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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伤太平

    然而这片刻之间,听两个敌人口中呼喝,咿咿呀呀,决非汉语。陈知县惊道:“怎么,一连两个都是真倭?”他毕竟是读书人,脑筋灵活,不多时已经醒悟过来,不禁大叫道:“不好!来的都是真倭,我明军危矣!”

    就在此时,对面几个倭人又迎了上来。等到双方接近,对面倭人一声怪啸,飞身跃起,双方本来距离还有接近一丈,这倭人极为敏捷,一跃之间,已然到了眼前,手中倭刀从上向下,猛劈而落。对面捕快没见过真倭手段,吓的有些手忙脚乱,举起手中水火棍向上一磕,不料对方倭刀锋利,又是泰山压顶之势。这一刀之下,木棍折断,对方刀势不减,只听一声惨叫,那名捕快头被劈开,死尸倒地。

    另外的倭人也各自抽出太刀出手,他们身手利索,怪叫连连,腾挪纵跃,一跳丈余,跳跃出刀。这一刀除了本身的力量还要加上身体的重量,更难抵挡。这些衙役官兵武艺本就平平。先前在陈县令带动下,鼓起勇气,围歼了两个倭寇。此刻见几个倭寇如此凶悍,早已丢了战斗意志,死伤一多,更难以维持队型,纷纷掉头逃散。这一来等于是把后背给了敌人。他们惊呼哭喊,却很快一个个被倭寇追上,从后劈死。

    陈知县此时身边护卫尽失,只剩自己孤家寡人,然而手中挥舞配剑,咬牙拼命刺击。和他对战的一个倭寇,一时之间倒也杀不了他。却听一人怪腔怪调高喝了一声:“大明居然还有这样死战的忠义之士,他的首级。就由我辛五郎讨取!”

    只见说话的倭人身边有十几个护卫。头戴兜鍪身穿具足。与那些身穿胴服的浪人大不相同,看模样是个首领。陈知县心道:辛五郎这个名字,莫非是那大隅岛倭寇头目?据说这一遭进犯大明真倭里,以他的人马最强。今日有死无活,若能拼掉这厮,也算对的起万岁。

    当下,陈县令怒喝一声,握紧长剑猛冲向对方。那辛五郎不慌不忙。命令左右闪开,将手中倭刀平举,猛然发力,力发于丹田,达于肩,经肘传腕,将手中刀高速抖动,闪现出一片光团。陈知县宝剑被绞入其中,控制不住,手腕一紧。宝剑已经脱手飞出。陈知县一慌之间,还未来得及反应。辛五郎已经猛的前冲,手中倭刀平过。但见血光一闪,陈知县人头滚落,一腔忠臣热血,从颈腔喷涌而出,尸身过了片刻才倒地。

    身边侍从跑过去将首级拣起来。辛五郎吩咐道:“这颗首级不必要硝制,留起来,我要把它做成酒具。大明的知县,足以抵的上我国一个一万石的大名,他的头我留下了。”

    此时方才杀戮捕快的那名武士哈哈笑道:“右兵卫大人的剑术,果然了得,不愧是体舍流免许皆传。”

    辛五郎也笑道:“十兵卫大人客气了,阁下是爱州阴流嫡传剑豪,兵法造诣与美作守大人相比也难分上下,在下万难企及。如今城中有名武士已经尽被我等讨取,中国兵法上说,反客为主,可获大利。我等便暂时在此歇息。戚继光听说太平沦陷,一定会前来救援。等到那戚继光来时,我们以逸待劳,再给他以致命一击。”

    那被称为十兵卫的武士,出身自熊野水军,与爱州阴流当代传人爱州美作守元香斋是同辈人物,受过爱州移香斋真传,确实有非凡艺业。如今爱州元香斋在佐竹家担当常陆国久慈郡太田城主佐竹义昭的兵法指南役,名声颇响。十兵卫与其是师兄弟,便也以武士自居。这人虽是水军出身,如今则总爱摆个武士架子,把自己与海贼区分开,当下哈哈笑道:

    “正是,正是。我们还是先到衙门里面休息休息,做几首诗文,在等着那戚老虎自投罗网。此次我们光剑豪就来了十几名,定要杀的明军落花流水。只是希望右兵卫大人不要失言,我要的三门佛郎机,可不要忘记了。说来,攻击新河所的那支别动队,不知道几时才能结束战斗。听说戚继光的妻子就在那里,我们如果能捉住他的妻子,戚继光的表情一定相当好看。哈哈哈!”说到此,他不由发出一阵狂笑。

    辛五郎对这位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海贼作风的同胞好感不高,总觉得对方丢光了剑豪的脸,并未应和,只是打了个哈哈:“听说这支浙兵的家眷都在新河所,只要我们能拿下新河,这支浙兵不战自败。按照明**记物三国演义中的记载,伟大的关云长便是因此而战败,我看,戚继光不会比关云长更厉害,只希望胜熊丸不要让我失望。说来,这一次也是李老大人的计策高妙。戚继光的主力部队一定会从台州城赶来太平,我们正好迎头痛击。就算戚继光他善于用兵,却绝对想不到我们的别动队会去偷袭他的老营新河。而同时,李老大人亲自带领的队伍,就可以夺下空虚的台州城。这样一来,戚继光就算是真老虎,也会被我们擒获了!”

    几人来到衙门之内,有侍从准备了清酒,他们以酒就着朝鲜饴和柿饼,就全当军中的宴席了。辛五郎边吃喝时,此时城内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抵抗的衙役、兵丁全数被屠戮,哀求饶命的平民也尽数被屠杀一空。倭人士卒到处奸淫妇女,抢劫钱财,凄厉的哭喊声和放肆的狂笑声汇集一处。

    本家的心腹武士则没有到处胡作非为,都汇聚在此听候主公命令,吃饭休息。

    倭寇数千围城,太平告急!

    这道紧急军情在下午传递到台州时,严鸿不禁面皮变色。戚继光却神色自若,对严鸿道:“钦差放心,数千倭寇敢来,戚某正好一鼓作气,将其全歼。只是那耿少泉昨日被钦差打了,心中怕是有所怨恨。戚某带兵出城,若留台州勇在城内,我不大放心。不如我把他们一起带出去,留下一千营兵保护钦差。”

    严鸿担心的只是戚继光能不能打过倭寇,既然戚继光这么有自信,他反而平和下来,道:“戚将军,若是留一千人在台州,你放心了,我该不放心了。这帮台勇如果靠不住的话,在战场上生了乱子,比在台州生乱子还吓人。相反,你在前线打的越好,我在后方越安全。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难道还敢剁了我?人马么,你给我留下一百兵马足够了,我这还有锦衣卫的八十余人,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足以自保。”

    戚继光还不太放心,又道:“若是再出济南之乱,末将便是万死也难赎其过啊。”

    严鸿笑道:“前者济南抚标叛乱,那是白莲教的人搞的鬼。如今朝廷剿灭白莲,白莲教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这台勇之内,难道也被白莲渗透了?即使渗透了,也不至于真就造反吧。他们又没有蒙古人当外援,造反就是找死。元敬兄无须担心,安心打好前面的仗即可。台州附近数十里并无倭寇,锦衣卫探查得明白,若是真有长短,再紧急抽调你回援也来得及,城中兵马总不至于片刻都挡不住。”

    戚继光见严鸿说的坚决,只得应允,决定选拔一百精锐浙兵保护严鸿,其他大军则随自己前往太平一带救援。他先出了严鸿的房间,不多时带了三人回来。严鸿一见,这三人果然傻大黑粗,一副憨厚模样,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三十不到。戚继光介绍道:“这三人,乃是我军中百户吴惟忠,总旗骆尚志,王必迪。他们个个都有身好本事,为人忠诚淳厚,最是听从调遣。那一百人就归他们三人指挥。若是敢有违抗军令者,钦差只管严惩。你们三人听着,若是钦差有了什么闪失,你们也就不必见我。”

    那三人闻听,跪倒道:“末将遵令!”戚继光练兵,以鸳鸯阵为基本单位,每个鸳鸯阵的组成兵力,大约相当于后世一个班。每队鸳鸯阵兵,包括战兵十一名,伙夫一名。此次戚继光给严鸿留下的兵分为九个鸳鸯阵,再加上十余名照管辎重的辅兵以及三个军官,实际总人数为一百二十多名。

    军情如火,即刻动身。黄昏时分,浙兵已经整好队伍。此刻已经雨过天晴,西边残阳如血。严鸿在校军场检校浙兵,看大军衣甲鲜明,刀枪如林,队伍严整,号鼓俨然。再想起前日浙军雨中列阵场景,严鸿不禁豪气勃发,觉得此战有胜无败,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不能亲临前线,观看大军杀敌。他对身旁的邓子龙道:“邓世伯,这一遭你跟随戚将军前往,能立多少功劳,可全看你的造化。临阵之时多多杀敌,才好折那损失海沧船之罪。”

    邓子龙道:“钦差放心,末将定然泼了性命,也要把功劳挣回来,您在台州且多保重,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下官在前方再怎么拼命,可都没用了。”

    严鸿点头道:“邓世伯放心吧,我就不信,这台州城内,还能凭空冒出倭寇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嫦娥清云

    太平县。衙门之中。

    倭寇拿下县城之后,辛五郎便严阵以待。到了第二日正午,有背插靠旗的斥候士兵回报道:“已经发现明军踪迹,大约半个时辰后就会接近城池,数量约在千人左右。”

    辛五郎闻听大喜道:“戚继光总兵力不到三千人,他还自己分兵,这就是取死之路!估计是胜熊丸的攻击得利,戚继光听说老营被袭击,他不得不分兵去救家属。我们这里有部队四千余人,以四比一,我军必胜!我松浦党的武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用你们的宝刀,去讨取敌人的首级吧!经过这一战,东南大明再无强兵,无数的财宝等着我们去拿,无数的美人等着英勇武士的宠爱,你们还在等什么?”

    说到此,他甩了杯子,起身跳起了幸若舞。彼时日本武士鄙视那些白面黑齿的公卿,自己大多能做诗文,不会做的也会唱一些名曲。辛五郎口中唱道:“人间五十年,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长不灭!”

    那十兵卫高声喝彩道:“好!平敦盛阁下这首曲子,端的了得。今天,我们定要讨取这位戚继光的头颅,将它制成酒盛,再来痛饮大明美酒!”

    辛五郎一曲唱罢,志得意满大喝道:“我军,出阵!”

    “嘿!嘿!哦!”那些本家武士纷纷兴奋的高呼,声震屋瓦。

    数日前,温州。

    大明朝时民间禁武不似元朝那么严厉,加上经济发达。武林门派也比元朝大有增多。而温州、瑞安一带。门派尤多。江湖人士占总人口比例,大大超出明朝的平均指数。

    温州城,青石巷把口第一间大宅子,乃是雁荡派掌门曾石方,也就是温州有名的曾员外的宅邸。说来曾石方虽然是雁荡派掌门,可是细论,只能叫雁荡山北宗龙湫派掌门,因为同时江湖上还有雁荡山南宗、雁荡山中宗两个掌门。只是如今三宗掌门对外都自称雁荡门掌门。谁要再多问一句,您是南宗北宗还是中宗,那就相当于骂山门,人家当场就要翻脸。

    说来雁荡派以山为名,门派可不建在山上,那太危险了。赶上江湖仇杀,被人堵在屋里,连跑都跑不了,四面除了山就是树林子,渺无人烟。连喊救命都没人听的见。当年华山派气剑两宗内讧,依仗着门派位于华山山顶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行人也没衙门,行事没有顾忌,气宗便出手害了剑宗几十条人命。

    可没得意几年,就报应临头。气宗君子剑岳先生,被门中剑宗幸存子弟勾结了一群亡命刀客杀上门来,自己的老婆女儿都成了别人的老婆,岳先生自己被堵在思过崖下不了山,活活饿死。

    后来的剑宗掌门便吸取教训,将华山派总舵移到了华县城内,离衙门才三条街,谁还敢来报仇?再者门派设在城里,招徒弟也方便,李鲲鹏拜入华山门墙学武时,家中高堂心疼儿子死活不同意,后来听说华山派离自己家连十里地都没有,儿子天天都能回家,这才眉开眼笑的答应。

    若想把门派设在什么名山绝顶,除非如少林寺那样,山上养着成百上千的武僧,讲打架就一窝蜂冲出来,一顿棍子打的你晕头转向;或是像娥眉水月庵那样,戒备森严,从山脚到庵堂十三道岗哨,稍有异常就能及时组织防御或转进。

    雁荡派不具备以上两派的实力,便只好把门派建在温州城内,若真赶上比武什么的,没关系,咱院子里可以开练,万一被人打躺下,就可以几个弟子揪住对方不放,其他弟子喊衙役来让对方赔偿医药费。

    如果真有什么灭门大仇,魔教妖邪来了,丝毫不用紧张。一声“走水了!”直接把街坊邻居都惊动出来,接着就该有衙役、弓兵、卫所军来救命了。这个门派不大,门派产业有一百亩水田、一百四十亩山地、七十亩林地、三十亩水塘,撑不死也饿不着。而且自来穷庙富方丈,雁荡派掌门,可是个来钱的岗位。也因此,雁荡派近三十年来,连续四任掌门横死,动手的不是外派敌人,全是本派掌门的继任者。

    曾石方当初就是亲手火并了自己的掌门师兄,不但接管了整个门派,连前掌门夫人,当初学艺时,死活看不上自己的小师妹,也一并接收过来,如今那昔日号称龙湫一枝花,雁荡山第一美人的小师妹早成了黄脸婆,给自己生了儿子、女儿,还有半点看不起自己么?反倒是天天忙着和自己纳的两个小妾争风邀宠,想想当年的情景,自己真他娘的傻。

    他能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十八年,不动如山,也不是他武艺如何高强,手段如何了得,归根结底,就是会抱大腿。他婆娘头一胎生的女儿,当时脸色吓的煞白,只怕丈夫重男轻女,会嫌弃她,哪知曾石方见了那对双胞胎丫头,顿时喜欢的不得了,孩子刚三个月,他就直接带着孩子,上了峨眉山,回来后宣布,峨眉山水月庵掌门净慈师太,见了自己的两个丫头就很喜欢,已经答应收为门徒,等到孩子六七岁上,就要送上山去。

    这事一宣布,就等于承认,他雁荡山北宗龙湫派,成了水月庵的下属门派,接受水月庵领导,享受水月庵保护。谁敢再朝自己背后捅刀子,那就是不给净慈神尼面子。净慈神尼啊,正道四大高人之一啊,和少林、武当的掌门都是好朋友的,跟夏阁老那里说的上话的,你怕不怕?得罪她,你还想不想活了。

    靠这个关系,他这些年安心发财,整个门派比当初也大有起色,如今门派注册弟子一百六十多人,其中能拉出去干硬架的人也有四十多个。在温州城内还开了两家金店、一家饭店。可称将门派发扬光大。恩师兼岳父。你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有了钱。又捐了个南京国子监监生头衔,见了本地知府也可以不用跪拜,只拱拱手,尊一声老公祖。打官司时,派个人去应付就行了,连赋税都免了,平日人们见了他,也要喊一声曾员外。可称是个不打折扣的上流人物。

    不过今天这曾掌门可丝毫不敢摆员外的架子,对面前那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恭敬万分,吩咐着手下上茶点,备酒菜。

    见那姑娘微一皱眉,他便心头乱颤,见那姑娘对自己摆上的酸梅、果脯甚有兴趣,便吩咐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去外面,多买几份回来给夏姑娘带着路上吃。”然后又对那姑娘笑道“不知夏姑娘到来,小的准备不周。还望姑娘原谅,原谅。”

    这位美如天仙的女子。不是夏紫苏又是何人?可怜她与严鸿分手后,才知自己已经身怀六甲,这个消息瞬间让她的骄傲与矜持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夏氏的荣辱,什么严府深仇,什么江湖名号,什么正邪不两立?这都是过眼云烟。

    如今,想着腹中这个小生命,她一心只想着安心做个小女人,做个母亲,把孩子带大,便是人生最大的满足。后来,她又无意中看到一个没爹的孩子被几个孩童欺负,不由想到,若是我的儿子将来也没了爹,岂不也与着顽童一般?想到这一层,便是与严鸿其他妻妾争个名分的心,也完全淡了下去。

    因此,夏紫苏不顾一切,要到杭州去找严鸿。可是刚到绍兴附近,就听说严鸿已经带兵前往台州。她又要换船,结果正遇到沈家的人遭遇几个不开眼的水贼。夏紫苏出于义愤,出手相助,将那几个水贼一一打发。

    不想争斗之间却动了胎气,杀掉水贼之后,头晕目眩,身上虚汗阵阵。她举目无亲,眼看支撑不下来,想到身世,不禁又悲又怕。幸亏那船上有一位客人,恰是大明药王李时珍。凭李世珍的医术,治她的病自是不费力气,几副药下去,胎气平稳,夏紫苏的身体也大见起色。便是当初被金刚佛打伤之后,留的一些内患,也在李时珍的药物和针灸之下,渐渐消除。

    哪知这一来又生了风波,船东沈衮竟对自己一见钟情,哪怕自己身怀有孕,他也不在乎,情愿连孩子都认下。凭心而论,沈家是江南大族身家清白,沈褒之父沈炼是国朝忠义之士,上十罪疏弹劾过严嵩的忠臣。而沈衮年少英俊,为人忠厚善良,又是举人身份,称的起是个良配。他那妹子沈小霞虽然嘴巴厉害,心地不坏,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可如今自己怀着严鸿的骨肉,心里塞满了那个冤家,便是午夜梦回时,梦的也是和那冤家在一起的场景,怎么可能去做他人的娘子?

