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无情
等到进来见了严鸿,施礼寒暄以毕,张敬斋开门见山道:“公子,大事可成?”
严鸿微一点头,张敬斋道:“那就好。恕下官多言,刘才、李守真、钱凤、高延宗、方用贤这几个人,可万万留不得。他们位高权重,按理应入京审讯。可是只要人进了三法司,谁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候不知道要出多少变数。把济南的摊子闹得乱了事小,要是连累了严阁老、徐阁老、陆大金吾,这可就非朝廷之喜了。千万不可让他们进京。”
张敬斋此话说的甚是有理。皆因为刘才等人这次犯的事太大了,不但闹得济南差点出民乱,还涉及到白莲教造反和蒙古人入侵。这事儿不管对朝中哪个大佬来说,都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真闹起来,严嵩、徐阶、陆炳等几个巨头,谁也讨不了好去。因此张敬斋直接建议把他们在系统内灭口,免得多惹麻烦。
严鸿见对方推心置腹,也不装13作态,只是问道:“话是这样说,可他们毕竟身份非同小可。难道都报个瘐死?这瘐死一两个还凑合,五大员全部瘐死,这未免也忒难看了些吧。”
张敬斋道:“钦差早有交代,对这些犯官要好生管待,瘐死云云,自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白莲教和鞑子的大军虽然被打退,难免余党隐藏。如今城内还在锁拿白莲教匪,若是有几个匪徒铤而走险,攻击官府衙门,这个也是难免之事。以下官之见。钦差还应该加强戒备。免得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
严鸿知道张敬斋的意思。皱眉道:“可监狱是张令尹你管辖之地,若真出了这样的事,你可是难辞其咎。”
张敬斋笑道:“能结交严钦差,莫非我还怕没官做?左右不过是个革职,过段日子再起复就是。为了钦差大老爷,在下却也豁的出去。”他不提严嵩父子,只提为了严鸿,也是表明立场。我是你的党羽。而不是严嵩的党羽。对于二十岁的严鸿而言,这种效忠确实中听,他们这份关系也就更近了几分。
严鸿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张老了。”
张敬斋又道:“我听禁婆说,那常玉莲天天在监狱里,念叨你的名字,说是要见你一面。不知钦差大老爷是个什么想法?”
严鸿叹了口气。常知孝父子恶贯满盈,反而得以逃脱。而这个常玉莲,虽然一样蛇蝎心肠,严格说来倒没有做成什么特别严重的坏事。相反是自己占了她的身子。某种意义来说,自个稍微有点对不起他。他反问张敬斋:“依你之见呢?”
张敬斋想了想。却是不好开口,半晌才道:“这事左右都不是什么大事。钦差若是想纳,就把她瞒天过海带出监牢,说来也没什么要紧。若是不想带,也就不必理会她。只是那么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又是官宦出身,知书达理,公子收为内宠,命她在你身旁侍奉,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严鸿摇头道:“谋其父兄,留她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你回去安排一下,让她去的干净点,别让人作践她。好歹也是陪过我的女人。其中花费多少,我一并补给你就是。”
张敬斋忙摇头道:“不敢不敢,这点钱财,我还是出的起的。”
等到张敬斋告辞,严鸿又喊来梁如飞和奚童,命他俩按刘才交代的地点,去取那手札密件,等二人去了,严鸿只觉得心绪不宁,忐忑无比。他忙把孙月蓉喊来。孙月蓉此时伤势基本已经痊愈,见严鸿面色有异,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先生来?”
严鸿摇头道:“不必,只是心里有点怕,想你来陪着我。你在我身边,我心里就安定。”孙月蓉将身子靠在他怀里,二人沉默无语。等到梁、奚二人回来,递给严鸿一个尺五见方的锦匣。严鸿才出了口气,挥手把二人遣走。房中只剩下自己与孙月蓉二人。
锦匣之内,放的就是严家与刘才勾结,祸乱山东的密信、手札等物,这些东西要是交到天子面前,少不得龙颜大怒。往严重了说,就算不至于让严家抄家灭门,但至少也是够让他们滚出官场了。当然,圣人之心,风雷之疾,也许皇上看严嵩乖巧,根本不理会这茬,也是有可能的。但谁没事拿满门百十号人的脑袋来开玩笑?
孙月蓉虽然不大认识字,但听严鸿说话,看严鸿的表情,也知道其中物事非比等闲。她问严鸿道:“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严鸿微微一笑道:“我也说不好。按照你们江湖好汉的说法,我严家就是贪官恶霸,这东西你们就该交到清官明君手里,砍了我家百十颗脑袋,才算对的天地良心。”
孙月蓉忙道:“哪有这种道理?嫁夫随夫,我这辈子已经随了你,便没了更改的道理,你便是做恶霸,我便做个恶婆娘,不做那什么好汉就是。这东西依我说,还是烧了吧,留着怪吓人的。”
严鸿听孙月蓉这般说,心头颇为宽慰。这位占山的彪悍女子,虽然有时候脑子少根弦,但是对自己的感情却是纯真无暇。自己这一趟在济南,说实在的,做的功德不少,私下干的缺德事也不少。对他来说,这次的经历也是一课教训。
要在国朝混,不是说你想简单,想做好人,就能做得起来的。形势比人强,未来的自己,也许能落下些许好名声,也许将变的和自己的父亲、祖父没什么区别,甚至稀里糊涂,非善非恶的送命也不奇怪。但至少此时此刻,有孙月蓉愿意包容自己的一切,无论是善是恶。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几日后,原本已经平静的济南城中,再度发生骚乱。原来有白莲教的漏网之鱼,竟然趁夜色袭击山东知府衙门。幸亏锦衣卫防范严密,守住了衙门正厅,不曾被亡命徒冲入,杀伤钦差。然而奸党情急之下放火,引爆了解围后紧急运来的一批火药,并且延烧到后院的房舍,烧毁了二十余间。幸得众人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但关押在衙门后院的一干犯官,却被火势与爆炸波及。刘才、李守真、方用贤、高延宗四人未曾幸免,钱凤、秦雄二人受伤不轻,但性命尚无碍。此事在济南城中又引发了好几天的风声鹤唳。这么着,历程县令兼代理知府张敬斋办事不利,失察怠惰,严鸿下令将其革职待参。后念其守城时劳苦功高,上表朝廷,削职为民,不再加罪。张敬斋低头认罚,并老实准备一应文件,只待新官交接。
监狱虽然失火,这案子要是要断的。济南三司一巡不但贪赃枉法,酿成民变,且更沟通蒙古、通白莲,证据确凿。严钦差上奏,建议夷其族,妻女或发入坊司为纪,或发往边关为奴。方用贤招认收受贿赂等事,其罪未定,即遭火厄,一应抚恤皆不发放,其宗族不问。推官段明义被王玄供出,一并捉拿,下狱待罪。
