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倒置鸿门
这厢孙老爷子训女不提,严鸿那边直奔张青砚的居处。进屋之后,张青砚嫣然一笑道:“严小相公不多陪着孙家姐姐,来妾身处有何指教?”
严鸿也笑道:“不敢言指教。只是当初既然答应了女侠,要了你的心事,严某总不能食言。今日你且准备准备,三五日之内,我让你心想事成。”
张青砚听到这话,面色一变,起身道:“怎么?你是说赵文华……”
见严鸿点头,张青砚复又坐下:“严小相公,你的好意妾身感激不尽。只是赵贼如今虽已交印,但身旁左右仍有不少护卫随从。便是那武功冠绝当世的邵兄亲至,怕也难以近身。公子不可为了妾身犯险。”
严鸿见对方说到邵景时,面色微红,双目中光芒闪动,颇有几分少女谈及心上人的模样,心中大感不是滋味。说实在的,他自个虽然并未对张青砚展开追求,但这些日子来,自以为张青砚对他实在是有几分意思。而如今,这么一个自个潜意识中的后宫备选美女,居然对邵景这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如此仰慕,简直让严大少爷气愤难平!此时此刻,他又有了发明硫酸的想法……
张青砚这会儿却在偷眼观看。这位青衫龙女察言观色的本事,乃是当世一流,严鸿的表情流露自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见小阎王略有不快,张青砚心中暗自得意:饶是你小阎王手段了得,还是中了我的巧计机关。本姑娘可不像孙月蓉那般愚蠢,若是不费力气就被你弄上手。你又如何肯把我放在心上?
严鸿闷闷一气之后。决定还是回归正题。忙道:“还是说赵文华吧。那厮如今已经被革职待查,若说旁人想要刺他,自然不容易。他家中仆役不少,府中还有镖师、护院,更别说住的地方附近又有五城兵马司的弓兵巡哨,便是你们忠义盟武功再高,也难以近的了他身。不过。若是本公子出马,却又不同。不是夸口。本公子要取他性命,也只在翻覆之间。便在这三五日间,便可为张老司马报仇雪恨。”
张青砚闻听此话,赶紧起身行礼道:“妾身便先行谢过公子大恩。若是此事能成,公子便是张家的恩人,也是我张青砚的恩公。他日我师姐若还想对公子无礼,妾身豁出性命,也要护公子周全。便是……便是那邵盟主,邵师兄有甚举动,妾身也不让他伤了公子。”
严鸿慌忙伸手虚扶。听得张青砚再提邵景,不禁又是一气。忍不住问道:“张女侠,我看你们那邵盟主,模样也算过的去,家里应该不穷吧,就凭他那一身本事,当强盗也足够发大财了,怎的却只见他的瘸腿妻子,不见爱妾?莫非他妻子悍妒无比,把他的小妾一剑一个全都宰了,还是你们邵盟主身有隐疾,不大方便?我与神医李时珍有些交情,要不要我写封书信,请李神医为邵兄诊治一番?”
他这话大为泛酸,邵景年少英俊,武功盖世,论模样不输严鸿,比之他还多了几分英武气概,岂是过的去三字能形容?只因恼恨这少侠和他抢风头,说话句句恶毒,气急之状隐见。
张青砚见他口出恶言,反而掩口微笑道:“严小相公还请口下留德。邵兄之妻,乃是他的师妹,当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龙九州龙大侠独生爱女。十年前,他二人虽已订约,尚未成婚。当时邵兄闭关炼气,欲勘破大关,龙姐姐则上了大雪山,为邵兄采集雪域奇宝,助他炼功大成。谁知奇药采到,龙姐姐却失足跌落山谷。虽经龙大侠百般施救,拣回性命,但一条腿已经残疾,成了跛子。邵兄出关后,闻未婚妻此举,即在婚礼上折剑为誓,平生不纳妾不易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当时有其叔父主持,江南无数武林名宿,士绅名流佐证,实乃一段武林佳话。他却是难得的君子,小相公慎言。”
严鸿听了邵景的故事,倒也不禁有些自惭,支吾几句别的,告辞而去。待他出门之后,张青砚对着屋中菱花镜,端详着自己的容颜,轻声道:“哎,已经是二十的人了。韶华易逝 红颜易老,再不抓住这个缘法,就只好做商人妇了。这一遭无论如何,也要搏上一搏,不能让这条大鱼轻轻溜走。”
眨眼之间,三天即到。这三天里,严鸿一方面根据孙烈提供的名单,拟报了十个山贼头目做锦衣卫,同时为田盼儿找了庵堂,落发出家。看着这个曾经陪自己几度**的女人,剃去满头青丝,抱着雷占彪的灵牌遁入空门。严鸿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而那满眼泪水的宝儿,更是让人心疼。
本来按严鸿一度的想法,是打算把宝儿收做义女,养在府中。这孩儿的乖巧程度,远超常人想象。不过转念又想到胡氏的性子,多半容不下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闺女。而且更重要的,这丫头毕竟是雷占彪的骨肉,自个对田氏有恩,对雷占彪可全是仇怨。小丫头虽然管自个叫爹,谁知道她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最后还是决定,另外找个地儿寄养好了。
好在严家人多势大,找一户合适人家收养一个小丫头不算难事。恰好有一户姓郑的人家住在大兴,家主郑承宪郑掌柜,在生意场之外是有名的厚道人,也是靠严家吃饭的主。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倒也放心。为了稳妥,严鸿亲自见了郑掌柜一面,嘱咐道:“郑掌柜,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用多少钱只管张口,不要让她受了委屈。我隔三差五也要去看她,若是她受了丝毫的虐待,你也知我的绰号是什么,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那郑承宪郑大掌柜急忙点头道:“小相公放心,我老郑的浑家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主,绝对不会委屈孩子。我的为人您也知道,绝不让孩子吃了亏。”然后看看左右又小声道:“等什么时候您家大娘子点了头,您再把令爱接回去就是,这钱我可不敢要。”
也不怪郑掌柜误会,宝儿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着,任谁听也得说是亲爹啊。宝儿本与严鸿玩耍了一阵,此时哭着道:“娘不要宝儿,爹也不要宝儿了?”
严鸿见不得这小可爱痛哭,只得许诺她自己会经常前去看望,费了不小的力气,这才好歹把宝儿哄住。总算了了心事。
等到了三天头上,该是赵文华宴请的时节了。严鸿先是到客栈邀来张青砚。却见今日张青砚未穿往日那身青色劲装,而是一身素色襦裙。就连随身宝剑也未携带,举止之间全无往日那股干练之气,倒多了几分娟秀妩媚。
严鸿早安排好了一乘小轿,当即请张青砚上轿,自己乘马,直奔醉仙楼。张青砚坐在轿中,感觉一颠一颠的晃悠,心头暗想:今日我乘轿,他乘马,倒也当真应景,真若天随人愿,到了那一天,不正该是我乘轿他乘马么?想到此,心神微动,却顾不上和严鸿答话了。
严鸿倒不知这张青砚如此关头居然脑子飞到了他处,还只当对方想着为伯父报仇的事,因此心潮起伏。待等到了醉仙楼下,只见先前已经停有一乘轿子,四周有七八名劲装汉子往来走动,心知是赵文华的保镖。他翻身下马,弯腰到在轿边,对张青砚低声道:“赵文华已经来了,一切按计而行。”
张青砚微微一笑,掀帘子出轿,随着严鸿上楼。见是个戴着帷笠的女眷,赵文华那些保镖不敢多看,赶紧把头侧到了一旁。
严鸿与张青砚上了二楼,张青砚在外等待,严鸿则来到正中的雅间之内。只见桌上罗列各色水果、点心,赵文华去了官服,一身儒士打扮,在里面等候。见严鸿到了,赵文华忙起身施礼道:“不知严户侯虎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如今连以长辈自居的胆量都没了,也着实有几分可怜。
严鸿忙上前搀扶道:“叔父,你这是要折煞侄儿啊。”他这句叔父一说,赵文华眼眶微微发红,那双手都有点颤抖。这段日子,他可算体会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往日里虽然在严家父子面前,他也没什么身份,但好歹是国朝二品尚书,严嵩义子。除了严嵩严世蕃外,严家上下对他都十分恭敬。
可自从他罢官以来,严嵩父子的模样越来越冷淡不说,便是那些下人,也开始给他脸色看,动辄拿些冷言冷语讥讽,到后来索性开始直接挡驾,不让他进府。那严鹄更是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今日严鸿还肯叫自己一声叔父,让赵文华大为受用。
待等入坐后,赵文华对外面吩咐摆席。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席就已经排摆整齐,赵文华毕恭毕敬道:“听说严户侯此番下山东经历无数风险,我这里略备薄酒一桌,既为户侯接风,也是为户侯压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釜下添薪
严鸿笑道:“叔父何必如此?小侄我这次下山东确实吃了些惊吓,不过靠当今圣上洪恩,靠我爷爷的福气,最后毛也没掉半根,反而蒙天家看重,给了不少赏赐。你我都是一家人,说话绕这么多弯子,有什么意思?您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不如说在明处,若是我力之所及,绝不推辞。”
赵文华闻听,忙点头道:“户侯说的是。”接着,他又陪着小心道:“户侯有所不知,我这一遭被罢官待查,那些御史们穷追猛打,我实在是招架不住啊。唉,外人都说做官容易,谁晓得做官的辛苦?上下都要打点,同僚也要维持,这哪一项不要银子来用?单单指望那点俸禄,又能济什么事?况且说句话,户侯也别不爱听,小阁老那边,胃口大的很,帐面上亏空的银钱,我连一半都没落到啊。大多是进了小阁老的口袋,如今让我背起来,我怎么背的动?军械营造的事,小阁老说万事有他,我没想到……”
他有些话也不方便说的太明确,这贪污亏空的事,哪件少的了严世蕃的事。工程营造时,严世蕃经常领来些不知所谓的人,称是他的老同乡,老世交,所提供的工程材料便宜,能省下一大笔钱。只是那工料的材质,自然就没法说了。又有谁敢去考核?至于军械营造上,严世蕃更是从中上下其手,大肆中饱私囊,就连火药局的火药他也弄些花头,多报消耗。
严鸿闻听,原来这厮要推卸责任。便冷笑道:“那按叔父的话说。这虚报战功。想必也是我父亲指使?”
赵文华脸色一白,忙道:“误会,误会!赵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攀咬小阁老啊。那是我失心疯,不懂好歹,总想要立个大功。再加上张经一向不卖元辅面子,我便想为严家除个祸害,哪知道……到如今。我也是追悔莫及。户侯对我恩重如山,前番江南徐海一案,全亏户侯助我,既为国朝招安了徐海这一支精兵,又免了赵某的大祸。如今圣眷正隆,听闻天子亲自赐字纯臣,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还望看在往日情分拉我一把,我也不求复原官,只求骸骨还乡足以。且当初赵某斗胆与胡宗宪商议的那开海禁,招安汪直的大略。闻说户侯也是大力赞成的。日后户侯成此利国利民的大功,赵某也愿尽平生微力。效犬马之劳。”
乞骸骨还乡,是当时对回家养老的一种委婉手法,即乞赠骸骨归田里。赵文华的意思,就是我官可以不做,只是希望能把往日罪过一笔勾销,免得被追究。
严鸿听赵文华这么一说,倒是微微一怔,心道说起来,这厮的确是个开海派,而且又是浙江慈溪人,自个要做成招安汪直,对外番通商的事,好像确实有可用他的地方。但转念一想,招安汪直,开海通商,此事老子自有许多贤人商量。你这赵某人自个都落魄到这般了,能起什么用?再说用了你,多半被你连累。罢了,还是拿你去博美人一笑比较划算。再说我对上已经领取了我爹的命令,我爷爷的首肯,对下更给张美人承诺好了,你老人家的命不取,上下都没法交账啊。想到此,严鸿面露冷笑,默不作声。
赵文华也知道这要求不容易答应,见严鸿不说话,他急忙自袖中伸手,取出一叠物事递了过去道:“户侯,此一番赵某罢官,没了进项,只能坐吃山空,不过好在往日还有点积蓄。这里是纹银一万二千两,另外两所京师宅子的房契,还望户侯笑纳。”
严鸿没接东西,只是冷笑道:“叔父你这是做甚?你我两家还用的着这些么?小侄若能为你效劳,自无话说,只是么,您也知道,我是锦衣卫,不是风宪官。您啊,我看是找错了人,这事应该找我舅公啊,找我没什么用。”
赵文华心道:我要能找欧阳必进,何必来找你?那老头子一天到晚鼓捣些奇怪的东西,只是无心仕途,这右都御史被他做成了散仙一样,找他有什么用?可是如今却轮不到自己发火,只是不住哀告道:“户侯,看在文华为严府鞍前马后,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户侯发发慈悲吧。”
严鸿夹了一口菜,先夸了几句大师傅的手艺,然后笑道:“叔父,这一遭,我在济南,跟那刘才刘巡抚打了交道,他那里记了些好玩的东西,说是拿出来啊,连我爹小阁老也都不敢动他的汗毛。叔父你为官多年,论亲疏更在那刘才之上。不知道是否也有此雅好?”
赵文华闻听此言,面色苍白,两腿打颤,猛的跪倒在地道:“冤枉!冤枉啊!赵某对义父他老人家的忠心,天日可鉴,怎会效法刘应时,做那不义之举。赵某纵死,也不敢牵连义父一家,还望户侯明查。”
严鸿急忙把他搀回座位上,满面堆欢:“这才对嘛,没记就好。你看,刘才倒是聪明,记得十分详尽,结果呢?族灭啊。我爷爷在天子面前什么待遇,我爹什么手段,想必赵叔父您比我更清楚。放心吧,严府向来对自己人有分寸。您既然如此忠心,我严家又怎会看着您不管?这些东西快收起来吧,您的事,好办,小侄想个办法,定让您骸骨还乡就是。”
赵文华自己说骸骨还乡,是辞官的谦辞,可是从严鸿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他也知道,这严鸿一向不学无术,也懒得和他计较。听严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赵文华止不住的道谢,那银票房契,并不敢向回收。口中道:“户侯不必客气,这点小礼物不承敬意,还望户侯不要嫌少。”
严鸿摆手止住了他,对外面喊道:“青砚,你也进来见见赵叔父吧。”只听一阵脚步声,张青砚轻移莲步,走入雅间。她此时去了头上帷笠,露出俏面,真是光彩夺目。赵文华初见这一个女子近来,不觉一愣,不知她什么来路。可片刻间就不由暗自佩服严鸿的艳福。心中暗想:这多半就是严鸿从山东接来的爱妾吧,怪不得严鸿这一遭连命都泼出去了下济南,为了这么个人儿,值啊。只是这女子怎么穿了身素衣,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那张青砚进了房中,也不向赵文华见礼,而是嘴角带着冷笑,退到严鸿身后坐下。严鸿满脸堆笑,问赵文华道:“叔父可认得她?”
赵文华赶紧拱手道:“今日初次得见令宠,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户侯得此美眷,艳福不浅。只可惜赵某今日出来的仓促,这见面礼没能备下,实在是太失礼了。”
严鸿摇头道:“叔父,你误会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我的妾室,而是将门之后,了不得的巾帼英雄。她与叔父你虽是首次相见,但她伯父与你,却可算的老相识。”
赵文华听的满头雾水,问道:“但不知这位姑娘的尊伯,却是何人?”
严鸿朗声道:“她伯父,便是那南京兵部尚书、浙直总督,张经张老司马。”严鸿这话一出,赵文华脸色又一变。这丫头居然是张经的侄女,她到这里来做甚?他有心起身离开,又不知严鸿把这女子叫来作甚,一时僵在那。
严鸿不慌不忙,拿出了一个药葫芦,对赵文华晃晃道:“叔父,这个里面装的药叫穿心丸,说来还是当日罗叔父相赠。吃了以后,连忤作都难以勘验。这药十分难得,我用这个伺候叔父上路,也算对的起您了。”
“你!”赵文华虽则在严府面前奴颜婢膝,可闻听这纨绔竟要害死自己,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待欲发作。哪知严鸿把脸一沉道:“叔父,您最好坐下说话,且听小侄把话说完,再想想吃还是不吃。”
赵文华此时已经是断脊梁的狗,被严鸿这一声,刚刚鼓起的怒气又泄了七分,缓缓坐下。严鸿冷笑道:“赵叔父,还是醒醒吧,您如今还以为能不死?您做下的这诸般勾当,也不必我一一列举了。便是不吃这药,那朝廷的王法您又怎么逃?贪墨钱款,谎报战功,陷害功臣,这些罪过还制不了你?而我严家的态度,您到现在想必也该明白一二了吧。再说这次的锅,你不背谁背?真要拖下去,大家没趣。等到了那个时候,不只您要死,家眷也难免受牵连,单是退赔赃款那一条,你家几辈子也还不起。依我说啊,叔父您还是自己了断,来个干净。这样我严府也少些麻烦。您若给小侄这点面子,我便在万岁面前为您说说好话,把这退赔一事免了,保您子孙满门无恙,也便是了。”
赵文华闻听,面如死灰浑身发颤,骈指虚点,嘴唇颤动,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半晌,他才懦懦道:“我……我要见义父一面,我要见义兄说话。若是他们的意思,赵某绝无二话,你……你的话,我信不过。我为严家立过功,我为义父出过力,我要见义父!”(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富贵降龙
严鸿见赵文华这般死相,脸上神情未变,更是轻松自如道:“赵叔父,你何必呢?我祖父和父亲若想见你,又怎么会放任家人对你恶语相向,又怎会打发我前来?你为官多年,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楚吧?我爹的为人,你也清楚的很。若是真由他来处理此事,未必有那么轻巧。再说了,你这次惹怒的是天家,我家怎么会为了你,去触天家的霉头?要不你试试投奔徐阶,看看徐次辅会不会蠢到拉你一把?”
