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装腔作势
而在严鸿心里,却另有一丝恶毒。因为夏紫苏前番告别的时候,教严鸿不要再纠缠她师妹张青砚,说张青砚已经被许配给播州杨家的少主了。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严鸿不能确认。然而在他心中,自然早就把张青砚当成了盘中餐,岂能让这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蛮人和自己抢夺禁脔?为了这,现在开始准备给播州杨家下点烂药,他是并不忌惮的。
而这一次,耿少泉恰好送来的这个情报,可谓是提供了正大光明的借口。至于杨家是不是真有异动,这谁知道,锦衣卫还愁查不出证据?穿越前伊拉克的违禁武器到最后也没找出来,萨达姆不还是给绞死了?
只是目前尚不是动杨家的时机。如今朝廷南倭北虏两大祸患,南倭眼看有望平定,正是该开海通商,修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挑起一场对播州的战争,对于大明并无什么好处。因此严鸿打定主意,待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去收拾杨家。他故意申斥耿少泉,则是免得被杨家听到风声,惹出什么祸患。
把耿少泉带下去之后,严鸿又招来吴惟忠、王必迪、骆尚志、韩春霆、曾石方、将岸、云初起、叶正飞等人,商议道:“新河之围,胜负未分,我等不能在此坐等。我欲要分一支人马,前往新河解围助战,诸位以为如何?”
吴惟忠道:“钦差,此事千万不可。如今台勇营兵变之后,我城中防御力量。已然较为薄弱。便是算上曾义士等人。兵马也不足千人。若是再分兵解围。台州空虚,万一倭寇再大举来犯,则万难抵挡,请钦差三思。”
韩春霆也道:“正是。如今耿少泉虽已就擒,然耿家为本地大族,族中还有不少丁壮,万一他们聚集起来攻打府城,营救耿贼。我城中兵力不足,恐有大患。”
严鸿道:“这倒不必担忧,耿少泉的族人么,若说跟他吃肉,自然人人奋勇,要是说陪他挨刀,那还能剩几个?耿家的人,如今聪明的,自然想方设法和耿少泉撇清关系,而不是赶着来攻打州城送死。这帮人倒是不必想。只要戚元敬打的赢。吓死耿家也不敢来犯我的虎威。”
曾石方在旁看的明白,新河离这里一百多里。慢说如今手上无兵,纵然台州有上万精锐,也是远水难解近渴。钦差这种安排,其实就是在做一个姿态,向戚继光及浙兵将士卖好,表示自己为了救他们的家眷而泼出全力。至于效果么,那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就算把这千把人都带过去,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
因此他起身道:“众位老大人,学生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鸿道:“曾大侠,尽管讲来。”
曾石方道:“依学生之见,新河所内既是我浙兵家眷所在,更有戚老将军宝眷居于城中,万无不救之理。只是钦差居于台州,居中调度,恰似那定海神针,也需专人保护。依学生之见,可行文一封,抽调临近州县卫所之兵拱卫台州。如此,则可保府城不失。再由学生这温州各派的武人,前往新河解围。我等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与那倭寇见个真章,定要保的众位浙兵儿郎的家眷不至有失。”
他已经看出苗头,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刷功劳,加好感的机会。要知他与耿少泉当初没少联手做些违法勾当,耿少泉也不会替他遮掩,只是被严鸿一力压下,连半个字都没记录,这个人情他得还。另外他以后还要在浙江省混,跟这些浙兵老爷也要疏通好关系,日后缉私拿贼时,才好睁一眼闭一眼。而这新河解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如果他不能及时抓住,这些年江湖可就白跑了。
至于说,新河那边局势到底如何?没关系,江湖人士,打仗不行,溜之大吉可能耐。只要先派人打探明白,若是我军有利,那自然杀出,追亡逐北。若是我军不利,那么暂缓前进,待得倭寇退去,报一个奋勇杀敌,寡不敌众,突围而走,那又有何难度?反正钦差在演戏给戚继光看,咱们就帮钦差演这出戏好了。
吴惟忠对这群江湖草莽的战斗力根本就看不在眼里,心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到了新河,除了送死还能有什么用?他哪知曾石方肚子里的弯弯绕,只觉得这人心肠不坏,就是有些拎不清,搞不明白自己的斤两。
不等别人说话,严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曾掌门大驾了。各位好汉的军械,由我给你们补齐,多带火器,另外我再筹一笔饷银。就由浙兵四十名领路,本地卫所及江湖豪杰组织三百人,前往新河解围。兵无定势,水无常形,战场上的事,我不干涉,曾掌门便宜行事即可。打仗杀敌,自有封赏,不管战况如何,曾义士这些人马,本钦差比照浙军发饷。”
曾石方也听的懂,这是告诉他,见事不好,可以撒腿就跑。没要求他拼光老本,与倭寇拼个死活,这事明摆着是便宜,还有饷银拿,何乐不为,没口子把事应下。龙入海就算人老成精,也是想不到,终究是输了一筹。
吴惟忠等人对于台面下的勾当,完全就想不明白,他们只知道,钦差在手里没兵可用的前提下,仍是石头榨油,挤出了三百多人去新河解围。这三员战将,皆大受感动,不论结果如何,严钦差这个朋友,咱们浙兵是交定了。
严鸿从台州府库里挪了几千两银子出来,给温州江湖及台州卫的人马发了一次军饷,由王必迪点了三个鸳鸯阵的浙兵再加上几名辅兵,开赴新河所。台州城内,临海知县殉国,自有地方上本表彰请求典恤,由台州推官暂代知县之职,处理县政。台州勇营已经解散,便由台州卫接管了台州城防。严鸿又把台州富户邀来,摆了桌酒席压惊。
那些富户前者本来以为大难临头,乱兵一起,自己多半都要遭殃,暗恨自己留恋家业跑的慢。没想到一场兵变很快就被弹压,虽然有些恶棍、无赖趁机哄抢,但是不成规模,富户们所受损失不大,倒也都感谢钦差弹压有方,酒席之间争着敬酒。
严鸿等酒到酣处,忽然叹息道:“列公,这一战虽然取胜,可是我官军伤亡也不小。如今战死者无钱典恤、甚至连烧埋银子都没有,伤者得不到汤药钱,斩首者得不到赏银,兵卒心中,皆有一股怨气。夜晚在营中,恚骂之声不绝,我曾夜查军营,闻兵卒交谈皆有解甲归田之心。我手头没钱,台州府库也不充盈,万一浙兵闹饷,到时候怕是咱们都无好日子过,这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说,富户们也全听的明白,钦差原来设的是鸿门宴,这是要自己助饷啊。这帮人当时犯了合计。大明的商人们平日里享受着三十税一的超低商税,却还是千方百计的想着逃税;地主们也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赋役逃出去,最好是一个子不交才好。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未遂的兵变,可是现在让自己掏钱,这个还是有些肉疼啊。
当然,大家听的明白钦差话里的威胁,浙兵所谓解甲归田,多半就是不服从指挥,要带头哗变闹饷。那支军队的战斗力,自己也听说了,个个都是天杀星下凡一般的人物,百十来人砍杀了几百勇营还有真倭,耿少泉那样的狠人,都被生擒活捉,这确实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哗变起来,怕是比真倭都要厉害。可是这些人是有家有口的兵,家眷都在新河,他们敢哗变么?听说调走了四十人,还剩下五十多人,哗变又能怎样?更别说严鸿在台州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这帮人也怕严鸿把钱都贪墨到自己囊中,不发军饷,到时候自己出了钱,该哗变还是哗变,于事无补。因此,这帮人思来想去,总是狠不下心去掏银子。
见这帮人都闭了嘴,严鸿又满脸笑容道:“列位,耿少泉这贼人不只挑唆兵变,还勾结倭寇,洗劫地方,收买赃物,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不过他一个人显然做不了那贩卖赃物的生意,赃物卖给了谁?又从谁手里换了资助倭寇的东西,这也是要仔细调查,若是让本官查出蛛丝马迹,决不轻饶,定要将他抄家灭门!到时候得了这抄家银子,或许就能给浙兵发放军饷,也免得他们闹事。”
这帮富户听了这话,面色变的甚是尴尬。终有位员外咳嗽一声道:“钦差老大人不需焦急,小老儿不才,也是台州世代居住的良民。这一回要没有浙兵杀贼,小老儿的家业也必受损害,那些浙兵也算是保全了小老儿的家产。小老儿情愿出纹银两千两作为军饷,还望老大人笑纳。”
严鸿摇头道:“老员外,这成什么话?这军饷的事么,自然是朝廷操心,怎能让百姓出钱?这事还是本官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劳各位破费。”(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耿家族长
这帮本地富豪暗想:你这钦差自己想办法解决?多半这办法还是想在我们头上。要知,大明朝对于通倭处理极严,当初王翠翘家一夜破家,就是因为被诬陷成了通倭。而严鸿的手段不论,身份地位,比起当日李文藻兄弟强出何止十倍?若是他当真有心针对某人,编造证据,又算的了什么难事?加上耿少泉又在他掌握之中,三木之下,何愁不招,到时候他让耿少泉咬谁,耿少泉就咬谁,那大家谁能得好?
而且这帮商人富豪说来蛇鼠一窝,谁又能干干净净,完全没和耿少泉做过生意?当初大家贪便宜,买了私货,如今只要一说,就成了通倭,到那时候不是家产损失多少,而是自己家里人还能剩多少了。这么思前想后,恐怕今天这一关,只得舍财免灾为上。
因此大家也只得认倒霉,乖乖出钱买平安,掏钱捐输。一顿酒席下来,居然募到了纹银两万两。严鸿这才心满意足,转天把这笔钱拨出一部分,发放到了卫所兵、浙兵及参战平乱的锦衣卫手里,依照功劳高低,作为犒赏。至于去新河的儿郎,银子则由其他人代领,彼此都是乡亲,倒是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本来这些本地兵马还担心城大兵少,有些担忧,如今一不见耿家人兴师攻城,二不见真倭踪迹,心里就先安定了几分,又每人分了一笔银子,军心渐渐安定下来。更有那些锦衣卫在队伍里吹嘘,说这点钱算什么,想当初在济南。自家长官几十万银子撒出去。眉头不皱一下。跟着自家长官没别的,就是有钱!说的其他锦衣心潮澎湃,只盼着能跟这财神长官多混几日,多发点犒劳。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不多久,忽然有人来报,门上有人求见,据说是城外耿家寨来的。一听耿家寨这三个字,将岸眉头一皱道:“长官。需多加谨慎,耿贼的家里来人,不知有何居心?”
严鸿笑道:“无妨。前两日,我让人把耿贼的口供誊抄一份,给耿家族长送去,估摸着路程,他们也该来人了。”那份口供上的罪过是勾结倭寇,属于耿少泉一人之恶,与耿氏这个宗族的牵扯不算太大,即使是兵变这种事。也不至于一定牵连整个耿氏宗族。
严鸿这一手说的也明白。如今耿少泉在我手里,目前在我不动刑的前提下。他也招认了勾结倭寇这种杀头的勾当。若是自己动刑的话,让他供认自己勾结白莲,蓄意谋反,难道很难么?那时候,耿氏宗族还想置身事外?
这便是一个试探,看耿家做何反应。如果耿家的人都与耿少泉一样,是鼠目寸光,好勇斗狠的人,多半就会孤注一掷,纠集族人攻打府城。如果是那样,严鸿手上也还有两百人多的基干部队,靠着城墙和火器,与这帮人倒也可以一战,这样引蛇出洞,也是自己占据主动权。
而且耿家能打的在台州已经被砍的七零八落,剩下的人就算拼死来攻,又能有多少战力?根据本地锦衣卫的报告,耿家作为地方豪门,和周边的家族并不和睦。历年抢水夺地,强挪界碑地标,夺了周边不少田产,端的是强横无比。周围那些村庄的人,要说打肯定是打不过耿家,多半忍气吞声,退避三舍。而如今,耿家少了耿少泉这支核心战力,实力大损,再发生械斗就不好说胜负。更别说耿家如果敢造反,那几家以戡乱为名,勾结官府,打击报复就更加方便。耿家寨的人真要敢这么嚣张,自个依靠内有两百正军,外有几大家族的壮丁,来个中心开会,四面合围,嘿嘿,给耿家寨来个斩草除根,又有何难?
而如果耿家有点脑子的话,自然就该派人来和自己谈判,大家讲讲交易,打打嘴炮,这样才好啊。
因此严鸿听说耿家寨来人,微微一笑,毕竟他们还没笨到家。当下吩咐道:“把人带来,本官会会他。”自己大喇喇的靠在太师椅上,身边则是陶智、邵安、将岸、乐锦四人侍卫。
不多时,从外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仆,进的门来急忙跪倒磕头道:“小人耿富,见过钦差大老爷。”
严鸿道:“本官公务繁忙,也没什么客套,尔来见我,有何话讲?”
那人道:“小人乃是耿家寨的,今有我耿家族长,修下一封书信,特命小人呈与老大人一观。”说着将一封书信高高举过头顶。
陶智上前接过书信,转身递与严鸿。严鸿展开书信,只见里面所说与自己所料不差。这耿家族长书信的内容口气均十分谦恭。先是反复阐明,耿少泉之事,与耿家满族无干,又说耿家寨与黄安耿定向耿夫子本是同族,望钦差念在与耿老夫子同朝为官份上,手下超生,网开一面。最后则写着一日后在家中设摆酒席,请钦差过府饮宴,当面赔罪。
严鸿看罢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你家庄主,就说我两日后一定前去,让他把席面准备好。若是不合我的胃口,那可别怪我翻脸。”
等到送走了人,将岸道:“长官,如今我们手上本钱太小,耿家寨又都是耿氏族人,您一去,不啻于自入虎口,这可万万使不得。”
严鸿笑道:“将老兄,多谢好意。可您也想想,咱这两天,为何不见那些耿家周围的村庄来人上告?按说耿少泉倒了,他们正该痛打落水狗,上门告状,索回田产,怎么不见人?分明是这帮人也等着我前去,再当面说个清楚。你放心,那些庄村的壮丁,就是我的倚仗,更别说外面还有戚老虎。只要他的兵不败,这的人就不敢动我。两天后,让咱的人也扮成浙兵,我带着大家吃好的喝好的去。”
耿家寨内。
耿家当代族长耿墩儒今年六十开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当初耿少泉强梁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以为意,只装聋作哑,做一个好好先生,反正耿少泉带人打下来的好处,也少不了他的一份。便是后来自己的小儿媳妇与耿少泉有些不清楚,他也只当不知道,相反还压下那要去拼命的小儿子,不让他声张,免得白白坏了性命。
如今耿少泉倒霉,自己发了疯要去兵变行刺,还偏偏打败了,人马死伤的差不多,几个狐朋狗友全都被拿被杀。耿少泉在族里没了势力,便轮到他耿老族长发威了。这种害群之马,焉能不重重惩处,以上报国朝皇上,下对列祖列宗?于是乎,族长先是调动族中青壮,把那从耿少泉军中逃回来的十几个后生全都拿了,只等着交给钦差立功。又命人把耿少泉的家眷全数捉拿,更把自家儿媳妇那不要脸的贱人浸了猪笼,免得丢丑。他小儿子本来还一门心思要在耿少泉的小媳妇身上报仇,也被他一顿拐棍打了出去。耿少泉的几个妾随你去弄,这婆娘也是你能动的?赶紧给我打探消息去!
这耿家几个大户,村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如今都围在他身边,讨一个章程。耿墩儒暗自冷笑:当初耿少泉发迹时,你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如今怎么知道害怕了?这回得让你们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心骨!
他越发端起架子,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人老了,这耳朵不好使了,你们这吵吵嚷嚷的,我也听不清楚不是?要是这吵嚷能把事办了,那我走,你们在这慢慢吵吵就是了。”
一位耿家的后辈急忙堆起笑脸道:“叔公,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怎么能说自己老呢?如今我们不是害怕么?您说大郎闹那么一出,不但把自己搭进去,还把咱都牵连了。我可听说,附近几个村的人,这段日子嚷嚷着要报仇,要找咱麻烦呢。有的人要到城里去打点官府,有的人提出花钱去外面雇刀客,怕是一旦打起来,咱家要吃大亏啊。”
“哼!打起来?你还真看的起你自己,你还以为你能活到人家打过来?耿少泉犯的是抄家灭门的罪过,钦差若是铁了心的收拾咱,只要一顿刑具,耿大郎承认自己是白莲教,到时候咱就等着族灭吧!你以为凭外面那道破庄墙就能挡住官兵?老夫听说了,那些浙兵都是天神下界,杀咱们这庄稼汉,就如同砍瓜切菜,就咱家这些个后生,还不够人家练手呢。我告诉你,这也是老夫平日里有些声望,钦差给咱个面子,先把口供送来,这是等着咱表态呢。现在我的章程就一个,花钱买个平安,拿钱买命。若是你们点头,咱就这么办,你们要是不点头,那老夫就回房自己吊死,你们自己跟钦差拼个死活。”
那几个人闻听,也知讲打那是找死。别说打官兵,周边这几个村子的人,自己如今就未必打的赢。因此都道:“您老人家说的是,我们听您的。这次到底要出多少钱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左右逢源
耿墩儒冷哼道:“多少钱?你们自己的命值多少钱?咱耿家数千口的命值多少钱?这些年拿的,也该往外交了。先别说没用的,各家把好酒好肉细粮都给我准备好,等钦差来了之后,杀猪宰狗,给钦差的护卫们填填肚子。再从城里请个好厨子来准备席面,别怕花钱,酒菜都要最好的。若是这回把钦差伺候好,不但不损我耿家富贵,说不定,咱还能因祸得福。对了,铁匠炉不要停,接着打造军刃,围子上天天加紧巡逻,别被人打了埋伏,那就哭都找不到大门了。”
他吩咐完了之后,把这些人赶出去,自己眯起眼来盘算。这回别人是福是祸不好说,自己家,肯定不能吃亏。他把自己小儿子派出去,探听戚老虎打倭寇的消息。他已经想好,等钦差来了,好酒好肉招待着,这面打探着消息。若是戚老虎得胜,就伺候着钦差满意,让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若是戚老虎败了,那对不起,自己就这边酒肉招待,暗中派心腹人勾引倭寇大队过来,把钦差连同他的随员都灭了,再引着倭寇血洗了周围这十几个村寨,血洗整个台州,杀他们一个不留。到时候死人嘴里无招对,一切罪孽推到倭寇头上,也就没人能攀扯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当然这是建立在钦差和自己友好相处的基础上。若是这钦差翻脸不认人呢?那我族里好歹还有几百壮丁,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兔子,豁出去和你一拼。未必谁死谁活呢!