山东知府常知孝与其子常守业不但勾结白莲,而且与蒙古库腾汗有所往来,罪大恶极,发海捕公文,天下严拿。其宗族皆灭,丢在家中的妾室没入教坊。唯一遗憾的是,其女常玉莲体质柔弱,不堪监牢之苦,发病而亡,害的坊司平白少了一笔大收入。锦衣千户马腾云由于隶属锦衣体系,则拿入诏狱,仔细查问。
严鸿拟定的处理意见送上京去,等了半个多月,得到朝廷下旨,准许就在济南将秦雄、钱凤二人斩首,无须递解进京。朝廷已任命丁以中为山东巡抚、朱衡为山东布政使、张进为提刑按察使,不日启程赴鲁。待等他们交割完毕后,严鸿便要回京交旨。
这诸般事流水价处理下来,直把严鸿忙的四脚朝天。到法场开刀问斩之日,秦雄、钱凤及秦雄的几个儿子,全都押往法场。钱凤张口欲喊,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发出阵阵呜咽之声,让人好生奇怪。
梁如飞此时在监斩官严鸿身旁,严鸿对他略一点头,赞许他这哑药配的甚是合用。钱凤也算是山东严党的第二号人物,虽则不如刘才那样记了黑帐,但与小阁老合伙的鼠摸狗盗大约也不在少数。要是法场上破罐子破摔嚷起来,那总归不是妙事。
等到落魂炮响,刽子手大刀一挥,几个犯官人头落地,观斩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那钱凤乃是四大贪官之一,更兼听说这帮人勾结白莲教,害了满城百姓,所以围观众人倒不只是看个稀奇,而确实是大快人心。
其中叫的最欢实的,却是秦得禄及秦家的另外几个侄子。他们这几房在这次变乱中果断站队,跟随严钦差奋勇杀敌,不但没受牵连,反倒升了官,秦得禄更是当了右卫指挥,这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不过比他福分更大的是原山东左卫指挥使梁笑商。此人也是世袭将门,但以往与高延宗、刘才等人相处不和,处处受制。兵器、月粮都受克扣,各种脏活累活也都是他的,否则怎么会把他打发出去剿匪?(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沆瀣一气
只是这一回风云突变,往日黑如煤炭的梁笑商,竟然咸鱼翻身。首先他出去剿匪,又收到严鸿命令,不得擅自回援,于是就离开了济南这么个死亡地带。秦得禄带着右卫在济南守了十六天,部队伤亡过半,梁笑商带出去的左卫主力却是毫发无损,只有留在济南城内的一部分辅兵和夫子被秦得禄临时借调过去送死。等到杨博传令回援之日,梁笑商又带着左卫兵马和本省援军一起杀回,在济南城外痛剿白莲教的溃兵,前后砍下一千多颗人头,真是功勋赫赫。
再说,既然他与高延宗不是一路的,相反还很不对劲,那么在高延宗犯下弥天大罪垮台后,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白痴原则,往日的罪过就成了功劳,往日目无尊长藐视长官,就成了坚贞不屈,不肯同流合污,梁指挥就从个孽子孤臣摇身一变,成了国朝大大忠臣。结果直升了山东都指挥使,让秦得禄眼红了半天,心想老子和蒙古人玩了半个月命,结果便宜了这厮。
等到该杀的杀了,该赏的赏了,接下来便是接收白莲宝藏的事。严鸿、张诚带着一群心腹,将王宅地窖中的金银,尽数过秤登记。至于各种宝物,则分批由不同当铺中的老朝奉予以估算造册。
这白莲教数百年积蓄当真非同小可,一番估算下来,足抵大明国库好几年的收入之和。只是这许多钱财不可能全都上缴,经手三分肥,怎么可能不留下几分?这个难题。便摆在了严鸿严大钦差及其盟友的面前。
张诚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平素在京城里见过的银票也就是几十几百这个量级。这次跟严鸿出来,一路上收了累计几万两银子的贿赂,已经是心花怒发,回头就被严鸿敲诈了去,让海瑞拿去买粮赈灾。这会儿看到多达八位数的钱财,他已经不会哭和笑了。
等到张大的嘴巴好容易闭上之后,张公公发表了他的想法。他认为,最好便是二一添做五。上缴朝廷一半,自己这几个人分一半。这么一合计,张公公足足能捞几百万。
严鸿心道,大爷的,你又没儿子,拿这么多银子去不怕把自个压死啊?他倒反过来劝他:“张公公,这许多钱财,都吞也是吞不下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我要是把好处全占了。平白招人眼红,闹出来大家难看。依我看。不如这样吧。按着朝廷大佬们想的规矩,查抄的财产应该全入太仓。可是皇帝的内库,咱们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岂能一点不想到?所以,我们先将财产的五成报上去给户部,随他们分配。另外的五成中,抽出三成交到内库之中。万岁见了,定然欢喜,也自会夸你懂得做人,日后自然有好处。其余二成,你我二人平分,每人可得一成。当然,这一成不能白得,我的朝中上下,和你的宫中上下,以及这一趟有参与的人员,大家总得都打点打点。各位大佬们也不能不见点好处。以我看,咱每人分的,拿出十之一二来打点也就差不离了。此一番纵有再大风波,有这许多金银,却也都能平息。”
张诚闻听,不住点头道:“还是严公子说的有道理,咱家没见识,全仗公子指点了。”
严鸿和张诚是捞了好处,那济南四大家也不是慈善机关,之所以此次死心塌地,又出人又出粮又出钱,甚至还组织家丁军团参与最后两天的守城,也自然有他们的用意。这一遭济南官场大换血,几位大员被拿被杀,佐贰官也纷纷调动、贬谪。除了那些在守城中立下功劳的严鸿保了下来,那一班和刘才等人太近,又不会做人的,纷纷丢官。单是济南城内,空出的官职便有不少。
四大家谁家没有自己的关系,谁家没有自己的代言人?此一番四大家不计血本保下济南来,除了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外,另外图的便是在日后的官府格局中,打入自己一方的棋子。而四大家在外宦游的子侄,更是由严鸿牵线,严家保举升官调任。这其间自然少不了有些钱财往来、利益上的交割。
尤其严鸿也隐约透露了些开海的苗头。山东之地乃是孔孟之乡,贸易远不如江南繁荣,过去朝廷既然禁海,四大家族犯不着去冒这风险,因此从海贸上却是被江南私商把持,四大家和那些江南私商非但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而且看着他们收钱相当眼红,只是自个又没胆量违禁,只能在家里骂几声发泄。
待得听严鸿大谈开海之利,心想若是海贸合法化,我山东商贾,凭什么不也参与进去捞金?当然,朝里无人莫做官,朝中无人莫造反。要想赚到钱,还得朝中有人。他们加这几分兴趣,和严鸿自然两下里来往的更是密切。
