,你总不能看人家长得漂亮,就这么没头没脸的吧!”

    她正在说着,不防沈衮拍案而起,怒道:“住口!不许你说……夏姑娘坏话!”这两句喊出来,用力过猛,一阵咳嗽,简直快喘不上气来了。

    沈小霞看二哥急了,心中暗自骂,急忙过去,轻轻替哥哥拍打后背道:“我的好哥哥,算妹子错了还不成么?你只要把鸡汤喝了,夏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行了吧?你们的婚事,也不是一定没指望。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再说吧。或许到那时候,她心思就变了。她的孩子得有个爹啊。她男人又不要她,你又愿意当冤大头,她不嫁你嫁谁?可是你就是整日茶饭不思,到时候没等到她生孩子,你先躺下了,又该如何?不是白误了好姻缘?”

    沈衮听妹子这么一说,脸上和缓了些,点头道:“妹妹说的对,却是我做哥哥的糊涂了。无礼之处,还望恕罪。”他只要不提夏紫苏,言谈倒是十分正常,先整整衣袖,然后端起碗来,舀着鸡汤往嘴里送。几勺子鸡汤进嘴,脸色也红润了些。

    沈小霞这才长出一口气。这傻哥哥啊,被那姓夏的女子一句拒婚,居然就茶饭不思,弄成这样。算了,先给他个指望,让他肯吃东西吧。至于将来这事能不能兑现,便到时候再说了。可恨那女子这般不识好歹,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请李神医救她。

    在另一间房内,龙雪音看着满脸兴奋的丈夫邵景,有些担忧道:“师兄,我看你从海外回来,情形有些不大对。爹爹的功夫讲的是镇定养气,你怎么整日里手舞足蹈,这可不像平日的行为。”

    邵景哈哈笑道:“师妹,你是不知道。我跟随夏姑娘的指引,去海外荒岛之上得了那奇书,真是越看越是欢喜。我忠义盟欲以天下为己任,可是如今天子荒淫,信任奸臣,多少忠臣义士,拼命匡扶朝纲,依然是含恨而终。你可知,这一切缘自什么?”

    龙雪音只是摇摇头。邵景又道:“只因为,我们一开始的路子就错了!把一腔热血,都寄系在那天家一人身上,一切以他喜怒而来,自然是干戈倒置,南辕北辙。”

    龙雪音听得悚然:“师兄,你莫非竟要,竟要为那不臣之事?”忠义盟以忠义为名,与反对明朝的白莲教不共戴天,此时邵景此言,隐然有不把皇帝当回事的味道,龙雪音自然担心,以为这夫君喝了哪个妖道的米汤,居然想自己改朝换代了?

    邵景摇头道:“师妹错了,你只道我想自个面南称尊?错了,我岂能为此大逆不道事!我忠义盟,第一要忠于大明朝,第二要忠于这千万百姓。大明朝过去之错,就在万事以一人之心为至上,如此那人若是昏庸,则国家人民岂不糟糕?要改此弊政,非得令那人人平凳,民选朝廷,更虚君实相,使国家大权,掌握于才德双馨的贤人手中,那才能富国强明。这其中的道理,我却也只是知道大概。喏,我来见你一面,就得急着上路,去把这书给我恩师去看。他老人家见识远胜于我,看过之后,必有独到见解。”

    龙雪音道:“师兄你要南下,那这边你就不管了?如今北边情况复杂,沈公好容易搜集了证据,以掀翻杨顺贼子。如今天家派来严鸿来查看此事,可那严鸿又是严府的长孙。他前番在山东行事,虽然大破白莲、蒙古,但你也说他为人狡诈,难测深浅。如今这一番到大同,更不知他是甚么打算。若是杨顺狗急跳墙,加害沈公,又或是严鸿对沈公不利,你不在这里主持大局,怕是不大稳妥。”(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蔚州宴会

    邵景笑道:“与奇书上记载这事比起来,沈家的事,乃至宣大的事,都算不了什么。师妹,我等便是配合沈公,除了杨顺,大明也会有第二个杨顺,第三个杨顺。甚至就算能扳倒严嵩,朝中难道不会出第二个严嵩?便是那徐子升,他虽则不如严嵩那般陷害忠良,但媚上邀宠,广占民田的事,又几时少了?我这回,便要从根子上入手,将大明弊政一体革除。”

    龙雪音道:“然则沈家的事,师兄你竟是不管了么?”

    邵景道:“至于沈家么,有夏师妹和雁门派掌门霍振北老先生在此,还有曾家昆仲和其他的几位好汉,我想怎么也够用了。再者说,沈家在当地颇有人望,难道杨顺还敢硬来么?”

    龙氏叹息道:“若是张师妹也在此,她与夏师妹双剑合璧,我也不担忧。可是如今张师妹杳无音讯,夏师妹又有身孕,那霍振北老先生虽然武艺高强,毕竟没法与夏师妹配合剑阵啊……”龙雪音说到此,却见邵景似未曾仔细听。她见丈夫一门心思的顾他那救国大计,只得道:“既然如此,就一切全听师兄安排。但是另有一事,沈家二公子对夏家妹子情有独钟,偏生妹子看不上他。如今沈世兄那边,一病不起,不如你去劝劝?免得沈世兄那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可就没面目住下去了。”

    邵景摆手道:“师妹,这男女之事,我去有什么好劝的?夏师妹既入我忠义盟。却去和不知哪里的男子鬼混。至今不悔。我却如何顾得了他?那沈二呆子枉自堂堂男儿,为一红颜如此伤神,更是让人无话可说。这事啊,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若是沈二公子真因此而有了意外,那也是他的命,怪不了旁人。咱们忠义盟要图谋天下大事,可干不了儿女情长的纠葛。”

    龙氏见丈夫变的与过去大不相同,心中不安。但也无法劝解,只得由着他的性子。邵景这边见了妻子一面,又安抚了一下其他盟友,随后便带了些干粮盘缠,飞身上马,往南而去。他准备直接奔湖广,去见自己的老师,心学大家梁汝乾。

    龙雪音送走丈夫,又去见夏紫苏。却见这昔日威震江湖的紫衣嫦娥,低头忙着给孩子缝制小衣。鞋帽。虽然双手针痕累累,不知道被扎了不知多少针。脸上仍是一副幸福的表情。

    龙雪音长叹一声道:“妹子,你这手是拿剑的,拿针可不大擅长,你放一边,回头姐姐替你做。”

    夏紫苏笑道:“多谢姐姐。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一想到将来那小东西穿上这小衣服的样子,便是受再多的罪,我都认了。也不知他将来淘气不淘气,听话不听话。”

    龙雪音道:“妹子,有些话你不爱听,可是我还是得说。你这孩子想必是甚可爱的,可是你难道准备让他生下来就没爹?咱们妇道人家,在这世上总的有个依靠。那男人既然骗了你,如今却又不理睬你,我看沈世兄的人品,相貌,家世,皆为上上之选……”

    夏紫苏听到这,把小衣服往旁一放,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我肚里这个孩儿是有爹的。这个爹,可不是沈世兄!沈兄有病我知道,但是不能因为他病,就逼着我去嫁他吧?这样的话,还请姐姐不必再说了。至于我孩子的父亲,他说不定哪天就该来接我了。”

    说到此,夏紫苏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甜蜜。就在昨天她也听说了,朝廷派钦差到大同发放犒赏,仪仗算来不两日就会经过保安。那钦差便是大名鼎鼎的严相府长孙严鸿,昔日下山东,抚壕境,战倭寇,乃是如今朝廷第一等的少年俊杰。

    可怜夏紫苏昔日江湖之上,何等果决,剑下除恶累累。如今既有身孕,命运却如风中飘絮,身子一天沉重似一天,却连严鸿的面都没见到。更兼这一腔酸甜苦辣,竟无人可以叙说。内外交攻之下,夏紫苏的心绪也就如那走马灯,每日三转,变换不停。一忽儿痛恨自己命苦,恨不得自刎当场;可想到腹内孩儿,终究何忍;又一忽儿,又自我安慰,严鸿并非那薄幸之人,中间必有误会。

    这会儿,夏紫苏想到自己孩子的父亲即将到来,创伤累累的心里也泛起甜蜜。家族仇恨也好,妻妾名分也罢,都见鬼去吧。为了腹内这个宝贝疙瘩,便是什么苦什么罪,自己都认了。

    再说钦差严鸿大队人马数千之众,出京师,西行走怀来保安。过保安时,恰是正午。经万全卫人马引路,黄昏进入山西地面。眼看前面正是蔚州县东头镇,有斥候回报,说山西的代王朱廷埼,率领代王府中各房藩勋、山西巡抚葛缙及山西巡按路楷等,带领山西文武前来迎接钦差大驾。

    严鸿也不敢托大,急忙带领随员前往见过朱千岁及葛巡抚。不多时,两家在镇外相逢。这位代王朱廷埼今年三十出头,生的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在他身后则是一众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

    而巡抚葛缙,乃是嘉靖十四年进士,今年年逾花甲,但是精神矍铄,神彩奕奕,丝毫不见老态。此公于朝中也算个异数,不投严不投徐,自立一方。以区区三甲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又是个山东人,在官场主流被南方人把持的大环境下,坐到山西巡抚的高位,也是个人中俊杰,不可小看的人物。

    巡按路楷今年四十出头,则是严门嫡系,不过地位赶不上昔日赵文华、刘才、杨顺、鄢懋卿之辈,在严鸿面前也不敢摆叔伯辈的谱,更何况严鸿如今地位非比寻常,路楷急忙抢步过来施礼,以门下见恩主的规矩拜见。严鸿伸手搀扶道:“路直指何必如此大礼?活活折煞在下了。”

    路楷笑道:“在大公子面前,小可万不敢摆什么绣衣直指的架子。在下就是严家门下一走卒,见了大公子,如何敢不拜?”他当着这代王、一众宗亲勋贵和顶头上司的面,说这般没脸没皮的奉承话,一丝儿不见脸红,倒仿佛顺其自然一般,这份能耐果真难得。

    几方见面,自不免寒暄一通。代王朱廷埼道:“人都说,到了浑源州,回家把妻休。如今严钦差的夫人,乃是陆大都督的正室,让你休妻,我们可不敢。不过呢,这浑源州的特产,也是该品尝一下,我已经命人将几个浑源最出名的花魁请来,一会伺候钦差。”

    葛缙却一指严鸿身后的几个护兵,“千岁慎言。当心一会河东狮吼,那可就大大不妙。严钦差少年风流,携美而行,你这番好意,当心被人记恨,惹的枕头风起啊。”

    严鸿见葛缙丝毫没有文人迂酸之气,言谈风趣,心中对其多了几分好感,哈哈笑道:“家里几个妾侍,非要跟我到边关来,管不了啊。倒让几位见笑了。”

    朱廷埼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本王最喜欢钦差这种性格的人,对脾气。美人你不敢要,我便收用了,咱们今日定要痛饮几杯,过过酒瘾。杨大帅坐镇大同,等闲不敢稍离,只好我等打前站了。等到大同,再去吃杨宣大,今日么,就由小王做个东道。”

    按说明朝此时,藩王不许擅离封地。不过钦差到来,这事便讲究不起了。尤其这其中还有山西巡抚为他背书,就更加不必忌讳。(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中尉哭穷

    那东头镇本是蔚县外要津之上的的一个繁华大镇子,商贾往来甚多。尤其晋商富甲天下,此等所在,更非寻常。而且这摆酒席,用的乃是王府里的厨师,手艺自然没的说。食材上,穷尽各色水陆荤素,珍禽异兽,烹炸炒烤,香味扑鼻。而那食具,更是金银碧玉,五光十色。饶是严鸿见过大场面,也不由暗自佩服代王的财力雄厚。心中暗道,万岁爷让我查查这宗室过的日子如何,我看不用查,代王爷过得甚是滋润,他是不愁救济了。不过既然万岁有话,就算是锦上添花,也不能让代王爷一点好处摸不着。

    于是严鸿敞开兴致,与代王、葛缙一干人吃喝的甚是痛快。这酒席丰盛,人也爽利,大家酒到杯干,谈笑风生,但是于军中之事,却只字不提。看的出,葛缙是会做人的,代王朱廷埼是藩王, 按规矩,分封而不赐土, 列爵而不临民, 食禄而不治事。换句话说,就是他们是拿钱养着,不管事的,地方上的事都插不上手,何况部队上的事?因此几人只谈风月,自然是越聊越入港。

    只是严鸿偶尔偷眼瞥瞥下面,却发现下面好些宗室,守着酒宴狼吞虎咽,仿佛饿鬼投胎,连骨头都不肯放过。他不禁笑道,好道这帮姓朱的爷们,总算是太祖爷的子孙,怎么这般模样。

    等到酒到酣处,便是坐在上面这几位老大人、殿下,大家伙也抛去官场、权贵那堂堂气派,开始恣意寻欢。那几位陪酒的粉头。更是个个搔首弄姿。缠将上来。也施展出浑身手段,想让钦差能将自己带上。哪怕只陪上一宿,在山西地面上的身价也能凭添几倍。

    严鸿对于这号称天下三大名纪之一的大同姑娘原本也有兴趣,可是后院还有红粉军团,实在是不敢招惹。看着几个美女带着浑身喷香逼近,心急如焚下,叫声:“殿下,下官更衣!”推开粉头。起身逃席。

    他方一说更衣,那边却站起个人道:“我领钦差前去。”

    严鸿见此人,约莫二十出头,身穿衮服,腰系素银绶带,看穿着,像是个奉国中尉。要知山西代王这一系人丁兴旺,便是辅国将军这一级的都不知有多少,至于奉国中尉这等末流宗室,哪里认的过来。

    严鸿只是在口中道谢。随这人出了大厅,拐过两个月亮门。那位走在前头的奉国中尉,忽然转身道:“严玺卿,求你看在大明列祖列宗份上,救我一救!”说着话,撩起袍服,就要跪倒。

    这一来,把严鸿闹的手忙脚乱,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让奉国中尉给自己跪啊。再不济,人家也是宗室,自己也是臣子,哪能反过来拜的?他急忙抢先一步,双手相搀道:“千岁不可!小臣万不敢当。只是还不知,千岁如何称呼?”