赵文华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争论。如果说,在过去若干年里,他对严鸿并未放在眼里,认为左右不过是个纨绔,能有什么能耐的话,那么自从严鸿下江南一趟,在他心中已经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了。可到今日,他才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对方。严鸿不但有干才,而且断尾断腕的魄力,也颇有小阁老之风。再加上对方的话正好拿捏住了自己底线所在,赵文华胆战心惊,只能屈膝认命。
是啊,自己这一遭犯下的事,想来也是难以躲的过,就算是现在改换门庭,也要有人肯收容才行。而且连底牌都没有,又靠什么反水?徐阶也不会傻到收容一个已经被天子所厌恶的人,更何况,如今连徐阶都对严阁老礼敬三分,他又如何会为了自己一个丧家之犬就和严府全线开战?
从刘才之死上看,严家对待叛徒心狠手辣。自己如果真去投奔他人,免不了满门皆丧。而且自己的家财就算都贴上,也根本不可能填的住工部的大窟窿。如果真是子孙追赔。那赵家就算彻底败落了。
思来想去。赵文华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确实已经没有了一条活路。左右不过是个早死与晚死的区别。今天严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现在自己拂袖而去,恐怕不几天就要被拿入诏狱了。到时候子孙充军,妻女入教坊,这可就万劫不复,祸及子孙。
他思忖半晌,颤声道:“你……你当真保我家眷平安?”
严鸿笑道:“赵叔父。我今天把这些话说得这样不客气,固然少了些礼貌,却也是和你交底,免得尔虞我诈的兜圈子。难道叔父还需要我表演什么指天发誓的鬼把戏?信与不信,全都在你。甚至我还要说,如果这事之后,我爷爷、父亲翻脸,或者天家态度严峻,我也不能保证您家人就能平安。只能说,小侄没有必要骗你。只要天家和我严府尊长不另节外生枝,我答应赵叔父的一定会尽力办到。何去何从。任君自决。”
赵文华呆了一呆,含泪缓缓点点头:“那好,就听从户侯的安排。”
严鸿异常装13地做个手势,张青砚点一点头,盈盈上前,斟了一杯酒,又从严鸿手中接过药葫芦,将里面丹丸倒入酒中。赵文华叹息一声,颤抖着手,端起了眼前的酒杯,倒是有小半都撒在了衣服上。
严鸿也不着急,只是看着他把那剩下的酒喝下去,才道:“这药要过几天才发作,正好拿这几天时间,好好安排下身后事。若是叔父想要邀请些名医诊治,或是寻找解药,也随你的意。不过到那时,方才我许下的条件,自然也全都作废。时候不早,侄儿告辞。那些银票房契您留着,给我那世兄世妹,留份家当,好让他们以后不至于挨饿受冻。”
说完,严鸿径直与张青砚下了醉仙楼。两人还是一个乘马,一个坐轿,回到客栈张青砚的房中。张青砚盈盈下拜道:“多谢严大公子仗义出手,为我张家报此大仇。此恩此德,不知该如何报答。”
严鸿笑道:“张女侠不必客套,说来我其实也要感激你。你若是方才在酒楼上施展紫清双侠的神威,直接一剑取了那厮首级,我便不好在天家面前交代了。”
张青砚闻言,莞尔道:“公子眼中,小女子便是那般无知莽撞之人?只要能报的了仇,用什么手段,我倒不在乎”。
二人对面坐下,倒上茶水。此刻既然大事已了,严鸿却不告辞,张青砚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说,忽然问道:“听说严大公子数日前得以面见天家,但不知孙姐姐的家人,这次是个怎么安排?”
严鸿道:“也没什么,有大有小,都弄了个官职。孙老爷子是指挥使。至于以后怎么样,还要靠自己去挣。另选了十个人,给了个锦衣身份。”
张青砚道:“按这些人的出身,莫非是挂个空衔,按月拿饷的?这日子过的倒也清闲。”
严鸿摇头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他们全都是实授官,等过了年,就都要去熬大营,有他们好受的。哎,这也是我办事不力,带累了孙家的人。”
严鸿在这里拼命地无耻装13,张青砚也不是白痴,不由暗自心惊。她虽然是个江湖人物,可是毕竟出身张家,加上忠义盟盟主邵景的叔叔邵方结交官府,因此对于官场上的事,张青砚了解颇多。严鸿嘴里说得辛苦,实际上这实授将官的价值,比虚衔何止好上十倍。
一百多个虚衔官不值钱,真要是虚衔按月拿饷,按大明朝的俸禄制度,穷也穷死了,而且丝毫看不到前途,更别说虚衔是否能拿到饷,也在两论。不过对于那些招安的响马贼来说,都已经算的上是天大的恩赐。
而一百多个实授武官,这得是何等的权势,才能运作下来!要知道兵部门口,每天排队等实授的官,都能排出几里地去。单说这次大战,济南这边只是添头,杨博那才是正戏。可是杨博那边浴血撕杀的兵将,慢说一百个实职,怕是三五十个实职都得不到。
这群飞虎山的人,虽说也有一部分人马经历过济南之战,在尸山血海里面冲出来的,但是毕竟不过一二百号人,怎么和杨博手下的数万正军的战功相比?就靠着孙月蓉的关系,居然人人得了实缺。这便是元辅家的威风啊。可惜这么个金龟婿怎么就被那个丑丫头钓走了,她又凭什么?张青砚心中纠结,不由叹了一口气。
严鸿见她神色落寞,问道:“张女侠大仇得报,怎么仿佛还有满腹心事?”
张青砚总不好说是自己嫉妒孙月蓉,只好敷衍道:“实不相瞒,今日我在轿中偷眼观看,那赵文华的扈从里,颇有些京师有名的武师教习。若是单打独斗,或许未必是我对手,可若是一拥齐上,倒是难以应付。只是没想到,那赵文华在小相公面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好乖乖服毒。这份本事便是家师也万难企及,小女子不禁感叹自身,学这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严鸿心里暗自冷笑,你若不是有这一身武功,我早把你强推了。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便安慰道:“张女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旁人说不定也羡慕的很呢。”
张青砚闻听,苦笑道:“羡慕?小相公说的好笑话啊。在你们这些官宦人家眼中,江湖女子对比大家闺秀,天生便低了不止一头。便是场面上,嘴上或许恭维两句,心里不知有多少龌龊念头。更有那可恶的,把我们这些仗剑行侠的,与走江湖卖解的归为一类,说我们做那没廉耻的勾当的也是有的。这舌头根子便压死个人,更何况江湖中人不耕不织,又要吃喝花用,钱财如何着落?便是我那恩师,当年为着四百亩水田的事,被嘉定州知州为难,无奈之下,还要进京向夏阁老乞援。”
她说到此处,又一声长叹道:“江湖人又有什么风光?尤其是女儿家,风餐露宿受尽颠簸之苦不说,破庙荒坟,都是栖身之地,与男子同吃同宿,虽不及于乱,可天下人哪管你许多。如今这江湖人啊,真正有本事的都置办田产安心当富家翁,行走江湖的都是苦命人。尤其是我们女儿家,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肯要,要么就是孤老一生,要么就是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受无数的闲气。而且行走江湖,总得吃穿用度,这笔开销又从哪来?劫富济贫先不说犯了国家律法,便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也不是好对付的,万一遇到嫁到大户人家当姨娘的前辈,彼此面上都不好看,一不留神引来官军,就更是凶险万分。我这几年行走江湖,盘费全赖邵兄多多周济,可也不算宽裕。连那胭脂水粉,也舍不得去买,衣衫头面,也舍不得购置。而且行走江湖,戴了太多首饰又不方便,还哪点像个女儿家?”
严鸿闻听,才知这位女侠非但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反而是个俗到极致的享乐主义者。她话里话外透露出对那些满头珠翠,吃好穿好,出入有人伺候的大家闺秀,豪门贵妇生活的向往。这么一来,严鸿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从济南相逢以来,这位张女侠好似对自个颇有亲近之意。
张青砚趁着兴头,又将自己的出身来历详说一番,尤其说到师傅把自己强行带入师门,严厉授艺时,居然带上三分哀怨。如今自己虽然大仇得报,但却不知将来去向何方?忠义盟当然是一帮侠义道的组织,但又不能作为人生归宿。自己家早就给自己做了衣冠冢,放眼天下无处投奔,多半就要回归山门,甚至落发为尼,从此清灯古佛了此残生。语气神态中,大有伤春悲秋之感。(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兰贞柔情(上)
严鸿听张青砚自怨自艾,不禁心思转动。开春之后,他就要奉命去壕境,路途遥远,若是与此丽人同行,看样子多半就能有番香艳际遇。严小相公本就是个好色之人,张青砚姿色出众,只比夏紫苏略输半筹,单从相貌上,稳压严鸿一干妻妾,他如何不动心?再加上张青砚自个看来也不排斥纨绔公子,多半好事能成。客栈之中,飞虎山的人太多,想要偷香窃玉也不方便。等到了大海之上,可就全由自己做主,还怕她这拜金女能飞出手去?
想到此,严鸿满脸堆笑道:“说起来,本次诛杀赵文华,一半是靠天家,算不得小可功劳。而张女侠前番已经帮我对付雷占彪,夺回月蓉,对我毫无亏欠。只是此刻却有一桩事,欲求张女侠相助。等年后,我就要去壕境那里走一遭,与佛郎机人打交道。那佛郎机人的厉害,自然未敢轻视,我却欲求张女侠相助。另外,听闻西洋产花露,用后能让人平添香气,若去壕境,到时候当为张女侠准备一份。不知道张女侠是否有兴致,与我一道去看看这壕境风光?”
张青砚闻听,脸微微一红,口中应着:“那佛郎机人铳炮犀利,极难应付,严大公子确须当心。无论如何,这诛杀赵文华,报我张家大仇之事,非公子无人能促成,现公子有事,我岂能坐视?过得数日,我便要返回南京,祭拜伯父。待年后大公子到壕境,若走陆路。便是自湖广南下。若走水路。多半要到福州换船。若是公子走水路,妾身便在福州恭迎虎驾,随公子同赴壕境,以免吃了蛮夷的亏。”
严鸿闻听心中暗喜,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一言为定。想来本次天家叫我南下壕境,为的一则是佛夷越境之事,二则还要顺道考察开海事宜。多半是走水路。到时我俩在福州,不见不散!”
严鸿与张青砚约定了相见的方法后,才自离去。从窗口看着严鸿骑马而去的背影。张青砚轻声笑道:“师姐,这一遭,师妹不容你再抢了我的先呢。这严家的姨娘,我是做定了。”
数日之后,传来前工部尚书赵文华暴病身亡的消息。据说死因十分蹊跷,居然是夜里使劲揉自己的肚子,结果把肚子揉破了,肠子流出来死的。基本上就在他死后不久。那给事中罗嘉宾就再度上疏,就赵文华侵吞军饷十余万两的事情请穷究其罪。不过这事儿却如石沉大海。不了了之。此时朝堂上大家都在把目标集中到严鸿身上,至于赵文华则成了死老虎。由于严嵩一党对赵文华的果断断尾,徐阶的盟友周延再去追杀他也没什么意思。这么一来,赵家人倒是避免了因为被追缴罚款,搞得子子孙孙无穷受苦的历史原有悲剧下场。
嘉靖皇帝这边,由于新得了严鸿贡献的大笔财宝,至少相当于数年的内库进账,倒也没太把这十几万两银子太放在心上。他现在想的就是让严鸿快点出海,去解决佛郎机人的问题,早日实现开海贸易。另外,严鸿献的东西里珍宝甚多,这些东西虽好,但也是需要变现,想来想去,有这么强大购买力的,还是那两洋番鬼,因此嘉靖对于开海之事,更为期待。
严鸿这边,自从弄死了赵文华,并和张青砚约定同去澳门,他倒暂时没工夫提前打算。就在北京城里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呢。他从那济南那侵吞的珠宝里,细细挑选了一份厚礼,这一日亲自送到了陆炳府上。
进府以后,拜见陆炳。严鸿送上礼单,陆炳自然笑纳。二人哼哼哈哈,话没说上两句,只听脚步声音,门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女儿参见爹爹。”
陆炳哈哈笑道:“好一个不知羞的丫头,进来说话。”
一阵微微香风,陆兰贞已然闯进屋中,轻声道:“见过爹爹,见过严世兄”。严鸿忙把头低下,不敢看陆兰贞的脸。陆炳道:“都是自家人,又不是没见过,严贤侄何必太过见外?”
陆兰贞也嗔道:“爹爹,想必是女儿太过丑陋,严世兄一见女儿便生厌恶,因此连个正脸也不肯给。”
严鸿此时哪还敢继续低头装君子?忙抬头赔笑:“贤妹哪里话来,只是这男女有别,小兄不敢孟浪。”
正眼看时,只见今日陆兰贞一身崭新的水蓝袄裙,外罩一件褙子,倒不似当初袭击自己时那一身劲装打扮。脸上施了脂粉,不过还是看的出,她神色憔悴,目光暗淡。陆炳冷哼一声道:“贞儿听闻谣言,说你在济南中箭身亡,茶饭不思,人轻减了许多。若是她当真有个好歹,老夫须饶你不得。”
严鸿心知对方并非恫吓。陆兰贞被陆炳爱若掌上明珠,若是真因为自己而送了命,怕陆炳真豁出去和自己拼。当下忙起身施礼道:“有劳贤妹挂怀,死罪死罪。”
陆兰贞来见严鸿已是鼓足了勇气,此时一张俏面胀的通红,低头道:“爹爹!”
陆炳哈哈笑道:“这丫头,却还脸红。当日你念叨生不同衾死同穴时,怎的不害羞了?严鸿啊,贞儿这段日子将你讲的那什么罗公子的本子印成了话本,在京师书局贩卖,又让家中的南戏班子,排演了剧目。你今天定要留下来好好看看。”
陆兰贞道:“小妹斗胆,将这故事略做改动,还请世兄品评一二。”
严鸿听到此,心头又是一震。这次他从家里知道,二弟严鹄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乃是定国公徐家的闺女,明年就要正式成亲。这样一来,严世蕃当然不会缠着陆炳,再要把陆兰贞嫁给严鹄了。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这顶包的光荣使命,按说也应该完成了啊。陆炳既然摆脱了严鹄这个姑爷,下面应该是好好给陆兰贞找个如意郎君才是正事。自己这有妇之夫,再牵扯其中未免不美。可是今天,陆兰贞这花痴脑残粉倒也罢了,怎么陆大都督还一副拉皮条的架势,甚至这种没羞没臊的话都当面说出来了?
