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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章 内库截银

    那冯云冲一拍胸口道:“张公公,您这是什么话来?我老冯办事,您还不放心?咱又不是第一天办差使,保证出不了差子。”

    他又对赵盛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滚起来,地上有瓜子金是怎么着,你那跪起来没完了?”赵盛刚一起来,冯云冲又骂道:“有眼无珠的东西,看不见啊?这是宫里的张公公,还不赶紧磕头,你活腻了?”

    那太监一皱眉道:“老冯,你折腾他干什么?有力气,都用在差使上。”

    冯云冲赔笑道:“公公说的是,小人孟浪了。不过您放心,出不了岔子,这是在京师,便是那再大胆的贼人,也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啊,他长了几个脑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太监也不理他,手搭凉棚,朝运河上观望。过了大约半顿饭的光景,那太监猛然叫道:“咱的船来了,大家快准备!”

    冯云冲不敢怠慢,急忙呵斥着力夫们到码头上准备运货,自己则陪着那太监快步上前,又让赵盛维持好秩序。那早已准备好的一百多名打手,都是抽了生死签的,今日若有死伤,家属全由赵盛奉养,此时也都抽了棍棒短刀,环视四周。

    等到那为首的一艘大船将将靠岸,只见一人在船板上一点,人如巨鹰腾空而起,直落到岸上。将手中亮银盘龙棍朝地上一顿,喝道:“儿郎们,上岸护漕!”

    这人自然就是俞大猷,他所带的亲兵也极为剽悍。内中还有不少南少林的弟子。个个武艺了得。上岸后排好阵势,刀枪在手。此时便是真有什么强人到来,也自不惧。

    等到将岸、陶智、邵安三人上岸后,那太监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小的张鲸,见过几位将军。”

    说来这张鲸本是杭州人氏,出身寒微,乃是一等的穷13破落户。只是他十分聪明。年少时又读过书认识几个字,还会珠算,进宫后拜了张宏为干爹。先是在积薪司后在宝钞司,都十分出色,靠着干爹的面子,如今在东厂内任事,虽无什么显赫名位,但是权柄极大,因此冯云冲也要像贡祖宗一样贡着他。

    说来东厂的千户远比锦衣千户值钱,东厂百户侯。锦衣百户狗,说的就是二者之间的权力差距。可是如今锦衣卫是陆炳这个国朝一等遮奢人物为指挥。权势正盛,东厂便要弱上三分,尤其见张鲸都这么客气,冯云冲更不敢拿大,也忙跑过去施礼道:“几位兄弟,一路辛苦,某家冯云冲这厢有礼。等到一会交了差使,咱到便宜坊吃鸭子去,兄弟我请客。”

    陶智、邵安是京卫老人,知道冯云冲的为人,当下只是一抱拳道:“公务在身,不敢叨扰,咱还是动手卸银子吧。”

    冯云冲急忙冲身后赵盛喊道:“你他娘的站着干什么呢?等雷劈呢?赶紧的,过来干活了。”

    赵盛一听,要紧吩咐手下的力夫们过去搬运,码头上顿时忙碌起来。陶智对张鲸道:“张公公,各位公公的份子,钦差已经备好,待会卸完了银子,咱再交割,您看如何?”

    张鲸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咱是先忙正事,那事倒是不急。”

    邵安道:“今天这事,怎么惊动了东厂的大驾,兄弟我可有点看不明白。”任何时代,都存在着山头和宗派概念,从古到今,概莫能外。东厂和锦衣卫虽然一向称为一体,实际上,厂卫之间的斗争一直以来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冯云冲出身锦衣不假,可自从他当了东厂掌刑千户后,屁股自然要坐在东厂那边,反过来,锦衣这头,也不会再把他当自己兄弟看。

    这笔银子是严鸿挣来的,按着陶智等人的想法,就该由锦衣卫负责交割,运输,让东厂进来,不是平白分功摘桃子?可是张鲸一听这话,脸变的比哭还难看,“二位爷台,您这话说的,仿佛是小的自己争来的差使一般,这活我也不想干,可是没办法,严小相公特意嘱咐,要让东厂负责这段押运,我也没辙啊。”

    这一点上,严鸿的看法却又不止于门户之见。他是深受保险销售洗脑,“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之类的鸡汤灌得不少,始终是主张,蛋糕一要做大,二要多分一分。多分一分,虽然自己这一份少了,但得好处的人多了,下次还能做得更大。比如这次银子的事儿,自己不在京师,鬼知道出什么情况?把东厂拉进来,到时候不管出什么事,东厂都要跟自己一起背锅,总好过把责任放到锦衣一家头上。

    码头上的力夫,每天干的都是搬运的活计,这拨人又是精心挑选的好手,手脚麻利,看这情形,有一个多时辰,便能搬运完毕。赵盛心中欢喜,这帮瘟神早送走早安生,不住的催促。张鲸见平安无事,总算出了口气,笑道:“这差使,活活让咱家少活二十年啊。不过能让天家欢喜,便是折了四十年阳寿,也是欢喜的。”

    冯云冲道:“这笔银子进了内承运库,公公这首功可就跑不掉了,到时候还请别忘了小人我这点微末功劳。”

    就在这时,却看从东便门码头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内,走出一老一少二人。那老者头戴乌纱,身穿绯袍,上补锦鸡,腰横犀带。身才中等,生的鹤发鸡皮,皱纹堆积,长脸方颐,五官端正,二眉之中的法令纹既深又长,年纪看来已近古稀,但腰背挺直,目光清澈,身体颇为健康,倒非老朽无力之辈。身旁那汉子,看穿着是个长随伴当,年纪不过三十里许,生的面目俊朗甚是干练。

    那老人走出饭馆,用手骈指道:“我看这上解太仓的税银,你们哪个敢动?”中气十足这一声喊,彷如码头上青天打了个霹雳,突如其来,把一众力夫吓了一跳。那些车马行的脚夫、车老板也不知所措,纷纷侧目视之。

    只见那老人迈开大步,朝银车走去。这些护车的打手,平素里凶神恶煞,踹寡妇门,踩绝户坟的,一见那老人过来,仿佛老鼠见猫,手中的刀棍,急忙朝地上一扔,左右分开,跪倒在地。那少林的高手,唐门的供奉,也都面色尴尬,身形不敢乱动,看老人将将离近,也急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草民见过大老爷。”

    莫非是这老人武功盖世,天下无敌,让这一干好汉见了他不敢生争斗之心?自然不是,这老人虽然目光清澈,可是步下全无根基,虽则身体尚好,却是个全无武功的老者。那帮汉子里任意一人,都能把他轻松打翻。可问题是他那一身绯袍,锦鸡补服,说明这人是二品官身。这班粗坯,若是见了那些**品的小官,仗着自家老大的势力,还敢拼上一拼,这可是二品大员。动一动手指头,能把他们碾的连渣都不剩,谁还敢胡来?那些少林弟子、唐门供奉也是一样,便是个四品知府,都能把他们当孙子驱使,何况是二品文官?

    那老人看也不看这帮人,径直朝张鲸走去,口中喝道:“厂卫鹰犬,无耻阉奴,尔等莫非意图私自偷运浙江上解的积欠税银么?有老夫在此,总教尔等奸计难售。”

    那张鲸、冯云冲是认得这老人的,一见之下,便知大事不好,只得撩衣跪倒道:“小的见过方老部堂。老部堂误会了,这不是浙江上解的税款。”

    这老人非是旁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方钝。方钝字仲敏,号砺庵,湖南岳州人,正德十五年进士,积功至户部尚书,掌管朝廷钱袋子数年,也是朝中一方诸侯。此人在京师出资建立岳州会馆,凡是同乡仕宦来到京师,都可居住于此,免费享用饮食,又专一提携同乡。时有民谚为“方尚书做官,提带湖广一省人”。

    方钝还曾专门为了帮衬一位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同乡,先是给了他路费,又让他去贩卖苦槠。那同乡虽然不知道,这没人要的苦槠有什么用?但既然老尚书出运费、路费、货款,那还有什么说的,运吧。等到苦槠进京后,方钝特意写诗云:湖广调来一船槠,一消气来二补虚。二两银子买一颗,错过机遇莫道时。

    这苦槠虽然功能止泻,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是高价收购二文钱一颗便差不多,这二两银子简直是天价中的天价。即使加上方钝的诗,也不值这么多。可问题在于,方钝在这首诗下面盖上了自己的户部尚书官印,这印可值这么多。把这诗往热闹处这么一贴,那做官的行商的,谁还不买点,巴结巴结方司徒?户部当天请假,借钱的吏员就不知多少,都是要去买苦槠送老上级,表示自己服从命令听指挥。因此一船苦槠很快就销售一空,那位湖广商人因此大发其财。

    这种用人及处事原则,在今时看来,自然是有任人唯亲、权力寻租的嫌疑。可是别忘了,这是在大明朝。当时用人上,用人唯亲并不是什么缺点过失,帮助乡党也是值得称道的美德。。而此公既非严党,也非徐党,如果硬要算的话,只好算做湘党。(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国朝脊梁

    说来,方部堂这位湘党之魁,虽然肯帮同乡发财,自己倒是甚为清廉,一向崇尚节俭,更屡次上本朝廷,要求天子“崇俭节用,以丰天下”。可是前者大破白莲圣库后,起获的赃款,居然有一大笔流入内库,其数字之巨大,几乎让这位老尚书双目喷火,怒发冲冠!

    按他的想法,这天下的钱粮赋税都属于太仓,内库是什么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个机构。皇帝用钱方向有两部分,一部分应该,一部分不应该。应该的部分,自然户部会批准,而不批准的部分,那就是不该产生的浪费。圣天子应以节俭为本,才能为万民表率,如今大明朝奢糜之风大起,据说南方富人一餐之费,就要千两之数,同时还有大批穷人,卖儿鬻女三餐无着,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而皇帝如果带头搞奢侈,还怎么要求下面的人节约?内库内库,不就是助长了这种皇上带头胡乱花钱的歪风邪气么?

    因此他在任尚书期间,不遗余力的与天子别苗头,卡着钱袋子,对内承运库也是能挖则挖,能削则削,拼命与之争夺钱财,为的就是让嘉靖多过几天穷日子,也知道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可惜自己一番苦心,全被严鸿那小奸给破坏了,一大笔款子送进去,皇帝手头宽松,行为也就少了顾忌。

    前不久,皇帝居然一反常态,召见自己两个儿子进宫面圣,并且还让两个儿子轮番在皇宫内住了一段时间。这在以往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要知道当今天子深信二龙不相见之说。与儿子间的信息往来。全靠太监传旨,这次是犯了什么病,居然肯主动召见,并留儿子过夜了?

    按说这事是好事,而且跟方钝的工作关系不大。可问题在于,就在那不久之后,皇帝遍大办斋醮,说是要为自己的孙儿祈福。保佑他无灾无病,健康成长。这法事一办若干场,光是耗费的龙涎香就不知多少,银子更是如同流水般花出去,让老尚书心疼不已。

    这钱若是能放到太仓里做储备,或是用在做正事上多好。老尚书当时忍不住就写本上奏,建议天子立刻停止这种活动,驱逐道士,提倡节俭,移内库之银入太仓调拨!也不要怪老尚书无谋冲动。大明文臣想搞掉内库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闫东来所处的位面。万历皇帝归天后,在位仅一个月的明光宗朱常洛,便被文臣忽悠了。登基后,将他老爹辛苦积攒的内帑七百万两白银悉输太仓,结果从那以后,大明皇帝成了穷光蛋。到了崇祯当皇帝时,连赏赐大将的钱都拿不出。其时闯军兵近京师,吴三桂部路远,短时间内不能赶到,崇祯帝只得下令先调蓟镇总兵唐通和山东总兵刘泽清勤王。刘泽清自知勤王必死,便诈称落马受伤,无法带兵,于临清一带逡巡不进,后来更是索性寇掠临清之后,带兵南下投闯。而唐通带着八千边军,不顾辛苦星夜回师勤王,结果进宫面圣后,崇祯只赏了唐通纹银四十两,八千精锐战兵,每人赏钱五文!面对这种赏格,唐通做出了英明的决断,出宫后带着部队投了闯军。后世总有人借此攻击崇祯吝啬寡恩,实际上他又不是白痴,再吝啬也不会吝啬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手里没钱。内库被光宗败了,崇祯手里空空如也,拿什么赏?结果大明朝完蛋大吉,也正应验了当年万历临死前的遗言:勿使内帑尽也,尽则江山不复为我朱家所有矣。

    这方钝的屡次上书,也是希望把内帑划归户部调拨,皇帝用钱再朝户部要。可嘉靖并不是另一个时空的明光宗那种脑残,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这份奏折被嘉靖留中不发。这还是因为老皇爷最近忙着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心情大好加上没时间收拾人,否则方钝少不得要受一番严厉申饬。

    可是方钝本来年事已高,也不在乎什么功名荣辱。他眼见朝政日非,心灰意冷之余,便想要辞官归隐。就在这当儿,有人送来消息,严鸿与倭寇勾结,预谋以白银百万两直输内帑行贿天子,为汪直买命。

    这段时间里,关于汪直问题,朝堂上已然打乱了套。南方多道本章递到京师,据说锦衣卫方面还上了密折。其中胡宗宪从建议不杀汪直,到附署请斩汪直,严鸿也一起附署,按说他们两加上王本固,及部分京官的呼吁,汪直的脑袋应该是一定要掉的,可是宫里却始终不闻不问,对本章来了个冷处理。

    朝中大臣看不出这是什么风向,便有人试探了几轮,上本请斩,可是也没了下文。方钝本人虽然未负责过平倭工作,但对倭寇一样是深恶痛绝,自然不希望皇帝赦免这个倭寇头子无罪。而且根据他所收到的消息,之前特赦的倭寇徐海,于海上招揽旧部,又已养成气力,不知何时又复为害大明江山。

    汪直的声望地位远在徐海之上,如果他真被特赦,那么以后再要为害,其程度也非徐海能比拟。再者说,此例一开,天下人谁还有畏惧法度之心?人人争向以财货买命,则制度何存?更重要的是,这一百万银子,归了皇帝的私人金库,于太仓并无帮助,到时候皇帝可以拿这笔钱任意挥霍,白白养肥了无数道士而已。

    所谓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带头铺张,下面的人还不竞相斗富,到时候天下奢靡风大起,再要控制就不容易。综合这几方面理由,方钝决心在自己致仕前,再斗上一斗,把这一百万两白银,夺入太仓。到时候左右不过是罢官,自己本来就要致仕乞休,罢官算个什么?

    至于理由他也想好了,浙江欠朝廷的赋税太多,光苏州就欠了税粮八百万石,折成银子哪怕按最低价也有四百万两,其他地方还不用算。那么把这一百万两银子说成是浙江上解的欠税,也完全说的过去。

    这钱只要进了太仓,皇帝就别想再要出来,难道他还能说,这不是欠税,是汪直给我的买命钱?这话显然说不出口啊,到时候叫皇帝吃个哑巴亏,也让汪直的诡计难以得逞。自己再联合一干忠直之臣上本,催斩汪直,便可大获全胜。这也算自己在退出朝堂之前,给严嵩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家这个胡作非为的长孙,所谋的祸国殃民之事不成。也让皇帝知道,大明朝,不是他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的成什么的。

    方钝也知道,在这事里,朝中禁海派大有拿他当枪使的意思。不过老方钝并不在意,按他想来,这海本来就开不得。即使不提祖宗之法,单说开海带来的影响,他就认为这开海绝对是祸国殃民之举。商人贸易之利,远胜农耕,到时候大家都去做生意,谁又来耕地?而朝廷没了粮食,只剩白银,那不就是等着灭国?再说堂堂国朝,去做贸易,和商人争利,这又成了什么样子?

    朝廷想要有钱,应该做的是去节流,而不是开源。天下那么多藩王勋贵,如同老鼠一样越繁殖越多,他们一出生就有俸禄,就有官爵,占用了好大一笔社会资源。朝廷应该夺荫,削禄,通过这种手法,自然可以节约出大笔开支,还有什么经济问题解决不了?在方钝看来,那些寄生虫本就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被饿死纯属活该。可恨这么简单的道理,严嵩阿谀为本,倒也罢了,徐阶竟然也不出来反对,真是岂有此理!