耿族长这边定下了左右逢源的大方针。严鸿那也做好吃大户的准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严鸿自然跟君子没有一毛钱关系,耿少泉散布他的流言,败坏他的名声,又带兵想砍死他,他怎么可能不报复?现在耿少泉已经就擒,可就算把这厮千刀万剐,又对严鸿又什么实际利益?更何况这厮如今已是没骨头的狗,虐杀他也没啥趣味。听闻你耿家捞得好处不少。根据口供,他耿大郎貌似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婆娘?还是从这边找补下比较实在。
因此严鸿大肆点兵。他留下本地锦衣卫和部分卫所兵守御台州城,云初起参赞军机,料来镇压零星余党,或者防范漏网倭寇偷袭,尽也够了。其余五十名浙兵,以及北京和杭州的锦衣卫,再加上卫所里一些勉强还能看的人聚敛起来,凑了一百五十名,充当卫队。这些人一律换成了浙兵的装束。就连武器上,都特意模拟浙兵。也有狼筅、镗耙等物,看上去倒是与浙兵无甚区别。摆开十二个鸳鸯阵,前后排列,煞是威严。当然,其中只有四个阵是货真价实的。队伍最前面是将岸带领的杭州锦衣卫,随后是严鸿和北京锦衣卫队伍,二百户、叶正飞、严峰、严复等左右护卫。再后面是吴惟忠带的浙军,此乃全军的核心战力。至于卫所里的几十个杂兵,则跟在最后,由总旗贾羽带着。
大队人马出了台州,行了半日光景,对面只闻几声号炮,接着阵阵锣鼓声响起。将岸神色一变,抽刀在手道:“不好,莫非有埋伏?”指挥手下杭州锦衣卫雁翅儿排开。
就在这时,只见对面跑来几个人,来到队伍之前,远远跪倒道:“草民迎接钦差大老爷来迟,还望恕罪。今有我耿氏族中,众位族老带领宗族人等,前来迎接钦差大老爷的大驾,为免误会,特命小人前来通报。”
将岸断喝道:“区区几个乡间土财主,还好大的架子!命他们赶紧滚过来,拜见钦差!”说罢将手一挥,让锦衣卫队伍让开两路。
片刻,耿墩儒等二十余人,纷纷赶到,穿过队伍,来到严鸿马前,跪下磕头。他们趁机偷眼观看,见钦差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生的十分英俊,身上的斗牛服,在这些乡民眼中看来,与龙袍也没啥区别。耿墩儒心头暗想:这严阁老果然硬扎,孙子居然敢穿龙袍,难道不怕掉脑袋?他又见这钦差身边护卫人马虽然不多,但人人面带杀气,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物。自己族里这些后生人马虽多,如今却没有了干硬架的狠人,真要硬打,怕是还要吃亏。
严鸿倒是面带和气,先是双手虚搀,让他起来说话,然后道:“耿逆作乱,罪不及尔等,老族长偌大年纪,劳您大驾迎接,实在是让本官内心难安。”
耿墩儒急忙笑道:“不敢不敢,钦差贵足踏贱地,来我耿家寨这种小地方,是我耿家祖宗的福气,小老儿能见着您,便可多活十年。要说不安,也是小老儿不安才是。来来,我与钦差牵马。”
严鸿与他寒暄几句,随他前行,只见前方,耿家几百丁壮列队等候。见了那些丁壮手中拿着兵器,将岸把脸一沉道:“大胆,尔等明火执仗,莫非欲行刺么?”
耿墩儒忙道:“这位将军,误会,误会了。本地民风剽悍,周围的十几个村子,甚是强梁,动辄便聚众闹事,强夺我耿家田产。我耿家男丁,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免不得要与对方争斗,交战之中,死伤难免,彼此都有伤亡,这仇恨就越积越深。近日那些村子,据说勾结了些江洋大盗,预谋不轨,我等怕是有鼠辈,惊扰了钦差,这才备下兵器只为防身。”
严鸿也不发作,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耿家男丁看上去身体强壮,倒是群好兵的苗子,有他们保护,想也无事了。”
大队人马走了不足一里,又听远处传来阵阵喧闹鼓噪之声,还兼有锣鼓声音。耿墩儒面色一变,急忙差人打探,不多时,那打探的人狼狈而回道:“不好了,周围那十几个村的强盗合起伙来,聚了不下千人,向这边打过来,怕是要行刺。”
耿墩儒怒道:“岂有此理,这些贼子胆敢侵犯钦差虎驾,这便没了王法了么?快快回村,敲钟击鼓,把咱耿家的老少爷们集合起来,与这些强盗拼个死活,可不能让他们伤了钦差啊。”
严鸿看耿墩儒这副嘴脸,却面色如常,吩咐道:“来人啊,去把那几个村的首脑请来,让他们马前回话。我倒要看看,谁胆大包天,敢袭击朝廷钦差,莫非都活腻味了?”
陶智抱拳道:“遵令!”带着两个北京锦衣卫,飞马而出。不多时,又放马跑回道:“钦差,人带来了。”只见有十几人,一路小跑来到马前,不等看清模样,就全跪在地上道:“草民叩见钦差大老爷,大老爷高侯万代,指日高升啊。”
严鸿细细看时,这帮人年长的六七十岁,年少的也有四五十岁,看来都是一村一寨的首脑,便问道:“听闻耿家族长说,你等平素里甚是强梁,如今尔等聚集族人,持械聚集,是要杀官造反么?”
那些人急忙道:“大老爷容禀,冤枉啊。小民等听说大老爷来到此地,又知耿少泉这贼子前者预谋兵变未遂,被拿在牢内。只怕这耿家族人包藏祸心,预谋救出那恶贼,行刺钦差,这才召集各自族中青壮,前来护卫,老爷明查啊。”
耿墩儒怒道:“胡说,老夫向来守法,乃是一等一的良民,怎么会做出行刺钦差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呸!老杀才,你还有脸说你向来守法?我李家百多亩田地被你耿家霸去,还打死了我那可怜的三儿,如今当着钦差的面,这笔帐要跟你算个清楚!”
“不错,耿墩儒!当初耿少泉讹去了我家的碾坊,你今天要不把碾坊交出来,我们就和你拼个死活!”
“大老爷,耿家每年抢水,都靠蛮力欺压我等,不知坏了我们多少人命,还请大老爷做主啊。”
严鸿见这帮人乱吵成一团,心中高兴,你们这帮屁民在这里互相咬,本官正好从中渔利。他面上却是一副怒容道:“咄!休得鼓噪,依我看耿老先生慈眉善目,岂是那为非作歹之人?尔等随我前往耿家寨,再细细说来,如果没有凭据诬赖好人,本官可绝不能容!”
那些族长、乡老道:“是是是,钦差大老爷明镜高悬,自然懂得善恶,小民等全仗大老爷做主啊。我等便随大老爷前往,这些子弟,自然也跟随着,保护钦差大老爷万安。”
耿墩儒心想,若被这周围村寨的千余壮丁进了耿家寨,我进退两条路都不好走了,便苦着脸道:“这许多人,每天要耗多少粮米,我耿家家产有限,实在怕是应付不起啊。”
那十几个族长、乡老自也不会把赖以护身的武装放走,便抢着道:“不劳钦差费心,我等早就备好了口粮,待上六、七日都不成问题。”这帮人有丰富的抢水、争田的斗争经验,知道一场大规模械斗打个三、五天十分正常,因此随身都带着粮食,倒是不为难。
严鸿自然更不会把这支生力军赶走,此去耿家寨,有这些反耿的人在,自个就更占据了绝对主动权。若是当真翻脸的话,这支人马打别人不好说,打耿家寨,不用动员,直接就能拼命。因此他冷笑道:“耿族长原来是怕人多吃粮,这却无妨。听闻那耿少泉颇有家私,到时候抄了他家的钱粮,这千把人丁几顿饭的粮食,应该还是有的。再不成,耿族长若是还怕吃穷了,要不要本钦差行文一封,到台州府的库房内,调拨他百十石粮米出来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大驾光临
耿墩儒听严鸿口气这般不善,全然没了借口,只好强笑道:“哪能让官府破费。钦差有话,那就先把耿逆的粮食拿出来,若不够,小老儿倾家荡产,也供养得这些乡亲。这边请。”捏着鼻子,带路前行。耿家寨的几百壮丁头前开道,周围村子的壮丁后面跟随,中间则是严鸿的官差队伍。一行人逶迤而行,来到耿家寨前。严鸿抬头看时,只见这耿家寨乃是一片极大的庄园,四外修有庄墙,虽然不高,但是十分结实,四角还有望楼,墙头上有不少拿了兵器的庄客往来巡逻。
这种民间武装此时处于一个灰色地带,大明朝对于团练持不鼓励但也不刻意消灭的态度,但是民间谁家拥有十把以上的武器还是犯法。而这耿家寨的情形上看,怕是藏兵数字早已超过了尺度,总算还知道轻重,没把铁甲穿在外头。
耿墩儒见严鸿嘴角带嘲讽,急忙解释道:“钦差大老爷,这些年闹倭寇,为了怕倭寇骚扰,这才没奈何修了庄墙,立了望楼,又打造了些钝刀、短矛,聊以防身而已。等到倭寇一灭,我们就把兵器交到官府,决不敢私自留存,庄墙、望楼全都拆除。”
那十几名族长中有人说道:“钦差大老爷,这耿家甚是跋扈,不但自己庄子里有铁匠炉打造兵器,还从军卫里买了军械来,前者抢水时,就有耿家的人用上了军中的好刀,有人还有甲胄弩弓,大老爷详查。”
严鸿笑道:“这个嘛。朝廷律法。民间不得私藏强弩。耿庄主回头还是查一下,若是真有弩弓等违禁之物,趁早交上去,也没什么亏吃。若是藏匿不交,难免落人口实,万一落到反贼手里,便说不清楚了。”
耿墩儒只好不住点头称是,心里把这些族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好在看严钦差的势头。倒没有就势闹大的意思,因此忙吩咐开了带着大家进了庄内。那些各村壮丁便在庄外等候,他们也非军人,没什么章法,只是胡乱的找个地方歇下。不过严鸿也发现,这些人倒是甚能吃苦,没有帐篷、铺盖等物也不当一回事,靠着大树就能睡觉。若是操练一番,说不定也能成为合格的军人。
等进了耿家寨,庄内纷纷点起香烛欢迎。又有人备下了丰盛的酒席,请钦差到首席就坐。将岸陪同。那些随员们,则分别到其他的桌前坐下,先是献茶,后是果品,摆了上来。严峰、严复在严鸿的身后护卫。邵安、陶智却甚是机警,两人草草喝杯茶,便轮番带队巡逻。
首席之上,严鸿、将岸、耿墩儒,以及附近的几位族长,还有耿家的两个年高辈老的大户就坐,其他的族长、乡老,则在旁边的三张桌团坐。严鸿道:“天色尚早,我就趁着这个机会,与你们做个鲁仲连,往日有什么仇怨,今天一发说出来,我与你们断个明白就是。”
那些族长、乡老闻言,纷纷道谢,各自陈述自己的冤屈。不是自家的田地界碑被强行推后了多少步,导致损失了多少亩田地;就是自家浇灌土地的水渠被强行改道,以至于自己无水可用。
总之这些控诉里都离不开耿少泉的名字,也有证据呈上。严鸿边听边吩咐另一桌的随行书办,用笔一一记下。那些耿家的大户及族人,则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知道这一回怕是要糟糕,这十几个村庄的人有备而来,手上证据甚是充足,无从抵赖。自来占便宜容易吃亏难,要是钦差真让自己把占下的田产归还,又如何狠的下心?要说斗官司,对方的证据在这,怎么斗的赢?要说讲拳头,不说浙兵,就是墙外那千把条汉子,如今的耿家寨便未必能抵挡得住。这可如何是好?
耿墩儒等到钦差记录完全,也忍不住用袖子拂去头上汗水道:“咳咳……耿少泉这厮,素日强梁。做下许多违法败德之事,让老朽也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惭愧啊惭愧。只是这田地上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如咱先摆下酒席,吃喝完了,再做道理?”
严鸿道:“吃喝先不急,这事么肯定是要办。耿逆平日欺压乡民,多行不法,本官定要还大家一个公道。只是当日耿逆兵变之知,有些附逆者兵败逃窜,不知老族长可曾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耿墩儒闻言,急忙吩咐道:“把人快带上来!”过不多时,只听一阵脚步踉跄,十几个青年男子面色苍白,步履虚浮,被推了过来,刚到严鸿身前,就被人踢倒在地上。
严鸿又不是神人,他如何认得出这十几个人是不是逃回的台勇?反正想来这耿族长总不至于老糊涂到弄错,把些无关的人绑来送死。因此便问道:“这些人怎么如此不济?他们既然跟着耿少泉造反,个个也是凶悍之徒,怎么如今看好象走路都不大灵便?”
那外村的族长里有人便道:“大老爷不知,这也是耿家强梁之处。他们在庄里设着水牢,凡是有欠了债不还的或是交不出租子的,都压在水牢里,非要家里凑齐了钱,方能放人。而有我们这些村里的得罪了他,也被抓去受那折磨。那水牢不单是耿少泉用,这老儿平日里用的也不少呢。看来这帮反贼,也是吃了这苦头了。”
严鸿闻听,看了一眼耿墩儒道:“没想到,耿老爷子在村里,还有这般威风?”