眼见这里还拉着看戏,那罗公子和朱小姐是情戏啊,莫非是什么进一步的暗示?可他方要拒绝,陆兰贞的模样,让他又不好张嘴。更别说陆炳一旁虎视眈眈,大有你敢拒绝就给你好看的架势。他只得应道:“如此,小兄倒要一赏佳作。”
陆兰贞闻听,顿时欢喜,忙去吩咐管家安排。待爱女出门,陆炳才道:“算你识趣,若你敢说个不字,哼哼!”严鸿只觉如芒刺在背,不禁打了个痛快的冷战。
不多时,有人回禀,说小姐排的剧目,已经准备完毕。严鸿本想是,自个与陆炳一起看完这出戏,也不怕太多闲话。于是与陆炳同到后院之中。
忽有一名锦衣官校前来,耳语几句,陆炳闻听之后,脸色肃然,对严鸿道:“贤侄,今有我卫中精细校尉探来消息,白莲魔教济南一败,恼羞成怒,今有八大长老率领教中高手百余名,大举入京,怕是要做那背反谋逆的勾当。世伯我要紧急回卫里安排对策,可没法陪你看戏了。”
严鸿忙道:“既然是小侄济南大战,才惹怒魔教,出了这等重大军情,小侄自也当随世伯前往。”
陆炳虎目一弹道:“你说什么?陆某没听清,你与我再说一遍。”
严鸿被这一瞪,只觉得脖子处仿佛有一阵凉风吹过,恍然之间明白了七八分,赶紧道:“世伯,小侄我是说,既然小侄济南大战,才惹怒了魔教,害得世伯军务紧急,小侄定当在此守护贤妹,免得她被魔教余党所伤。”
陆炳这才一点头,说了句“你先去后宅看戏,吃过饭再走”,便带了那报事校尉,迈步而出。
严鸿暗自苦笑:当我傻啊。白莲教总坛都被端了,如今哪还有这么完整的建制,济南两个退休长老便是硕果仅存的人物,上哪弄八大长老?再说京营大兵十几万,白莲教抽风了,一百多人来京师作死?就算个个是李小龙也没用啊。
但陆炳的用意,昭然若揭,严鸿岂敢违抗?别说陆炳了,单是眼前这陆兰贞,惹恼了她,再把上次那娘子军调遣出来,自个皮肉吃苦也不是玩的。他只得随着陆府丫鬟七拐八绕,来到后宅,陆兰贞却又来迎着。严鸿也并未被带去戏台子,而是由陆兰贞直接引他来到了绣楼之下。
到绣楼门口,陆兰贞道:“这些戏子打扮起来也要费些时光,不如严兄先随小妹看看这改的戏本,待会听戏也免得你听不明白。请进。”
这南戏严鸿实在欣赏不来,词句也听不真切。俗话说生书熟戏,先看看本子倒也是正理。不过这绣楼怎么看也不是自己能进去的地方,严鸿忙道:“贤妹还是把本子拿下来我看吧,这里岂是我能进的地方?被世伯知道,非打断我双腿不可。”
陆兰贞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世兄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当初也曾同室共处,哪有这许多避忌。内宅之中,谁敢乱嚼舌头,便给我仔细性命,你只管放心就是。你不肯上来,莫非是心中有鬼?”(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兰贞柔情(下)
严鸿被陆兰贞缠的没办法,只得随她进了闺房。他本是想赶紧看了本子下楼,然后听完戏,随便在前院喝茶打屁,减少麻烦。不想陆兰贞带他进了闺房,让他落座后,自己不去拿本子,却在旁坐下,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本该时刻侍奉她的贴身丫鬟,则不知跑到哪去偷懒。
严鸿好歹是在济南见过千军万马厮杀的,已经到了这时候,也不再焦虑,索性沉下心来,仔细端详。他发现陆兰贞确实比当日相见时瘦了几分,脸上气色也不十分好看。这做惯保险推销员的,自然顺势安慰几句,询问贤妹是否身体不适?若是当真身染小恙,还是修养为要,这戏自是什么时候都能看。
陆兰贞听他动问,说道:“世兄,小妹当日想,若是你真遭不幸,我便顾不得孝道,也要遂你而去。只是这一遭,无论如何,也要赶在那胡家姐姐前面才行。因为惦念你的安危,日夜啼哭,茶饭不思,如何不瘦?”
严鸿听得对方在变相表白,心头一跳。只是陆兰贞虽然美貌,他对这位贤妹却并无特殊情义,又忌惮她爹陆大金吾的虎威,更不愿为此就休掉结发妻子胡晚娘,故而暂时存了个敬而远之之心,因此对这话他只当没听见,并未接话。
然而陆兰贞一边,这话既厚着脸皮开了头,又是在自己闺房内,别无他人,索性便豁出去。她银牙一咬道:“严兄,我来问你。当日若不是你在胡姐姐进香时,对她一见钟情。你可还会宁肯舍掉性命。也要拒绝我陆家的婚事?若是你们夫妻美满。小妹也只好自认倒运,随便找了个什么人家嫁了就是。可是你们二人分明不是琴瑟和谐,胡姐姐成婚二年,并无子息,也不让你纳妾讨小,这回孙氏的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小妹今日不顾廉耻。也要把心里话说个清楚。我决非是善妒之人。便是日后你多娶几房姬妾,只要不是一味荒淫,伤损身体,小妹决不会作梗。你看我爹爹,也娶了十几个姨娘,我几时说过她们坏话?便是我那故去的娘,也并未苛待她们的。”
她说话时,离严鸿又近了几分。严鸿只觉得心中摇曳,神魂不属。看来陆兰贞对自己也真是相思情苦,今天才有此破釜沉舟的举动。可是对方越是这样逼迫。严鸿越有一丝踌躇。毕竟,自己现在除了家中娇妻。以及快要娶进的孙月蓉,还有美貌丫鬟宝蟾、坠儿,以及眼看着颇有希望的张青砚等人。陆兰贞与她们相比,除了家族权势之外,未见得有多大优势,当然这家族权势,偏偏是严鸿比较紧张的东西。再说陆兰贞要的,可不仅仅是亲密接触。冲着陆大金吾的面子,他能让这世妹做妾么?这样一来,就更是紧张了。
见自己抛白心迹,严鸿却全无反应,陆兰贞只当是对方对自己小看的紧,全无心思。又想到前些时为了眼前这薄幸人,自己寻死觅活,茶饭不思,对方回京后,连片纸半言也未给自己,顿感凄苦委屈,美目含泪道:
“小妹今日不顾廉耻,倒是让世兄笑话了。小妹不该痴心妄想,连爹爹的脸面都被我丢尽了。不过,世兄可切莫以为,小妹我是没人要的,才会这样对世兄死缠烂打。那李茂材、刘守有,他们也是国朝俊彦,对小妹颇有情义。可小妹是把一腔相思,都寄在了你这负心汉身上。”陆兰贞说完,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严鸿心头一动,那李茂材、刘守有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不在京师这段时间,京师起了那么大变化,陆兰贞已然要许配人家?
正所谓男人大多是贱货,送上门来的好东西还要挑这挑那,真要失去了马上觉得舍不得。严鸿虽则算个出类拔萃的纨绔,但也未能免除如此的庸俗心态。他这会儿看着那伏案痛哭的佳人,心中暗转念头:我对陆兰贞虽然无什么感情,可是她也真是姿色出众。这且不说,单是锦衣卫这一大助力,就万不能放过。如果把这俏佳人推到别人怀里,那我便是天字第一号的笨伯了。
他不像某些穿越前辈那样,遇到这种事装13的说为了对方的幸福,让对方可以有个更好的归宿云云把其拒之门外。按严鸿的逻辑,所谓的好归宿,就是成为自己的妻妾,其他一概属于鲜花插到牛粪上,明珠投暗。而陆炳为自己抹去后患这事,更说明了锦衣卫的能量。要是陆兰贞他日嫁了别人,自己还能有这优待?
陆兰贞提的这两个人,也让他难免紧张。李茂材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刘守有他可是知道的。当初慕老爷子介绍卫里人物时,特意说过此人。
刘守有的祖父刘天和,曾官拜兵部尚书。刘守有算的上实打实的名臣之后,其父刘粲官职虽然不高,但深受嘉靖宠信,屡受封赠。刘守有本人则是武进士出身,能降烈马,开得硬弓,拳脚棍棒甚是精熟,也能作几笔文章,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如今官拜锦衣卫四品指挥佥事,称的起本卫之内有数的少年英杰。
若是真让他成了陆炳的乘龙快婿,这锦衣卫将来说不定就归刘守有执掌。他跟严家算不上一路人,其立场十分暧昧,是有朝一日他执掌锦衣,对自己可没有半点好处。
本来严鸿一心混吃等死安心当米虫,于权柄看的不重。可是此番出巡山东,让他饱尝了权势带来的好处。这一来食髓知味,难以忘怀。别的不说,山东四大家为何要巴结他?那四大家的姑娘为何为他暖床?山东私盐他为何能占一成干股?若是有朝一日,失了权柄,这等享受又到何处去寻?再说,便是想做好事,也要有权,此番若不是仗着天子给的权力,自己到济南又有什么用?如今自然是有祖父、父亲照顾,可是自己祖父年事以高,即使不会如历史上一样抄家,他还能干几年?将来还是要靠自己去打片基业出来。
所以,如今的严鸿于权力二字看的,已经比当初刚刚穿越过来时要重上许多。他自知无甚才学,干实事肯定不行,要是下放去当地方官,多半搞砸。不过对于很多高位,文韬武略都非必要,关键还是看人脉。要在锦衣卫系统内混出头来,陆家则是不可缺少的臂助。
本来他也是想徐徐图之,长久打算,筹划如何在卫里发展。对于陆兰贞,不妨来个细水长流,水到渠成。可如今看来,已经容不得自己从容布置,更顾不得晚娘感受了。至于感情云云,就等着婚后慢慢培养也可。何况陆兰贞对自己的感情再幼稚,那也是真情实感啊。自己呢,还是先把这小妮子牢牢掌握在手里才是正经。
想到此,严鸿暗中提气,一把握住陆兰贞的玉手,柔声道:“贤妹,你的心思,愚兄如何不知?你这番情义足以感天动地,只是愚兄自想,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何德何能,敢亲近贤妹的芳泽?他年功名不成,又怎对得起世妹的花容月貌,款款深情?实在是愚兄怕有负于你的心意,也怕误了你的青春,才不敢贸然答应。再说,我前番与晚娘约定终身,若是如今做了一个负心人,又怕你看轻了我。”
陆兰贞本来伏案而泣,不防被严鸿抓住了手,只觉得芳心乱跳,粉面通红,又盼着对方多握一会才好。听严鸿这般分说,她心中大为感动,渐渐收了悲声,抬头道:“严兄,你舍胡氏,算的什么负心?我今日只要你一句话,若是你心里有我,便是让我等到七老八十,我也决不反复。若是你心里没有我,我便不管姓李还是姓刘,随便找人嫁了便是。”
严鸿闻听,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贤妹,你花容月貌,对愚兄一片真心。小兄又非是那石头人,怎的不动心?实不相瞒,我心里对妹子,也早有了心思。只是家有糟糠之妻,她虽然婚后于我不假颜色,但是素无过恶,我当初也是一片苦心求来的,如今怎好随意便休了?我,我心里也是苦的很啊。”
毕竟他已经是久经风月的老手,这一番装可怜扮委屈,陆兰贞如何不上他当,赶紧道:“那便是小妹错怪了兄长。我只当你恼我上次冒犯于你,已对我生了厌恶,今日才如此冷淡。那次,也是小妹一时孟浪,今日向严兄赔罪就是。你若是不出气,便双倍打回来,我也不怪你。”
严鸿道:“今日知你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我的好妹子一手指头。只是那李茂材、刘守有又是怎么回事?”
陆兰贞得严鸿这番话,已经是兴奋得双颊绯红。她本又是将门虎女,生性豪迈,当即便诉说起近来这段日子的过往之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李茂材与刘守有
原来,近来陆府确实发生了给陆兰贞另觅佳偶的事,而这问题却是出在陆炳的两个儿子——陆绎、陆炜这对兄弟身上。他二人与严鸿本质一样,都是纨绔子弟,与严鸿相比,遇事又少了几分沉稳。
前者,东厂太监李彬调查陆炳的一番违法犯罪之事,陆炳稳如泰山,那兄弟俩则慌了手脚。尤其严家在这件事上并没出手,他们没想到这是因为严家和陆炳都没把这事当事,只当是严家这个盟友不怎么可靠,便有些慌乱。
虽然后来李彬被陆炳搞的身败名裂,又被海瑞一番穷追猛打断送了性命,可两兄弟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二人暗自盘算,严嵩如今已年过古稀,还有几年可活?严世蕃身有残疾,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阁臣。至于严鸿严鹄兄弟,跟自己哥们差不多,严家还有几年可风光的?
至于严鸿风光,这个就是股虚火。严鸿是什么东西,他们弟兄还不清楚?文无文才,武无无才,完全靠家族势力,才坐到这个位置。等到严嵩一朝致仕,他的位置还能不能稳固都在两论,就更别提提升了。再加上,严鸿这厮对自家的态度,明显是在敷衍搪塞,这种冷屁股,咱何必要用热脸去贴?
另外,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前不久刚刚被拉下马来,另一个干儿子刘才又在济南大火中丧命。看样子,严阁老府上自己都先乱了起来。自家的干儿子都保不住,还被自己的孙子用来当人头收。这样下去,还能指望他们罩住盟友么?
两兄弟越商量。越觉得严家前途黯淡。没什么指望。自己父亲活着自然万事都好。他老人家一朝离世,自家的万贯家私怎么来的,这两兄弟可十分清楚。他们能怎么讹诈别人,自然别人也就能如法炮制,讹诈他们。一旦被人惦记上,什么家财、爵禄恐怕都保不住。当今世上,文贵武贱,自己家要想长久。要想老爹死后,自己兄弟还能享受富贵,还是要另外结交个文官当靠山才是。
另外结交谁呢?盘算来盘算去,两兄弟觉得还是徐阶徐阁老有前途。你看,如今徐阁老势力虽然还大不如严阁老,但是已经是朝廷上的第二派系了,而且还在稳步上升。而从年龄上,徐阁老比严阁老年轻二十多岁。几年后,多半朝廷上就是徐阶徐阁老的天下,提前搭个关系总没坏处。反正现在严鸿也对妹子的好意视而不见。不如干脆去和徐阁老一派的人联姻好了。
只是这搭婚姻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徐阶的孙子徐元春岁数太小,联系不上。大约没法搞姐弟恋。侄孙徐元泰倒是个人才,可是远在南京,鞭长莫及。那大哥陆绎一番盘算下来,就把眼光落在了李春芳头上。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状元,当今翰林学士兼礼部左侍郎,徐阶的得意门生。如今礼部尚书吴山由于屡次在严家手上吃亏,据说心灰意冷,大有致仕之心。若是他辞官归隐,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多半要由李春芳担任。
礼部名列六部第三,可是在六部中清贵排第一。如果一切顺利,礼部尚书他日问鼎阁臣宝座不成问题。比如当今朝廷第二大势力徐阁老,就是在礼部尚书位置上异军突起的。李春芳二子李茂材,少有才名,学问了得,也是扬州有名的才子,如今尚未婚配。陆绎便起了将妹子的终身许配李茂材的念头。
另一方面,锦衣卫内,也有人把眼光落在了陆兰贞身上。那便是锦衣卫四品指挥佥事刘守有。他志大心雄,一心要做出一番事业,只是如今官职虽高,实权不大,负责的是京师中捕盗之事。要知锦衣卫虽然如今与五城兵马司以及京营共同负责京师治安。可是一向是勇于征收常例,懒于任事干活。大案子不愿意引火烧身,小案子懒得上手去管,所谓捕盗拿贼,也多是虚应故事。除非是真的有不知死活的贼人惹下大篓子,或是事主家有油水,否则锦衣卫对于抓贼的事一向是不怎么上心。饶是刘守有一心大展拳脚,做出番事业来,奈何下面的人消极怠工,他又根脚不硬,做不到大刀阔斧的整顿,因此一直没做出什么业绩。
刘守有思来想去,知道问题出在自己没有靠山上,便把脑筋动到了陆兰贞这。只要成了陆大都督的女婿,自己的凌云壮志自能实现,将来接管锦衣卫都大有可能。之前是听说严世蕃一再为严鹄提亲,自个要去撩拨这尊女神,怕遭到严家报复。如今严鹄已经结了亲,严大少与陆小姐的谣言也渐渐平息,刘锦衣便开始搞些动作。
他家几代为官,也有些家私。他走的却是二公子陆炜的路子。为了巴结陆炜,也不知费了多少银钱。趁着酒席之间,拐弯抹角提出自己当初定亲的那姑娘暴病而亡,自己光棍一条,早听说陆兰贞小姐品貌无双,还望能结个亲事,他日定不会亏待陆小姐与陆兄就是。
陆炜觉得自家这个酒肉朋友,要相貌有相貌,要武艺有武艺,才能也远在自己之上,加之本身也是锦衣卫,他日如果是自己的内弟执掌锦衣卫,想来也不会让家中的财产吃了亏。这么着,便想把自己妹妹许给这刘守有。
弟兄二人一个中意李家,一个中意刘家,彼此争执不下,谁也难以说服谁,便到老爹处,请爹爹择一而选。哪知事机不密,被陆兰贞听到消息,这陆兰贞一不哭二不闹,只派人出去,将京师尼姑庵中有名的尼姑请来十几名。表示要请她们中随便一人,收自己为徒,为自己落发。
这帮尼姑哪个敢干这事?正在僵持不下时,陆炳闻讯赶到,先是轰走了尼姑,又把自己两个儿子叫来臭骂了一通。这两个混小子简直全无脑子。先不提闺女的感受怎样,单说此时要是把陆兰贞另外许出去,这不等于是公开和严府决裂?