    夏紫苏又想到台州交战,兵凶势险,严鸿这厮又素来大大咧咧,济南城下非要亲临前线倒也罢了,前次在壕境,竟然给自己挡枪弹。这般作风到了阵前,不是找死的节奏么?不行,自己必须去,想办法救了他,护卫住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爹!

    夏紫苏的师门虽位于四川,在江南之地也颇有根基。浙江八府的武林门派中,有不少门派与水月庵相厚,还有些门派索性是受水月庵羁縻、庇护的附庸。明朝东南抗倭,原本朝廷就不时借助江湖好汉的力量。如今严鸿既然督战台州,这些势力倒是都用的上。她便提出要在温州下船,好去调动离台州最近的几个门派。分手之时,看着那位沈公子形销骨立的模样,夏紫苏也只能说一句:“公子,你是个好人。”便飘然离去,空留下个满腹哀愁的沈二少,和那气恨难平的沈小霞。

    她快马到了温州,先来拜访这位曾石方曾掌门,曾石方整个身家全靠水月庵支持,如今来了钦差大臣,他又如何能不紧张?(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温州搬兵

    曾石方尚不知道夏紫苏身怀有孕,对于零嘴尤其是酸食特别喜欢,只当对方口味独特,急忙吩咐人去采办。然后试探问道:“蝶儿、燕儿,她们两个在山上可还听话?她们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夏女侠多多提点。”

    夏紫苏笑道:“两位师妹很好,师父也很喜欢她们,过几年应该就可以下山了。我这次来,实际是有一件事,要请曾叔父援手。”

    “仙子这话可就说远了,咱什么关系?一家人啊,我的丫头在贵派学艺,咱们彼此如同一家,还说什么请字?有什么话只管说,在下不才,如今手上也能调动几千两的款子,数千石粮食,都不成问题。”

    夏紫苏道:“我是想向曾叔父借人。”

    曾石方一愣:“借人?”

    夏紫苏道:“不错,全要能拉出去的硬手,至于撑场面的就算了。”

    曾石方闻听,心中狂喜:“怎么?净慈师太终于肯对那雁荡南宗动手了?这帮孙子居然敢不遵师太令谕,早就该打。您放心,我老曾不是夸口,凭咱的声望,一句话,百十条汉子不成问题,我还能从卫里借几十口上好的雁翎刀出来,租金我掏,不用师太出一文钱。”

    夏紫苏摇头道:“晚辈借人,不是做江湖械斗的勾当。只因倭寇犯境,沿海不宁,台州方面也现了倭寇踪迹,我辈武人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怎可不闻不问?因此特向叔父借一支人马。前往台州。抗击倭寇。”

    曾石方一听这话。顿时没了精神。门派火并这种事,一来说伤亡不大,要是一场火并损失几十人就是元气大伤,门派灭亡,死伤达到三位数,那就是武林空前浩劫,有魔头要一统天下门派的节奏。通常来说一次损失最多在十余人的量级,这种伤亡代价他付的起;二来说就是收益大。在己方优势的前提下灭了一个门派,自己能接收对方的秘籍、弟子、产业、掌门夫人、掌门千金、内堂女弟子等等。

    相反,跟倭寇干架,那可是赔本买卖。那帮孙子但凡有钱,就不至于到大明来抢了,跟一群穷鬼开打,怎么着就不可能赚钱,这先把自己放在了必败局面。而且那些倭人不好惹,当初南少林的和尚也在他们手上吃过亏,被倭刀砍的光头冒血。跟他们打,得死多少人。光是抚恤金就吃穷了自己。

    再说这一架打下来,不论胜负,损失的都是自己雁荡派的实力,万一再有人起了歹心,来一场内讧火并,自己的产业就归了别人了。

    还有啊,皇帝不差饿兵,让自己带人去打倭寇,你们水月庵怎么不得表示表示?你让狗咬人,也得给根骨头吧,什么好处都没有,就让我们去玩命,这是拿人当傻小子使唤呢?咱是羁縻关系不假,但是我们也不是孙子,哪有这么使唤人的道理。

    因此他缩了缩身子,说道:“咳!夏仙子,按说这事吧,是没说的,咱义不容辞,可是我这个身体啊……咳咳……我跟您说,这是一天不如一天啊,这事吧……”

    夏紫苏心头暗自起火,随手拈起一块酸梅放在嘴里,又喝了口茶道:“曾掌门,若是你身子不好,我也不勉强。只是回山之后,我只好如实禀明恩师了。雁荡派的事我们不好管,可是雁荡门掌门身体日衰,门派难以支撑,你我两家同气连枝,她老人家也好早做准备,拿个章程。”

    曾石方一听这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丫头是彻底不给自己留路啊。一张嘴就是往决裂上走。可是面对这水月庵的大师姐,自己可没底气和对方较劲。他只当夏紫苏这是是奉了师太之命前来调兵抗倭,以那老尼姑自诩正派人士,忠君爱国的德行,倒也做得出来。却哪里想到夏紫苏这是伪托师门,谋取自己的私利?

    因此曾掌门只得央告道:“夏仙子且慢,我这有下情回报。实不相瞒,小的门派里是有些人手,可是能干架的,基本都是温州人。若是倭寇犯到温州,咱们守土有责,自然没话说。我身上还兼着团练的差使,温州勇里,就有近一百人是我拉出来的,三、六、九日还要去教授拳棒,咱打倭寇不含糊。可是让温州人去帮这台州人守城,这可就有点难办,手下的儿郎们,也未必肯听话。再说我们前脚走,要是后脚倭寇到了温州,进犯永嘉,这岂不糟糕?”

    他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误。当时大明的乡土观念重,又都持各扫门前雪的态度,这也间接导致了倭寇可以自由行动,游走于夹缝之中。当倭寇进犯本乡本土,保卫自己家园时,就连一般的乡村壮丁,有时都可以奋勇杀敌。可是调到远处去帮别人保家园,谁还耐烦玩命?那必然是有好处就上,有危险就溜。

    彼时一支百余人规模的倭寇,有时能击溃千人规模的官兵,也有时却被数百名乡民杀败,并不是说乡民武艺装备就比官兵好,而仅仅在于乡民身后站着自己的父母妻儿,自然能够和倭寇拼命。而官兵谁个愿意舍了自己的脑袋,去换长官的大好前程?

    而温州这一带的江湖门派,温州人本地多,愿意保住自己故乡,不想走太远去台州打仗,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地方。

    问题是夏紫苏如今是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她要帮的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这时候还要与她讲道理?至于说到温州安危,以及温州江湖人士的乡土观念,现在的夏紫苏根本顾不上。

    只见她一拍桌案,两道柳眉微挑,一双凤眼怒张:“曾掌门,你这话就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都是大明子民,哪分的什么温州人、台州人这么清楚?如今朝廷视察东南军务钦差严鸿就在台州,倭寇听到这个消息必然集中主力攻打台州,意图杀害钦差。我辈难道能置身事外,或是还讲什么地域之见?你若是实在不肯去,晚辈只好告辞,只是从此以后,贵我两派的交情,也就休要提起!”

    她也是为了严鸿不顾一切,公开以两派的关系作为要挟手段。可曾石方一听严鸿二字,神色一变,对方的态度和言辞反倒不怎么在意了。他并非那种糊里糊涂的乡下土老财,对江湖和朝廷的事都在留意。他可知道这夏紫苏是什么出身,夏家与严家是什么仇。怎的,夏紫苏这夏言的孙女,她却为那严嵩孙子严鸿的死活着急?

    疑惑之下,他又偷眼端详,却见夏紫苏今天穿的不是劲装,而是一件宽松的大袖衫,看不出身形。再看她那不经意间,总去拈那酸梅、果脯食用,曾掌门何等精明,心中忽然一动,这里面的门道……可是他刚想到这,便不敢再思考下去,自己的身家本钱太小,这种事,不是自己能搀和的。一个不慎,雁荡派北宗龙湫派,说不定就又该有一位掌门死于意外了。

    他赶紧赔着小心道:“夏仙子息怒,息怒。我不也没说不去么,只是有些个困难,再说我这小门小户,去了怕是也不顶用。那钦差身边都是朝廷经制士兵,怎么也比我们能打啊。”

    夏紫苏道:“钦差身边虽然有兵,但他们要调去打倭寇,自己身边的亲随卫队怕是不足。你们去了,也就是去做个扈从,保他无恙。万一若是倭寇进了城,你们保他突围而出也就是了,也没让你们去杀光进犯的倭贼。再者不只你这一个门派,温州七派十二门,我都要去拜访,然后还要去台州拜访天台山广惠大师,请他发一支僧兵。再者曾叔父你想,你保了钦差,钦差岂是会让你吃亏的?他当初在济南撒钱如同流水,那些招募的民壮,打下来每个人都分了好几十两银子。你们若是肯去助阵,犒赏不成问题。”

    曾石方此时更是笃定,这严钦差与夏紫苏之间必有首尾。他又想起一事,试探道:“在下薄有家资,钱财不是问题。再者为国抗贼,毁家纾难也是义不容辞,犒赏什么的,我倒不放在心里。只是我儿继祖,蒙老师太举荐,拜在在南少林智远禅师门下学艺,也练了些粗笨拳脚。自来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他想要为国出力,可惜没有门路。若是我这一番立下功劳,不知我儿能不能得朝廷赏赐,做个一官半职。”

    夏紫苏听他口气活络,这才放了心道:“朝廷历来对杀倭之人,奖赏极重,若是曾掌门果真立下功劳,又有严钦差保举,世兄的前程,未尝没有着落。那黄河双侠,武艺平平,可就因为跟着严钦差,济南一战,云初起担任民壮总教头,指挥数万之众。叶正飞指挥百余火枪队,后来又去锦衣卫里补了实授,如今北京城里也能有三分名头。单说这一趟下广州,佛夷的礼物,他两人少说也收了二三千两银子。世兄的才干,比这两人哪里差了?”

    她本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为了严鸿,却连这封官许愿收买的话都说了出来,还顺带把黄河双侠污了一番,心中自是无比酸楚,只想着:冤家,你可知,我为了你已经快把师门的基业都卖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浙兵小将

    曾石方听了这话,双眼放光,哈哈大笑道:“有夏仙子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这便去召集门下人手,拼了命也要给倭寇一个好看。您且稍坐,我在内宅备办一桌酒席,让贱内陪您吃几杯水酒,解解劳乏。”

    夏紫苏见他答应发兵,起身告辞道:“不劳曾叔父费心,晚辈还要去拜访其他几家门派,时刻不容耽搁,酒席便不用了。还请曾叔父与群雄在台州聚集,莫误了大事。若是钦差问起,你只说是自愿前往,千万莫说起我的踪迹。”

    曾石方闻听,也急忙起身相送,又吩咐下人道:“快点,为夏仙子准备程仪,另外把那酸梅、果脯多准备一些,对了,多预备点酸的,让夏仙子路上吃。”

    等到夏紫苏出门离去,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贼笑兮兮,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水月庵的大弟子居然和严家的少爷有一腿,八成连孩子都有了。这事要是成了,水月庵怕不成了四川第一大派?到时候我老曾也能借光。至于这一回的人手么,嘿嘿,就把几个师弟的班底都带上好了,叫他们为国出力,老夫领导有方。对了,还有小二子也派去,这小子看着有点白眼狼,有他在,将来继祖的掌门也坐不稳当,索性这回趁机一勺烩。”

    台州城。

    自从戚继光大军开拔后,严鸿也没闲着,让云初起分派本府的卫所兵士布置防卫,将常平仓、水井、军械库等处安排人布防。又在城外派了斥候。打探消息。只是南方水网纵横。骑兵不利,斥候的效率也大为下降。

    转悠了半天下来,又有乐锦送来了锦衣卫内整理的资料,都是台州府及临海县历年来状告耿少泉的状子。内容从侵占良田到强抢民女,殴伤人命等等,可称劣迹斑斑。

    不过锦衣卫属于地方纠察组织,他们有纠察百官访查不法的权力,不代表他们什么事都要管。客观上说。大明朝似耿少泉这等土豪劣绅,不知有多少,若是挨个都管,那也是杀不胜杀,单论干的坏事,山东四大家干的比耿少泉就多出许多。无非是官绅勾结,睁一眼闭一眼的问题。乐锦见自家长官要搞耿少泉,便急忙整理了这份材料出来,并附上了耿家的大致产业数字。

    将岸等到严鸿看完了状子,向前施礼道:“长官。莫非是要动这姓耿的?”

    严鸿笑道:“不杀头肥猪,怎么过年啊?这城里一百浙兵没赶上打仗。上哪拿犒赏?再说你们跟着我跑那么远的道,难道不发双鞋钱?戚元敬那打了胜仗,犒赏难道都找胡军门要么?台州府库是有些钱,可也禁不住这么花,回头咱走了,叶太守上吊,就不作兴了。这姓耿的既然敢撺掇叶国琛坏我名声,又敢在校场辱骂于我,不杀他杀谁?他耿家倒是有点产业,虽然不算什么大肥猪,不过让儿郎们添点油水还是够了。你再看看这杀才做的事,欺压乡村,鱼肉百姓,动他也没什么冤枉!只是目前咱人手不齐,眼下先搜点黑材料,等到戚将军领兵回来,再收拾他不迟。”

    将岸道:“下官还有一事回禀,离台州不算甚远,就是新河所,如今那里驻的多是我浙兵的家眷。连戚夫人也在那边。戚将军留给钦差护卫这一百余儿郎,也多是有家室的人。左右无事,下官想,要不给他们放几天假,跟家里人团聚一回。”

    严鸿闻听惊道:“你怎么不早说?戚元敬也没对我说过这事,否则我定要备一份礼物,送给戚家嫂嫂才是。我只当他们都在老家,没跟出来,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倒是我失礼了。”

    将岸笑道:“戚元敬畏妻如虎,自然能躲就躲,你当他乐意去和他婆娘见面?”原来这些浙兵都是从义乌、金华招募,出身贫苦,家中多无田地。男人当兵挣饷,家里不至于饿死。胡宗宪又怜他们贫苦,加上戚继光从中上书,便将新河所这边的无主军田赐予这些人耕种。

    原本新河所有千人之数,只是江南武备废弛,军卫大逃亡,新河所原丁十不余一,卫所荒废,几任军官也先后死在倭寇手里,原有军田多是成了无主荒田,或被其他军官、土豪侵吞。有胡宗宪出面调查,自然没人敢来捋虎须送死,纷纷吐出田地,让那些浙兵多了份保障。戚夫人随夫来到江南,便到新河所管带那些浙兵眷属,正好发挥作用。于是这新河,却成了戚家军的老营所在。

    严鸿闻听,吩咐把吴惟忠等三人叫来。那三人见了严鸿急忙磕头,严鸿笑道:“三位,是我消息不灵,今日才知,几位和弟兄们的家眷都在新河。多日不见,想必大家都有些想老婆了吧。不如这样,你们一百人分做两队,轮流去新河待待吧。一队人出城探家,一队人在这护卫,等那队人回来,这队人再走。”

    骆尚志闻听,急忙跪倒道:“回严将军的话,小人不知是谁在您眼前乱嚼舌头,说了什么闲言碎语。小的们既入了军营,就是朝廷官兵,未曾有思乡恋家之念。朝廷给我们军饷,又给我们田地,我们若还是玩忽职守,懈怠军务,那还算人么?莫说妻子家小在新河,就是她们在城外,我们也无一人敢离开防地,触犯军规。还请将军说出那乱说之人的名字,骆某这就提剑去斩了他的人头。”

    严鸿没想到自个和将岸这好心好意,却碰了一鼻子灰。他看了一眼将岸,将岸无可奈何一笑。

    严鸿见这三人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趁着机会吩咐人备了酒席,又叫来了乐锦。几人坐下叙谈。那三人坚持不肯饮酒。严鸿也不好相强。吃了几口菜后。严鸿发挥他后世保险营销中的查人之法,细细打量这几个人,发现乐锦是个圆滑人物,吴惟忠三人则甚是拘谨,基本伸筷子只在面前的盘子夹两下。他暗道:戚继光手下果然都是老实人,看模样仿佛是三个初进了大观园的刘姥爷,谁知道是戚老虎带出来的兵?

    严鸿故意把脸一板,将筷子一放道:“这台州府忒不像话。找的是什么厨师,整治的席面如此邋遢!没看三位将军连筷子都不肯动,想必是不合口味了。来人啊,传我的话,把那厨子逮来,任三位将军发落。”

    将岸在旁敲边鼓道:“依我看,也不能怪厨师,是钦差您疏忽了,咱几个大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尤其三位将军血气方刚,还是把那些粉头招来。到时候一人身边挎两个粉头,这酒吃的才有味道。”

    那三人不知是拿他们打趣。只怕真收拾了厨子,或是叫来粉头。这三人都是厚道乡民,一想到要是待会来了女妖精,这该如何是好,急忙红着脸道:“不,不是!这菜挺好,我们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席面,千万别罚厨师。粉头也千万别叫,要让孩他娘知道了,那就出了大事了。我们在钦差大老爷您的面前,哪敢动筷子吃东西,您要是想请我们,就让人把菜放到厨房,我们蹲在厨房里,几碗米饭一就便是了。”

    严鸿听这三人说的实在,哈哈大笑道:“三位真是赤诚之士,怪不得能令行禁止,雨中站上一天,也不出怨言,真是好兵,好兵啊!”