还有那王玄家的田地、商铺,更是由严鸿从中操纵,半卖半送,给了四大家分配。并且之前四大家出了许多军粮,又积极助饷,还派家丁助战,严鸿把这些开销都给他们折成报效的款项,里外里一算,基本上不用再花一钱,就可平吞这许多不动产。这笔帐算起来,四大家其实是大赚一笔。
喝水不忘挖井人,四大家并非糊涂虫,自然知道日后谁是自己的靠山,严大钦差那里自然另得一份好处。至于严鸿,虽则这次从王玄的宝库,准备一家伙进账六位数的银子,但钱多不扎手,更何况王玄那里的银子,大头还是要交给家里的,因此四大土豪送的银子,那还是多多益善。
更别说山东之地,另有一桩来钱的勾当,那就是私盐。盐这东西,生产成本很低,人人又都缺不了,乃是名义上由国家垄断的超级生财之路。往日王玄独霸山东盐道,外人插不进手,如今他既然完蛋,手下势力也被连根拔起,这条路可就又空了出来。
四大家纷纷表示,老百姓吃盐乃是民生问题,自家身为地方缙绅,却也有兴趣插上一手。要说实力,那是不愁的。四家都养着打手、护院,更借着这次济南保卫战,用手中钱粮招募了好些流民亡命。所缺的,只是官府方面的配合。
只是当日海瑞还在,这帮人自不敢提,如今剩了这节操基本为负值的严小相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严鸿心里也清楚,这私盐如今是禁不绝的,四大家不做,别人也会做。当下暗中承诺下来,力所能及范围内,多行方便。
这几个巨商也是会做人,又把孙老爷子拉了进来,送他一份干股。要知道,走私盐翻山越岭,离不开山东绿林的态度。绿林好汉要和你是朋友,护送你一路平安,还能帮你引开官兵。不然,你纵然有高手护卫,也是防不胜防。虽然孙烈招安后已经金盆洗手,但积威犹在,他的面子,山东绿林上混的响马还是要卖的。有他出面搭桥,这私盐生意在黑道上出不了闪失。
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严鸿在这济南围城中,看四大家族帮忙不少,尤其开始大规模赈灾的第二天,真是雪中送炭。因此就连几大家嫁入王家的女眷,按律当一同株连的,也被严鸿从中弄鬼,给放了出来。至于出来之后,家族内部怎么处置,那就与他无关了。
这一来,官商勾结,彼此之间关系更为牢靠。于是乎连着几天光景,四大家轮流请客,把严鸿灌的天昏地暗。郭家款待之余,更强留严鸿住宿。严鸿此间大事已了,料得这商贾不会有什么歹意,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当晚,郭守成的孙女,嫁给王玄儿子那个美人,竟然自荐枕席,陪着严鸿过了一夜。这一步棋,也算显得严鸿和郭家的关系比别家亲近几分,郭守成俨然以严鸿在山东的代言人自居,大有取王玄而代的派头。
只是此事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洪家家主洪声远闻听之后,跺足骂道:“郭老狗恁的无耻!你那孙女虽然几年前也号称济南美人,如今早已事过境迁。再说了,想我山东四大皆为诗书世家,讲的是礼仪廉耻,要的是清白门风,家中无再嫁之女。你让个寡妇失节,还把反贼王玄的儿媳妇送去玷污钦差大老爷的床榻,也真好意思?难道你家里的闺女都死绝了?来人啊,快去我洪家本族中,找个未出阁的俊俏闺女,今晚上我请钦差喝酒。”
自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洪老员外他老人家的保密工作其实也做的不到位,李刘两家很快也是闻到了味道。李家家主痛骂之余,便从近支里找了个姑娘来陪,比起洪家那远房弱枝要亲近几分。刘家家主下手最晚,便只得出奇制胜,却是寻了一对孪生姐妹,来了个姐妹双陪,总算未落下风。
这几家商人竞相酒色贿赂,反正比起严鸿给他们的好处,这点投入是千值万值。而严鸿平白享受了无数艳福,只是苦了孙月蓉白守了多日空床。其实若不是见严鸿对那丑女孙氏宠爱异常,开口闭口不能轻易纳妾,否则这四大家还真有心思从自己家里找几个女眷嫁过去,形成更稳妥的联盟。(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奏凯千里
大家酒酣耳热,穷奢极侈的糜烂之后,严鸿倒也好心嘱咐四大家族的商人,发财可以,但是要讲手段。像这开私金,贩粮食,盗卖军械等作死的事,可万万做不得,否则第一个就饶他们不过。那四家态度倒也明确:“大老爷放心,我们又不是那王玄,勾结白莲教匪,想要谋朝篡位。我等图的无非是多赚钱财,这些生意搞不好是要灭族的,我们却是不做。只是希望大老爷在朝内多照顾一二,我们就感激不尽。”
等到新任巡抚丁以中到达,双方交割完毕。此时山东各地灾民已经得了粮食,纷纷回乡,一场几乎造成大明朝变乱的大灾荒,消弭于无形。新任巡抚与布政等人自是没什么功劳,但同样也不用扛什么责任。彼此之间心照不宣,钱粮等事项倒也清爽。
严鸿又把四大家举荐的人选提出。丁巡抚倒也是上路的人,知道严鸿不是好惹的主,严家自己更惹不起,自然也全都答应。当然,四大家族对丁老太爷也不会全无表示,这些就不必赘述了。
至于在济南大战中颇立下不少功劳的忠义盟,他们虽然不受朝廷的封赏,但这次打算在山东开山立柜,招募同道,却也离不开官府、缙绅、绿林几方面的支持。严鸿又是这三股势力的节点。因此邵景对他,也要做做面子上的功夫。
而另一方面,山东如今最需要的是秩序,明面上的秩序自然是由官府重建,但黑道上的事儿。也是说不得。但做得的。孙烈已经交出了令旗。山东绿林群龙无首。虽然其中可以招安一部分,毕竟谁也不能根除他们的存在。这时候,让一个俨然体制外忠臣的忠义盟搀和进来,总好过出第二个雷占彪。因此严鸿对邵景也须得拉拢拉拢。
这么着,两边一拍即合,严鸿在济南的最后一天里,特意摆下宴席,款待诸位侠士。
酒宴之上。严鸿与邵景举杯对饮,彼此夸奖对方。你说严大钦差年少有为,亚赛大宋包待制,救万民于水火,我夸邵大侠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摧首恶于万军。两人都是少年英雄同侪之中不做第二人想的俊杰,更有济南城下出生入死的交情,日后定要多亲多近,云云。
不过这种话也就是说来哄哄外人。严鸿对邵景固然是忌惮嫉恨有加。邵景对严鸿搞的小动作也颇不了然。更何况忠奸难并立,忠义盟以匡扶朝政为大要。严嵩是他们潜意识中的一等大敌,而严鸿却是这奸相孙子。虽说忠义盟不搞株连九族,可谁知道严鸿自己的立场如何?说来大家终究是两种人,今朝朋友,来朝说不定就是死仇。所谓出生入死的交情等等,真在政治环境下说这话,也是当不得真的。
严鸿又使人赠送给忠义盟一笔珠宝,价值大约一二万两银子,在起获的白莲教财物来说,那是九牛一毛,可对忠义盟来说,却俨然是笔巨款。邵景也没多说,径直收下,心中却感叹不已。之后,严鸿与丁老太爷饮宴相别,带领本部,押送大批宝藏,浩浩荡荡回转北京去者。只令王霆、刘连率领锦衣卫十名,留守济南,专一看押王玄等白莲教魁首。说明若无圣旨,便是巡抚总督,或者内阁大学士亲来,也禁止他接近犯人!