    那人见严鸿态度诚恳,心里略微放宽了些,说道:“小藩朱廷奎,乃是奉国中尉。我与代王论起来还是兄弟,只是隔房隔宗,论不起了。如今小藩身临绝地,又闻玺卿乃是朝廷忠良,还望您大发慈悲,救我一救啊。”说到此,泪珠儿滚滚而下。

    严鸿眉头一皱,心想这位爷看来真是惨。当即道:“千岁请起,请起!且落座,咱慢慢聊。放心,若有用的下官地方,万死不辞。”

    朱廷奎看严鸿这般说,这才起身来。两人便在院子里找一处墩子坐下。此时已是初冬,青石寒冷,好在代王为了迎接严鸿,准备分外精细,石墩子上都铺垫了褥子,故而倒不觉彻骨。

    当初明太祖朱元璋出身贫农,家族观念极重。他一心把朱姓宗室作为自己江山万代的依仗,因此不但把自己的20多个儿子都封为亲王,还专门制定了一套严密的宗室封爵供给制度:

    每一任皇帝的儿子,除了继位为皇帝的嫡长子,其余全封为亲王。亲王每年禄米一万担。皇帝的女儿叫公主,每年每人也有二千担米。

    所有亲王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孙子们,除了嫡长子世袭亲王,其余都封郡王。郡王每年禄米二千担。亲王的女儿叫郡主,每年八百担米。

    所有郡王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曾孙子们,除了嫡长子世袭郡王,其余都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每年禄米一千担。郡王的女儿叫县主,每年六百石米。

    所有镇国将军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玄孙子们,除了嫡长子世袭镇国将军,其余都封辅国将军。辅国将军每年禄米八百担。镇国将军的女儿叫郡君,每年四百担米。

    所有辅国将军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灰孙子们,除了嫡长子世袭辅国将军,其余都封奉国将军。奉国将军每年禄米六百担。辅国将军的女儿叫县君,每年三百担米。

    所有奉国将军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六世孙们,除了嫡长子世袭奉国将军,其余都封镇国中尉。镇国中尉每年禄米四百担。奉国将军的女儿叫乡君,每年二百担米。

    所有镇国中尉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七世孙们,除了嫡长子世袭镇国中尉,其余都封辅国中尉。辅国中尉每年禄米三百担。镇国中尉的女儿就没有禄米了。

    所有辅国中尉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八世孙们,除了嫡长子世袭辅国中尉,其余都封奉国中尉。奉国中尉每年禄米二百担。

    再往下,奉国中尉的儿子们,除了嫡长子可以袭爵奉国中尉,其他就只是庶人了,再没有封爵和俸禄。不过这都已经是九世孙了。基本上,能管“祖宗八辈”的富贵,也算很不错了。

    这些制度,严鸿过去没有很关心,但自从接到嘉靖皇帝布置的任务,专门和府上的老夫子们了解下,大致明白了。比如眼前这位太祖爷的八世孙朱廷奎,他虽然是最末等的奉国中尉,每年也有二百担米,要光讲吃,够几十个人敞开吃了。可是看这位千岁爷,怎么这么狼狈法呢?

    二人叙谈之下,严鸿才知,明朝的宗室,生活绝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尤其是现在的明朝宗室,早已不像明初那么滋润了。

    首先,是宗室的数量激增。按照朱元璋的算法,大明宗室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总人数是在呈几何级数膨胀的。而且每一任新皇帝上台,都会增添一批亲王,以及顺次往下递增的郡王、各级将军、各级中尉。

    偏偏由于高级宗室们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喜欢没事就多生儿子,多生了儿子就可以多拿俸禄,整体来看是赚钱的买卖。最多的朱元璋嫡孙,晋王府的庆成王朱济炫,竟然生了一百个儿子。这样,明朝宗室的人口,也迅速由洪武年间的几十人,暴增到嘉靖年间的一万多人。

    宗室人数多了,要支出的俸米也多。比如说嘉靖三十一年,全国税粮总收入为二千多万担,而一万多宗室的俸米总额就高达八百多万担,理论上占了税粮收入的三分之一。在宗室繁衍众多的山西、河南等省,甚至出现地方留下税粮不够宗室俸米的奇观。

    问题是,文官集团也不是白痴。他们原本就对勋贵集团世袭富贵有所不满,至于这些太祖爷的子孙,更是光凭染色体就尽享富贵,怎算什么事?他们更不能眼看着这些宗室把国家财政吃光了。

    如今,朝廷财政紧张,连朝廷官员都支半俸。地方军卫的月粮,营兵的饷银都关不出,凭什么认为宗室就一定能如数支米?

    还是拿朱廷奎来说,他的俸米是每年二百石。可是这个二百石俸禄是停留在理论层面的。实际上由于国家整体财政问题,到了此时给俸禄的方法已经变成了五米五钞。即发米一百石,另外一百石米,折算成宝钞(纸币)方式支付。问题是,宝钞在大明早已经停止实际流通了,真要说折合价值,连千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官府方面,仍然对此视而不见,每年发给“价值”一百石米的宝钞,这些宝钞基本上除了拿来烧火外,干什么都没用。

    这样一来,朱廷奎的实际禄米就变成了每年一百担。说起来,这一百担好像也不少,折合一万余斤,比个县太爷的俸禄都高了,一家三五口人敞开肚子吃也是吃不完的。

    但是朱廷奎可不光是老婆孩子,他有一家子人呢。管家下人,家人奴仆,这些人的开支,朝廷可是不支付的。至于说不要下人,堂堂宗室自己洗碗买菜,与卖菜的争斤论两,自己扛米回家?这种自力更生发愤图强的话,谁说的出口啊,人不都要个面子么,饿死事小,面子事大嘛!而一百石米,用来支付这些报酬,自然就显的捉襟见肘。

    而且朱廷奎还要维持个宗室的架子,很多该讲究的东西还是要讲究。否则失了礼数,让人笑话,在宗室圈子里就更无法做人了。要维持这种体面,也是要花钱的。这样咬紧牙关穷绷着,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悲惨皇族

    当初,太祖爷为了子孙光享福,不劳作,曾经定下了制度,不许宗室出去工作。结果这一番好心变了坏事,大家都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完全丧失了主动挣钱的本事。等到永乐靖难后,又削减藩王卫队,限制宗室权力,使他们的权限越来越小。

    当然,宗室也分三六九等。像代王这种亲王级别的,以及下面的郡王、镇国将军,不但禄米多,更重要的是权势大,虽然没有书面意义上的行政权力,但实际上在当地极有影响力,结交官吏,网罗豪强,那也是跺跺脚城墙都能战抖的角色。他们靠着这影响力,参与地方事务,暗中捞钱固然容易,便是靠着这王爷、将军的旗号,自有那商人前来分干股,有那农户、小地主来投献土地,为的就是依靠宗亲权贵的声威,免去赋税。这样一来,每年收益当然滚滚而来。

    而如朱廷奎这末等的中尉,谁来理睬?他也就只能巴巴的靠点俸米勉强度日了。有人说,那你这一百担米,不还是比县令的俸禄都高么?可是各级官员手中有权啊,依靠国家政务,手指缝里漏点都能弄到点灰色收入,除非海瑞这种极品才全靠俸禄过日子。你要让太祖爷的凤子龙孙都去过海瑞那样吃糠咽菜的日子,还不如直接拿个大锅把他们都煮了呢。

    雪上加霜的是,朱廷奎这种小宗室,还要受藩王的欺压。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分层,大明朝有阶级矛盾,宗亲贵族里面也是大鱼吃小鱼。比如这代王爷。本身生活富足。但再从穷亲戚身上捞点油水。他也是不忌讳的,于是不动声色地欺压下面这些小藩勋。在朝廷本身下发禄米额度不足的情况下,先满足自己的禄米,再解决他们的,这上面的折损漏洞就更大。

    还说朱廷奎的那一百石米,不是支出自大明朝的国税,由国库直接发到宗室头上,而是支出自地方税。由地方官府发把这一系的禄米统一放给代王。再由代王府分发给这一系下面的宗室子弟。粮食经一到过手,那就必然给人再剥一层皮,这是世间惯例,倒也不值得稀罕,代王府的大管家,大斗进小斗出玩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像朱廷奎这种小角色,年实际得米不到六十石,根本满足不了生活所需。有时为了请大管家高抬贵手,多漏几担米。还得苦苦哀求,请客送礼。最后这行贿的成本比多得的米也差不了几个了。

    就这么折腾下去,到如今朱千岁负债累累,连夫人的陪嫁都已经典当一空。这次为了接钦差,代王下令本支系的宗室摊派,大家都要交钱,作为钦差的招待费。不交的,哼哼……朱廷奎拿不出钱,便只好借了堂兄家的印子。代王府的印子钱,丧心病狂,利润比国家规定的最高利率多三成。这笔债借下来,他都不知道到年底那六十石米够不够还的。

    朱廷奎到此,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又听说严鸿虽然出身文官家庭,但是据说对藩勋宗室印象不错,也是个知趣的人,便索性豁出去求救。希望严鸿大钦差能够帮帮忙,拉兄弟一把。

    严鸿听了之后,也不胜唏嘘,洪武爷的子孙后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看来,这一方面确实是他们自己繁衍得太多了,另一方面是居安不思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祖爷的规矩把他们当猪养起来,可是猪饲料总是有限的,哪能无限供给呢?一方面猪越繁殖越多,另一方面猪的整体素质却在逐渐衰退。一旦到临界点,外环境恶化,猪饲料供应不上,那么大家下场就很悲惨了。

    也是前世闫东来对历史学的太差,并不清楚,这还是明朝中期。到了明朝末期,宗室的人数达到数十万,就已经发生宗室活活饿死的情况了。固然当时允许宗室与四民通,换句话说,从制度上不限制他们出来工作。可是你让他们做什么?养了二百年,从没给过他们工作技能,现在又让他们工作,借以继续裁减禄米,改米折钞。那么这中间发生有人适应不了而挂掉的情况,也就毫不奇怪了。归根结底,今日宗室的凄惨,还是在朱太祖的政策上有问题。

    毕竟人皆有恻隐之心,严鸿看着灾民饿死会难过,看见宗亲这么惨,心头也不好过。他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都是一路上收的孝敬,递给朱廷奎道:“千岁,微臣身上,还有些钱财。您先把这个收着,回头我让人把银子送到府上,绝对不能让您受了委屈就是。”

    朱廷奎接了银子,两眼发红。自古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朱廷奎欠的不止一文钱,而他个人更不是什么英雄汉,钱财上的问题早就把他的骨头压断了。

    接了这钱,他颤声道:“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但是……但是这只是救急,不能救穷啊。钦差老大人,玺卿老爷,严大公子!我听说近来朝廷有意开海通商,而船引红单,据说都要归你管,是也不是?”

    严鸿没想到这种边缘宗室,消息还如此灵通,一笑道:“千岁啊,这事还说不好。即使开海,朝内文臣武将,贤臣众多,未必便轮的到我。”

    朱廷奎道:“此处并无别人,玺卿就不必闪烁其词了。这事连小藩都听说了,料来再无虚假。我不求别的,只求玺卿他日主管发引时,能赐一引于我,小藩必有重报。”

    严鸿道:“这船引的事,到时候再议不迟。只是就算有了船引,这造船出海,开销不小。千岁你难道有本钱,做的起海贸生意?否则的话,要引何用?”

    严鸿想来,这等窘迫生活,绝非朱廷奎一人独有。怕是大多数边缘宗室,日子都不得过。但是一般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对自己这个初次相识的人说。朱廷奎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个不要脸的,敢向第一次见面的人借钱。但是脸皮厚,吃个够,他确实把问题解决了。

    自己这次到山西,原本带着嘉靖皇帝的意愿,就是拯救这些穷鬼宗室。严鸿也希望多拉一些人上岸。因此转眼之间,他心头一惊在琢磨了。既然广大宗室处境艰难,那么可以考虑,让那些宗室抱团,共同进行海贸。但是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不方便,最好是由朱廷奎说,自己再点头就是。

    但是他却过高估计了朱廷奎。此人虽然脸皮厚,胆子大,但是脑子算不上十分灵活。闫东来从后世穿越,对于合股投资等事自然熟悉,那朱廷奎毕竟是广大不事劳作的宗室一员,他如何想得到那么深刻?