当然,陆炳并没有犯贱到女儿非严鸿不许的地步,只是严鹄虽然结了亲,可也不能说立刻让陆兰贞给李春芳联姻啊!此时朝堂上,徐严两大派貌合神离,虽然徐阶是一味的装好脸,可毕竟也随时有翻脸开片的可能。这种敏感时期,要是陆炳再把女儿嫁给李春芳的儿子,那不等同陆徐结盟,自己反水了?
至于说嫁给锦衣卫的刘守有,这事儿的风险倒没这么高。可是刘守有算个什么档次的东西,他有什么家族势力,有多少未来发展潜力?在陆炳看来,这人能赶上严鸿的十分之一么?居然会选这么个人来替代严鸿这宝贝,简直是瞎了狗眼!陆炳越骂越怒,把两兄弟赶回了平湖老家整理家中田地帐目去了。
说起来,陆炳陆大金吾在朝堂上虽然呼风唤雨,堪称一方诸侯,可是自家闺女陆兰贞一门心思要嫁严鸿,他也不好强扭。因此上,他豁出老脸,就在今天制造了这个机会,让女儿自己和严鸿说个清楚。若是严鸿果真无意,女儿也不必再受这相思之苦。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听陆兰贞说完,严鸿心里暗叫一声,原来自个先前尽力回避的这位千金小姐,如今已经有人来挖墙脚了!他更坚定了念头,必须掌握住陆兰贞。否则万一哪天陆兰贞被别人捷足先登,陆炳的立场跟随发生变化,那不但严府的政治联盟可能受损,自个的未来前途也难说,那时候才叫追悔莫及。
因此,他又来一招以退为进,拿出舞台上的装13咏叹架势,轻声问道:“原来是这样。贤妹,想那李茂材乃是朝廷才俊,刘守有文武双全,皆远胜愚兄百倍。妹子怎的就偏选中了愚兄这个无才无德的纨绔?这天大的福分,愚兄却是怎生修来的呵。”
陆兰贞听他这般说,也不禁来了精神,如泣如诉道:“因为小妹心里,只有一个严兄,哪里还容的下什么李茂材、刘守有呢?严兄啊,小妹也是个普通的女子,虽然从小读些话本,羡慕里面的女子,为了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相公,宁可去夜奔、私逃,也再所不惜。可惜,小妹自己也知道,话本里写出来,终究是骗人的。我既是陆家的姑娘,就只能嫁一个爹爹选中的相公。当初家中要把我许配给你,我也不知你是何等样人,只知你是元辅长孙,这便够了。可后来,听说你为了个胡氏,宁可绝食而死,也要退掉这门亲事。你可知,当时爹爹在家里骂了你多少句混帐?可小妹的心里,却觉得你这个人,像是那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因此心里便惦记上了你。而后来,你又为了不让我进火坑,揭了你二弟严鹄的根底,更让小妹对你多了几分感激。直到后来,亲自与你相见,听你讲那话本里的故事,又听说你如何破那国子监杀妻之案……”她道出与严鸿相识的点点滴滴,脸上神情充满了幸福,正是一个坠入爱河的怀春少女,对情郎坦陈心迹。(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悲喜无常
严鸿听陆兰贞倾诉衷肠,做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傻痴痴说道:“小兄实在当不起妹子谬赞,哎,小兄实在是……”
陆兰贞用手轻轻挡在他的嘴上道:“你纵有千般坏处,在我心里,只知你是最好的。你其实今日若是说不想娶我,我也不会真去嫁个什么人,我只
会去找个庵堂,做个尼姑,每天诵念经文,为你祈福。”
严鸿继续咏叹:“贤妹呵,你本是那鲜花一般的人物,愚兄再是有眼无珠,也不会无动于衷。我对你的心意,今日你已明白,便不要再做那委屈自
己的傻事。只是我严府家中的事,你也清楚。这一时三刻急切不得。”
陆兰贞一点头:“我知道。便是严阁老和小阁老不催逼你,胡家姐姐那边,你也须要有个安排。严兄放心,我不会逼迫于你。你最近要纳妾的事,
爹爹已经对我说了,你肯为那孙氏泼出性命,足见不是无情之人。他日为了小妹,严兄可能如此舍命一搏?”
严鸿道:“若是为了贤妹呵,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陆兰贞听了对方海誓山盟,更是如在云里雾里。二人手挽着手,走到窗边,用手推开窗户,阳光下,二人的身子依偎在一处,直让佳人沉醉于这如
画的情景之中。她满脑子话本小说的思想,只当自己便是那故事里的女主角,今日大愿得偿。就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哪知在心上人的心里。其实更
多是把这当做正直婚姻来敷衍。
两人厮磨了顿饭工夫。才一起到后花园的小戏台上观戏。彼时大臣家中,大多养有南戏班子,陆府自也不例外。这戏经陆兰贞动手,已是面目全非
。戏里罗公子罗密欧早已婚娶,朱丽叶待字闺中。接下来的剧情也是似是而非,朱小姐上山进香,罗公子则陪着成亲数年无子的夫人烧香求子。等
山贼围困寺庙,罗公子杀退盗贼救了朱小姐。朱小姐与罗公子一见钟情。几经展转,更有钦差陆大人从中成全,胡夫人更是感动二人真情,留书远
去,不知所踪。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陆大小姐心中的圆满结局顺利达成。
严鸿看的只觉得阵阵恶寒。先不说这么一改,弄成个欢喜结局,完全就没了莎翁原本神韵,而且总觉得有变种西厢记的嫌疑。单说这胡氏夫人,陆
钦差等等名字。为什么如此熟悉?待到大戏落幕,陆兰贞吩咐道:“下去吧。回头到管家那领赏。”
打发走了戏班,陆兰贞满面笑容问道:“严兄,小妹所做改动,不知可合心意?”
严鸿只得违心恭维:“贤妹出手,自然改的甚好,远比小兄的原本强出百倍不止。”
陆兰贞闻听爱郎夸奖,更觉欢喜:“是啊,与我相熟的几家小姐,也都说这本子好看呢。来来,严兄,快再与小妹再讲几个,我那些姐妹,还等着
看新本子呢。”
二人来到头次见面的那小书斋。严鸿不敢再挑悲剧,怕是不知道又被这大小姐改成什么德行。略一思索,便讲了个莎翁的喜剧《第十二夜》。这一
对孪生兄妹张鑫和张薇乘舟东下,路遇江风,船只倾覆,兄妹失散。张薇以为哥哥遇难,举目无亲,遂女扮男装,去本地富豪罗举人家为仆,却见
罗举人文武双全,暗生情愫。罗举人并不知情,反派张薇去同县魏家向魏小姐求亲。哪知魏小姐见这罗家书童英俊能言,偏生一缕情丝竟然寄托身
上。这里面阴错阳差,笑话百出。最后张鑫归来,兄妹团聚,罗举人娶了张薇,魏小姐嫁给张鑫,皆大欢喜,也算是情节起伏跌宕。陆兰贞听的入
迷,赶紧拿出笔墨纸张,飞速记录,待等严鸿讲完后,她喜道:“这回那些姐妹便不愁东西看了。”
她又说起,那刘守有也曾写过几篇诗文,托二哥带给自己,以显才情。这刘守有不愧是文官世家出身,那情诗写的情意绵绵、文采斐然,陆兰贞一
见之下,心花怒放,万般欢喜,毅然决定将诗文交老爹审阅。陆文孚见了,也是笑的须发皆立,当即下令,二儿子传信有功,赏家法四十,卧床七天
。刘守有文才出众,要特别重用,特命他执掌锦衣卫西洋各卫钱粮核销事务。
刘守有得知这个命令后,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知问候了陆家多少代祖先。锦衣卫几时在西洋设过卫所?这根本就是把他高高挂起,成了个拿钱不拿
权的食俸官.刘守有又不是严鸿,他以文臣之后入职锦衣,那是卧薪尝胆,宁为鸡头,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这一来一腔壮志就都化东风流水,
反而落得惹人耻笑了。
说到此,陆兰贞嫣然笑道:“刘守有那厮好生无趣,只会写些歪诗,既无意境,更不合格律。况且咱又不是考状元,谁耐烦看那些东西。严兄你说
的这些本子才好看,谁是才子谁是草包,一试就试出了真假。严兄,你再说个故事我听。”
要说谈论诗文,严鸿自认不成。不过要讲故事话本,他倒是轻松无压力。他如今有意哄住陆兰贞,略一思忖,便又将《三言二拍》里,杜十娘怒沉
百宝箱的故事摘出来讲了。此时冯梦龙都还没出生,这个故事自然没人知道。而且妙在这故事本来就是明朝人写的,比之复述西洋剧本,还少一层
麻烦。陆兰贞听完之后,义愤填膺,纤纤玉手握紧拳头:“这李甲、孙富好生可恶!可怜杜十娘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儿家,却落得这般结局!”却不
知是否又动了改编的念头。
光阴如梭,很快已是黄昏。待到用饭之时,陆炳已然端坐于席上,大概那八大长老,上百魔头,已经被他陆大都督督率锦衣卫数千精兵扫荡了个干
净。见自家爱女眉开眼笑,陆炳脸上也多了喜容。陆兰贞不能久坐,片刻之后便回房休息,只有陆炳严鸿二人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炳才说道:“严贤侄,你的封赏我差不多打听出来了,是个四品的指挥佥事。本卫之中差事甚多,吩咐你什么差使也是为
难。老夫想来,本卫之中叙功、核过、赏罚、抚恤之事极为繁杂,非精干之员不能为之。贤侄你是国朝少有的少年英雄,更妙在先前在严府管过生
意,查过账房。而此次下济南,用人叙功,甚是得体。这差事给你是最恰当不过。”
严鸿一听,心头暗惊。这份差事说白了相当于后世的组支不,说来辛苦,可是其中权柄之大非同小可。由于锦衣自成体系,铨叙工作不由兵部,而
是在卫内进行,否则保密性无从谈起。只是在事后,把铨叙结果交到兵部,再由兵部下公文即可。
要知国朝此时制度模糊,条例不清,一件功劳到底是寻常劳绩还是首功、奇功,标准十分模糊。同样,有功就有过,过失到底是降级还是罚俸还是
革职乃至逮捕,也往往纠缠不清,这便要由铨叙的负责人来操作。这工作的重要性和权柄,几乎不输于兵部职方司。
锦衣卫内的这个工作,以往是由陆炳亲自兼任,不设衙署管理,自然也无负责此事的佥事。如今陆炳让严鸿身居此位,基本属于因人设职,等于是
陆炳把自己的核心权力让渡了一部分出来,关爱提拔之意自不必说多说了。
严鸿自从穿越以来,帮陆炳扛了无数木梢,却不想今天得到陆炳这般相待,顿时大受感动:“世伯的恩情,小侄明白。只是侄儿年轻识浅,实是难
当此大任,还请世伯另委贤能。”
陆炳摆手道:“贤侄,咱锦衣武臣,不讲那一套虚言伪谦。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再无更改之理。我回头派几个老人去帮你,你拿不准
主意的事,可以问问他们。有他们帮衬,再有我为你撑腰,左右也出不了乱子。我此举可非一时冲动。你此时若不将卫里的人事弄清楚,将来又该
如何?陆某已经老了,这个差事早晚也是要由人接手的。只是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将来由谁说了算,老夫也是能在天家面前说进去话的。”
陆炳这话说的大有深意,他老人家何止是能说进去话而已?陆文孚在天子面前恩宠无二,锦衣卫内要害部门成员,也是其一手提拔,皆为嫡系。若
是不得到他的点头,其他人即使被硬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也是会处处掣肘,难以施展。
便以严鸿为例,嘉靖皇帝哪怕存心提拔,也只能任命他为指挥佥事。但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甚至是否负责工作,都是由陆炳安排。他完全可能让严鸿
去和刘守有做伴,让你空有职而无有权。或是扔到那养老的机关,和慕登高老爷子一起喝茶下棋打马吊,最高明的就是把你发配到南京去,到时候
任你是通天本事,也一样不会有丝毫作为。所谓朝中无人莫做官,便是这个道理。
严鸿见陆炳话里话外的意思,隐隐是要将自己栽培成锦衣卫未来继承人,更是心潮澎湃。口里说道:“小侄能有今天,全赖世伯栽培,还望日后世
伯能多多提点,您老人家春秋鼎盛,切不可有急流勇退之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几家欢乐
陆炳一笑:“毕竟年岁不饶人,老夫近日来精力已是大不如前。长江水后浪推前浪,本是寻常事。不过你小子记着,锦衣卫全在老夫掌握之中,若是你敢让我女儿受了丝毫委屈,我便叫你知道厉害!”
严鸿要紧道:“世伯,贤妹对我的情义,严某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在此立誓,宁可刀山火海,绝不辜负贤妹厚意。”
陆炳叹息一声,拍拍严鸿肩膀:“小子,有你此话,不枉我一番苦心了。”到此时,陆炳心头一块石头算是放下地,而严陆两家的联盟,也从此时更加巩固了。
待到酒足饭饱,严鸿告辞,一路上心中颇为激动,任谁想到他日有望执掌大明最高情报机关,心情自不会平和如常。只是另一方面,这也不是无代价的。陆炳之所以这般关爱自己,一则是为自己确有几分歪才,二则也是把自己当做了准女婿。自己要是不娶陆兰贞为妻,慢说锦衣卫,便是当前的差事也说不定会搞丢,也只需陆炳一句话,自己就可以陪着刘守有去收拾衙署内务了。
这样两下评估,再坚持正牌死鬼对胡晚娘的感情,便是得不偿失。自个也该想着,如何安置胡氏主仆。
当然,严鸿既然已经答应了陆兰贞,那么倒也不急这十天半月。他回到严府,先就安排让梁如飞与柳叶成了亲,男家主婚是严二总管,女家主婚是孙烈老爷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严鸿固然自己掏腰包把这婚礼的钱出了。严嵩、严世蕃也分别送了一百两、五十两银子的贺礼。
原本严鸿计划。回京还要给叶正飞和他的三个美人办一处惊世骇俗的婚礼。谁知济南城解围之后。叶正飞却和他的三个美人吵翻了。按他说,这三人灾心一退,嫉心便起,争风吃醋,彼此在背后构陷不停,而且矛头都针对叶某人,这个骂他偏心,那个要他把另两个妖精都赶出去。叶正飞生性豪爽。那里受得了这个,末了索性把三个美人全遣散了,从严鸿那里得到的金银珠宝也全分给三人,让她们自己在济南寻个出路,自家红条条来去无牵挂,跟着严鸿回北京了。严鸿听得此事,虽然感叹,倒也佩服叶老兄行事潇洒,不为所累。
紧跟着最大的事情,是娶孙月蓉过门。按说这官宦人家。纳个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把纳妾搞的气派十足,丝毫不逊于娶妻的。可就是不多见了。这一日,严府是张灯结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锣鼓喧天,红彩满地。更别说京师里一干与国同休的勋贵。居然集体出动,为那小妾的娘家撑场面,把自家的官衔牌借出去,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等等牌匾排出去,足占了一条胡同还拐弯。
要知这些勋贵虽然如今已经不掌权了,但是毕竟身价还在,个个都是超品勋爵,权轻位高。他们出来给一个普通人家撑场面,这种事简直是空前绝后。听人议论那小妾的出身本是寻常,好象还是啥招安的贼寇,如何能得此殊荣,就不为人所知了。当然,这小妾家的嫁妆,倒也是十分丰盛,箱笼队伍摆了足足好几丈长,倒也当得起这阁老长孙纳妾的派头。
满院喜气洋洋,却也有不高兴的人。严府之内,二少爷严鹄一张俊美的面庞,扭曲的几乎要变形,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两排整齐的白牙齿,恨不得把自个的嘴唇嚼烂,在房里不住地痛骂。
这也不能怪他,一般是严家恩养孙,这待遇差的也忒多了些。严鸿如今不止在府里地位日重,家中议事不论大小,他均要列席旁听。而严鹄自己,则还不能直接参与机密事,而且近来更是被爷爷、爹爹冷处理。在朝中,严鸿虽然罚俸一年,但旋即得到天子下旨嘉奖,赏白金百两。明时所谓的白金,便是指白银,百两银子对严家自然不算什么,但那可是天子赏的啊,其代表的意义远超过自身经济价值。此外还赏穿斗牛服一件,白玉带一条,升其为正四品指挥佥事,散阶广威将军,加勋上骑都尉。
严鸿本来是五品千户,这一下直接二阶特晋,升到了正四品佥事。莫看从正四到正五这一字之差,千百锦衣穷其一生,受尽无数辛苦,滚冰卧雪,流血搏命,都未必能从正五混到正四。从这一刻起,严鸿已经是正式的锦衣堂上官,可以参与锦衣卫内公务讨论,有了自己的衙署和自己的班底。
对严鹄来说,更要命的是,自己是千户,严鸿是佥事,两人又是一个系统。要是严鸿一心跟自己过不去,日后兄弟见面,那自己按着规矩是要给他磕头施庭参大礼的!