耿墩儒面色一红道:“这些贼骨头,竟敢冒犯钦差,不用水牢杀杀他们的威风,他们怎知国法王章的厉害……这个,小老儿乡下人,没见识,若是犯了规矩,还望大老爷开恩,小老儿回头就令庄客们把水牢拆了。认打认罚。”
严鸿也不理他,转头盘问那些被抓起来的台勇。这帮人在水牢里关了几天,早已是人不人鬼不鬼,全无了当初的硬气。严鸿一问,便纷纷承认,有的哀求饶命,有的乞求给个痛快。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严鸿命人将他们先行押回水牢,仔细把守,这才道:“水牢这东西,未必一定是坏,不过看用在谁身上而已。像这杀官造反的逆贼,请他们尝尝水牢滋味,倒也不错。可一般的佃户,若是欠了租子,少了利息,你就拿这苦刑折磨他,就算把租子逼出来了,岂不结下大怨?要一个弄不好再搞出人命,就算官府不追问,您老人家偌大年纪,何不给自己多积些福?列位员外也是一样,你们家中不要告诉我便没有什么牢房,我不是地方官,无意追究此事,只是希望,适可而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事别做绝了,也好大家回头见面。”
严鸿自家虽然是富贵公子,穿越前却是底层钓丝。那为富不仁,官商勾结,欺压贫苦的事儿,也听说多了。他自无意扭转这乾坤之道,不过好歹,把贫富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围之类,其实对于国家,对于每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耿墩儒及另几个员外不住点头道:“大老爷说的是,大老爷说的是。”
严鸿接着又带人盘点了一番耿少泉的家产。只见原属耿少泉的房产都已贴了封条,库房外面有专人巡逻,门上锁链足有拇指粗细,用铜锁锁牢。
打开门看时,这耿少泉做了多年盗魁,还真有些家底。家中铜钱有大约五十多万,白银现银加银票能凑出四千多两,除此以外,上好籼米就有几百石,至于粳米、糙米就更多,又有约五百石白花花的食盐。另外就是些刀枪兵器,布匹绸缎等等,不一而足。另外是些金银首饰,珠宝珍玩,有不少是妇人物品,想必都是耿少泉的妻妾所用,如今也都被充了公。另有些犀角、象牙、翡翠、沙金,则是播州杨家用来交易食盐的货款,也被悉数收缴。
这一次抄耿家,收获不小,总和起来,得了过万的银子,这还不算他名下的土地及店铺。严鸿暗想:看来还是小看了耿贼的财势,当真是头大大的肥猪,等回头把田产、店铺变卖出去,有了这笔财富,戚元敬那边的犒劳,应该不成问题了。虽则相对当前的严鸿来说,自个手中现银都是几十万,耿少泉不过是个小头,但这绝对数字还是不小。能抄这么一笔,犒赏的资源更加丰富,当然不是坏事。
这件事处理完,严鸿心头石头落了一多半,至于那些田产纠纷,人命官司,三言五语可说不明白。这里涉及的是各方面的利益纠葛和二次分配,每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是着急的事。严鸿这会儿自己也有些饿了,便又回到房中,在首席坐下。
耿墩儒急忙吩咐排摆酒席,亲自为钦差斟酒布菜。只盼着钦差高抬贵手,饶过自己耿家这一遭。严鸿道:“黄安耿夫子,乃是国朝中丞,一等清贵人物,你们既是他的同族,这面子我不能不卖,只是这几位都有天大的冤枉,这事也不好这么过去。依我看啊,乡里乡亲,还是要和睦为上。牙齿碰舌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味恃勇斗狠,终究难以长久。对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人财两得
耿墩儒只是点头如鸡啄米道:“大老爷说的是,大老爷说的是。小老儿没见识,或许平素里做事不周,得罪了诸位高邻。趁着钦差在此做主,咱们一发把不妥之处排查清楚。只是这事还得要从长计议,咱们慢慢商议个章程才好。先请用酒饭吧。”
这耿家请的厨师确实有些本事,一桌席面整治的色香味俱全,众人边吃喝边各自争夺着利益,而那些随行的护卫,虽然没机会吃上这上等席面,但各自桌上也放满了大碗的肉食,还有上好的美酒。外面有上千壮丁,这村里料来没了危险。这帮人也放开肚皮吃喝,兼且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而中间几桌上,更是激烈精彩。国朝特色,酒杯一端万事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那些族长初时横眉立目,可是先看严鸿对耿墩儒一番柔声训斥,耿墩儒唯唯诺诺,先下了半个矮桩,再加上几杯好酒下肚,火气也消了几分。又听钦差说耿家还有个中丞做靠山,也晓得如今耿家还不是死老虎,又看钦差态度不明朗,一味的讲和,自也不敢勒逼过分。
于是酒席间,大家唾沫与肉渣齐飞,红脸共黄酒一色,摔碗的,拍筷子的,吵吵嚷嚷,只听得讨价还价,商量着诸如一条人命多少钱;残废多少钱;占了几年田地又该怎么补偿法等问题,短时间倒是没有头绪。不过大家至少开始商量,便也不似当初那势不两立的血仇架势了。
不说外间热闹,这村子里面。早就为严鸿严大钦差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舍作为卧室、卧室之中崭新的铺盖。码放的甚是整齐。另有两个女子,却被粗大的麻绳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这两个女子,年纪大的二十出头,年纪小的十六、七岁,都是上等的颜色。可如今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听着外面觥筹交错。划拳行令之声。那年轻的姑娘咽了口口水道:“叟子,我饿。”
那年纪略大的女子道:“小妹,我也饿,两天没吃东西了,谁能不饿啊。都是你那天杀的大哥,把咱害成了这样。”
这年纪大的,便是耿少泉的续弦花月仙,那年轻的是耿少泉的妹子耿金铃。耿少泉事败,他的家眷全被拿了。这姑叟虽然是练武女儿,有些手段。也未能逃脱。因她们二人模样出挑,耿墩儒特意吩咐。不许别人碰她们一手指头,只留着伺候钦差。
她姑叟二人身怀武艺,这不是什么秘密,这地方是乡下,可配不出神仙醉那种霸道药物。但是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办法,那就是一个字:饿。人是铁饭是钢,几天不吃不喝,连口米汤都没有,任你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也保你成了软脚虾。
初时,他们也防着这姑叟二人性烈,寻了短见,特意安排几个健壮婆子看守,后来见她们没那个意思,也就逐渐放松,便连嘴里的麻核也都去了,由着二人聊天解闷。反正越说话越渴,也没有水喝,一切随你。
耿金铃的脸忽然间一红,小声道:“叟子,待会……要是钦差来了,能找他要点吃的么?”
花月仙道:“我琢磨着能成,便是进了坊司,还得给钱呢,何况你是个大姑娘,难道连口吃喝都换不回来?”
说到坊司,两人又都沉默不语。自从一夜之间风云骤变,全家从村里的一等人家变成了破落户,一切就都变了模样。往日里相处甚是相得的婶子、大娘,全都变了副嘴脸,各种腌臜言语兜头骂过来,便是那已经快七十的老公爹,都被后生们打了几个耳光。更别说那些平日里相处甚好的叔伯兄弟,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群饿狼在看着肥羊,让人感觉心里发毛。耿少泉的三个妾,还有耿金铃的两个姐姐,因为姿色略逊,耿墩儒不怎么在意,没说不许人碰,当天晚上就被那些汉子拖进了旁边的屋子里。斥骂声、呼救声、求饶声、哭闹声足足折腾了半宿,把这对姑叟吓的面无人色,真怕这帮人不管不顾,也对自己下手。
可是眼下虽然逃过那一劫,这教坊司,又怎么逃啊?听那些婆子们说,自己家犯的罪过,男的都要砍头,女的就要去到教坊司里做那皮肉生意。花月仙还有个侠女名头,她听说过,前几年有个女侠夫家遭难,人落到了坊司里,结果天天有人排着队的点她,就为了尝尝女侠味道。凭自己的本钱,或许能在那条路上混个出身,说不定能在妓家中当个武状元,但那不也一样是做表子么?
至于说死,她又没有这份勇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初听说爹要把自己许给师姐的男人,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耿大郎做续弦,她也曾寻死觅活,结果事到临头,还是乖乖上了花轿。如今的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耿大郎守节,去自尽?
相反,若是让自己伺候钦差,这说不定反倒是个机会,她虽然不认识字,但总算爹妈给了个好模样,在师门里,便没人强的过自己,又会些内媚手段,想来只要把钦差服侍的满意了,他也舍不得自己落到那地方吧?听说钦差年纪不大,与自己年纪相仿,比耿大郎倒强多了,兴许还是段好姻缘。
至于小妹子耿金铃,她彻底被自己的那几个叟子和姐姐的遭遇吓破了胆子,这几天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听到了她们那鬼哭狼嚎的哭闹和求救声。要不是自己相貌出众,估计也逃不脱那个命数,被他们祸害之后,还要卖到坊司里去做那没廉耻的勾当。
按叟子说的,伺候钦差,或许是个好出路。至于情爱与否,她没这想法,据说连城里的小姐。都是坐上花轿嫁过去。揭了盖头才知道跟自己过一辈子的男人是什么模样。一个乡下丫头还能想啥。可以跟了钦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说自己的大哥……
此时花月仙道:“妹子,如今你哥哥完了,咱也就别再喊什么叟子,还是论姐妹吧。要不我怕钦差心里不高兴。往常在家里咱们最是投缘,今天姐姐也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千万别想着啥不该想的。你大哥就不是个的东西,他一心想把你送给那什么李员外做小。这是他亲口说的,等到去了那什么倭国,就让李员外把你收房,他好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那李员外我听说都六十多了,比你爹都小不了几岁,他根本就没拿你当人!那钦差我听说才二十来岁,是严相爷的孙子哩。跟了他,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个老头子强多了?再说,便是这周围村子里的后生。谁又比的上他?伺候好了他,咱就不用去那教坊司了。等将来过了门,咱们姐妹还得互相照应,免的吃亏。”
耿金铃知道叟子是怕自己行刺钦差,忙道:“叟……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再说我大哥要卖我的事,我也知道,为这事他都跟爹掀过桌子。这次要不是老天爷把他收拾了,我也只能去给个老头子做小,我凭什么去给他报仇啊?那钦差只要能把咱两救走,不用去那教坊司,我这辈子就跟着他,给他生孩子。他要能给口吃的就更好了。”
花月仙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梦呓般道:“外面这时候正热闹,那酒,多半是族长那老不死的从咱家搜出来的透瓶香,我平日里最喜欢了。再来上点炖狗肉加上蒜泥,那便美气。钦差啊,你只要让我吃口饱饭,我就随了你去。”
就在此时,却只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说着:“钦差到了,就是这,您注意脚底下,台阶高,留神别摔着。”
花、耿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听着门扉响动,一个北方口音的人说道:“好了,你们且去吃酒,本官有事自会招呼尔等。”
待人进了屋中,借着灯火,但见一个长身玉面,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走进了屋中。再看他那一身官袍,二女一阵惊慌“这人怎么穿着龙袍?”
严鸿此时也端详着,见椅上捆着的那一大一小两个美人,模样果真不凡,这山村之中,竟然也有此佳丽。忙吩咐人来解绑,不多时外面进来几个健壮婆子,过来解来了绑绳,口中呵斥着:“小蹄子,今晚上伺候钦差是你们的福气,若是敢不听话,仔细你们的皮!”
等到那些妇人出去,那两个女子飘飘下拜道:“犯女花月仙、耿金铃见过钦差大老爷。”
严鸿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是耿金水的老婆和妹子,想到今晚上姑叟同床,一龙双凤,心里也有些发痒。自到台州以来,他也是不知肉味,早已经憋的难受,如今这两个美人在这,哪有不受用的道理?
他迈步上前,轻轻用手勾起花月仙的下巴,见这女子生的皮肤白皙,眉目俊俏,一张瓜子脸配上水蛇腰,天生就是个尤物,忍不住赞了句:“好!”
再看那年轻的姑娘,跪在后面低垂着头,身子略微有些发抖,脖颈略微泛红,他觉得有趣,走到近前,勾起她的下巴端详着,这姑娘的模样说来比那花月仙略有不及,只是看她那副羞怯模样,觉得甚是可爱。
耿金铃自从见了严鸿,一颗芳心就跳成了一团,只觉得脖子和耳朵都阵阵发热,心中更有些患得患失,“他这么年轻,这么俊,听说还是阁老家的孙子,又怎么会看的上我这乡下的野丫头,我哥哥还得罪过他。”
严鸿大马金刀的坐回椅子上,说道:“我姓严,名鸿,天子赐字纯臣。当朝首辅是我祖父,我如今乃是朝廷钦差,视察东南各省军务,你二人今晚上只要好生服侍我,我就不让你们去教坊司。小娘子,你们还是乖乖从了我吧,免得我费手脚。”
他觉得这番大魔王口味十足的话说完,怎么对方也得配合一下,说点什么不要啊,或是什么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之类的话配合一下情绪。哪知那耿金铃听完严鸿说话,怯生生地答道:“大老爷,能给口吃的么?”
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恐怖气氛,烟消云散。耿金铃也是自己脑袋里全迷糊了,她一生也没见过这等富贵英俊的公子,直把个强抢民女霸王上弓的戏码当做了洞房花烛,夫妻合卺。只是她没念过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加上饥肠辘辘,结果就把这话说了。
严鸿觉得这丫头可爱,便问道:“你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水米没打牙,实在饿的很呢。”花月仙张口答道,她的声音里特有的一种柔媚,让人听了之后,就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蹂躏一番,才能泄火。
严鸿吩咐道:“来人啊,准备一锅鸡汤,用鸡汤熬粥,给这大小美人填饱肚子。”
那耿墩儒的夫人急忙过来回道:“好叫大老爷知道,这两个娼妇非是等闲,都是有手段的贼女子,吃饱了饭,只怕对钦差不利。左右也是个犯人,钦差只管享用了她们的身子便是,哪有这许多恩赐?”
严鸿瞪眼道:“本官的事,就不必你插嘴了,快去准备!这里这么多人,她们还敢对我动手么?”
他有识人之能,那花月仙不好说,耿金铃分明是一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模样,却是不会错认,她还会对自己行刺?再说刺自己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不多时,外面将饭食准备好,送入房中,这姑叟也是饿的狠了,抓起碗筷,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一小锅粥扫荡个干净。严鸿一旁看着不住劝道:“慢点吃,别噎着,不够还有。”
耿金铃直将那米粥一扫而空,待用袖子抹了嘴角,才想起,对面可是相府的公子啊。自己这副吃相和邋遢模样,被对方看了去,他还会喜欢自己么?自己今天虽然被那些妇人抓着洗了澡,可是总觉得还是不够干净,也没施脂粉,是不是很难看?再说元红帕子也没准备,临时再找也来不及啊。
等到把碗筷撤去,严鸿栓了房门,笑道:“你们吃饱了肚子,是不是也该让本官好好吃个够啊。”
一夜之间,风情绚丽,不必多说。次日天明,花月仙,耿金铃二人起身,伺候严鸿穿戴好了衣服。她两人昨天晚上得了吃食,又加上一夜的浇灌,面色红润了不少。忽听一阵敲门声,二人急忙用锦被裹住身子。等到打开房门,只见陶智站在门外,见了严鸿施礼道:“长官,耿墩儒请您过去议事。”
严鸿点头方要走,花月仙却说道:“老爷且慢,那耿大郎积蓄被耿老鬼吞了一半有余,您可不能轻饶了他,非要他连本带利都吐出来。”耿金铃也道:“是啊,我家的钱财地契,被他拿了不少,老爷不要太过心软,一点都不能给他剩下。那些就当奴家姐妹的嫁妆,送给老爷好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主动投献
一夜时光,严鸿对这两个美女也算有了几分了解。这对姑叟不认识字,也没什么心机,心里有事便瞒不了人。她们二人对于耿家之难,是完全归罪到耿少泉身上,谁让你吃多了撑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造反,牵连咱全家受害,实在是家门不幸!至于严鸿作为朝廷钦差,镇压造反,那是天经地义。这俩女子,是既不敢抱怨,也确实没什么仇恨之心。
相反,因为严鸿答应她们不用去教坊司,更答应了耿金铃要救她老爹的要求,这使得二女对严鸿感恩戴德,简直当做救命菩萨一般。再加上严鸿少年英俊,家室显赫,手段又非同小可,因而两女非但不认为自己是被强行霸占,反倒认为是上天赐给的金龟大爷,能被自己抱到粗腿,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用说耿金铃这大姑娘,既然失了身子便再不做他想,就是花月仙这妇人,比较之下,也觉得耿少泉这杀千刀的东西,连给这年少英俊,杀法了得的钦差大老爷舔脚趾头也没资格。因此除了施展出全身解数侍奉外,更将满腔情丝都系在这钦差身上,混不顾自家男人还没砍头,就已经把全副媚骨柔肠,都贴到他的身上。若是耿少泉在牢中知道这情形,非得含血喷天以头碰壁不可。
从严鸿的角度看,花月仙懂得内媚手段,是个一等的尤物;耿金铃单纯可爱,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任他摆布。也万难割舍。他见这两人已然把立场彻底转换过来。完全从自己角度出发。不由暗自感叹,张爱玲诚不我欺。这两个美人既然被收服了,倒好带回去当个丫鬟,给孙月蓉作伴。不然,以孙月蓉这性子脾气,以后在内宅里,只怕被宝蝉、张青砚之流玩死都不知道。
等到了耿家的议事厅,耿墩儒过来施了礼。才问道:“不知那两个贱人伺候的可好?”
严鸿点头道:“不错。这两人我留下了,回头有什么事,只让他们找我说话,该用多少银钱,也只管跟我说就是。”
耿墩儒本来是要拿这两个女子讨好钦差,可没想到那两个女子虽然不认识字,却也有心计,连他私吞耿家家产的事都知道。更没想到,他原本以为的露水姻缘,居然钦差张口要人。他只得笑着说了恭喜。然后才道:“老朽昨夜与几位村中长者商议,那十几个村子的人咄咄逼人。一则对我耿家过去的一些行为,添油加醋,夸张至极,而在索赔上面,更是狮子大张口,不但要按连本带利,甚至荒年也要照丰年算,误伤的人命更是漫天要价。就这么个势头,我耿家哪怕倾家荡产,也难以让他们满意,事到如今,还望钦差大老爷救我们一救。”
严鸿道:“耿老员外,这事上,我怎么救你?毕竟对方可有证据在手,而且耿少泉做下的勾当,拿到朝廷去,也须说道说道。我又不能出兵赶走这些告状的,要回护也是有心无力,还望老爷子体谅。”
耿墩儒道:“非也,非也。老朽可不敢强钦差所难。老朽只是想,将我耿家祖业田产八千亩并林地、水塘及城内的十四家店铺,全数卖给大老爷。”
严鸿一笑道:“哦?这些田地、水塘乃是你耿家的祖产,卖出去,族中之人,可有异议?”
“大老爷放心,老朽忝为族长,这个主还是做的了的,这批产业决无人敢说三道四。”
“但不知要多少银钱?本官出来的匆忙,身上款子带的有限,若是数目太大的话,怕还得找人借些银两来周转。”
“大老爷说的哪里话?这事虽然是买卖,却不能找您要钱。如今倭寇犯境,我大明将士浴血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老朽虽然年纪老迈,上不得战阵,但也有报国之心。卖田所得,全做我耿家助饷所用,这笔银子钦差犒赏给将士就是了,老朽可万不敢收啊。”
严鸿听到这,心里暗道:这老狐狸倒也不简单。他这手等于是把自己绑到了一辆车上。以卖为名,其实把产业送给自己,那些村庄的员外要是继续索要赔偿,就等于是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钱,谁还敢送死?
而这种物权所有人转移,看上去耿家吃了大亏,其实不然。严鸿不可能长期在台州住着,那么这片产业还是要交给人打理,而严鸿只要不是存心作对,找的代理人自然应该是耿家的原班人马。而自己过年收租子也就是了。作为代理人出现的耿老族长,又有什么损失?