    方钝既然打定主意弄这笔钱,自然精心布置。他的情报得到的十分准确,提前到此埋伏起来。赵盛等人只是防备宵小贼子,做得全是武装斗争的打算,混没想到堂堂国朝二品部堂,居然亲自到此坐镇,顿时便没了主张。冯云冲等人可不敢招惹这二品文官,六部正堂,只能任由对方斥骂。此时只见方老部堂身边那名长随,自怀中取出一枚穿云炮,点火施放,随着一道火光冲天,炮声响起,不多时,传来阵阵跑步之声,只见有数百名兵士跑步前来。

    这些都是负责护卫太仓的仓丁,属于户部直接能指挥的警卫武装。只见这干人等,人人刀枪在手,目露寒光,将这码头上的人围住。这些人也得了方钝的命令,今天一切只须按令而行,天大的漏子,方老尚书一力承担,不会牵连他们。而且每人赏白银一两,交战有功,另有赏赐,受伤汤药从优!在这重赏之下,平日里应付差使的仓丁,今天也焕发了崭新的精神面貌,士气高昂,大有一战之力。

    要论人数和战力,码头上的人马完全凌驾于这些仓丁之上,单只俞大猷那五百精兵,不但训练精熟,而且有阵法队列,配合起来便是库丁来三千人,怕也不能抵挡。可问题是,仓丁这有一位二品户部尚书大司徒坐镇,这光环加的不是一点半点。俞大猷虽然是挂都督同知衔的总兵,从品级上看是从一品,比这个正二品大。但是傻子都知道,武将的从一品,比一个文官正四品都未必能比,至于比正二……还是洗洗睡吧,当文贵武贱不存在么。至于其他人的官职就更不够看,张鲸在冯云冲面前抖威风行,在方钝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拦路有虎

    这一来,这些护银的人马先自折了士气。部队不敢前进,只得后退,但是若说就这么把银子交出去,又有点不甘心。这么大的数目,如果当真损失了,自己又该如何交代?难道告诉长官,钱被户部抢了,有本事你去抢回来?

    那些闽勇见此情形,纷纷低声道:“帅爷,您拿个主意吧,不行,咱还是撤吧。这些文官,咱可惹不起。”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之前和那些仓丁也没少打群架,每次都打的对方鬼哭狼嚎。可今天这情形特殊,对方后台在,自己的后台不在,也硬气不起来。那些锦衣卫抽出绣春刀,想去保护那些大车,可是刚一凑合,那些仓丁就把枪杆刀背耍起来,朝他们打去,口中道:“我等奉了部堂之命行事,你们也敢阻拦,尔等长了几个脑袋?真以为担个锦衣名头,爷台就怕你?我家老爷身边的长随,也是锦衣,身上还有百户衔呢!”

    那方钝身边的长随名唤方杰,乃是方家家生奴才,虽则是个奴才,却自幼读书识字,聪明能干,兼之办事得力,很得方钝喜欢,不但已经恢复了良籍,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锦衣百户的官衔,每月可以多拿一份俸禄,出去也有面子。这方杰在家排行第三,家中就被称为三哥,于方家的家丁中最是得宠。方三哥人心不足,现在正盘算着自家孙小姐的念头。他想着自己毕竟有个百户头衔,如今也不是奴籍了。自家孙小姐又是庶出,也未必就不能配。当然这么明着提亲不成。得想法先把生米煮熟了再说。小姐挺喜欢我的。这事有门儿。

    方杰一心讨好方钝。打的这个主意,方钝哪里知晓,还只当这人忠诚可靠。此时见那些打手力夫已经吓的头不敢抬,护漕的槽兵和俞大猷的官兵也不敢上前,只有百多名锦衣卫还在硬着头皮,护着车辆。方老部堂不由怒喝道:“咄!大胆鹰犬,还敢阻挠老夫不成?尔等就不怕死么?户部仓丁,与我把银车赶去太仓。有敢阻拦者,打死勿论,天大干系,老夫一力承担。”

    若说这方钝是否胆子太大了,居然要当街打死人?那又是不了解行情了。这算什么胆大!那位如今在云南啃老米饭的杨慎,也就是著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作者,当初可是带着一帮人马于左顺门设伏,等着打死当朝首辅的。一个首辅,可比这百多锦衣加起来都值钱百倍。方钝一来本就准备退休;二来又是六部正堂,身份显贵。根本就没把这帮锦衣鹰犬当人;三来是知道这帮人这钱是买汪直不死的,心里气愤难当。存了豁出命去一拼的念头,因此发了狠话。

    那些仓丁本来就与京师锦衣有仇,至于将岸带领的杭州锦衣,则受了池鱼之殃,也被惦记上。今番自家的老爷在后面压阵,那是痛打落水狗之势,更无顾忌。霎时间,刀枪并举,手上发狠。锦衣卫的人,只得拼命招架,却不敢回手,顿时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那刀枪不长眼,还有两个倒霉的北京锦衣卫,招架不及,竟然被几个仓丁刀背砍在头上,不小心从台阶石上摔下来,当场就脑袋开花,鲜血流了一地。可怜这帮锦衣,有的壕境斗过佛夷,有的在台州杀过乱兵真倭,结果这回却折在了京师几个无名仓丁的手中。

    方钝这辈子没上过战阵,只觉得这等情景太过恶心,以袍服一挡脸,身子后退几步。方杰急忙搀住他道:“老太爷,咱再后退几步,避避这煞气。”二人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那些仓丁追打锦衣卫,抢夺大车,身边不过几名兵卒保卫。

    就在此时,却听阵阵鸾铃之声,大路上跑来一骑火红胭脂马。这马甚是神骏,肩高五尺,头尾八尺,乃是上得战阵的良驹。马上之人,外罩火红斗篷,内穿火红紧身袄裙,头上一顶火红绢帕包头,里面包着金丝鬏髻,背后背一口厚背鬼头刀,刀把上的红绸子顺风飘扬。

    那女子不是严家新纳姨娘,胭脂虎孙月蓉又是哪个?在她身后,一骑宝马墨蹄追风上,端坐的正是青衫龙女张青砚,在她二人身后,落后几个马头的位置,有十几匹马,上面端坐的,则是个个勋贵家的小姐,在她们身后,一群家丁背弓负叉,紧紧跟随。只是两条腿怎么可能跑的过四条腿,队伍已经散的如同羊屎,不成规模。

    原来自从严鸿出发,孙月蓉也没闲着。那些国公勋贵们,不比得文官清流这般自傲,他们在国朝有爵无位,想要弄几张船引发财,都巴结严鸿的门路。又知道严鸿专宠这个爱妾,便开始走她的门路。一来,有着成亲时,借依仗官衔牌这份交情在,二来孙月蓉心胸坦荡,并无心机,也好对付。

    对于这种交往,严家也十分欢迎。严家素来与勋贵们走动较多,对于夫人外交自然不排斥。只是没想到,孙月蓉胸无点墨,不知礼仪,又是个如夫人的身份,那些勋贵家的人居然肯放下身段与她做朋友。这本来该是大妇的差使,可是胡晚娘偏生又是那么个古怪性子,谁能与她投契?

    因此孙月蓉这回是如鱼得水。她天真烂漫,口快心直,倒是很对那些勋贵家小姐的胃口。又听她说起与严鸿的情史,什么大闹醉仙楼,荡平永平庄,散财济灾民,一直到讨旨下山东。除了缘定大兴山这等丢人的事没提以外,其他的基本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经历一波三折,比评话都热闹,把各位勋贵家的小姐太太们迷的如痴如醉,更有人还掉了许多眼泪。更有些人背地里哀叹,这等有情有义有身份有钱财的四有夫婿,怎么就落到个女贼手里了?要是给了自己该多好啊。

    她们日常往来,初时是斗叶子牌,孙月蓉那是什么出身?虽则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可是成天价山寨里、江湖上厮混,牌九、骰子无一不精的人物,叶子牌又有什么难的?因此只用一天便学会。别看她人混混沌沌,赌运却当真不俗,眼疾手快,记性也好。到了第三天,就已经杀的几位勋贵家的小姐片甲不存。好在这些人,都是家财雄厚,于输赢看的不重,更加之想要变相送钱给她,因此倒不在乎。

    后来孙月蓉总是赢钱,兴趣渐渐淡了,又改为听戏。可她听山东地方小调还成,听南戏那根本就听不明白,结果坐在那不过片刻光景,就觉得眼皮发沉,干脆邀约诸位闺蜜,出城打猎跑马去者。那勋贵家中,也有一些学过点粗浅功夫的女子,便有那行事大方,不拘一格的,邀她一起练练功夫,或是在京师附近打一打猎。欧阳氏也喜欢孙月蓉的纯真可爱,特许她打猎时准带兵器,把个胭脂虎高兴的一夜没睡着觉。

    过不多久,张青砚居然也来到京师,投奔义姐。这位青衫龙女生怕被逼着嫁给播州杨家,干脆到北京来赖着不走,至于她师姐要她回师门的事儿,自然是当做耳边风。孙月蓉自是欢喜,又出钱为张青砚在京师的大客栈中号下房子,还好心的想帮她操持婚事,大包大揽道:“妹子放心,如今姐姐可也是个人物,定国公、英国公这等人家,我也是有往来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只管说,姐姐找人帮你做媒就是。”至于说这些勋贵人家有没有可能娶一个江湖女子做正妻,以孙月蓉这心机,一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张青砚故意发嗔道:“原来姐姐是这般厌恶妹子,刚见面没几日,便要把我许出去。若是如此,我还是趁早离开,免的讨人嫌才是。”两人调笑了一阵,张青砚巧妙的把这问题避开,心道:我想要的是你的男人,你要是肯帮我做媒,我倒是感激的很。

    后来严鸿遭遇海难的消息传来,说是他做了海龙王的女婿,孙月蓉得知后顿时晕厥过去。醒来后,二话不说便要去福建寻他,说是找不到人,自己便跳进海里,到龙宫里去为丈夫做小。还是张青砚经多识广,先是稳住了孙月蓉,只让她再等待一阵消息,若是过几个月找不到人,自己随她南下就是。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月光景,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严钦差没死,如今奔了杭州。孙月蓉这才转悲为喜,又恢复了往日活力。与一众勋贵家的女子往来时,也总带着张青砚这个妹子在身边,有那些见张青砚美貌,想要为自家人提亲做媒,纳她做个小妾的,也都被孙月蓉帮着挡驾。

    那些小姐们回到家里念叨,便有些家中长者斥道:“你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敢替家里做这个主?你懂什么?那个姓张的,分明是孙姨娘结交来邀宠、固宠的。多半已经是严纯臣的房里人,你想让她给咱家做小妾,严鸿回来,还不发了疯?今后对那个张姑娘,也多恭敬点,别提什么婚姻的事。”

    从那以后张青砚也算是融入了这个勋贵圈子里。而这次押运白银回京师的锦衣卫,就有几个出身飞虎山,后来进锦衣听差的。他们心里存不住事,出发前,便与那进京送信的人打好招呼,说自己要进京,你们把这消息也与我们飞虎山的少当家说一声,让她安心,我们姑爷没事,就是房里添了几个女人,等回京后,可得让少当家多管着点姑爷。(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贼先擒王

    孙月蓉知道这消息后,倒是不在乎多几个女人。反正严鸿身边女人已经够多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说自己这身份也是插进去的。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那小贼安然无恙,便是他真把海龙王的女儿带回家,自己也认了。又想多打听些严鸿的消息,便请那传信人帮着打探,那船几时到达。

    那传信的锦衣不敢擅自做主,只得禀报陆炳。陆炳听到这事,倒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老人家也觉得这笔银子数额太大,而偏生又没有户部一个子,与山东那次相比,便没了声东击西的效果,生怕出了什么闪失。可自己出面,又太过冒失。如果孙月蓉能去东便门接应一下,也不是坏事。一则她是山贼出身,颇有武艺,能当得缓急。二来万一真遇上个长短,事情闹大了,孙月蓉好歹是严府的小妾,那么这事儿就也摊到了严阁老头上一份,免得自家一个人担忧。这和严鸿让东厂接应银子是一个道理,不同之处在于让东厂插进来是要分一份红出去的,而让孙月蓉进来只要一句话就行了,她反而还要感激你,可谓是无本有利。

    想到这里,陆炳暗自奸笑,便点一点头,默许几个心腹帮着给孙月蓉通报消息。

    今天孙月蓉本是邀了那些勋贵家的人出城打猎,打猎途中听锦衣来报,说那运银子的船快到东便门码头了,这才急忙结束打猎,打马赶向东便门。半路上又听说。出了差子。那边动起手来。她更是打马如飞,前往接应。

    那些勋贵家的闺女知道轻重,晓得这事不是自己能搀和的。可是要说圈马回家,怕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交情可就淡了。这些陪孙月蓉打猎的,又都是好事之徒,再说这样的热闹,在北京城也不是天天能看到的。因此她们只得远远跟着,打定主意坚决不出手。

    孙月蓉赶到时。正看到有个自家飞虎山的兄弟已经被打得头颅开花,倒在地上。又有一人被一个户部仓丁一枪杆抽在头上,打的头破血流,腿上又被刺了一枪,一个跟头跌倒。另几名飞虎山出身的发了狠,也顾不得方老部堂的官威,举刀劈砍,砍伤两个对手,把那个受伤的护在中心。只是他们人少,自反被仓丁注意上。口中喊着:“大胆的贼子,居然敢杀我们的人。当真是反了!反了!弟兄们,戳死他们!”举起手中长枪乱戳,那几个人刀短,只能护身,眼看就有性命之险。

    孙月蓉本来就是极重旧情之人,对这干飞虎山的旧日手足,看的十分要紧。她不明其中厉害,也未顾忌方钝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只想着要救下那些儿郎。眼见自家人惨遭围攻,孙月蓉柳眉倒竖,银牙紧咬。只见她拿出绿林中的手段,单足挂蹬,整个人藏在马腹之下,全靠那挂蹬的脚保证人不坠马。这一手蹬里藏身的手段,非是老响马,万难施展。她人藏在马下,用拳头在马臀上使力一击,这匹胭脂红,一声长嘶,朝着方钝飞速冲去。

    老方钝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孙月蓉身上,他也不认识这个丑丫头,倒是认识后面的几个勋贵家中的千金,只当对方是打猎归来,路过此地。只是觉得女儿家抛头露面,乘马招摇,还有男仆帮着搬运猎物,简直不成体统,其他的倒未多想。

    大明朝的文官,大多数都经历过十年寒窗,铁砚磨穿的经历,固然中进士后飞黄腾达,中举后也可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不过在中举以前,总体来说,还是要刻苦读书,受不少辛苦。相比之下,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一降世就有了爵位,有封地收入,按月拿俸禄的勋贵以及那些享受地方供养而不需要付出劳动的藩王,在文官们眼里看来,这就是一等的寄生虫,简直是万恶之源。

    因此大明朝的文官,大多数对勋贵都没好看法,哪怕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与勋贵联姻,从本心上,对其也是鄙夷的多,恨不得天子把勋贵藩王全部裁撤才能安心。这也是为什么,从明后期开始,那些文臣总没事找勋贵麻烦。甚至于不惜否定历史,把那些原本定论的战功抹杀,来褫夺勋贵们的头衔、荫封、爵位等等。

    其中,那位心学开山鼻祖王阳明,本来是文官中的领袖,结果因为受封新建伯,世袭罔替,结果马上就成了文官们的眼中钉,导致他的儿子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根本混不进文官圈子里。便是老爹昔日的弟子门生,对他也是爱搭不理,全无守望相助的同门情意。

    至于那些勋贵们的地位得来之不易,大多是祖辈血染沙场,亲冒矢石,立下救驾或破敌大功,文官们则一概嗤之以鼻:祖上功勋是祖上的,祖上的福已经享了,你立下了功劳么?凭什么?

    因为文官对勋贵这种态度,方钝对于这帮勋贵家的女儿,也自然懒得搭理。万没想到,忽然有匹马朝他冲来,那几个仓丁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这马来的飞快,若是被撞上,那多半是死路一条,这帮人自然不会给方老做人肉盾牌,急忙左右分开躲避。

    孙月蓉此时一个顺风扯旗,从马腹下钻出,重新坐在马背上,猛的探手,竟然一把抓住了方老部堂的腰带。再腰背用力,奋力一拽。孙月蓉本是个力大的女子,方老部堂不过中等身材,加上年迈人瘦,竟然被她提到手中,抓上马来。放马跑出十几步后,孙月蓉才一勒缰绳,下了坐骑,将单刀抽出压在方钝脖子上道:“老东西,让你的人全停手!”