还不止于此。本来正四品对应的散官是明威将军,要经过三年考核,优秀者改授宣威将军,立有特大功劳者再加授广威将军,六年考核时,成绩优秀者,才能被授勋上骑都尉。如今严鸿一步到位,散阶和勋官都给了,那么他都不需要立功,三年之内表现平平,都能升为从三品指挥同知,仕途扶摇直上,毫不费力。严鹄自己呢?按这个趋势,再过十年自己多半也还是个千户!
人比人,气死人,想到两人的前途差距,无怪乎二少爷要气不平。而在私生活方面,两人也判若云泥。今日严鸿这纳妾一事,更是火上浇油地激发了严鹄的怒火。
本来说起来,严世蕃在知道陆兰贞跟严鹄的婚事无望后,便开始为二儿子着手操办。严家想要娶个儿媳妇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定国公家有个闺女,与严鹄年貌相当,门当户对,因此一说即成。这定国公家的闺女模样自然不会难看,而且家中富贵兼有,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岳家。如今刚刚操持着换了庚贴。等过了嫁妆。年后就完婚。相比之下。严鸿的岳丈不过是个前任尚书的后人,这点二少爷却是自鸣得意。
然而,万万想不到,严鸿这混账纳妾的排场也太大了些吧!居然不但按娶妻的架势纳妾,而且还有那么多勋贵前来道贺!这他娘都算什么事啊!等到了自己娶亲那天,这排场恐怕也大不过严鸿纳妾去!
好嘛,原本说大少爷的岳丈家远不如二少爷,可是现在。大少爷纳妾都比二少爷娶妻阵仗大!人争一口气,这种输人又输阵的事,让严二公子怎么忍?更别说,为了严鸿纳妾,还把几家赚钱的买卖正式过到了他名下,算做贺礼。自己娶妻怎么不见把几所田庄算成自己的啊?
严鹄越想越觉得气愤,真恨不得把严鸿痛揍一顿出气,只是如今局面,自己可是根本没有和这个大哥较量的资格。便是一向宠爱自己的严世蕃都敲打了自己几次,让自己谨言慎行。千万不能与严鸿起冲突,否则他也护不住自己。另外说那贩卖粮食的事。已经发了,日后不可再做。
听着外面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那喧天的锣鼓,严鹄压低嗓子,骂的口干,最后恨恨道:“严鸿,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小爷要把这连本代利,全都讨回来!”
伤心之人,也不止严鹄一个。就在内宅院子之中,胡晚娘趴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已哭的泣不成声。坠儿只得在一旁不住的劝慰道:“小姐,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便是姑爷纳了妾,你也是正室,那小妾还敢欺到你头上来。”
晚娘抽泣道:“你懂什么?你看他这排场,可有半点纳妾模样?不迈火盆,不走偏门,不着素衣,一应礼仪与娶妻可有半点不同?这分明是直接就欺到了我头上。还要我去喝她敬的茶。那茶喝到口中,比毒药还难受。我看不得我的相公分与他人一半,与其在前面虚应故事受罪,还不如让我哭个痛快。哭坏了身子又怎样,如今便是我死在这,怕也是没人在乎。坠儿,我如今也只剩你一个贴心人了。”
坠儿连忙点头,表情坚定道:“小姐放心,坠儿跟您是一条心的,咱们主仆同心,定要把那外来的狐狸精斗下去。只是您不能再哭了,赶快换换衣服洗洗脸,老太爷,老太夫人要是看到您这副样子,发了脾气可不好办。”
晚娘也知坠儿说的对,只是在心里发狠:这男人全是没长性的,等到相公对她厌烦了,我便找人将她卖出去,省得在我眼前烦心。可怜她这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想到最狠的也就是卖出去,真要她操作,怕也是做不来的。
花轿中,那一贯骑马砍杀惯了的胭脂虎孙月蓉,身穿吉服,拘束坐着,心中忐忑不已。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做妾,无非是找顶小轿一坐,把自己抬过门去。不想严鸿果然言而有信,让自己穿上了那大红嫁衣,凤冠霞帔,一应俱全,她既是满心喜悦,又深怀不安。偶尔从轿帘子的缝隙中,瞥见队伍里抬杠的箱笼,想起老爹搜肠刮肚给自己准备的那份陪嫁,又觉得为了自己的幸福,有些对不住老爹。
大明朝嘉靖时期,奢靡之风渐兴,民间嫁女多比拼嫁妆丰厚。据史书记载,到后来严鸿的老师张居正嫁闺女时,陪嫁摆满了一条街。只是可惜亲家刘一儒不买帐,下令把嫁妆锁起来,不许动用,还留下了一个锁堂街的典故。
而普通官员,当然没有张江陵那般威风。毕竟金银布匹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然而社会风气要求的奢靡却又鞭策着他们,迫使他们去攀比排场,这样他们的嫁女也就成为了一种沉重的负担。事实上,如果在那个时代,谁家多生了几个闺女,嫁妆甚至可能导致这个家庭破产,这一点与今日的天竺国有颇为相似之处。
面对这种困境,大家只能咬牙以其他方式解决。当时的京官因为油水少,有的两家关系不错,就我把闺女嫁到你家,同时你把你的闺女嫁到我家,两家嫁妆直抵,彼此两便。这个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就是现代某些欠发达地区的换亲政策。谁能想到,就为了个嫁妆,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得被换亲。(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惆怅
本来孙月蓉是做妾,倒谈不到什么嫁妆丰厚与否。即使严家再无耻,也不能要求姨娘必须带进多少陪嫁来,更何况严府泼天的富贵,也不会在意这个。只是今日严鸿摆的是娶正妻的排场,又有一干勋贵借了官衔牌、仪仗出来撑场面,难道孙烈自己不为独生女的脸面着想?
连老百姓嫁闺女都要搞个四箱四抬,你嫁到阁老府,难道搞个两箱两抬?到时候有那促狭的自然就说:“这家新人怎么如此寒酸啊?乖乖不得了,原来是做那没本钱营生的出身,自然也就不懂的礼数。”平白让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
因此孙老爷子也是咬着牙,硬是搞了个十箱十抬的最高规格。头面、衣裳、绸缎等等应有尽有,连拨步床都没落下。京师物价又高,孙老爷子为匪多年,积攒的这点积蓄,基本全都花了出去。
按说除了查抄王玄以外,严鸿还查抄了一应犯官家产,从中分润甚多,而百官和皇帝眼睛只盯着王玄这个大头,对于其他人的注意力难免下降,更被他趁机大做手脚。严鸿也从其中拿了一份重金出来送与孙烈,可是孙烈为人仗义慷慨,转手把这笔钱拿了出来,派人去给那些战死在济南城外的绿林人家里送去抚恤,自己分文未留。再把自己的积蓄拿来给了女儿,这位昔日山东绿林盗魁如今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孙月蓉也知老爹积累这份家资辛苦,有心推辞。哪知孙烈扳起了面孔道:“这钱也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拿来结交内宅的。如今成了别人的妾室。要学会低头做人。忍气吞声。你是在山上野性惯了。连我都难以管的了你,何况他人?一个不慎,被人打死也没处说理。你别以为你会功夫,敢跟大妇动手,你男人也饶不了你!所以这个钱你别省着,全拿出去,送大妇,送你那些婆婆。送老太夫人,送那些丫鬟。把内宅上下全都买通了,你才能有立足之地。”
孙月蓉本来一心只想着和情郎长相厮守,哪知却有这许多麻烦,居然还要结交上下,这可是她颇不擅长的。因此,此时她除了喜悦、羞涩,更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恐惧。
喜堂之上,严嵩夫妻与严世蕃皆着吉服端坐,接受新人参拜献茶。孙月蓉一身新娘的大红嫁衣。头上戴着盖头,由喜娘搀扶着为严家的各位长辈献茶。待会还要给大妇敬茶。虽然看不见新姨太太面目,但只一看那些送亲的人凶神恶煞的面目,老严嵩就不由的暗自皱眉。
说来他对这门亲事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自己的孙子想纳妾没问题,但是好歹也要挑个可心的啊。便是那青楼名女支也没关系,总好过一个女山贼!就凭这样的人也配进严家的大门?
可是一想到那日在永寿宫,万岁亲口对自己说的话,他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惟中,严鸿纳妾的事朕是知道的。这女子便有万般不是,你也要好生看待,不可欺压。若是有丝毫慢待,便是削朕的面皮,你回去也要对你那儿子说个清楚,他的花头最多,我最怕他弄鬼。这一遭,我让那些勋贵武臣,来为那孙氏撑场面,也是给你严家面子,以后的事便要看你了。”
万岁已经表明态度支持,他严阁老难道还敢去拂皇帝的面子?因此饶是他心里不悦,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还得没事劝慰儿子:“不哑不聋,难做阿翁。什么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吧。”
欧阳氏倒是一团喜气。这女子进门闹的是大了点,连宝蟾进门的事都要压一压了。可是看看这身段,倒像个能生养的。自己年老体衰,怕是时日无多,只盼着能在闭眼前,早日抱上重孙,看这小妾的身材,估计能遂了心意。再说看鸿儿笑的,仿佛比他当日娶晚娘时,还要高兴几分,自己孙儿高兴就是了,其他的便也顾不得许多。再说那些送亲的人虽然面目可憎,但是言语之间倒是看的出,也是没什么心计的,不怕他们将来能兴什么风浪。
喜堂角落中,张青砚为免麻烦,早用姜汁水染黄了脸,又换了男装,因此没人注意她。她看着热闹着拜堂行礼的新人,心中也转了不知多少念头:这孙月蓉有哪点比的上我?严鸿居然为了她,把纳妾搞的像娶妻一样,等我将来过门时,也要照着这个章程办。
严鸿在前面陪着一干客人闹酒,孙月蓉被送进了洞房。如今坐在洞房内,等着自己相伴一生的丈夫,来为自己揭去盖头。
虽然二人早已不知多少次被底翻红浪,各种招式都演练过了。可是此时此景环境特殊,还是让这位素来豪放大胆的姑娘,心中忐忑不已。方才敬茶时,那大妇的态度,她也完全感受的出来。今后的日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
不过想到今日成亲时的风光,又觉得便是有再多的苦也值了。她这辈子见过最热闹的婚礼,还是三年前,少林寺达摩堂首坐智空大师的本家侄女,嫁给开封府知府做小。一般也是做妾,不过排场搞的很大,连孙烈这种俗家弟子,都收到了帖子,当然这也是智空大师手头不方便,借机搞点钱使。
那场喜事办的真是热闹,孙烈到了那几乎是只能在角落里安排个座位,见了人都要点头叫师兄或是师叔。至于官府方面的人,则连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不过纵是如此,也无非是个四、五十桌的排场,新娘子还要穿素衣、迈火盆,哪像自己啊。
今天自己虽然是做妾,可看排场,跟做妻有什么区别?那几位喜娘,算的是久经阵仗的老手,可这按娶妻礼纳妾,也是生平第一遭赶上,弄的手忙脚乱,人仰马翻。而自己这一身新娘子的打扮先不说,送亲的那些官衔牌子,简直要把老爹吓晕过去。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抚宁侯……这些都是何等样人啊?想当初在山东听人说评话,说到徐达、郭英等,都只当是神仙般的人物,今天,这些人物的后人,成了自己的娘家人?
她甚至都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上轿时,还掐了自己一把……真疼。送亲的固然只是些管家、远房子弟,但这也足够了。一个山贼,能嫁到元辅之家,又有这么气派的婚礼,还有什么可抱怨的?那小贼纵然风留些、好涩些,自己也都认了,谁让人家是元辅长孙,谁让人家是朝廷大官,谁让人家能随便就能见到皇帝呢?连乡下的小财主,都要讨几房小老婆,何况是他这等身家的人物。
至少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纵有些荒唐,也就全当没看见吧。只是不知道,自己几时能为他生个孩子,今后会不会有很多女人来分薄自己的宠爱,是否又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成了这内宅中,无足轻重的摆设?
孙月蓉正在胡思乱想,却听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传来,正是严鸿扯着嗓子叫道:“别扶,我自己能走。你们这些混帐,没一个好东西,今日灌你家大少,等到来朝,看我挨个的报仇。徐文璧你这厮第一个不是好人,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子留给二弟,却不想着哥们我,他日定要好好算帐。”
孙月蓉听他脚步不稳,怕他摔着,顾不得再想下去,一把扯了盖头。只见严鸿喝的脸如关云长,步如鲁智深,跌跌撞撞而来。孙月蓉急忙扶着他躺到床上,又为他喂水,脱靴、宽衣,待等到一切忙碌完毕,严鸿已经鼾声如雷。
孙月蓉也自宽了衣服,将头靠在严鸿的胸前,呢喃道:“你这坏东西,从今以后便是我的良人了。爹说了,娶来的妻妾买来的马,任夫骑来任夫打,但愿你今后不会像爹说的那样,没有良心。你若要打我,我也随你,可你家的大娘子要是想把我卖了,可又该如何啊。”她也只敢在这个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洞房之内,灯影婆娑,孙月蓉倾诉着自己的衷肠,渐渐睡去。
次日清晨,严鸿被孙月蓉摇晃醒来,还觉得脑袋发疼。见了玉人在旁,不由坏笑道:“昨夜新婚之夜,居然冷落了娇妻,死罪死罪。来来,我们现在把这补上。”
孙月蓉红着脸打落他的手:“别胡闹。今天张家妹妹要回南京,我这当姐姐的不去送已是不该,你这当姐夫的也不去,那就没道理了。赶快着收拾收拾,去送人。”又看严鸿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忙好言安抚道:“大不了等到明天晚上,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
严鸿看着这没有心计的姑娘,心里不由叹息:你这笨蛋,赶着丈夫去送青人,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等他穿戴好了衣服,孙月蓉又嘱咐道:“你多备些钱财礼物,妹子日子过的不宽裕,如今你手里有钱,该多周济着她,别让她吃苦。”
严鸿说了声:“知道了”。出了房门,直奔客栈送行。(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内宅刀光
待严鸿赶到客栈外时,青衫龙女张青砚早已经等在那里。二人双马并辔,一直来到大通桥下,张青砚道:“妾身在此别过严相公,只待福州相见。”
严鸿道:“姑娘多多珍重,这里略备些微薄程仪,不成敬意,你路上不要苦了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说着以将一个早备好的锦匣递了过去。又吩咐船东道:“药掌柜,一路上还请你多多费心。”
这事说来也是凑巧,张青砚找船南下,严鸿帮忙联络,正好遇到了这位熟人。药发财到北京办货,到南京贸易,正好顺路。严鸿便用了他的船,并把自己的官衔牌和灯笼都借给了药掌柜,落个彼此方便。
药发财闻听严鸿吩咐,不住作揖道:“没说的,严将军尽管放心,若是这位小娘子受了什么委屈,您只管砍了我的头。”
等到船只开动,药发财暗想:我老药也是八字发旺,前者拉着严鸿和王翠翘,彼此就搭上了交情。这一回这位张家娘子从京师到通州,从通州到南京,又全是坐我的船,我须得好好巴结。等到将来她成了严鸿的爱妾,三两句枕头风一吹,我这买卖就越来越好做了。
张青砚进了客仓,打开锦匣,只见里面除了一叠银票,十几片金页子,更有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不慌不忙,向下翻找,果然在最下方,翻出来一把角梳。彼时男子送女子梳子,乃有私定终身,寄托相思。白头偕老之意。张青砚不由暗笑道:“好个打小夷子主意的坏蛋。连这等物什都敢夹带过来。等到了海上。看你怎么如何跑出我的手?”