另则说,严鸿是官身,本来就享有免赋税权限。又有严阁老的势力,他自己本人是天子眼前的大红人,其名下的产业,谁不怕死敢来收税?因此耿家这卖地,实际就是一种变相的投献,从此免除了自身的赋税。至于说上缴给严鸿的地租,相比以前这当然是一部分损失,但同时相比以前也减少了给官家的租税,连人头税都免了,更省却那无休无止的追加勒索。这么两下比较,其实吃亏不大。而通过这种手段,却可以完全平息耿少泉造反和周围村庄告状所引发的祸患来,所付出的代价简直少的不能再少。更别说以后傍上了严阁老的大腿,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占便宜。
如今江南剿倭,所需钱粮开支甚大,除了胡宗宪自行筹措外,嘉靖皇帝下旨于江南提编。这提编说白了,就是加税,在闫东来所属的那个时空中,明朝末年开征的三饷,也属于这种性质。
而剿倭提编的数额为四十万两白银,由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共同承担,然后再按照府县编制分摊下去,征收方法为,人头税,按人头计算一个人交多少钱。上面派下来四十万,经过层层加码,到了地方上,大概就要六十万起步。这耿家原本的靠山是耿少泉,靠着这个关系,马马虎虎象征性的交一点就是。可靠山一完,这提编钱就得按人口如数交纳,这就是笔不小的开支。他们如今把土地一献,身份从地主、自耕农就变成了佃户,从此就消失在大明的鱼鳞册页上,成了隐形人口,可以躲避这提编钱,仔细算一下,其实很难说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严鸿正待与对方讨价还价,将那对姑叟的嫁妆索要出来,好歹也不能白便宜这老小子。就在此时,那管家耿富进来,在耿墩儒耳边嘀咕了几句,耿墩儒面色一变道:“大老爷且稍坐片刻,老朽有些俗务,去去就来。”说完拄着拐杖离开大厅。
那耿墩儒随着耿富来到另一间偏僻房舍之内,只见自己的小儿子耿金海正一边擦着汗,一边焦急的张望,见他进来,过来磕头道:“爹,倭寇,倭寇来了!”
耿墩儒听到倭寇来了,忙道:“来了?来了多少?还有多长时间到咱这?娘的,这钦差居然带了外面村的人一起过来,咱们赶紧把庄丁都集合起来,带了细软先躲一躲。等倭寇过来,让他们自己拼个死活吧。”
耿金海摇头道:“不是!不光是倭寇,官兵也来了。”
“怎么?是倭寇追杀官兵追到这里?那也没事,咱先把官兵请进来,再走,让他们一个也走脱不了。到时候,等倭寇打完官兵,说不定咱还能弄他几杆鸟铳,几十副衣甲呢。”
耿金海急道:“爹,错拉!错拉!不是倭寇追官兵,是官兵追倭寇!”
耿墩儒气的抡起拐杖就打,口中骂道:“混帐东西!都那么大个子的人了,咋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到底咋回事?”
耿金海被打的抱头鼠窜,边躲边道:“别打,别打,再打我就更说不清楚了!”
等听完了儿子探来的消息,耿墩儒连打人的时间都没有,急忙赶回大厅对严鸿道:“大老爷,我家的后生方才探来消息,有戚大老爷带着浙兵打了胜仗,追杀倭寇,数千倭寇一路败往台州方向来了。我家那后生是骑着脚力去打探的,脚程快些,估摸再有个把时辰,这倭寇就该到咱这附近了,是战是守,请大老爷拿个章程。”
严鸿闻听大喜。本来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战局。倭寇万一破了新河所,这场战斗恐怕将变的不堪设想,自己手上唯一的战力就是戚继光的浙兵,戚继光要是败了,自己就只能跑路。现在戚老虎不负众望,果然打了个大胜仗,而且看这架势,是把倭寇打急了,居然要扑台州府城。他们想干啥?败中求胜么?这是自投罗网的架势啊。
可是另一方面,如今台州城内,没有多少可战之兵。机动部队都被自己拉到这来混吃喝,城内只有一群凑数的卫所辅兵夫子,能打的也就是百余个本地锦衣卫。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个,而且大半是垃圾。云初起老兄就算是孙武再世,也挡不住几千倭寇啊!要真被倭寇破了台州,可就糟糕透顶。就算戚继光随后掩杀过来,府城被倭寇攻破一轮,这损失也太大了。
然而此刻自己身边的兵力也不过一百多个,就算立刻赶回去,都未必守得住。这如何是好?他转念一想,便有了计较,道:“这事却也不忙,赶快把那十几家的族长、员外请来,共议此事。”
那些外村的族长昨晚上逮着便宜酒一通猛喝,今晨多半还在宿醉之中,勉强来到这里,结果听说倭寇快来了,顿时酒醒了一多半,急忙说道:“大老爷,不知来的是真倭是假倭。总之倭寇甚是凶残,只怕荼毒我等家小,我们只能告辞,带着人马回村防卫。”(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截道杀贼
耿墩儒道:“大老爷,老朽年轻时读过兵书,也知铒兵勿食,锐卒莫击的道理。倭寇凶悍善战,便是败兵也难应付,况且我等乡勇,不习行伍,怕是难以取胜。战场上刀枪无眼,伤了大老爷便为不美。不若您在我耿家寨内固守,凭我的寨墙和寨丁,坚守一阵料也无妨,至于杀贼之事,等着戚将军带兵追剿也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那些族长们倒是破例没有反驳,反倒纷纷附和。毕竟对他们而言,坚守比野战成本小的多。而且既然是败兵,多半没什么信心攻坚,只要顶住几次攻击,敌人自己就要跑。
严鸿心想,你们倒想得好,可如今台州无兵,若是我不带队阻击,连台州都有危险,到时候倭寇占了坚固城池,整顿队伍,怕是胜负难料。自己贪利失城,也要论罪,就算万岁爷不见怪,可堂堂严大钦差给一群败兵追杀夺了行辕府城么,这不和穿越来的那个位面空一格在一九四四年还大崩溃一样丢脸么?
这话自然不能与这帮人说,他只得道:“众位且慢!如今不是倭寇来打劫,是他们被追杀,在他们身后,就是咱的浙兵,怕什么?一群残兵败将,能成什么气候?我这卫队全是戚将军一手练出来的浙兵,与真倭较量,一个也顶他三个,更别说有几十杆准头枪,加上打的是股败兵,凭我的人足够了。本官身兼视察东南军务之责,杀倭剿寇,也是本分。若是放任这帮倭寇败逃。就算咱几个村的大户能够凭借寨墙挡住。可墙外面的田地。岂不被这些残兵糟蹋了么?本钦差这就点起卫队,前往阻截倭兵,有愿同往者,必有重赏!若是不肯同去的,哼哼,本官也不强求,一切全凭自愿!”
他这话让十几位族长、乡老甚是为难,这就如同后世随团旅游时的购物环节一样。虽然说是自愿,可你要不买,多半就要挨导游的冷言冷语,万一遇到不讲理的,还要挨骂。这出兵自愿也是一样,名义上,他没强迫任何人出兵,可是这帮族长知道,自己要是不出兵,对方一定记得自己的坏处。到时候那小鞋……怕是三寸金莲的脚都穿不了。
这可是当朝严相爷的孙子,昨天穿的那衣服。跟龙袍怎么看怎么像,这也是咱乡下人惹的起的角色,被他惦记上还有个好?至于说十几家共进同退,组成不出兵联盟,这种事就连想也不要想,要是十几家能这么团结,耿少泉再凶也早被打趴下了。
当下就有几位族长抢先道:“大老爷既然这么说,我等哪还能再推三阻四?您放心,我们肯定出兵,帮着您教训那些倭寇!”
耿墩儒更是没有退路。如今耿少泉通倭的罪过做实,自己的田产、商铺还没过户,钦差还算不得自己的靠山,要是自己不出兵,被对方栽赃个通倭,那就全完了。便只得咬牙道:“来人啊,击鼓敲钟,集合咱耿家的老少爷们,拿上家伙,和倭寇拼了!”
本来这些村人不是正规军,集合起来非常困难,如果是正常情况,等他们集合完,倭寇都跑过去了,根本堵不住人。可问题是,耿墩儒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时刻准备翻脸动刀,耿家的几百壮丁处于随时待命状态,集结起来非常方便。而那十几家村子的壮丁本就待在耿家寨的墙外,准备打架救自己家的人,这集合起来就更简单了。这些人彼此不通气,争先恐后,惟恐落后了被钦差抓住痛脚,动作比平时还快了几分。
便是昨夜刚收房的花月仙与耿金铃听了这消息,也闹着要出阵,让人准备披挂、兵器。下面的人谁敢准备,只得来问严鸿。严鸿道:“你二人虽然有些本事,可饿了几天了,到底成不成?不成别勉强。”
花月仙道:“老爷放心,奴家和妹子方才又吃了几个馒头,有了气力。便是冲杀几个来回,也无问题。”
耿金铃更直接:“老爷,我们姐妹实在不想和你分开。你是我们姐妹的男人,怎能让你有什么凶险?那倭寇凶狠,难以应付,我们纵然没力气撕杀,至少可以替你挡他们的刀子。”
她不认得字,没什么见识,只知道从一而终的简单道理。自己既然把身子给了严鸿,他就是自己一辈子的良人,也就是自己的全部。耿金铃自然知道,严鸿家中有妻有妾,还有通房丫头,而自己出身低微,又没什么本事,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只有这一身力气和拳脚,在战场上或许还能有点用,自然不顾生死也要随他前去。谁让这是自己的男人呢?
至于什么杀兄之仇,那个兄长,又怎么值得自己为他报仇?再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自己的依靠是老爷,又不是兄长。因此她心里既没有什么被霸占的自我认知,也没有为兄报仇的觉悟,有的只是对这个男人的一片痴情而已。她也知道对方的家世是何等的了得,自己与对方相比实在过于渺小,她只怕这个占据了自己全部身心的郎君,到最后不肯让自己进他家的门。与这个压力相比,倭寇算个啥?
严鸿见一晚上光景,这耿金铃就对自己痴心一片,心中大为受用,点头应允。耿金铃欢喜道:“若是我们姐妹今天撕杀得力,我要老爷夜里头能像昨天那样疼爱我们。”
严鸿见她这口无遮拦的劲头,与孙月蓉有的一拼。月蓉正好内宅寂寞,这姑叟二人若是做了她的贴身丫头,多半是能说的上话的。当即笑道:“放心吧,晚上便是你想跑也跑不了,我自要好好的疼爱你们。”又小声道:“昨天那般辛苦,今日还能临阵?”
耿金铃脸羞的通红,含羞点头。既然钦差同意,下面人自无别的话说,不多时花、耿二人换了打扮,头上绢帕包头,身上一身劲装短打,外面罩了斗篷,花月仙手中持了双刀,耿金铃提了一条钢叉,确有几分威风。
这一路人马足有一千多人,浩浩荡荡杀出耿家寨。刚刚上了大路,却看有两名本地锦衣卫小旗策马而来,见了严鸿,拱手道:“见过钦差大老爷!我等留守台州城,得知有倭寇大队被官兵追杀,往台州而来。云长官令我等前来禀告钦差。云长官说,他亲率所部,开往道路边的树林里伏击倭寇。他又给钦差大老爷献了三策,上策发兵路口增援,中策速速带兵退回台州把守,下策就地闪开,等倭寇风头过后再汇合戚将军,从倭寇背后掩杀。请钦差大老爷定夺。”
严鸿一听,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位云老兄太不要命了吧,就你那点人,还敢出城伏击倭寇,真当自己是诸葛亮啊。他忙道:“我这就带人去道口增援云老兄。你速去禀告。”小旗得令,拨马而走。
严鸿当即催促兵马前进。这班族长听说台州官兵也在道口截击,却又多了几分信心,全不知云初起虚实。行不多久,来到路口,却看云初起全身披挂,骑马站在路中间,见了严鸿,慌忙上前参见。严鸿哈哈大笑道:“云老兄,我率领这一千多人马过来了。你的二千官兵,也埋伏好了吧?”
云初起本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严鸿用意,当即大声道:“都埋伏到后面了,待倭寇来时,便四面夹击。严钦差,属下已探得,这一路被杀败的倭寇,约莫一二千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这里本有二千之兵,再加上钦差带来这一千多人,后面又有戚将军的精兵追杀,这一战,咱们赢定了。”他二人这么对答,那跟着严鸿来的乡兵,大多面带喜色。
严鸿心想,耿家寨的消息太龌龊了,居然给我说有几千倭寇。这一千人我还怕毛。他便道:“如此,便请云老兄指挥人马,痛歼倭寇。”云初起点一点头,道:“如今之计,倭寇一路狂奔而来,当出其不意,迎头痛击。我等可用一部兵马当道列队,主力埋伏在树林两侧,再以部分老弱分散在两边林中,摇旗呐喊,以动摇敌军之胆。”
云初起正在布置,忽有人来报,说我军身后,又有一支队伍赶来!严鸿闻报吓了一跳,当是倭寇神通广大,居然绕道背后攻击?云初起倒是不慌不忙。片刻,已有一人飞马本来,高声呼道:“严钦差,我等从新河回来了,特来护驾!”原来,来的乃是曾石方那支新河解围的兵。
这支队伍运气也当真好到了家。他们从台州出发后,曾石方沿途就与浙兵套着交情,拉着关系。王必迪是个老实人,没有这许多心思,只当曾大侠是难得的英雄好汉,为了救自己的家眷,不惜赌上性命,这样的好人,倒是值得一交。
结果没等他们到新河,就遇到严鸿派去打探消息的锦衣卫,一问之下,才知新河围已经解了。戚夫人带领老营的人,已经把一千倭寇打的落花流水,倭寇狼狈而逃,戚夫人已经带着军队追下去了。按着曾石方的想法,这时候正该是凑上去拉关系,套交情的好时机,自然要继续原路前进,跟随戚家军一起痛打落水狗,顺便捞战功。(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以逸待劳
可是王必迪却提出,如今台州空虚,兵力紧张。钦差为了救新河,把台州的能战部队差不多都拉了一半出来,若是万一有倭寇打到台州,钦差就有危险。既然新河的围已解,那自己就该回师拱卫钦差才对。锦上添花不重要,雪中送炭才关键。
曾石方心想,尼玛这当兵的脑子不开窍,锦上添花保险啊,你雪中送炭,万一遇上个麻烦怎么办?但他见王必迪坚持,也只得顺着对方的意思,回师台州。这一路奔走,今天上午才到台州城。进城后,见到本地锦衣卫百户乐锦,才知严钦差昨天已经带了一支人马前往耿家寨,而早上闻报有倭寇往台州败过来,云初起已经带着百余个辅兵和二十名本地锦衣卫出城去截击了。现在台州城中只有一部分辅兵、夫子和几十个本地锦衣卫。
这消息把曾石方吓的不轻。耿少泉都让钦差灭了,钦差现在又去耿家寨吃大户,真拿那土豪当成善男信女?耿家宗族好歹还能凑出几百壮丁,万一要是翻了脸,把人扣住,那岂不糟糕?而这倭寇败兵过来,那也不是随便小看得的啊。
若按曾石方的一贯秉性,就要拔腿溜走。可是现在可是好不容易才抱上了严鸿的大腿,就指望这位大爷保着自己发财,保着儿子升官呢。要是大腿被土豪灭了,自己上哪哭去?再加上,算计着戚继光的精兵追杀倭寇,也不会太晚到。自个带着这二百多人,乱军中把钦差保出来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手下死多少。哪怕死光了也不心疼。因此。曾石方便和其他温州的群豪。及王必迪的浙军人马前往耿家寨,却正赶上这边云初起在调派人马。
严鸿和云初起见曾石方赶来,也各自大为欢喜。这三百多人的战斗力,却是相当出色。云初起当即下令,以吴惟忠带领浙军六个鸳鸯阵,当道一字儿排开,抵挡倭寇正面。浙江锦衣卫带领耿家寨的三四百名壮丁,掩护浙军两翼和后方。北京锦衣卫和本地卫所兵在中央护卫严鸿。其中锦衣卫都带有火铳。临敌到第一线先放枪,放完枪之后,再退到浙兵之后。
再以浙军两个鸳鸯阵和曾石方的二百多温州武林人士,以及近千其余村寨的壮丁,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树林之中,听闻号鼓即挥师杀出,夹击倭寇。分别以王必迪和曾石方为两翼首领。
又令本地锦衣卫带着二三百名较为孱弱的壮丁,散布在附近的林中,三个一群,五个一队。带着锣鼓、号角,还有随军旗帜及村民私自制造的十几面大旗。又砍了若干树枝准备好,闻听号鼓,即一起擂鼓呐喊,扬尘摇旗,以壮声势。
严鸿看云初起布置得井井有条,颇为佩服,不过还是很好奇,若是自己不来,云初起如何用百余个辅兵和二十名本地锦衣卫拦截倭寇。等云初起布置完毕,严鸿又命把带的十几个土喇叭拿出来,分到各处,吩咐道:“待会打过了枪,你们就一起跟着唱浙军军歌。这些倭寇既是被浙兵杀败的,对这军歌必有印象,我让他不战自乱!”云初起大为佩服道:“钦差此计,堪比昔日垓下四面楚歌!”严鸿呵呵大笑,得意洋洋。
这时,却看前面烟尘大起,负责哨探的锦衣卫飞奔回来报道:“钦差大老爷,倭寇已经来了,约莫千人上下,尽是步行。其队伍散乱,行色甚是狼狈,多半是败兵。戚将军的人马尚未得见。”
严鸿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怕了,丧家之犬,还想咬老子的脚丫子啊?他拿起大喇叭高声道:“如此甚好!各位,努力杀敌,别让戚将军把功劳全抢光了!”