    那三人憨笑道:“都是戚帅教的好,我们听命令,不算甚么。”这一找到话头,严鸿便顺着话引逗,问他们戚继光怎么教的好法啊?他毕竟是销售的嘴皮子,要打开话题,那是驾轻就熟。不多时,三人渐渐适应,不再像方才那样紧张。

    双方关系逐渐融洽,严鸿仔细询问才知,吴惟忠在这三人里年纪最长,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另两人都不到二十岁,又没和大官接触过。钦差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敢放肆。

    严鸿又问起三人本事,这三人开始时只说没甚么本事,后来架不住严鸿拿话相激,这才漏了底。吴惟忠在村中上过私塾,会写几个字,手中使双刀。王必迪学的是软鞭,骆尚志力大无穷,人称骆千斤。三人武艺高强,在戚继光军中也是一把好手。最难得的是,他们三人于军中只用制式兵器,尤其是在列鸳鸯阵时,吴惟忠惯于为盾牌手,王必迪扮演长枪手,骆尚志则是狼筅手,决不用自己本身兵器乱了队型。要知战场上,放弃自己的应手军刃,等于是把半条命扔给了旁人,这种事一般人可是杀头都不会去做的。

    吴惟忠说道:“帅爷招兵时,就不招那些练过花拳绣腿的,怕的就是有这样的人,仗着有些功夫,不听指挥,于军中不肯按操典执行。我为了当兵,特意不敢说自己会武,王三娃,你别笑,你难道告诉招兵官你练过?练兵时帅爷对我们说过,疆场上,一个人武艺再高也没什么用处,要想取胜,必须靠的是同袍之间彼此配合,上下一心,千万人如同一人。若是一人一个心眼,每人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打,便是本事再好,也只有打败仗的份。”

    严鸿听到此,拍手道:“说的好!你这几年书没白念,确实记的不错。我当初也向元敬兄说过,等这仗打完,我就向朝里上一道奏折,请求扩军,以备将来北上抗蒙所用。到时候你们这两营儿郎就是核心,让你们去教新兵,抬举你们个官职,不在话下。”

    这三人一听这话,也都来了精神,毕竟都是年轻人,城府有限,谁又不想搏个功名前程?尤其听严鸿说想的是把他们拆分开放到新兵部队里做军官,教导新人,从而将浙兵形成一个大体系,三人各自脸上冒光。骆尚志一拍桌子道:“干了!钦差大老爷,你说话真爽快!我骆千斤原本因为打不上倭寇,心里还怪别扭的。听了您的话,我心里敞亮了,俺爹一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让俺当个官,从此免了家里的赋役。可惜我脑子笨,念书总是不成,爹临走时都没闭上眼,您要是能让我当上官,我这条命就算卖给您了。”

    严鸿摇头道:“错了,是卖给朝廷,卖给万岁。我买你的命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姑娘。”

    将岸知道这话有些尴尬,一旁笑道:“无妨的,无妨的。今天咱这里也没有外人,严钦差不必过于拘谨,三位弟兄都是实诚人,说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对不对?”

    吴惟忠知道些轻重,瞪了一眼骆尚志道:“这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信不信我回头告诉你婆娘,说你在台州拈花惹草,看你婆娘这通揍,破的了破不了你的金钟罩,硬气功!”骆尚志一听这话,也没了火种,急忙低头认错。大家一阵哄笑。

    眼看酒席将散,京城锦衣卫百户邵安却从外面进来,面色凝重道:“回长官,有新河所的人方才飞马进台州报急,说是有倭寇攻打新河!”

    严鸿闻言大惊,新河可是新军家眷所在之处,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这仗还怎么打?再说戚继光的夫人就在新河,可不能出了闪失。那吴惟忠倒是十分冷静道:“这位兄台,报事的可说,来了多少倭寇,真倭还是假倭?”(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便宜好人

    邵安看了眼严鸿,见自家长官点头示意,便道:“我问了,据说看着得有千人上下,听说话怪腔怪调,半个字都听不懂,多半是真倭。”

    严鸿闻听急道:“这可要糟糕,怎么来了这么多真倭?不是说真倭主力在宁波,怎么跑到咱这来了?”

    吴惟忠此时一扫方才那木讷模样,反倒劝严鸿道:“大老爷勿惊,千把真倭,也没什么大不了。据我家帅爷帐下的陈先生说,夫人到了新河后,整顿武备,把婆娘们全都操练起来,还翻修了新河所的城墙。何况城内有两百弟兄和我们自家乡亲千把男丁,出不了大事。”

    骆尚志也点头道:“是啊,钦差您是不知道,那帮凶悍婆娘,打起架来本就不输男儿,再一操练,就更厉害了,倭寇未必有便宜。”

    严鸿却不肯信。倭寇的厉害,他是早就有耳闻,难道凭一群妇人和淘汰下来的男丁及警备队,还想守住城?这可不是抗日神剧啊。新河再怎么翻修,时间也短,城墙低矮,十分难守,时间一长,要是出了闪失,那便要出大事。

    他忙道:“老吴,你那叫什么混帐话?你自己的婆娘还在那,你怎么就这么放心了?赶快回去整顿你的弟兄,一百人全带上,一个不剩,本地的锦衣卫也带上,我再把台州勇派出去,随你们一起到新河解围。这样加起来有一千多人,其中能打的好几百,也足以和那千余倭寇别一别苗头了。”

    吴惟忠一听。说道:“那这一来。大老爷你身边还剩不到百十人。外加卫所的几百废物,那怎么能成?倭寇能到新河就能到台州,真到了那一步谁保您?再说新河离此远,而距离太平近得多。戚帅只消打退了太平的倭寇,自能解新河之围。想戚帅天神般的人物,破这等草寇不费吹灰之力,用不了多少光景,我等就算从台州现在出发。到了地方怕也是晚了。”

    严鸿听到此,也觉得头疼。他虽然担心战局,却也不会壮烈到拿自己脑袋开玩笑。正在踌躇,外面陶智又一脸惶急的走了进来道:“长官,怕是要出事。咱的弟兄巡城时,发现情形不对。从城外来了许多汉子,粗看也有二三百人。个个身上都有功夫,有不少人还公开带着家伙,彼此之间呼朋唤友,多半是认识的。听口音都是温州一带的。这几百温州人这时候来,我看路数不怎么正。怕是要出事。”

    吴惟忠听着介绍,更是急道:“大老爷,您听见了吧,这来路不明的人就好几百,要真发起难来,您手下百多人可抵挡不住。”

    严鸿也知这事要麻烦。现在是两面都要人手,就看自己怎么安排,若是把人派出去,自己的安全确实难以得到保障。这赔本买卖,小阎王岂能做?不过,自己不是还能跑么?而戚夫人那边可跑不了。要是为了保自己,让戚夫人受了什么闪失,虽然戚老虎不好说什么,他心头这疙瘩摆着,八成要记一辈子,以后两人之间的结交,也多了些尴尬。

    至于距离问题,赶的到赶不到是能力问题,去不去则是态度问题,哪怕自己派的兵起不到作用,戚老虎也只能谢谢自己,反之自己不发兵,那就成了见死不救。既然这支浙兵为人木讷,不想走,自己又何不做个人情?

    想到此,他肚里猥琐地一笑,脸上正色道:“不管那许多,你们先去救家眷要紧。本官这里,自有计较,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逃到处州、金华,舍了台州就是。浙军将士在前线奋勇杀敌,岂能让他们的家眷受倭寇侵害?你等速速发兵前去,至于我,你们别管。”

    他这话一出,三位浙兵军官皆受感动,他们为人朴实,哪知严鸿心里的道道。只想自己的出身跟严大钦差比起来,那算个啥?人家就算让自己替死,也是天经地义。如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以往所遇官员里,除了戚大帅以外,再无第二人拿自己这般看重,而就连戚大帅,也没讲过这般让人流鼻涕的话啊!

    骆尚志当即跪倒道:“钦差大老爷,您啥也别说了!就算您请了军法出来,砍了我的脑袋,俺老骆也不走。让王三娃带兵去新河,我留下保护大人,凭我一条大棍,看谁能奈何的了您。”他生来力大,练的是一条亮银大棍。战阵中用制式兵器,不过自己应手的防身家伙,也带在军中。

    王必迪听着刺耳:“啥叫让我带兵去新河,难道你的心是肉长的,我的良心就被狗掏了么?我也不走,我的软鞭未必就输给了你的大棍,让吴老大带兵回去,我们保护钦差,那些草寇要来,我俩就和他拼了。”

    吴惟忠并未跪倒,而是对严鸿道:“大老爷,我老吴入伍那天,戚大帅就说过,当兵的人要做到令行禁止,军令如山。眼前便是万丈悬崖,长官没让停,就得往前走。我接到的军令是保护钦差安全,便不能离开您左右,至于新河那的事,自有戚帅安排,小人不敢做主。”

    严鸿没想到在封建时代,还能遇到服从性如此强的部队,暗自佩服戚继光将兵有术。将岸一旁打圆场道:“钦差,依下官看,不如这样,派台州勇营前往新河所解围,您继续坐镇台州府城,并且飞马传檄,督促周边各府县发兵去救,也就是了。”

    严鸿见自己戏份演足,三个浙军军官表了态,将岸又来知趣地说下场话,于是装作踌躇片刻,再叹息道:“如今之计,只得如此。台州勇营虽不堪用,但好歹也是千余兵力,只要能牵扯倭寇精力,也就是了。来人啊,传耿少泉前来见我。另外派人盯住那些江湖人聚会的茶棚,看看是否还有贼人前来接头。乐锦,你去把你的弟兄带来知府衙门,听候调遣。”

    曾石方带队离开温州时,共计有五十七人,沿途开小差跑了一小半,他只得提高价码,又预发了一笔钱,总算维持住队伍,到台州时人马还剩三十八人。要知这支人马成分复杂,并非他平时的核心弟子,而是几位师弟和二徒弟的亲信嫡系,外加从流民里雇来的一些青壮,控制力不足,能剩这么多已经不错了。人马虽然弱了些,手中的兵器,可是从军卫里借出来的上好家伙。曾石方怕死,还花血本,给自己买了一身锁子甲。

    没想到进城时,居然遇到了温州百刀门的人,接着又是天王拳的门人,龙神帮的人马,看来水月庵这次拼了老本,把温州、瑞安一带各路受自己羁縻的牛鬼蛇神全都指挥了出来,七派十二门一个没剩啊。几位当家见面,甚是亲近,又要拿个章程。当下便进了路边的一个茶棚,一番交谈,时不时又冒几句切口,一听就是江湖中人,还有绿林里的好汉,只把正常的茶客全都吓的逃之夭夭。

    大家交谈之下,才知都是被紫衣嫦娥强请出来的。龙神帮帮主龙入海道:“夏仙子这妮子,忒也霸道。说来我也是江湖老前辈,跟老神尼都是平辈论交,她一个后生晚辈,跟我这拍桌子瞪眼睛,还以为我怕她?我是给老神尼面子。等到今年过年时,我非要好好写封信,去告她的状。”

    百臂门门主穆得意则是个年轻后生,接了死鬼老爹的班当的掌门,他两只眼睛闪着贼光道:“我这是头一回见夏仙子,那模样,我的天,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水灵的人呢。我豁出去了,这次一定要砍下三十个倭寇的脑袋,夏仙子答应了,只要我能阵斩真倭三十,就答应跟我喝一次茶。龙叔,咱打个商量,你若是砍下来的真倭脑袋卖我几个怎么样?三十两银子一颗级,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龙入海哼了一声道:“放屁!三十两银子一颗,那是官价,老爷子我卖到官府不好么?五十两银子一颗,少了这个价别张嘴。”

    曾石方一旁笑道:“穆大侄,叔叔我这四十两一颗也有的商量,不过咱是保护钦差的,哪有仗打,上哪给你找首级去?还真倭的,假倭的也无处寻啊。”

    “几位叔伯,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倭寇打过来呢?那不就有的打了么?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那倭寇还禁的住咱收拾?只要凑够了级,钱财上,怎么都好商量。”

    几位老大正在就这首级问题谈价时,茶棚外恰好来了两人,神色焦急,左顾右盼,听到茶棚里传来三十两一颗,五十两一颗,口音是温州口音,面色一喜,急忙闪身进来,对着那几位老大唱个肥诺道:“几位爷台,你们可是温州来的好汉?”

    曾石方见二人身上穿着军装,不敢得罪,点头道:“正是。”

    “冒昧问一句,几位到台州来,有何贵干?”

    穆得意少年气盛,又觉着自己是来保护钦差的,身价倍增,往常见个巡检都要小心伺候,今天总算翻身当爷了,怎能不抖抖威风?当下道:“干啥,砍人来了!咋,你们几个军卫上的人,还想管爷的事?赶紧该干啥干啥去,这里没你的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阴错阳差

    那二人不但不恼,反而面露喜蓉,又道:“方才几位可是在聊这人头赏金之事?”

    “废话,不给钱白砍啊。”

    “那几位是道上的朋友?”说着,这两名军汉模样的人,连说了几句黑道切口,曾石方等人也都是黑道人物,温台邻界,自然听的明白,便也依着黑道规矩对答。那二人又一阵端详,忽然道:“这位可是温州曾大侠?”

    曾石方点头道:“在下曾石方”

    那二人大喜道:“果然是几位壮士,等的就是你们,快快随我去见我家大哥,再晚就误事了。曾爷,我上次跟我家大哥做买卖时,见过您,咱可是一家人啊。”

    曾石方等人莫名其妙,又怕有诈,各自招呼自己的人马,加在一起,竟是有二百多人。那两个军汉看着也是一阵头晕眼花,心道:我家大哥只说有外兵助阵,我们只当是请了几十个江湖刀客,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马,这可藏不住啊。他俩急忙分说道:“这人太多,咱可招不下,再说露了形迹也不好。要不,咱先去几位渐渐我家大哥,多余的兄弟们留在这里?”

    曾石方心说:怎么见个钦差还偷偷摸摸的?可他久经江湖,又不敢多问。当下几位首领一商量,便各自留下一部分人马住在客栈之内,随机待命。曾石方、龙入海、穆得意等本门首领带着几个核心弟子,约莫三十余人随那二军汉而走。

    这群人走了时间不长,从城外又来了三十多名头戴斗笠。脸上用帷幔罩着的汉子。进了城池。来到那茶棚以内,要了些茶点,也不说话,只喝茶等待。这帮人虽然不像方才那些人那么吵闹,可是个个身上带着股邪气,连那茶博士都觉得头皮发麻,一般人更是不敢进去。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人小声问道:“老大。咱怎么不说话啊?”

    “废话,一说话显的咱就不像高人了。行走江湖啊,得有个架子,才能要高价,明白不?这次事主开的是五十两一颗的高价,咱要能端着点,说不定还能涨。”

    “可是这半天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不会是诓咱吧?”

    “不能啊,大老远把咱从温州骗来。他脑子有坑?再说他和咱是老交情,信的过。又给了八百两银子的定钱,应该没问题啊。”

    这群人在茶棚里犯迷糊的时候,曾石方等人已经被军汉领到了军营。

    曾石方他们也心里打鼓,怎么钦差住兵营?而且大哥是怎么个情况?等到进了营房,看到床上趴着一人,光着上身,有两个花枝招展的粉头,正在给他按摩。曾石方仔细一看,却是认得这人,急忙抱拳道:“耿老大?”

    耿少泉此时也认出是曾石方,两人联手贩过私盐,黑过货物,算的上老搭档。他当即欢喜的连棒伤感觉都好了,掀翻了在一旁按摩的粉头,起身道:“曾帮主?真没想到,李翁这次是把您几位给请来了,这这,这真是太出我意料了。龙老爷子?您也来了?老前辈大驾光临,我这未曾出迎,失敬失敬。几位快坐快坐,外面快上茶,这几位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英雄好汉,这次肯来助阵,狗钦差的脑袋,咱砍定了!”

    那几位掌门彼此对视,“狗钦差”“砍头”,大家心里明白,这回八成是搞错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溜熟的,现下自己这边三十余人,进了这军营之中,彼此眼光交流,或笑或忧,一切尽在不言中。

    台州城外一处小庄园内,李文藻看着手上的一张纸卷,上面写着几路军情。他淡然道:“一千人马取新河,四千人马下太平,虽然前锋上吃了个小亏,但大场面还是我们占便宜。这一局老夫赢定了。黄善,咱的人都进城了么?”

    黄善道:“咱的百十名兄弟,还有那五十个真倭都进城了,只是人数上少了点,若是能抽几百真倭来,这严鸿就是插翅难飞。”

    李文藻冷笑道:“有这些人,你当他跑的了?我大哥又从温州雇了批人,应该都是硬手,足够用了。现在破敌为上,调再多的真倭过来,万一漏了底,影响战局就麻烦了。传我的话,让这宅子里留的二十名真倭,出十五个人在台州四门外往来巡逻,若是钦差跑出来,就给我把他拿下,押到这来见我。再留五个人,在渡口看守船只,自来未略胜,先略败,未思进,先思退,咱得把退路留好。”

    黄善道:“东翁高见,只是您不进城亲自指挥么?耿少泉一介武夫,怕未必能担此重任啊。”

    “指挥什么?左右不过是杀人放火,他要是连这都干不了,那便白活了。再者,那钦差严鸿也非酒囊饭袋,如今听说城门口也有盘查的,老夫照像的话,也不太方便。再说只要我不进城,就算万一有了闪失,也不是没有退路。要想看,将来等咱在海上扯旗,看的时候多了。我就在这等着,把严小狗抓来,看我如何碎了他!”