    在朱廷奎听来,只当严鸿是在要好处。想想也是,自己与人家不认不识,凭什么帮自己?就凭自己是朱元璋的后人?这个没道理啊。

    因此他一咬牙道:“玺卿,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小藩不是个不通气的人。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代价都能付。旁的不说,我的亲姐姐,今年二十三了,生的花容月貌,美貌以极,又是文君新寡之身。她基本上从朝廷拿不到什么禄米,靠着我大哥的禄米接济一二,也快揭不开锅了。只要……只要玺卿肯将船引赐下,我情愿从中穿针引线,成就好事,保证不会走漏了风声。”

    严鸿一听,顿觉五雷轰顶一般。这他娘的也是宗室?怎么连半掩门都肯做了?看来他们是穷怕了,否则决不至于如此不顾体面。若按yy众的念头,能睡到一个宗室女子,确实算的上是个诱惑。可是这事谁敢干啊,干了不是找死?

    严鸿当下将面皮一板道:“千岁慎言!这等话语,可不是宗室贵人该说的。下官此次出京,万岁有口谕,命我查看宗室用度是否短缺。千岁的情形,我回京后定要禀报,想来天家,必然会有所表示。船引的事么也未必就不行。不过令姐名节,有如连城之璧,稍有污损,再难恢复。千岁以后说话,还请多多用心才是。”

    他这一呵斥,朱廷奎是又惊又喜又惑。惊的是,自家被严鸿指责,这事儿往大了说,是可以按有辱宗室清名,革为庶人的。再加上自己方才抱怨了代王几句,若是严鸿存心整他,基本上可以算他自个吊上脖子,只等严鸿踹凳子就是了。喜的是,听严鸿口气,隐隐竟然承诺给船引。到时候船引到手,自己或租或卖,不也是能捞一笔么?惑的是,严鸿说不要和自己姐姐勾搭,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却又听严鸿道:“千岁,这有了船引,还需要本钱。通番贸易号称一本万利,可也得有一本啊。以我看来,你们几位千岁可以联手贸易,利润均分便是。也不要想着吃独食,若是其他宗室见您一人独富,怕也要有波澜。”

    朱廷奎被严鸿一吓,忙不住点头称是,严鸿这才与他回了大厅。得了严鸿这一番保证,身上又多了上千两银票,颇能应急。朱廷奎心里痛快,脸上神色大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 姐妹情深

    严鸿在前面和代王饮宴,与明朝奉国中尉朱廷奎聊天时,孙月蓉等几位女客则被人引着到后宅入席。事先代王也没想到钦差会带有女眷,只有一位县主和代王妃出面招待,勉强应付下来。

    内宅之中,方用了几盅酒,忽然外面柳叶跑了进来。她嫁与梁如飞后,也在内宅充当护卫,有时还和孙月蓉主仆相聚。此次随同丈夫出来,倒也方便伺候几位如夫人。

    张青砚见柳叶神色怪异,便不等她说话,直接开口道:“柳叶,你随我来。”

    拉着柳叶来到外面,才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柳叶道:“外面有位妇人,说要见大爷。看她身怀六甲,那模样好象是怀了大爷的孩子。这事我怕是在这说不好。可她又死活不肯走,我不知该怎么办好。”

    张青砚点头道:“这事你做的好。如今代王千岁,山西巡抚都在,此时来个大肚子女人寻夫,不管是真是假,这不都是给相公找难看么?咱们后宅几个姐妹连孙姨娘都没有子嗣,这要再来个大肚子的,谁知道是什么样人?柳叶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你家小姐问起,也别告诉她,一切由我安排就是。”

    柳叶知道,张姨娘足智多谋,见识了得,当初在济南城下,助姑爷指挥兵马,连白莲教徒和蒙古鞑子都打败了,如今要摆平一个小小的外来女人,那有何难。她当即点头应是。

    张青砚先回屋告了个假。只说外面来了个乡党。自己要去见一见。大明时最重乡谊。王妃等人也不便阻拦,由她去了。

    等出了这王府别院,张青砚依着柳叶所说,来到后门对面的巷子里。但见一人身穿素色大袖衫,下穿同色百褶裙,头戴帷笠,手里牵着宝马玉龙踏雪的缰绳。虽然不见五官,虽然衣衫已经不再是紫色。但多年师姐妹,难道还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师姐紫衣嫦娥夏紫苏?

    然则此时看夏紫苏腰腹,隐然隆起。张青砚久走江湖,自然看的出这位紫衣嫦娥已经降落凡尘。如今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变成了身怀六甲的孕妇。张青砚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酸。她如今还没怀上身子,却又被师姐抢了先!若是师姐进了门,生的就是长子,以后还有我站的地方么?

    想到此,张青砚心中十三个轴转了一遍,心里已暗下主意。当即快步上前,盈盈一笑。施礼道:“小妹见过师姐。”

    夏紫苏在保安,听说钦差队伍过来,待要携子寻夫,可她也知如今严鸿权势熏天,若是当众拦道,只怕万一严鸿不认,彼此尴尬,甚至害了孩子。因此她便悄然尾随大队,准备寻机相见。甚至为了防止被人看破,还专门把平素穿惯的紫色衣衫都换了。直到看钦差队伍在蔚州东头镇停下,这才进得镇去。恰好在后院看见柳叶。夏紫苏与柳叶本在济南见过,还曾共抗白莲教徒。只是夏紫苏孕后身形丰腴了许多,又蒙了面,衣衫也换了,故而没有认出。而夏紫苏见到柳叶,想起济南城外情形,不禁又生羞愧之意,压低声音,更不曾自露身份,只说找钦差严鸿。

    夏紫苏怀孕之后,精神也大不如前。一眼见出来的是个女子,不是严鸿,心里便有几分失望。再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师妹,且师妹模样,与过去也颇有不同,身段也丰腴了几分,不由心头暗惊,道:“师妹,你?”

    张青砚做出那万语千言,不能出口的模样,轻声叹息道:“师姐,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叙旧。”说罢,也戴上带面纱的青竹笠,拉了夏紫苏,一起

    走过几条街巷,眼前一处小酒馆。二人进去,要了酒菜,夏紫苏问道:“师妹,我看你的模样,怎么……”

    张青砚道:“这事一言难尽。严相……他自南方回来,我也在京师之中。当时我在客栈中生了病,他来探望。哪知他啊,鬼心眼恁多,趁着我在病中,无力抗拒就强要了我。”说到此,张青砚想起当日旖旎光景,心中羞怯,低头轻轻转动着酒杯,过了片刻又道:“师姐,你是知道我的。那严鸿对我张家有再造之恩,他便是用强,我岂能害他?既然……既然已经被他得了手,我便也只好随他回府,如今他来山西,我便也随他来了。哎,这也是前世冤孽,逃不掉的。”

    夏紫苏听到此,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怎的,严鸿又和师妹搞到了一起?她强忍悲伤问道:“那他待你如何?”

    张青砚闻听,抬起头来,倒是满面欢喜道:“他啊,待我可好了。每天变着花样哄我开心,我想要什么,他都肯给我。还对我说,说我是他心里第一要紧的人物,若不是碍着出身家世,便要我做正妻呢。只是你也知道啊,他花样那么多,天天还要缠我,这倒是真累哩。师姐,你好象有了吧?孩子可是严郎的?”

    说到此,她似乎才意识到失口,忙告罪道:“姐姐你可别恼。也是严郎平日里说些邵景大哥的混帐话儿,我一时口滑,给说了出来。不是那个意思。你这般坚贞,孩子自然是他的没错。你既然有了严门骨血,再在外面跑来跑去便不好了,不如随我回钦差行辕,我回头跟他说一声。等到时候,咱们姐妹一同过门,连孩子一起认下,咱们姐妹一同伺候他左右,你看可好?”

    说到此,张青砚又是羞赧一笑道:“我听严郎说起,你们在荒岛上吃的那么多苦,也该让他多报答报答师姐才是。到时候,多半他整日里就来缠你,我正好躲个清净。”

    张青砚这边,一副**之后认命的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又体现了师妹对师姐的关心。在夏紫苏听来,这话却不啻于万把钢刀插心。看师妹这副模样,分明是二人感情亲密,那当日在荒岛上,严鸿对自己的痴情,又算什么?

    张青砚这种关心,对夏紫苏而言,就是打脸。本来她一向以师妹的半个长辈自居,甚至对师妹想嫁给严鸿之事,指手画脚,颇多干涉。如今,反而落到姐妹守一夫,便是大大的不愿。而听师妹这意思,仿佛自己入严府,还要靠师妹从中说合才行?在严鸿心里,难道师妹的位置远比自己重要?

    张青砚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上摘了个戒指下来,说道:“师姐你看。这戒指上的石头,据说叫什么泰西火钻,坚硬无比,这且不说,日光之下,能幻化做七色。你没见过吧?这物件是佛郎机来的,等闲人可见不到呢。今日正好送给师姐,也算妹子我的孝敬。”

    其实这东西于张青砚而言,也算的心头肉。但她越是像送小玩意一样送出,夏紫苏心里越难过。她物欲不强,倒不在乎财物。可是这般宝物都能随手送,可见严鸿给了自己师妹多少。那只能证明严鸿的心已经全在师妹这,自己即使不要脸的进府,怕也是个受冷落的命,等到将来说不定就与母亲一般下场。更何况严家有陆大小姐这个正室,自己再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进府后,脸往哪放?

    夏紫苏听了这些,只觉得眼前发黑,自己一腔情丝,居然系在了这样的人身上?她最后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他人呢?我要找他当面问个明白。”

    张青砚羞道:“代王找了几个浑源的花魁,正在前厅伺候他,这时候去打扰也不大好。哎,师姐,你也知道,这浪荡子啊,寻花问柳惯了,见一个爱一个。他那天要了我之后,夸口说,他这严府大少爷,如今终于把紫青双侠都弄上chuang榻了,堪称风流国里第一等战功。他还说,我姐妹二人,一个是首辅孙女,一个是大将侄女,都是一等一的金枝玉叶,如今被他左拥右抱,恣意欢娱,这份子艳福,抵得上铜雀台上的曹阿瞒了。师姐,你说这人有多可恶!若不是他对我张家有恩,我便一剑将他杀了,省的他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可过门之后,他若真要强咱们姐妹俩做那一龙二凤的勾当,师姐你却也要对小妹担待几分。我如今也有了他的骨肉,姐姐还请耐心等几日,我等他与那些花魁耍腻了,再对他说吧。到时候,咱们的孩子还可以一起玩耍,你说这得有多好?”

    夏紫苏在途中也确实听说了,代王将浑源的花魁包了来伺候钦差。没想到他居然真去享用那些下贱女人!再听张青砚转述严鸿的那些言辞,分明是个无耻淫贼。自己和师妹,这威震江湖的紫青双侠,如今都成了他的床榻玩物。这样的地位,难道便是自己巴巴的追寻的么?难道以后真的要和这自己从小管教的师妹,一同为那下贱之事?不行,绝不行!这样自己的爷爷夏言,九泉之下会是怎样震怒!(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文火慢炖

    可怜夏紫苏如今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水,摇头道:“不必了。我瞎了眼,把身子和心给了个恶棍。师妹,我这就回转师门,将来独自把孩子带大就是,将来这个孩子姓夏,继承我夏家香火,与他没什么关系。你回去替我告诉他,保安沈家对他有大恩大德。我离开广州以后,若没有沈二公子大义相助,他严家的孩子就没了。让他有一点人心的话,就不要去找沈家的麻烦。而杨顺贼子作恶多端,沈炼先生掌握有他的罪证。若是严鸿念及钦差王命,不妨去拜访沈炼。倘能取来罪证,定能将杨顺绳之以法,为大明除此大贼。”

    说完这几句,夏紫苏起身会钞。张青砚却拉住她道:“师姐,师姐,你如何就走了?还是等等去见见鸿郎吧。他若见我把你带来了,准要大喜过望呢。”

    夏紫苏强忍着泪水,摇一摇头:“我走了,师妹,休要拉我。”

    张青砚道:“师姐,你若定要走,也不要在外提见过我。便是和邵师兄、龙姐姐他们,也都休要说起。就当……就当我青衫龙女张青砚已经死了吧。从此,这世界上只剩有一个严门小妾了。”

    夏紫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甩开张青砚的手,强自咬牙,踉跄着出了酒馆,拉马而去。张青砚也起身来,似乎要追,却始终差了几步,口中只叫了两声师姐,再无下文。

    看夏紫苏去远了,张青砚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活该!夏紫苏。当初我要嫁入严门,你便再三阻拦。敢跟我抢男人,就是这个下场。你别以为怀了他的种,就可以进门为大。哼,我可以输给陆兰贞,可以输给孙月蓉,甚至可以输给坠儿、宝蟾,但我决不会输给你。”

    等到前面散席,严鸿回了客房,见四女都在。哈哈笑道:“几位夫人。今日可曾商量好,谁来侍奉我啊?”

    耿金铃道:“恭喜老爷。方才孙姐姐吃饭时,觉得心里烦闷。王妃请了郎中来诊脉,孙姐姐已经有喜了。”

    严鸿闻听大喜道:“有喜了?这可是好事。快让我听听。孩子有没有动静?”