耿家寨的族长耿墩儒,此刻心中却十分紧张。他是知道的,这次侵犯浙南的,都是真倭。五千真倭被戚继光杀得只剩一千,这戚老虎到底是何等怪物啊?可另一方面,就算剩下一千真倭,也不是自己这里的千余乡民可以随便对付的啊。那云初起说的什么二千官兵,骗小孩呢,台州城哪里还有二千官兵?这老儿原本想的左右逢源,没想到还是把自己装了进去。
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命令道:“大家做好准备,把弓、弩都拿出来,准备放箭!”他如今也不再藏私,那几十副上好弓弩一拿出来,严鸿就撇了他一眼,这耿家留的违禁品,足够把他全族的富户都洗一遍了。
迎面逃来的倭寇队伍,却是一片愁容惨淡,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支部队。
大隅岛的勇士们,就只剩下这点了?看着那些衣甲不整,疲惫不堪的士兵,辛五郎只觉得欲哭无泪。想想自己出发时,五千儿郎誓师登船,那是何等的气魄?日本武士横行大明,经常与十倍于己的明军作战而不吃亏,何况这次是五千大军的动员。
他只当这次是一个发财的机会,这一圈转回来,家里的妻女儿能穿上明国丝绸制成的衣服,能吃上用西洋糖炮制的蜜饯,老船主还得重酬自己一笔巨款。可如今,这支自以为可以纵横东南,无人可敌的部队,就成了这副残兵败将的模样!兵力上,五千浩浩荡荡的倭人,如今已经连千人都不到了。
最初,李老先生说的计策很是有理。陈东、叶麻在宁波,已经吸引了官兵的主力。而象山一带的汉人倭寇的扰袭,则进一步分散了明军的兵力。自己以四千倭寇,突袭太平,之后以逸待劳,迎击戚继光的三千浙兵,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战局啊!
谁知道,这一战却败的如此窝囊!以多打少,还是落个大败亏输。大明的兵士摆了个自己看不懂的怪阵出来,自己的兵上去多少死多少。这在以往的战斗中,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啊!这还是踏破四海,号称无敌的松浦武士?等到那些打先锋的武士损伤大半之后,队伍中的农民兵就彻底崩溃了。然后,那些明军又变换成小阵型,三五个一群,追杀过来。杀得他的队伍只能且战且走,一路走一路死。
那位爱州阴流的剑豪十兵卫,根本死的就不像个武士或者剑豪。他不是被一个优秀的剑客砍下首级,而是被几个卑贱的农夫联手围攻,用那些竹制的武器,就活活刺死。连他随身携带的爱州阴流剑术秘传,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当他从太平败退时,新河那面的仗也打成了一团糟。胜熊丸这个白痴,带着一千人马偷袭戚继光的老营。这家伙的部队也是农兵为主,可毕竟还有几十个正牌武士。这支战斗力就算放到日本国内的混战中,都是一支不可轻视的战力。而对方有的只有老农、妇女,怎么看也是个虎入羊群的战果啊。结果,这个白痴居然被一群女人耍的团团转!先是把女人们当成了浙兵主力,不敢发动攻击,后来居然被这群妇人与农兵的突袭,打的落花流水,败的比自己还惨。
辛五郎一向认为自己在兵法军学上是天才,这一次的失败,他已经完全把责任归结到了胜熊丸的头上,要不是怕浙兵追杀,两下几乎要火并。然而还轮不到火拼,更大的厄运已经降临他们头上。
在太平打败他们的这支浙兵,与以往见过的大明军都不同。别的大明部队纵然得胜,也是略追即回,决不穷追猛打。可这群浙兵,却像是和自己的部队有私仇一样,追起来没完没了,不知疲惫不知畏惧。自己是袭击了他们老婆的居城,可问题是不是没打下来么,你们激动什么?
辛五郎当了多年倭寇,从来未曾体验过这种程度的穷追猛打。在这场耐力的较量中,处于败逃的一方,终于禁不住这种程度的追击。这两日来,常常要发生断后的战役,而每一次,都有大批的人被追兵杀死。连战连败,部队不但士气跌落到了谷底,而且发生了粮荒、水荒。连辛五郎自己的干粮袋和装水的竹筒也早已空了,更何况其他部下?部队得不到补给,战斗力继续严重下降。昨天想要袭击一个村庄,搞些食物,居然那村庄外面一道小小的土围子,加上十几名弓手,还有两三百个手持木枪、锄头的村民,这种往日里一冲就破的防御,如今就令自己的勇士们裹足不前,带队督战的胜熊丸还中了箭,后面浙兵又追了上来,这一场战斗,自己的人马足足损失了一半,胜熊丸也在乱军里成佛升天,要不是自己跑的快,怕是也完蛋了。
要是照这样下去,这支部队的命运只有就是全军覆没!辛五郎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如今自己这支人马不到千人,其中还包括不少轻伤号,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超过三百,其中武士连二十人都不到!再加上,全军断粮,士气低落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遥。
辛五郎走在队伍中间,肩头上的枪伤日渐恶化。当时在太平中弹之后没来得及处理,铅毒发作,伤口附近的肉开始发烂,带动整条臂膀乃至半边身子,都在隐隐作痛。他用尽土方法解毒,却都不怎么有效。他想喝些烧酒,可是晃了晃身上的竹筒,里面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最后的酒,已经在一天前用掉了,只好先忍着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困兽犹斗
可恨的佛郎机人!辛五郎又想到了那群西洋混蛋。就是他们,在太平大战时,突然带舰队出现,带头的那个蛮婆,和她的手下,配合大明的福建水师,竟然把自己的船只全部摧毁,留守人员也被歼灭和逃散,让自己的人彻底没了退路,只能往大陆上逃跑!否则,光凭福建那些战船,哪里能一口吃掉自己的上百条船?他纵然不敌,也可率领部分兵力逃回大隅岛,不至于被打的这么惨。
如今,海上完全无路,他也只能先去台州了。他记得那李文藻李老先生说过,他已经在台州安排好了一切,这座城池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毕竟是一府的府城,城高墙厚,据说还有几十门佛郎机炮。自己只要占领那里,就可以休整部队,再寻找机会,夺取沿海船只,逃回大隅。
至于说报仇,那还是算了,这种神鬼一样的部队,自己这辈子不想再碰第二次。那台州的佛郎机拆下来后,可以卖给大友家或是本家,换回来的资金,起码可以恢复一些元气。而且大明的严钦差也在台州,他的旗帜高悬城头,海上早就听说了。只要能把他抓到手里,就能从大明朝的权臣手里敲一笔赎金出来,补贴自己的损失。其他的事,就只能等战争结束后再说。诶呦,该死的伤口又开始发作了,到了台州还是先搞点烈酒吧。
就在辛五郎想着如何在台州休整部队,以及能从哪搞一点酒来的时候,忽然手下负责担当斥候的士兵前来报告道:“敌兵。敌兵。在前面!”
辛五郎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赶紧忍住伤痛,大步冲到队伍前面,果见前方官道上,一支人数几百人的部队拦住去路。这些人的队型很奇怪,如果在以前,他会直接冷笑着,说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可是太平之后。他可不敢再这么确定。在太平之战中的浙兵,摆列的队型也是看上去十分散乱,但是接敌后,就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这些人看上去混乱的队型,说不定又是什么新奇阵法。
至于那些人身上的服装,确实看上去不像正规军,可那也许是伪装,在新河,那些女人不正是靠伪装吓住了胜熊丸,再靠一个突然袭击把他打的大败亏输么?可我是谁?我是堂堂的辛五郎。这种诡计,休想对我奏效。
不管如何。既然到了这一步,除了拼死奋战,还有什么法子呢?日本武士的斗魂在他血液里沸腾,一时之间,似乎伤痛都减轻了几分。辛五郎拔出倭刀,振臂高呼道:“勇士们,追兵绕到了我们的眼前,想要阻止我们去台州的步伐!大家不要怕,冲过去,杀死他们,我们的兵力比他们多,我们一定能胜利!全军突击!”
其实严鸿手头的这支部队,虽然总人数多于倭军,但实际上除了担任核心的浙兵及锦衣卫以外,其他人威吓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论战斗力根本不能和这群倭寇相比。然而辛五郎错误判断他们为浙兵,并把这当真事说了出来。如今他的部队已经全被浙兵吓破了胆,你还提对面是浙兵,这等于是在往伤口上撒盐啊。
结果他这一通动员,除了队伍里尚能厮杀的二十名武士和少数亡命之徒,高举兵器吆喝着回应之外,其他那些征集来的农民兵,不但没有因此而激发血性,反而把本就不高的士气,彻底动员没了。
要知日本战国时代虽然打的凶,各路名将风起云涌,战乱不休,但是实际上一场战国打下来,日本人口不降反升。这当然不是日本有什么黑科技,只是这个时代,构成日本主要作战部队的核心是武士,基石则是农兵。日本农民的待遇比大明的同行还要差,连打仗的军粮都得自备,地租的话四公六农就得说遇到贤明的主君。因此要指望日本农民肯死心塌地给大名们打仗玩命,那还不如指望天上掉大米饭呢。一般日本内战正常的情况是,上万人的军势打起来,其中一方死了百来人,主要伤亡是核心的武士,于是这边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农兵们全部溃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然,肯跟着辛五郎到大明来的真倭,比起那些在本土内战征发的农民,是要强不少的,其中不少是指望打家劫舍发财的亡命徒。但对这些人来说,让他们发财可以,让他们拼命也不是不行。唯一的条件,必须要有收益,要有获胜的希望。
可现在什么情况呢?辛五郎带兵五千,心气十足想要洗劫几座名城,发一笔大财,哪晓得自从到了大明,除了打太平之外,就没打过什么胜仗,眼看着自家的队伍里不断死人,却没有捞到丝毫便宜。从军官到士兵饿着肚子,连水都喝不上,受伤了没有药物,而且连船只都被毁了……这种情况下,除了少数热血上脑的人,谁还有心情打仗啊!
这会儿倒好,你辛五郎居然让我们对着迎面的浙军冲过去,这是拿我们当白痴么?对面既然是浙兵,我们该做的是跑啊,跑的越快越好,跑晚了就没命了!还有脸说我们的人多,在太平我们的人更多,结果呢?现在不是变少了么?而浙兵我们怎么看不见有什么伤亡!
就在这种踌躇和愤懑之中,倭军前锋磨磨蹭蹭接近了严鸿的队伍。叶正飞一声令下,浙江锦衣卫、北京锦衣卫和部分本地卫所战兵,手持鸟枪,砰砰射击。就在同时,云初起下令擂鼓,于是整个大路上,以及两边的树林里面,烟尘飞扬,旌旗招展,呐喊声响彻林间。
这是什么?这是埋伏!前面是浙兵,两翼是浙兵,怎么办?队伍中的大部分真倭们再没有拼命的勇气,下意识的选择了自以为的活路,转身向后,全速前进!
严鸿这面,原本以为按着倭寇的风格,肯定是乱喊着猛冲,因此叶正飞还特意把枪手分成三批,玩玩三段击,争取在倭寇冲过来的时候多压制一会儿。谁知第一轮排枪打过去,正经没见打躺下几个人,倭寇却像见鬼一样,有的停住步伐,有的掉头就跑,这真是真倭么?当然,还有几十个人依然不顾死活的跑上来,但这么一来,反而显得敌人的阵势更加混乱和溃不成军了。
云初起也没想到这次的真倭这么不禁打,但他见机甚快,当即下令:“正飞,火枪再发!吴将军,挥军前进!两翼,一起杀出!”
叶正飞瞪了云初起一眼:“全军齐发!”砰的一声,又一排枪打出去,还在前进的几十个倭寇,又有十余人中枪。接着锦衣卫们收起火铳,从鸳鸯阵的缝隙之间退到阵后。
吴惟忠高叫道:“各阵,进击!”带领六个鸳鸯阵,一字儿排开,一边发动冲锋,一边拿起喇叭高唱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但听得几声惨叫和兵刃交格之声,冲上来的倭寇转眼被鸳鸯阵捅翻了十多个,其余的再也支持不住,抱头鼠窜而去。
这歌声最初只是几十个浙兵在唱,但很快正面的几百个锦衣卫、耿家寨乡民也跟着唱了起来,接着两边树林子里面也响彻了歌声。这千人大合唱,中间还杂着十多个铁皮喇叭,端的是惊天动地,汇成一股声浪,惊得林子里的鸟扑腾腾飞来飞去。
同时,原本埋伏在树林两侧的浙兵、温州侠客和乡民,也都舞刀弄杖,冲杀出来。那穆得意最是兴奋,高叫:“上千真倭!上千真倭!都别跟我抢啊!脑袋给我留着!”
歌声一响,连最勇敢的倭人也都没了胆子。天照大神在上,这别的能冒充,这该死的咒语也能冒充么?在太平城外,那些鬼神般勇武的浙兵就是唱着这个,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的,这回肯定是他们!现在三面都是敌人,不跑,等死么?
结果大队人马这一跑,就把原来冲在队伍最前的辛五郎扔到了最后。他的枪伤此时又发作起来,疼的他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身边只有十几个侍从拼死护卫。眼看两翼伏兵杀出,对面明军掩杀过来,自己的部队却连接战的勇气都没有。一些人甚至到汉人的大木棒打倒脑袋后面,都只是捂住头往地上滚,忘记了反抗。
“完了!”辛五郎长叹一声。他知道,这回自己是永远到不了台州了。“人间五十年,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长不灭!”口中吟唱起这首敦盛,辛五郎勉强举起宝刀,向对面的明军冲去。真正的武士,不该死于背后的伤口。他口中高喝道:“辛五郎今日为全军殿后,战死于此!”
首领这行为确实有作用。倭人血液里本来充斥的好勇斗狠之魂,虽则被这些天的败仗、饥渴、疲惫和此刻敌军的巨大震慑消磨得所剩无几,如今却被主将这种从容赴死的精神给感召,又重新燃烧起来。一个个武士反身过来,逆杀断后。他们的亲信护卫,还有一些平素凶狠的平民倭人,也都跟随者发动了反冲锋。(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滚汤泼雪
熊若丸今日战死于此!”
“右卫门今日为全军殿后!”
“小十郎今日在此成佛!”
一个个倭人勇士声嘶力竭的死战吟诵,在浙军军歌的声浪中,依然听得清楚。
这不足百人的倭寇发动逆冲锋,确实为其他部队争取到了点时间,但却再也无法重振全军的士气了。其他七八百名倭寇继续溃逃着,很快与这些英勇断后的战友拉开距离。于是战局变成近百名倭寇独斗上千大明人。换其他一个场合,这种数量对比并不能说明问题。可这次,有八个鸳鸯阵在内。
双方很快绞杀在一起,形成了混战。一些冲的太快的大明散兵游勇,被奋力反噬的倭寇劈死砍伤,甚至让少数的村民发生了混乱。可是很快,鸳鸯阵顶了上来。大多数反冲锋的倭寇,都被截住。
辛五郎奋力反冲一阵,又亲手杀死了两个壮丁,加上周围的护卫英勇,居然冲破了一群壮丁的散兵线。他用力过猛,只觉得背心汗湿,脑袋发晕,脚像踩在棉花套上一样,腿上也没什么力气。但是这又怎么样?自己是体舍流免许皆传,是以一敌十的剑豪!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武士!可惜不能死在俞大猷、戚继光的手里。俞大猷号称大明剑豪,写过剑经,戚继光也是万中无一的虎将,死在他们手中,才是武士的真正归宿。
模糊地,前面有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秀的年轻人。身批战甲。战甲下面是龙袍!周围有二十多人护卫着。身侧还有一面大旗。看来,这就是敌军的主帅!辛五郎脑子里的热血又冲了一下。我要去和这个将领对战。哪怕他年轻,不敢和我单挑,哪怕我死在他的卫士围攻之下,至少也要像一个真正的武士一样,向前倒下!辛五郎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步,带领身边的少数护卫。冲了过去。
那年轻人仿佛也注意到了他。身边的一些人朝着自己冲过来。只见其中却有一员女将,手舞双刀。“难道这是新河所的婆娘?还是这将军的妻子?”辛五郎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举起宝刀冲了过去。看她的身手绝不是自己的敌手。杀不了戚继光,能砍下这个女人的首级,自己也够本了。他一来身上有伤,二来赤兜大铠这一身穿戴,想要一跃丈余,也是有心无力,只得舞动手中五尺野太刀,猛冲了过去。
双方这一小群人。很快也撞到一起,彼此撕杀。辛五郎直接对上了那女人。眼看对方双刀如同一团光挥舞过来,他心中冷笑一声。自己的刀,一击就能粉碎对方那看似华丽的防御,体舍流秘剑——岩碎!
这一击号称能切碎石头,何况那区区的刀光!可是运力之下,辛五郎只觉得右肩的伤口处,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牵动手臂筋络,力气如同破口的水袋一样泄露。这本该集中全身力量的一刀,却是轻飘飘的全无气力。
那女将以双刀一格,铿锵几声,兵器相交。若是正常对战,本该是双刀被砍断,随即太刀穿心直入,将那女将斩杀当场。但事实却是,辛五郎的名刀,居然被对方的双刀格飞了出去!