这一路人马来时威风,归时也更气派。大车小辆上拉满了箱笼,内中皆是赤金、珠宝、银锭,若以价值论,就连如今大明的国库,都不如这些车辆来的殷实。可以说严鸿车上拉的是大明的太仓都是少说。从某种意义上,这一趟回京,队伍的价值可比下山东时候还要宝贵十倍。严鸿随身的二百京军、二百锦衣卫,在济南血战中伤亡过半,哪里还能护得?
因此为防意外,朝廷又特意调拨了数千京营兵马前来一路押送。除此之外,沿途之上各县各州,卫所驻军接力护送。但见令旗招展,鼓号长鸣,探马信使往来穿梭,各地兵马调动频繁,各路巡抚的标营,大将的亲兵皆来护送,生怕出了丝毫闪失。
一路上,押送这般重宝,严鸿自然小心翼翼,不敢再风花雪月。闲来打听朝中大事,原来就在济南大战爆发之后不久,杨博在边关也是不负众望,打了个大大的胜仗。他算准库腾汗一听说边军南下,必然动兵,因此故意让两大总兵的兵马大张旗鼓,扬言去救济南,打出的旗号却比实际兵力多了数倍。
紧跟着,杨博调动边军及增援的京城人马,在恶狼川设伏,大败贸然进犯的蒙古兵。库腾汗以为边军主力已经抽调,一心趁虚而入,反而大败亏输,折兵万余骑。再加上二千精锐进犯山东被全歼,里外损失,怕是几年之内,也没有胆量敢来进犯大明了。
听到己方获胜,严鸿心里自是欢喜。至于南下的这一趟队伍,在济南大战中损伤惨重。二百锦衣卫战死六十多人,伤者七十余人。二百京营兵马,死者五十多人,伤者八十多人。甚至连钦差随员都死了四个,伤了两个。不过,严钦差有话,所有死者,钦差回头都有优厚抚恤,伤者自有大大的伤药费。不死不伤的,这一趟立下大功,自然少不了升赏。因此整体来看,大家还是喜气洋洋。
队伍中,却有飞虎山的孙月蓉低头不语。而且越近京师,孙月蓉的心情越是沉重。她本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原本以为,做少奶奶与做少当家也没什么分别,左右不过是从玩刀子变成洗手做羹汤而已,能有多大差别?
可是她爹孙烈毕竟上了年岁,人老成精,却没这么乐观。这段日子抽冷子便给她讲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有那飞虎寨的智囊孟舟,也抓紧时间对孙月蓉进行系统的科普,包括妻妾之间相处的道理,如何坐,如何站,不能在丈夫面前坐,只能侍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孙月蓉要说上阵耍刀,冲锋临敌,不皱半点眉头。可要说到这些规矩,却是越听越觉得头大。想想自家真要进了严府,有那么多管着她的人,有那么多要守的规矩,简直比战场还有危险。这么一想,不由阵阵唉声叹气。夜晚之时,饶是严鸿如何好言安慰,却也让她难以放心。
另有一桩事,更让她感觉心里不安,那便是这支队伍回程时多了一个绝色佳丽,武林侠女张青砚。她之所以跟着,明面上的说法是参赞军机,钦差尚有些事务随同处理。而对忠义盟私下的说法则是,等着严鸿帮她报叔父之仇。
说来,严鸿当日与张青砚有约,要帮她除掉赵文华报仇。后来张青砚也确实在飞虎山帮助严鸿打退了雷占彪,夺回了孙月蓉,可谓是已经践约。只是到后来济南城下,雷占彪之死,与张青砚关系不大。若严鸿是那种道德品质恶劣的人渣,又或者智商极为低下的蠢材,翻脸不认帐,把自个说过的话当吃屎,那么这约定是否有效甚至还可以说道说道了。
当然,严鸿既不是白痴,也不会存心给自个抹黑。在他想来,赵文华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张经死的也的确冤枉,他倒也不太介意为张经报仇。当然,这些其实都是扯淡,只能骗弱智二百五。最主要的,还是赵文华已经失宠于天家,并被严府当做了弃子。牺牲一个废物,进一步收获美貌女侠张青砚的好感,更拉近两人关系,那当然是何乐而不为。因此上,他私下里告知紫青双侠,自己回京,就准备对付赵文华,请张青砚跟随一道。
本来与严鸿这种人同行,对于女子来说十分危险,不过张青砚似乎毫不在意。按她的说法:为了报伯父之仇,粉身碎骨再所不惜,至于其他凶险又怕者何来?我不督促着,怕这严大少爷转脸就不认账!饶是夏紫苏苦口婆心,多番劝解,也无动于衷。她也只能去警告严鸿:如果敢动我师妹一手指头,三年之约立刻作废,豁出性命也要跟你拼个同归于尽!