    孙月容俏脸一红。“才刚一个月,哪里能听的到什么动静?不过啊,我可不能陪你了。”

    张青砚心里吃味。抢上一步道:“既然孙姐姐有了身子,可得要仔细些,不可出了闪失。月仙、金铃,你们须得用心伺候些。”

    耿金铃刚要顶嘴,花月仙偷着一捅她腰眼,笑道:“不劳姨娘关心,这本事我们份内的事,忘不了的。只是这些天怕是要辛苦姨娘伺候夫君了。”

    张青砚笑道:“大家都是姐妹,彼此之间何必那么生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不是我应尽之责么?孙姐姐这可是严家四代头胎,要是伺候不周,可别说到时候老太夫人见怪,夫君也难做人。”

    严鸿本来是想陪着孙月蓉睡下,好好照看,却被孙月蓉生推出房门。等到严鸿走了,耿金铃道:“姐姐,你这么这么好心眼,把相公往外面推。我看那张姨娘不是好人,别看叫你姐姐叫的亲,谁知道安的是什么贼心。”

    孙月蓉道:“小铃铛啊,这事你便别搀和了。张妹子苦的很,如今有家回不去,有门派不能归。要是相公再对她不好,她就不能活了。相公当初用强要了她,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这也是对不起她的地方。再说她对相公很好啊,又是做药膳,又是教导引术,你看现在相公越发健壮。你们说,咱该不该谢谢她。”

    耿金铃撇嘴道:“谢啥啊。她那药膳又不是白给,相公每个月都要被她多占去几天,凭什么啊。姐姐你就是心太善,早晚被她把相公抢走。”

    孙月蓉一脸笑意,坐到床边,轻轻抚着肚子,“我才不怕呢,我现在都要做娘了。有我的小宝贝陪着我,就什么都够了。相公为人我放心,他才不会不要我呢。小铃铛啊,你有空在这拈酸,还是要多努努力,早点怀上才行。”

    张青砚的卧房内,严张二人一番缱绻,严鸿尽了兴头,趴在张青砚的身上,欣赏着这诱人的尤物,一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张青砚此时心中盘算,孙月蓉怀了孩子不能同房,这便让自己又多了不少的日子。夏紫苏那边,自己能逐她一时,未必能逐她一世。还是趁着现在,多把严鸿的心抢过来一部分才是正经。因此她施展出浑身的解数,让严鸿浑忘了身在何方,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感。

    趁着兴致好,张青砚道:“相公,今天夏师姐来了。”

    严鸿闻听,急忙道:“紫苏来了?她人在哪?”

    张青砚心里一痛,面上若无其事道:“她啊,来了又走了。这人是我接待的,没能留住她,还请相公责罚。”

    严鸿看了看她,心里有些别扭,但又想着方才二人的消魂光景,摇头道:“算了。她有手有脚,想走,你也留不住。只是她来,是要干什么?只是为了告诉我她回来了,然后抬脚就走?”

    张青砚道:“那倒不是。她说她有了,想要你认下这个孩子。”她这话说的甚是诡诈,只说有了,却不提多大。

    严鸿也没多想,道:“怎么?她有了?那你怎么不把人留下?你说她怀着身子不方便,这要出了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你……你别哭啊。”

    只见张青砚一双美目泛红,泪珠子滚到腮边,满面委屈道:“妾身已经拼命挽留,可师姐不知发了什么疯,就是要走。她这个人一直是如此,风一阵雨一阵的,大概是嫌弃相公把我收在身边,便恼了。我把这七宝钻送她,她都不肯要。妾身无能,留不住人。还请相公责罚我吧。反正我也是个没名没分的,你便是打杀了我,也没什么要紧。”

    严鸿见她这一哭,便也没了火种,要紧一把将她抱住道:“好了。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又哭又闹?只是你们是姐妹,怎么倒不希望她过门?她进了门,你们姐妹也好互相帮衬着些。好歹你们也比别人亲近些,平时说说话,练练功,也省得寂寞不是?”

    张青砚心道:她若是进了门,你对我还能有这般爱护?口中却道:“相公说的极是,可怎奈她死活要走,我也没办法啊。”

    严鸿也知夏紫苏善妒,当日在荒岛便不许他见他妻妾,又特意嘱咐他不许收用自己的师妹,为这个生气也是有的。饶是他心里惦记夏紫苏,但却也说不出张青砚的不是来。只得说道:“也罢,这是她的脾气,我也管不了。可你平日精细,今天却粗疏了。好歹,你也要打听下你师姐的下落,免得将来找不到人啊。”

    张青砚道:“人家又不笨,自然要打听了。如今啊,师姐落脚在保安沈家,便是沈炼沈先生家里,这人的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那可是老太爷的大仇人,不知怎的,师姐与沈先生家的人攀上了交情,便在那落脚。我可都给你打听清楚了,你若是想什么时候去接人,也只管随你,我可管不了你。”

    听她语气里半是撒娇,半是嗔怪,严鸿禁不住笑道:“瞧你说的?我不是为了问清楚,免的将来找不到人么?沈炼啊,这个人我还真不怎么想见。他既然和我爷爷有仇,那我见他有什么趣味?紫苏也是,什么人家不好去,偏要到他家落脚。”(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严门巡按

    张青砚道:“我听师姐说,好象是沈家二公子与师姐有交情?据说师姐在广州和相公分手之后,就是和沈家二公子行了一路。我却不知这个沈二公子是哪派的英雄。只是沈炼家,却和忠义盟盟主邵景有些交情。听邵师兄说,我忠义盟在北边的落脚点,保安沈家也算一个呢。”

    严鸿听的广州二字,想起夏紫苏当初在广州如此决绝离开,心头不禁不快,眉头也微微皱起。再听张青砚提到邵景,结合夏紫苏的往昔,心头更是不快。张青砚察言观色,何等机灵,顺势道:“相公,你也不要气。我师姐的容貌你也知道,天下间的男儿,又有谁不想和她做朋友?她有此条件,自然要多加利用。但以往行走江湖,任他什么英俊少侠,成名英雄,师姐也绝不放在心上,不肯稍加辞色。只有那邵……没什么。”

    见严鸿面色不快,张青砚知道这一根刺埋的恰倒好处,又道:“相公,要不这样,等咱们进了大同,安定下来,我就去一趟保安,去请师姐。你们两人见面,好好谈一谈,也算是弥补我今日自作主张的过失。连带着看看,师姐和这位沈二公子,到底是什么交情?”

    严鸿道:“有什么过失不过失的,不过你这主意不错。回头我派人去一趟就是,你就不要跑了。”

    张青砚道:“那可不成。我师姐的脾气古怪,派旁人去万一口角起来。她拔剑就要伤人。若到了那一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还是由我在当中斡旋,一切都好商量。”

    严鸿心道。夏紫苏武艺出众,自家身边的一众护卫,除了梁如飞之外,其他恐都非其对手。若是张青砚在,倒确实能抵挡一阵。他便道:“此事从长计议,不在这一时。回头再说吧。”

    张青砚又道:“相公,你身边那小管家奚童。大约是练了什么邪门外道的功夫。这功夫听我师父说过,从小练的时候进境快,却坏了人的阴阳五行之道。影响生长。我看那奚童虽然唇红齿白,眉宇间却有隐隐的绿气。再问他年龄,其实已经十六岁,身量看上去却是像十三、四的。将来还会影响阳寿。乃是个寅吃卯粮的功夫。咱们名门正派,却是不会练这等功夫。我这里记了个药方,辅以吐纳之法,正是治这个功夫弊病的。若照此练习,疏导体内淤积阴气,虽则不能尽除其害,却也能十去七八。只是那邪派的功夫,从此也不能再练。尚须从头练正派功夫。你回头把方子给那小管家,便等于是救了他一条命。从此以后必会对你死心塌地,尽忠报效。”

    严鸿道:“原来如此,我说奚童怎么最近总闹病,前者连下江南都没下了。原来根子在这里。这个方子既是你的,何必再多转一道手?你回头把方子写给他就是,你们都是练家,也好说话。”

    张青砚看了他一眼道:“相公说的什么话来?他虽然看着小,算起年龄却也是个成丁少年。我如今是你的房里人,怎好与个男子多讲话?再说了,这人既然死心塌地,尽忠于你,正是你的膀臂。我若是去卖好,不成了结党营私?”

    她办事妥当,早就看出奚童的暗疾,今日逐了夏紫苏,总怕严鸿见怪,这才把杀手锏扔出来。见哄的严鸿欢喜,便就势搂住严鸿头颈,羞道:“夫君,妾身也想给严家添个丁。”

    等到了次日清晨,严鸿召来奚童,将张青砚抄写的药方及吐纳之法给了奚童,说明缘由。奚童连忙下拜,谢过大少爷之恩。严鸿知奚童对自己忠心耿耿,实在是看宝蟾姐面上,这一点张青砚却是不知的。

    钦差大队启程,穿过蔚州,赶奔大同。趁着赶路的当口,路楷一头钻进了严鸿的马车。见车内一个身高腿长的女子与严鸿靠在一处,另外有三个女子在一旁相陪。陆楷不敢多看,低头道:“大公子,此处没有外人,下官斗胆一问。您此来,不知是何章程?难道也要像对济南刘才那样,将杨顺拿下问罪么?”

    严鸿将手放在孙月蓉肚子上,反问道:“这事你先别问我,我倒要问问路直指。杨顺坐镇大同,总领宣大军务,位高权重。但不知他是个有能的能吏,还是个无能的昏官?”

    路楷干脆道:“杨大帅凤貌鸡胆,虎皮羊质,优柔寡断,不明军机。乃是个一等一的昏官。”说到此,他顿了一顿,又道:“可他对元翁和小阁老忠心耿耿,天日可鉴。自上任以来,为严家筹措金银,备办财货,从未落于人后。更是拼了命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为的只是让元翁面上有光,小阁老心中欢喜,大公子不可不查。”

    路楷也不愧是个能做到巡按的角色,说话着实有自己的技术性。他首先不隐瞒杨顺的无能,但更重要的是,他向严鸿说明了杨顺的优点。他够忠!

    站在严府的立场上,能不能干活,是能力问题。为谁干活,这是立场问题。而立场问题比能力问题要重要的多,跑错了方向,你的腿越快,离终点就越远。杨顺占一个立场正确,那么对严府来说,就是可用之才。至于说能力问题,这个倒是次要的,边关上那么多忠臣良将,还有十几万劲卒,靠他们与俺达撕杀,也未必就敌不住。相反,若是杨顺三心二意,对严家阳奉阴违,另怀异志,那才是严门死敌,必须除之而后快。

    严鸿点头道:“那今年和去年,咱们边关上,到底是败了,还是胜了?我要听实话。”

    路楷见那几个女人没有回避的意思,知道这必然是大公子的贴身人,自己可不敢说什么屏退左右的鸟话。他犹豫片刻,只得回道:“大公子,下官是文官,不是武将。这沙场上的事,实在说不清楚。您要问胜败,我也不敢诓您,我只能说蒙古人来了,又撤了。委实扔下了数千尸体。只是咱们死的人,终归比蒙古人多。”

    严鸿听他叙说,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基本上,就是蒙古人主动发起了进攻,双方打了几仗,蒙古军最终撤退,而明军伤亡更多。

    自来战争胜负,伤亡对比固然是一个重要参数,但也不是唯一因素。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就是很不容易,甚至敌死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那不是人人都打的出来的。

    以当时明朝和蒙古的战争来说,蒙古人的机动力,灵活性以及野战能力、单兵素质都强于明军。而明军的优势在于深沟高垒,有城池可以依托,有火器可以使用。这些因素,使得明军在在防御战上,可以占据有利因素,取得一定的优势。等到野战的时候,这些就不大成了。

    从在战略上,蒙古人屡屡入寇,明朝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难以掌握战略主动。因此往往打退蒙古人的进攻,不损失太多的城池,百姓,就算是胜利了。死亡数字,反倒不那么重要。

    这是在客观上国家军队特色决定的,慢说是杨顺这等人物,任是翁万达、杨博这样的名将也未必拿得出好办法。当年翁万达的一大功劳,就是修筑了若干里的边墙,为大明朝的将士提供了防御屏障。至于说野战争锋,破阵灭敌,那是洪武、永乐年的事,如今可讲究不起了。早些年曾铣倒是确实动过主动进击,收复河套的脑筋,还得到夏言的支持。可这俩后来不都被严嵩和陆炳勾结给干掉了么。这事儿就再也休提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马芳其人

    所以,这边庭的战事,如果真如路楷所奏,杨顺斩杀了几千蒙古兵,并且最终将敌人击退,那么即使不是大胜,也足可算是小胜。哪怕自己损失更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胜仗。朝廷向来把小胜说成大胜,这也不是从杨顺开的头,不能怪在他头上。

    严鸿又问道:“杀良冒功的事,可是有的?”

    路楷道:“这事我是知道的。当时蒙古人大队铁骑要来寇关,有许多百姓逃难要进城,聚在城外,哭喊乞活,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事倒是不好办。若是不让他们进来,蒙古人驱民攻城,那是常用的手段,这批百姓不进城就是个死。可是若让他们进城,这里面藏了多少蒙古奸细,可谁又说的明白?这边境上,胡汉杂居,咱就说大同城内的蒙古人就不少,还有很多投军的。因此蒙人未必是坏人。而汉民里,又有不少人信了白莲魔教,甘为蒙古爪牙的,未必是好人。往往就是百姓进城后,等蒙古人攻城时,他们充当内应,帮着夺门破关。”

    严鸿听后,也觉得这事棘手,换到自己坐到大帅的位置上,也难以决断。他搂着孙月蓉,又看向张青砚道:“月蓉、青砚,你们若是遇到这事,且有权柄,该当如何处置?”