    “大老爷的人,咱都没见过,又没个信物凭证啥的,这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啊?”

    “老黄,你太谨慎了,这可做不得大事。你想想,这时候各地都勒兵自守,温州人没事往台州做什么来?人多势众,各带兵器的温州口音,除了我大哥派来的那支人马外,不会有其他人。耿少泉便是个傻子,也认不错。两边彼此不认识,要信物凭证还有何用?”

    台州城内,台勇兵营。

    曾石方这帮人,多是跑老了江湖的油条,脑子活络,听耿少泉话头不对,便知这里面出了误会,本想帮钦差,谁知跑到叛党的寨子里了。如今他们在对方的地盘,人数有限,如果翻起脸来,那可是等着吃亏。

    穆得意虽然年纪轻,见识少,但是他不是傻子,这时候也懂得应该闭嘴,等着让经验丰富的老辈子发话。曾石方与耿少泉最熟,故意把脸一沉道:“耿老大这是那哥们开心呢,咱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李爷那只出钱砍人,砍钦差,谁敢?”

    耿少泉非但不恼,反倒笑道:“曾掌门说的对。咱这次就是砍人,没有钦差,没有钦差。那个钱,就按规矩说着办。”

    曾石方冷笑道:“规矩?这什么规矩,我老曾可记不住了,李爷说的价是李爷的事,到了这什么价,得看你耿爷的意思了。能谈的拢,咱就干,谈不拢,咱就算,我带着弟兄们回温州享福去。”

    耿少泉接到李文藻的命令,说他大哥李文修从温州雇了批人,来给他帮忙。可是听自己手下报告,这批人居然拉来了二百多人,而且这帮人都是温州武林的大佬级,李大员外就算面子大,手头宽,也难以把这么多人都给雇来啊。

    他心里对这帮人其实多少也有怀疑,不过听了曾石方的话,倒是安了心。这帮人跟自己讨价还价,这是要讲个好价钱,便道:“曾掌门,你是个什么章程?”

    曾石方略一沉吟,大喇喇道:“开了台州府,我们要三成,少了这个数,咱拍屁股走人,带着弟兄就走,决不坏你耿老大的事。还有,咱只开台州府,之后拿钱走人,你以后跟官兵打也好,跟倭人打也好,咱弟兄一概不知,一概不管。”

    耿少泉听对方要价要的狠,倒是更确信对方是诚心帮忙的。他跟着李文藻做着这掉脑袋的买卖,倒不是光盯着台州府这多一点少一点的,当即点头道:“那咱一言为定,就这么着了。狗官刚才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援助新河所,瞎了他的心,咱吃喝一顿,然后带兵进城,砍他的脑袋,开了台州府!”

    曾石方问道:“这台州府如今是个啥情形,您可有把握?我手上这些弟兄,都是我的心腹,死伤了谁,我都心疼啊。还有,我再说啊,咱不跟官场作对,到时候只帮你打群架,不造反,不杀官啊!”

    耿少泉道:“是是是,不杀官不造反。曾掌门放心,咱这次准备充分,万无一失,除了咱,还有真倭五十人,快枪五杆,三门佛郎机。起事的儿郎,算上你们就得一千来人,那钦差……不,那外省来的匪首手上兵不过百,咱们怕个球?”

    曾石方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那还等啥?赶紧摆上席面,咱吃了东西,赶紧干活,另外我这器械上不怎么足,待会还得有劳耿老大费心补充。”

    趁着耿少泉布置酒席的当子,龙入海小声道:“曾老弟,你是个啥章程,咱不是要帮着钦差的么?咋还跟耿少泉谈上买卖了,他这还有真倭,咱莫非要勾结倭寇,去杀钦差?”

    曾石方道:“龙老爷子,您是前辈,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这事怎么办,还用我说么?”

    龙入海道:“那就是了,咱还是先看看场面再说,谁能赢,咱就帮谁。五十个真倭,三门佛郎机,我的乖乖,这可不好对付。咱可别冒失的出手,再把老本赔进去。”

    耿少泉兵变这事,本来倒是十分隐秘,就连真倭和李家的百多名死士进营,都没人发觉,安排的不算不妥当。不料曾石方那帮人太过扎眼,不但被耿少泉的人发现,也被监视往来的锦衣卫发现了踪迹,又跟踪他们进了台勇的兵营,这事态就严重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钢刀劈石

    严鸿是经过济南兵变的人,听到回报,便意识到八成要出毛病。他急忙招来台州知府叶国琛,指挥使韩春霆,共议大事。同时又把台州卫的各级官员全都请到知府行辕,派人守着,名为保护,实为看押,以防生变。台州卫全部人马集合到知府衙门听用,一百浙兵也调入知府衙内随时听候调遣。他又命本地锦衣卫在乐锦带领下接管武库防卫,先把自己的人都装备起来。

    没想到叶国琛闻听苦着脸道:“这却不必了。戚将军出发前,下官已将武库内剩余的装备都发了下去,如今的武库内全是些破旧军械,没什么用处啊。”

    严鸿道:“本地武库能存一个卫的军械,戚继光不过三千人,怎么就空了?”

    叶国琛看看韩春霆,后者只得吭哧半天,才说原来这几年间,耿少泉半贿赂半强迫,从武库内弄走不少东西。这次台州募勇,他又狮子大张口,要了许多军械顶军饷。更别说平日里大家漫不经心,这武库自然就废弛了。

    叶国琛又道:“耿家为本地大族,男丁众多,耿少泉悍勇好斗,武艺高强。若是他果真带兵哗变,下官这里的人马,实在是难以弹压。不过依下官想来,他多半是那天被打了几十军棍,气恨难出,这才生此恶念,不若下官与韩指挥这便进勇营,与他分说利害,再以重金安抚,免去一场兵灾。总好过他们哗变起来,生灵涂炭啊。”

    韩春霆也道:“我卫里如今能拉出来的壮丁太少。连百人都凑不齐。跟耿少泉打。那是个死啊。咱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再说了,耿大郎人头熟,交情广,三山五岳的人物,往来也多。说不定,这些人是他招来的营兵,到时候倭寇若进犯。也是一股力量啊。若是一味当反贼处置,把他逼反就不好了。”

    严鸿气的以手加额。这台州府文恬武嬉,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以一个卫的正常建制,却是连弹压台州一个千户所级别的兵变都做不到,对于兵变还是这么个暧昧态度。此时自己想跑,倒是不费力气,但是说来堂堂钦差,被个恶霸兼勇营兵痞赶出台州,这脸往哪放?再说。新河所那边情形危急,自己如果再跑了。直接把台州丢给兵痞,那戚老虎纵然三头六臂,怕也难免吃亏。

    台州这文武大员对于哗变的重视程度不够,也是因为大明朝的部队哗变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嘉靖二十八年,大同兵马因不愿前往阳和驻防,部队发生哗变,胡宗宪单骑前往,三言五语就平息了兵乱,连血都不见一滴。而这起事件,仅是大明无数起兵变事件中的一件而已。

    因为拖欠军饷、补给不足,将军苛待士卒等各种原因,明军哗变的事时有发生。当兵的一般来说,也不会孤注一掷,走上玉石俱焚之路,通常是聚众鼓噪,更有甚者抢夺府库,殴打上官,然后要待遇、军饷等等,满足要求,也就各自归营,最多是带头的有危险,可能事后被反攻倒算,拉出去砍了,总体上看法不责众,大多数人没危险,也就没人真想杀人见血。

    因此这台州文武对于兵变的危险性估计不足,也不奇怪,他们想来,主要是这钦差到了台州就滥施刑罚,当众落了耿大郎的面子,现在又让他们去援新河所,那里有上千真倭,这千把台勇去了不是送死?耿大郎如今伤势大好,自然要带兵闹事,只要许他不去新河,再发一笔犒赏也自无事。至于这来的江湖人士,耿少泉利用勇营成立,想要搞点小动作,与些三山五岳的人联络联络,走私些器械物资,也是有的,当成兵变看待,还是缺乏证据支持。

    严鸿这会儿倒也不能笃定耿少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即使是真兵变,其严重程度也说不好。但他知道一点,在这倭寇入侵,几处大战的关头,耿少泉这种行为,是在对整体战局釜底抽薪。而以他和耿少泉的两次交道来看,此人欺善怕恶,若是真以本地这帮官员的做法,对他和颜悦色安抚,只会让这家伙的气焰更加嚣张。娘的,和老子耍这一套,你真不知道小阎王的厉害啊!堂堂天家钦差,四品大员,宰相长孙,被你个地痞拿捏住?笑话,笑话!

    此时若是不能把内部立场统合起来,那么在这场较量中,自己必然处于劣势。因此他冷哼一声道:“列公此言差矣!本官于山东大破白莲逆贼的阴谋,此次又身担视察东南军务之责,领兵到此剿灭倭贼。耿少泉意图谋逆,依本官看来,他不是白莲教匪就是倭寇奸细,列公如此怠惰,不怕有负圣恩么?对这种顽冥不化,一心和天朝做反的贼子,你越姑息,越养奸,非得以雷霆手段,一击除害!几位老大人,你们久在本地,对这贼子的底细想必更加清楚。你们却说说,这贼子到底是倭寇,还是白莲教匪啊?这样本钦差事后也好给皇上禀告。”

    他这话说的实在诛心,等于是先把调子定了下来,耿少泉不是白莲贼就是倭寇奸细,只能二选其一。叶国琛与韩春霆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钦差有意针对,要开始对耿大郎动手了。虽然以他们的角度看,如今钦差手头武力不强,实在不是开搞耿大郎的好时机,但是他们又有什么立场替耿少泉说话?

    要知严鸿除了钦差这个身份外,还是严家三代长孙,背后站的是严阁老,自己这种小虾米,在对方面前算个毛球?既然对方已经定好调子,自己除了附和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是再为耿大郎求情,对方多半会把自己也当成通倭或通白莲来办,那岂不冤枉?平日里耿大郎的孝敬是不少,可是用来买命,那就远远不够了。

    叶国琛略一盘算,如今国朝对于白莲教视如洪水猛兽,已经几次下旨,让地方加强对白莲教的剿灭。若是此时说耿少泉是白莲,那就是说自己这边工作出了大漏洞,让个白莲教徒当了台勇营的首领,这可不好。他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道:“钦差高见。想必是耿贼贪图重利,得了倭寇贿赂,以至背祖忘宗,勾结倭贼,甘为羽翼。只是如今台勇人多势大,急切之间可不好捉拿啊。”

    韩春霆见这种风向,也道:“正是。耿贼必然是勾结倭贼,前者那几颗真倭级么,看来也是用的苦肉计。只是要想拿他,还需要想个万全法子,不如咱设个酒席,请他前来赴宴,在酒席宴前动手将他拿下,您看如何?”

    正在严鸿思考这个主意是否可行之时,邵安又回来禀报道:“长官,我们捉了几个江湖人来,这事怕是有些麻烦。”

    严鸿道:“什么江湖人?怎么被你们捉了?”

    邵安道:“那是间茶棚,先是那伙温州口音来路不明的人在那吃茶,等他们随着台州勇的人走后。又进去三十多人,路数仿佛不怎么正。掌柜的害怕,便派伙计偷着报了官。府里的衙役去问,反被砍伤了几个。”

    严鸿一拍桌子:“反了!连官家人都敢砍,分明就是倭寇奸细!来啊,再点起本地锦衣卫,去把那帮贼子全拿下!”他算算敌方一共三十多人,自己调多一倍的人过去,应该能拿下了。

    邵安道:“长官息怒,那帮贼子正在与衙役、兵丁厮杀,却又有位侠女出来助阵,还有几位出家的师傅。他们武艺不错,帮着咱们的衙役、兵丁,把这帮贼子杀败,后来属下带着北京锦衣卫的人马过去,已经将他们一个个捉了起来。”

    听到此,严鸿急忙问道:“侠女?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可曾把人接过来?”

    邵安道:“属下无能,开始不知消息。等属下带着锦衣卫兄弟到地方时,那位侠女和出家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不过听人描述,确实像是太太。穿着紫衣,拿着宝剑,本事好的很,据说上手就伤了三个江湖人。”

    严鸿闻听心花怒放,吩咐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别的不好找,几个大光头加一个紫衣姑娘还不好找么?带上所有人,把夏姑娘给我找回来。”

    “长官容禀,好象那位女侠交手时受了点伤,几位大师护着她退了下去。我们的人赶到忙捉拿着捆绑歹人,也没顾上追她。等到把贼子全部捆绑完毕,属下赶到时,听人说她已经出了城,这便不好找了。再说如今城里不太平,我们不敢出城太远,怕误了您的事。”

    严鸿听到紫衣女侠受伤,勃然道:“好一群大胆的狂贼,连我的爱妾都敢伤。紫苏武艺高强,怎么会伤在他们手里?多半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来人啊,先把这帮人的手脚大筋给我挑了,有什么话,挑完筋再审。咱的人有损伤没有?”

    邵安道:“长官放心,那些人前者折了锐气,还被杀掉好几个。若不是我们到的快,他们也都跑了。被我们赶上后,这帮小子无心恋战,又吃了叶正飞兄弟指挥一通乱枪,打死几个,剩下的不是砍死,就是拿下了。咱这边几个兄弟轻伤,没什么大碍。我这就吩咐下去挑了这帮孙子的筋,然后仔细审问。”急忙下去准备。(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变生肘腋

    严鸿又命韩春霆,先派本地的卫所人马严密把守四门,若是当真生变,也好据城而守。至于如何捉拿耿少泉,再做商议。又把城中多余人马,全部调到知府衙门。自己这带着将岸等人,前往知府衙门的二堂,将那里权充临时的审讯室使用。

    过不多时,只见邵安及几个锦衣提着十七八个人扔到堂上,这帮人平日里倒也硬扎,熬得了大刑。可今天被直接下令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废人,还如何硬扎的起来?

    严鸿恨他们伤了夏紫苏,直接问道:“你们首领是哪一个?”

    内中一人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是我。”话音刚落,严鸿便一拍惊堂木道,:“来人啊,把这厮直接拉下去打死。”锦衣卫都是抽筋不皱眉的角色,听得长官有令,当即把那人拖到了院子里。接着便是一阵鞭挞声和不断的惨叫。过了约莫两柱香功夫,惨叫声渐渐停下去了。其他被俘虏的人,都是面如土色。

    严鸿眉毛一竖,又问道:“你们这里还有谁是当头的?”剩下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审法,看这架势,哪里在意自己嘴里的口供,就是逮着一个一个打死。当下纷纷闭口不言。

    严鸿停了片刻,见无人应答,冷笑道:“原来当头的没了,一群走卒能知道什么?来呀,全部给我拖出去,大卸八块!”

    剩下的人这下彻底吓的没了脾气,纷纷道:“长官饶命!饶命!我知道,我知道。”

    “大老爷。别听他的。这事我知道的多。”

    “不不大老爷。我是是三当家的,我知道的更多。”

    这一来群情踊跃,很快就把口供整理出来。原来这群人本是温州出的一群水贼,兼职做些杀手勾当,手上颇有些本事。他们心狠手辣,又勾结了绍兴商会的会首李文修,私下里联手做些黑活。最近有李文修派人到温州洽谈,让他们到台州做一笔买卖。帮着本地练勇首领耿少泉。杀人放火。只要砍下一颗人头,就给纹银五十两。一出手,又给了八百两的定钱。这群人心想,杀人放火,那是本行,有何不可。当即欣然前来。

    结果这群人到了台州,在茶棚里等了半天没等到接头人,本就是一肚子火。又有官差前来询问,自然就动起刀来。那帮官差哪是他们对手,就在此时。却有一位紫衣女侠出现,连伤己方数人。多亏自家头领刀法了得。与对方拆了几招。几个喽啰也趁机围攻。那女子似乎身上不怎么方便,动手时,反应慢了一步,被一刀砍中肩头。如果不是同行的有天台寺的秃驴,当家的就把那小娘擒下来,交给大家快活了。

    严鸿听到此,心中巨震。娘的,这事情看来有些麻烦,按日子算,在自己到台州前,李文修就派人通知了这批盗贼进台州帮助耿少泉。也就是说耿少泉这次哗变并不是因为受了自己的杖刑,而是早有预谋的行为。这耿少泉就是本地人,他不可能反了之后,逃之夭夭。一个光棍能跑,整个宗族往哪跑?