因此在浩浩荡荡的回京队伍中,便又多了这位青衫龙女。张青砚倒是待人十分大方,对孙月蓉也笑谈自若。可是她三天两头找严鸿来谈天说地,就让孙月蓉不怎么高兴了。只是对方才学过人,所谈者不涉及男女之私,往往是兵法、军学、山东重建等等,都是正事。而且两人少有独处机会,严鸿往往也叫上黄河双侠等几人共同商谈,她又能说什么?这张青砚才华过人,谈吐不凡,很多见识,令黄河双侠也颇为赞许,严鸿更是佩服万分。孙月蓉自个对兵法政略是一窍不通,就只剩了两眼望天的份。
待等大队人马将到京师,远远望见北京城那巍峨的城墙,孙月蓉心中的惴惴之感更为严重。所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她这个丑媳妇这遭,见的不只是公婆,还有爷爷、奶奶,更别说对方的身份是当朝元辅,位极人臣,又是民间流传的一代奸臣,这可是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啊。
平日里在山寨里说起来,她倒是可以满不在乎,拿出山大王的派头来,不理这朝中的党争,严阁老从我飞虎山过,也要收他买路钱!可如今,既然成为了一家人,这身份二字,可就不能不讲。所谓门当户对,不是说说就算的。确实两家的门第差距,足以让弱势的一方望而却步。孙月蓉这胭脂虎真要进了严府的门,那就连个兔崽子都算不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亲人相见
因此这日中午停下来打尖时,孙月蓉轻轻扯了扯严鸿的衣服,小声道:“那个……回京后,要不还是外面找个院子,把我安置起来吧。你得空的时候,就来坐坐,这便好了。”
严鸿笑道:“说的什么话?好好的新媳妇不当,怎么当起外室来了?我不说了么,要你穿上那身红嫁衣嫁过来,我说话算数。等回去把朝廷的事情交割完了,咱就风光大办一回,也是你的体面。”
“可我有点怕。”
严鸿自然理解,这种恐惧是人之常情。就连现代社会的女性,独立精神甚强,嫁给身份地位相当的男子,婚前也要紧张一段时间。更别说现在是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孙月蓉和他的社会地位差距又如此之大。易地而处,自己多半也要怕。
但这种畏惧心理,也是不可能一下子根除的。严鸿当下只得好言安慰。张青砚落在后面,偷眼观瞧,她耳目灵通,双方说话她听的分明,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不日进了京城,孙家父女及飞虎山众头目当然不可能直接去严府,便由严鸿出面包了家客栈,供他们居住。连同那些从济南追随回京的女子也住在那里,张青砚也住在客栈中,等严鸿消息。至于那些与锦衣卫有了关系的女子,则由各自的男人负责安排自不必提。
严鸿与张诚二人,先自去朝廷里,交还圣旨及诸般仪仗,再去将抄没的白莲宝藏交割。其中五成的运入太仓,给户部官员直接交割了。这五成中有大批银锭。真是堆积如山。看见源源不断的车辆推进库房。户部主事脸也笑烂了。
另有三成。则由张诚押着,严鸿陪同,悄然从皇宫后门运了进去。这三成里面没有银子,不是黄金,就是珍宝,因此从体积上却比户部的那五成要小得多。悄无声息运进去,自有太监冯保等人接着。两下在皇宫后门外专门包的暗室里勾兑了数额,冯保一拱手:“严小相公。辛苦。”严鸿道:“不敢。”
至于其他事宜善后,却是要过几天才能弄个明白。严鸿和张诚这一遭下济南几番周折,险死还生,又同分了那一笔巨款,彼此之间自然有了不浅的交情。更加上严鸿从中做媒,促成他与金玉的好事,张诚对严鸿简直当做亲人一般。分手之时,他道:“严公子放心,这一遭你帮了咱家的大忙,咱家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日后宫中有个风吹草动。少不得会知会公子一声,断不能让您吃了亏去。话又说回来。朝中有元辅在,您又怎么可能吃亏?这一遭功劳非小,您就指望着高升吧。”
严鸿拜别张诚,总旗陶智、邵安带着锦衣卫,何秉忠带着京军各归营寨,两下拱手道别,严鸿自与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回到府中。回到府中才知,爷爷和父亲都在西苑那值班,并不在家中。这说来倒也正常,如今这么大的事出了,各种相关事宜非同小可。更有战死的兵士需要抚恤,而据说此次朝廷在蓟辽、宣大皆获得大捷,斩首无数,奖赏功臣,封赏士卒也是大事,严嵩自然清闲不下来。
严鸿径直在前院里稍微洗脸更衣,就去后院给奶奶问安,才发现这几个月不见,欧阳氏越发苍老,脸上皱纹好像都深了些。见到严鸿回来,老太太老泪纵横,一把搂住严鸿,一边哭,一边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严鸿见奶奶对自己真情关切,也不禁感动,抱住奶奶道:“奶奶,孙儿不好,让奶奶多担心了。”
宝蟾在一旁也是哭的梨花带雨一般,欧阳氏道:“老身快八十了,便担些心也没啥。你却看看宝蟾丫头,前者听说靼子围济南,京师里消息乱的很,还有传济南失守,全城罹难。宝蟾听了这个信,差点去投了井。多亏大家劝住她,才不至于做了傻事。鸿儿啊,日后你房里进多少人,奶奶不管。只是你若敢有负宝蟾,便仔细着你这双腿!”
严鸿忙不迭点头称是,又见宝蟾确实消瘦了许多,心中也自心疼。忙说道等把诸事安排完,就操持着将宝蟾姐收房的事。宝蟾倒是说道:“大少爷,奴婢不急这一时。左右也要等新姨娘过门后,再办奴婢的事,否则难免乱了礼数。再说,夫人那边,也得要点头才行。”
严鸿见宝蟾这般通情达理,更是感激。欧阳氏这才道:“鸿儿,你且回房去吧。你那娘子这段日子也不容易。不过她的脾气我知道,却是不好相处的。你把话带给她,宝蟾是老身房里的人,若是有人欺她是个奴婢出身,那就如同欺压老身一般无二。”
严鸿心道,其实不用您老撑腰,我看晚娘也不是宝蟾的对手啊。一边想着,一边复回了自己院子。只见晚娘与坠儿迎在门口,见严鸿回来,万福施礼迎接。等到进屋之后,坠儿却是围着严鸿连转几圈,然后连声道:“姑爷,真是你回来了?奴婢我不是做梦吧?小姐,小姐,姑爷身子好的很,可没受什么伤损!”
严鸿笑道:“你这丫头,白日里发的什么癫,真是越大越没规矩。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坐下。”一边说,一边看这主仆也是精神疲倦,体态消瘦,便知她们与宝蟾一样,都是牵挂着自己,以至于饮食不周,精神焦虑。看来她们对自己的情义也是不假。尤其是晚娘,再不是当初那副冷冰冰的死板面皮,虽则不曾开口,只是微微带笑,然而满怀关切,溢于言表。
等到落座后,坠儿道:“姑爷你是不知道,这院子里有些人坏的很,天天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恶心人。不是说什么济南失守,全城罹难,就说什么姑爷中了流箭,生死不知;后来又说什么济南衙门失火,姑爷踪迹不见。简直让人活活气死,小姐担心您的安危,整日价吃喝不周,又不肯休息,还让小婢备了白绫,只做殉节之用。”
晚娘脸色一红,斥道:“这多口的妮子,还不退下?相公刚刚回来,舟车劳顿,你不好生伺候着,怎么竟说些没影子的话来罗唣?真是不知好歹,再这么乱说乱讲,便自己去领家法。”
严鸿不觉大受感动,晚娘这个夫人,本就是自己依仗霸道抢来的,捆绑着成的夫妻。后来婚后她又遭了严鸿本体的虐待,而与自己这个穿越者之间,也是缺乏共同话题。可就是这么个女人,当生死关头,确是不声不响的准备好了为自己殉葬。你说她是被封建思想毒害也好,你说她只是机械执行落后道德观也好,至少这种同生共死的打算,实在是让人不能忽视的。
然而正因为这个,他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个去济南这一趟就是为的孙月蓉,而反叫晚娘这般操心。他笑道:“没事,我不累。听坠儿说的话,我想,八成这些消息,都是从二弟那边传来的吧?”