    张青砚低头道:“老爷与路直指说公事,哪有妾身说话的地方?”

    严鸿笑道:“无妨。今日不是在公堂,乃是闲聊,没这么多规矩。月仙。金玲。你们想说什么也只管说。没必要顾忌。”

    孙月蓉道:“若是我啊。只好开城把人放进来再说,大不了抽一支兵马看住。若是有人闹事,再派兵弹压就是。总不能怕他们闹事,就把他们交给蒙古人来杀吧?”

    花月仙、耿金铃纷纷附和,张青砚道:“妾身没到过边关,对这边关上的事不太清楚,可不敢胡说。只是觉得,杨大帅坐镇边关多年。对边情比咱们都清楚。该如何处置,杨帅的安排必定有道理,妾身就不招路直指笑话了。”

    路楷笑道:“太太们说的都有道理,俱是巾帼英雄,女中魁首,下官佩服。当时的事,杨都督本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便下令开城纳人。只是有宣府副总兵马芳,站出来抗令。他乃是个老卒出身,不明道理。向来就有些看不起杨帅。当时更是战场抗令,说不能将这些百姓放到城里。更下令城头炮火齐发,打死了不知多少。要不是大帅下令约束,那些百姓怕是半个都进不了城。大公子试想,如此一闹,那些百姓如何不恨官府?再加上其中真藏有蒙古奸细,在内煽动。结果等到战时,他们果真起来帮着蒙古兵开城,多亏大帅安排的妥当,城池未失。但是另下交手,死伤难免,便是标营兵卒,都死伤了几十人,那百姓死上些人,也属正常。不过说杀良冒功,这从何说起?那些人帮着蒙古人夺城,便算不得良了。”

    严鸿点头不语,孙月蓉怒道:“马芳何许人也?居然如此可恶?视百姓如草芥,随意开炮屠杀,这也忒无人情了。”

    耿金铃却担心道:“这个马芳,该不会是如花木兰一样,是个女将吧?”说到此,她又偷眼看严鸿,只怕万一这马芳是个女将,自己老爷旧疾发作,房里又要添人。

    严鸿哈哈笑着,伸手拍了她一下道:“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这马芳可是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汉,不是女将来着。”

    路楷也笑道:“是啊,咱九边上,还真没什么女将,太太尽管放心。马芳这老儿,说起来来头不小呢。他乃是蒙古鞑子俺答大汗的家奴出身,听说在蒙古曾救过俺答的命,因此很受器重。嘉靖十六年他反出蒙古,逃到边关,投到周尚文麾下听用,靠着一身弓马骑射的本事,积军功升到今天的位置上,他的恩主周尚文与咱们严家便不是一路人,他自然也就跟咱不是一个心。加上他向来目无长官,未曾把杨帅放在眼里,又是鞑子出身,不怎么在乎人命,这样安排也不奇怪。”

    严鸿又问道:“马芳此人,带兵打仗本事如何?”

    路楷道:“下官听边关上的武将议论时候,只说此人胆大敢拼,也是他受了胡人的影响,喜欢玩命,又不在意伤亡。因此他带兵做战,要么大胜,要么大败,不怎么稳当。又不大喜欢守城,一到战时便带了合城人马野战交锋。临阵的时候,他最喜欢冲锋在前,倒是个冲锋陷阵上的好手,每战必亲手砍下好些首级来。”

    路楷这话,如果是外人听了,还当他是替马芳说好话,实则句句说的都是要命的话语。要知身为一方重要统帅,首先需要的就是冷静,需要待在指挥岗位上,运筹帷幄,观测战场局势,然后随意应变,而不是去前线像普通士兵一样拼命。那些动不动喜欢自己冲锋的,当个低级军官、百户还凑合,坐到指挥千军万马的高位上去,你这么貌似,一旦挂了,那前线最高指挥阵亡,部队行动受到的影响,岂是你亲手砍几个脑袋便能弥补的?因此有这种性格的人,便是做个总兵已经勉强,高升就不必想了。至于说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这样的人更是不好重用。大明朝防御蒙古,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能每次都击退敌人,哪怕每次损伤若干兵马,没啥斩获,这样保得边关几年不出岔子,整体来看就是大功。反过来,你经常玩个大胜大败的把戏,大胜了对国家没啥好处,大败了这后患就无穷了。

    尤其九边乃大明重地,年耗饷粮不计其数,要的就是守住门户,不让蒙古人过关。因此朝廷对他们的要求是一切以稳妥为主,必须要守住防地,这是最核心的要求。一个副总兵,不能守好防地,相反带人去打反冲锋,这在当时的明军体系里,只能算做致命缺陷,不能当做优点表扬。至于最后的话,更是说,马芳此人最适合去冲锋陷阵,做一个下级军官去拼命,而不能当一个高级指挥员。

    严鸿听罢,挥手让路楷退下。路楷退下之后,耿金铃道:“这马芳如此可恶,竟然开炮轰击百姓。不如老……男君就除了他。既能向老爷交代,也为边关除一祸害。”

    花月仙则道:“马芳打仗勇猛,可是有勇无谋,这守边关,怕也是不太好办。”

    张青砚微笑不语。严鸿笑道:“你们当路楷的话都是真的?他在边关一巡二年,这都违了规制。只是杨顺死命上本保他,说全靠他和路楷彼此之间通力合作,才有几场大胜。言下之意,就是离了路楷,就可能打败仗。朝廷考虑这些,才许路楷当了两年山西巡按兼宣大监军御史。这哥俩好得穿连裆裤,要说他和杨顺在这边关军情上没点相互遮掩,这话谁也不能信。杨顺到底是好人是坏人,好到什么地步,坏到什么层次,这些咱们都不清楚,也不能听路楷一家之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队人马继续浩荡而行,这一日到了大同。杨顺带领留守文武出城迎接钦差,彼此见礼,大队进城。三千护兵并那犒赏车辆,在校场单独辟出一处休整。俞大猷不顾旅途劳乏,要紧吩咐着麾下兵马安营扎寨,保护犒赏金绸缎等物。又专门指定了八队游兵,往来巡逻,丝毫不得松懈。

    严鸿带领的四百锦衣,则直接到了钦差行辕之中,现行清理行辕,保护周全。张青砚等四女及奚童等随员也都前往行辕居住。严鸿本人则在梁如飞、严峰严复、黄河双侠等人保护下,由杨顺引着前往总督衙门,与大同的一干文武做官场相见。

    沿途之上,严鸿偷眼观看。见这迎接自己的兵士,身高体健,满面红光。身上衣甲鲜明,刀枪闪亮,确实是个精兵模样。当然这种兵作为充门面的,肯定是挑的最好的,也不能拿他们当参照依据。

    那杨顺身材高大丰腴,就是脸上皱纹稍多。见了严鸿,倒是一副自家人的模样,先是告罪,说严鸿小相公大婚时,正是秋防紧急之时,不敢离开防地,因此错过了婚仪。但是礼物自己已经送去了,不知严鸿是否收到。

    严鸿连连点头,心道:那一车肉苁蓉、还有各色补品,我怎么能忘的了?杨宣大啊,你当初从我落马受伤就开始送这个东西,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有多虚?你要有个闺女在这,我非让你知道,我是不是非要那些玩意不可。

    杨顺又道:“虽然是初冬,可是边关不比京师,冷的很呢。回头我送些银鼠皮过去,给夫人太太们做些皮袄来穿,免得冻坏了身子。还有贤侄你也是,你若是在我这得了感风症,义父和义兄非活撕了我不可!”

    严鸿笑道:“叔父客气了。咱是自己人,没这么外道,小侄我也是大江南北过来了,身子没那么虚。”(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叔侄之亲

    等进了衙门,大家分宾主落座,文官武将纷纷前来见礼。先是大同巡抚杨选,领着一干文官前来拜见。这大同因是九边重镇,独设一巡抚理兵事,与山西巡抚平分秋色,也算是国朝一景。武将中都督佥事衔大同总兵张承勋却是个熟人,当初济南解围,他便是一路领兵官,后来从蓟辽调到宣大,彼此见面,更是亲切。严鸿道:“想当初在济南,若不是张总戎昼夜兼程,飞师来援,本官说不定就要殉城尽忠了。这份恩情,我须臾也不敢忘,张总戎如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来,我的恩人就是杨叔父的恩人,没什么说的。这份人情就是赖,也要叔父替我还了。”

    杨顺笑道:“贤侄说的哪里话。什么叫赖啊。咱们是一家人,救你的命,就是救我的命。张总戎既有这份交情在,那么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张口,杨某定为你办了就是。”

    张承勋受宠若惊。当初济南那一仗,靠着杨博指挥有度,打了个大胜仗,张承勋也受了不少赏赐。然则当武将的杀贼立功,本是份内事,哪敢因此就以谁谁的恩人自居?他急忙磕头道:“钦差这么说,简直是折煞末将。那日些许战功,实在不足论。若非钦差运筹有方,济南早已失守。再说钦差天纵英才,赛云长胜诸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济南府固若金汤。就算没有我等,您也定能大破鞑军,末将实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杨帅待我等。如父母待子女。恩比天高。哪还有什么难处。”

    严鸿见这么个铁塔般的汉子,当初在济南见时,喝酒吃肉,一等一的大老粗,拍起马屁来也是如此流畅,暗思果然人不可貌相。又有宣府总兵赵卿、山西都指挥鲁魁先后见礼。这几位都是宣大一带手握重兵的将领,代表了武将集团。严鸿问道:“大同副总兵麻禄、宣府副总兵马芳二人,怎么不来觐见?”

    张承勋忙道:“前者鞑虏寇关。麻将军率兵血战,身带重伤,如今伤势未愈,仍在养伤,故此未来觐见,还望钦差海涵。”

    杨顺把脸一沉道:“什么重伤?我们今年里大胜蒙古兵,将鞑子杀的望风而逃。麻将军追杀敌人时,中了几支流箭,本无大碍。只是蒙古人箭头带毒,他身带毒创。又不肯戒酒,这才拖延下来。今日不来觐见钦差。实在是他失礼,回头让他两个儿子前来领罪,否则休怪本帅军法无情。”

    张承勋急忙道:“末将失口,死罪死罪!回头定要麻家兄弟前来向钦差请罪。”

    严鸿不想自己随口一问,杨顺就如此大动干戈,看来京师中传说此人暴虐严苛,也非无的放失。他打圆场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杨叔父不必大发雷霆。这麻将军既是有伤在身,不来也没什么。回头我打发人拿些上好的药物,给麻将军送去。早点把伤养好,才是正理。诸位将军在边庭为国鏖战,都是国朝柱石,却须保养这有用之躯,为天家效劳。”

    杨顺道:“贤侄你为人厚道,可是不知这边关的情形。有些骄兵悍将,依仗着一些微末战功,便无法无天,目无上官,若是不加以约束,怕是再难管束。因此只好平日里多加敲打,免得他们放纵起来,便不好制了。”

    杨顺这话指桑骂槐,严鸿未置可否。张承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杨顺道:“还不起来?你既是与我侄儿有交情,这回的事便算了。没你的事,不必在这跪着。一旁坐下,待会去领你那人马的犒赏就是。”

    等到张承勋退到一旁,杨顺道:“贤侄啊,宣大这些兵痞,平日里穷的狠了。打了胜仗,便想多要犒赏,想着发一笔横财。你是京官,没与他们打过交道,怕是被他们骗了。不如这样,你回头将犒赏过数,移交给叔父,由叔父派人代发下去,保证出不了纰漏。我好歹在这带兵多年,熟悉他们的脾性,手里又有军法,料他们不敢跟我胡闹。至于贤侄你,就在这大同待着,休养休养。回头我保你这犒赏之事办的妥妥的,天家和阁老面前账目全清。”

    这发放犒赏,虽则是散财童子的干活,但也是个苦差事。朝廷发下来的,是足锭金银,但是这个没法发到当兵的手里。五十两一锭,怎么发?必须要兑换成散碎银子,再行发放。按说山西地面上有晋商,他们财力雄厚,支应这种差事倒是支应的起,可是在商言商,他们肯定是要牟利的。这种兑换完成后,要抽一定比例的水钱,也即是今天所说的手续费。而从朝廷角度上,却又不认可这种规矩的合法性。这就造成发放犒赏,与朝廷下拨数之间,必然有出入。更别说朝廷圣旨上写赏金五十万两,从户部提出来时,从主事、库大使到尚书、侍郎大家都要分润一二,能提出来四十万就不错了。若是不肯给这个好处,那么这笔钱不知道要拖延多少时日,才能发放。再加上商人抽的水钱,这里面的亏损更多,这种亏空只能分摊在领犒赏的军兵身上。再加上秤与秤之间的误差,发放犒赏时,就是个看脸色的过程。虽则那时候文重武轻,武将在文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更别说一般大头兵。然而大头兵同时也是头脑最简单的。就算由他们承担亏空,到底承担多少,怎么分派法,都有学问。各个部队的武将之间利益也要协调。这些东西弄不好,轻则怨声载道,重则哗变也不是不可能的。严鸿年纪毕竟还轻,对边关又不熟悉。杨顺主动把这活接过来,也算是勇挑重担,替自己人分忧。而且他久在地方,于晋商厮混的熟悉,由他出面负责联络兑换事,于水钱上,也能减上几分。