    方钝本人没经历过战事,属于典型的太平文官。再说身在京师,几时想到会遭遇这样精通绿林手段的女子?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人已经被拿,利刃加颈,刀锋贴肉,脖颈处隐隐做痛。

    这一番闹腾,兔起鹘落,众仓丁听到喊声,回头观看时,见不知从哪杀出来个母大虫,把自家部堂拿住,当时便也不敢再动手。张青砚本来能拦住孙月蓉,却一犹豫,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此时只能抽出宝剑,护在孙月蓉身后。

    那飞虎山的人认识孙月蓉,急忙叫道:“少当家的,您来了就好了!这帮鸟人欺人太甚,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们在壕境杀过佛夷,在台州斩过乱兵,斗过真倭,却没想到要受这个罪,我们不服啊!”另外有人取了金创药,为那伤号上药。

    孙月蓉听着怒火上涌,钢刀上不由微微加了些力气,:“老狗,快让你的部下扔了兵器,乖乖跪下,交姑奶奶发落,否则我砍了你的狗头。”

    方钝为人倒是硬气。他听那些人喊这婆娘少当家的,忽然想起京师中前段时间的流言,严鸿纳了个山贼小妾,满朝勋贵借了官衔牌还派人送亲。八成便是这个婆娘?想到这一节,方钝满胸正气,更是有恃无恐,冷哼道:“放肆!老夫乃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你这婆娘,若敢对我有丝毫无礼,不只本人身犯不赦之罪,便是宗族家小,也难逃王法!莫非你活腻了不成?还不赶快放开老夫,跪地伏法,等待何时?”

    他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丝毫不像是被获遭擒的人质。这也是孙月蓉对于明朝文人的不怕死劲头了解的不足。她只知道,昔日飞虎山拦截过的贪官,个个都是怕死得很,见了刀枪就跪地求饶,几时见过一个老头子这般威风,反倒像自个被他用刀逼住了一般?

    谁知京城文官这帮爷们,是敢没事骂皇帝刷声望骗廷杖的主,你那口破刀,对他们能有多大威慑力?尤其又知道她也是官宦家的妾侍,更是在游戏规则内生活的人,自然更不害怕。

    这一来,孙月蓉再浑,也不敢真的就把这老倌砍死,可拿这又臭又硬的老头子没办法,心里一时有点慌乱。方钝看她迟疑,更是怒发冲冠,高声呵斥道:“儿郎们,还在看什么?赶紧动手,把那些锦衣鹰犬拿下,赶着银车回太仓,再到天家面前打这场官司!老夫为国为民,粉身碎骨也不怕,何惧这奸臣家贼女子的刀刃!”

    见自己家的部堂如此硬气,再看那女子也没敢一刀砍头,这些仓丁的胆气复又一壮,举起兵器二次杀上。锦衣卫这边,见也来了靠山,比刚才的胆子大了点,结成圆阵,两边刀枪相对,眼看便要撕杀。不过正因为锦衣卫现在有了抵抗的架势,仓丁们倒也不如刚才那帮嚣张。自来几个人打架容易打起来,几十个人动手就要犹豫。现在两边都是有数百之众,只是耽耽相对,尚未真正火拼。

    这方钝的亲随方杰却想:我若是能救老太爷,这便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回到家里,便求把孙小姐赏下来。等到做了方家乘龙快婿,我方三哥在家丁里便算的上最出挑的人物。

    至于那拿刀的婆娘,看来煞是厉害?没关系,方三哥在街面上混的时间长,对于孙月蓉的底细是清楚的,知道这女子是严家的姨娘,料想她不敢动手伤人,无非是恐吓而已。(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血染码头

    因此方杰有恃无恐,断喝一声:“呔!哪来的泼妇贼婆,光天化日,郎郎乾坤,竟敢劫持国朝二品正堂,你的眼里没王法了么?便是你如今的所为,最轻也要发配到教坊司里做那迎来送往的勾当,只是看你这副尊容,怕也没人肯要。快快放回我家老太爷,再随我到有司投案,否则便叫你知道知道,你家方三哥的厉害。”

    方杰边说边向前闯,拟着来到跟前,先夺了钢刀,救回自家老太爷,卖弄些手段再说。哪知孙月蓉听他漫骂,又见地上倒了锦衣的死尸,早已怒气满胸。看这小白脸竟然伸手来抢自己的宝刀,勃然之下,猛的将方钝一推,手中钢刀化出一道白光。“这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姑奶奶我!”

    那方杰见她冲来,心里有些发慌,他练过几天武艺,可没跟人动过手啊,见到对方举着刀,便有点手足无措,只是喝道:“我可是堂堂锦……”他还没等报出自己的百户官身,孙月蓉钢刀已然砍下。她这单刀分量既沉,刃口又格外锋利,这一招则是孙烈当年跟倭寇交战中,从敌人那学来的杀招。一刀劈出用力极猛,方杰身穿短褐,并无甲胄护身,如何挡的住?只见一刀从右肩往左下狠狠劈了下去,方杰小半爿身子随着刀锋脱落,鲜血狂喷,若是有精通扶桑体舍流剑术的人看到这一击,八成会击节叫好,赞一句:好一记袈裟斩!

    方钝年事已高,被这一推,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住身子。脑子里便一阵迷糊。刚清醒过来就看到刀光闪处,自己视为心腹加得力干将的方杰,被砍成了两爿,鲜血喷溅,有几滴血直接喷到了自己脸上。一个女贼居然敢当街杀死自己的家生奴仆,国朝锦衣百户;还敢挟持自己这二品正堂,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老方钝火冒千尺,待要开口大骂。不料他一方面伤心方杰之死,一方面感怀被擒之辱,更被这污血腥气一冲,还未开口,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一阵乱响,身子站立不住,向后栽去。

    孙月蓉先是砍了方杰方三哥,又气晕了方钝,那些仓丁不知老尚书死活。便不由乱了手脚。虽则这女贼打倒老部堂,想是犯了重罪。可现在老部堂倒了下去,咱还找谁撑腰啊?尤其又没有主事之人坐镇,再看那母大虫手中单刀向下淌着血,看这模样,她是个不要命的主,万一杀发了性,把自己也砍了,该找谁说理去?而锦衣卫则借着这股势头,发起猛烈反扑,顿时将仓丁杀的落花流水。

    这帮仓丁不敢再战,便自仓皇撤退,倒是有几个有良心的,来抢方钝,孙月蓉也不阻拦,任他们把人救走。她方才含愤出手,此时也晓得怕是惹了大祸,对张青砚道:“妹妹,姐姐好象惹祸了,这当街杀人,不知是什么罪过。你赶紧回客栈躲避躲避,姐姐在这里等着人来拿就是。”

    张青砚见她此时还惦记自己,心里也颇受感动,道:“姐姐,你如今可是严家的姨娘,等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先回家,有什么话再说,家中还有阁老与小阁老为你撑腰,杀个把奴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东厂太监张鲸眼珠转动,知道这回的事闹的不小,自己可不想搀和进来,弄不好再拿自己顶包,那便糟糕透顶。因此只是催促着车马快些把银子拉去内承运库,其他的话却是半字也没说。

    陶智吐了口唾沫,暗骂了一句:“孙子!”对孙月蓉拱手道:“太太放心,这事决不能让您吃亏,大不了老陶拿脑袋顶上就是。再说,我这就回禀我家大都督,请他老人家代为转圜一二,也无甚大碍。您且回府再做道理。”

    这个时代是封建时代,豪门贵介,当街若是犯了法度,多半就扔下一个奴仆留下顶罪,自己扬长而去。所谓“家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不是说家里真没人犯法,而是家里没人受法律制裁而已。至于这事是否一个奴仆能顶的下来,此时倒也顾不得了。再者陶智心想,此处有个现成的赵老大,到时候拿他和他手下那几百城狐社鼠抵偿,也总能保下太太来。自己在孙月蓉面前充大路,其实心中早打好了寻替罪羊的算盘。

    至于码头上神惊鬼怕,威风八面的赵老大,眼看这一群朝廷大佬的火拼,虽则只不过杀伤了寥寥数人,他老人家却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等到各路官人都走了,好容易被身边的喽啰给拍醒,这才发现双腿筛糠似抖个不停。回到家中,赶紧大吃大喝,准备等死。

    东便门这惨剧发生之时,徐阶正与张居正、邹应龙等人在府内商议。忽有徐家下人进来,耳语了几句。徐阶听罢,脸色一变,旋即笑道:“这严惟中好大威风。他家孙少爷的爱妾,居然在东便门用刀把户部方老给逼晕了过去,还杀了方家的仆人。”

    邹应龙双眉一竖:“严老贼这般胡作非为,满朝上下,那个能容?恩师,以某之见,我等隐忍多时,在此一举,即刻上表弹劾,怕不将老贼满门拔除?”

    张居正却道:“恩师,不知严府这婆娘,为何与方老尚书冲突?”

    徐阶微微一笑,说了家人打听来的事情经过:“二位却如何看?”

    邹应龙沉吟不语。张居正道:“那孙氏本是山贼出身的一个妾,竟然威逼朝廷部老,果然胆大妄为。然而究其事源,却是方老部堂欲将输内库的金银截归国库。此事老部堂虽然占理,若在皇上面前,恐未必会深责孙氏。”

    邹应龙道:“皇上若如此糊涂,只怕朝野尽皆胆寒。我等既为人臣,自当洒血谏君,断不能容此无理之事。”

    徐阶道:“云卿节烈可嘉,却稍嫌鲁莽。不过方砺庵此次出马,被严府这婆娘来个胡搅蛮缠,于我等倒也不见是坏事。孙氏此举,于理大违法度,却看皇上对此如何处置。若是天家处置了孙氏,则严府之势,也略松动。若是孙氏不受责罚,足见严家地位暂难动摇,我等却当继续韬晦,以图长存。”

    邹应龙道:“学生看来,方老部堂年事已高,又受此大辱,怕要挂冠。严老贼一党如今已在六部占了三部,若被他趁势再夺一部,则朝政三分权势彼得其二,这便不好应付。因此学生以为,我等当备人选,与严贼争上一争。”

    徐阶笑道:“我等就算争来户部,对上严惟中,还是彼众我寡,那又何必?此次孙氏大闹东便门,若天子对其责罚,则户部尚书一职,严惟中如何拿得到?若天子不肯责罚孙氏,那户部尚书之职,不妨让严惟中再拿去,好叫天下看看,严家的小老婆打跑了户部尚书,严府自己亲信顶上职位,这般威风,一时无两。他威风越盛,大明朝的威仪越好,万岁爷越心喜啊。他若能把六部尚书尽皆包揽,那才叫国泰民安,皆大欢喜哩。”

    邹应龙至此,已知徐阶是任严府“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意。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不好再说。徐阶又道:“云卿,方才我家人虽然来报,但不知究竟。你且再去细细打探,此事动静如何?”邹应龙答应,行礼告辞。待邹应龙走后,徐阶才叹息道:“叔大,以你看,此次事情,如何了结?”

    张居正道:“以居正看来,严门恩宠炽然,天家对此事未必深究,方老部堂多半要含恨挂冠而去。”

    徐阶点头道:“是啊,孙氏若殴打威逼部堂,不得重惩,那严鸿的恩宠,实在是少有人及。届时,老夫却也要想个法子,结交结交他,以安严惟中之心。”

    张居正道:“恩师所言极是,学生愿在其中穿针引线。他既然拜在我门下,您便是他的长辈,彼此之间也好讲话。”

    徐阶却道:“这不成,你与他虽然是师生,可毕竟是文武两途,远了些,远了些。”说到此,徐阶沉默片刻,忽道:“我那婷儿,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而我听说严鸿与其妻胡氏,颇为不睦,严世藩也早怀了另择姻亲的念头。这倒是个机会。叔大,待孙氏此事稍有眉目,你便替我跑一跑。把这门亲事敲定下来,两家结成骨肉至亲,我料严惟中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要是做成了,那严惟中便不会再对老夫有丝毫怀疑,这韬晦之计,便可奏全功。”

    张居正倒有点犯难,他对老师的家事是略知一二的。徐阶的嫡生孙女徐婷,确实至今待字闺中,也未定亲事。可是这丫头是有意中人的。五省大才子李天照,张居正也是听说过,据说徐阶对这书生倒也颇为满意。只是自己的老师兄徐璠有点嫌弃李天照家世寒微,根基浅薄,配不上自己这阁老门第。如今徐阶要把孙女改嫁给严鸿,却不知小姑娘是否愿意?严鸿这厮,虽然颇有些怪才,然而在男女问题上,却是个人人皆知的无形浪子,让徐家小姐嫁过去,岂不吃亏?(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祸兮福兮

    看他犹豫,徐阶已明白张居正所想,捻须道:“叔大,儿女婚事,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到自己做主?婷儿既是老夫的孙女,此事便由不得她。只要这番天子不肯处置孙氏,我便将婷儿锁在楼中,不许她出来,再派人把那李生赶出京师,不会有什么麻烦。只是严鸿那边,倒要你多费些唇舌,让他早早休妻才是。”

    张居正道:“恩师所言甚是。然前番传言纷纷,说严鸿与陆炳之女颇有私情,虽则后来又有说此是谣言的,然观陆严两家往来之状,怕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徐阶笑道:“此事老夫自知。然老夫以内阁次辅的孙女,莫非还抵不上陆炳的女儿?严鸿心思如何,老夫不知,但严世藩多半会欣然而受。届时严徐两家结亲,我看陆文孚也未必不会另打主意。哎,只是委屈了我那婷儿。然而为了大明朝政,万千黎民,却也只得割舍亲情了。”

    不提这边徐阶盘算着与严家攀亲家,棒打鸳鸯的事。再说严嵩父子,如今朝堂上翻江倒海,他们二人只能在西苑镇守,为皇帝遮风挡雨,替天子与百官搏杀。关于开海、汪直处分意见等奏折看罢之后,还要再安排如何反击,也忙的不亦乐乎。

    这会儿,严嵩喝了一碗参茶,仍觉得头晕眼花,脑海里混沌一片,处置公文只觉得有心无力。倒是自己那独眼龙儿子严世蕃,真不愧能娶二十多个小妾的猛人,精力充沛。思路敏捷。票拟奏折如同行云流水。让严嵩也不由暗中唏嘘,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平素多有荒唐之举,不过这遇到大事,还是得靠他。自己老了,确实有点干不动了,若是离开儿子帮衬,这首辅万难再坐下去。

    正在二人处理奏折之时,忽有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这太监严世蕃倒是认识,正是新近红的发紫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张诚。严世藩知道他与严鸿相善,据说所结的对食,也是严鸿一力成全,算的上自家人。看他如此慌张,心知不妙,值房之内,此时除了自己父子外,便无他人,他腿脚不便。懒得动弹,只微微一颔首道:“小公公。别来无恙?”

    张诚给二人见了礼,这才急火火地说道:“阁老,小阁老,大事不好了,严小相公新纳的孙姨娘在东便门那,杀了人了。”这杀人的事虽然听着吓人,放到元辅家头上,也就不算什么大事。可见张诚这副模样,便知死的不是普通人,严世蕃问道:“孙氏杀人?杀的是何人?可有人证?可有苦主?”

    张诚被严世蕃问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说道“怎么没有人证啊。上千口子人,几千只眼睛看着,方司徒自己也在那,哪能没人证?杀的若是普通人,小的吓死也不敢惊动您二位的大驾,实在是,她杀的是方老司徒家中老苍头的嫡生孙,方杰方三哥。那人头上,可有个锦衣百户的官身,若是这事闹大了,我是怕姨太太吃了亏。我可听说方司徒的同乡,此时已经闹起来,要写折子参奏,孙姨娘即使不抵命,也要发配三千里,远瘴地与军卫为奴呢。”

    这发远瘴地为奴,乃是仅次于死刑的一种处理方法,其中辛苦,加上明朝的道路情况,卫生情况等,判了这个跟砍了也差不多。而且一个女子,若真是发了为奴,路上少不得受解差的凌辱,到了地方也是个官妓的局面。堂堂严家的姨娘,要是真到了这一步,那等于是丢光了严家的脸。若真是朝廷里这么判下来,严家唯一的选择怕是让孙月蓉自尽。

    严嵩听到此,胡须微微摆动,心道不好。方钝这老东西,自己看他别扭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这人一来没太多把柄可抓,对严嵩倒也不是针锋相对;二来就是于朝中大力扶植乡党,自成一派势力。动他,朝廷里的湘人起码也要有六成视严家为寇仇,未免得不偿失。因此一直以来,也是隐忍不发,这孙氏姨娘抽了什么疯,会去砍方家的人?