晚娘神情一黯道:“二叔房里的丫头,却是有些多嘴多舌,不过下人们每天无非传些闲话,这也没什么奇怪,相公不必放在心上。坠儿,快去给少爷备些热水,伺候少爷沐浴。”
等到把坠儿打发走,晚娘红着脸道:“相公,你今晚,就把坠儿收了房吧。”
严鸿本以为晚娘急着把坠儿打发走,是要和自己亲热温存。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也是常情,不料对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大为奇怪,道:“娘子,这是哪的话?”
晚娘道:“相公,这丫头说来年纪也不算小了,早该许个人家。只是看她的样子,若是许个小厮或者府外人家,她反而要寻死觅活。你我成亲三载,并无子嗣,也该纳些姬妾,给严家开枝散叶。以往妾身太过悍妒,实是大大不该。相公大人大量,不怪妾身,妾身却不敢再恃宠生骄。”
她自有满腹心事及莫大的压力,却是无法对严鸿说明。这内宅之中,也有内宅的消息来源,如今外有强兵陆兰贞压境,内有宝蟾虎视眈眈,晚娘自己又无子嗣,慢说宠爱,连正妻的位置都有些不大牢靠。思来想去,她只得出此下策,用自己的贴身丫鬟来栓住丈夫的心。所谓肉烂在锅里。至于这手段成效几何,却是连她自己都没把握。
严鸿本来倒是很满意这个安排,只是看对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想起对方肯为自己殉节的事,自不忍今夜便抛下她别取新欢。当下道:“今晚是我回来第一晚,哪能让这丫头来伺候?这事压后再议,左右她也跑不出去。今晚啊,相公我陪着娘子你,哪也不去。”
晚娘先是一喜,可随即又一低头道:“可是……妾身今天身上不大方便,伺候不了相公。”
严鸿柔声道:“那也无妨,我们只在床榻上说说话,正好也把此番下山东的事,说给你听听。”
晚娘见严鸿这般温柔,鼻子一酸,泪珠儿滚落下来。她也不言语,抱住严鸿,将个温玉般的身体投在严鸿怀里,死死不肯放开。(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萧墙之争
等到严鸿沐浴已毕,又与晚娘一起用过晚饭,严嵩父子才从西苑返回家中。一到家,就把严鸿叫到了书房之内问话。
这一遭严鸿,感觉与以往大为不同。首先是老爹的态度,以往总是一脸严厉,真可谓是看见自己就带上三分怒,可这一遭,这位独眼龙胖子却是脸上神色如常,无喜无嗔,甚至还有一丝微笑。可带上先入为主之见后,觉得老爹这微笑比哭还难看,没来由的,严鸿只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相反,倒是往常对自己慈祥的很的爷爷严嵩,这次白须倒竖,勃然怒道:“鸿儿,这一遭,你当真是胆大包天!那刘应时是老夫的义子,论起来也就是你的叔伯。本来说你去济南,找几个无关痛痒的小辈收拾了,既有了面子,也不伤筋骨,你怎么敢对你的叔伯下起了死手?当真是岂有此理?就算刘应时真的做下贪赃枉法的勾当,你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真是收不住,你何不先将其逮捕送京,在证据上做些手脚,自然有老夫提他转圜一二。如今你倒好,生生把你世伯在衙门里断送了,这却叫你爷爷我面子何在?还有那钱凤、李守真皆是一省大吏,方用贤更是代天巡狩的御使,你怎么胆大包天,竟然把他们全都杀了?难道真当你玩的那些手段能瞒的住朝内诸公?”
严鸿在济南放火,烧死刘才等人,这种手段确实难以瞒住朝廷诸公。大家也不是傻子,谁能信这种鬼话?几十个白莲死士就能袭击衙门。纵火滋扰。而且偏生是挑关押犯人的那几间房子烧。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唯一对严鸿有利的是,这种事要想调查取证倒是不容易。那会儿刑侦水平还很差,又没有天网系统和摄像机。除非当事人自己招供,否则以明朝当时的科学技术,要想去伪存真,查明真相,不啻痴人说梦。但是查不出证据,这不等于大家就放过严鸿。这种手段可以说极为恶劣。完全不能被大家接受。
再说,刘才堂堂一省巡抚、李守真则是堂堂臬台老爷,居然说拿就拿,谁给的严鸿权力?方用贤份属巡按御史,根本就不归严鸿管,居然也被他给拿了,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至于高延宗,虽然只是个武臣,但毕竟级别最高。他的死活就算是无人关心,好歹他的故人陆大金吾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这一票高官。可以说按常规没一个是严鸿能动得了的,却被用非常手段送掉。这真是更是让百官切齿。严党的固然人人自危,便是徐党和第三方的,也都胆战心惊。包括严嵩自己,得知这个消息,也是一时之间双手颤抖,不知道自家这个宝贝孙儿抽了什么风。
只是严鸿既做了初一,身为他身后的家族,也只好跟着做十五。既然严鸿上书,请在济南斩钱凤、常知孝等人时,而严鸿本身又得到皇帝的支持,那么严嵩当然不可能自家打自家耳光,只能也在朝中全力支持,积极促成此事。
在这其中倒是徐阶的态度比较暧昧。方用贤、李守真都是他的门人,要按照常理来说,徐阁老多半应该坚持原则,查清方李二人死因,并且全力要求将钱凤递解进京,交三法司论罪才是正理。只是这回徐阁却选择了装聋作哑,不哼不哈,连带都察院的一众御史在这件事上,也多半诡异的失声,因此济南开斩的事才能那么顺利。
严嵩终是上了年岁,对于那班干儿子个个爱护。当初听说严鸿遇险,自然是焦急。如今既然严鸿安然无恙的回来,却想起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干儿子,难免要责怪几句,问这个孙儿如何这般大胆。
严鸿见爷爷发怒,一时不敢反驳,只是跪下连磕几个头。却听严世蕃在一旁阴测测地道:“父亲息怒,鸿儿这次弄死刘才一班人,说不定他又有自个的道理哩。说起来,自从坠马后,鸿儿的道理倒是一下子多了不少,凡事都能扯一堆出来,这次倒不知是个什么道理,说来听听也好。”
他这语气不阴不阳,不温不火,却是让严鸿感觉还不如直接打自己一通来的舒服。但好歹有了老爹这句话,正好开始解释。他忙道:“回爷爷、爹爹的话。孩儿此番,确实是有自己的道理。”
严嵩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孽畜!那你就说一说。若是说不清楚,老夫便要用家法来惩治你!”