“马鹿野郎!”辛五郎不服。他的武艺没输,刀法没输,是那该死的铅弹,吞噬了自己的大半体力,否则这女人怎么是自己的敌手。可是他的手还没等握到肋插,对方的双刀已经搅起一片银光席卷而至。
“这华而不实的刀法啊……”辛五郎脸带微笑,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可是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的动作。随着刀光闪近,他只感到眼前一花,脖子一凉。瞬间,鲜血喷溅,一颗人头滚落,日本剑豪辛五郎,已被大明台州前任武举耿少泉之妻、钦差严鸿的暖床丫头花月仙讨取!
花月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何等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是觉得这人本事寻常,不过带着亲兵,身上穿着盔甲,应该是个官。此时保护严鸿的锦衣卫,与辛五郎的亲兵捉对撕杀,也是大占上风。毕竟这支倭寇是溃散之师,人困马乏,不得食水,士气低落,体力上也已经衰弱到了临界。而锦衣卫刚在耿家大吃大喝,吃的饱睡的香,又看对方一触即溃,没能组织出有力抵抗,因此士气高涨。再加上以众凌寡,这一轮对撞下来,辛五郎的亲兵很快死伤数人。又亲见自己的主将被讨取,幸存的其他人更无斗志,纷纷逃亡。这时候几十个壮丁也围了上来,见势痛打落水狗,手中兵器挥舞,剩余的亲兵都被这些壮丁打死。
严鸿眼见一小队朝自己突来的倭寇,被护卫完全歼灭,自己贴身的严峰严复都没来得及出手,又见为头的倭将居然被花月仙杀了,不禁颇感有趣。近前看时,那倭将穿着阵羽织,赤兜大铠,看上去是个大将,估计这一回算是乱枪打鸟,结果走运中了个大牛。
花月仙正自高兴,不料严鸿把脸一板道:“你这丫头,谁让你冲上前的,简直胡闹!万一你被对方伤了,却如何是好?下回再打仗,给我老实待在身边,再敢这么乱来,本官便不带你走!”
花月仙虽然挨了骂,但知严大老爷是关心自己,心里还是大为甜蜜,当即单膝跪地,柔声道:“奴婢只是想砍一颗真倭首级,献给老爷,也算是我们姐妹的觐见之礼,还望老爷莫怪。”
耿金铃手提鱼叉,寸步不离严鸿身边,也忙着为花月仙说好话,严鸿这才道:“起来吧,你这回也算立了点功劳,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花月仙这才起身,提双刀护在严鸿身旁,答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老爷今晚上宠我多些。”
严鸿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老爷我一视同仁。”他心里也有些迷糊,说这退下来的是真倭,听口音确实也是叽里呱啦。不过,不是说真倭都能以一当十么,怎么这些也不怎样啊,还有一大半开仗就逃。难道倭寇里也有假冒伪劣产品,并被自己赶上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刷战功的好机会,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于是兴奋地吩咐道:“告诉儿郎们,给我冲上去,一颗真倭首级,我赏银三十两!”
他身边的护卫拿着喇叭把赏格报出去,那些壮丁们这下更是拼了命一般的冲上去,见了倭寇就打,不管死活,只要打躺下就扑上去割级,还有人因为争夺一颗首级口角起来,几乎要动手互殴。
严鸿急忙又命令拿着喇叭的人喊道:“有争夺首级者,论斩!只要杀败倭寇,人人有赏!”总算他喊的及时,部队才没因为争级而自相残杀。这时逆袭的近百名倭寇基本已被歼灭殆尽,所以也没有因为这朝令夕改而导致军心大乱。
庄丁们纷纷乱纷纷朝着败逃的几百名倭寇追了过去,本地的卫所兵、杭州及本地的锦衣卫也争先恐后地追杀。而那些败逃的倭寇,虽则靠着自家长官玩命断后跑出了一段距离,可毕竟这许多日饥疲交加,大半非伤即病,早已不复当日之勇。当不得严鸿的乌合之众吃饱喝足,以逸待劳,因此不断有人掉队,掉队的当即就被人乱刀砍死,乱枪刺死。这些横行江南,梦想着从中国人的血泊中发财的倭人,如今完全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此时剩下的队伍,唯有北京锦衣卫和浙兵还保持着队形。北京锦衣卫早知自家长官脾气,没必要去赶这个趟子,只是守在严鸿身周,严密警戒,防止有漏网之鱼偷袭。浙兵则在吴惟忠指挥下,一半布成鸳鸯阵,剩下一半分成三才阵,鸳鸯阵后,三才阵在前,两线平推追击。那些民壮都乱纷纷冲到他们前面去了,他们也毫不在意。但有时小股倭寇孤注一掷发动反击,那些只顾撒丫子追赶的民壮难免吃亏,这时浙军的鸳鸯阵和三才阵又及时赶到,将顽抗者迅速歼灭,就这样保持着我军压倒优势的局面。
就在此时,只见远处杀声大起,不多时有人回报,是正牌浙军到了。倭寇已经被严鸿的一群乌合之众冲得七零八落,哪里还能当得起正牌浙军的前后夹击?这一下更是沦为彻底的屠杀。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数百倭寇全军尽没。可怜这些真倭,由于语言不通,便是连投降都没机会,有不少人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跪下等着砍。
严鸿在北京锦衣卫护卫下,大摇大摆,来到遍地尸体的战场。他的乌合之众虽然也有些伤亡,但伤者都得到了及时的救助。却看戚继光全身披挂,正策马朝这边过来,身边还有个身材高挑,英气勃发的女子,同样一身戎装。见了严鸿,戚继光上前见礼,那戎装女子也飞身下马,施礼道:“妾身戚门王氏,见过钦差大老爷。”
严鸿这才知道,这位女子便是把戚继光虐的欲仙欲死,闹出过“请太太阅兵”之类逸闻的女中豪杰王夫人。戚继光人称戚老虎,那么这位王夫人大概就可以称做女中行者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名将内助
别看严鸿阅女无数,张青砚、夏紫苏的武艺想必不在这位王夫人之下,可是一见王夫人眼眸中的精光,严鸿不禁生出几分敬意,急忙还礼道:“原来是叟夫人当面,小弟严鸿这厢有礼。”
这位王氏夫人是个爽利人物,也不扭捏,坦然受了这一礼。瞅瞅严鸿身边的花、耿二女,她转头又对身后的女亲兵嘀咕几句。不多时,女亲兵送来两对赤金镯子。王夫人将这两对镯子递到花、耿二女眼前道:“初次见面,没啥可送的,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可不要嫌少啊。”
二女此时也知道,对面的这个女子,便是堂堂国朝副总兵的夫人,身上可是有诰命身份的,钦差大老爷呼她为“叟夫人”。自己算什么?连名分都没有,论着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哪敢收对方的礼。她们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夫人,我们……我们都是待罪之身,没有名分的。”
王夫人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个待罪之身,还是笑道:“若是你们有了名分,这点小礼物,我又如何拿的出手?放心吧,既是叔叔肯带你们出阵,便是把你们当了房里人。左右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是跑不了的,这礼物你们收得,收得。”
严鸿也道:“既然是叟叟给的,你们就拿着吧。”他与戚继光虽然兄弟相称,但始终也没正式结拜兄弟,今天王氏的认下了这个叟叟之名,称呼严鸿为叔叔,等于是把这个结拜兄弟的身份敲定了下来。她能够把戚继光管的服帖。除了性格泼辣。文武双全之外。本身也确实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把夫人外交的手段施展开来。几句话,外加两对镯子,就让戚继光成了严鸿的金兰兄弟。如今严党权势正盛,有了这层身份,以后便是胡宗宪,都要对戚继光格外高看,其他人更不必说。
王夫人又道:“说来。严叔叔与妾身也是有些缘分,前者家兄在德州,多赖小相公提携,妾身还要多多谢过了。”
严鸿一问才知,前者那位德州漕运总兵王麟正是王夫人的亲胞兄。当初王麟在山东,因为牢牢看住军粮,虽然自己少不得漂没若干,但毕竟不与刘才同流合污,拒绝刘才大规模挪用倒卖的建议。为了这个,没少受刘才挤兑。刘才一倒台。王麟就成了立场坚定,站队正确。更加上安排飞虎山家眷那事做的极好,也算是搭上了严鸿的关系,因此很受了番嘉奖。有了这一层关系,严鸿与王夫人彼此之间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邓子龙此时也过来与严鸿见礼。他满脸笑容道:“这一仗打的痛快啊,杀的倭寇哭爹叫娘,自我从军以来,这般爽利的仗,还是第一遭。”
戚继光也道:“邓将军武艺高强,杀法出众,这一遭剪除倭寇,邓将军冲锋陷阵,这头功是跑不掉的。我与邓将军并肩作战,彼此之间投契的很,若是邓将军日后能在我的营中效力,则我又多一强助。这调职的流程么,还望钦差多多费心。”
严鸿点头道:“戚老兄既有吩咐,兄弟自当效劳。”他又吩咐邵安将那辛五郎的人头拿来,对邓子龙道:“这是我新收的丫头在乱军中砍下来的脑袋,看他穿戴是个当官的,她一个女人家,要战功没用,我就做主,把它送与世伯了。”
戚继光见了那人头,面色一动,接过来仔细端详半晌,击掌道:“这是倭酋辛五郎啊!钦差,你果真是天下福将,新收的内宠手段了得,这一遭的战功可立大了。辛五郎为大隅岛主的兄弟,倭酋中也算一方诸侯的人物。这次他带五千真倭进犯大明,太平一战,他亲率精锐倭寇突袭我阵势,我军儿郎用火铳射击,才将此獠击退。此后我连战连捷,却未能逮住他。没想到,这厮却被你的爱妾砍了。这可是奇功!”戚继光急忙吩咐亲兵,前去寻找辛五郎的尸身。此时战场上近千倭人的尸首横躺,不过辛五郎一行基本冲在了最靠前的地方,加之身上铠甲明显,不多时便将那无头尸找到,将身上的衣甲剥下来,作为证据留存。
严鸿这才知道被花月仙砍死的,居然是这样一等的大人物,当即笑道:“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敢来犯我大明的,就是这个下场。这功劳交上去,足以抵的上那两条海沧船了,老世伯从此安心在浙军中做事,他日何愁不能荣升高位?”邓子龙连声称谢,恨不能给严鸿三叩九拜,以谢提拔之恩。
此时战场上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吴惟忠部回归建制。严鸿晃眼一看,戚继光所部的浙兵连续作战,把辛五郎的五千真倭干掉了四千多,但是兵力上似乎没见有什么减少。他随口询问才知,原来这连战连捷之下,戚家军整个的损失不足五十人,而单是割去的倭寇首级,就足有二千颗以上,这实在堪称全胜、完胜、酣畅大胜、压倒性的胜利了。
戚继光和夫人此时也了解了耿少泉兵变之事,戚继光不由一阵后怕。自己这一仗虽然胜的甚是辉煌,但如果台州这边出了意外,钦差当日真被耿少泉砍死,那么自己的战功再多也没用,严家照样饶不了自己。再说,就算当时钦差不曾遇难而是弃台州而走,那么倭寇也多了个基地,自己大军在外,而后方失守,到底这一战打成什么样还殊难预料。这样一来,他对严鸿大战当头而镇定指挥的气魄,倒也多了几分佩服。
那王夫人询问旁人,更知道了花月仙与耿金铃的出身。她本是一等一的醋坛子,看人却是甚准,见这两个妙龄女子对严鸿那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决非做伪,便暗自佩服这钦差果然有手段,才一个晚上,就让两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不过,这男人心太花了,终究不是好东西。幸亏自家男人不至于如此。
那耿墩儒见戚继光浙兵如此悍勇,心中也暗自后怕:得亏没错打了主意,如果不是昨天和钦差建立了关系,又把土地转让出去,等这支浙兵回来,那就彻底没了讲价的余地。他当下腆着脸出来,和戚继光笑嘻嘻打招呼,称赞戚老爷用兵如神,智似孙吴,勇比关张,又表示,耿家寨正在接待钦差的大驾,不料倭寇赶来,因此全寨壮丁在钦差大老爷指挥下出来迎敌,能与戚老爷的神兵合力将这些倭寇歼灭殆尽,为国朝出绵簿之力,十分荣幸,现如今倭寇既然歼灭,便请戚老爷也到耿家寨歇马一日,自己也好杀猪宰羊,犒赏浙兵弟兄。
戚继光尚未开口,王夫人却先出来发话。她自然明白,严鸿到耿家寨,多半是来敲诈勒索,而自己丈夫的得胜之师,正好能为严鸿撑腰,当下应允道:“儿郎们杀的乏了,歇一歇马也好,明日再回台州。”
戚继光见夫人发话,自是无有不遵,当即吩咐全军开拔,目标耿家寨。他这三千儿郎不可能全都进寨休息,主力便围着寨子,四周安下营盘。只有戚继光及夫人,并一部分将领亲兵,总共二百多人进入寨内。
见这浙兵布置,完全是把耿家寨包围在中心,估计只要一声令下,这帮大爷就能发一声喊,把这小小的土围子踏成平地。单说进入寨子里的二百多人,看势头要灭尽耿家寨也就是时间问题。耿墩儒心知,此时自己一寨的安危生死,全赖严鸿一念之间,因此抽空对严鸿道:“大老爷,这回去,咱就把田产地契的手续全办了吧。从此小老儿就是大老爷家里的佃户,您说啥就是啥,决无二话。”
严鸿此时心里有底,更是不慌不忙道:“不急,不急。”寨子里存粮不少,单是耿少泉家,就抄没了几百石籼米,供应浙兵吃喝不成问题。村里集中了所有的锅灶忙着做饭,妇人们也出来帮忙,而那位花重金请来的厨师,更忙的满头是汗,生怕席面整治的不好,惹了军爷们动怒。
这一战,虽则是大获全胜,但民壮们毕竟不谙训练,遇上部分凶悍倭寇,也难免死伤。一共阵亡三十多人,大部分是被辛五郎等百余倭寇骨干反冲锋时所杀。另外伤了百余人。死者亲属自然少不得要放声哭嚎。严鸿吩咐下去,死者发给典恤、烧埋银两,受伤的人给以汤药费,他又对戚继光道:
“台勇营兵变,原有的人马大多散了,如今正好要重新成立勇营。今天出战的民壮,谁适合当兵的,戚老兄便挑拣挑拣,咱先把台勇营的架子搭起来,再请戚老兄选派几个浙兵中的精干将士,训练督导,也免得这台州府城,遇见缓急竟没什么可用之兵。”
戚继光听这话,明白严鸿说的所谓台勇营的架子,实际是为浙兵将来扩军做准备。现在是新编台勇,回头换身号服,上头下个指示,那就是浙兵的分队。趁着如今倭寇没彻底平灭的时机,招募勇营还是个不错的借口,戚继光自然不会拒绝。(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割肉揩油
戚继光和严鸿打定扩招的主意,严鸿就派人下去宣传了一番政策,比如军饷一天三分,绝无拖欠、折扣,三十天一关饷等等,很快有将近三百人愿意投军。
戚继光带着几个心腹小校,一个个亲自甄别。按照浙兵招募标准,一番刷洗下来,戚继光还真挑出了近八十人,符合他招募标准。这人数虽少,但却是骨干。日后浙兵大规模扩招,肯定不能按照义乌招兵那种严格标准执行,而此时招募出来的,日后都可以成为军官使用。事实上,若干年后,还有不少人与婆娘争吵时,就捶胸顿足说道:“当时老子就是被你拖累了,要不是惦记着你和孩子,当时报上名字,说不定现在我也是将军了。”
严鸿这边,有了三千主力部队押阵,更是底气十足,酒席宴前,一通夹枪带棒,先是逼着耿墩儒把侵吞的耿少泉的产业都吐出来,做了花、耿二女的嫁妆钱。如果那些产业还是逆产的话,是要上缴国库的,可因为耿墩儒从中做了手脚,经过他这一层漂洗,那些钱等于是从耿墩儒手里拿出来,做二个耿家寨女子的嫁妆,这笔款子理所当然的就姓了严。
接着便是耿家私藏的兵甲。严鸿出于自己的癖好,一向反对民间在朝廷体制之外自己拥有武装。尤其像耿家这种土豪势力,有了武装更是朝廷的不稳定因素。因此他当即命令收缴军械,耿家所存的各种违禁品如弩、铁甲以及军中制式军械全部收缴,乃至以前自己打造的兵器。也大半被没收。凡是强弓。也一律收到了浙兵手里。这回耿家算是彻底被拔了爪牙,短时间内没有力量再和旁人械斗。
至于说,耿家寨没了兵器,万一倭寇再入侵怎么抵挡,这就不是严大少爷要考虑的事了。实在不行拿锄头棍子也可以抡嘛。靠棍子活活打死倭寇的战例又不是没有。就算棍子锄头玩不过倭刀,那也得怪你家耿少泉不长眼,得罪了严大少爷啊。
至于在那些纠纷的田产上,严鸿原本倒真想做个好人。按照契约上的划定,把界碑挪回去,退还以前被耿家霸占的邻村土地。反正耿家所有土地都是自己的,也就不至于说侵害某个大户的既得利益,而引起反弹。严鸿自己虽然并非那两袖清风的好官,他倒真不想霸占邻村的不义之财。抢人家的就还给人家嘛。
不料周围那十几家族长,原本是一门心思把田要回来,此时却改了主意,不但不要,反而也要把自己族中。挨近耿家田地的那些田产,也全卖给严钦差。
他们耳目灵通。已知耿墩儒玩的把戏,暗骂自己糊涂。这是个多好的机会,自己怎么就鼠目寸光呢?对比那点田产,巴结上钦差才是最要紧的。这是严阁老的孙儿,朝廷里一等一能说上话的狠角色,自己现在不巴结,将来想巴结还巴结的上么?尤其花家庄的花老爷子,已经派人去把花月仙的爹找来,让他赶紧和女儿拉拉关系,你闺女既然让钦差睡了,就得为咱花家庄争点好处。这样一通拼凑下来,连好带坏,严鸿名下又多了五千多亩的田地。
等到酒宴完毕,严鸿又把这帮人召集到耿家祠堂,说了另一件让他们大为欢喜的事:往日耿大郎干的营生,你们可以继续干,靠山是我。这些人这才明白,原来钦差是愿意给他们当靠山,贩盐!往日争斗的头破血流不死不休的那十几家族长、乡老,如今却像是多少年的老友一般,称兄道弟,攀扯交情。毕竟严钦差有话,日后贩盐之利,大家按出力多少,分钱抽成。整个台州盐道,只有他们有资格贩卖私盐,其他人要是敢做同样营生,官府就饶他不过。
私盐贸易是何等的暴利,往日里谁不想干?可谁又有这气魄一统台州盐道?严鸿又为他们引见了温州武林的一干豪杰,大家日后可以守望相助,彼此帮忙。曾石方曾大侠、龙入海龙老英雄等等,都是温州盐道上的大人物,如今温台两州联手,日后自然财源滚滚而来。如此一来,便是那位原本感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耿墩儒,都乐的合不拢嘴。
当然严鸿也有条件,要在贩盐队伍里,派自己的人。大家觉得这倒是很正常,毕竟严公子不能白当靠山,肯定是要抽成的。那么在队伍里派出自己的眼线,审核帐目不是再正常不过?他们哪知道,严鸿是在私盐队伍里要安排锦衣卫,开始对播州进行调查。
以往播州是杨家的铁筒江山,锦衣卫在播州没有机构,没有成员,朝廷对那的情报完全不掌握。其实不单是那,个个羁縻统治,设立土司的地区,都是如此。严鸿这回就是要借着贩盐,跟播州搭上线,要往里面钉钉子。当然,这里面最直接的因素,是夏紫苏说的那句,张青砚要被师门许配给播州杨家。娘希匹,敢撬老子的墙角,这回不管真假,老子要叫你播州不痛快!