    若严鸿这次的目的真的只是来发犒赏的,那就这么处理,倒也无可厚非。然而严鸿想来,这次自个发犒赏是名,天家安排的实际意思,是看看到底宣大这边的情况如何。既然存了这个目的,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偷懒了。

    杨顺之前就被参奏贪墨犒赏,如今他的问题也没算调查清楚。如果把犒赏移交给他,让他随意去折腾,而严鸿自己则在大同干等的话,那到时候整个宣大问题还是笔糊涂帐。

    至于严世蕃的交代,严鸿当然也要考虑。但是不是建立在葫芦案的基础上,而是先搞明白事实,然后再想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他打听主意,发犒赏的事儿再难,自己也得亲自走这么一遭。毕竟边关的事儿,人说一套,有时候需要亲临现场,与不同的人攀谈才能获得真正信息。一般的大明文臣,很多时候都是夸夸其谈,直接把邸报上的消息,或者耳口相传的朝议当成事实基础,既省事又简单。严鸿却是做过21世纪销售员,好歹知道调查之后发言才有力的道理。

    再说,杨顺这家伙在宣大做的事情,多半也有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的原因在内。自己多调查些实情,对边关情况一清二楚,这样杨顺也懂得怕字。若是就这么被他过去,怕是杨顺更以为自己好对付,行事越发张狂起来。便是对严府的前程,也是不利的。

    因此严鸿只一笑道:“叔父有心了。但是这事既是天家委下来的差使,小侄怎敢随意推脱躲清闲?这担子实在是吃力,但也只好担起来,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要叔父多多帮衬才是。那马芳又到哪里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罪状真假

    杨顺又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动,也只好作罢。听严鸿问起马芳,杨顺哼了一声道:“那老革恁的无礼!明明听说贤侄将到,不来亲迎钦差,却带了些兵马前往马莲堡,说是什么整修城墙。老夫原本也曾拨夫派丁,休整边墙。再说现在秋防已过,蒙古鞑子就算入寇多半也是大半年以后的事儿,哪用的着他一个副总兵这会儿亲往?分明就是看不起贤侄,有意不来朝见。只是他与三原王家关系甚厚,老夫虽是总督宣大,但也要结好巨室,不得不给他些面皮。等这一遭招他回来,定要狠狠教训一通。”

    严鸿闻听,知道马芳倒也不是无根之水,依靠的居然是山西晋商名门,三原王家。这家人在扬州有打过交道的,倒算是个关系。当下他也不追究,只打个哈哈过去,心里则想着,有机会也要见马芳一见。

    杨顺此时吩咐酒席摆下,桌椅重新调摆,自有侍从将酒菜流水价端送上来。杨顺在这西北之地,最好享受,所用的厨子本领了得,食材更是丰富。休说那塞上牛羊,云中雁鹅,大河鲤鱼,便是熊掌虎筋,鲍鱼海参这等山珍海味,也是尽管铺陈。

    众文武也自纷纷劝酒,大家顺情说好话,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将杨顺夸成盖世无双的名将能臣,便是开国的中山王徐达、本朝太师毛伯温也多有不及。杨顺听了恭维,不住大笑,又对严鸿道:“侄儿好福气。闻听此次大婚。不但娶了陆大都督的独生爱女。便是次辅徐阁老,也巴巴的想把孙女嫁给贤侄。有天家洪恩,义父庇护,贤侄你才是贵人啊。”

    严鸿笑道:“不敢。若非叔父在此镇守,哪有小侄今日逍遥。若是边关战火不息,小侄可是连来都不敢来。我敬叔父一杯。”

    这顿酒吃的比起在代王府吃的还要畅快,只是没有丝竹管弦,也无粉头陪酒。等到酒席散去。文武告辞,杨顺把严鸿留下,叔侄之间,多半要论些私密。方才饮酒时,那位师爷阎儒一直陪坐,而且是居于首席。以他秀才之身,却可居首席,与一众大吏共饮,可见杨顺对其器重程度。此时商议私密,他也在一旁侍侯。

    见严鸿看他。杨顺笑道:“侄儿无妨,这是咱自己人。我有什么事,全不瞒他。这些年上下打点,钱粮往来,乃至兵戈参谋,多亏了阎朋友帮衬,与我虽是二姓,却属一家。”

    阎儒忙道:“东翁缪赞。我既是您的幕友,自当为您效力,这也是我应尽之责。您这么说,倒把学生活活愧煞。”他又对严鸿道:“大公子此来,听说是京师里有些不相干的人上本弹劾东翁,天家才派您下来查验一番,不知学生所说是也不是。”

    严鸿知道,这事瞒也瞒不住。阎儒在嘉靖三十五年腊月里来京师送礼,与自己是见过面的,当时严世藩便说此人必是杨顺心腹。后来嘉靖三十六年杨顺再派人送礼,却没让他来。既然阎儒开口,严鸿便点头道:“阎朋友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有些人上本参劾,我这才走上一遭。”

    阎儒道:“这便无妨了。想天家既知大帅是元翁螟蛉,又肯派您来主办此事,不设副使左右掣肘,可见从天家那里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体便好办。只是学生不知,弹劾大帅的,是京师里的科道言官、闲散部曹,还是有山西本地的官员,上了夹片,附署联名?”

    杨顺也提高了注意力。他虽然领兵打仗,抚治地方的才具平庸,但于赚钱以及维持权威上的本事却是一等好手。这些年总督做下来,除了赚下好大的家私,就是在山西境内广布亲信,让山西境内文武,要么爱他,要么怕他,就是无人想要忤逆他。于代、晋二藩,也着意结交,禄米上也不为难,图的就是不要有人说坏话。

    严鸿道:“那些奏折我也没见过,不过听家父和祖父说起,似乎都是科道言官为主,尤其以兵科给事中吴时来闹的最欢腾。此辈似是徐阶欲和我为难,但是已经被天家发配了。至于说山西地面的夹片联名,倒是没看到。”

    实际上严鸿最先得知消息,是锦衣卫杨大业给的消息。但杨大业是锦衣自己人,陆炳让赛哈出把消息送给严鸿,也是信任严鸿。严鸿自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杨大业咬出来,那样卖了同僚,今后谁还肯把关于严党的消息给自己?失了缇骑内部的照应,万不可为。

    杨顺听没有本地官员上密折夹片,心里放下了一些。严鸿说得这话,和他自己了解的朝中情形,大致也差不离。这大明朝,自洪武之后就立下规矩,谁都能给皇帝上书。虽然一般老百姓没这么蛋疼,而且即使上了也不会被真交上去,而是淹没在通政司的故纸堆里。但是如果真有本地的官员背后来一刀,他们熟悉内情,可能上的内容就对自己大有妨碍。只要没有本地人,那就没什么事。科道言官骂人是工作,大明朝做官的,不拘文武,谁没被骂过?只要上面有人保,被弹劾也不叫事。

    杨顺又问道:“侄儿,他们弹劾老夫些什么?”

    严鸿道:“怠惰军机,虚报战功,杀良冒功,擅开边市,贪墨军饷,侵吞犒赏,苛待士卒,私通蒙古。”他也不隐瞒,就把科道官的检举,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杨顺听罢,心头狂跳:若是没有知道根底的人暗算,怎么弹劾的东西却又都那么直指要害?

    大明的边关大帅,怕的弹劾一是养寇自重,贪恋兵权;二就是勾结外藩谋图不轨。所谓重臣无外交,九边重镇,大明朝精锐尽在于此,若是手握重兵的大员,与外藩眉来眼去,那么朝廷的安全又有谁来保障?因此如果单纯是贪墨兵饷,虚报战功等等,凭他两榜出身,严家背景,最多不过是退赔赃款,挂冠而去。可若是勾结蒙古这条做实了,那么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勃然道:“这吴时来,老夫与他素无往来,他为何如此害我?我一片丹心,可对日月,他竟然构陷于我,当真是六月飞雪,老夫定要与他们辨个是非曲直!”

    严鸿笑道:“叔父不必着急,有事慢慢说。这弹劾的事,几件是真,几件是假,还请叔父给我交个底,我才好有个章程。若是叔父信不着我,这事便不好办了。”

    杨顺咳嗽一声,道:“贤侄说的哪里话。叔父我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你啊。这些事,你让我怎么说啊?这杀良冒功,虚报战功这些事,大可去问路直指。至于说私开边市的事,这个有。但是你要知道,边军苦啊。朝廷开中法,名存实亡,边镇上的物资匮乏,粮草不济,边军要活着,就得和蒙古人做些交易。边军私自下关贸易的,有的是。为着不肯他们私自互市,边军哗变过好几次,有几位总兵,就是被自己的兵给砍死的。叔父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走,否则这些人铤而走险,到时候更加不可收拾。至于勾结蒙古,老夫决没干过这种事,我好歹也是两榜出身,懂得华夷之别,怎么可能去做那背祖忘宗之事?还望贤侄给我个公道。”

    严鸿道:“若是如此,那就好办了。叔父,咱朝廷上下的人,有几个两袖清风?只要没做出对不起天家的事,其他的事,也就不算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番女之舞

    严鸿本是聪明人。他见杨顺绝口不提贪墨兵饷,克扣犒赏的事,便知那两事是必然有的。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严家胃口恁大,每年孝敬就是一笔大数字,杨顺不想法搞钱,难道自己倒贴积蓄?因此这事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倒也不怎么奇怪。

    杨顺见严鸿点头,心里略微放宽,阎儒一旁说道:“说实在话,边市一开,固然有助于边军,不过榷税厘金,也是笔收入。东翁也不会把这笔钱全都自己收下,除了补贴军务外,也给元翁和小阁老立了个折子,准备等着凑多些,一发送过去。大公子,你那一份,我们也留好了,您请看。”

    说着话,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严鸿也不点数,直接收到袖子里,问道:“看来这榷税厘金,倒是个不错的勾当?”

    杨顺道:“这些蒙古人手头金银不多,却有马匹、药材、牛羊、奇珍等等。咱们收来以后,转手卖出去,获利可达几十倍之数,因此倒是个不错的营生。贤侄若有兴趣,也不妨玩上几手,入上些股子,你看如何?”

    严鸿一笑,道:“我左右也不急着走,这事不忙。人说到了大同婆姨美的很,可惜啊,我这次身边带了四个姬妾同行,便不好再去寻访。不过这北地风光,等闲也是欣赏不到,我还要多待些天,一方面发放犒赏,一方面赏略下晋地风光,也是好的。”

    杨顺见这侄子倒也不难相处,而且彼此说话。甚是相得。想来当初刘应时必是得罪他得罪的狠了。才有日后那般惨报。再说。济南那次又有副使海瑞同行,这海瑞的刚直名声,自济南那一趟闹的,杨顺虽在边关,也是隐隐耳闻。这样的太岁爷在侧,或许严鸿不敢过分优容,也是有的。这次严鸿是大权独揽,怎么说怎么是。料来不会跟自己没完没了。想到此,杨顺嘴角挂上笑容。

    阎儒则对杨顺以目示意,又咳嗽几声,意思是让他赶紧进行下一步。杨顺心里有些不舍,但咬咬牙,还是道:“贤侄啊,方才咱们饮的是寡酒,没什么意思。我府中有一舞姬,姿色卓绝,只是我可舍不得让她来招待客人。如今没有外人。我便唤她来,为你歌舞一番便了。”

    严鸿忙道:“叔父。这可万万使不得。内外有别,长幼有序,我可不敢逾越冒犯。”他和杨顺差着一倍,要是把叔父的女人给上了,那这往严格说是在坏了伦理。

    阎儒一旁笑道“大公子,这位舞姬又非东翁的如夫人,只是个奴婢而已,有什么长幼内外,大公子何必拘束?学生这便去叫人。”

    阎儒前去叫人,杨顺扯住严鸿不让走。至于几个贴身护卫,也都被请了出去。过不多时,只闻环佩叮当,一个身材高挑的丽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严鸿定睛看时,只见这佳丽年纪约二十出头,头上乌云如墨染,身上肌肤如雪白。高鼻深目,眼眸碧蓝,显然身具异邦血统。身上穿的乃是一件大红斗篷,下着牛皮软靴。进了屋后,丽人先施了一礼,然后解下斗篷,脱去软靴。斗篷里面穿的乃是一件透明白纱衣,妙处若隐若现。只见她身段高挑丰满,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弱柳扶风。两条长腿笔直,一对足洁白如玉。而在臂上、脚踝处,都戴有赤金环,上面缀着铃铛,举手投足,音如天籁。方才的叮当声,便是由此而来。

    严鸿也是赏花无数之人,却不由暗自叫好,心道:果然是个尤物。这女子绝非中土人氏,不知是第几代上的混血儿。

    那女子施了礼,道:“妾身桃松寨见过钦差大老爷,见过大帅。”她汉语口音不甚标准,却也动听。

    杨顺摆手道:“罢了。”

    严鸿听得这名字,猛然一瞪眼道:“桃松寨?她就是桃松寨?她不是死了么?”