    严世蕃初时闻听这个消息,也是独眼一立,可马上又恢复平静:“上千人,方钝老匹夫也在?张公公,你且坐下,来人啊。”

    随严世藩一声吩咐,按负责伺候的小太监急忙进来听事。西苑值房的大臣,按理说都有小太监伺候,并负责传递本章,也起监视作用,免得大臣们有些情弊。可是严家行事强梁,那私弊简直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小太监可不敢在旁围观,因此都躲到了外面。听严世蕃招呼,他们这才进来,只听小阁老吩咐道:“去泡一杯上好的参茶来。”

    等到茶献上来,人又退出去,严世蕃在袖中伸手,抽出一张银票道:“小公公为我严家的事,奔走辛劳,这点薄礼不成心意,小公公拿去买双鞋穿。”

    张诚急忙推辞道:“小阁老,您这可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个下人,哪敢拿您的钱使?奴婢与小相公在济南经过生死,乃是过命的交情,这事来通个消息,也是应当的,可万不敢拿您的钱。”

    严世蕃笑道:“小公公,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就不必客气了。再说这钱,也是您该拿的辛苦钱,还是快收下吧。听说小公公纳了如花美眷,在外面金屋藏娇,我严东楼也专好这个调调,心里清楚的很,女人么就是要花钱的,男人不多拿些钱回去,又怎么在女人面前摆威风?这钱还是赶紧带起来吧。”

    堂堂小阁老,与你说些男女私事,这是何等的光荣?张诚只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个筋斗,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下身更是一紧。人都说严家小阁老飞扬跋扈,连九卿见他也得下跪,他还爱搭不理,可我看着这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可见市面上那些孙子的话,是万万听不得的。

    见张诚接了钱,严世蕃才接着说:“小公公,麻烦问上一句,这千百号人,怎么都聚到东便门去了?方老司徒不在衙门里办公,跟家奴跑到东便门那等腌臜所在,又为了哪般?”

    张诚和张鲸的干爹都是张宏,二人算的上同门兄弟,因此感情上此时倒也十分亲厚,这事的始末。张诚从张鲸那也打探了个清楚,因此娓娓道来,详细分说。严世蕃越听越笃定,到最后干脆哈哈笑道:“父亲,这一遭,孙氏还算是为我严家立下了功劳,等鸿儿回家,倒要让他好好犒劳犒劳这个莽撞的孙姨娘。”

    张诚见严世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道:果然还是要和这等遮奢人物做朋友,当街劈死个堂堂锦衣百户,却像没事人一样,这份势派,朝中哪还找第二家去?不和这等人家结交,才是天字一号蠢货。他这是偷着来报信,也不便久留,见严嵩父子已有计较,便告辞离去。

    严嵩听到方钝带人抢钱,也觉得一阵后怕,没想到这老儿居然如此胆大,连抢皇帝钱的这事都敢干。要真被他把钱抢到太仓里,后面的事委实有些麻烦。虽然皇帝的仇恨主要会集中在方钝头上,但是一百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没看一眼就给抢走了,这押运的、上贡的,弄不好都要被牵连。这么看来,孙月蓉这一通胡闹,也算乱拳打死老师父,保住了这么一笔巨款。

    可是功劳大不假,这惹的祸也大啊。方杰可有百户官身,又是方钝心腹管家的嫡生孙,可不是个普通的家奴可比。这事也别指望老方头会善罢甘休。官司真打到朝廷上,却也麻烦得紧。严嵩寻思片刻道:“东楼,那孙氏姨娘你很不喜欢,老夫其实也很厌恶。可是不提鸿儿对她爱若掌珠,便是你娘看她也多有善眼,总不好真把她拿来坏了性命。不如就拿那些力夫抵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其中还要你多多运筹。”

    严鸿去壕境以前,把那胡家送来的秘本,送给了自己的老爹严世蕃修炼。这严东楼本就爱妾数十,再得了这秘本之后,觉得自己龙精虎猛,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再加上严鸿屡屡立功,颇得天家欣赏,严世藩对这个过去看不顺眼的儿子,早已不复有色眼镜。

    听老爹说起这事,独眼龙丑恶地一笑道:“父亲不必如此担忧。这回的事您放心,咱家输不了。那些岳州匹夫们只管去告,看告到哪能翻天?方钝这老不死的乌龟,好死不死,敢去夺天家的内库,他这是自己嫌命长!再说,单为了保护内库,鸿儿手下的锦衣卫也死伤了好些个,这光景我琢磨着陆文孚已经进宫面圣了。有他出马,您还怕万岁爷不站在咱这一边?那方三左右不过是奴仆,什么狗屁百户,有锦衣百户带着人来夺天家内库的么?这种不长眼的东西,死了也便死了,还想拿他的狗血撼动咱严府一根汗毛?只是这回方老狗滚出户部,咱们可得趁机把这户部的印把子夺过来,您属意谁来接方老狗的班?”(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陆炳告状

    严嵩听儿子这般说,这才宽心。但总有些放不下,叮嘱道:“话虽如此,天家那里却也不可丝毫懈怠。你还是要紧安排人,打探消息,免得有什么变故,措手不及。还有,赶紧派心腹之人,去浙江给鸿儿送信,说明此事。”

    严世蕃所料一点不假。锦衣卫都督陆炳对于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也极为重视,暗中派了锦衣卫的精干人员暗中保护。可是方钝这一杀出来,那些暗中保护的锦衣也没辙。要说是白莲教或是江洋大盗,任你武功再高,锦衣卫毒药、火枪、暗器诸般手段齐出,再加上人多势大,主场作战,也能杀你个落花流水。可问题是来的是国朝二品正堂,自己这锦衣亲军跟人家比,根本不够看,哪还敢出头?

    眼看着自己的同袍被打的落花流水,还出现了死伤,这帮暗中保护的锦衣卫也是双眼冒火,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派人忙去飞报自家都督得知。陆炳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也难以决断。自来这等要致仕的官员是最难应付。他们反正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咱就同归于尽。问题是谁想和他们同归于尽啊?

    就在陆炳犹豫该如何处置此事的时候,又有消息来报,峰回路转,那批银子被抢了回来,只是这里面出了个女子刀劈方杰的事。那女子模样一描述,陆炳便知是胭脂虎孙月蓉。

    若按陆炳的本心,他是不想插手此事的,这孙月蓉就算被严家勒令吞金、自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为自己的女儿减少个争宠的对象。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是陆大都督是要下大棋的。他不得不考虑严鸿的感受。那小子也不是傻子。如果等他从南方回来。知道孙氏死了,便会想到陆老头子见死不救。陆某固然不怕那厮,可自己的女儿摆明了非严鸿不嫁,连那护身宝甲都送了。将来女儿是人家的人,自己这个做爹的便是再有本事,也是有心无力。等到那时候,若是严鸿怀着这几分怨气,别说报复在自己女儿身上。单就为此事给女儿甩几个冷脸,那可就大为不妥。陆大都督一身干的好事很多,坏事也不少,早已见惯了朝廷风波起落,可唯独对这宝贝女儿,是生怕她受一丝委屈的。

    另一方面,单说那被打死的两名锦衣卫,其中有一个是飞虎山招安的盗贼,官衔只是个小旗,但却是个军中猛将。敢打敢拼,加上为人豪爽。当初济南城下一番血战,还没正式授衔就已经和一帮锦衣卫、京军称兄道弟了,现在入卫几个月,在卫中人缘也很不错。听说他和另外一个锦衣被仓丁打死,锦衣卫衙门内,已经有人要联络起一干兄弟,去寻那些仓丁晦气了。

    陆炳身为锦衣都督,如果自己手下的人被打死,不哼不哈,也就别想再镇住这个场面。因此两方面的原因,都由不得他不出马讨一个公道。

    再寻思利弊,锦衣卫战死,或者孙月蓉杀方三,毕竟都是为皇帝保护内库,这事儿在皇兄面前也是站得住脚的,陆大都督计议妥当,便毅然进宫去者。

    永寿宫内,嘉靖见了陆炳,依旧是如往日一般欢喜,命黄锦燃上了严鸿送来的龙涎香。这香料原本甚是难得,只有做万寿香饼时使用,平日不大舍得拿出来点。可如今既然开海有望,不说贸易,就是夷人进贡的龙涎香都颇为可观,使用上也就大方起来。

    陆炳笑道:“这龙涎香果非凡物,燃烧起来提神醒脑,小弟这几日本来胸中烦闷,阵阵头痛,一闻这香,倒是周身舒泰,全无不适之感。”

    嘉靖闻言道:“文孚,你莫非染了什么病症?这可大意不得,回头我命太医院的人去为你诊脉,需要什么药物,若是市面上没有,只管来宫中取就是。”

    陆炳急忙谢过圣恩,嘉靖又道:“文孚你来,莫非是为那东便门之事么?”

    张鲸隶属东厂,是皇帝的直属特务机关之一。东便门之事,连张诚都知道了,皇帝怎么可能不知情?只是他的消息来自黄锦,便难免有些歪曲。按黄锦的说法,是方钝老尚书误会锦衣卫擅自截留挪用浙江上解的欠税,这才带仓丁前往拦截,锦衣卫方面不肯做出解释,态度蛮横无礼,双方口角起来。锦衣卫方面自恃鹰犬身份,率先动手,双方互殴,各有死伤。孙月蓉及一干勋贵经过,不问青红皂白,便驱马践踏仓丁,殴辱方钝,方杰上前理论,被一刀劈死,之后扬长而去。银两尽数被锦衣夺走,暂未知去向。

    要知黄锦这回奏,甚是用心,先把仓丁攻击锦衣说成了误会口角,把方钝的责任基本减少了大半,又把孙月蓉的行为说成了联合勋贵,肆无忌惮当街杀人,目无法纪。至于那银两未知去向,就彻底把护银变成了夺银,把锦衣卫塑造成了抢夺内帑的群体。

    嘉靖听完这个奏报后,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不过他打死也不会相信,陆老弟手下的人马,会把自己的内库给抢劫走。此时陆炳既然到了,老皇帝便知多半也是为那东便门的事而来。

    陆炳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五一十,上奏分明。最后说道:“皇兄如有疑问,可以派人问于都督佥事俞大猷,他和他的闽勇当时都在东便门,自可分说明白。另有,那两名死难的锦衣小旗,我也查清楚了。其所立功勋,皆有记录可查,兵部中已有底档留存。他们两人在济南城下合计斩白莲教匪二十余级,在壕境曾斩杀夷兵两名,单说这次浙江大捷,两人在混战中,手刃真倭一名,假倭八名,实乃卫中第一等的勇士。本拟他俩回京后都保举其升总旗。不料竟然横死于东便门,还望皇兄与小弟做主。”

    要知陆炳为官多年,自懂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只是他之前为人相对内敛,不喜争斗,尤其对文官百般容让。可这次,方钝的行为,也是触了他陆文孚的逆鳞。自己的手下跟真倭打,与夷兵战,结果回朝之后,却被自己人砍杀,他也是怒火满腔,直接向天子老兄诉起苦来。

    嘉靖看着这奶兄弟诉苦,心里也一阵难受。当初自己即位之后,就曾向这位兄弟许下,我一日在位,便保你一日富贵,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自有我为你撑腰。当时这话,也是少年心性,为所欲为。而这兄弟多数情况并不因此而放肆妄为,君臣甚是相得。后来卫辉府,在火海之中,陆炳把自己从火场中背出来时,被烧的衣袍不整,须发皆焦,那份狼狈模样,自己一生不忘。那时的许诺可就不是少年人的意气之语,而纯粹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可如今,自己尚在人间,怎么自己的兄弟就被欺到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如今若说还有几分疑窦,就是那白银,是否真被锦衣卫私吞了?自己这兄弟当然不会背叛自己,是否是俞大猷等人胆大包天,要从中弄鬼,先不送入内承运库,而先自己分了一部分钱再说?

    想到此,嘉靖吩咐道:“来人,传冯保来见朕。”他得知汪直要献银乞活,早安排了冯保带领心腹人,在内承运库那看守。过了顿饭光景,只见冯保满头大汗,跑进永寿宫内,磕头见礼。

    嘉靖见他这份模样,倒没追究他失仪之罪,心里反倒十分欢喜。这证明冯保这是安心干活啊,不用问这是在内承运库那正忙着,听自己召他,跑着过来,看这一头汗。只是皇帝自然不知道,这跑是不假,不过可不是从内承运库跑,从那跑早累死了。而是离着永寿宫三里地开始跑,快进门时,再让心腹小太监喷几口水,就成了这副模样。

    等冯保见过了礼,嘉靖问道:“冯保,那汪直输捐的白银,你可曾见到?”

    冯保道:“万岁召见奴婢时,奴婢正在内承运库那指挥卸银子。这汪直说来当真可恶,办事不利。您说他倒是弄点金子,珠宝啊,结果一水全是白银,还都是重铸的元宝,内承运库那人手不足,奴婢也只好亲自上阵,要不是万岁召见,奴婢还得在那充当力夫呢。”

    皇帝闻听,抬眼就看了下一旁侍立的黄锦。黄锦也知这冯保最近与自己有点离心离德,与严家往来也比较近,可是如今想动他,却不容易了。他也是皇帝记的住名字的太监,而且据说皇孙与这冯保十分投缘,一见冯保就笑个不停。皇孙是皇帝的心头肉,连带着冯保的地位水涨船高,连收钱这种事,也交给冯保去办。自己虽是老人,可是要想拔掉冯保这根刺,却不容易。见皇帝看自己,他急忙跪倒道:“回万岁,老奴回奏之时,银子并未入库,这中间怕是有些耽搁。”

    嘉靖也不理会,又问冯保道:“这批银子的数目,可曾盘点清楚?”(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无罪有功

    冯保道:“回天家,奴婢蒙您召唤,仓促赶回,那白银数目,一时尚未点清。不过请天家放心,在内承运库那,奴婢安排的都是信的过的人,决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差错。另外,还有一份汪直的血书供状,随船送来。”

    “呈上来。”

    嘉靖展开血书仔细观看了一番,脸上神色微变,将血书递给陆炳。陆炳看罢之后,说道:“汪五峰志向非小,不过凭他一个盗贼,若是小打小闹,骚扰一番或还可行,真要攻灭一国,怕是未必能够吧。”

    嘉靖哈哈笑道:“便是狠狠在日本闹上一通才解老夫心头之恨。这帮倭人,仗着自己是洪武爷定下的不征之国,便屡屡挑衅,冒犯我大明天威。先前还只在朝鲜国骚扰,如今居然直接闹到了咱天朝东南。咱们的兵不好直接开到日本去教训他们,借着汪直的手狠狠斩上一刀,也让他们尝尝厉害。再者我听严鸿那小子说过,日本盛产金银,若是汪直能把日本的金银弄到我大明来,那便是一件大功德。”

    嘉靖吩咐冯保且在一旁站下,自己喊了几个身边的小太监,叫他们前往内承运库那去问银钱数目。陆炳也不着忙,只微合二目,安心等待。他相信这一轮搏斗,自己决不会输。

    过了一阵子,小太监没回来,却有通政司方面,送来了一摞折本。这都是朝中湖广籍的官员,听说了东便门之事,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忙赶出来的问罪本章。

    这些人能在朝为官。很大程度上受益于方钝的提携。如今听说方钝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还能不闻不问?只是时间紧急,来不及彼此串联,只能各自为战。如今京师之中湖广官员也不在少数,即使未能全部发动,六、七成人马也是不可轻视的战力。所弹劾的对象,又非国朝重臣大员,而只是个严家侍妾。即使严嵩再如何跋扈。怎么可能为了个孙子的侍妾,就与这么多国朝士大夫相抗?按照常理来说,见了这么多份奏本,若是知趣的话,他也该明确态度,勒令那婆娘自尽,这样彼此双方息兵罢战,也少了一场争斗。就算老严铁心要保这婆娘,少不得抛出替罪羊来,如此双方你来我往。也就有了争战的余地。

    另者,那些禁海派的官员。对于东南之事细细打听,也听到汪直献银的风声,没少把家人派到东便门那边去打探情形。结果听说孙月蓉当街劈人。这些人得知事情演化到这一步,料定那些湖广籍官员不会白白吃亏,因此也纷纷上本,要求穷究孙月蓉之罪。此事本来是义正词严,理直气壮,都希望借机至少狠狠恶心一下严家再说。

    可是他们哪知严世蕃那里早有定夺,根本不为所动。面对朝中汹汹的舆论,严府一不自己清理门户,二不辩解推托,只是暗中发动了自己门下的一干爪牙,开始筹备黑材料,准备慢慢炮制这些为方钝出头帮忙的官员。

    嘉靖那边,看了这些为方钝鸣不平,请求严惩孙月蓉的本章,也不置可否,如同听闲话一样,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变化。直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打发出去的小太监陆续回奏道:“内承运库那边,已经把银子盘点清楚,共计入库纹银一百四十九万又两千七百两。这个数字是反复核对了几次的结果,决无错讹。”

    按说这严鸿的奏折上,虽然写明了具体的献银数目一百五十万两,但是太监们想要吃点亏空却也不难。首先秤大秤小,二秤误差,这便是一个数目。更别说内河漕运,本就有一个漂没的比例在里面。按照平日太监的风格,一百五十万白银上解,大概能送到皇帝手里一百三十万左右,其余的部分,便是几家私分。如果是文官的话,则一百五十万,落到库里就变一百万出头,即漕运漂没三成的潜规则。

    可是这次由于东便门那边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前后又出了几条人命,这帮太监也有点犯嘀咕。冯保听说这事后,便拿了章程,这次的钱,咱们一个都不能拿。反正小相公那已经备了份好处,如果再拿这个钱,太过显山露水,怕是有命拿也没命花。

    冯保如今在太监里已经有了些威望,尤其内承运库接钱这些人,更是冯保铁杆心腹,完全掌握的住。因此这帮太监竟然难得的一次有节操,不拿钱!至于亏欠的银子,则确实是秤与秤的误差,怪不得人。

    嘉靖听到这个数目,暗自点头。这漂没和大小秤的事,他如何不清楚?不过水至清则无鱼,想要手下人干活,就得给他们留出拿钱的空间,否则谁还卖命?因此一直以来,老皇爷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今天这个数目报上来,充分说明参与事的人,良心大大的好。严鸿送来一百五十万,这帮太监只侵吞了七千三百两,简直是圣人了。

    既然基本没人偷自己的钱,那么针对锦衣卫的一切指控也就全不存在。嘉靖又看了一眼黄锦,转头对陆炳道:“文孚,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幸亏那孙氏赶到的及时,制住了方老儿,否则老夫的银子被夺到太仓,可就不好拿出来了。这件事,孙氏做的好。”

    他不提给陆炳出气,也不提如何处置这相关人员,只说孙氏做的好,等于是给这件事定了调子,那么下面的事,也就好办了。黄锦此时顾不得许多,撩袍跪倒道:“万岁,请听老奴一言,方家可是也死了人的,死的那个还有锦衣百户官身啊。”

    嘉靖冷哼一声,“他那官身是怎么回事,朕还不清楚?领着份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锦衣?区区一家奴,几时也算得人了?死了便死了,难道老方拿不出烧埋银子?”