    那耿少泉这样做的目的是啥?莫非是想割地造反?可是只要他脑子没被门拍过就知道,凭借他那千把勇营,就算都跟他走,又能作起什么风浪?而李家出手参与此事,又与耿少泉有什么勾结,彼此之间勾结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夏紫苏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在严鸿沉思之时,外面风风火火又跑进来一人,高喊道:“不好了,钦差老大人,倭寇进城了。还请老大人速速躲避。”

    严鸿一看,闯进来的正是指挥使韩春霆,他忙问道:“倭寇进城?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是让你紧守四门么?你城上不是有炮么,倭寇怎么进的城,我连炮响都没听见。”

    韩春霆道:“钦差快跑吧,耿大郎真通倭了,他带着真倭进城,临海知县章麒已经殉国,待会怕是倭寇都要杀到这来了。这些事您先等安全了再问不迟。”

    严鸿本来是想找顶大帽子给耿少泉扣在头上,却没想到自己的诬陷居然成了真事,对方居然真通倭,而且抢在自己之前发动。那么这时到底怎么应对,就是个关键问题了。

    说实在的,如果要走,完全没问题。自己身边有戚继光的一百浙兵,还有百十号锦衣卫,上百条火枪,立刻突围,大约乱兵也留不下自己来。可是此时若走,台州必失,戚老虎那边,得知台州失守,军心涣散,怕是要吃大亏。

    要知严鸿的算盘主要打在东南,无论是开海通商,给天子赚钱;还是与海外沟通关系,以便于脚下抹油,都需要开海通商,招安汪直。如果真的因为台州这里的乱子,造成戚继光打了败仗,那东南乱成一锅粥,从此征战不断,兵戈不休,这开海什么的也就别做梦了。

    因此严鸿决定赌上一把。这台州必须得设法保住。再说夏紫苏在城内出现过,自己如果此时跑了,不是又错过了?这丫头死拧着不和自己见面,我这回看看,你男人身临险地,你这娘子的莫非还不露面?

    想到此,严鸿一声令下:“咄!大胆韩春霆,失守城门已是大罪,怎么还要让本官弃城而走?你赶快去集合你的亲兵家丁,随本官,诛杀倭寇!”

    韩春霆原地没动,一脸苦相道:“末将未曾养过什么家丁啊。亲兵跑的只剩不到十个人,这点人又顶什么用?”这厮也是捞钱捞的过分,连养家丁都舍不得,又想反正打仗主力靠营兵,自己的部队无非是运输物资补给,后方维持治安,要战斗力做什么?结果今日事到临头,却连基本的作战力量都组织不起来。

    严鸿懒得理他,赶紧命令邵安去集合本地和随行的锦衣官差,并浙兵人马准备交战,另外把火器分发下去。又请云初起、叶正飞二位大侠来。这兵法狂人和火器狂人,又到了发挥余热的时候了。

    本来他在知府衙门歇马,作为临时行辕,身边的警备力量就是京师的三十余名锦衣和胡宗宪拨派的五十名锦衣,一共八十名左右锦衣缇骑。本地锦衣卫则在百户所待着,而浙兵也驻扎在城外一个独立营盘里。待到今日曾石方那些人进城后,严鸿这提高了警戒级别,把城内除了耿少泉台勇以及四城基本守兵以外的武装,基本都集中到了知府衙门。这一下歪打正着,正好方便部队集结。

    如今他衙门里,单说锦衣卫,有北京、杭州锦衣约八十人,加上本地的锦衣百户所及所属的军余、力士,兵力二百左右,有鸟枪近一百杆,其他杂色火器六十余,披甲率则高达四成。另有台州卫剩余人马三百多人,不过这台州卫荒废得不成样子,战兵连五十都凑不出,其他都是老幼病残,难以临敌。再有就是那一百余名浙兵,作为核心部队。

    陶智、邵安手里举着铁皮喇叭,高声吆喝集合,那些锦衣卫披挂甲胄,各持军械,排列队型。京卫和将岸带领的锦衣还称的起阵型严整,本地锦衣就差了一筹,队伍站的松松垮垮,不少人面带惧色。

    浙兵方面,吴惟忠面色如常,不见丝毫紧张或激动之态,只是吩咐着部队集合。一百零八名浙兵有条不紊站好队列,列成九队鸳鸯阵阵型,吴惟忠持令旗居中调遣,多出来的十余名辅兵和夫子一字儿排开在身后。严鸿见那些浙兵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这就是一次普通拉练一样,也不见高声喧哗,或齐声喊杀。

    看看人马集合完毕,云初起道:“钦差,如今倭寇已破城防,我等若是死守衙门,虽然有院墙可以凭借,但这也不是什么险要所在。而纵令倭寇入城大掠,一则助长敌人气焰,二则让百姓涂炭,三则我军尚在城上抵抗的部队孤立无援,必然全被杀害。因此,不如留集合此处人马,主动杀出,先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出战不利,再或退守,或突围,未为晚也。”

    严鸿点头道:“云老兄所见极好,你且谋划下如何调兵。”自己站在台阶上,拿着铁喇叭,大声吩咐道:“儿郎们,如今倭寇已入台州,大家随我并力杀贼。台州城内府库充盈,广有富户,向前者,赏金无虞,绝不克扣。有后退者,人人可斩!”

    浙兵及锦衣卫皆高声应道:“遵令!”严鸿又命:“将队伍里耿家宗族的人全给拿下,看押起来,有反抗者立斩!”

    本地锦衣卫的军余里,倒有几个耿家宗族的,不过已经跑了大半。留下的几个人还不等喊出冤枉,就被身边的人捉拿了,关入监牢之内,算是暂时完成了部队内部的肃清工作。

    严鸿又道:“云初起,代本钦差发令!违令者,尽斩!”

    云初起拱手道:“遵命!”当即吩咐道:“韩将军,你引本地卫所之兵,坚守知府衙门,预备强弓硬弩、砖瓦顶门柱等一应防御之物。同时在衙门四处屋角都插上旌旗,并使辅兵、夫子摇旗呐喊,擂鼓诸位。此外,须得仔细外面号令,听闻擂鼓,则是我军得利,杀出助战。听闻鸣金,则是我军撤退,接应一起退回衙门守御。”(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眈眈相对

    韩春霆道:“是!”面露喜色,心想自个不用出去打,由钦差顶第一阵,那自然是好的。可是又担心钦差若有闪失,自己难逃王法。想到此,面上白一阵红一阵,煞是紧张。

    云初起却是知本地卫所兵实在不中用,带出去也是累赘,不如让他们留守衙门,做个后路。他又令道:“邵安百户,请你率北京锦衣卫八名,本地锦衣卫二十名,鸟铳二十杆,助守衙门,行监军之职!”这是因为卫所兵太垃圾,不留点核心部队弹压,怕是先行崩溃就麻烦了。本地锦衣卫虽然不如杭州与北京的锦衣卫,好歹比卫所兵还是强点。有这二十八名锦衣卫,加上韩春霆自己的亲兵,料来保持基本防御还是没问题了。

    云初起又派出五名杭州锦衣卫,令其往城中各处,继续打探军情。其余队伍,则跟随严钦差出衙门破敌。严鸿内衬宝甲,外罩一件山文甲,带兵杀出衙门。当先是本地的锦衣卫,环卫是北京和杭州的锦衣卫,后队是浙兵。锦衣卫中的主要都是火枪手,更有十余名军余推着转载弹药的小车,由叶正飞率领,走在锦衣卫中间。

    冲出衙门不远,只闻不远处海螺吹奏声大做,喊杀声起。听那海螺之声。本地锦衣卫百户乐智脸色一变道:“是倭寇,是倭寇!这是他们的号 。”严鸿高喝道:“怕什么?倭寇又不是三头六臂,怕者何来?再有胡言乱语,乱我军心者。斩!儿郎们。列阵!”

    吴惟忠挺身出道:“钦差大老爷。此阵请交予我浙兵。若是我军不敌,再请锦衣出阵。”严鸿道:“好!有浙兵如此英雄,本钦差何惧之有!”

    九队鸳鸯阵迅速布成。这里是在城内,衙门外两侧都有矮墙,地形限制,九阵人不能充分展开,因此只有四个阵摆好作为前锋,另外五个阵则在后方作为备队使用。准备替换。为了火器发射,便是前锋四个阵,也都分成两组,先列于两翼,并不急于堵塞道路。这些浙兵操练的熟了,往来穿梭,把严鸿等人看的是眼花缭乱,心里佩服。当然这也是因为人数较少,演练灵活,彼时指挥系统简单。主要靠号旗配合乐器做出简单的指挥安排。这里一共才九个阵,一百余人。转换自然方便。如果上万人马,命令传递都是问题,再想要这么灵活变阵就困难了。

    更有吴惟忠拿了那土喇叭,在手里吆喝指挥,比平日方便不少,只是严鸿在一旁看他那模样,总是想起后世所见的综合执法人员,明知情势紧急,但还是忍不住想笑。看他面带微笑的模样,乐锦等人心里更是安定了不少,寻思着这钦差不逃不惧,八成是还有什么底牌未出,脸上气色好看了不少。

    不多时,只听得人声鼎沸,大队敌人,迎面扑来。

    原来耿少泉得了李文藻派来的五十个真倭和一百多名死士,更有曾石方等二百余江湖人士为援,胆气大壮。他在军营里集合队伍,宣称这次钦差严鸿因为索贿不成,怀恨在心,先是打了他四十军棍,又杀了自己的亲兵队长,还要借刀杀人,让这支团勇人马去新河所会战数万真倭。

    耿少泉将真倭数量夸张了几十倍,顿时就吓住了这台州营兵。自己这边不过千把人马,别说对上几万真倭,就算是几千,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何况新河所那失陷的又不是自己的婆娘,为什么让自己去拼命?

    耿少泉这些日子在部队里撒钱,也确实积累了较高的人望,兵士们也多信服他。因此三言五语,就挑起了大家的怒火。一声令下,居然裹胁出去六百余人,舞刀弄枪,要去杀钦差。其余者都是老实本分的,不敢出去哗变,只待在军营里等消息。

    等到出了营头,那些乱兵发现队伍里又多了百十名不曾见过的人,个个面目凶狠,衣甲鲜明,光甲胄就有二十多副,还抬着三门佛郎机,不知是什么路数。在队伍最前方那三十余人,那模样穿戴,还有那谁也听不懂的鸟语,那分明是……真倭!

    这群人素知耿少泉为人强梁,为非作歹,这都不奇怪,但还真不知道他勾结真倭。今天看这情形,分明是其和倭寇混在一起,这次哗变,难道自己成了倭寇?这帮人有的因此想打退堂鼓,却不敢说出来。更有的想着趁这机会捞上一把,便能发个大财,有些跃跃欲试。这么着各怀鬼胎,相互裹挟着往前冲去。

    曾石方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商议对策。他们平日里,触犯国法的事都没少做,可是偷鸡摸狗欺男霸女是一回事,勾结真倭那是另一回事。温州人到台州当倭寇,自己吃多了撑的?再说若是此事被水月庵知道,那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就等着被制裁吧。

    龙入海当年是边军出身,后来当了逃兵入了江湖,于军械上也有见识。他小声道:“这支人马有二十来杆快枪,倒是不可小瞧,尤其多是宗族,比起咱这帮乌合之众要能打的多,还有那一百多不是本地口音的人,看着就不好惹,咱得长个心眼。单是那几十个真倭,咱就打不过,可不能硬拼。不过那佛郎机太小了点,也就是大号的鸟铳,论威力可比不得台州城头的火炮。”

    穆得意问道:“老爷子,那耿少泉怎么不去拆炮?”

    “拆炮?你当那城头的大炮是那么好拆的?就咱这些人,没半天功夫根本拆不下来,再说怎么打仗,总不能大伙抬着吧。到了地方安炮座,栓铁销,都不容易。也就是老爷子我年轻时学过,这帮土鳖,有几个会用炮的?咱长个心眼看看情形,实在反不了水,也得跑,这倭寇可不能当。”

    穆得意一门心思都在夏紫苏身上,嘴里嘀咕着:“真倭,好几十,三十颗级就能仙子喝茶,这要是多几颗,是不是能和仙子拉拉手啊。”

    这群人小声议论,各怀异志。穆得意一门心思都在那三十个真倭的脑袋上,曾石方则盘算着如何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如果此时反水,打不打的过另说,这时间也太早,钦差能记住自己多少功劳?要知江湖大侠见义勇为也要讲个时机的,若是菜花贼刚一上房就被你打翻了,谁知道他是菜花贼还是普通盗窃犯还是巡逻的?所以要等到把小姐脱的差不多光了再动手,这才能人财两得,又有老婆又有名声。这些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曾石方,现在不到反水的时候,再看看再说。不过各派的带来的壮丁门人,已经纷纷收拢到队伍里,形成一只相对精锐的后军。

    耿少泉也顾不上对付散布在四个城门的卫所兵,也没忙着分兵去寇掠富户,或是焚烧民宅,大肆烧杀劫掠。这些事是要做,但是要在解决了钦差严鸿之后再做。毕竟那是李老爷点名要的人,自己可不敢光顾着抢钱,放走这等要紧人物。

    按他想来,钦差的警备部队只有那八十来个锦衣卫,好对付,锦衣不是兵,再说自己这一千人,拿人淹也淹死了他们。现在要做的是速战速决,先集中突击,解决了钦差和知府,再转头消灭乐锦那百十来个锦衣。他的队伍里还有十几个我们耿家的人,凭我的威望,阵前一呼,他们就会反水。到时候内外夹攻,不怕乐锦不完蛋。至于台州卫,那帮废物,还不放在耿大爷眼里。浙兵也在城外,等他们进城,钦差早被砍死了,到时候这帮义乌人多半就会一哄而散,成不了压力。等到灭了这些人之后,台州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什么时候不能去拿?

    因此他先是斩杀了前来说和的临海知县章麟和县丞赵连,又催促队伍道:“快走,快走,走慢了,仔细钦差跑了。”他在当地名望甚高,耿氏宗族更是当地豪强,随着他一路走,已经有不少耿家族人喊着“堂兄”、“叔父”之类的称呼,加入到队伍中来,这支人马滚雪球一般,越发壮大。本地卫所的兵马确实在守卫四门,可耿少泉的乱兵却是从城内营寨里直接杀出来的,那些守兵人少势孤,更未得命令,如何敢去招惹这帮大爷?

    乱兵一路急行,眼看已经接近知府衙门。却只见沿着女儿墙和八字墙,已有二三百明军列好阵势,严鸿手中提了口绣春刀站在台阶上,虚指道:“大胆耿少泉,居然敢勾结倭寇造反,你不要宗族了么?”后面的衙门里面,也是旌旗招展,鼓号齐鸣,看来有不少兵马守卫。

    耿少泉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多人,怎么这台州的武力,都被钦差集中起来了?难道严鸿事先有准备?可是开弓无有回头箭,现在他也不可能再退缩,再者即使拼凑出这支武力又怎么样,还是自己人多。他也看出了,外面这些队伍,多半就是钦差的基本武装,只要把这些人消灭掉,衙门里那多半是老弱残兵,不顶用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鸳鸯展翅

    因此耿少泉冷笑道:“狗官,你死在临头,还敢嘴硬,当日校场之仇,爷爷报定了!这次爷光佛郎机就带来三门,这可是真佛郎机,从夷船上卸下来的,轰也轰死你们。儿郎们,给我上!谁拿下钦差,耿爷我出银五百两外加一百亩田皮!”

    曾石方在队伍后面偷眼看着,暗道:这钦差怪俊的,怪不得夏仙子肯为他生孩子,连杀祖之仇都不管了。且看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指挥作战的手段如何。不过沿海明军大多草包,这新军也未必中用到哪去。等到一会他陷入危急时,曾爷再喊一声反水,保证替我那继祖儿挣一顶官帽回来。

    这打前阵的却不是耿家的人,而是李文藻的百十名死士和那五十名真倭,分成两队波浪般冲了过来,在其后面的则是耿少泉的人马。这些人不管是死士也好,还是那些耿家勇营也罢,都是没什么阵法概念,冲锋的时候就是一窝蜂,离近了之后打烂仗,比的就是身上的功夫,和那股不怕死的劲。

    只见他们以真倭打头阵,其他人跟着冲锋,口中大呼小叫,怪叫连连。与一声不吭的浙兵形成鲜明对比。而其中那些真倭,作为这次兵变的精锐力量,则是两两一组,左右跳动,野太刀在手中乱舞,反射日光,如同一片刀轮一般,与那些乡村打群架般的土勇大为不同,称得上威风凛凛。

    将岸跟着胡宗宪身边,与倭寇见过阵仗识得厉害,说道:“这些真倭。呼号跳跃。倭刀映日。为的就是震慑三军之心。他们这种阵法叫做蝴蝶阵,颇有些门道,我们的军兵一见到倭寇这阵势,往往就先吓的胆怯,不敢接阵,十成本事只剩三成,不战自败。”

    别看真倭只五十人,后面都是些乡勇。此时江南明军糜烂,战术水平比打群架的乡农也高明不到哪去。一听这怪叫之声,看看对方那不怕死的劲头,知府衙门墙头上的韩春霆只觉得两腿发软,虽则隔着老远距离和钦差的本阵,可还是差点摔下墙头。便是几个本地锦衣卫,也战战兢兢,甚至有人转身要跑。严鸿瞪了他们一眼,说了句:“擅退者斩!”这才吓住了这几个人。

    严鸿自己好歹经过济南大战,连蒙古人都见过。不管己方实力如何,从意识上。已经不把这种敌人看在眼里。眼看敌兵越离越近,人马虽多,队伍散乱,即使是真倭那种蝴蝶阵,也没什么希奇。看其战斗力,大概比当日的白莲教也强不到哪去,心中更是笃定。却看叶正飞正瞅着自己,严鸿点一点头,叶正飞只将手往下一挥,吩咐一声,“开枪!”