至于说,身为朝廷高官,接受民田投献,导致朝廷田赋损失;支持贩卖私盐,导致朝廷盐税损失,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身上这身斗牛服?这个就不必计较了,反正严大公子给朝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简直是匡扶乾坤,稍微贪腐这么一点点有啥关系?横竖有我在和没我在,不让朝廷吃亏就是了,对吧,啊?
于是乎,侵占民田、贩卖私盐这几件挖封建主义墙角,损公自肥的大事都安排完毕之后,严鸿这才回转房舍。今日花、耿二女在自己身边护卫,更斩杀了辛五郎这等巨寇。他也自然有所表示。除了把二女喂饱以外,更是许诺保下耿金铃父亲的性命,再给他几十亩田地,让他有饭吃。耿金铃闻言大为感动,又试着问道:“我那兄长虽然混帐,可我的那小侄儿,今年才四岁的小娃娃,能不能……”
花月仙怕严鸿翻脸,急忙道:“妹子,你说啥呢?老爷能饶了爹,已经是法外开恩,咋还能不知足?老爷,妹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严鸿笑道:“怕什么?我有那么凶么?这事吧,既然金铃提出来了,那我便想个办法就是。这孩子将来长大了若是找我报仇,便要看金铃能不能保住我了。”他心中暗想,笑话,你爹这么横,不照样被我治了。就算你小子真是辛巴,老子也不是刀疤啊。
耿金铃见严鸿答应,长出一口气,“老爷放心,我替这孩子求命,将来便是要把他当做您的家生奴来养,由我们教他些本事,将来为您出力报效就是。至于报仇什么的,我大哥咎由自取,还有啥仇可说?”
次日清晨,众人离开耿家寨,返回台州,耿墩儒等族长、乡老列队相送。本来还以为这回争讼田产,耿家与各族争锋斗横,彼此不知道要破费多少银钱,甚至还要刀兵相见。没想到如今大家反倒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今后非但不再械斗,还要守望相助,世事变化莫测,莫过于此。其中又以花月仙的爹最实惠,钦差许他三百亩田地,又给了五百两现银,算是把花月仙彻底买过门去,了断了这门亲戚。
花月仙的爹,本就是个不成气的人,拿了钱粮,先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大吃大喝。等到酒醒以后,却又猛的扇自己嘴巴,旁人问起,他才哭道:“我是恨我自己短见,若是再养我姑娘两年,不让她出门子,如今拿个姑娘的身子卖给钦差,那不值的还多么?好不容易有个宝贝,卖贱了,卖贱了。”
严鸿这边一次耿家寨下来,不但自己发了笔财,又捞了战功,更收用了两个美人,让耿少泉从头绿到脚,自己心里也畅快。等回了台州,叶国琛、韩春霆先前见钦差无恙,浙兵也大胜而归,先自欢喜。再仔细打听,知戚继光他们大破真倭五千,更是心头大定,纷纷祝贺。这一回如此大胜,作为地方官府,也少不了分一份功劳,大概也够抵消前罪了。
严鸿这一路上,也询问了一番戚继光交战情形。得知辛五郎等人对鸳鸯阵了解不足,结果在太平一场大战,败的伤了元气。而倭寇袭击新河的近千别动队,也没起到预期作战目的。先是王夫人命令女眷穿上军服,诈做浙兵,吓的他们以为浙兵主力在此,没敢发动攻击,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结果到了夜里,王夫人又指挥城内兵马及自己一手训练的女兵,出城突袭,杀的倭寇大败亏输。
等到好不容易倭寇们整顿队伍,想要反攻倒算之时,太平那边已经打完,辛五郎的败兵并浙兵主力追兵已到。结果不但新河围解除,连带着又把倭寇打了个落花流水。戚夫人自过门以来便无所出,心里甚是介怀,总怕丈夫讨小纳妾。如今想这一场大胜战下来,地方少不得酒肉犒军,宴席之间,别给我玩些莺莺燕燕的鬼把戏。因此她趁着新河大捷的当儿,也带着心腹的女兵,随戚继光追杀倭寇败兵,顺带监视下自家夫君。这位夫人将略上也非泛泛,夫妻联手,哪有倭寇的好处。
自那之后,倭寇连续数战,皆战斗不利,结果只能一败再败。他们想从象山下海逃亡,船只却已经福建水师在克里希等西洋海盗的配合下击溃了。于是又只好朝台州跑,最终在通往台州的路上,又迎头碰上严鸿的伏兵,终于全军覆没。(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摘果
严鸿听戚继光描述连番大战,也是荡气回肠。自己能赶上这末一段收尾战,出力不多而立功不小,可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他又问云初起:“云兄,先前你带着一百辅兵和二十名台州锦衣卫,就要出城截击倭寇,这却是如何?”
云初起道:“自台勇之乱后,台州城内兵不过千,又分出三百多人去驰援新河,钦差又带一百多人去耿家寨。剩下这些老弱,真被千余倭寇杀奔城下,就算凭城死守,怕也难以挡住一时三刻。然而倭寇既然败给戚将军,又被一路追杀而来,多半是惊弓之鸟。与其等他到了城下,喘息稍定再攻城,还不如我出其不意,击敌半途。真以百人当千人的锋头,自是不行。鄙人的算计是,将辅兵百人,分作二十队,每队带鼓一面,旗一面,引火之物若干,散布在大路两侧林中。待我军接近,一起擂鼓摇旗,同时鄙人亲率二十名锦衣卫,前出数里之地,抄到倭寇之后,扮作浙军前队,作势追杀,使倭军慌乱。这样前后做戏,若能使倭军猜忌恐慌,改道他去,是为上功;若能拖延时日,使钦差所部得以赶回台州驻守,是为中功。若是倭军不曾中计,援军又不曾来,至少鄙人这里百十人一番扰乱,略微牵制,则城中叶太守、韩将军来得及组织军民,撤出城外,避免倭寇洗劫。鄙人更已请乐智乐百宰做好准备,若倭军大队真是近城,而援军又未来。则用库存火药。将城门炸毁。以免倭寇据城负隅。”
戚继光听云初起所说用兵之计,赞道:“云先生如此用兵,大有古法,佩服佩服。”云初起苦笑道:“戚将军,若台州城中这数百人都是将军麾下浙兵,则倭寇千人,混不足惧,也无须鄙人弄这华而不实的花头了。”
如今这台州方面的战争基本结束。除了派出探马打探敌情外,严鸿又修了本章,使人送往京师报捷请功,并把李文藻的事情也一并上报。至于耿少泉的处理,只要等胡宗宪那边的仗打完,由这位浙直总督拿主意就好。严鸿这一番又得了女人,又得了银子田地,也懒得再去为难这条死狗,监狱里倒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只叫人盯死点。别逃走了。至于回头是斩是剐,是坑是绞。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戚继光道:“倭寇本次在台州投入之兵,颇为精锐,也被我等所破,想来胡大帅那边,多半也能得胜。估计过不许多日,便有文书让咱们班师回杭州。”
于是大家在台州,就只剩下休养生息一条。严鸿日日与叶知府、韩将军等置酒高会,夜里就是和两个美女滚床单。有时也出城去四乡,巡行自己名下的田产。戚继光夫妻却不曾浪费时间,每日里依旧带着浙兵,严加操练,更将那新近招募的八十余名台州本地人,亲自授课。过不几日,这八十余人在浙兵队伍里,居然也是像模像样,面目一新。这般认真劲头,严鸿却也有些自惭。
果然过不几日,宁波方面军情传来,说胡宗宪亲率大军,击破陈东、叶麻,连陈叶二人都擒获了。严鸿和戚继光都是大喜,这一番倭寇大举进攻,为首的三股便是陈东、叶麻和辛五郎。如今两人就擒,一人被斩,此次倭患等于已经告一段落了。当即,严鸿把这个消息在军中、城中和四乡传送,更下令大摆酒肉,犒劳军兵。
同时,来人还送了胡宗宪的公文,请严鸿率领戚继光的浙兵回师杭州。同时还送来了对耿少泉的钉封文书,立即处斩!至于耿家家眷,其父念年老,免死,余者男丁皆戮,女子赏有功人为奴。其幼子年方四岁,特予免死。这算是给足了严鸿面子,他的请求全都招办。
当然,以胡宗宪的立场,他也不敢不给严大钦差、严大少爷的面子啊。而所谓有功人,其实还是指严鸿。耿少泉那些女眷本以为难免要沦落风尘,从此迎来送往,没想到靠着花月仙、耿金铃的枕头风,得以幸免,自是感激不尽。严鸿又不是饥不择食,对这些残花败柳毫无兴趣,也不会真带着她们回京师,便让她们还留在耿家寨中,任其自择人另嫁。如果不愿意嫁人的,按月给以米粮养活,但不许有人再来侵凌不提。花、耿二女得以跟着严鸿返回杭州,自知从此身份便与那些女眷不同,说不定还真能抬举个侍妾姨奶奶身份,皆大为欢喜,枕席之间伺候的更是殷勤。
诸事处理完毕,大军开拔返回杭州。为防不测,又留下三百浙兵协助台州防御,至于原台勇留用人员,经戚继光筛选后,又选出五十人,作为骨干培养。有这支人马守城,料来有小股倭寇骚扰,也无妨碍。这支人马来时威风,走时更是雄壮。一来台州百姓士绅夹道欢送,更送上许多钱款米粮,慰劳将士;二来连续大战,兵力未受大损失,走时的队伍比来时人还多了些。
原来曾石方那一众温州武林人士,也跟随队伍,回转杭州。按照曾石方的说法是,耿少泉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万一他的党羽为耿贼报仇,行刺钦差,这个责任谁担?浙兵能杀善战,这个没有问题,不过对于江湖手段却不清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保卫钦差可不如自己这些江湖人可靠。
严鸿虽则看曾石方油嘴滑舌,阿谀奉承,然对此人并无恶感,又知他与夏紫苏的师门有往来,也想从他这走个迂回路线,了解夏紫苏的下落,因此也不反对。
戚继光虽然对这种江湖匪类颇有不屑,觉得有他们混在队伍里,导致自己的部队整体战斗力严重下降,还不如纯粹的浙兵好调度呢。至于说行刺,不怕死的只管来试试,都不用浙兵,只我戚继光一人,看谁近的了钦差的身?
可是钦差不反对,自己也就不好有意见。好在废物也有利用价值,他这次剿灭倭寇,从一具死尸身上搜检出一本爱州阴流的剑谱,其中招数简单实用,全无中土武功的花样繁杂,华而不实。他想从中摘出一路刀法,用以教授士兵,正好与曾石方这类人商谈下。虽然讲打,自己一个起码可以打曾石方两个,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曾某既为刀法大家,他的意见倒也可以参考。
因此这一路上,严鸿忙着与那花、耿二女享尽欢娱,让耿少泉的骨头都要发绿。戚继光与一众江湖中人参详刀谱,编撰出了一路《辛酉刀法》用以教授兵士习练。本来大明的双手剑杀人法,到如今渐已失传,戚继光根据这爱州阴流的剑术秘籍所编撰的《辛酉刀法》,算是在大明又让双手剑的杀人剑术复活。直到若干年后,日本由于本土剑术失传,专程派人专程来中国学习辛酉刀法,来恢复本国的武术传承。云初起则对浙军的训练啧啧称赞,时不时与浙军官佐交流学习,顺带再和叶正飞为“兵法还是火器”的老辩题再打几架。
曾石方那群人也没闲着,除了编刀谱外,各自派人回温州调人。这回调的可不是臭鸡蛋、烂番茄凑数的杂兵,而是各自的心腹,门内成名的高手,一个不剩,全给我拉到杭州,保护钦差!
曾石方看的清楚,这是老天掉下来的机会,若是自己不抓住,那就是天字一号的白痴。至于说此举把嫡系人马抽调一空,是否会因此导致门内其他人反水,或者被其他有仇的门派趁机偷袭?他才不怕呢!最好你们快造反,快来偷袭,然后等着被官府轰杀至渣吧!我这不是组织人马去火并,这是保护钦差!这种目的简直伟光正到了极点,谁要敢反对破坏推三阻四,那就是居心叵测,那就是用心恶毒,那就是给朝廷的抗倭大计釜底抽薪,那就是私通倭寇白莲教!
在这种超级虎皮制的大旗征召下,试问还有谁敢不来?后来几十年间,浙江武林中以温州为尊,温州武林以雁荡山北宗龙湫派为首,乃至雁荡三宗无血合并,曾石方成为浙江武林盟主,都与今天他的决定有极大关系。
至于说这一路上吃喝拉撒的开销,那就更别提了!这是保护钦差,各种费用钦差全部核销,根本不用自己掏腰包。而且这种腰包就算真让你掏,你掏了有亏吃么?曾石方在书信里特意告诉自己的儿子曾继祖,带上家里全部的现钱,连老爹我的棺材本都不要留,全带来。你小子的前程,咱曾家的家业,在此一举。这一遭必须把所有本钱都押上,日后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这一路上,严鸿对宁波大战的过程,也逐渐了解清楚。原来陈东、叶麻纠合部众两万,在宁波登陆,恰被胡宗宪迎头痛击。胡宗宪练兵已久,更兼此次得了商人助饷,可谓士气充足,两下交锋,倭寇不敌。原本来说,倭寇即使陆战不如官兵,也大可且战且退。但这次胡宗宪麾下有戚继光的一营浙兵,以鸳鸯阵勇猛冲杀,打得倭寇大乱,于是成了追亡逐北之势。
而陈东、叶麻留在海岸的船只,则又遭到俞大猷所属水师的攻击。正当两边对战之时,俞大猷按严鸿交代,在船头扯起严鸿的旗号。却有徐海亲率所部杀来,截击陈东、叶麻后路。那陈、叶所部原本就不如徐海精锐,更兼其大队都在岸上,留守的船只如何抵挡?便给徐海与俞大猷夹击消灭殆尽。然后徐海、俞大猷再分兵登岸,陈东、叶麻遭腹背夹击,终于全军覆没,连二人也被胡宗宪擒拿。(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幕府策谋(上)
杭州城,总督衙门之内。
自胡宗宪班师后,这总督衙门往来宾客就没断过档。自来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半个无。胡宗宪这回在宁波打了大胜仗,两万倭寇被杀的片板无回,连国朝标名挂号的大倭酋陈东、叶麻都被生擒活捉。这种大胜利,比起去岁杨司马的那场大捷都要光彩。要知南倭北虏,国朝两害。恶狼川之战打的光彩,可也只是把库腾汗打的元气大伤,而这次却相当于打掉了倭寇半份人家,对比起来更辉煌一些。尤其倭寇自来奸猾,战不利,就逃之夭夭,像这种大量杀伤敌有生力量的战斗,以往从未有过。挟此战功,胡宗宪的尚书之位基本是板上钉钉,此时不来说好话,走人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另外如本地商会头面人物,都转运使白听等人,则是来请胡宗宪兵发舟山,来个犁庭扫穴,将倭寇最后的有生力量予以毁灭。从此大明朝海晏河清,百姓再不受倭寇荼毒,本地商人情愿再赞助一笔军饷,那白听更是拍胸口表示,只要去打舟山,他肯定从盐商那,再筹措出二十万两银子充当军饷。
这各路神仙,胡宗宪全都敷衍了过去,只觉得这群人简直比倭寇还难对付。说实话,他这次打了大胜仗不假,但他的心里实在没轻松多少,这仗赢是赢了,不过却不好算全功,平倭大计能否成功,还要看汪直的事如何解决。对倭寇一刀一枪,沙场对垒。凭三军用命。凭自己胸中所学。他还能应付的过来。可是汪直之事,牵扯到开海,这背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其凶险程度,比起倭寇还要厉害三分。
大明商人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连白运司、赵方伯都成为商人的代言人,为其摇旗呐喊。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地方上为其所用的官员不说,便是京师里,这帮江南豪商一样能说的进话。更为可恶的是,这帮人一方面反对禁海,另一方面,却又不喜欢真正的严厉禁海,而是要保持着政策禁止情况下,来个具体的执行松弛,才方便他们从中牟利。
当年朱纨是个义无反顾的禁海派,权势丝毫不逊色于胡宗宪。指挥官兵扫荡双屿,缉拿私船。歼灭倭寇、佛郎机人数千,连汪直都被打得落荒而逃。结果就是因为此举把豪商得罪的太苦,遭到陷害,落个自尽的下场。
如今胡宗宪自己,虽则打了超级胜仗,却也自己身上又背了个大包袱,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这个包袱就是徐海。说起来,徐海在宁波之战中,给胡宗宪帮了大忙,若无他的加入,只怕陈东、叶麻还未必能一鼓就歼。只是,这同时却也给胡宗宪沾染了“勾连徐海”的嫌疑。
一想到这,他不由又想起严鸿来,本来徐海多半是去帮严鸿的忙,而现在这包袱也是他背。谁知道徐海夫妻不去台州,而来宁波?虽说徐海是圣旨赦免,名义上的良民,可谁见过带甲近万,横行海上的良民?自己说和这对夫妻没关系,有人信么?