    这事儿严鸿是听说过的。据说这桃松寨乃是西蒙古俺答汗的太子——辛爱黄台吉的宠妾,却不知为什么,在去岁腊月里背夫而逃,一路跑进了大明境内,进了山西地面。传言说是杨顺收留了她,黄台吉就是为了此女,兴兵进犯宣大,与杨顺大战一场。后来胜败如何,杨顺自己说打赢了,可朝野传闻则说杨顺已经把桃松寨交给辛爱处置。据说辛爱是在城下亲手将桃松寨开膛摘心,这才引兵而还。朝内文臣据此认为,杨顺绝对没胜,否则他怎么可能把桃松寨送出去,交辛爱处置?

    此事发生的时候,严鸿正在江南对付佛郎机人和倭寇。等他七月里回到京师,这事儿早就过去,但严鸿也从慕家兄弟那里听说了这个野史。对于传说中引得数万蒙古兵大举压境的美女桃松寨,严鸿也颇神往了一阵。然则桃松寨既然已死,这里如何又来了个桃松寨?

    杨顺看严鸿的表情,笑道:“怎么?贤侄也信那种谣言了?不错,当初此女来投,老夫将他收下是有的。不过若说辛爱为此寇关,那便不实了。鞑子年年寇关,朝廷年年秋防。难道年年都有蛮女南归不成?相反,倒是此女来后,细说了鞑子虚实,我们才有一场大胜。至于说我献出此女,才让鞑子退兵,这话更无道理,哪有得胜之师,向败阵鞑子低头之理?此女舞技过人,今日正好让她施展一番,贤侄也好品评一二。桃松寨,你且向钦差大老爷献舞。”

    严鸿看那桃松寨装束,便知她要跳的是什么舞。此女当然已经被杨顺收用过,不过本身是敌国首领的一个逃奴,看架势在杨顺这里连妾的身份都没有,倒是没什么辈分上的顾忌。而且杨顺自己都不在乎,严鸿又何必替他考虑?

    那桃松寨听得杨顺下令,对严鸿一笑,露出满口贝齿,深蓝色的双眸流波荡漾,眨了一眨,盈盈跪拜于地,然后慢慢起身。整个身子模仿蛇的动作,开始回旋扭动。接着,桃松寨如蛇而起,展臂翘腿,在这督抚大堂之内施展浑身的解数,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如脱兔,旋转如风,奔悦如鹿,更兼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时时向严鸿抛洒秋波。

    若说舞技,严鸿见识平庸,只在扬州时,王翠翘为他展示过一番,极有江南水乡柔媚之美。而桃松寨展示的,却是另一种代表了原始渴望、本能诱惑之美。

    蒙古崇尚生育,于男女之事,本不似中原礼法那么多拘谨。当年成吉思汗妻子被敌国掳走,怀孕后才救回,生下儿子术赤,成吉思汗丝毫不以为意,照样以术赤为自己的长子骨肉,后来术赤更成为钦察汗国之首,其子拔都西征欧洲,残破万里,使欧洲人惊呼“黄祸”。元朝顺帝最好修炼密宗欢喜禅,更以“天魔舞”秽乱宫廷。

    而桃松寨表演的这舞蹈,其实也是在向长生天祈祷,保佑草原多子多孙。因此极尽大胆开放之能事。那薄薄的白纱,非但不能遮掩住什么,反倒是让人更生出了将它掀下来的玉望。桃松寨本是魅人之尤物,更是此道的行家,让严鸿也不禁移不开眼光。那阵阵铃声,更如拘魂铃一样,把严鸿的魂魄勾住,再也顾不上其他。看着雪白的娇躯伴随铃声左右扭转,严鸿不禁联想到,在另一种场合,这种扭动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享受。

    看看火候差不多,阎儒小声咳嗽一声。杨顺道:“贤侄,老夫还有些公事等着批复,若是耽搁了,怕是要误了军情。贤侄只管在此赏舞,老夫先行告退。”(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妖魅祸水

    大钦差,杨顺当日骗我身体时,还曾与我讲,他这几年总督宣大,挣下了百万的家私。便是扣除些水头,我想六、七十万总是有的。在山西,他还有大片的严鸿道:“伯父既然有事,要不改日再叙。今日小侄喝了不少,该回行辕去休息了。”

    杨顺道:“那可不成。若是这样,就显的老夫简慢,阁老、小阁老那里也饶不了我。贤侄远道而来,这地主之谊岂能不尽。贤侄放心,待会就由这桃松寨伺候着你,要茶要汤只管吩咐。她虽则中土话说得别扭,倒是听咱们的话一无阻碍。你吩咐她什么,她也不敢违逆的。若是嫌太晚了,便在我这里宿下也不打紧。”

    说着,杨顺便随着阎儒出了大厅,还体贴的命人把门关上,又嘱咐除了警卫之外,其他人在钦差走前,概不得入。

    此时在外间,严鸿随身的护卫也已吃喝完毕。见杨顺这般吩咐,黄河双侠对视一眼,云初起待要开口,梁如飞先道:“二位老弟,大公子在杨总督这里耽误片刻,怕行辕那边无人主持。你两个会带兵的,便带着随着的锦衣侍卫,回去与四位千户同守行辕。这里有我严府几位家丁守着就好。”

    黄河双侠虽觉严鸿此举不太妥当,但这男女之事,自家不过是幕僚,如何阻得?只好回转。梁如飞吩咐,严府的五人都在厅堂侧边立着。严峰、严复为一班,严靖、严过为一班,往复警戒。只怕大公子有甚长短。

    偌大厅内。只剩桃松寨、严鸿二人。再无外人打扰。他二人皆有元戎的本事,班头的手段,两下见着,如何能不切磋讨教一番?如同那练武的人家,若是连个好身手的相遇,也总要较量一通,并非彼此仇恨,实在是技痒而已。

    彼时蒙人与明人交战。总是胜多负少。桃松寨自归汉以来,又逢着杨顺这年老力弱,不以筋骨为能的,便也觉得大明男儿不过如此,比起辛爱的本事大为不如。杨顺这种一省督抚,手握十万雄兵,本该是何等威武,却都是有心乏力的样子货,其他人又能怎的?因此未免有些轻敌之心。哪知自来骄兵必败,对上严鸿后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手段本就是远远不及。更兼轻敌,先就乱了阵法。因此几个回合下来,便已经体软骨酥,不住乞饶,这也是她自来少有的经历。

    严鸿见已经得了便宜,又且这丽人嘤嘤来求饶。朝廷既是柔远人,善待诸藩的,自己又怎好对其穷追猛打?当下也便见好就收,还赏了她一份琼浆玉露来吃,也算是体现了大明朝廷对这夷人的恩典。

    两人收了阵势,各自整束披挂。桃松寨在这事体上既输了阵,人便温驯起来。加上她自随杨顺以来,也不过是个有夫的寡妇,今日才得饱足,心自然就生了外向。把个高挑丰满的身躯,如同懒猫一般靠在严鸿怀中。

    严鸿细细观赏这混血尤物,若论身材,与孙月蓉相仿。虽则看来也是有番人血统,但又不似尼德兰女子克里希那样彪悍。严鸿不禁抚摸着她雪也似的肌肤,问道

    :“桃松寨,我且问你。听说你在辛爱身边极是得宠。辛爱为你,不惜点起控弦之士数万,兴师寇边。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投奔中原?我看你相貌,也不是中原人啊,想必不是投归父母之邦。你有何难处,且说给我听,我为你做主。”

    桃松寨与严鸿一番风月,更看严鸿面目俊俏,又知他身份高贵,连杨顺都要巴结,此刻恨不能身心都付与了对方,当即也不隐瞒,把她来历一一叙说。

    原来这桃松寨,身份不同寻常,祖辈上据说还是基辅罗斯国的什么公主。然则四百余年前,蒙古大军西征,打破基辅罗斯国。基辅大公等皆被蒙古军处死,什么王公贵胄,自然也就流落飘零,不过是蒙古王公的帐中玩物而已。到她这里数十代辗转,毕竟是欧亚混血,论姿色在草原上堪称翘楚,因此被辛爱黄台吉收为专属女奴,黄台吉对她也甚是痴迷,不许旁人碰她。

    只是后来她也是恃宠放肆,竟然又与辛爱的侍卫长收令哥私通。后来此事被辛爱看出端倪,待要查问。桃松寨却机灵,见势不好,与收令哥连夜盗马而出,逃奔山西。蒙古儿女,皆能乘马,桃松寨骑术过硬,倒也不怕颠簸。进得边境,恰好被杨顺手下亲兵发现,于是送到了杨总督的宅子里。杨顺见了桃松寨,意乱神迷,自然留下胡天胡地起来。那侍卫长收令哥,却也悄悄安排在城堡里,只不叫他两个相见。

    辛爱发现尤物与侍卫长逃了,大发雷霆。因看马踪方向,认为奸夫淫妇必是跑来了山西,遂点起数万大军,杀奔右卫城来,并且派人送信,要杨顺速速把桃松寨交出来。按说杨顺在宣大,对那蒙古人素来畏惧,多有守城避战,纵容商贸,甚至暗中送礼以免战事的勾当。然而这次杨顺见了桃松寨之后,就为她的姿色所迷,竟然一反常态,对蒙古强硬起来,只推说桃松寨并未来我宣大,不肯放人。

    那辛爱因跑了心爱女奴,一肚子火气,管你杨顺所说是真是假,只要着落在你头上交出,于是纵兵攻打。因此今年打的仗格外艰难。只是这一仗到底是胜是负,桃松寨居于内宅无从得知,只知道杨顺于她这边,确实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药物器械全都用上,也无什么作用。

    桃松寨说到这里,对严鸿道:“我虽然不曾在中原待过,向来仰慕中华礼仪。既然得罪了黄台吉,别无地方可去,只得逃到大明朝的地方来,还请老大人收留。”

    严鸿听到此,问道:“然则辛爱既然对你这般宠爱,你为何偏要同了侍卫长私通逃走?”

    桃松寨笑道:“那辛爱能玩弄上百的女子,我为何却不能另找别个男人?再说了,辛爱黄台吉虽然是蒙古一等一的权贵,但他面目可憎,是个夜里英雄,受吃不受看。白日里见了,实在令人做呕。哪似老大人你这般,不但雄壮,而且面目俊俏,白天黑夜都是一般的漂亮。再说,我就算不和他的侍卫长相好,他那些老婆们也早就想要害我。与其在那苦寒之地和她们纠葛,不如趁着这机会跑了,倒也是条生路,免得到将来想跑都跑不掉。”

    严鸿听到此,想这个女人居然如此不一般,身为一个女奴,竟然还敢嫌弃主人家相貌不好,给堂堂西蒙古的大汗继承人辛爱黄台吉戴了绿帽子,然后才逃出来的。而且说起通间之事,满不在乎,实在是红颜祸水。

    他又问:“那你的那侍卫长收令哥,如今何在?”

    桃松寨闻此,黯然道:“自来了宣大,我便没见过他。杨大总督把我身子占了,自不肯再放他来相见。后来,杨大总督又找我要了随身衣服、首饰去。再过不多久,就听说黄台吉的大军退了。我看啊,哼哼,多半这漂亮小伙儿,是被杨大总督拿去换黄台吉退兵了。”

    严鸿心想,这多半是有的。杨顺既然垂涎桃松寨的美色,断无把个情郎留着,再预备给自己多添帽子的道理。便是黄台吉军队不来,这人也是留不得。更何况要黄台吉退兵,借这奸夫一颗人头,再好不过了。只是黄台吉既然发兵前来,必然是奸夫淫妇都要抓,断无只要侍卫长人头的道理。看来杨顺多半是把桃松寨的衣服首饰拿去,做了什么李代桃僵的勾当,让黄台吉以为桃松寨已死,敷衍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山西千户

    见严鸿不动声色,桃松寨又道:“钦差大老爷,你若方便,便求你把我也讨了去吧。我随你回北京也好,另外到中原找个地方安顿也好。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时时来和我相聚,我便知足。”

    严鸿心中暗道,你这番女倒也有趣。当初在辛爱的帐中,和侍卫长通鉴。等逃到山西来,跟了杨顺现在又想攀我这高枝。你老人家倒真是想得通泰,换男人如换鞋啊。

    桃松寨见严鸿沉吟,又要紧道:“严大钦差,杨顺当日骗我身体时,还曾与我讲,他这几年总督宣大,挣下了百万的家私。便是扣除些水头,我想六、七十万总是有的。在山西,他还有大片的良田,年年收着租子。大同城里开着铺面,每年开边市,那榷税就不知道收了多少。你便狠狠敲他一记竹杠,弄个三五十万也好,顺便把我讨到你房里。”

    严鸿想,越来越有趣了。妹子啊,当初你从蒙古逃出来,生死悬于一线,全赖杨顺收容,才保住残喘性命。没想到反过脸来,就把杨顺给卖了,这杨军门冤啊。他将计就计,又道:“你还知道杨顺些什么事,都说与我听。不然,这竹杠不好敲法。”

    桃松寨方才与严鸿一番相会,已让她食髓知味。自己生平所遇男子中,相貌本事都如此了得的,可是仅此一家,再无分号。更加上这人出身豪门,又极年少。人向来都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原本她做杨顺的姬妾,觉得有吃有喝。穿金戴银。也就算不错。可今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觉得再回到杨顺身边,简直是人间第一等的刑罚,一刻也忍不下去。她只当这钦差一心要寻杨顺的问题,急忙搜肚刮肠,想了半天后,说道:“杨帅为人十分暴虐,动辄打骂士卒,只对自己的标营格外恩厚。当初我陪他在签押房里厮混。有个小校进来送公文,只因多看我两眼,就被他活活打死。别的,实在没有了。我在他房中也不过是个陪寝的。”

    严鸿又道:“这杨顺打仗的本事如何?”