    一声令下,枪声大做,阵前烟雾升腾。严鸿这支留守部队,鸟枪加起来就超过了一百杆,严鸿将这批枪统一集中到锦衣卫手中,分做三批,轮番射击。

    由于京里的锦衣卫全都是纸包弹药,装填速度大为提高,枪弹打的如同泼水一般,耿少泉被这一顿排枪打的晕头转向,怒吼道:“这他娘是什么枪,怎么那么邪门,鸟铳几时能使的这般快?咱的快枪呢,佛郎机呢?”

    那些真倭虽然剽悍,但是也扛不住枪子,一口气被打倒了好几个,其他的纷纷后撤下来。耿少泉手下的枪手也将枪装好了子药,二十杆鸟枪,三门佛郎机点火射击。他这三门佛郎机实际上是大号火枪,口径略大,弹药重达一两,威力甚大。更何况他这个佛郎机是正经从洋船上拆下来的,被耿少泉视为克敌法宝。一名锦衣卫被这大型弹丸击中,身上的纸甲全无作用,被直接射了个对穿,死尸倒地。另外二门佛郎机的枪弹打到了墙上,打的墙砖粉碎。

    虽然双方是在对射,但耿少泉那些快枪手,由于面对的是朝廷钦差,又看对方的枪打的像爆豆一样,心理紧张,枪放的仓促,失了准头,没打中几个人。尤其严鸿的队伍批甲率高,被弹丸击中,也打不透,因此伤亡很小。

    而严鸿这边的鸟枪却是实现了平均一分钟一发的高射速,打的耿少泉这边的快枪手落花流水。几个人扔下鸟枪、佛郎机撒腿就跑,道:“大哥,这实在是顶不住啊,他们的枪打的太快,这是朝廷的新家伙,咱的家伙不顶事啊。”

    耿少泉这的枪手全是自家亲族里的近人担当,彼此之间亲戚关系深,走动的勤。他虽然拿着李文藻赠的倭国宝刀,却狠不下心来砍自己的宗族。只得顿足道:“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眼看这支人马被钦差的枪手们打的后退,队型散乱,若是官军来一个反突击,怕是连整个部队都要被打散。他只得咬牙道:“穿了甲的跟我冲!弓箭手,放箭!”

    他仗着身上穿了红夷板甲,带头举刀冲锋,队伍里的耿氏宗族,见自家大哥打了冲锋,也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叫嚷着猛冲上来。前面的那些真倭和李家死士,也再度鼓噪发起冲锋,潮水般向官兵阵前杀来。乱兵队伍里的弓手也发射弓箭作为掩护。一时之间,乱箭横飞,白刃耀目。

    要知即使到了抗战时期,白刃战仍是重要的作战手段,而在拿破仑时代,法军的白刃战水平号称欧洲第一,战场上屡屡主动发起白刃冲锋。俄军里也有“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的谚语。直到一战之前,要想凭借火器就完全阻止敌人,实际上是很不靠谱的。在更早的大明就更别说了。一旦叛军拼了命,严鸿这边的火器就难以完全阻击。虽则一阵火力又打倒了十余名叛军,但剩下的人还是呐喊着冲了上来。

    眼看乱兵及倭寇将近,吴惟忠一声令下,四队浙兵从两翼冲出,一字型四个鸳鸯阵排开,挡住敌人前冲的势头。这些浙兵站位甚得好处,并排列阵,耿少泉的部下被四队浙兵端端挡住了道路,人多的优势无从发挥。

    那些日本武士素来彪悍,见将要肉搏,也来了精神,怪叫连连。一个个腾身跃起,举着倭刀下劈。按照以往作战经验,明军多半会举起手中长枪招架,而木杆枪根本挡不住倭刀,结局只能是枪断人亡。

    可是这回倭寇却输了招。但见各队队长旗幡摇动,狼筅挥舞,倭寇这一刀根本砍不到人,反倒把自己往那一丈五尺多长的狼筅上送。这兵器是竹子的,可前端是铁枪头,磨的锋利无比。扎上的,不是手穿脚洞,就是肠破肚烂。好几个倭寇就这么被挑死在一丈开外。

    其他人见势不妙,不敢再乱跳乱纵,改为直接跑步冲锋。可是每队里两杆狼筅彼此配合,那上面满是枝杈,挥舞开了,难以靠前。狼筅手都是挑拣的力大之人,也不讲什么变化,只是将兵器在手中按着平日操练,从中平势、骑龙势、钩开势一直练到拗步退势。等这几招使完了没关系,再从头来一遍,他们也不心急,周而复始,反复使用。

    那些真倭手中的刀虽然快,可是却也没那么容易砍断软枝。那些小枝被灌了桐油,也甚锋利,戳到面门上更是厉害。一时间,倭寇的精妙刀法根本发挥不出来,就在狼筅前面进进退退,急的哇哇怪叫。

    就连耿少泉也没见过这种兵器。他是天台寺真传,武举出身,虽然带兵无方,但是手头上还是颇有些真本事。若是单打独斗,这些浙兵里能赢他的不多。不过此刻,他手中单刀挥舞,如同一片刀山相仿,却根本砍不到人,反倒是身上的红夷甲被狼筅上的铁头反复刺中,已经出现了破损。好不容易他使了个地趟功夫,从狼筅下面钻过去,想要把持旗指挥的军官砍死,不料面前的短兵手只把盾牌举起挡他的刀,而同时又有四杆长枪递出来攒刺,那枪又是白蜡杆子做的枪身,自己的刀虽然利,也难以削动。只得左右拨打。待等好不容易抢进中门,又有两柄镗耙刺出来。那兵器既能拍砸,又能锁兵器,正是他这刀的克星。而且这玩意分量沉重,还不怕倭刀削砍。耿少泉接了几招,那些刀盾兵已经上前援护。他见对方这阵势,十一人相互配合,如此了得。自己虽然冲进阵来,手下却被隔在外面,根本讨不了便宜,再斗下去就要吃亏,只得接架撤退。

    好在他武艺高强,一进一出,倒是未折性命,只是身上那件板甲被连刺带扎,已是千疮百孔,而随同他冲阵的几个亲兵则都已阵亡。再看其余各路兵马,也都在鸳鸯阵截击下死伤惨重。就算拼出死伤突破了狼筅的截击,也难以击穿鸳鸯阵的联防,不由气的暴跳如雷。

    这一阵厮杀,浙兵也有几人伤亡。但是伤亡者都不叫喊。阵列里一人受伤,自有本队的夫子来,将其搀扶着退下去,由队长暂时拿过他的兵器,接替一阵。若是有第二人受伤,则由后方一队上前来增援。把这边整队换下,再从其他队里选人补齐阵兵。有战死者,也是由本队夫子背着死尸退走,可谓有条不紊。

    前方始终有四个鸳鸯阵拦住乱军,后方的,或修整,或补齐,但整个作战修整,都是悄无声息。耿少泉不禁心里发寒,这样撕杀中一声不吭的部队,自己还从没见过,这些人到底是人,还是傀儡?(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虎入羊群

    随着交战时间一长,乱军更其不利。浙兵以鸳鸯阵轮番拦截,由于配合得当,换人及时,根本就不见他们有疲惫之态。而乱军这边,人马是多,但是全是打群架的本事,完全没有阵型,一窝蜂一样冲上去乱打,上去的人多,真正发挥作用的没多少,大多数人被自己人隔在开,只能干着急上不去手,等着自己能上去手时,又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鸳鸯阵如同磨盘一样,往来转动,把倭寇与乱兵磨成死尸。随着伤亡一大,乱军乌合之众的弱点更加显现。台勇营内本是几股势力拼凑而成,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见浙兵是块难啃的骨头,就纷纷后退,嘴里喊的声音高,却不见真上前。如今在前面玩命的,都是耿家的宗族近支,耿少泉的嫡系人马。眼看着自己这边五、六条人命未必能换对方一个伤亡,耿少泉也觉得眼前发黑。

    李家来的那一百多人,倒是敢拼命的狠角色,他们要是对上普通的军卫,凭借这股狠劲和身上的功夫,也能杀进阵里,打成烂仗,杀败官军不成问题。可偏生,这次他们遇到的戚家军,这便吃了大苦头。方才他们冲的太狠,被那一阵连珠枪就放倒不少,好不容易等到白刃战的机会,结果发现死的更惨。这些死士空有满身功夫,却不懂得彼此配合,勇敢反倒成了送死,直被杀的尸横遍地。

    再加上地形限制,乱兵空有十倍的兵力却展不开,结果是在浙兵面前添油加醋。死了一批填进去一批。连死尸都抢不回来。而且越填胆子越怂。更有人直接喊道:“耿老大。这官兵也太狠了,连真倭都完了,我们更不成,还是撤吧。”

    由于双方打成烂仗,火枪、弓箭都不敢乱用,只怕伤了自家人。严鸿知道自己手头的锦衣若是参与到浙兵里,纯粹是添乱,因此暂且养精蓄锐。保持体力外。这一百多生力军的存在,自是一颗重要的砝码。等到前面双方体力都达到极限时,一个冲锋,说不定就是一锤定音。

    耿少泉也看的出这点,急忙吩咐道:“快到后面请曾帮主他们出手!一颗人头我出八十两,决无二话!让他的人都上!打赢了,我再出五百亩田皮。”他也知道,那二百生力军如果投进来,说不定能把战局逆转过来,也未可知。

    哪知就在此时。队伍后面却忽然炸开了锅,只听自己那把兄弟孙龙喊道!“不好了。曾石方反水了!”

    又听曾石方骂道:“谁他娘反水了,我们本来就是要帮钦差的!”

    穆得意则高喊道:“脑袋,都是我的,谁也别抢!三十颗真倭级,夏仙子就跟我喝茶啊。我擦,你他娘的拦着我割级,找死是吧。百臂门的,给我暗青子招呼,全用喂毒的,照死里打啊,打掉多少暗器回门里走公帐报销。”

    他这一句话,让百臂门人的战斗力瞬间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各式暗器如同梨花暴雨一般投掷出来。此时此刻,即便是当年的战神司天命再世、剑圣龙九州复生,遇到这等攻势也只有退避三舍而已。

    耿少泉万没想到曾石方居然在这时候捅了自己一刀,不由骂道:“姓曾的混蛋!你可收了我八百两银子,你还跟我贩过私盐,劫过镖车,你以为你这反水就没事了?我让你离不开台州!”

    曾石方这帮人早在手上缠了白手巾辨别敌我,他手中挥舞雁翎刀砍了一人,听到对方怒骂,冷哼道:“姓耿的,你这话留着跟钦差说吧,咱可是钦差的人。钦差神机妙算,安排我等卧底于你的军中,此时起事,里应外合,你就等死吧。”

    若论起正面战斗力来,曾石方这边的二百多人并不算多强。温州七派十二门除了穆得意这色迷心窍的傻小子以外,其他几家来的要么是非嫡系部队,要么是些平日里想要铲除的力量,有的就干脆是招募的流民,指挥上首先不灵光。论配合,他们也都是江湖斗殴打群架的水平,没什么高明之处,充其量就是个人武艺略微出色一些,至于装备更是简陋。

    而耿少泉这边,尽管真倭如今没剩几个,李家的一百多死士伤亡过半,可是勇营还有好几百。这其中耿家族人就不下一百五十名,他们凝聚力远胜曾石方这群人,还有官军制式武器。若是双方摆开了正面交锋,乱兵足以把曾石方这群人打的落花流水。

    可问题是打仗不是牛顶架。现在乱兵在前面已经被鸳鸯阵杀得七荤八素,而曾石方本就位于后方,临阵反水,从背后捅了一刀子,这种心理上的压力,令耿少泉所部军心涣散,先就少了七八分气势。而台勇叛军的殿后部队,皆不披甲,沿途加入的那些耿家族人战5渣们,也都安排在后队,实在是乱兵的薄弱环节。再加上百臂门在穆得意的败家招呼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放了一**招,把身上的暗器基本丢光,这种强度的打击,瞬间造成伤亡二十多人,其表现出的恐怖威慑力,更是让乱军后方部队的抵抗意志彻底被摧毁。

    这一来后军大乱,曾石方等人趁机砍杀,乱军全军也随之动摇。耿少泉虽然大声吆喝,想要稳定队伍,可他带兵能力实在平平,乡间械斗的经验,在这种场合又无多大用途。眼看自己要掌握不住部队,不由得慌了手脚,骂道:“他娘的,好好的仗,怎么打成了这德行!”

    其实不止是他,战场上这一番变化,连严鸿都大跌眼镜。当初严鸿带着兵马从知府衙门出来时,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像在济南那样面临困境,说不定还得跑。没想到先是浙兵那剽悍的战斗力,居然夺得了战场的上风,接着就是敌人队伍后面突然反水?这都是什么情况,难道真是自己虎躯一震,对方的小弟纳头就拜?

    倒是云初起善于用兵,知道这大好时机不能错过,忙对严鸿道:“钦差,机不可失,要紧纵兵厮杀为好!”严鸿点头道:“甚好,请云老兄指挥。”云初起当即举起手中喇叭高喊道:“浙兵请让开中路,杭州锦衣为一阵,北京锦衣为第二阵,本地锦衣跟随,迭次冲锋!正飞,火枪先发射一阵!”那些锦衣卫本已经列好阵势,听到命令,当即拿起鸟铳、绣春刀,向前列队。

    而吴惟忠也举起喇叭,叫声“让开中路!”浙兵原本四个鸳鸯阵一字排开,与乱军接战,此刻中间两个向后一撤一分,变成八字排开。正面的乱兵压力陡减,正在疑惑当冲进还是后退,却听一阵爆豆子似的枪响,一百多支鸟铳集中火力打在中间,顿时在乱军队伍里打开一个缺口。接着,绣春刀闪烁,数十名杭州本地锦衣卫在将岸的带领下猛冲过来,一阵砍杀,冲的乱兵纷纷后退。接着,陶智率领二十名北京锦衣卫,又从中突出,这些人数量虽少,都是武艺精熟之徒,刀光闪闪,又砍倒好些乱兵。跟随他们的风头,本地的锦衣卫也呐喊着涌出,一时之间,把乱军逼退了数十步。

    原本朝廷军马守在狭隘之处,阵线不宽。如今锦衣卫一阵猛冲,便把战线拉长了不少。却看浙军百户吴惟忠举起喇叭,高声唱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方才这支浙兵交替援护,浴血撕杀时,也未曾高喊低喝,叫嚣鼓噪。仿佛如同一群木头人一般,只是默默砍杀,此时听到这两句战歌,人人面上神情一震。前军交战浙兵齐声应道:“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猛然前冲,以疲惫之躯,将台勇兵杀的节节后退。

    而原本尚在阵后修整的数十名浙兵也齐声唱道:“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组成数个三才阵,跟着压上,与前面的四队浙兵组成了两翼突击的阵型,如同两把钢刀,直接切入了台勇的队伍,直冲得前队敌军稀里哗啦,纷纷溃散。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吴惟忠扔了喇叭,抽出护身双刀,一马当先,几个外围台勇想冲过来围攻,却被他左右开弓,接连几刀,全数斩杀。

    戚家军这百十人同声高歌,那“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的歌声飘荡在台州府衙门之前,仿佛这首战歌中藏有什么魔力一般,这支浙兵一唱起这支战歌,身上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头,人人奋勇,个个征先。

    这样一来,锦衣卫居中,浙兵为两翼,形成了三路并进之势,真正摧枯拉朽。甚至知府衙门中,韩春霆眼见得我军大利,生怕少了立功机会,赶紧也点起数十名正兵和二百多名辅兵,杀出衙门来,虽则都是乌合之众,却也声威大震。甚至连原本四门的守兵,得知便宜,也纷纷赶来“增援”。一时之间,台州城里,官兵杀声大作。(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以众凌寡

    台勇原本后军已乱,前军再被这么一冲,再也难以维持。鸳鸯阵所到之处,纷纷溃散,而侥幸漏网的,不是被三才阵剿杀,就是被本地锦衣砍死。不少人喊道:“扯呼!扯呼!”扔了兵器,撒腿就跑。

    耿少泉红了眼睛,连续砍死几个逃兵,包括一个堂弟也被亲手砍死,却还是吆喝不住部队。眼看浙兵、锦衣卫如滚汤泼雪,虎踏羊群,自己起事的勇营,不是被杀的鬼哭狼嚎,就是跪地不起,心知大事已去。他要紧脱了那件破烂的的板甲,转身就跑,寻思着逃回乡下去。自己耿家还有上千的壮丁,去年还和黄安的耿定向攀上了亲。耿定向可是清流中新出的人物,前者上本弹劾过吏部尚书吴鹏,人称铁御史。有这层关系,再加上耿家户大人多,钦差若是投鼠忌器,愿意息事宁人,说不定能保下自己这颗人头也未可知。再不济去投李员外,跟他流亡海外,也好过把脑袋混丢。

    哪知刚跑几步,只听有人笑道:“耿老大,哪里去?”却见正是曾石方,一脸猥琐的奸笑,横刀拦路。耿少泉不由气的两眼发红道:“姓曾的,老子剁了你!”举刀冲了过去,要和曾石方拼命。他自忖,自己与姓曾的本领相若,而自己手中的倭刀锋利,拼了性命也要先砍死这个反水的小人解恨。

    不想不等两人双刀相接,旁边又有一条长枪递过来,正是那位绿林前辈龙入海,“曾掌门。对这等通倭贼人。何必讲什么江湖规矩。自当大家齐心合力才是。”

    “龙前辈这话说的对,我们百刀堂同进同退,敌人是一个是一起上,对手是一万个也是一起上,绝不单打独斗。”

    “贼人,看我百臂门的暗器!”