现如今这两口子,你说打了胜仗,就乖乖的退到外海吧,这对贼夫妻居然还胆大包天,和自己回了杭州,这简直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因此这位堂堂总督,还得想办法把这对夫妻藏好,别让人发现踪迹。可这样一来,自己就更成了包庇倭寇的嫌疑犯。
再看看严鸿送来的文书,回想台州大战,胡宗宪更不由冷汗直冒。自己这回的布局,也算是百密一疏,万没想到在台州这个点上出了那么大破绽。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谁能想到李文藻这革职的知府,加上李文修这绍兴商会会长及耿少泉这个地方武装头目,居然和倭寇勾结,联手叛乱呢?幸亏浙兵靠的住,幸亏有一群江湖人士去增援了,幸亏严鸿自己命大福大,否则严鸿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不堪设想。
想到此,胡宗宪恨得咬牙切齿,简直想把李文藻直接砍掉。然而要单纯靠耿少泉这么个小人物的口供,放倒李文藻这等国朝进士,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官司打到京师,这种供状乃至本人的亲口指认,就没人会认可,因此胡宗宪才下了钉封文书,耿少泉杀了算了,免得夜长梦多。反正这回严鸿差点出事,严家肯定不会饶了李文藻,有严家出马,便是没证据也能制造出铁证来,何况自己手中,还有一份比那口供可靠的多的证据。
又送走了一拨客人,胡宗宪方待休息休息,却见徐文长进了书房。行过礼之后,徐文长道:“东翁此次大获全胜,加官晋爵指日可待。如今么,只消再把汪五峰的事解决了,东南从此无忧矣。”
胡宗宪道:“难啊,难!徐先生,今番一战之后,若单是万千倭寇来犯,胡某自问凭借列公辅佐,将士用命,要想取胜倒也不难。可这汪直之事,牵扯甚多,一不留神,怕是要落个粉身碎骨。而我帐下十万虎贲,身边各为贤达,胡某的一身所学,于这事上全无用处,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徐文长笑道:“无妨。东翁不必担心,依日程判断,严鸿这一两日间就能进城,只要他进了杭州,这事不用您张口,他自己就会扛上。到时候全看他如何出手,若成,东翁亦可从中得利;若不成,东南局面糜烂,严家也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还要倚重东翁,您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胡宗宪道:“徐先生此言差矣。汪直若被斩杀,倭寇之害恐将更烈,沿海生民要受多少年荼毒才能得救?这一遭咱们用引蛇出洞之计,虽然取胜,因此而受害的百姓也不在少数,若是这倭患再闹上十年八载,百姓不知要死多少人,我大明更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严鸿善用奇谋,多用奇兵,但愿他这一遭能再施奇策,得靖全功。至于胡某本人,荣辱得失,又有何要紧?”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真正的心里话哥俩都明白。真是因为招安汪直失败,倭寇大举报复,导致东南局面糜烂,那么严家确实不会置身事外——他们保准把胡宗宪第一个抛出去当替罪羊。真要认为胡宗宪危险比严鸿小,那才是傻逼到极点呢。
徐文长道:“东翁放心,以我所见,严鸿此次,必定全力促就此事。严鸿畅言开海,招安汪直关系他自家大计成败。他又有严阁老为后盾,有天家支持,行事不拘一格,好出奇兵。王本固岂是他的对手?而事成之后,大帅与他便是同甘共苦,日后颇有可借力处。”
胡宗宪心道,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谁知道严鸿打的什么主意?徐文长看出他的担忧,又道:“前次飞虎山的人,有二十余人安排到东南,开阳公担心他们与严鸿勾结,篡夺权柄,便将他们外放偏僻卫所。我在宁波时已发下公文已将他们全都调回杭州,估计也快到了,这些人全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之辈,东翁只要稍加笼络,这些人必然对您感恩戴德。而他们与严鸿爱妾相熟,这裙带关系在,大帅再备办些厚礼,何愁搭不上关系。再者,据将岸千户传来的消息,严鸿最近与夏阁老的孙女有些瓜葛。那小娘如今拜在四川水月庵门下习武,听说不知为什么,她离开严鸿回转师门,严鸿为她魂牵梦绕,寝食不安。东翁与四川布政梁子春乃是同科好友,只消一封书信发到他处,他自可把这小娘送到严鸿面前。若是能把此事办成,严鸿必以您为心腹,到那时朝中还有谁敢对东翁不利?”
胡宗宪倒真没注意前次郑若曾的安排,听徐文长一说,大为赞同,他又道:“先生前者曾对我讲,与严家不可疏离,但也不可过分亲近。如今又让我特意靠拢严家,这却为何?”
徐文长道:“自来天下哪有长盛之家?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本就是寻常之事。严家权势过大,非人臣之属,久之必为天子所嫉,他日怕有灭顶之灾。然如今其如日中天,与其相背,也是取死之道。故而与其交往,过犹不及,便是如此。便如王思质公,以名门清流而强与之争,结果如今落个锁拿入监,其子王世贞虽然多方奔走,但依我看,他这遭是别想活着走出诏狱;而那宣大总督杨顺,为人贪鄙无能,全靠严分宜干儿子的身份,开府建衙,坐镇九边,一样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必出大患。我怕他日严分宜一倒,东翁受了池鱼之殃,因此才劝您注意张弛之度。”
胡宗宪道:“先生此计确实高明,然严鸿又如何?”
徐文长道:“严鸿此子,非比等闲,他于济南之事已立下大功,再有壕境抚夷之功,加上台州大捷,其功已远超当日的赵文华,此次回京必受重用。若是搭上他这条线,说不定,比起严分宜来,更值得咱们结交。更妙却在,他虽然圣恩隆重,权位尚未登峰造极,东翁与他结交,尚是平等之谊。他日若严府有甚长短,虽说覆巢下无完卵,但若是天子有意袒护,说不定只倒严家不倒严鸿,也未可知。再者如今东翁朝中缺乏奥援,硬攀严府,恐非上算,徐子升度暧昧,不值投效,余者更是碌碌之辈,是以除严鸿之外,尚无可交之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幕府策谋(下)
徐文长此话,实际上已经把严鸿看做独立于严府之外的一支上升潜力股了。胡宗宪听罢,也默默点头。如今自己确实在朝里缺少靠山。唯一勉强算的上靠山的赵文华又已经完蛋,听说还是被严嵩下令严鸿逼死的。
如果不赶紧找好新的援手,自己无论做的多好,这个位置都待不住。事实上,他做的越好,越有人想要跳出来摘桃子,浙、直实在太富了。如果是倭乱频发那会,自然没人乐意来,可等到倭寇暂时平息,肯定大家打破了头来。自己朝里没人,这位置保不住,说不定为了搞垮自己,还要让自己平白遭受牢狱之苦。这种情况下,赶紧与开海招安的战友严鸿联手,也是目前唯一选择。
徐文长又道:“前番倭寇大举入侵,万一我军失利,则天家震怒,汪直恐怕性命难保。如今我军既然大获全胜,所谓文事武备,相辅相成,则招安之策,更多三分胜算。这份道理,却是人人都懂。方才我去了谭子理那边,据他说,自从东翁宁波大胜,这杭州城内,有些人就坐不住了。王本固那边,有不少人上门说项,让他不等圣旨,抢先杀掉汪直,更有人不惜铤而走险,阴谋行刺。只是这些人既错看了王本固的为人,也小看了谭子理的本事,想在他眼皮下面弄鬼,这群人还没这份能耐!”
原来,这帮豪商听说胡宗宪大胜倭寇,也担心其挟得胜之威,回来强救汪直。虽然胡宗宪附属签名。上本请斩。豪商们却还是不相信他的立场。而且朝中钉封文书迟迟不下。从京里传来的消息是,天子下达圣旨,令将汪直严加看管,不得纵其逃走。看样子,皇帝犹豫不定,想要看一看东南战局再说。这么看来,如今东南大胜,皇帝一方面有了面子。一方面又要搞钱发犒劳,这汪直是否一定会砍头,那就相当难说了。
因此他们只得再找上王本固,觉得这傻瓜脑筋单纯,应该好骗,说得他动心,先斩后奏,把汪直砍死,这开海的事就再也提不起了。可是他们确实没认清王本固的为人,能从大明科举制度里脱颖而出。成为进士乃至御史的,又有几个是真白痴?
王本固与林养谦还不相同。后者是一心要名誉,要养望,并且对朝廷充满不满,想要通过各种刷存在感,证明自己是对的。可是王本固对朝廷没这么大情绪,他要名声,也要官位,尤其不会随便去做那些未被朝廷准则的问题。如果他跟胡宗宪抗衡,最终请旨干掉汪直,可以比当年东汉董宣,落一个强项令的名声,朝里看胡宗宪不顺眼的人以及豪商们的靠山还会帮助他,日后不仅仕途上颇有好处,而且也能名垂青史。
可是在已经上奏皇帝的情况下,不顾皇帝严加看管的旨意,擅自就杀汪直,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巡按御史权力确实很大,小事立断大事上奏,民间演义中八府巡按,先斩后奏之类的人物原型,就是巡按。但是公然违背圣旨,擅自做主杀人,那就是连挽救的机会都断送了。真到了这一步,自己不管声望多高,也只能退隐林泉,讲讲课,教教徒弟,有事没事骂骂朝廷,但是终身就别指望仕途上有所寸进了。
因此对于豪商提出的建议,他一律拒绝,压根不予考虑。豪商们当初见这厮又臭又硬,敢不给胡宗宪面子,便以为是上天赐的盟友,不吝惜成本的结交,结果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个猪队友。他当初被这帮人看中的优点,如今全成了恶心自己的毛病,而且当这个人转身成为对立面后,豪商们发现,自己拿这种又臭又硬为当官不要命的主,还真没什么脾气。
于是那些恨不得汪直去死的豪商们,转头又想到用暗杀的手法,让汪直非正常死亡。可王本固自己就在监狱蹲点,给行刺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而前次胡宗宪同意附署圣旨请斩汪直之后,王本固和总督衙门方面的关系大为缓和,谭纶趁机也把手也伸进了监狱里。如今监狱的警备部队除了衙役、民壮以外,还有大量的标营士兵,双方互相配合,把个监狱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根本伸不进手。谭纶不知道脑子里装了多少的谋杀方案,豪商们想的到的主意,他全想的到,豪商想不到的主意,他也想的到。有这种人负责安保,想要暗杀根本就没指望。
这种情况下,要提前终结汪直的命,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孤注一掷,直接发兵强攻监狱。然而,豪商们吃饱了没事干,去组织部队强打监狱?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杀掉汪直,保持海禁,以便继续发财,可没打算和大明朝势不两立。所谓鸟飞有影,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做到事后不留首尾?而一旦被人查出端倪,到时候等待自己的就是抄家灭门,这又犯的上么?再说这种事,肯定不能一家做,而几家联手,鬼知道同伙会不会转身就把自己卖了?
组织点秀才带着老百姓闹一闹,这个倒还行,可是前次严鸿大破破靴阵之后,秀才们士气大为低落,再想煽动他们也不容易。再说现在胡宗宪打败汪直,势头如日中天,几个秀才闹一闹,未必能有偌大的效果了。
胡宗宪听得豪商们居然如此上下其手,虽在意料之外,也不禁愤懑。但他却也作色不得。这帮豪商里,有不少是本地名门望族,一等一的地方豪强,家中不知出过多少进士、堂官,甚至还有阁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为官的子弟也有不少。地方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这些世家递帖子拜访,有了这些世家帮衬,这官才能坐下去,否则趁早挪窝。
而且这江南与山东还不一样,像山东四大家,被个王玄连同刘才就给压制住,而江南世家的根脚就硬气多了。明朝的文臣南方人多,北方人少,连考试都要分南北榜,朝内替江南说话的官员多了,南方自然就硬扎了起来。而这江南地面上,又数世家势力最为庞大,与士人互相帮助,互为表里。
绍兴府从洪武年到现在,就出了将近500个进士,其中大半出自世家,越中名门子弟,入朝为官者遍布两京十三省,从科道言官到六部堂官,彼此互为奥援,势力庞大,成化年的名臣谢迁、王华,都是越中世家出身,王畿、徐爱、钱德洪、朱节等王阳明的弟子门生,更是当世一等一的了得人物。而大明朝开国功臣刘伯温,便是处州青田乡人,如今依旧是浙江省内数的着的名门大户;三辅吕夲的宗族,也在浙江,都是累世富贵,诗礼传家,打死了人,只需要留个奴仆顶罪,便可高枕无忧的大牛。
这些商人身后都有后台靠山,往往是京师里的高官显宦,又靠自己家族多年积累的人脉,便是朝中宰辅的府邸,一样任由他们往来,其能量绝对不容小觑。他们不能平灭倭寇,更不能把东南经略好,但如果得罪了他们,被全力一拼报复,那么破坏政略局面,却是很可能的。胡宗宪尽管已经掌握了一些这帮豪商背后捣乱的证据,却也不敢下手对付,生怕跟这些豪商的宗族结仇,自己到时便大为不妙。
徐文长知胡宗宪的心思,又道:“东翁顾忌,学生也知,此事更易办理。只等到严鸿来了,就把这事交给他做,到时候来个新贵对世家,看看谁的手段高明。不论胜负如何,都与东翁不伤。”
胡宗宪微微一笑,又问道:“扬州那边情形如何?可不要让李氏兄弟逃之夭夭,到时候便不好交代。”
徐文长道:“东翁放心,也不知道那李文藻是犯了什么病,或是听了什么狗头军师的屁话,一贯精明的人,居然和那蠢猪一般。出了这大事,不思远遁,反而藏匿在扬州,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如今扬州城内外,都已经安排下我们的人马,三公子亲自坐镇,另有锦衣卫中的精干校尉,保证出不了闪失。我如今唯一担心的是俞大猷那边,这一战,闽勇损失大,战功微,怕是他心中有些怨气。”
胡宗宪冷笑道:“他有怨气又能如何?玩什么单舰冲阵,倒是威风,若是损毁了钦差那艘宝船,让我拿什么赔偿?若不是发现的早,他还要带人马打到舟山去,把汪直的直属倭寇一网打尽呢。这老匹夫脑子里除了打打打之外,还能不能放些别的东西?若不是看他有些微末功劳,我定要将他革职查办!他的事,便不必说了。先生且退下。”
徐文长知道,胡宗宪与俞大猷素来积怨颇深。而俞大猷对倭寇主张严厉打击,对胡宗宪的招抚之策颇不以为然,偏偏还把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摆在台面上,更是让胡宗宪不满。当初因为倭寇大兵压境,用人之际,还要多多仰仗俞大猷,因此胡宗宪行事还要讲点顾忌。如今大敌既去,俞大猷这等武将便不再那么重要。宁波之战,俞大猷率领水师猛攻倭寇船只,断陈东、叶麻后路,一场浴血奋战,本是取胜的关键一步,胡宗宪却以斩首数量计功,又把徐海的参战作为分母,让俞大猷颇为不满,怕是今后还有的罪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