    说着话,皇帝又抓起一份要求法办孙月蓉的折子,这份折子写的措辞最为强硬。上书:太祖高皇帝有训:世有贤才,国之宝也,古之圣王,恒汲汲於求贤。盖贤才不备,不足以为治。鸿鹄之能选举者,为其有羽翼也;蛟龙之能腾跃者,为其有鳞鬣也;人君之能致治者,为其有贤人而为之辅也。今有严门悍妇,罔顾礼法,驰马京师,横行无忌,殴辱士大夫。当街杀人,扬长而去,视国法王章于无物。若不加以法办,则天下人皆侧目,士皆寒心,恐自此再无人愿报效朝廷,与国分忧。

    嘉靖抓起这份本章,提起御笔在上面书了十二个大字,掷给冯保道:“这便是朕的御批,让惟中把本章发回去,让这帮人看看。”冯保只见那奏折上十二字御批乃是:并州剪扬州绦苏州鞋云南刀。冯保原本聪明,略一思索,既知皇上此意:打得好。

    除了这份颇有黑色幽默意味的御批,那些说话有些过头的官员,则一律降级罚俸。至于阵亡的那两名锦衣卫,由皇帝下旨,赏白金五百两,以为典恤,另准其子以百户衔袭职。那两名锦衣死时也只小旗,这一下他们的儿子连跳数级,鱼跃龙门,成了百户,也算足以酬功。为仓丁打伤的锦衣,每人领白金五十两,作为汤药养伤之费,至于东便门参战的仓丁,却不闻不问。而方杰被杀那事,也不予追究。

    除此之外,对于东南的事情,皇上也顺道一起做了处置。那位在杭州城勇擒汪直,又上表毅然弹劾胡宗宪、严鸿不法行为的巡按御史王本固,也遭到了贬谪。本来王本固巡按之期未满,至少也要等他从南方回来,汇报巡按工作后,再行处置。结果嘉靖皇帝表示不耐烦等那许多时光,直接就将他贬到江西袁州万载县做知县去了。江西袁州是严嵩的老家,可以说那里是严家的基本盘所在,知府到县丞,都是趋附严家的人马,士绅大户,也是严家的亲族居多。这便如松江府的一众官员,皆是徐门外围亲信一样。王本固上本弹劾严鸿,算是惹了严嵩,把他扔到严嵩的老家去做县令,嘉靖相信,严嵩有的是办法让王本固欲仙欲死。

    同时,皇上又莫名其妙赏了严嵩银子二百两,锦缎十匹,金花一对。又下旨,加胡宗宪兵部尚书衔,履职南京,仍掌浙、直总督印,另荫一子为锦衣千户,赏银子五百两,白璧一双、彩缎二十匹、准其留今岁浙江盐税,以为劳军之用。严鸿因有不检之处,罚俸半年,以做惩戒,然台州大捷,不能不赏,准荫一子为锦衣千户,赏山河玉带一条、良田五百亩。

    等到赏格下来,满朝哗然。严世蕃看着这赏赐,哈哈笑道:“父亲,这份赏赐,却是天家赏赐孙氏的。她这一刀劈的妙啊。不但给自己劈来了一份赏赐,也给咱严家劈来了一个户部尚书。至于鸿儿,看来天家也是要让他休妻了。他如今连儿子都没有,这千户谁来荫?分明是陆文孚为他外孙争来的荫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 恩师说媒

    其实这些赏赐都是小事。严家父子老少三只眼,可一直盯着户部这个朝廷的钱袋子。眼看着天子的态度,方老部堂估计是没脸再待下去了,严家不此时伸手抢权,更待何时?如今吏部吴鹏已经在他们掌握之中,再把户部拿到手。便是一手官,一手钱,号令江湖,莫敢不从的趋势。再加上工部搞基建,刑部掌司法,可谓纵横有度,朝堂无敌,自然得意非常。

    那现任户部尚书方钝醒来后,在家等了两天,等到的却是这么个结局,不由心灰意懒。虽然皇帝什么都没说,但是还用的着说什么?力主杀汪直的王本固被贬谪为知县,而严鸿、胡宗宪都得到了升赏。至于自己的家奴方杰,根本就仿佛这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人提及他的死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紧跟着,朝堂上由严党牵头,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驱湘运动。岳州籍的官员纷纷被外放或降级,甚至连徐阶也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分明就是在逼自己走。也罢,自己如今落的灰头土脸,难道还要恋栈不去?

    因此老尚书连夜上本,请求致仕,嘉靖也很痛快,你请辞,我就批准,决不挽留。京郊十里长亭外,既前两年的郑晓之后,又一位功勋彪炳,忠肝义胆犯颜直谏的老忠臣黯然致仕。

    老大人泽被桑梓,相送的同乡倒是不少。饮下饯行美酒,望着那巍峨的京师城墙,方钝不由随口占道:“人生七十鬼做邻,已觉风光属别人。莫待朝廷差致仕。早谋泉石养闲身。为吏为官皆是梦。能诗能酒方算真。世间万事都增价。老朽文章不值金。”辞别众人,登程返乡,只留下那无数受过他照拂的故人,为老大人打抱不平,十里亭一时间内,怨气冲天。

    不提方钝黯然退场,朝廷户部可不能长期空置。时有户部左侍郎高耀高子潜素与严家相善,与小阁老面前也是奴颜婢膝。阿谀奉承。这回老上级倒台,高耀最是欢喜。先是备了重礼送到严家,又当面表了一通忠心,做了一番保证,发誓要听阁老的话,跟阁老走。

    因此在严嵩父子推动下,高耀顺利接任户部尚书一职,而徐阶不但没有丝毫反对,反而还积极上本,促成此事。这让严嵩不由怀疑这徐阶莫非吃错了药?虽则过去他对我尚且恭顺,但自来当官的。岂有不发展自己势力的道理?那徐阶户大人多,早就是朝廷第二大势力,前番借着郑晓倒台,收编了周延等一群言官,称得上是朝中自己最忌惮的人物。可如今,怎么这么重要的岗位,他不来争一争,反倒顺着我的意思走?

    严嵩的怀疑没持续两天,就等来了答案。张居正带着徐家嫡孙小姐徐婷的庚贴到了严家,提出徐阁久闻严鸿少年英雄,前途无可限量。而徐阁家的嫡生孙女徐婷小姐,正待字闺中,因此徐阁有意,与严家结个亲,把孙女嫁到严家。

    严嵩父子一听,先是大为欢喜,随即又大觉为难。你说答应吧,那还有个陆炳呢。你把这个亲事定了,陆兰贞那怎么办?陆炳难道是好惹的?反过来说不答应吧,徐阶户大人多,你要是硬驳徐阶的面子,徐阁骑虎难下,怕也是要翻脸的,到时候多半也是个不死不休。至于说严鸿本有正妻胡晚娘的事,张居正没提,严嵩父子也没搭理。这两派大佬根本不把这当个事,横竖一个前任尚书的五代孙女,又没有子息,到时候一封休书,还怕打发不了她?

    饶是严世蕃一步三计,智谋百出,遇到这等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暂时敷衍过去。等到送走了张居正,严世蕃笑骂道:“这小畜生,没想到落马之后,倒成了香饽饽。一头是天家奶兄弟,一头是当朝次辅,倒叫我这当爹的也难做决断。还是等他回来休妻之后,再做定夺吧。”

    这娶哪个妹子做正妻的事,倒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下的,可是汪直的事,却不能再耽搁了。皇帝发出的信号十分明显,是属意开海通商,释放汪直。朝中的官员里固然有人继续坚持立场,继续上书请斩汪直,禁绝海贸。但也有人见方钝去职,岳州籍官吏多有驱逐,心里便打了鼓。看来这一次严家也是下了狠手,要强行推动开海,家中姨娘居然在东便门就敢一刀劈了方钝的家生奴。这要是再斗下去,你知道下面严家使什么缺德招?

    而且严徐两家如今竟然联成一线,这还有别人的活路没有?三辅吕夲过去一向唯严阁老马首是瞻,本次因为严徐都在赞同开海,他老人家破天荒出来担任禁海派首领,同时和两位大佬对阵,早已是心惊肉跳,所幸尚有方钝等高官互为奥援,朝廷言论汹汹,勉强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如今眼看方老部堂去职,严阁老包揽四部尚书,徐阁老亦步亦趋,弄得吕三辅面如土色,闭门谢客,连上三道病休折子,显然也是打算认输。

    其他人的坚持力度更大打折扣。渐渐的,绥靖派与佞幸派大占上风,这干人引经据典,找出无数开海有利朝廷的依据,以及释放汪直的正当性。而就在此时,嘉靖抛出了又一杀手锏,将那份汪直的血书,命人誊抄几百份,分发于百官。如此一来,便是傻子也知道天子所想。再加上严、徐两大势力联手合作,可谓是超豪华阵容。这场争斗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

    夜晚时分,泰山胡同之外。名动京师的五省大才子李天照,双目赤红,气喘如牛,牙齿咬的咯吱做响。数年来的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他本是浙人,为了求取功名方便,特意改籍北方,投奔到舅父胡兴处。又得表妹胡晚娘垂青,二人情投意合,缘定三生,本以为从此人财两得。不料竟然横生变故,表妹到隆福寺求姻缘签时,竟被小阎王看中,横刀夺爱。舅父软弱不敢抗争,自己的如花没眷,眼睁睁成了纨绔膏粱的枕边人。表妹胡晚娘当初也曾表示,情愿随自己私奔,甘受贫寒。可问题是,李大才子自己正是一帆风顺的时节,可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考来的秀才功名,和唾手可得的远大前程。

    因此他当时断然拒绝,但也对表妹许诺,自己的心意不变,只要有朝一日金榜提名,得天子重用,必然要配天子剑斩杀奸臣强梁,再把表妹娶回来做妻。就靠这一套言语,换来了表妹婚后源源不断的钱财供给,自己的生活也不再窘迫。

    可恨的是表妹太过木讷,居然守起了礼法,不肯让自己一近芳泽。而那该死的坠儿丫头,自己堂堂国朝茂才,肯睡她是抬举她,结果她居然还对自己耍起了剪刀,玩命守着身子,不还是便宜了那恶棍小阎王?加上李天照中举之后,嘉靖三十四年会试却落榜,难免灰头土脸。

    后来嘉靖三十五年在八大处文会认识徐婷后,李天照本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一步登天。从此有徐次辅金面照拂,必然仕途春风得意,鹏程万里。可没想到,接下来又是霉运连连。今番嘉靖三十七年会试再次不利,进士没能得中。接着居然是旧事重演,自家的未婚妻再一次被横刀夺爱。而下手的人,居然又是严鸿!自己和他上辈子有什么仇?一连两次,居然都是栽在一个人手上。

    想自己是堂堂北五省大才子,满腹道德文章,胸藏锦绣,却始终不敌这个什么都不干,一生下来就可以锦衣玉食,醉生梦死的纨绔,李天照便觉得不甘心。他决定泼出性命,这次也要搏上一搏!于是他送出了条子,约徐小姐后花园见面。

    徐小姐一定是被迫的,她心里装的人是我,不会是那个纨绔!她见到了自己的那个条子,肯定欢喜的很,会安排好一切。只要自己能见她一面,她多半会像表妹一样,愿意随我远走高飞,浪迹天涯。这一次,我却不可如上次那样傻,一定要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徐阶是当朝次辅,仕林泰斗,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只能吃哑巴亏,认下我这个孙女婿。只要自己再对他的嫡出孙女好一点,便一样可以扶摇直上。哪怕是徐阶不认,哪怕最后徐小姐还是嫁给严鸿,只要我李天照能取了徐小姐的元红,便是打了小阎王一记大耳光,自己也过瘾了。就算之后自己被小阎王砍成肉泥,那也值了!

    抱着这疯狂的念头,李天照心里打着这如意算盘,一路来到徐府门外。他好歹也来过多次,熟门熟路,直绕到后门。一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忍不住胸中忐忑,咳嗽的也比往日还厉害。

    就在他想要推后门之时,只觉得背后被人猛力一拽,身子一个趔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嘴里被人塞了块破布,头上也罩了个麻袋,直接被几个人挟持着进了辆马车。马鞭摇动,马车驶出泰山胡同。李才子在马车内本还拼命挣扎,想要闹出点动静,让五城兵马司巡街的弓兵听见解救,结果连吃了几下狠的,便不敢再发声。

    此时按说京师已然关了城门,可是这马车上的人显然极有根脚,三言两语就叫开了城门,马车直驶出城,来到郊外停下。李才子被拽下马车,扯下麻袋和塞口布,才见这是一片荒林,几个汉子拿着棍棒侯在那,还有人举着火把。(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志得意满

    借着火把和星斗之光,李天照依稀认出,领头的乃是徐家的二管家。李天照当初是徐家坐上宾时,这徐二管家对他十分客气,可如今却是面如寒霜,眼带煞气。

    “二总管,你们,你们这是何意?”李天照好歹是国朝举人,身价非同小可,自不把几个下人奴仆放在眼里,一见不是江洋大盗,胆气顿时壮了起来。

    “何意?”徐二管家冷笑一声,“奉我家老爷的命令,给你点教训。你写的东西,小姐已经转交给了老爷。好大的狗胆,居然敢约我家小姐私会,实话告诉你,小姐如今已经是严阁的孙媳妇,你这厮若是再来纠缠,送到严阁老府上,仔细你的小命!这是我们老爷心善,没告诉老太爷。否则,你哪里还活的过明天?来人啊,与我打!”