    耿少泉在过去,也不是没玩过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把戏,带着几个人围攻一个敌人。有恃无恐,那种感觉实在美妙。可是今天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温州七派十二门的当家,有一多半在此联手阻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等阵仗,慢说是耿少泉,便是邵景在此,也未必能讨什么好去。

    他只遮拦了三几下,腿上就中了一枪。胳膊上又挨了一镖。他刚脱了甲,身上没了遮挡。这两下挨的实在。尤其胳膊上中镖之后,只觉得膀臂发麻,倭刀提不住,被曾石方瞅个破绽,一刀背砍翻,接着一脚踏上。其他几派的掌门大佬纷纷动手,一时间各家的擒拿手、卸骨法、点穴功都施展出来,耿少泉便再英雄十倍,也无用处,片刻之间就被捆了个扎实。

    这时大局基本已定,兵变的台勇被杀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除了李家死士顽抗以外,其他的人多半已经束手就擒。而那李家死士的顽抗,在浙兵眼里实在儿戏了一些。几个三才阵将残余数十名李家死士团团围住,队伍逐渐收缩,各色长兵夹攻,无多时,便将数十名死士全部砍杀于刃下。

    严鸿身边由几十锦衣及本地卫所的人保护,与曾石方那群人碰了头。这帮人纷纷跪倒道:“草民参见钦差大老爷。”惟有曾石方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站立不跪,只是丢了兵器,拱手道:“学生曾石方,见过钦差老大人。”严鸿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有功名的,看这派头,难道是个秀才?

    严鸿先让众人起来,又吩咐道:“先行拿贼,再做道理。杀贼者,定有重赏,不过不要忙着拣级。”他说话之间,见一个二十多岁,黄白面皮的后生,拿着把小刀扑过去割那真倭的脑袋,急忙高声劝阻,可那后生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在那忙和。

    曾石方笑道:“学生在温州时就听人讲,国朝有一少年英雄,前者巡狩山东,大破白莲扫荡鞑虏,一战而令塞外蛮夷胆寒,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位穆兄弟割首级是为了讨佳人欢喜,倒不是赏钱,钦差莫怪。”

    严鸿被他几句马屁一拍,也觉得颇为受用,心道:这厮看模样长的傻大笨粗,却是个会说话的。他心头欢喜,又吩咐锦衣卫去勘探军情,命韩春霆带兵到城里弹压地面,防止有无赖借机生事,洗劫良民。

    要知韩春霆好歹是国朝经制军马的指挥使,再加上乐锦的锦衣卫百十人,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也就趁早不用混了。严鸿则带着曾石方等人回到衙门内,一方面命人看押俘虏,一方面检点伤亡,救治伤患。这一阵官兵连同锦衣卫在内,伤亡不到三十人,其中浙兵伤亡不到十人,只有两人阵亡。对比那台勇营及真倭的伤亡,简直微不足道。光真倭就杀了三十多个,其他砍杀不下二百人,余下的大部俘虏。这种伤亡比例,让严鸿暗中称奇。台勇营固然脓包了一些,可是这浙兵的战力之强,在他所见的明军里也堪为魁首。

    曾石方等人簇拥着严大钦差进了衙门,这龙入海虽然是边军出身,但因为本身是个逃兵,却最是怯官。想到对面年轻人是钦差,先就浑身哆嗦。而那穆得意,刚才砍了半天,真倭脑袋都没凑够十个,剩下的脑袋不是被踩扁了,就是被枪打烂了,或者给浙兵、锦衣卫抢去了,心里上火,也不知给钦差施礼恭维。反倒是曾石方,满面笑容如鱼得水,对钦差一片歌功颂德之词,仿佛这场大胜全是这少年钦差的功劳,与他人无干。这让其他几位拉不下脸来阿谀奉承的掌门暗伸大指:这曾掌门果真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真有手段。

    严鸿与曾石方谈了几句,听说是夏紫苏让他们来台州助战,面色一喜道:“原来如此?夏女侠现在何处?快快讲来,我有重赏。”

    曾石方道:“老大人容禀,夏女侠传信之后,已经离开温州,学生等人一到台州,就被耿贼误认,带到了军营以内,未来得及联络。这个么,一时之间也不知夏女侠落脚何处,不过大家都是武林一脉,找起人来总是方便许多。”

    严鸿听着欢喜,点头道:“好好!曾掌门果然神通广大,你这一番功劳不小,若是再能找到夏女侠,我定要上本朝廷,保举你的官职。”

    曾石方道:“多谢老大人栽培。只是学生年纪大了,也无什么本事,不敢误了国事,在下有一犬子,正在少壮,乃是南少林高僧嫡传武艺,极为了得。一心想为国出力,可惜投效无门。若是能蒙大人栽培,学生铭感五内,决不忘您老的恩德。”

    严鸿道:“你若是能帮我找到夏女侠,你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保他个前程,易如反掌。”

    穆得意听这话味不对,怎么钦差话里话外,离不开夏仙子,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狗官还垂涎夏仙子美色不成?他刚要发问,不防被龙入海一把按住肩头,道:“钦差大老爷啊,小老儿龙入海,乃是一江湖草莽,此番为国出力,全是仰慕钦差大老爷您的威名,不惜拼上全部家当。说起那夏仙子也不是外人,见了我,还要叫一声世伯呢,曾掌门,到时候咱一起引见钦差与夏仙子见面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手上使力,他的功夫可当真不含糊,这一使力,穆得意只觉得半身酸麻,也知龙老头是不让自己张嘴。他倒没糊涂到家,知道惹这个前辈不起,当下不敢再多口多舌。

    曾石方见龙入海此时冲出来抢桃子,心头暗怒:老杀才,你懂个锤子,就凭你个老兵痞,懂的怎么跟钦差说话么?还敢来分功,不怕待被乱棍打了出去?

    严鸿却道:“原来龙老爷子是前辈高人,下官失敬失敬。快快请来上座。”他这一恭敬,龙入海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四两,一推银髯道:“钦差不必多礼,不是老夫吹牛,夏仙子的师父,与老夫是平辈论交,那交情,好的的不得了。老夫在她面前说一句话,顶的上别人说一百句,钦差有什么话只管说,夏仙子再怎么刚强,也得听她师父的,更何况你们……”

    他还待往下说,曾石方只怕对方把孩子说出来,急忙咳嗽几声,拦住话头。说道:“不知受伤的总爷们伤情如何,我等走江湖的,身上都有金创药,大多是些师门秘方,或比军中药物好用些。”

    龙入海正吹满天狂牛乱飞,不料被对方打断了话头,心中不满,正要把话题扯回来。这时候将岸从外面跑进来道:“回长官,今有弟兄们探知,在城外桃花溪那,有数十人在交战,一方是僧兵,另一方看模样像是真倭,请钦差定夺。”

    严鸿听到一方是僧兵,想到之前人报,茶棚交战时,就是有僧兵和夏紫苏一起作战。莫非夏紫苏却在其中?当下忙吩咐云初起道:“云老兄,烦请集合队伍,随本钦差出城杀倭。”又对龙入海等人道:“众位好汉一路撕杀,想必疲乏的很,还是在衙门里休息休息,等到我灭了倭贼,咱再详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芳踪迷离

    曾石方道:“那倒不必,真倭凶悍,虽则我天兵勇猛,然而钦差万金之躯,身先士卒,万一被那个别亡命之徒偷袭,却不可不防。在下不才,愿意在钦差身边,以防有失。龙老前辈年纪大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还是在这休息休息,免得刀枪无眼,出了闪失。”

    龙入海怒道:“胡说八道!钦差大老爷莫听曾掌门乱讲,老夫当年是边军出身,两军阵前十荡十决,几番单骑踹阵,与蒙古人真刀真枪交过手,这点小阵仗算什么?老夫如今还开的了硬弓,骑的了骏马,这回杀了倭贼,回温州我还要再纳一房小妾,大家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严鸿一听,心道:这老儿不只爱吹牛,还是个逃兵的底子啊。大明的兵就没有退役的概念,您老人家既然当初杀过蒙古人,现在肯定是逃兵。他也不点破,只是笑道:“老英雄老当益壮,可喜可贺,既然如此,那就大家随我前去杀贼。”

    此刻云初起已经分配完毕,留下本地锦衣卫随同卫所兵守城,料来倭寇乱兵主力已破,余者不足为患。北京、杭州的锦衣卫则护卫严鸿出城。曾石方不欲人太多分功,各派弟子未带,只是十几个掌门护着严鸿前往桃花溪,而那浙兵,则留下一半在城中屯驻,另一半吴惟忠带领下,仍是为前驱先锋,当先行动。

    浙军的战斗力大家有目共睹,料想有他们随行,这倭寇还有什么可怕?反正桃花溪那边倭寇人数也不多。而这十几个掌门。如同伺候祖宗一般。前护后拥。保定严鸿,时刻不离。便是那穆得意,也被龙入海教训了几句,知道现在要是闹脾气,就成了温州武林的公敌,以后百臂门就不用再混了,也不敢再耍性子。

    单看这架势,十几家掌门如同奴仆般伺候着一位英俊潇洒的贵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严鸿是江南武林盟主。一旁更有几十名锦衣卫扛着鸟枪,抬着佛郎机随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台州城,行了不足十里,就已经听到喊杀之声。

    等到离的近了,只见数十名僧兵与一二十名倭寇往来撕杀,斗的甚是激烈,地上倒着几具死尸,既有倭寇,也有僧人。那为首的一个老僧。年过六旬,身材胖大。银髯飘洒,倒是有道高僧的模样,手使一条方便铲,施展开来金光闪烁,着实了得。曾石方等人一见,纷纷叫道:“是天台山广惠大师,没想到他老人家也下山了。这回天台山算是精锐尽出,怎么这还没收拾下倭寇,这群倭寇也难缠的很。”

    胡宗宪执掌东南军事以来,屡次抽调僧兵抗倭,浙江各地寺院的武僧严重缺编,只有天台山还保留着一支规模近百人的武僧团,以保护自己的佛田,防止佃户们暴力抗租。这支僧兵团向来以心狠手辣,能干硬架闻名东南,据说佃户们几次暴力抗租,都是被这些佛爷们给揍了回去。广惠禅师乃是僧兵团的教习,一身外家武功极为高明,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带了天台寺一半身家下山,夏仙子的面子看来还真不小。

    这边倭寇一边打一边高声怪叫,腾挪纵跃,举刀挥砍。僧兵虽多,却也奈何他们不得,双方打成了僵持战。倭寇想走走不了,僧兵想赢赢不成。见此情景,吴惟忠举起喇叭喝了声:“浙兵,列阵!”

    顿时,浙兵列好四个鸳鸯阵,向那队倭寇冲去。严鸿则举着喇叭高喊道:“天台山的大师,我乃奉旨视察东南军务的严鸿,请你们过来说话。那些倭寇,交给我的部下即可。”

    广惠禅师也没想到敌人这么难缠,自己兵力超对方的一两倍,却还是得不了便宜。正自焦急,听到官兵来了,心里一松,便指挥自己的僧兵退下。可一看接替自己的官兵也不过数十人,又觉得这钦差实在太过混帐。佛爷们武艺高强,都不能胜,就你这数十个脓包官兵,还想赢倭寇?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管他的,就让你们先去和倭寇厮杀一阵,耗他们点精神。待佛爷们修养之后,再去除倭好了。

    于是广惠禅师大步退下,先向严鸿合十行礼,又与曾石方等人见过。见有这许多武林同道在此,不由大为放心,看来收拾这些残倭也不在话下。双方简单叙谈下,严鸿才知,原来这支僧兵团,先是派出先头部队进城,在城内和一伙盗贼交了手。之后退到城外,把伤员送走。这时更有僧兵来报,发现桃花溪这边有些人鬼鬼祟祟。他们便到桃花溪探察情况,待等发现这里的人是真倭后,真倭此时正掩护一群人逃走。身为正道宗师,自然不能放任倭寇溜掉,因此广惠带人出来阻击。两下交战,直到钦差大队赶来。只是这些倭寇甚为剽悍,结果虽然绊住了倭寇,他们保护的人,还是趁乱溜走。

    严鸿心道:老秃头此话不实。若是真诚心助战,和盗贼交锋后就该赶紧来我衙门里联系,共同抗敌,你还跑桃花溪去干吗?我看,多半是你听说城内闹兵变,怕把自己的本钱折进去,就带人来城外观看局面。后来见我胜了,便要从桃花溪这捞些功劳,结果踹到了铁板。如果是我败了,你们说不定还要趁火打劫,等倭寇烧杀过了,捡点剩余财物。我可听说,耿少泉那杀才,就是你们天台山出身。不过,这种打脸的话又是莫须有,当然不必这会说了。因此他只是点头道:“大师忠义爱国,本官钦佩。”

    广惠道:“钦差,这些倭寇极是悍勇,武艺高强,难以应付。钦差的这四五十名官健未必是其对手,还是让贫僧领着弟子再去冲杀一阵,再做计较。曾掌门,你等也来助老衲一臂之力如何?”

    曾石方笑道:“大师,您且回头看看,还用的着高僧施展伏魔手段么?”

    广惠回头看去,却见那些让自己感觉异常难缠的倭寇,此时已被杀的死伤枕籍。有的被迫跳了桃花溪,也逃不脱被乱枪刺死的下场。剩下的几个,拼命抵抗,也无非是苟延残喘,不出片刻,便已尽数全军覆没。饶是老和尚养气功夫了得,见了这场面也是心中狂跳,暗想:几时大明的官兵变的这么了得?口中早把阿弥陀佛念了无数次。

    严鸿却是急着问道:“大师,有一位紫衣夏女侠,可是与你们在一处?”

    广惠沉吟道:“先前,正是夏女侠到天台山搬兵,贫僧这才带弟子下山。在台州城内遇到盗贼,两下交手,夏女侠受了点小伤,已随本门长辈回师门疗伤,我们分手多时。”

    严鸿一听,夏紫苏居然回师门去了,心下大急,忙问道:“她走了多少时光?是坐船还是乘马?”

    广惠道:“已近半日光阴,水路甚快,却是不好追了。”

    严鸿听了,顿时拉下脸来。看严鸿那份懊恼模样,广惠心中道:“阿弥陀佛,钦差啊,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夏紫苏实在是到本地的见性庵疗伤,不过净心师太也算是水月庵门下,所以贫僧说她是回师门疗伤,也不算错。虽则你钦差位高势大,那净心老尼也是手段毒辣,得罪了她也不是好耍。你们这里面的恩怨,贫僧可不想牵扯进来。还是两不相帮为好。”

    见性庵离此不足五十里之遥,只是坐落偏僻,名声不彰,严鸿如何知晓?却只道夏紫苏已经回转四川水月庵,故而只是跺足。

    此时,就在见性庵堂内,一个紫衣女郎跪在地上,却正是严鸿魂牵梦绕的夏紫苏。只是此刻她再无往日纵横江湖的英姿飒爽,而是抽泣道:“弟子触犯门规,罪孽深重,师叔打死弟子,也是应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师叔发发慈悲,让弟子把腹中孽障生下来,再执行门规不迟。”

    坐在她对面的净心师太,身材中等,缁衣僧帽,一张瓜子脸上却布满疤痕,模样甚是可怕。只见她冷森森盯着夏紫苏,手扶着剑柄道:“紫苏,你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便没你的事。师叔虽然已经有二十年不入红尘,但为了你,我情愿破一破杀戒。那贼人就算武功再高,智谋再广,权势再大,既然敢坏了你的身子,我就要他赔命!”

    夏紫苏今天赶到台州,邀约了广惠大师之后,本想与严鸿见面,再问问他孩子怎么办。结果在茶棚那遇到一群盗贼,恰与官兵厮杀。夏紫苏心想这种时刻,还敢与官兵交锋的,多半不是倭寇,便是白莲。她门下原本嫉恶如仇,更兼与严鸿做了这一段孽缘,自然而然的把屁股坐的很紧,当即上前动手。

    两下过招,本来以夏紫苏的手段加上天台几位高僧助阵,还有一群衙役兵丁在边上,该是有胜无败。可是交战之时,被那血腥味一冲,只觉得气血翻腾,便要呕吐。这一下手脚无力,被对方一刀砍中肩头,若不是躲的快,便要吃大亏。亏得几个和尚架住刀客,要紧把夏紫苏救了,退出城去。刀客们被杀伤了好几个,加上正对付官兵,却也无暇追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净心师太

    夏紫苏受伤之后,那些和尚们因男女有别,治伤不便。而广惠高僧目力了得,隐约看出些端倪。他既不欲搀和进丑闻之中,也不想再带着夏紫苏在台州里面待着,不然倭寇若真大举打来了,这妮子再犯横要去拼命,让老和尚怎么做?跟着拼吧,对不起山门,不拼吧,水月庵和天台山的盟约如何交代?因此借着夏紫苏受伤,正好退出台州,把她送到了这见性庵,交给她本门师叔。

    净心师太医术之高,在江湖之中颇有名望,一见面就看出自己这师侄已非完身。再一搭脉,更是发现她有了身孕。老师太表面不动声色,打发走了天台寺的僧人,又处理了伤口,这才翻了脸。

    她为人孤僻,性格偏激,行事手段狠辣,当年被师兄强按着金盆洗手,这些年不入江湖,但是心性未变。在她想来,这夏紫苏自己是知道的,非但是忠良之后,而且本性淳朴,乃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绝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紫苏必是一时大意,中了歹徒暗算,才**成孕。师太年轻时遭遇特殊,导致性格古怪,一想到师侄遭遇的不幸,顿时火撞顶梁,硬逼着她说出歹人的名字。

    见夏紫苏不张嘴,师太更怒道:“你这孩子在怕什么?你怕丑怕羞,可事已经出了,光怕有什么用?你放心,师叔我在江湖上还有些老朋友,不管那贼人躲到哪,我也能把他揪出来。带到你面前万剐凌迟!”