严鸿这才定了定神,一五一十,把刘才如何为严家安排官员,开采私金,盗卖军粮军械等事,一一说明。最后更强调,刘才这厮自己做了勾当不说,居然还留有变天帐做为要挟手段,试图以此来绑架严府。因此孙儿只得当机立断,将他除掉,免得害了我严府满门。
听到这些,严世蕃脸上神色自若,老严嵩却已经面上发白,嘴唇微微颤动,鼻孔呼呼出气。愣了片刻,他用手指向严世蕃道:“东楼!你背着老夫,做的好大事!”
严世蕃却并不十分恐惧,只是回道:“父亲息怒。孩儿以为,您老人家每天忙于公务,已经殚精竭虑,这种小事如何还敢让您老人家分神?我严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上下这么多张嘴,若是单靠俸禄、田庄,却只是个入不敷出。因此孩儿只得做些生意,维持维持。”
说到这,严世蕃用手一指严鸿道:“不说旁人,单指说这鸿儿,他每日花天酒地,还倒贴钱出去给姘头挥霍,使银钱如同流水,这钱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严嵩怒道:“住口!鸿儿所费银钱不及你十分之一,你莫非当老夫不知道?只是你爱花多少便花多少,满朝文武皆要仰仗我严家照拂,也不敢不把银子拿来给咱们使用。可是这开采私金、盗卖库粮,乃是杀头抄家的事,却也是能做的?这事要是闹出去,你你你……你要我严氏宗族死无葬身之地啊!”严嵩毕竟年老了,看问题比较容易上火,说到这里,却是一阵急火攻心,不住的咳嗽。
严鸿忙起来,给爷爷捶打了一阵后背,然后接着跪下。严世蕃却不接满脸怒容的老爹话头,转向严鸿问道:“刘才那厮竟敢记我严府的黑账,可谓是养不熟的狼崽子,那处死他也不冤枉。他记的那帐本,如今却在哪里?有没有找到?”
“回爹的话,那帐本已经被孩儿烧了。”
“烧了?”严世蕃一声冷笑,“那等好东西,怎么可以一把火烧了。要知,日后严家的财产本都是绍庆的。可你只要把帐本拿捏在手中,便是要分咱家一半家产,我也只能双手奉上。这值钱物事,也是能烧的?”
严鸿心知老爹这话里有话,暗中是在试探自个附体的正牌死鬼之前记的那本变天账。不过想来那本变天帐,连自己都怎么想不起来放哪,外人更未必能找的到。倒不如借这个由头,撇清一下自家。当下回道:
“爹爹休要说笑话挑弄孩儿。孩儿既然是严家的人,怎么可能想着拿捏本家?至于钱财么,爹爹和爷爷自不会让孩儿忍饥挨饿,三弟更不会看着我这个大哥流落街头,只要严府这棵大树不倒,我这旁枝也就不愁花繁叶茂。这账本却是能砍倒严府大树的刀锯,我留着它,岂不是给自己过不去吗?爷爷,爹爹,孩儿虽然不学无术,这道理还是懂的。好比一个店铺,有店东,有掌柜,有伙计,大家都靠这店吃饭。忽一日这店里起了火,当然要把这火头扑灭,大家才有饭吃,断无说我是个伙计,就要往这火上浇油,好当掌柜的。店里烧成了白地,我就当掌柜能有甚么用?”
严世蕃听严鸿这不伦不类的比方,冷笑不语。严鸿又道:“再说,此一番下山东,孩儿遇到了不少奇人,都是能高来高去,飞檐走壁之士。这些人神通广大,本领非凡。那物件别说是留在孩儿手中,就算孩儿回京来把它交给爷爷,万一路上一个疏忽,被人盗了去,却是要坏咱严家的大事。因此孩儿也只好一把火烧了了事。”
“烧了好,烧了好。”严嵩此时才缓过神来,连呼侥幸:“那物事,若是落到敌党手中,万事休矣!东楼,你实话对我说,像这样的事情,你到底做过多少?”
严世蕃忙笑道:“爹爹勿忧。这安排官吏的事,倒是做过不少,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那些官任官的文书是吏部下发,托人照顾一二,也不算大罪。那些买卖官职么,这种事又没有铁证,料来也无大碍。至于卖粮,孩儿当时也只是想趁着靼子闹灾,狠狠赚上一笔,其他地方却没这么做过。采金的事,也只在山东做过,别处并未如此。”
严嵩点头道:“那就好。当真吓煞个人。那当初你不让鸿儿下济南,莫非就是担心他查出真相?你就不怕旁人下济南,直接把证据交到万岁手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狗头之谋
严世蕃心道:与其相信这小畜生,我还不如另派个心腹,断不至于如此自作主张。不过这话他说不出来,只讲另一方面道理道:“父亲,若是旁人去,既没有鸿儿的势派,也没有他的胆略,根本扳不倒刘才,那些事,也就自然漏不了马脚。再说孩儿也未想到,刘老狗如此胆大,居然还敢记咱们爷们的黑帐。如此看来,烧死他却也是便宜了他。”
严嵩一拂袍袖,瞪了严世蕃一眼。然而毕竟父子情深,而且干儿子刘才做下这账本,确实也对不起严府。他只是说道:“这一遭,却是老夫险些错怪了鸿儿。好孩子,你快快起来坐下。先前爷爷听说你在济南的处事,雷厉风行,很是厉害,只是怪你对刘才太无人情。然而如今看时,还是你做的当。今后咱严家议事时,也有你一个位置。你年纪轻,脑筋活,又有闯劲,怕是爷爷和你爹都不如你。”
严鸿忙道:“孙儿年轻识浅,见识平平。虽则在爷爷和爹爹的指点下学了几手三脚猫的本事,也全凭爷爷的洪福和我严府的威势,误打误撞立下些功劳,可不敢妄自尊大。今后还要全靠爷爷和爹爹多多提点。只是孩儿以为,我严家户大人多,门生部下遍布朝堂,这或许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固然我们人多势大,可这人一多,良莠不齐,如人身之上,生了坏疽,日久天长,可是要妨碍人命的。此次若非我严家列祖列宗在天保佑,稍有一个闪失,山东变乱必起。到时候怕是我大明江山动摇。社稷不安。日后追究起来,我严家也多半难辞其咎。”
“看你这般说辞,多半心里有了对策,不妨说来听听。”严嵩此时恨儿子犯混,对这个孙子倒是看着分外顺眼起来。
“孩儿的对策也谈不到有什么高明,无非削足保头,四字而已。”
“削足保头?”严世藩独眼之中寒光一闪,“你是说让我严家自毁基业。自断臂膀?这见识,当真好的很。”他一声冷笑,不屑之中,更带了几分阴恨。
严嵩也说道:“鸿儿,这朝堂之上,自来都讲个招兵买马,积累实力,如此争斗起来,才能一呼百应,按你这说法。把人都驱逐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严鸿心想:留着这些废柴混蛋。才是自寻死路。他的用意就是严家开始收缩防御,别再当朝堂上的出头鸟,以此来换取活路。
可是严家父子可不是穿越众,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家几年后的命运?如今从局面上看,严嵩父子圣眷日隆,加上这一遭严鸿实打实立下大功,安抚百姓,坚守危城,更铲除白莲,击退蒙古,为国库进金银无数。这许多大功积累下来,严府势头更盛。按说正该招兵买马,大展拳脚之时,严鸿所谓的削足保头,自然连老严嵩也难以接受。
严鸿又道:“爷爷,按孙儿想来,可以把我严家人马分为两部,朝中这一部,却是不必动他们。这些人身在朝中,却不敢肆意胡为,坏我严家名望。遇到事情,他们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也自便当。而朝外那些,孩儿认为则要进行甄别,若是真有才具,能做事,能立功的,自然当保全;可若是那如刘才一般,仰仗我严家声望,胡作非为,横行无忌者,却当尽早铲除,免得将来连累到自家头上。而这卖官之事,孩儿认为也是尽早收手为好,这买官的人,全指望到任上去回本,如何能不出问题?”