    李天照见事不好,强做镇定道:“你……你们敢?我乃堂堂国朝孝廉……”结果话没说完,有个冒失的家人一棍子过去,正中小腿,将李才子疼的一声惨叫,人已经滚倒在地。其他家人围拢过去,手中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打的李天照鬼哭神嚎,徐二管家抱着肩膀冷笑道:“举人?算个屁!你便是个七品正堂,在我阁老府门前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何况是个小小举人。咱徐府还算好了,那严阁老家的二总管严二,那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别说你个小小举人,就算是朝廷命官,他也敢往死里打!你要想活命,以后就机灵点吧。”

    就在李大才子惨遭毒打的夜晚。那位他心目中必然对他忠贞不二。海枯石烂不变心的徐婷小姐。正满面通红的看着一本画册。彼时北方虽不似南方那么风气开放,但春工画却也不叫事了。这东西在当时叫做辟邪画,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都有,免得孩子将来嫁过去不懂人伦,被婆家笑话。

    徐小姐看着这东西,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娘在一旁监督,又不敢不看。徐夫人边督促着孩子看那辟邪画。边嘱咐着:“好孩儿,今天你做的好,没留下那条子。你如今是要嫁人的,心里便不能再想着其他人,明白么?所幸是你把持的住,没出了丑事,否则别说得罪了严阁老,单是你爷爷那边,怕是要活活打死你不可。你且把这个学会,将来才能伺候好相公。”

    徐婷道:“娘亲放心。女儿自幼苦读闺训、女诫,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婚姻之事父母做主。既然已将我许配严家,我便是严家的媳妇,怎能让家门蒙羞。只是听说严公子新纳了个妾侍,十分凶悍,敢在东便门跑马杀人,女儿有点怕。”

    徐夫人笑道:“傻孩子,你嫁过去是做正妻,怎么还怕了个妾?再说你是阁老的孙女,哪能怕个女贼?那姨娘出身低贱,没资格与你相提并论。你嫁过去后,虽然也不要随便招惹她,但她若对你无礼,该教训就教训。若是她敢跟你放肆,你便吩咐下人打死她或是把她卖了,你相公也不会为难你。再不济还有你爹和爷爷为你做主。”

    “哦。”徐婷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中则想着:相公既是锦衣,便是个武人,他会不会很凶啊?至于李才子,那只属于这位豪门嫡女的一段浪漫回忆。她如今是要嫁人的人,以后心里只能想着丈夫,不能再想其他的男人。这是徐家十几年来对徐婷的教育。徐小姐也不是胡晚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命让自己忘掉李才子,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这会儿严鸿在杭州,浑然不知在京师里,已经不光是一个陆兰贞,还有徐家的那位婷儿小姐,也等着嫁入自己房中。他整日里与克里希等三女胡天胡地,后来又从胡宗宪那敲定了一块地皮和一笔钱款,做为克里希的军械作坊使用。

    此时海上大破倭寇,五峰岛又已输诚纳贡,可以说招安的两方面棘手问题已经解决。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现在汪直还是处在王本固的直接监控之下,不过想来也就是个早晚问题。严鸿便把这边的事儿交付给胡宗宪、谭纶等人,又留下邵安等十名北京锦衣卫,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的就是李文藻了。那李家兄弟通倭的书信,便是铁证,前者交到京师,抄李家的圣旨估计就在路上。只是胡宗宪怕惹上李文藻的党羽,行动上有些迟缓,估计如今绍兴李家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朝廷的抄家,难以抓到几个头领。因此严鸿便琢磨着,等汪直的事处理完,就自己动手对付李文藻。前番有消息说,李文藻一党有可能隐藏在扬州。虽然这是个很傻比的行为,但严鸿没想这么多。他对锦衣卫的情报有信心,决定去扬州把这老儿抓出来。

    打定主意,严鸿带着自己的人马先前往南京,拜访了南京的一众勋贵。南京勋贵中,以魏国公徐鹏举居首。此人在民间传说中,乃是其父做梦,梦见宋朝忠臣岳飞转世,来到自己家享受几十年富贵,因此给儿子取名鹏举。徐公爷到底是否岳飞转世,自然无法考证,不过卖相确实不错,相貌威武,仪表堂堂,倒也真有几分武穆风采。坐镇南京,总领四十九卫兵权,威风势力,都比北京那干勋贵强的多。

    这位老公爷也是个明白人,虽然他的女婿严鹄对严鸿颇为不爽,在岳父面前很说了些大哥的坏话,但徐老公爷自不会愚蠢到没事和严鸿发生冲突。相反,两人拿着严鹄的关系攀上了亲戚,口头上甚是亲厚。徐鹏举平日里花天酒地,开销甚大,也想借着开海的东风,重重发上一笔大财,至于收税的事,他倒不在乎。收完税自己也有利润,相反把这事搞砸了,自己就一个钱都没有。因此他对严鸿十分热情,又拿了不少金珠宝物相赠。

    严鸿则直接向对方提出,要借一支人马,以备对付李文藻家族所用。其实靠严鸿现在的实力,再调集地方锦衣卫队伍,收拾李文藻倒也够用。可是扬州份属南直隶,徐鹏举说起来,绝对算的上南直隶的地头蛇,如果自己在扬州动手而不知会他一声,未免不给这位老公爷面子。因此借人是次要的,要一个态度是主要的。

    至于徐鹏举是否会勾结李文藻,严鸿倒不太担心。如今的扬州实际上已经在控制之中,李家的人不在扬州便罢,若是在,绝没那么容易逃走,即使徐老公爷通风报信也没太大意义;而且李文藻这条船已经注定沉没,即使徐鹏举当初跟他有什么瓜葛,现在也不至于还死抱着他,否则就太笨了些。

    徐鹏举倒也爽利,直接拨了二百亲信家丁给了严鸿。那领头的名叫杨大业,师从苗刀大师刘广峰,也是个等闲十几个汉子近不得身的好手。只因为打杀了人命,逃亡江湖,托庇于徐鹏举门下,做了徐的亲兵队长。这次把他派出来,所挑选的家丁,也都是徐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敢打敢杀。

    严鸿这边和徐公爷相聚,他帐中那三个女人纷纷表示震惊。徐鹏举的身份对于克里希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国亲王,而看到自己的男人,居然能和一国亲王把酒言欢,还能驱使这个亲王的骑士团,顿时让她对严鸿产生了几分景仰情怀。而花、耿二女更不必说。

    严鸿还发现,自从这次借兵回来之后,克里希态度大变,对自己多了许多恭敬,甚至撩拨花耿二女也少了许多,反倒是一心一意伺候自己。更在一次同赴颠峰后,说出要放弃舰队,安心做自己的情妇的言语。不过严鸿知道,克里希终究是属于她的尼德兰,而不是属于大明。这种一时**冲动之下的言语不能做真,因此当时答应,过后却谁也都不肯提。大家又在一起厮混了两日,克里希终究还是启程返回壕境,继续她的反西班牙事业。

    看这西洋蛮婆终于走了,花耿二女最是欢喜,从此老爷又被自己姐妹分享,不愁多一个人来分了。随即严鸿带人返回杭州,恰好朝廷传来旨意,贬了王本固到江西万载去做知县。这本和她们没什么关系,可是严鸿平时没少骂王本固,这二女同仇敌忾,自然也就对王本固恨之入骨,听说他被贬谪,就觉得欢喜。

    与贬谪王本固的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嘉奖严鸿的圣旨。听说自家老爷被赏了白金,玉带,又荫了一子做千户,更引得二女动了心思。她们知道,自家老爷在京师有妻有妾有通房,自己姐妹回去后的名分,怕也无非是个通房大丫鬟。可是老爷还没儿子啊,如果自己姐妹里有人能把这个千户生出来,那就能直接抬举个姨娘身份,因此便更加卖力。

    那御史王本固接了圣旨,倒也没什么话说,收拾行囊,准备上路。嘉靖的圣旨说说的明白,王本固即日前往江西,所遗留杭州的事务,一律交割给钦差严鸿。这样一来,监狱的看守,严鸿就有了全权。就算王本固再想下黑手,严鸿直接带兵冲监狱,也不算犯禁,而是奉旨行事了。就说王本固手下的衙役兵丁,又有哪个脑子抽风,跟着这个免职的御史对抗圣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 五峰船主

    好在王本固虽然固执,也不是白痴,不至于蠢到公然对抗圣旨。他把一应事务整理得清清楚楚,交给严鸿后,自己黯然离开杭州城。城中的富商、子民,倒有不少洒泪相送,馈赠盘缠的。但这也掩盖不了王本固的失落。

    严鸿既然接管了监狱,对于汪直的安危再无担忧。他便大摇大摆,前去牢狱内探望汪直。当下有谭纶陪同,严峰严复、邵安陶智等左右护卫。进得牢门,见汪直住的是一个单间,倒也宽敞干净,除了床榻,更有一张方桌,桌上居然摆的是文房四宝。

    严鸿原本心目中,想这汪直既为纵横万里的倭寇头目,多半是身材高大,满面横肉,一脸凶相的老鬼子,说不定还留着仁丹胡子。谁知看时,汪直年龄不过四五十岁模样,中等身材,头发花白,额头宽大,鹰钩鼻薄片嘴,三绺短须,双目有神,虽则海上风吹浪打,皱纹不少,却俨然有几分儒商之相。见谭纶陪着一名年轻贵人进来,汪直要紧起身,下跪行礼道:“罪民汪直,见过钦差严大老爷,见过谭老爷。”

    严鸿心中一跳,这厮居然能直接认出我来,倒也是个精灵人。他一抬手道:“罢了。汪直,这些日在狱中,未曾受委屈吧?起来说话。”

    汪直道:“回大老爷的话,罪民在牢狱内,除了身不得自由,倒是没吃什么苦头。只是罪民一心报效朝廷,将功补过,不料横遭拘禁。甚是冤枉。求大老爷为罪民做主。”说罢起身。侍立一旁。

    严鸿听汪直说这话。文辞尽是奉承,但吐字清楚,音调抑扬,显然是心中镇定,也不禁暗自佩服。汪五峰纵横两洋,毕竟非同常人。他点头道:“如此就好。汪直,你的血书,当今万岁爷已经看了。王本固已然调离。我看旬月之间,赦罪的书信就要下来。海上前番有人想要鼓噪闹事,现在陈东、叶麻、辛五郎等皆已就擒,你义子毛海峰好歹约束部下,未曾冒犯海疆。你若有书信送出,或想见什么人,告知谭子理即可。”

    汪直赶紧又跪下:“谢大老爷恩典,罪民祝大老爷高侯万代。”

    严鸿咳嗽一声:“这是皇上恩典,你可别弄错了。好了,你自安心休息吧。牢狱之中。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来。”说罢起身离去。

    再过了约莫十数日光景。又有天使南来。严鸿与胡宗宪前往迎接,却见来的正是严鸿的熟人冯保。见冯保面上表情,严鸿就知,这圣旨肯定是自己心中所盼望之事。果然冯保展开宣读后,便是天子正式下旨,赦免汪直一切罪过,释放出狱,更封其为夷州长官司长官。加封徐海为香岛长官司长官,二人皆隶属南直隶管辖。

    另外一份圣旨,则是正式以朝廷名义,准许在壕境开埠贸易,设立广东市舶司,由原杭州织造提督太监史得恩,暂任广东市舶司提督太监。商人欲出海贸易者,必须到广东市舶司开据船引,方准造船贸易;无引者不得出海,亦不住采买货物;欲造两千料以上大船者,必须再获得红单,否则以谋逆论。

    最后一道圣旨,则是查抄李文藻全家家产,缉拿李家兄弟归案。其族为官者,尽数革职查问,其余男丁也逮捕,交法司详查其罪,女眷发卖。

    这几道圣旨一宣布,除了李文藻兄弟彻底倒台外,还确定了朝廷要在澳门开埠试点开海贸易,另一方面也说明夷州将是朝廷下一步开发的目标。只是严鸿当初为了开发夷州,自个在海上吃了一番惊吓,距离夷洲还有千八百里就折了两艘海沧船,连带副使石进孝也死于非命。这次朝廷干脆利用汪直的力量对夷州进行开发。如果开发的成,汪直这个夷州宣长官然是土官性质,但他又不是夷州土人,没有根基,随时可以撤换,朝廷随时可以去摘桃子。如果开发不成,那也是损失汪直的人力、物力,于朝廷并无直接损失。

    至于浙江方面的禁海派,如赵维杰、白听等人,随时打听着朝中的风声,知道严徐两家都赞成开海,倒也早有心理准备,不再跳出来螳臂当车。而胡宗宪等人自是欢喜,总算一块石头落地,当下吩咐排摆酒席,为冯保接风。

    酒席之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宴罢之后,严鸿、胡宗宪、谭纶、史得恩等邀了冯保饮茶,此时没了外人,说话也少了顾忌。史得恩道:“咱家如今能得天家恩宠,授此要职,必然肝脑涂地,以报圣恩。惟所顾虑者,咱家在广东毫无根脚,又是轻车上任,两手空空,只怕到地方后,呼号不灵,万一误了天家大事,便万死也不能抵罪之万一。”

    冯保与史得恩颇有些私交,闻言笑道:“老史,这事你别跟咱家说,咱家难道去过广东?这有现成的真神你不拜,还要拜谁?”说话间,拿手一指严鸿。

    严鸿急忙道:“不敢,我在广东只是匆匆而过,也没什么班底。要说朋友,也谈不到,不过对于些热心开海的人有点印象而已。史公公此去,可以联络海道副使汪柏,此人一心支持开埠,定可为公公臂助。再者广东因海禁而民生凋敝,士卒军饷无着,开海之事于广东而言,乃是众望所归,有一二子从中作梗,也难以阻拦大势,史公公到广州后,自可大展拳脚,开创一爿基业。”

    史得恩笑道:“咱家一个废人,还开什么基业?小相公也不必拿好话恭维我,咱家么,就是天家眼前的一条狗,只要天家高兴,咱家就欢喜。这一遭到了广州,定要把市舶司弄的红火起来,为天家多多弄些银子进内帑才是正经。”

    冯保道:“老史啊老史,几年没见,你老兄倒是彻底开窍了。这次到了广州,要抓紧把市舶司的架子搭起来,其他的先往后放。只要这事办成了,今日在坐的诸位,都有好处。”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胡宗宪:“胡军门,万岁让我问问,这汪直如今如何?可千万不要我这念完圣旨,到明天汪直成了死人,那可就是在打天家的脸了。”

    胡宗宪道:“公公放心,监狱方面,下官安排了心腹人把守,万无一失。”这严徐联手,谁人能敌?王本固滚蛋之后,胡宗宪就少了一大掣肘之人,监狱中的事儿自己完全能够做主,行事上便宽泛了许多。他先是把监狱原有守卫尽数撤换,换成了自己的亲信标兵,又由谭纶亲自负责布防,便是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因此汪直的安全确实没什么问题。至于说所谓民意商情,这次有了嘉靖皇帝的旨意,那胡宗宪还怕个毛啊?

    冯保点头道:“胡军门既然调度有方,咱家也就放心了。临来时,天家有几句话,让咱家问于严小相公,还请胡军门稍后安排个清净所在,让咱家把天家的公事交办了。”

    胡宗宪一听,就知道是冯公公在赶人了,急忙拱手告退,余者也纷纷退出,把房间留给冯保、严鸿二人。冯保等到众人退走,又过了片刻,才起身关上房门,二次落座道:“小相公,天家让我给您传个口信,市舶司是要由中官提督,可是这船引发放么,他们只是担个名,真正的大主意,还是您拿。”

    市舶司除了宁波市舶司以外,其他的大多废弃良久,想要恢复,决不是朝夕之功。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马上恢复运作,单是恢复衙门,招募吏员,委任文臣,调拨经费,就不是个普通的工程。因此皇帝哪怕再急,一年半载之内,市舶司也不可能恢复原有工作职能。

    冯保今天这话,是给严鸿吃定心丸。史得恩等人,是去干活和背锅的,好处能落的则不多。比如这最要紧的船引,那些勋贵们巴结严鸿,图的就是个船引。若是史得恩把船引发放权拿走,那么严鸿这个位置就显的有些尴尬,嘉靖也是为了怕严鸿多想,特意让冯保传话,以安其心。也是知道,这事,史得恩还真干不了。

    要知一张船引不过三两银子的工本费,一百张船引才三百两,可实际上,一张船引所代表的利益,远超过这工本费千倍不止。船引给谁,根本不是看谁准备的材料充足,或是理由充分,还是看谁的关节打点的最通透。

    这里面涉及到文臣、皇帝、勋贵、豪商几方面的势力博弈,史得恩这种小把戏,是背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的,如果让他全面负责此事,实际操作中很可能处处受制,最后那些船引还是落到原本的豪商手中。

    严鸿这种靠山强硬,行事胆大,又能忠心耿耿勤于王事的,则是干这事的最佳人选。可反过来说,严鸿不谙庶务,如果让他从无到有,把这市舶司建立起来,也是强人所难,因此嘉靖这种安排,也算是人尽其材,物尽其用。

    冯保又道:“小相公这回下壕境,收获不小啊,听说还开了洋荤?”

    严鸿没想到自己和克里希的事,冯保都已经清楚,心想你这死太监,倒满有八卦精神,当即笑道:“冯老先生见笑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 良药爽口

    冯保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只要把天家的事办好,就是你娶上百十个夷女都没关系。朝里有孙子,失心疯了与您为难,说您什么勾结夷人,还说私制军械。他们哪知道,您这些事,都跟万岁在密折里写的清楚,有万岁为您撑腰,这些事情算的了什么?”

    严鸿道:“可是我那下夷洲弄掉海沧船的事,也是个麻烦,实在是我太孟浪了。还有壕境开埠,这税金广东截留,我也是有点自作主张了。”

    冯保道:“小相公多虑了。要是什么事都要请示后才能做,那还要钦差督抚做甚?两广乏饷哗变只在朝夕,一旦哗变酿成,那可就不是几个钱能平息的。天家开海,图的是贸易所得,而不是单纯图这几万税金,所以这事办的没错。可是您去夷州这事,着实是太孟浪了。孟浪在您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那视察夷州东藩,派一精干吏员为之即可,何必亲历亲为?海沧船没什么大不了,沉了再造,可是若是人出个好歹,那可该当如何?今后您可要千万仔细,不可再次犯险,我这跟您透个底,天家可要重重的用您。”

    严鸿结交中官,为的就是这个。他们身处深宫大内,得到的消息,往往比外面更早更准确,这一点,便是严嵩也比拟不了。严鸿问道:“哦?冯老先生,这话做何解?”