此时只听一阵敲门声,开门看去,原是药掌柜打发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进来。这些姑娘不仅模样俊俏,人也乖巧,说是来给张娘子做丫鬟,沿途照顾饮食起居。其实,这几个人就是年初严鸿下江南时药发财安排的,当时伺候了王翠翘。现在来伺候张青砚,倒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张青砚自从习武以来,诸事自理,就再没享受过被人伺候的待遇。今天被这药发财一个劲的恭维,还有几个丫头伺候,大觉欢喜,不多时便进入角色,摆出相府少奶奶的派头,支使着一众丫头铺床叠被,按肩捶腿。她又吩咐下去。按着自家口味,让药发财准备可心菜色。
用饭之时药发财不便露面。只有几个丫头作陪,酒席之间皆是阿谀讨好之词。只说自家东家,想做些食盐生意,还望张女侠能够帮着从严公子那讨要些盐引,自家老爷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张盐引就有张女侠一两银子的好处。
张青砚故意把脸一板道:“我与严公子也只是朋友,好朋友,你们可一定要记住,不要到外面胡乱编排什么。我和他之间啊,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合伙贩盐的事,我回头跟他说一句,成与不成,我可没有把握,不过一引没有一两五分银子,到时候就别怪我去找别人合伙。”
见那些丫头不住点头,如敬祖宗一般恭敬伺候着,张青砚志得意满之余,心中暗想:这豪门的姨娘到底是比江湖女侠风光。这还没当上呢,就如此的招待。等有朝一日成了真的,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强过行走江湖百倍。
至于北京城严府里的孙月蓉,却全不知自己的男人已经被这个好姐妹惦记上了。她送走严鸿后,自己也穿好衣服起身,有丫鬟把早饭端了进来。孙月蓉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偌大的宅子里,竟无一个相熟的,顿感无聊。虽然也有几个佣人丫鬟,可没什么话说,索性全轰了出去。
看房中无人,她干脆打开陪嫁的箱子,一路翻找,面上一喜,便从箱子底下,一伸手将自己那口厚背鬼头刀抽了出来。
本来新媳妇过门,万没有带兵器的道理,只是她向来好武,嫁人以后,也不想放下一身武功,便央求柳叶想方法,把她的军刃给塞进了嫁妆箱里。此刻她闲极无事,便抽出钢刀,在房中信手挥舞起来,口中还轻声念叨着:“巾帼英雄孙月蓉,大红裤子小紧身,手提大刀二十斤,济南城上杀四门。”这首歌却是济南大战之后,孟秀才给她编的。反正哄这侄女高兴,倒也不必讲什么文采,论什么格律了。
刚舞了几个刀花,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削肩柳腰的美妇,和一个小巧玲珑的俏婢,一前一后走进屋来,正是胡晚娘主仆。本来按纳妾礼,不但小老婆要给大妇恭敬请安,而且在纳入后的前五六日,丈夫也是要和大妇过夜。小妾须得要先伺候大妇,旁观夫妻交接过程,五天后才能与丈夫同房。明朝时候家训中记载:每御妻妾,令新人侍立象床。五六日如此,始御新人。令婢妾侍侧,此乃闺阁和乐之端也。
不过严鸿哪管那许多规矩,孙月蓉自己也糊涂的很,结果不但两口子自顾自睡了一夜,而且连今天去给大妇问安都忘了。晚娘心里有气,又不好发作,只好自降身价,到这新姨太太的房里看看。
结果推门进屋,只看到那小妾拿着一口钢刀在耍来耍去,那钢刀耀目生寒,一看也知道是真货。直吓的她花容失色,双腿无力,一跤跌坐于地。坠儿吓得轻些,却也是后退了两步,竟然顾不得扶住小姐。
孙月蓉昨天婚礼上与晚娘朝过相,倒是认得,忙丢了刀,把她搀扶起来,口中道:“不知是姐姐来了,小…小妹有礼。”
等把晚娘让到座位上,晚娘这张脸还是煞白,用手指着那刀道:“孙姨娘,你这是?”
“没啥。相公上衙门里去了,我这闲着难受,便拿刀出来擦擦。只是阁老府规矩大,否则就在院子里耍两趟刀,打几路拳,也好过在屋里闷着。”
晚娘听对方口称相公,脸色又是一变,这是妻子才有权称呼的啊。按理说对方该称呼自己女君,称呼丈夫男君,任她叫姐姐也是给了面子,竟然敢称呼相公?难道对方刚一进门,就要骑到自己头上来?有心发作,又看着那口刀眼晕,只是记在心里,预备着晚上告状。
孙月蓉又想起爹说的要结交内宅,便急忙献宝一样,把箱子里的各色首饰捧出来,对晚娘道:“姐姐,小妹刚进门,不懂规矩,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望姐姐直接说出来,我也好改。你看,这些首饰,你喜欢哪样,只管拿去。那位妹子,你也别傻站着,过来挑啊。”
坠儿听对方叫自己妹子,脸色一红道:“孙姨娘莫要乱叫,奴婢只是个下人,可不敢和您姐妹相称。”
孙月蓉对这规矩也是马虎的很,只是笑道:“没事的,你看着比我小,就叫声妹子也没差。”
晚娘心道,这样说来,你还比我大点呢,莫非倒要我叫你姐姐?她脸色一寒道:“妹妹,你这话就差了。咱们姐妹都是服侍相公的,彼此姐妹相称也就罢了,那些奴仆怎可当此称呼?没大没小,岂不了乱了规矩?这阁老府非比等闲,可不是没规矩的地方,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行事,可不能带进府里来。”她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借题发挥,狠狠数落了一番,心里的气才消减三分。
至于孙月蓉给的那堆首饰,良莠不齐。晚娘随意一瞥,却发现其中有一对赤金龙凤臂钏,雕刻的甚是精细,不由顺口道:“这对臂钏倒是不错。”
孙月蓉方才吃了顿排头,老大无趣,此时总算听这位正妻夸奖首饰,忙道:“姐姐喜欢,只管拿去就是。还是姐姐是大宅门出来的,眼光就是好。这对臂钏有来历呢。想当初,临清知府卸任,被我们手下的喽罗探了明白。在黄沙岗设下伏兵,那狗官还雇了好些镖师,其中还有几个扎手人物。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们一通冲杀,打了个落花流水,那些镖师见风紧,便自扯呼了,有那顽抗到底的,我一刀一个,连砍了几个,其他也就不敢再作怪。他的婆娘怀里抱着的一个首饰盒子里,便放的这个,说是什么给她女儿备的嫁妆。我呸!还想瞒小爷。我们早打探的清楚,这首饰是那狗官诬良为盗,硬讹来的,这里面还有几条人命。结果怎么着,被小爷我拿刀割了她的头皮,她像杀猪似的叫了半天,乖乖把首饰交了出来。”
她说的兴起,手舞足蹈,连说带比,仿佛又回到那日,如何马踏车队,刀劈贪官,分说的分外明白。可怜胡晚娘,从小生在闺阁之内,几时遇到过这种阵仗?眼前这女子说起杀官劫财,混不以为意。再一看那口闪烁寒光的钢刀,胡晚娘只觉得心跳头晕,一张脸变的惨白,勉强扶着桌子起来,道:“妹子,姐姐头疼的很,却是不陪你了。坠儿,扶我回房。”
那坠儿也比胡氏强不了几分,主仆二人彼此搀扶,逃也似的离了孙月蓉的房子,直奔欧阳氏的住处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大闹兵部(上)
就在胡晚娘和坠儿被孙月蓉惊吓之时,严鸿自不知后院已经冒起了火头。他送走了张青砚,就到了卫里拜见陆炳,施礼后,陆炳道:“昨日贤侄小登科,恭喜恭喜。”他口里说着恭喜,脸上毫无喜荣。严鸿只得道:“这还全赖世伯成全,他日定带着孙氏登门道谢。”
陆炳虎面一板:“那倒不必了。你若要来,便自己来。敢带着女人来,便仔细你的腿。眼看年关将近,今年若是再把我的贞儿弄的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你也要与我仔细一二,刘守有那可始终闹着缺人呢。”严鸿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连忙不迭声的应口。
陆炳又道:“你如今成了锦衣堂上官,做事便要比过去多几分分寸,不可再任性胡为。前些时杨司马回部任职,你居然也没去看望,真当郑国器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严鸿对郑国器的事,确实没太往脑子里记,再说对于杨博的身份也没太搞清楚。听到陆炳为他分说,才知这位兵部尚书杨大司马也是晋商出身,而晋商之间彼此瓜蔓累葛,沾亲带故,自己搞死一个郑国器,间接是跟这个集团都结了仇。
陆炳又道:“杨司马得胜而归,将鞑子杀的大败亏输,前些天他班师回朝时,我特意到他府上拜望。好在老司马是个明白人,他倒说了,晋商亲戚多,他也顾不过来。更何况这事上,左右也是他郑家理亏,自己没什么好说。不过你不能指望人人都像老司马这么讲道理,你虽然是元辅长孙。以后该走的门路也要走啊。”严鸿忙道:“多谢世伯。小侄惹下的祸。还要世伯为我奔走,实在是小侄的罪过。”
二人正说话间,忽有一名锦衣官校进来回话,说外面有王霆王百户求见。原来自从山东事了,四总旗也都有升赏。王霆、刘连二人如今都是副千户衔实授百户,而陶智、邵安二人也都升了百户衔,只是还没实授。
陆炳不知王霆来做什么,忙宣他进来。王霆进大堂后。陆炳、严鸿却见他面色发白,头上冷汗直冒,先自磕头行礼,然后道:“陆大都督,严长官,大事不好!那飞虎山的人在兵部和人打起来了。连官军都惊动了,我刚才恰好从那路过,发现此事,特来送信。若是去的晚了,怕是飞虎山的人要吃亏。”
严鸿没想到。陆炳刚说跟杨博那说好了,这边就出了事。飞虎山这群人如今都被朝廷授了官职。但是还没等到正式文书,天天往兵部跑去等告身。只是不知怎么和兵部的官员动了手。这招安山贼,在北京城下和兵部开掐,往严重点说,是假招安潜伏进京造反也讲得通。严鸿倒不怕自个因此受什么连累,只是若让这帮人被官兵拿下,没了前程,孙月蓉那里怎么交代?饶是小阎王手眼通天,也急的跺脚道:“世伯,这可怎么是好?”
陆炳闻讯也吃惊非小,不过倒是镇定自若,不失大将风度,当即道:“贤侄休慌。你且前去看看风头,到底是为什么动起手来,世伯我稍后就到。左右在北京城内,只要别闹出人命,无非是丢了前程,不算大事的。”
严鸿不敢怠慢,当即直奔出衙门,翻身上马。兵部和锦衣卫衙门离的倒没多远,片刻即至,待到了兵部衙门门口,却见已有大批军兵汇集,人人手持刀枪,将一小群人围在核心。好在双方只是剑拔弩张,兵器未曾染红,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严鸿在马上高喊一声:“各位,闪一闪,锦衣卫严鸿在此!”他这小阎王名声在外,又在山东闹了个天翻地覆,这名声可谓如雷贯耳。众军兵听到他的名字,忙自左右一闪避。又听一个粗嗓门喊道:“严小相公放心,有老黄在这,没让你的人吃了亏。”
严鸿循声看去,却正是当日跟着一起下江南,中途那位带头唱带色的小调,差点被海瑞拿下的黄三奎。济南一战,他感激严鸿的关照,奋力杀敌,单是白莲教徒的脑袋就前后砍下十余颗,战后也得了军功。也是他时运发旺,居然实授了职位。而这队军马中他却是个为首的,闻听有人大闹兵部衙门,前来镇压。也多亏黄三奎认出了当初在济南一起提刀拼命的飞虎山群雄,吆喝住手下士兵,只是包围,没真动手。否则事态当真不好收拾。
严鸿对黄三奎点一点头,径直翻身下马,闯进人群。只见飞虎山的人有十几个围成一圈,带头的是孙月蓉她爹孙烈以及插翅虎贺大勇等。另有一个身材中等,体态微胖的汉子,衣着破旧,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跟孙烈等人站在一起。此人亮着门户,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倒不认识。
而另一方面,还有几名兵部的官员,本来是站在衙门门首处,吆喝着军兵快动手拿人的。一见严鸿来了,这几个官员纷纷往回蹿溜。只有一个身材中等,体态偏瘦的中年官员,却是纹丝不动,仍在那吆喝着:“尔等身为朝廷军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为何不动手捉拿这围攻兵部的匪人?还在等些什么?”
严鸿看孙烈等人身上没什么伤,多半还没吃亏,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他对那官员一拱手道:“这位老大人请了,在下严鸿,乃是元辅家的长孙,现居锦衣卫四品佥事之职,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那人也一拱手道:“好说。在下辛奋,乃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方才这伙歹徒公然搅闹兵部,打伤我的同僚费武。费枢曹也是国朝堂堂五品命官,岂能任人殴辱。这伙歹徒如此不法,定要捉拿之后执行军法,严佥事还请不要阻拦。”
严鸿听到孙烈打了个五品郎中,也大感头疼。虽然在严家走卒里,这五品郎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更别说这武选司郎中属于典型的位卑权重,连边关一二品的总兵见了他们也要规矩磕头。这样的人目高于顶,而飞虎山的人不过是武官,且尚未办完公事,却把守门的小鬼给打了,这样一来,恐怕难以善了。
他正自沉吟,跟飞虎山众人站在一起的那中年汉子却高声道:“姓辛的,你不要信口雌黄。在你这里打人掀桌子的都是我李某人,这几位只是看事不公,出手相助而已!你等休得把罪名妄加到他们身上,牵扯无辜。要杀要剐,朝我下手就是。”
孙烈接口道:“这位好汉也不必如此。那狗官指桑骂槐,欺人太甚。老夫忍他几日,今日实在忍不下去。动手打人,我也有一份,自不能让好朋友替我背了黑锅。”
严鸿听这话头不对,叫了声:“大家且慢动手,事出有因,到底为什么才动起手来,还请分说明白,再做计较。这些人里有我的岳父,也有我的内兄,若是随便动手,慢怪严某翻脸。”
辛奋全不怕他,冷笑道:“严小相公,你是锦衣亲军,还管不到我兵部头上来吧。这些人搅闹兵部衙门,该当如何处置,自有我家上官定夺,锦衣卫无权置喙。”
严鸿见说不通,索性拿出了纨绔派头,随手胡乱拉了个门户:“癞蛤蟆打喷嚏,好大的口气!今天爷就在这,看你们谁敢动手?想要拿我岳父的,从我身上踩过去再说。”他嘴上说得大大咧咧,却是强撑着腿弯子不打闪。毕竟这儿是兵部的主场,周围的京营人马,纵然有黄三奎弹压着,毕竟还是听兵部的。真要双方彻底撕破脸,自个难免吃亏。
按说这兵部衙门和锦衣衙门离的那么近,这里这么闹腾,自己这边的人,也早该过来支援啊,打群架的话,好歹也要混个人数不吃亏,只是不知怎的,不见锦衣衙门方面派兵支援,倒让严鸿心里打鼓。只是表面上非得绷出这么个架子不可。
那中年汉子看严鸿这样子,倒叫了声好,对着孙烈说道:“我说这位老英雄,你这姑爷没白找啊,还知道为你这老岳父撑腰。今次事了,我可要与你翁婿交个朋友。可惜我的人在辽东,否则倒是不怕这群矬鸟。不瞒你说,爷爷们在辽东与女真人、蒙古人真刀真枪撕杀的时候多了,这样的怂货,从不放在眼里。”
辛奋眉头一竖:“大胆狂徒,到此还敢胡言。京营兵马,还不与我拿下!”有的京营官兵,便捏着手中刀枪,试探性的往前伸一伸。黄三奎赶紧道:“各位弟兄,且慢动手!还是待上官来了再做分辨,这胡乱闹起来,要是长官生气,大家没趣。”
双方就这么僵住,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就在这时,听不远处有人断喝道:“放肆!光天化日,拿刀动杖,成何体统?全与我收了兵刃。”
这声音并不甚高,但却异常有力,辛奋站在高台阶上,观瞧得清楚,不禁脸色一变,急忙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那人身前,跪倒施礼道:“见过老部堂。”(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大闹兵部(下)
京营头目黄三奎见了那人,也似吓了一跳,忙吩咐手下军兵收了兵器,站好队列。而孙烈等人见对方收了兵,要紧也收了功架,站在对面。严鸿定睛看去,只见来的此人,年约五旬,身材修长,白净面皮,五官端正,相貌不凡,更有五绺长髯飘洒胸前,一双细长眼睛炯炯有神,顾盼有威。
而在他身旁的一人,身材魁伟,赤面虎目,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炳一见严鸿,高声道:“严鸿,还不快来拜见杨大司马!”
严鸿这才知道,敢情刚刚来的这个气度不凡的官员,就是当朝兵部尚书,前不久刚在边关真刀真枪抽飞了库腾汗的杨博。虽然他对杨博其人不是太清楚,但听老爹说过,这是与严世蕃自己,还有陆炳并列国朝三大智士的人中龙凤。而且人家有战败蒙古的实际功劳,包括这次济南边军解围,也是杨博派来的。在他面前,严鸿如何还敢装大?急忙快步上前,磕头施礼。
杨博倒是十分客气,双手虚扶道:“免礼免礼。公子以弱冠之龄,巡抚济南,平白莲之患于内,拒鞑虏铁骑于外,得天家赐字纯臣,国朝开国以来,未曾有闻。真乃少年英雄,老夫也是佩服的很。”他又扭头对辛奋道:“尔身为兵部郎中,不在衙内理事,招呼军兵拿刀动杖,成何体统?”