    见夏紫苏不住摇头。神尼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忠义盟!你说实话,这孩子的爹,是不是那观尽千剑邵惊风?想必是他仗着武功高强,迷了你的心智,与你暗渡陈仓,骗去你的清白。出了事又不想认帐!他当年发誓不易妻,不纳妾,这事我知道!不过如今孩子都有了。也由不得他。你也别怕,他这观尽千剑的名头,还唬不住我!他恩师龙九州当年与我也有些交往,我这就打上他的山门,让他给你个交代!他要不认账,我就去丹阳,找他叔父邵方问个是非!要是他敢搪塞,哪怕他邵家是地方大族,他叔父是黑白通吃,老身也丝毫不惧!我打不赢他邵景。一天杀他三、五个族人,却不费力!”

    夏紫苏没想到师叔联想能力如此丰富。居然想到了邵景身上,还要去丹阳找不痛快。忙道:“师叔,不是邵师兄。是谁,您别问了,这事我不怪他,是我自愿的……。”

    净心师太面恶心善,见自己的师侄这副模样,两眼之中也滚动泪光,一把搀起她道:“我苦命的孩子,地上凉,跪着做什么?你如今是快当娘的人,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身子。师叔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等扶着她坐到云床上,神尼说道:“孩子,你啊,是上了别人的当了。当年师叔也与你一样,上了贼人的当,被对方花言巧语,骗了清白。没想到那负心人根本就看不起咱这江湖出身的人,我当时与你一样也怀了身子,那贼人居然放火烧楼,想要灭口绝患。若非师兄搭救,我这条命就完了。孩子没了,脸毁了,我出了家。回头想来,还是我自己糊涂。你这傻丫头,跟师叔我当年一模一样,连那句是我自愿的,也是我当初说过的。”

    听师叔自陈当年往事,也勾起了夏紫苏的情怀,不由扑到净心怀中,痛哭起来。二人抱头痛哭良久,净心才道:“好孩子,莫哭了。再哭仔细哭坏了身子,你现在可要万分仔细,等到将来生下娃娃,有什么话再说。你师父那里,由我去担待,天大的罪过,师叔承担,实在不成,你便住在我这见性庵,不回四川。等生下孩子,养好身体,咱们带着孩子去寻那负心人,他若是不肯将你风光娶过门去做大妇,师叔就替你刺他十几个透明窟窿,挖他的心肝五脏出来,给你补身子。”

    夏紫苏本来是想一步飞到台州,与严鸿商量这事该怎么办。可听了师叔的遭遇,这负心男儿的狠毒,真是无下限。想想严鸿本是个花心好色之辈,在勾搭上自己之前就已经妻妾成群,对自己照样大献殷勤。现在自个已经被他占去了清白,先前又一再想拉他回归荒岛,而看严鸿的样子,满口搪塞敷衍,却是打死不愿隐居。

    若严鸿是个贪图富贵的,自个岂不成了他的绊脚石?如果那冤家对自己,也和师叔先前遇到那男子一样,甚至也动用火攻、下毒、乱箭、鸟铳诸般狠毒法门,自己一死是小,可怜孩子未到人间就遭横死,自己于心何忍?待到再听到师叔后面的话,更觉得心惊胆战。自家事自家知,严家的正妻自己肯定没希望,若是师叔发起性来,杀伤严鸿,自己又怎么是好?

    这见性庵固然没什么香火,可是净心师太的名声大,手段也狠,浙江黑道生意,向来少不了要分一成干股给师太买个平安,因此见性庵倒颇有积蓄。师太打发几个小尼姑去买些补药,再去买些母鸡、甲鱼之类的补身子。至于出家人买这个会不会被怀疑,师太压根就不往心里去。

    弟子们正在忙和之间,有一名小尼跑进来道:“师父,今有忠义盟主邵大侠夫妻前来拜见,说是来寻我夏师姐。”

    夏紫苏这个时候要说最不愿意的人,一是师父,二就是邵景。一听这话,啊的一声,说道:“我不见。”

    哪知净心师太却道:“请他们进来,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也好,我倒要看看,这孩子跟邵景到底有没有干系。”原来夏紫苏虽然一再否认,她还是怀疑这孩子与邵景有关,一心要当面询问。说完,师太在云床上一坐,宝剑放在手边,随时准备翻脸打人。夏紫苏心中一忽如百爪挠心,一忽如滚油熬煎,只是泪珠子不断滚落下来。

    严鸿那边,自在台州挫败兵变,又在桃花溪打了这伙倭寇后,再无其他消息。他派了十数名精干人员到新河一带探察消息,余者收兵回营。广惠和尚并未随队,而是带着僧兵,回转天台。只是再三表示,耿少泉只是寺内俗家弟子,学习武艺不假,其他关系没有,他犯的事,跟天台派没有一文钱关系。

    严鸿原本还存着借僧兵剿倭的想法,可看了这帮和尚的真实战斗力之后,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这五十多个僧兵连一二十个真倭都对付不了,新河所外上千真倭,这帮和尚去了,也纯粹是送菜,这条路只好作罢。

    等到严鸿带着这支浙兵及曾石方等人,快马赶到台州勇营,他本来以为这么一通闹腾,这兵营里早就没了人。不料到地方才发现,那剩下的不到四百台勇,跑了一多半,却还有一百多人根本没敢动,正由各自主官约束着在营房里老实待着。听说钦差来,便列队出来,跪倒在地,乖乖等死。

    严鸿当然不至于真把他们都杀了,不过也没遣散回家,而是命令他们继续留在营盘里待命。这些人固然不如耿少泉的人马剽悍,个人武力也弱,但是既然乖乖留下来了,可见其对朝廷的服从性远在耿部之上,缺乏的只是勇气。若是交到名将手里操练一番,未尝不能成为一支强军。既然有扩建浙兵体系的想法,这支人马自然也要留下,等着戚继光回来,相面之后,再看留多少人吧。

    那些勇营兵卒原本自度必死,没想到不但没杀,还有希望留下当兵吃饷,而且标准是一天三分银子,当下人人欢喜,不住磕头称赞钦差大恩不提。要知耿少泉招募团勇,虽然找台州要的价是一天六分,但大头是装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加上层层克扣,实际发到这些非嫡系的士卒手中的钱寥寥无几,一天连一分都没有,而且是四十五天一发饷。如今钦差这一下令,等于是他们的收入加了二倍,并且是十天一发,自然人人高兴。

    军营的事安排完毕,严鸿回到台州知府衙内,吩咐人把耿少泉提来审讯,叶国琛等本地文官一旁相陪。台州城经过这一通折腾,虽然损失不太大,但也有一些无赖趁机出来作恶,不少人家受了荼毒,更别说还折了一位知县。叶国琛本来一向是奉行四平八稳的方针,想要混到岁数告老还乡,如今怕是只能落个革职查办了。因此上,虽则本次挫败变乱,叶知府脸上却毫无喜色,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那耿少泉素日强梁,严鸿也准备好了跟他拉锯战的准备。台州府的刑具不凑手,就只得因陋就简,有啥用啥,把烙铁、夹棍、拶子、钉板摆了一地。谁知那平日威风八面的耿少泉一到堂上,刚看了一眼那些刑具,立即跪倒道:“大老爷开恩啊,千万别动刑,您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硬贼软口

    严鸿本以为这厮江湖出身,必是桀骜不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软骨头。他哪知道,耿少泉平日里惯用种种酷刑折磨无辜,见多了受刑人的惨状,一看到刑具,条件反射般想到这些刑罚用在自己身上,那是何等折磨,如何还敢咬牙?更别说他杀官造反,又不是出于义愤,而纯粹是为了自家富贵,通敌卖国,心头都是虚的,也就提不起硬气来。加之自知不管招与不招,都逃不了一死,没必要受零罪。

    说到曾石方等江湖侠客的临阵反水,耿少泉也不知道自己是闹了乌龙,接应错了人,当是李文藻坑他。按他想来,既然你李文藻不仁在先,就别怪耿大爷不义在后,我死你也别想好过,一心要咬对方下水,大家同归于尽。

    再者他耿少泉也不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他可以不顾宗族,但不能不顾家眷。他发妻两年前病故,续弦乃是自己发妻的师妹,本来他想,起事得手后,严鸿被杀,胡宗宪的官也就当到了头,李文藻到日本开疆扩土,自己跟着前去,大明朝的王法就管不到自己。因此他行事也就少了顾忌,敢于讲打讲杀,可如今事败,自己都成了阶下囚。就算一死闭眼,却也须得为这位娇妻打算。

    他犯的罪过是通倭,又杀了堂堂国朝七品正堂。杀官形同造反,这种事虽然未必一定灭族,但肯定会被抄家。几个小妾他倒是不心疼,里面还有抢来的。自生自灭随他去。可自己的续弦比自己小二十多岁。又生的姿色出挑。也有身武艺,偏偏为人软弱,没什么主见。若是沦落到发卖教坊司,多半也是会随波逐流的去接客,到时候生张熟魏,送往迎来,自己死后岂不是要从头绿到脚?再说了,自己还有三个儿子。如果都落的砍头的下场,自己不就绝了后代?

    因此他如今只求钦差网开一面,对自己手下容情,把儿子留下一个给自己家传承香火,再给自己的正妻弄包毒药毒死,别让自己戴绿帽子。所谓求人的孙子,这个凶悍一时的汉奸,表现的十分痛快,老老实实便招认了罪过,更把自己的来历。也一五一十说出来。

    耿少泉自天台山学艺下来,打杀人命。亡命江湖,结果在绍兴经江湖朋友介绍,投奔到了李文藻门下。因他拳脚出色,为人又胆大,向来什么勾当都敢做,深受李文藻赏识,后来干脆就把他的杀人罪行用钱打点,一笔勾销,又资助他回乡考取武举。

    从此李文藻也就成了耿少泉的恩主。二人彼此勾结,耿少泉于台州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李文藻因在江南官场吃的开,能为其提供庇护。反之,一些李文藻不便出面的勾当,又有耿少泉代为出面操办。甚至李家勾结倭寇,每每陈东、叶麻等人洗劫沿海城池时,浙江地面上,耿少泉的人便是向导兼内应,两下合作,大发其财。

    至于那三颗真倭首级,说来一钱不值。倭寇之中也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也有火并,而作为高级雇佣兵的真倭,在这相互砍杀中死上几个,更是家常便饭。那三名倭寇便是当初抢劫时,与陈东的亲兵发生冲突,被陈东的人乱刀砍死,但是首级基本没损坏。李文藻买到手里,送给耿少泉做了战功。

    耿少泉本人还做着私盐生意,乃是台州最大的一伙盐枭,手上豢养的私兵,最主要也是为了武装贩盐,闯关冲卡,对抗巡检所用。这一回台州招募勇营,他原本只是想混一笔赏金,最多再趁这机会勒索富户,或者趁火打劫一番。谁知后来李文藻竟然亲自到来,定下于台州发动哗变,杀死严鸿的计谋,更想要借此嫁祸于汪直,使招安之事再难提起。

    耿少泉本不是很有心计的人,听李文藻说的安排妥当,当即从命。他事先大量散布谣言,败坏严鸿名声,又在台勇营里撒钱搞收买,培植自己的羽翼附从,那些真倭,也是李家安排与耿少泉接头,鸟枪、佛郎机以及甲胄倭刀都是李家提供。李文藻本来是在城外指挥,可是事到临头却不见了人。

    严鸿听完之后,便大致明白了,桃花溪那的少数倭寇,多半就是李文藻的人马。这老贼消息灵通,见兵变不利,便要跑路,真倭为他保驾,与僧兵大战了一场,正主却趁机逃生。想到此,严鸿切齿暗骂,李老贼啊李老贼,前次老子在绍兴没能把你办掉,只让你革职,结果你这厮不但不收敛气焰,反倒直接策划兵变,又与真倭勾结,真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畜生。这新河所之围,也多半是你动的手脚。你这厮枉自做了国朝进士,四品知府,居然勾结倭寇,背叛朝廷,这一次端的留你不得!

    至于耿少泉所使用的那三门佛郎机,缴获之后经过仔细勘察,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原来当初严鸿把那艘卡拉克船和盖伦船弄到手后,在火器和船身上都做了记号,防着就是有人胆大包天,将这些自己好不容易讹来的火器、洋船倒手卖到海商手里。结果就在这三门佛郎机上,都发现了自己当初刻印的记号,说明在广州从水师手里买船的,也是李文藻兄弟的人。这些人买洋船,买火器,勾结倭寇。听耿少泉的供词,他们还要效法汪五峰,在东洋设立据点,于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

    严鸿问完了这事,又问了耿少泉平日种种不法,耿少泉连兵变通倭的事都招了,那些事他还有什么必要不招,自然问一句答一句,甚是痛快。一旁叶国琛的脸则是越发难看,他身为台州知府,治下出了这等恶人,干了那么多不法之事,自己一无所觉,这官自然是当到了头。而且李文藻与自己私交甚厚,当初他托自己多照顾耿少泉,自己也答应了。没想到这厮竟胆大包天,要杀害钦差,勾连倭贼。自己受他牵连,还不知道面临什么下场,这钦差胃口不知是大是小,要用多少钱才能塞满啊。

    严鸿回过头,见叶国琛的模样,反倒在一旁劝解道:“太守也不必如此。耿贼与李贼勾结,危害一方,老太守你是个至诚君子,为其所欺,也不奇怪。你今后行事,多加仔细,不要再被奸人所欺,也就是了。眼下耿少泉等一干人犯,还要交给老太守费心看押,莫要让他们跑了。”

    叶国琛连忙答应,听钦差话里的意思,是有意放自己一马,自己如何还能放过这最后机会?严鸿又嘱咐他,谨防衙役被人买通,把人犯害死在监狱里,他连忙点头,表示肯定把监狱的看守全换成心腹,决不至于出了闪失。

    耿少泉又道:“钦差且慢,我还有下情。我在台州贩卖私盐,与那播州杨家的人有些往来。想那杨氏不远千里,购买私盐,而且买量极大,分明是为了他日谋逆,做的准备。只要钦差给我耿某留个后代,我情愿指认杨氏谋反。想他家坐镇播州,历时数百年,富甲一方,只要开了海龙囤,我保钦差几辈子享用不尽啊。”

    严鸿听到播州杨家几个字,沉吟片刻,把脸一沉道:“咄!大胆的耿贼,死到临头还要满口胡柴,攀扯无辜。想那播州杨家,世代为我大明镇守一方,忠心可昭日月,岂容尔随意构陷。来人啊,把他给我押入死牢,等待钉封文书下来,便行处置。”

    严鸿嘴里虽然替杨家说话,心里却也没底。他对于播州杨家是什么,在穿越前完全一无所知,但是在严府里可没少听这个名字。杨家自大唐乾符三年,由大将军杨端率领令狐、成、赵、犹、娄、梁、七姓并自己的舅族谢姓连同何家人共同打进播州之后,便割据于此,自成一家。自唐至明,播州始终是杨家的天下,外人连根针也插不进去,虽然播州属于四川的辖地,但实际上自成体系,听调不听宣。官员任命、赋税征收完全自主,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大明朝想要将之纳入自己的行政体系,也无从下手。

    杨家做了几百年的播州王,积蓄自然不少,单是纸面上财富就拥有庄田一百多处、茶园、蜡崖、猎场、鱼潭数十处,还有菜园、养猪场和牧马场等,至于潜藏财富,则更是不计其数。严鸿还曾听人说,播州广开银矿、铅矿,可称的上是个富贵所在。

    但播州惟不产盐,所需食盐均需外购。据说在与播州交好的个个苗人峒寨之内,盐的购买力比铜钱、白银还要强上几分。而朝廷制约杨家的手段,也是食盐限制,如果杨家当真是起了什么不臣之心,朝廷只需要对其进行食盐禁运,那就足以让他的部队和子民吃饭没有味道,走路没有力气。

    杨家人倒是不糊涂,每年都不吝路程,给严家送以厚礼重贿,与严家关系倒也算的上融洽。两家一内一外,虽不敢说是朋比勾结,也算彼此行个方便。

    那么,耿少泉提供的这个情报,却又是什么意思?当然,可以说是正常的储备,毕竟盐这种物资,多储备一些不为过错。可是如果硬要找茬子的话,杨家为一方土司,养有不少私兵,更与苗人相通,从客观上是具备进一步举动的可能性的。有这种可能性的势力,又多年储备食盐,那么本着“莫须有”的无敌逻辑,说他可疑,也完全讲得过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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