    冯保道:“如今朝内,第一档的事,便是开海。汪直能活。固然是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功效。可那封血书。也是大起作用。说句交底的话,万岁有意,拿他当枪使唤,去好好教训教训倭国日本。当年洪武皇爷明令,日本是永不征伐之国,朝廷不好明着对他动武。有汪直这干人儿,去敲敲闷棍,弄些金银回来。才趁天子心意。还有那朝鲜、吕宋、大小佛郎机,都要通商。估摸着明年还得委您个钦差之职,总办开海之事,到时候浙江、南直隶、福建、广东几省,都在您节制范围之内。另外若是这壕境开埠得利,到时候就要多开几个港口,大大方方的把买卖做起来,到那时候您的位置,可就是举足轻重,督抚难比。”

    严鸿闻听。心中也是一阵激荡,这种钦差不是常设职务。但也正因为此,这种钦差的权柄往往非同小可。像冯保所说,自己的权柄将来可以超越督抚,总负开海之责,既能为严家日后铺好一条路,也能立下大功,说不定日后严家因此免于被清算,也未可知。

    不过心中虽然激动,总不能傻逼到自卖自夸,因此他装模作样,又故作恶心苦笑道:“冯老先生,我这点才学,你是清楚的,这么重的担子,怕是把肩膀压断,也挑不起来啊。”

    冯保道:“小相公不必说笑。您是钦差,不是用来抗责任的,这事办好了,功劳跑不掉,可即使办砸了,又怎样?下面那些督抚,随便砍几颗脑袋,就什么罪过都抵的上了。再说宫中有咱家在,还能让您吃亏?另外还有一桩好事,您上本表彰浙兵的战功,天家那呢,多少还有点疑心,特派咱家下来访查真伪,您放心,我回朝之后,知道怎么回奏。我估摸着,按天家的意思,这些浙兵,定是要扩军了。小相公回头也给戚继光透个信,这会儿啊,有他的担子挑呢。”

    严鸿一听这话,莫非犯了忌讳,忙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我与戚继光经过生死不假,不过彼此之间也只是君子之交,可无什么内外勾连啊。”

    冯保听完哈哈大笑道:“小相公说的好笑话。您的爱妾敢在东便门纵马舞刀,力挟户部尚书,那是何等的势派?咱家现在说起来,还为孙姨娘挑大拇指呢。您这怎么就这么胆小了?”

    此前严世藩已经派心腹严兴南下,告知严鸿此事,并说万岁爷态度,你不要担心。因此上,严鸿对孙月蓉大闹东便门之事也是了然于胸,并不担忧。听冯保这样说,他也笑道:“女人家不懂事乱来,倒让冯老先生见笑了。”

    冯保道:“这内外勾结云云,小相公无须见外。陆大都督和俞大猷的关系谁不知道,朝内谁敢拿这个说事?当初您祖父与那仇鸾相善,又如何了?咱是自己人,有话大可说在明处,别有那么多顾忌。您回头只管跟戚继光挑明,他的浙兵扩展多少个营头,他戚继光日后做到什么位置,就看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有严阁老在,那戚继光要真能打仗,有懂来事,那一句话送他个大好前程还有何难。”

    严鸿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冯老先生,在天家面前多多美言了。”

    严鸿与戚继光之间,就浙兵的扩充,也确实有互惠互利。浙兵如果能扩充,则飞虎山在胡宗宪手下那帮人,都要留一个位置。而这些人是孙月蓉过命的交情,在严鸿看来,简直是比自己的严峰严复等还要可靠的队伍。严峰严复是爷爷严嵩和爹爹严世藩的人马,飞虎山的却算得上自家的心腹。因此严鸿对于浙兵扩充的事也异常热心。

    戚继光也知,如果没有朝内有力者作为靠山,自己的浙兵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发展,很可能是以这六千老兵南北转战,越打越少,最终消失在边防之上。加上他自己也可以算半个山东人,那些飞虎山的人,也能算半个同乡,因此对于严鸿的提案也欣然接受。

    但严鸿显然不能直接上本,请求浙兵扩充部队,于是改用迂回方式,利用锦衣卫可以密折直达天听的优势,在自己的奏折里,把浙兵的战力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又在结尾处,点出浙兵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太少,两营六千人,便是单纯应付江南防卫都不够,还不能指望他们北上抗蒙。

    按照他对皇帝的了解,嘉靖皇爷能够派自己下山东、招抚壕境,也是个不拘一格,敢下大手笔的明白人。过去是穷怕了,如今手里有钱,再见到这样的奏折,多半就会想到扩军,人少就招人。若是大明朝有几万这样的部队,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当然,皇帝也不是傻大个,他老人家多了个心眼,派了太监冯保来做调查。只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冯保实际上早就是严鸿的秘密盟友,二人的关系之亲厚,远超皇帝想象。

    提完浙兵的事,冯保又道:“小相公,还有一件事,按说是你的家事。如今您和陆小姐的事,也不用瞒着谁,可是这里面又生了些变故,如今徐阶徐次辅,也向小阁老提亲,要把他的嫡出孙女,给您做正妻。这事儿,不知您可曾知晓?”

    严鸿不禁一惊,道:“有这等事?”这事儿怎么严兴没告诉自己啊。

    冯保道:“可不是么。要说这世上的人,无妻的愁,有妻的他也愁啊。一头是陆文孚,一头是徐子升,这两边,谁也不好惹啊。严小相公,你心头爱着哪个,咱老冯不能乱说。可这事情的前后,你自个惦记下吧。”

    严鸿面色凝重,心乱如麻,想不到胡晚娘还在,居然又有两家权贵小姐插进来了。这事儿真他娘的麻烦。

    冯保又道:“还有,严小相公,这最后一件事,按理轮不到咱老冯说,可谁叫咱老冯和您是老交情呢?今儿老冯豁出去喝多了几杯,给您点提一下。如今万岁爷面前,景王、裕王两处相争,您家小阁老,这明里暗里是支持裕王殿下的。可是啊,近来京城里,裕王殿下之子过周岁,万岁爷亲自去了。”

    严鸿心头猛然一动。虽然老爹是倾向扶植景王,但从目前情形看,景王没有儿子,裕王得了个儿子。自己虽然历史不好,但是穿越后在爷爷和老爹逼迫下温习本朝历史,也知道当初永乐帝立储时,因为喜爱孙子朱瞻基而立了朱瞻基的老爹朱高炽的典故。他对于立储的事不清楚,但对于老年人疼爱第三代的心理倒是颇为了解,如今景王无嗣,那大位之争是否又会旧事重演?

    如今大位之争,局势不明。自己一家在景王一方,投入的资本太多,若是有朝一日真是裕王登基,那对自己家绝对大为不利。

    严鸿正自沉吟,冯保又道:“按说呢,景王殿下有小阁老为后援,应该占有先手。可是那裕王殿下的师傅,却也不可小看啊。”

    严鸿道:“裕王殿下的师傅是谁?”

    冯保道:“便是那高胡子高拱。当初咱家的侄儿冯孝先被冤屈,便是他与张居正把情面托到陆大都督面前,咱家才得以和小相公结识。咱家这两年得到的消息,高胡子虽然做人不知趣,现在官也不大,但手段却也厉害,小相公切莫看轻了他。”

    严鸿听这话,酒都吓醒了一多半,背心汗濡濡的。我的天老爷,我还敢看轻了他啊?虽则高拱的事迹我确实不清楚,但我至少记得,高拱也是一代权臣,掌握过大权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纨绔救美

    严鸿心头一琢磨,两个王爷中,裕王原本年长,就占了五成胜面。现在裕王又有了儿子,而且万岁爷亲自去看望了!再加上,裕王的师傅高拱,是自个穿越来那个位面历史上的权臣!这么一看,多半按实际历史发展,未来是裕王继位!

    那么,自家严府支持景王的举动,岂不是在自掘坟墓么?再联系到历史上严府的下场,严鸿的双腿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冯保察觉出严鸿的失态,要紧上前半步,伸手搀扶下严鸿:“小相公,小相公,莫这样。那高胡子的手段虽厉害,哪里是小阁老的对手?您又有天恩眷顾,不怕的,不怕的。”

    严鸿喘一口气,心想和你个死太监说不明白啊。他急忙从袖里伸手,把早为冯保准备好的礼盒递了过去,冯保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道:“小相公也不必太过焦急。这事全看天家意思,急也没用。只是您心里有个底。做人做事,多留一条路的好。”

    严鸿对冯保千恩万谢,这才送他离开。回到自己卧房之中,反复辗转,最终拿定了主意。虽则现在他严鸿天恩眷顾,可是再要把这份眷顾投入进去帮助景王争夺继承权,那就违背了自己当初的原则:绝不参合立嗣。而且这种争夺,到底是能增大景王的胜算,还是反而引起嘉靖皇帝的反感,谁说得清?与其如此,不如找个机会,私底下给裕王抛抛媚眼,谋个退路。

    至于说徐阶居然会来提亲。严鸿对此事只是心烦。倒没有太多恐惧。徐严两家一向没什么往来。再者陆大都督对我也可以算恩重如山,无论如何,陆兰贞我是娶定了。徐阶你既是仕林清流中泰山北斗的人物,又是心学泰州学派的大宗师,总得要点脸吧。我这有正妻了,你孙女不可能再往我这送。你爱给谁给谁,老子是不管了。

    次日送走了冯保,胡宗宪发下牌票。命令绍兴的部队逮捕李氏族人。不过这种逮捕基本就是虚张声势,根据线报,李家的人早在台州事变前能跑的早跑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便是正式释放汪直出狱,并授官职。这消息严鸿也已告知徐海,让他把消息传到舟山,通知五峰中人。预料中的那些世家大族的骚扰,倒是没出现。这些江南的世家大族,说到底,其实还是个欺软怕硬。因为胡宗宪一再忍让,他们也就越发嚣张。可遇到严鸿这么个混不论,他们也就消停了。在另一个时空里。清兵入关,在快马钢刀面前,这帮世家大族也好,千年名门也罢,还不是乖乖认栽,该交钱就交钱,该剃头就剃头。在这个时空里,他们遇到小阎王,自然也只有吃亏的份。

    等到夜晚时分,杭州西湖四周的百姓,突然发现开来无数官兵,披挂在身,刀枪在手,把西湖四周戒严。一个个如临大敌相仿,往日里热闹喧嚣的西湖,如今也只有一条花船游弋其上,其余的船娘,都接到了官家的命令,全被强行歇业一天。这种举动若在后世,自然要被口水淹死,不过当时也是见惯不惊。

    在那艘游弋的画舫上,当今浙直总督胡宗宪、钦差严鸿、徐海、王翠翘、徐文长、戚继光以及那位号称徽王,力压两洋的汪直汪五峰,正在其中把酒言欢,同赏歌舞。

    在中间献舞的,却正是当初在杭州知府衙门监狱中所见的那位王本固的红颜知己赛昭君。本来她确实是仰慕王本固的才情为人,不顾二人的年龄差异,毅然要追随王本固而去的。可是王本固这一回翻了船,贬往万载县,他心里清楚,这还得亏是没愚蠢到自作主张把汪直弄死,否则那就不是贬谪问题,而是这辈子跟仕途绝缘,说不定回家的路上就该遇到强盗了。

    如今正是他养望的大好时机。因直谏而触怒天子,流放边远之地其节不改,正是名臣砥砺气节,夸奖风骨的范例。若是带个美妓同行,固然风流是风流了,可是这辛苦的层次就要下降几分,戏也就不算做足。因此王本固狠狠心肠,毅然决定弃了这美多娇,自己单车上任去也。

    这个时代的名妓,其实与后世的明星颇为接近,很有些影响力,却也难免受制于权贵。赛昭君既为花魁,明星也是要人捧才行的。赛昭君平日是靠一干杭州的文人才子捧起来的,可是身价高了以后,却一头扑进了外来巡按王本固的怀抱,这便让本地那些捧她的人难以接受。后世的明星,等闲不敢公布爱情,这时代的名妓,也是不敢随便找主的。否则,就如同赛昭君这样,身价暴跌,遇到麻烦也不再有人肯伸出援手,结果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再加上,王本固前番逮捕汪直,固然得罪了胡宗宪、严鸿等当权派。而他后来拒绝在狱中杀死汪直,又让禁海派的豪商也颇为不满。这样两头得罪,赛昭君自然也就成了替罪羊。可怜赛昭君自赎自身,将几年积攒的缠头花费一空,结果爱郎翻脸无情,自己便也没了生计来源。外面还欠着一些印子钱,若是交不出,可是要钱债肉偿的。因此只得放下面皮重操旧业,继续做这生张熟魏的营生。

    那汪五峰何等派头?他在牢狱之中受尽了气,尤其自个为阶下囚,却隔着栅栏看王本固和赛昭君卿卿我我,心头早已不忿。如今自家脱身牢狱,转为上官,设宴答谢胡、严二人救命之恩,便特意点了赛昭君的歌舞,也是有意报复,恶心一下王本固。

    眼看着赛昭君强忍悲痛,强颜欢笑,在舱内翩翩起舞,汪直哈哈笑道:“这小娘子,号称杭州花魁,今日一见,也稀松的很。徐家媳妇,若是你下场,怕是比她要强出十倍吧?”

    徐海眉头一皱。王翠翘的出身,向来是自己的忌讳,怎么老船主这才几杯酒下肚,就不会说话了?汪直又道:“实不相瞒,这娘子的身契,我已经出钱买下了,回头带着她回到海上,让儿郎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杭州花魁。哈哈哈哈。”

    赛昭君听了这话,心知不好。若是落到这海贼手里,自己要被糟践成什么模样?心中慌乱,连舞步都有些混乱,妙目之中泪光盈盈。可现在汪直不但是徽王,还被朝廷授了官,他要出钱买自己的身契,那是全无抗拒的。

    见赛昭君模样,严鸿又有些不忍,举起酒杯道:“老船主请了。”

    汪直急忙举杯道:“不敢。严钦差请了。汪某这一回死中得活,还能蒙授六品官身,全赖胡大帅与严钦差成全,大恩大德,汪某铭感五内,决不敢忘。”

    胡宗宪笑道:“汪长官,言重了。从今以后,咱们便是同僚,且不可再如过去一般,任意妄为,行事上需要考虑国法王章,朝廷体面。”

    汪直道:“大帅见教的是,下官谨记。”

    严鸿笑道:“老船主不必如此,你虽然只是个六品官身,却是在夷州开府建牙,也是一方诸侯,更要为国朝抵御倭寇,日后仰仗之处甚多。咱们大家彼此不要太拘谨了,我如今只是想朝老船主讨个物什,不知老船主可否割爱?”

    汪直道:“严钦差客气了。我的命都是大老爷救回来的,您老要什么,下官自当双手奉上。”

    严鸿用手一指赛昭君道:“便是她。这小娘子青春貌美,识文断字,正好为我铺床叠被,做个使唤人,不知老船主可否割爱?”