辛奋在自己家长官面前可没了傲气,忙躬身施礼道:“回老部堂的话,此事过不在下官啊。这些人连日来在兵部搅闹生事。硬说咱们耽误了他们的告身文书。今日更是破口辱骂费同僚。费同僚一时气愤。回口几句,竟吃他们拳打脚踢,殴成重伤。我这才命人召集军士,前来捉拿凶徒。依下官看,这些人分明是匪气未改,难堪大任,根本不配为官。理应穷究其罪,重重的惩办。”
那中年汉子听辛奋诉说。高声骂道:“呸!你这官儿,说谁匪气未改?我好歹是国朝世袭武官,累世将门,还有生员的功名。我看你们才是匪,只因我囊中羞涩,拿不出银两来塞狗洞,便被你们百般刁难,进京数月,还是不准我袭职。我十五岁起就在铁岭卫任事,跟鞑子真刀真枪不知干过多少仗。身上受过无数刀箭枪伤,怎知袭职还要受尔等小人的鸟气!”
杨博闻听此人乱骂。面目越发阴沉,盯着辛奋道:“此事当真?”
辛奋知道自家长官脾气,急忙分辨:“老部堂明查,分明是这贼子凭空诬陷,下官怎敢勒索官吏?这人确实是情形不清,不合规矩,因此才迟迟未发予告身。”
杨博不再理他,只把那汉子叫到眼前问道:“尔姓甚名谁,欲袭何职?”
那汉子磕头道:“小人名叫李成梁,父名李泾,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如今父亲已亡故,因例应袭此职,可兵部上下却迟迟不发文书、告身,只要我用银钱打点。因我家中贫寒,无钱疏通,这袭职的手续便办不下来。大司马你今日还请与我说个明白,这佥事袭职到底要值多少银钱,我回到辽东典当家业凑足钱款再来。”
严鸿在一旁听得对方报名,心头也是一动。他好像也听古胖子说过,这李成梁似乎是个大牛人,也很能打仗。可是到底有多牛,他实在没印象了,只是隐隐记得,好像这人和努尔哈赤有些关系?可是那不该是明末了么,难道现在就有努尔哈赤,八旗兵,皇太极了?当然,以严鸿的见识,连明朝还能延续多少年他都没概念,自然不会知道,努尔哈赤确实给李成梁当过家奴,不过那时的李是大土豪一个,现在的李还是土鳖吊丝一名,这中间还差着不少年头呢。而且努尔哈赤起兵和明朝灭亡也隔着好几十年的。
严鸿在那目瞪口呆回忆李成梁的资历不提,杨博却也是脸色微微一变,忽问道:“前者老夫与库腾汗大战时,曾听人言,辽东有李家兵,最是骁勇能战,那便是你李家家丁么?”
李成梁点头道:“不错。老大人,我李家的家财多一半便是养了这些家丁。鞑子入寇时,他们上阵卖命,一个能顶十个,可这平日的花消,一个也顶十个,我因此便没有多余的钱拿到京里打点。”
杨博闻听此言,倒觉此人有趣,不由莞尔道:“怎么,这些家丁如此耗费钱粮?我看你这打扮也非富贵,家丁又能糜费多少?”
李成梁回禀:“老司马有所不知。我那些家丁的吃喝穿用,都比我还要强些。我李家就有一口荤腥,也是先给家丁们吃喝。也正因为此,这些家丁平日安心操练武艺。临阵之时,勇而敢斗,悍不畏死,对上女真人或蒙古鞑子,一刀一枪,从无退缩。”
严鸿大致也知道,他们两人嘴里说的家丁,跟严峰严复这种豪门看家护院的奴才是两个概念。这种家丁,其实就是武将养的一支私兵范畴,属于兵为将有性质。武将调到哪里,他们的家丁也就跟着走,朝廷上不会去抽调武将的家丁,可是也不会为这些武将豢养家丁解决钱粮问题。换言之,家丁就是武将自个的个性化配置,一个武将养多少家丁,装备如何,完全取决于这个武将自己的财力。反过来,正因为这些将领是家丁的固定饭票,如果主将完了,家丁也失了生活来源,因此这些家丁平日里训练刻苦,临阵时舍命为主将冲锋陷阵,属于彼时明军中最具战斗力的单位。
杨博点头道:“李成梁,老夫且问你,今日之事,到底是因何相争,你且与老夫分说明白。”
李成梁也知自己前途多半在此一举,当下自是据实而禀:“回老司马的话,小人父亲去世,进京办理袭职已两月有余。奈何这一干遭瘟的矬鸟,推推转转,就是不肯为我办理。不是说我秀才功名有假,就是说我这长房身份不真,又说我军功未明,死活拖赖着。衙门里的书办,话里话外,敲打着让我送礼。”
他又用手一指孙烈等人:“这几位好汉,这几日也是同我一起等文书的,他们听我表述功劳,从旁边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哪知那些混帐东西,竟然连他们也骂上了,而且话里夹枪带棒,极为污秽。说什么贼性未脱,又说什么,军功如今有什么用,冲锋陷阵也比不得生个好闺女。这些好汉也是好涵养,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却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便在今日,那姓费的孙子越发无礼,指桑骂槐,口出不逊,竟说什么只要大腿分的开,自有簪缨从天落。乃子越大,官帽子越大。这位老爷子气不过与他强了几句,他便说老爷子咆哮兵部,吩咐兵士来拿人,还要把老爷子枷在兵部门口示众。某家实在看不过去,这才掀翻了公案,打了那姓费的几拳。只是那厮忒不禁打,几拳下去便人事不醒。”
严鸿从旁听得兵部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早已气得一张脸泛青。杨博却似未在意,不紧不慢转向辛奋问道:“辛枢曹,李成梁说的可是实情?兵部官员,验明正身,办理职务,乃是本职所在。若是借此欺凌将官,却大大不妥。要知道,飞虎山众人皆是在济南城大战白莲教徒和蒙古鞑子,蒙天家亲自授官的。此事既然牵涉到山东平灭白莲一案的有功之臣,那便是沾了白莲魔教的边。若是你有半字谎言,老夫便只好将这事交给陆大金吾清查了。”
辛奋也知道,这事儿真要交给陆炳,会是个什么结果。不久前那位太监李彬,就是交给陆炳清查,现在清查的都砍头了。自己这会儿得罪了飞虎山,也就是得罪了严鸿,落到锦衣卫手里也好不到哪去。
他忙跪倒在地:“老部堂开恩,老部堂开恩!下官们平日里好开几句玩笑,确实是有的。只是决无什么勒索之事啊。飞虎山这些人的告身文书一时未曾备妥,因此未予发放。至于李成梁,他远在辽东,情形不明,自也不敢随意准他袭职。”
严鸿此时一拱手道:“杨司马,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博摆手道:“严小相公请讲无妨。”
严鸿道:“此事关系国家赏赐,终非小事,须得慎重处置。只是若在街上,众目睽睽闹大了,不管谁是谁非,丢的都是我辈官员的脸面。不如请大司马与陆大都督带同我等,一起到衙门里去慢慢勘察。我想那文书是否齐备,李佥事袭职事,难在何处,一查可知分晓。”
杨博点头应允,众人进了衙门,杨博直接就来到武选清吏司的衙署内。只见这间衙门已经被打的乱七八糟,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上还找到了一顶打落的纱帽。那位受伤的费武,已经被抬到别的屋里,有人去旁边的太医院请郎中诊治伤势。
见自家部堂老爷到了,众官吏不敢怠慢,忙把桌椅板凳等重新收拾了一番。杨博久经战阵,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狠人,自是不嫌脏乱的主。他当着严鸿的面吩咐一众书办、经历,将济南一事有功之臣的告身取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公事公办
自家长官发话,那些人可不敢再有怠惰。要知道此事责任不明,万一弄成自己消极怠工,那可就冤枉到家了。因此他们手脚异常勤快,不多时,取来卷宗,但见飞虎山一众大小头目的告身、文书早已准备妥当,只是不知因何迟迟不发。
杨博脸色越发难看,又命人去取李成梁的审薄和贴黄。这贴黄属于卫所武将的档案,姓名、年龄、立何功劳等都有记录,审薄则记载了武将除授官职的年月、职务。杨博久历部事,公务娴熟,从头到尾一一翻看,脸色则是越看越阴沉。一旁辛奋见此情形,不由吓的双腿发颤,跪倒在地,免冠磕头,不住求饶。
那杨博将贴黄、审薄看了两遍,抬头对辛奋道:“辛大人,这些案卷,在本官看来一应俱全。就算偶有纰漏,也不过是须臾间便可补上的公事,怎的在你眼里就成了漏洞百出,难以决定?难道老夫年纪大了,这本衙门的公事,都看不明白?”
辛奋只得不住说道:“下官无能,老部堂恩典,老部堂开恩!”
杨博冷哼道:“老夫也曾几次下令,说的明白。有胆敢徇私舞弊,勒索钱财者,决不姑息。武选司自来便是个是非之地,尔等肆意妄为,为中饱私囊,竟致勇士寒心忠良蒙诬,当真岂有此理。老夫却饶你不得,明日自当上本朝廷,请万岁定夺。”
严鸿此时从旁道:“老司马明鉴,以小侄看来,却不必如此。”
杨博微微一笑:“怎么?严小相公还要给辛奋求情么?”
严鸿拱手道:“那也不是。这辛奋违背老司马训令。小侄如何敢为他求情。坏了老司马的军规?只是前者济南之战,我严鸿大大得罪了白莲教,杀了他们一左使,二长老,剿灭他们四十万教众,更坏了他们颠覆朝廷的阴谋,想来白莲贼定要寻机报复。只是我身在锦衣衙门之中,他们动手也不方便。多半就会找我的亲眷下手。依我看,这位辛大人就可疑的很,我只好请驾帖拿他入诏狱,仔细审问,多半又能再为朝廷立一大功。老司马明察秋毫,其功劳也匪浅。”
辛奋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硬把自己栽赃成白莲教徒,心中大骇,忙磕头道:“老部堂明查,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未曾做下那谋逆通贼的勾当。这一番是我不该贪图钱财,勒索众人。情愿受罚,但却与白莲教全无关系啊。”
陆炳也开口道:“严佥事,兵部衙门前,岂能捕风捉影,妄加断言?杨老司马衙中,怎会有那勾结乱臣贼子的奸佞!你且退在一旁,不得多口,此事全听杨司马发落。”
杨博嘿了一声,轻拍桌案道:“辛奋,尔辜负圣恩,怠惰公务已是大大不该,更别说勒索钱财,这些罪过我须饶你不过,你自今日起交出印信,闭门待参吧。费武与你同流合污,一样处置。李成梁殴打上官,按律也应问罪,但念在事出有因,且李家在辽东屡立战功,此事权且寄下,以后不可再犯。袭职之事,今日便要办妥,飞虎山一众招安人等,告身文书,即刻发放。”
他不愧是领兵的人物,办事雷厉风行,三言五语,就把这事处理完毕。等到公务处理完毕,屏退众人,只留陆炳、严鸿。杨博又对严鸿道:“大公子,说来,老夫倒还有件事,还要求你多多费心。”
严鸿见杨博身为兵部尚书,按才干来说,对自己的老爹严世蕃也不须假以辞色的,如今却颇给自己面子,尤其孙烈闹的这事也不了了之,所有流程当即走完,心中倒也颇为感激,忙施礼道:“小子无见识,行事荒唐,全仗老司马宽和,不加责怪,已是感激不尽。老司马若有事,只管吩咐,何必客气。但不知有哪方使用?”
杨博道:“前蓟辽总督王老督宪,如今在诏狱之中,还望严小相公照顾一二,莫让他吃了亏。他老年纪大了,受不得缧绁之苦,再者这次济南的事,也不能全怪到他头上。边军困苦,与蒙古人私自贸易,本是寻常事,他也未曾料到有蒙古人寻机越境。他和王玄认了同宗,无非是和好富商,以求捐粮助饷。至于说他私通白莲,这个也着实是冤枉了他啊。”
说来此次济南之行,严鸿自然是收获最大的一个,可是王忬就倒霉了,王玄与他当年攀亲,说自己是琅琊王氏之后,与王忬这个太仓王,是同宗。当时因他帮办军粮筹措军饷,老督宪也就认下了这个同宗,结果如今济南事发,王玄固然是万剐凌迟,宗族尽灭,王忬这同宗的身份,此时也成了催命符。
更有皇帝恶他当初不肯发兵,一口咬定他是勾结白莲,挟兵自重,有不臣之心,着令锦衣卫严查此事,大有不搞死王忬不罢休的派头。杨博虽有以己之功,抵王之过的说法,可国朝制度,却是不作兴这么个玩法,算不算得看皇帝高兴。再加上严世蕃对忬之子王世贞怀恨在心,严嵩又恼恨忬不发兵济南,让自家孙儿危急。这么几方面下来,杨博大获全胜,并没有减轻王忬的罪责。
严鸿听对方提起王忬,才想起把这老头的事忘了。说实话,他对王忬既没好感也没恶感,只是他跟自己家是仇人,自己自然犯不上为他帮忙。可是既然威名赫赫的杨大司马发话,那么伸把手倒也不是不行。说起来自个的老爹对王老头大约很是不满,可是在严鸿看来,严家既然应该稍微收缩下势力,那么何必得罪人太多?
他当下点头道:“此事,小侄自当尽力而为就是。”
杨博道:“有劳小相公,有劳陆大都督了。”其实,真要只是不让王忬在诏狱受苦,杨博给陆炳打声招呼即可。可是现在整王忬背后是严嵩、严世蕃父子的推手,杨博所以才对严鸿颇为客气,料想严鸿这边出手来,带动严府的态度,王忬的大罪免除大约是可以的了。
等送陆炳和严鸿出了衙门,那辛奋与被救醒的费武,双双跪在杨博面前不住求饶:“老部堂,我二人多年来鞍前马后,对您忠心耿耿,还请您看在这些情分上,手下留情啊。为难那些山贼,只因我们看不过去。此番平灭鞑虏,全是老部堂的功劳,他们却凭空受朝廷恩典,实在让人气愤。您老人家保举的,都是真刀真枪,立下赫赫战功的人物,结果只是个虚官,这帮子山贼,靠着献了自家的丫头,就得了实授,我们不服啊。再说严鸿那厮,当日害死郑小相公,与老部堂也是仇家,我们也是为您出气……”
杨博怒斥道:“住口!若说刁难飞虎山是为济南之战,那尔等勒索银钱,不为李成梁办理袭职,又有何说?你们当老夫是三岁孩童,被尔等玩弄于股掌?我这些日子,与那些户部的人纠缠军饷核销之事,你们就趁机兴风作浪。你二人的底细当我不知?辛奋,费武,你二人皆与林养谦是同科进士,彼此有同科之谊,又使着高延宗的银钱。如今严鸿既断送了林养谦,高延宗,又绝了你们财路,你们与他为难也不奇怪。只是不该拿老夫来做挡箭牌。你们打的好算盘,先撩拨这帮山贼的脾气,等他们打将起来,再调来官兵弹压。若不是那带队的军官恰好认得这些山贼,你们多半就要授意他们下死力了是不是?只要出了人命,不管谁死,都是大乱子。那些飞虎山的人本就匪性未脱,他们的人死了,自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闹出什么风雨,正好趁了你们心意。老夫为了维护本部的人,也要出手,到时候就是老夫和锦衣卫对上。严鸿背后站着元辅,你们不敢招惹,便把老夫推出来顶雷,好一个借刀杀人啊。想借着老夫对付小阎王,你们二厮当真是狗胆包天!”
他们没想到自己的算盘完全被杨博看破,不由心惊胆战不住磕头,再无话说。杨博冷哼道:“就算你们刁难飞虎山,尚且情有可原,那李成梁的事,又有何言可说?他是生生被你们看做肥羊来斩,又想借他来给飞虎山的人示威!你们可知,塞外苦寒之地,何等艰辛?李家与鞑子浴血撕杀,舍命保国立下多少功劳!若不是老夫今天被陆炳拉来,还不知道你们险些让一个朝廷的栋梁寒心。李家家丁骄悍以极,若是今日李成梁负气而走,万一揭竿而起,于国朝又是多大损失?似尔等这般祸国殃民之徒,留在本部何用?滚回家去,待参吧!”