    桃松寨道:“这个我不知。但在塞外时候,倒是听辛爱说,杨顺是个草包,打我们打不赢,有时候还要向我们讨好。他手下有几个将军却厉害。但一群狼领头的是个老肥羊,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严鸿听桃松寨这般说,与自己原先判断倒也相似。便敷衍道:“不错不错,你说这些东西确实有用。你也有心了。等我回京时。定要向杨叔父开口讨要你,让你随我回京,抬举你个姨娘身价。”

    桃松寨不知是计,还当对方真的应了。欢喜道:“若果真如此,那可要感谢长生天的庇佑,我们敲他一笔银子,回到京师,我就安心做你的女人,绝不惹你生气。”

    严鸿心道:你做辛爱的女人,都敢去偷汉子,还敢私逃,我如何敢收用你?大家露水姻缘,你自己拎不清,那就不要怪我。先让你做几天美梦吧。

    严鸿提起裤子,出了大厅。刚走两步,杨顺、阎儒迎了过来,杨顺问道:“贤侄,那桃松寨侍奉的可还满意?”

    严鸿点头道:“果然是人间难得的极品,其中妙处,难以言表。这一趟山西总算是没有白来,叔父如此厚赐,小侄是实在的愧不敢当。这一遭您放心,咱们一家人,一切好商量。”

    杨顺哈哈笑道:“贤侄快人快语,果然是个爽利人。我晓得,你那几个姬妾是有醋劲的,所以我也不把她送你行辕了。贤侄回头若是想要会会这桃松寨,就来我后宅,你们只管相会,老夫自会给你们开方便之门,保证不让你那些姬妾察觉就是。”

    要知桃松寨地位低贱,这种女人送来送去,招待客人,本就是十分正常,也谈不到绿不绿头巾。当初夏紫苏的母亲穿云燕,受那大妇欺凌,也要被弄去待客,若非是拼死抵抗,就差点沦落到这个地步。严鸿心中冷笑,空中自然称谢,由梁如飞等人保着,回转了自己的行辕。但见外面已经是锦衣林立,本地的百户所锦衣也全都调动起来,加上严鸿自己的随从锦衣,数百人把个公馆护的周全,任谁也休想闯入。

    等进了二门,奚童上前道:“大公子,本地杨大业杨千户求见。”严鸿见这少年童子,一向便是冷冷的面如表情。甚至前两日严鸿把张青砚的药方与吐纳之法抄给他时,奚童虽然拜谢,面上也并无多少喜色。严府之中,倒是第一个令严鸿捉摸不透之人。只是严鸿知他既然忠于宝蟾姐,至少不会对自己不利。只寻思着等这次回了京城,寻个时机细细问他到底有何隐情。

    严鸿听杨大业来了,忙道:“领我前去。”

    在山西地面上,看这架势,杨顺已经经营得滴水不漏,那么他唯一有可能听到不同说法的地方,大约就是锦衣千户杨大业了。当然,不是说与大家说的相反的,就一定是真话。杨大业与杨顺有仇,故意诬告也是有的。但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多从各方面了解信息,总归是不错的。尤其从今天的种种迹象看,严鸿总觉得杨顺经营下的山西,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繁荣。那么且看这在锦衣卫体系内部告杨顺状的锦衣千户,又有什么话说?

    等来到客房,杨大业已经等着,见了严鸿,要紧起来下跪见了礼,彼此落座。严鸿道:“杨千户坐镇大同,统率山西的儿郎们,也着实辛苦。”

    杨大业今年四十开外,生的项短脖粗,身材矮壮,五官普通,无甚过人处。听严鸿夸奖,急忙道:“小将食君禄,报君恩,理所当然,万不敢当长官缪赞。只是今日酒席之间,我不便多口,特来馆驿,求见长官。”

    他此时离近了发现,严鸿满面红光,精神饱满,身上还能闻到点女人的香气,那香味特殊,他却只在杨顺身上闻到过。暗想:莫非杨顺用了美人计,将那妖女桃松寨交给钦差收用?若是如此,这官司不但打不赢,怕是连我自己也要搭进去。

    本来,此次听说钦差派的是严鸿,杨大业已经对扳倒杨顺之事绝望了。他不指望严家子孙会收拾掉严家走卒。但是后来再一想,山东那事就是这个严鸿收拾了山东巡抚刘才,刘才可也是严嵩的干儿子。再则他听同僚说,这严鸿为人与众不同,极为看重本卫同僚的情分,倒是个可以信任的。若想搬倒杨顺,这是唯一的机会。

    杨大业虽然在杨顺积威之下,不敢公开相强,但是两人之间的不睦,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杨顺不倒,早晚有一天,他杨大业都要倒霉。再者,站在锦衣卫的立场上,虽则边防事不关己,他也多少有那么一点国家存亡的忧患意识,觉得杨顺这种搞法太过不像话。因此,得知严鸿钦差入驻行辕,那立刻就前来相见,可以说他是走投无路,只得行此一击。

    但是杨大业满怀信心而来,却发掘钦差多半已经与杨顺做了同靴兄弟,未免又有点含糊。万一这钦差念着枕头风,反手给自己捅上一刀,到时候不但世袭官职保不住,怕是连性命都要危险。这边关之地,终究是比内地卫所危险的多,做人做事,也总要仔细一二。

    严鸿看杨大业欲言又止,模样古怪,正自诧异。忽然想到一事,旋即恍然。桃松寨生来体带异香,与她厮混了一场,身上沾了些脂粉气息,倒也寻常。(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话分两头

    严鸿便笑道:“刚才散了席,杨大帅的厨子新弄了点关外的野菜回来给我解腻。挨着杨帅的面子不好不吃,因此回来迟了。累着杨兄久等,这倒是兄弟我的不是了。不过野菜终究是野菜,偶尔解闷还成,上不了席面。吃过就忘,不能算正式的饭食。咱兄弟相交,酒饭还是主要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嘛。杨兄,到此不必顾忌。”

    杨大业一听,知严鸿借这话,说的是你不用顾忌什么,我严鸿不会因为一个桃松寨就改变立场。杨大业心里多少放宽了些,又想着自己这回来,都不知道是否被杨顺探到了消息。若是就这么走,白白冒了一回风险,索性不如搏上一搏。

    因此他咬咬牙道:“严钦差逍遥自在,饮宴赏花,说不尽的快活。可是边军兄弟,却是快活不下去了。我辈既是天子亲军,自当为国除害,为朝廷分忧。今日下官前来,实乃职责所在,不敢怠惰,冒死上书,请钦差一观!”

    说话间,杨大业二次跪倒,将一份手本顶在了头上。严鸿接过手本,只见上面记载着杨顺到任以来的种种不法,除了勾结蒙古事无可查外,余者皆有鼻子有眼,倒不似虚构出来害人的东西。

    严鸿又让杨大业起来落座,然后问道:“这东西我在京师见过一次。杨兄将这物件给了几个人?”

    杨大业道:“这手本也是下官我的身家性命,怎敢胡乱给人?也只一份送到京师,一份保全在自己手中。只待有朝一日。交给朝廷。惩办奸贼。钦差老大人,下官此处冒死进言,那杨顺自到任以来,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边军之中多有怨言,直如干草泼油,只要一个火星。怕是就要成燎原之势。钦差此次如不能斩杀奸佞,我只怕这十几万边军儿郎,就要起来造反了,到那时蒙古鞑子趁势破关南下,大明江山可就危险了。”

    严鸿心想,都说白莲教赵全一党逃到蒙古边境,那白莲教素来无孔不入,当初在济南都能渗透到刘才的标营,此处接近赵全大本营,岂有不被渗透之理?他便问道:“这军心不稳。是否也有白莲教徒煽动造谣的关系?”

    杨大业道:“若说当初儿郎里有人信教,这个倒是有的。要知咱这地方开中废弛。粮饷不济,药品就更不用说。边军或是家人一旦得病,又没钱医治,很是危险。白莲教画符治病,教徒偶尔还能得到粮食,因此很是有些人入了教。不过钦差,自从前者济南事发,朝廷下旨严拿妖人。这军中便就绝了白莲的香火。那些个传教的或拿或杀,大多乖觉的也全走避了。因此如今十几万儿郎里,若说一个教徒没有,这话我不敢保。若说到白莲传教禁绝,这是确实的。”

    严鸿道:“那我军中将领里,可有人乃是魔教妖人?我只怕万一他们勾结了蒙古人来夺城池,这事就麻烦了。”

    杨大业摇头道:“人心隔肚皮,您要小将打包票,谁知道他们脑子抽风不?但照例来说,应该不会。一般人入白莲教,图的是个实惠,比如有相互照应,看病领米,或者受人欺负了有人出头。即便如此,大家伙多数也都明白。若有人借着这传教的名义让他们反朝廷,谁下这令,他们就先把谁抓起来,没什么可商量的。而那些军中的将领,多数在边庭一刀一枪拼了几年、几十年,个个都是有武将功名,有吃有喝,有钱拿,谁疯了去入那魔教?至于城池么,说句笑话,杨大帅用兵稀松,蒙古人真要硬打,他根本守不住城池。蒙古人也不必白莲教里应外合,自己就能夺关破寨。所以这城池丢了许多,倒没听说哪个是给白莲教内应打开的。”

    严鸿不禁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今年咱们这一仗是输了?”

    杨大业道:“不独今年,去年也没赢啊。这两年一次败的比一次惨,今年为了那妖女,辛爱提兵数万来犯,杨顺根本无能抵抗,指挥布防一塌糊涂。咱们前后丢了四十多个城池,被掳走的丁口怕不下十万数,牛羊粮食,绸缎物资不计其数。折损兵力不下两万人马,据我所知,连游击都折了两个。可恨杨顺狗贼,居然虚报胜仗。那些阵亡儿郎,都被他说成了是逃兵,那两位游击,也被他说是私自出战,中箭亡身。马芳将军与杨顺素来不对,几番争斗下来,差点被杨顺害死。无奈之下,如今只得到了马莲堡,去烧砖修城,其实就是效法姜伯约,屯田避祸。”

    严鸿又问起麻禄的事,杨大业道:“提起这事,我就一肚子气。桃松寨那妖女,是今年初就逃到了咱这边,那本不是蒙古人寇边的时候,咱们也就没做好充足的准备。结果就为这个女人,辛爱点兵来犯,杨顺身为总督,又不布置警哨,弄得一塌糊涂。咱们仓促应敌,死伤惨重。右玉城从夏天一直被围到秋天,总算麻将军死战守城,尚表尚将军阵亡殉城,才保得城池不失。可是儿郎死伤大,麻将军自己也带了重伤。”

    严鸿点头道,“这些我都记下了。只是不知,杨兄说的这些,可有佐证?要知杨顺既为一方督抚,可不是说拿就拿的小角色。咱们手里没些过硬的物证,想要办他,也非易事。”

    杨大业道:“这厮鸟身边的阎儒,乃是个干才。我听说他们每年把边军领饷、领犒劳的帐簿编的都很好,便是经年老手,也难以看出破绽。再者他积威之下,怕也是没人敢说实话。钦差若想查出实证,依下官之见,应到保安走一遭。保安的沈炼沈纯甫,是我锦衣卫的旧臣,他曾多次到边关上,去查访边军疾苦,搜罗杨顺的罪证,说不定他手里真有些什么能要命的物件也未可知。杨顺对他,也是又气又恨,只是沈炼毕竟是国朝进士,据说又有陆大都督看顾,杨顺历来欺软怕硬,倒也不敢怎么他。”

    严鸿听得“沈炼”二字,眉头轻轻一皱。杨大业赶紧道:“钦差老大人,下官也知此人和严阁老有些不快。实不相瞒,这人很不安分,到边关后,每日里对元翁也多有谤言。然而他除了朝堂上不讨喜之外,对一般军民倒是颇为亲爱,来边关查访军士,有时还代士卒写家信捎回,有的士卒被长官欺负的狠了,或是蒙冤被责,沈炼也代为申述。又听说他还在住所附近开办义学,为孤苦孩儿教书。此人实是我锦衣卫中的奇人。钦差老大人不如借机与沈炼化敌为友。彼此有些不快,当面说开。沈炼原本也是大都督的爱将,你是大都督的爱婿,若是两下能说合,自是一件大好事。按下官愚见,这大人不记小人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请长官三思。”

    严鸿也知,沈炼当初上十罪疏,实在是犯了严家的忌讳。如果不是陆文孚出面说项,便早把他断送了。但听杨大业所述,此人不但颇有清名,而且真是个能干实事的。这样的人要么就赶紧除掉,若是真能化敌为友,至少不再对立,那当然是好。当下严鸿点头道:“杨千户的良言,我记下了。回头便寻时去看看沈炼。”

    严鸿又问了些闲话,才送杨大业离开。等送走了人,张青砚上前道:“相公,这杨千户的话,你可信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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