    汪直闻听,哈哈大笑:“严钦差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以您如今的权势,便是要那名门望族的闺女,也是予取予求,又何必在意这么个女子?不过大老爷既然开口,汪某断无不遵之礼,来人啊,取她的身契送与大老爷。”

    汪直的手下倒是没在船上,不过徐海带的随员,如今全听汪直指挥,闻听之后,便有人去取了身契。严鸿接在手中,道:“赛昭君,你从此刻起,便是我的人了。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且下船去,到行辕等我。”

    赛昭君见自己的身契落到钦差手中,总算不至于被那些狗贼作践,心中大感快慰。这等人本就没什么三贞九烈的想法,能从了钦差,总比做这营生或是落到倭寇手里好,当下不住道谢离去。

    汪直一挥手,其他歌妓也纷纷退出,船舱内只剩下胡宗宪、严鸿、戚继光、汪直、徐海,王翠翘等人。严鸿这才道:“冯公公来时,曾对我言讲,万岁于开海之事十分热心,还有那日本国,屡犯我朝廷天威,万岁也想给他些教训。”

    汪直急忙道:“下官省得。这回日本的松浦藩吃了大亏,元气大伤,正是用武的好时机。下官只要把家眷搬到夷州,站住脚跟,就马上对日本用武。保证不费朝廷一钱一米,让日本国王率众来降。至于海上的事么,好叫钦差得知,只要汪某三寸气在,就叫那通商的船只,决不受盗贼洗劫。若有一船被劫,我汪五峰十日之内,定将货物找回,找不回,十倍赔偿就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名门豪商

    严鸿闻听大喜,心道:此事若成,这功劳上,我可是首功。当下道:“既然如此,那便敬侯老船主的佳音。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只管说出来,我也尽力为你解决就是。”

    胡宗宪也道:“是啊,虽然兵将上我不能调拨,但是若是器械、钱粮上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出来,我想办法为你筹措些就是。”

    汪直只是不住感谢,接着几人又谈起开海贸易之事。汪直在海上盘踞多年,对贸易上的事,最是熟悉不过。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大明什么货物受欢迎,又该换什么东西回来,一一详细讲解。又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关系,全都和盘托出。

    这些信息若是拿金钱衡量,怕是万两白银都买不到,汪直更承诺,回去之后,就命人把自己这些年来绘制的海图送上。界时有了明确航线,于沿途补给也能做出标识,更是能节约无数气力,少死不少人命。

    而就如何征收税款的问题,严鸿则是打了包票,告诉汪直只管按朝廷定约去收。有敢不交税的,便狠狠的教训。收来的税款,除了上缴国库之外,按比例也可抽取一部分可以用作汪直自己队伍的维系资本。只要彼此数字合适,并无不妥。

    几人谈的入港,乘着酒性,严鸿道:“老船主,若是这一遭开海有成,能让我大明国富民强,我保你个三品宣慰,不成问题。”

    宾主尽欢,下船各自回府。徐文长等到与胡宗宪上了马车后。才对胡宗宪道:“东翁。汪直号称徽王,乃是当世豪杰。此番在杭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却表现的毫无芥蒂,学生只怕他别有所图,还须多加些提防。”

    胡宗宪笑道:“青藤先生果然是当世诸葛,孔明用兵惟谨慎,倒是学了个完全。你且放心,汪五峰不过一海寇而已。能有什么本事?陈东、叶麻、辛五郎几万联军片甲无存,他心里能不害怕?便是他曾有什么心思,如今见我朝廷兵强马壮,什么心思也就都没了。况且夷州弹丸之地,难以养活大军,他的军食也离不开浙、直供给,真有什么反复,我直接断了他的粮秣,看他能如何?且放心吧,汪五峰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这一遭也只能做个马前卒,任我调遣。我倒有点担心他收税的事。不知会得罪多少权贵,倒时候还望青藤先生设法为我抵挡。”

    徐文长虽然不像胡宗宪那么乐观,可是却又想不出什么言语来进谏。毕竟自己也仅仅是一种猜测和分析,缺乏证据支持,也只得作罢。

    严鸿乘马车回到家中,耿金铃、花月仙本来见到行辕里又来了个美丽女子,心中大为嫉妒,可看老爷还是到自己这来了,又欢喜起来。严鸿对花月仙道:“月仙,你回头取五百两银子,连同身契都给刚来的那个赛昭君,告诉她老爷我这里不留她,让她自己去觅个生计吧。若是想去寻王本固也行,我给她开路引。”

    花月仙闻听大喜,“老爷真是个好人啊,花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肯一亲芳泽。这赛昭君也是几辈子积福,才遇到老爷这么个君子。”

    哪知到了次日,这赛昭君却死活不肯走,只跪在门前道:“妾身自知出身低贱,配不得大老爷,可是便做个下等的贱仆,便也认了。只求老爷将妾身留下,侍奉左右,妾身决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她出身市井之中,见识虽然平平,但对于江湖险恶十分清楚。汪直既然铁了心要报复自己,那就只有这钦差行辕是安全的。否则自己前脚出门,后脚被人用麻袋套了架到海上,依旧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局面。到江西找那王本固?慢说他抛弃自己如弃鄙履,就是自己的容貌,怕是走到半路上就被人卖到妓院,或是掳去做了压寨。

    因此她咬定牙关,宁死也不走,倒叫严鸿也没办法,只得让她留下。至于说做什么活计,钦差行辕这么多下人,哪真用的着她干活?便只当多养个闲人而已。那赛昭君得了安全,便寻思着,自己的模样未必就输给钦差那两个房里人,就不信这猫儿不偷腥,早晚有能钓上他的时候。

    此时在杭州城西北的一所豪宅之内,杭州本地潘、许、张、沈、连、宋六大名门,各长房子弟,族中各房说了算的人全都聚集于此。六家中,现以潘家族长潘启德为首,他在朝中曾任过吏部右侍郎,大家为了尊敬他,都称他一声老天官。

    平日里这老天官也是个厉害人物,可今日,却是愁眉不展,满面阴沉,不比其他各家的人表情轻松几分。严鸿在江南大展拳脚,豪商人人自危,都怕这个浑人使出那无赖手段,伤财伤人。

    沈家的大少沈天鹏说道:“潘老,如今各家的人都在,只求您给拿个章程,您是我们的老前辈,办法多,主意广,我们可全都靠您了。”|

    潘启德道:“靠我?这话说的好轻巧,老夫也想找个人靠上一靠,去哪里找啊?咱们这里没有外人,话大可说的实在些,各家谁没有要命的把柄在汪直手里,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报复?现在他这边招安了,若是要讨好朝廷、胡宗宪、严鸿,把这些罪状兜出来……那严鸿号称小阎王,前番咱们为了弄死汪直,给他下的药也不少了,他若是想要报复,我们还有活路么?”

    沈天鹏咬牙道:“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几家谁还没有点信的过的死士,干脆先下手做了汪直……”

    他话音未落,他爹沈青山起身抬手就给他两记大耳光:“放肆!胡闹!你当这是在海上,你想砍谁就砍谁?这是在杭州,城里有标营,有浙兵,有闽勇!这些部队,咱们的手都没伸进去,只要严鸿一句话,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几大家都会死的一个不剩,手头那点实力,是能比的过浙兵,还是能打的赢标营?”

    宋家的家主宋爵说道:“要不咱发动一下,机工罢织?或是串联下那些徽人盐商,让他们罢支。若是能再把汪直抓起来……”

    潘启德哼了一声:“宋爵,闭上你的嘴!这些伎俩要是有用,先前汪直在牢狱里时早用了!赦免汪直是万岁的旨意,你难道还想让杭州的官员抗旨么?这是圣旨,不是中旨,谁敢抗?罢支?我告诉你,我早打听出来了,严鸿那准备了一百副铁甲,还有军旗、号旗若干,只等着咱呢。谁敢带头组织罢支、罢市,他便带着锦衣卫朝谁家扔上二十副铁甲,外加几十面军旗,到时候就按谋逆大罪,直接抄家!你活够了,老夫还没活够,这种事,我万不能去做,我潘家子弟,也没人去做。”

    沈青山道:“潘翁,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您总得想条活路啊。难不成大家就只能闭门等死?或是学那李文藻,抛弃族产,逃之夭夭?”

    潘启德道:“逃?他能往哪逃?依我看,如今他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只看什么时候拿他了。至于办法么,也不是没有,思来想去,还是降了吧。去钦差面前塞点好处,免去先前这些要命的罪过。汪直这么泼天的罪过,万岁爷都下旨免了。”

    这投降的话一说,在场的人全都没了话。他们并不介意投降,世家名门的骨头也不怎么硬。可问题是投降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以及最关键的是,谁来付出代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做声。

    潘启德见这帮人的嘴脸,也知他们的想法,自顾说道:“老夫为钦差准备了四样礼物,一副宋徽宗的真迹、两千亩上等良田的田契、十八家店铺的契约、还有淑儿的庚贴。”

    沈天鹏一听,顿时道:“潘翁万万不可!淑妹是您的嫡出孙女,怎么能落到那狗贼手里。那贼子好色无度,专一玷污良家女子名节,您怎能把淑妹送入虎口!再说她若是与严鸿做妾,我们几大家的脸就丢光了。现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还可以上京师去走动关节,或许还有转机。”

    潘启德也知沈天鹏与自己的孙女两情相悦,见他跳出来,倒也不觉意外。他只是哼了一声:“沈世兄,还请约束好你的儿子,莫非老夫的孙女,老夫还做不得主?关节?如今严徐两家听说要联姻,这次开海通商,便是二家联手推动,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关节可走?至于说做妾,老朽可不敢有这个奢望,只盼着淑儿那丫头能讨的钦差欢喜,与钦差盘桓几日,讨教些诗词文章,也便是了。”

    沈天鹏听潘启德的意思,竟然是让自己的淑儿妹妹连名分都没有,只是去偷偷摸摸的苟合,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含血喷天。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坠入火坑,他一咬牙,甩开老爹的手道:“我沈家出三千盐引替换淑儿妹妹的庚贴,请潘翁务必收回成命。”(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动之以情

    沈青山知道儿子被老狐狸算计了,可也只能暗叹儿大不由爷,管不了了。盐引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沈家几代经营,拼命积攒,到如今手中也不过一万二百三十张盐引而已,沈家能有今天的财富,也全靠这些盐引。如今这小祖宗一句话,就舍出去三千啊。便是潘淑儿是金雕玉琢的,她也不值这个数啊。、

    潘启德却满意的一点头道;“好。年轻人,果然有些魄力,那便用这三千盐引替换下淑儿的庚贴,你们几家出什么,老夫不问。不过谁去见这钦差?”

    沈天鹏道:“晚辈义不容辞。我身上好歹还有个举人的功名,那严狗贼总不会把我也枷号示众。”

    见有人自告奋勇,众人暗自长出一口气,只有沈青山额头上汗出如浆,怒道:“你这畜生!你是咱沈家的独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活。也罢,要去也是我去。”

    沈天鹏笑道:“父亲不必担心,钦差行辕总不是山贼山寨,便是严鸿狗贼再如何嚣张,他也不敢随意加害于我。”

    各家见有了去探路的,也纷纷慷慨解囊,很快,一份丰厚的礼单就拼凑了出来。这也是江南富庶,这些世家家底厚实,否则断断拿不出来。沈少爷带了几个下人,拉着这些礼物,前往钦差行辕。

    沈青山不放心,派了自家的家生奴,前往钦差行辕外打探消息。不多时,有家奴回报:大少进了行辕,是钦差身边的长随出来迎接。

    一时又回报道:“大少可能和钦差谈的不错。听说钦差命令置办席面款待大少。”

    沈青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儿子不简单啊。小阎王这等凶人,还是能谈的入港,或许这一次因祸得福,还能攀上钦差的关系。

    到了未时时分,沈天鹏满面红光,雄赳赳返回潘宅,先自施了礼,然后道:“晚辈幸不辱命。总算为我几大家谈了条活路出来。”

    潘启德急忙问道:“如何?钦差收了礼物,答应不再追究了?”

    沈天鹏道:“钦差把礼物退回了一多半,地契、店铺全都没要。古董、字画倒是都收下了,说是回家孝敬祖父。”

    沈青山忙问道:“那盐引是不是也没要?”

    沈天鹏看了一眼老爹,老实回答道:“盐引要了。钦差看来对贩盐很有些兴趣,这盐引他怕是不嫌多。”说完不管老爹那副苦瓜脸,精神抖擞接着说道:“钦差告诉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日后大家可以放心大胆的做海贸生意,大家一起发财。若是没有路子的。或是不知道该贩什么货的,可以去问他。但他也对咱几家有个要求。”

    潘启德咳了一声:“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钦差要什么?是钱,是物,还是人?”

    沈天鹏道:“都不是,钦差要咱们缴商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这帮人靠着家族中的文臣名士,都是明朝的免税阶层,如果翻开鱼磷册页,你在上面是找不到他们名字的,即从人口统计角度,他们不包含在内。要知封建时代的人口统计,目的是为了收税。在另一个时空的“我大清”为什么人口2亿,而明朝只有6千万,这当然不是什么“我大清”英明神武,人口激增。实际就是清朝入关后,狠狠薅了世家名门、文人士大夫阶层的羊毛,让他们乖乖交税,把名字登记在了鱼磷册上而已。

    这帮人可以出黄金、白银。因为金银可以再赚。可以出土地,是因为献出的土地对比他们拥有的土地只是九牛一毛。可以交出一部分铺面,因为他们可以保住更多的铺面。但是交税,这可是涉及到了核心的利益,我们士大夫难道也要交税?要交多少?一旦开始交了这个头,什么时候是个完?

    潘启德又咳了几声,总算是压住了下面的声音,然后说道:“缴商税?我们身上有功名,这钦差莫非不知道?”

    沈天鹏毕竟也年轻,他与严鸿今天一番长谈,被严鸿慷慨陈词,所说的一番富国强明,称霸天下的豪情壮志所打动,此刻只觉得热血沸腾,顿觉眼前这些人鼠目寸光,实在是不足与谋大事。

    听到潘启德这问,沈天鹏慨然拱手道:“潘翁,钦差让咱们缴的只是三十税一的朝廷正税。身为大明子民,这本也是该交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咱们是东南头面,朝廷财政充裕了,莫非咱们就没有好处?至于地方上的加派、提编、乃至各项正杂赋税都不用交。说穿了,钦差就就是让咱带个头,表示咱几大家都交税了,这样别人不能不交。钦差的刀不是要剪咱们,我看是对那些盐商下手。”

    他本来张口狗官,闭口狗官,可一顿饭回来,就成了钦差。一群世家心中不禁骂,这严鸿给你灌了什么**汤,你他娘的跟老子们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潘启德也没想到这沈天鹏的立场变的这么快,脑海里便盘算着得失。三十税一,这个税率真心不高,所谓明朝的商户负担重,那主要是地方上各种杂项,以及朝廷里除商税外的其他正税,累计起来,便是笔不小的开支。单纯一个三十税一,还是交的起的。

    当然由于这个税是月月交,年年交,日积月累,总数倒也不少。从本心说,潘启德可以舍得孙女去和严鸿苟且,也不舍得交这个正税。可目前形式比人强,太阿倒持,刀把子在对方手里攥着,自己几家都已经抱着投降的心,回转余地还能有多大?

    沈天鹏此时又道:“潘翁,早做决断吧。钦差今天多吃了几杯酒,把底都给我交了。朝廷开海,办船引的事,表面上是市舶司牵头,可那些提举乃至提督手里没几张船引,真正的船引大数乃至红单,都在严钦差手里攥着。只要咱把正税交了,船引上的事,他便肯高抬贵手,您想想,到底哪头重哪头轻啊。我可告诉您,我沈家的商税是一定要交了,您几家不交,到时候钦差使出什么手段来,我可是爱莫能助。爹,咱回家吧。”

    沈青山气的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道:“混帐!你这是要气死我?多喝了几杯黄汤,就不知天高地厚,在潘老面前也敢放肆?滚到后面站好。”他又对潘启德施礼道:“潘翁年高有德,千万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潘启德却道:“沈世兄,令郎确实是个人才,以往是我小看他了。他和淑儿的婚事,我做主,定了。回头咱两家就把庚贴换了,抓紧给他们操办。这商税,咱交。不从今年交,从嘉靖三十五年开始交,把税给补上,把动静闹大点,让钦差有面子。”

    钦差行辕内,严鸿躺在躺椅上,一旁耿金铃为他剥好了葡萄,捏着放到他嘴边。严鸿伸出舌头,把葡萄卷进去。耿金铃待要再去剥第二个,早被严鸿一把抓住素手:“小铃铛,老爷今天可是没要几大世家的姑娘,你们晚上是不是该好好犒劳犒劳老爷?”

    花月仙笑道:“老爷当真无赖,这些天哪天不是我们姐妹好好犒劳您?要不是我们练过功夫,怕是连床都要起不来。不过老爷啊,那些世家之女端庄贤淑,若是拿来暖脚,再好不过,为什么不要?再说那商税,我听说才三十税一,不值几个钱啊。”

    严鸿此时又吞了个葡萄进去,笑道:“你们啊,哪懂老爷我的心思。这叫钝刀子割肉,他们交了这商税,就是个开头;等日后出海时,我再收他们三十税一的货税,他们觉得这不算什么,那个税都交了,这个税不交不就亏了?接着,我就把税涨到十税一,有了三十税一的基础,十税一也就好接受多了,等到将来再一点点,慢慢的薅他们的羊毛,到时候他们想跑都跑不了。”

    严鸿这也是玩游戏玩多了,觉得涨个税率么,就鼠标点几下,最多民心下降一些,再布施几次钱粮就好了。却完全没想到,把税率从三十税一提高到十分之一,这是油锅炸肉,盐水泼伤口的勾当,真要这么玩,那是要天下大乱的。当然,反正这会儿也只是yy一下,随他去了。

    花月仙这才明白严鸿的意思。以她的智商,就更听不出其中的问题了,反倒对严鸿这馊主意佩服的五体投地,笑骂道:“老爷当真无赖,这等缺德主意也想的出来,便是我们这些跑江湖,做黑道生意的,也没这许多坑人的主意。老爷若不是做官,而去绿林做一家大寨主,也保证山寨红火,日进斗金。”

    严鸿猛的起身道:“好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么敢把老爷这堂堂钦差说成山贼了,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对小娘皮不可。”边说边去抓花月仙,另一边也不忘去逗耿金铃,三人笑着滚在一起,不多时就是长衫与小衣齐飞,玉臂并酥胸一色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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