待等二人出了自己的衙署,杨博独坐衙门,冷笑道:“无谋鼠辈,使这般龌龊手段,有何益处?若是老夫想除竖子严鸿,为国器报仇,为窒甫公雪恨,哪用的着这许多蝇营狗苟的手段?雷霆一击,其早成齑粉!”(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狡兔三窟
这边严鸿等出了兵部衙门,李成梁等人都等在衙门外,见他们出来,先赶紧一起给陆炳磕头,感谢陆大金吾搭救之恩。陆炳笑道:“何必如此,各位都是为国杀敌的好汉,理当授衔。本官先走一步,贤侄,你自与他们盘桓。”说罢扬鞭而去。
陆炳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李成梁上前施礼道:“原来小相公是元辅长孙,我老李有眼不识泰山,倒是失了礼数了。小相公今天义伸援手,此恩此德,李某定不敢忘怀。”
严鸿急忙双手相搀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将军世镇边陲,为国朝干城,严某心中佩服的很,今日之事自当效力。”
孙烈在旁也道:“这李将军确实是个好汉,在衙门里为我们帮忙,出手打了那个狗官,若非是严佥事赶到,怕是还要吃亏。”他自知身份低微,妾之亲戚不在姻亲之内,贤婿二字,始终叫不出口。
出了这档子事,严鸿的公事便只好先耽误下来。正好时间已近中午,便由严鸿做东,带着李成梁、孙烈、贺大勇等人,直到便宜坊,备办酒席,顺带叙说这几日的过往。
说来孙烈等人在山东,那是何等威风,绿林道上,便是巡抚、知府,也不放在眼里。只是如今情形不同往日,既然蒙了招安,自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一言不和,拔刀相向。他们这几日被兵部官员冷嘲热讽,也都强自忍了,孙烈还特意吩咐不得对姑爷说。免得自己家事事都要姑爷出头。这帮人的钱财多半用来给孙月蓉做了嫁妆。要想行贿也是囊中羞涩。只能在那里生捱。那些兵部官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话里话外,却是挖苦带损,将孙月蓉说的放荡不堪,更说他们的出身全是靠不知廉耻,献女求荣换来的。
说实在的,飞虎山这次拿到实授职务,确实很大程度上是靠皇帝额外关照。说是走孙月蓉的裙带关系也完全说得通。但另一方面,飞虎山众人在济南也确实是跟白莲教徒和蒙古人拼命拼出来的,其血腥艰险程度,不在边关的大战之下。如今却遭这般恶毒贬损,就算是真相,说话也不能这么难听啊!
他们后来又为李成梁说话,结果把李成梁也连累了。结果闹到今天,忍不可忍,口角之下,终究是闹起来。若非严鸿赶到。多半就要吃亏。
严鸿听了,不由叹道:“岳父。你怎么就不把我当自己人啊。女婿好歹是半子之劳,有这样的事,你就该一早就告诉我,待小婿出头,也不会让你们多受这几日的鸟气。此一番你们的告身我看了,除了留在京师锦衣衙门的之外,有一批是去山东标营,另一批拨发到了胡老督宪麾下听用。在山东我与那四大家都有往来,丁以中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在浙江,胡老督宪的三公子以及他的幕僚徐先生,与我都有些交情,我回头修下几封书信,你们务必带到任上,先去走了门路,再谈其他。另外银子也得拿上,各种关节疏通,哪能离了银钱,若是客气,便是不拿小婿当自家人了。”
见他这般安排,孙烈却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红着脸收了钱,至于书信此时来不及写,只能等回头再说。
那李成梁倒是豪气,对孙烈道:“老爷子,严相公说的有理啊,您老就收下吧。不过若没有今天这事,却也结交不下你们这些好朋友。这场架打的还是够本,来来吃酒,今日不醉无归。”
严鸿见此人甚是豪爽,又隐隐知他后世威名,刚才兵部衙门里,更听杨博与李成梁对话,知道这李家的家丁十分厉害,当下便有心结交。于是与他谈起辽东军事。那严鸿自己对打仗的事,实务一窍不通,但总还看过些历史军事小说,会纸上谈兵的瞎掰几句。却见李成梁侃侃而谈,说起临阵撕杀,不避矢石,确实是个骁将。他又问道:“不知李家如今养着多少家丁?”
李成梁道:“我李家如今虽然不济,也养着二百家丁,遇到女真和鞑子,冲上去就敢和他们拼个死活,从来没怕过啥。那衣甲兵器,也不是某家夸口,可着辽东各卫,也找不出比我家家丁更好的。”
严鸿问道:“若是李兄他日富贵,这家丁是否也要扩编?”
李成梁道:“那是自然。如今就是手里没钱啊,要是等我哪天有了钱,自然要多多的招募家丁。挑选那身强力壮,胆大忠心的,怎么也要招他几千人,好好装备,严加训练。到那时候我看整个辽东,还有哪路鞑子敢来闹事?”
严鸿点头:“既然如此,兄弟我送你一桩富贵就是。老兄的家丁扩充了,于国朝也是大有好处。”
李成梁道:“严相公,你的好意,老李心领。只是这养兵可是无底洞,一人之力再强,也难以供养一支大军。要知除了军饷、伙食还有马匹、兵器、盔甲这些都是钱。你严家有钱,可也不是这么个使法,再说老李在边庭,若是拿你严相爷家的钱养兵,也要防着有人寻你晦气。”
严鸿闻言一笑,心道这个家伙看上去十分粗野,倒还有点心眼。当下道:“李老兄好见识,自不是拿我自己的钱养你老兄的兵。我是想,过段日子朝廷或许要开海贸易,到时候你出一份本钱,贸易发财,拿这份收益养兵马,不就可以多招许多家丁么?”
李成梁听到此神色先是一喜,却又一黯:“严相公,这事听来是不错,可是与人合股,也要有钱才行。我李家的钱,全花在了家丁身上,否则我也不至于两手空空,没钱在兵部塞狗洞。如今便是这开海再赚钱,我却也无本可入啊,只好看着别人发财。”
严鸿道:“本钱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手中还有些银两,就拿出来入股,赚了钱,分你一份利息就是,若是万一赔了,也与你无关。”
听严鸿这般说,李成梁大为惊讶,问道:“严相公,你我非亲非故,何以如此厚待?我老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可是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份厚待,我可是万不敢当。”
严鸿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国朝九边累受鞑虏侵攻,年年败北,岁岁失机,有李将军一路兵马,可以杀的胡儿胆寒,实乃国朝之幸。严某从中出点力气帮忙,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今日之事,李将军义伸援手,也让严某铭感五内,这个朋友我是要交的。李老兄若是不肯无功受禄,那么把你的家丁借十人八人来,到我商队中担任护卫,也算你出人入股,这总说得过去吧?”
李成梁如何不知,这位年轻公子是难得的金大腿,只是想来自己缺少本钱,难以攀附。如今对方折节下交,要是自己再不识路,那就是给脸不要了。当下忙干了酒,躬身施了一礼道:“承蒙严相公看的起我,老李就斗胆,交你这个朋友,这银钱的事,等到开海之后再说。不过不管有没有银钱,他日有用的着俺老李的地方,只管开口,某家决不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严鸿见李成梁豪爽精细兼而有之,却也甚喜这个人,当即趁着酒性说道:“既然如此,那严某愿与李兄结拜个兄弟,由我岳父主盟,不知李兄是否给这个面子?”
李成梁闻听大喜。这年头文官子弟拉着武将拜把子的,可是真不好找。尤其对方又是首辅长孙,如今朝廷官场上的红人,连自己这外来的都知道天子赐字严纯臣,若是与他结拜兄弟,日后自有天大好处。
他急忙举起酒碗道:“这是什么话?小相公给我脸,我还敢不兜着?正好孙外老爷也在,咱们从今天起就是兄弟,俺老李就攀个大,喊你声兄弟。”
严鸿也端起酒碗,与对方碰了一下,说了句:“敬大哥。”仰头一饮而尽。他心中想,这李成梁如今正是未遇富贵之时,自己拉他一把,也算抄底投资。所谓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凭借今天这份香火情义,自可与李家结下交情。日后万一严家倒台,逃往辽东也是个路啊。千里沃土、白山黑水,正是大好藏身之所,有这么个土豪庇护,也就不怕朝廷的追捕了。
这一遭宾主尽欢,分别之时,严鸿又取了身上银票送与李成梁道:“大哥,我身上,现钱不多,你先给自己置办身上好行头,在京师多结交些人脉,他日都有用场。你把住处告诉我,我回头再让家人给你送一份金银过去。”
见李成梁欲要推辞,严鸿面孔一板道:“你我是异姓手足,本就有通财之义,莫非大哥骨子里看不起我?”
李成梁闻听此话,便将银票全都收下,心中想道:若是李某此生落魄,自然万事休提。他日果有富贵一朝,定要十倍报偿。他酒吃的不少,此时热血上涌,握住严鸿的手道:“兄弟,大哥嘴笨不怎么会说话,说出话来还望你莫要见怪。我曾听人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家如今千好万好,不过自来我朝没有几家文臣能享三世风光。若是有朝一日,兄弟遇到什么为难之处,可莫要忘了辽东有我这大哥在。只需到了辽东,天大的干系,我也担当的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柔肠九结
严鸿一顿酒喝的面红耳赤,自然也没法回衙理事。他送别李成梁,又送孙烈一行人回了客栈,自己返回严府家中。刚到自己的院里,抬脚要往孙月蓉住的偏房走,坠儿迎面拦住他,怯声道:“姑爷,老太夫人有话,让你回府之后,去那一趟。”
严鸿不知有什么事,忙来到欧阳氏的院子。却看宝蟾带一丝担忧迎着,见他那副醉醺醺模样,小声道:“老太夫人今天可不怎么高兴,待会回话时可要仔细些。”
严鸿想起自己临下山东前,与宝蟾的几番荒唐,如今还没给对方一个名分,心里也有些愧疚。轻声道:“宝蟾姐,对不住。要不这几日间,咱们就把事办了吧。”
宝蟾苦笑道:“大少有这份心就好了。说实话,以往我是真心盼着早点过门,如今老太夫人身体不好,我又舍不得离开了。老太夫人的身体,我最清楚,换了别人伺候,我还不大放心。大少要是想我了,就来这边看看我,或是晚上我过去伺候您。”
两人说着,直接来到欧阳氏的房内。等到严鸿行礼后。欧阳氏咳了几声,“鸿儿,奶奶本来不打算管你的私事,可你这遭,也闹的有些不成话,我来问你,那孙氏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带着刀就进了严府?”
严鸿也不知道孙月蓉带着武器的事,听到奶奶这么说,顿感头大如斗。只听欧阳氏接着说道:“那孙氏是个乡下丫头,不明礼数,我倒不怪她。谁让你喜欢呢?可是你得教她。在这个宅子里。总要守她该守的规矩,哪有新人进门,不去给大妇请安的道理?这还有没有个上下了?再说那刀子的事,咱严家内宅里,怎么能拿刀动剑的,这成什么话?”
严鸿忙不迭的说道:“奶奶见教的事,我回头定当严加管教。只是她从小好武,这刚一进门。有些毛病改不过来,奶奶宅心仁厚,定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您说孙儿说的对不对?”
他一番又哄又求,欧阳氏的脾气也去了不少,轻轻拍着严鸿的头道:“奶奶老了,管不了几天事了,只盼着能早点看见重孙,就是死也能闭眼了。你若是喜欢她,奶奶也不是非要做恶人。只是在这宅子里当媳妇,多守点规矩。也是为了她好,你跟你爹不一样,他那没有大妇啊。胡氏那里,你若是不维护好了,将来吃亏的是孙氏那丫头。那丫头其实人不错,今天还闹着要给我送吃的。傻丫头啊,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只是这严家与小门小户终究是不同,光有好心眼也不成啊。”
严鸿不住的称是,又谢过奶奶教诲,只是说奶奶长命百岁,不可随便说什么闭眼什么的。欧阳氏看他模样,又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有这本事还是多哄哄你家胡氏去吧,这几天我就先不让宝蟾过去,免得胡氏那里又起什么心思,你若是想她啊,就自己过来,奶奶只当没看到。”她这话一说,把个宝蟾羞的粉面成了红布。
待等磕头告退,宝蟾走在严鸿身后,她与严鸿相识于总角之时,于对方的脾气十分了解,眨眨眼小声劝道:“大少,这事儿你听了就算了,千万莫要去胡氏姐姐那里闹,否则老太夫人知道,是要生气的。”
严鸿听宝蟾这么一说,琢磨了下其中的含义,只应了一声“我自有分寸”,便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入上房。坠儿见姑爷回来,本来十分高兴,可一见他那副模样,双目怒睁,嘴唇紧闭,一脸寒霜,却是吓了一跳。自从姑爷坠马受伤以来,许久未曾见他这等模样。
“姑……姑爷”坠儿小心翼翼的叫了声,严鸿只是哼了声,直接走进里屋卧室。晚娘此时已经迎出来,见严鸿进来,忙万福见礼。然后吩咐坠儿道:“你快去厨房,准备酒菜,姑爷爱吃什么你也知道,快吩咐他们去做。”
等到坠儿出去,严鸿冷声道:“没想到,我的夫人居然学会告黑状了。”
晚娘见他神情有异,忙小心回答道:“相公莫非是怪为妻,今天去向奶奶告状的事?这事说来冤枉,为妻我好心去那孙姨娘房里,只是想教她些礼数,可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山贼出身。”说到此处,她声音又压低了许多,左右看看,然后接着道:“相公,你多半是被她骗了,拿她当了普通武师家的女儿。她今天说走了嘴,原来是个占山为王的,手中还有人命,这样的女人,怎么好进咱家的门,趁早给她些银两,打发她走路吧。妾身如今想来,还觉得心里怕的很。相公你要多多小心,万一她是来偷咱家钱财,或是里应外合的怎么办?即便不是来作贼,这样的人留在家里,万一哪天发了脾气,拿起刀来砍人,却怎生是好?”
严鸿这一番回来,原本是气势汹汹,想趁着这个机会闹起来,把胡晚娘休了,好给陆兰贞腾位子。可是见了她惊慌柔弱的样子,又想到她曾想为自己殉情,怒火就消了不少。接着更听她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这番关心不假,再大的火气也只好按下。虽则无论前世后世,都是有脸皮防身的,可这一番寻衅休妻的念头,还是提不起来。
晚娘此时仍是小心说道:“相公,妾身现在还有点怕。万一哪天她摸黑起来,拿刀砍人,哪怕是伤了一手一脚,也难以挽回啊!要不多给她一些钱,送她走路吧。这些年的积蓄都给她也行,只要人没事,钱将来再慢慢积攒就是。”
严鸿见此情形,再也硬不起心肠,心头暗叹:还是等我从澳门回来后再和离吧。他轻轻一笑道:“没事。这孙氏的来历我早知道。在济南城下,她为了保护我,和鞑子拼命,是真心对我的。只是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而已。她不像你,出身名门,很多规矩根本不懂,你若是教教她,我倒没什么话说。可是告状,就大大不该。咱们自己院子的事,去惊动奶奶,这怎么是好呢?我回头教训她就是了,那把刀自然让她丢了。你放心吧,她不会害我,也不会害你。在济南要没有她,也许你就见不到我了。”
听丈夫好言安慰,又见他心志坚决,晚娘也知说服不了她。待等夜晚休息之时,晚娘小声道:“相公……过些天,你把坠儿和宝蟾都收房了吧。咱院子里也热闹些。只要相公高兴,比什么都好。”
严鸿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提起让自己继续纳妾。他不禁想起,当初这女人的初叶都是被自己这躯壳的原主强行夺去,而后来唯一的要求不能纳妾,现在也被自己打破了,更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听晚娘的意思,也是借此向自己服软,以前提的条件都不算了,只要自己留在她身边就好。
严鸿只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可怜的晚娘啊,为了陆兰贞,恐怕你这最后一个条件也没法满足了。你真是个好女人,可我只能对不起你,但愿来世我为女你为男,再偿还你的恩情。
见严鸿不说话,晚娘又道:“今后妾身再也不去告状了,有什么事都只跟相公说。明天我就去找孙家妹妹,给她赔个不是,以后这院子里的事,全由相公做主便是。”
严鸿只得打断她的话道:“别说了。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回头给岳父带个话,过了年,让天佑兄弟到卫里,我给他补个名字,先从小旗开始做。我保你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次日到了衙门,严鸿见了慕老佥事,见他的衙署里多了一对年轻人。这两人年纪比自己略小一两岁,生的倒是有几分英武,就是四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带着几分油滑之气。慕登高介绍道:“严世兄,这对小崽子就是老夫那不成气的孙儿,一个叫慕家骏、一个叫慕家驹。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严长官磕头?”
那两个少年也自乖觉,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头行礼道:“见过严长官,严长官高侯万代、指日高升。我弟兄在爷爷的衙门里等了您好几天了,就为了追随长官鞍前马后,还望有朝一日得个好出身,光耀门楣。”
这套词说起来倒是流利无比,不知道在家中练了几遍,严鸿一笑道:“二位快快请起,你们既是慕老爷子的孙儿,家学渊源,本事定是不差的,他日只要安心办差,就不愁功名富贵。”
慕登高见严鸿把自己这对孙子收下,心中大为欢喜:“严世兄高义,老朽感激不尽。这两个崽子没什么本事,可对咱卫里的人,那是熟悉的紧,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婆娘不要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严世兄以后若想问谁的事,只管问他们,只要是本卫中人,没有他们不知的。”
那慕家驹闻听,倒有些不高兴道:“爷爷,您把我们弟兄说小了,何止区区锦衣卫,便是京师里,达官显贵,富商大贾家的私事,我们也知道的不在少数。便是这严长官,他与刘守有因大小姐结仇的事……”
他刚说到这,慕登高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斥道:“混帐!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还不与我掌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