严世蕃冷哼一声道:“小儿之见。我来问你,人若无足,如何行走?督抚以及方面官、亲民官皆是我严家的足,他们在地方上,既能为我严家赚银子,又能为我严家通消息。如果把他们都断了,那我们严家就成了聋子、瞎子,于地方上的事一无所知,遇事难以先做处置,反过来,这朝内的事也就不好办。更何况地方官与京官原本就不好分辨,督抚可以转入六部,京官也可以外放转任,你却要如何处置?你说京官就不用动,单动地方官,那前不久赵文华堂堂工部尚书,他算京官还是地方官?如何就惹得天子龙颜大怒了?至于买卖官职,这笔收入没了,又该从何处补上?实在是一派胡言!”
严鸿回头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挺傻叉的,硬着头皮答道:“孩儿的意思是,留下有本事的,驱逐一味阿谀逢迎别无所长偏又专一祸国殃民为非作歹的,至于有本事能任事的,倒是应当尽力保全。至于钱么,他日海贸一开,我严家只要拿出银两做本钱,还怕没了钱使?”
严世蕃又冷笑一声:“荒唐,蠢材!你以为这一班人脸上都写作‘有本事’‘无所长’,任你去拣选?你以为那有本事的便是两袖清风的,为非作歹的都是没本事的?鸿儿,我看你近来这几桩事务,做的颇有章法,怎么提这主意,却像是那听惯了评话的山野村夫一般,愚不可及!好比对皇上说,这国家政务简单得很,无非是用清官,除贪官。狗屁!你且说说,这被你烧死的山东巡抚刘才,他算个有本事的,还是个没本事的?你以为他若没有几分本事,只知道一为阿谀逢迎,就能做到山东巡抚?你以为这开私金,卖军粮的事,只要一心贪污,就能做得出来?蠢材,蠢材!再说开海贸,这八字尚无一撇,到时候究竟能赚几分利,都在两说,你现在却做起清秋大梦来了!”
严鸿被老爹劈头盖脑一阵痛骂,也自觉说得太白痴了,似乎被之前看的穿越小说毒害,拿着个名单,划分忠奸才庸,一一对照用的用罢的罢即可。真实的搞政治哪里这么简单。但是,在他心中,还是认为适当收缩势力是应该的。只是这个道理如何讲明白,他一时不好描述而已。
严嵩此时开口道:“莫要争了,这事却也要从长计议。单说济南这事,多半会让不少人心生二意,但终归也不怪鸿儿。换做老夫,也只能如此处置。至于以后的事么,事到了再做计较就是,不必非在一时争出是非对错。只是那白莲教匪首王玄却不可让他进京。我等也不知道他对刘才的事知道多少,若是刘才完全被他控在掌心,那恐怕严府的蛛丝马迹他也有一些。如此三法司动刑之下,他多半要招认出来,则颇为不妙。”
严鸿道:“爷爷放心,王玄身为魔教左使,位高权重,身份特殊。孙儿已经禀明天子,说明这一干妖人手段了得,非同小可,押解进京途中,万一有亡命徒前往劫囚,却难保贼人不失。还是在济南当地,将其凌迟处死,明正典刑就是。如今专门留下两名靠得住的总旗将其看押,任何人不得接近。”
严嵩呵呵笑道:“好好,鸿儿这一步极有见识。”
严世蕃忽然问道:“说起来,那王玄的家产,你到底贪墨了多少?”
严鸿心道:你这个独眼龙,果然贪财,就知道你准惦记着这个。他忙道:“孩儿不敢隐瞒,这份财产,孩儿从中隐瞒了将近一成。”
严世蕃知道这笔钱基数庞大,一成已经不可小觑。但是在他想来,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难道不该拿三成再说么?当下斥道:“废物!这一成有什么用?简直浪费了这难得的良机。”
严鸿道:“回爹爹,孩儿这钱财一半入了国库,剩下的大半入了天子内库,还有些用于各处打点,因此自家留下来的不足一成。回头孩儿就把册子奉上,请爷爷、爹爹点查。”
严嵩道:“鸿儿这事做的却好。东楼,欲壑难填,白莲赃款贪太多了,却也不妙。如今天家正为银钱发愁,鸿儿却把大批财货输入内库之中,有了这许多钱财,定能买天家一个欢喜。那些参劾鸿儿的本章,也多半无用。这一次进到严府的钱财,老夫做主,鸿儿留下一半。他也是要纳妾的人了,手中也该多留些银钱花销。”
严鸿大喜,赶紧磕头道:“多谢爷爷赏赐。”要知道,白莲教这笔财宝的额度,哪怕是其中不到一成,即使对严府也算是天文数字了。严鸿从这不到一成中竟然能分得一半,他就是严府所有人里面手握现钱最多的阔佬了。
严鸿磕完头,又道:“孙儿还有一事,想求爷爷和爹爹成全。”
严嵩道:“但说无妨。”
严鸿道:“是。孙儿想按照娶妻之礼,纳孙氏过门,让她着红衣,走正门,还望爷爷成全。”
他这话一出,严嵩的脸又有些抽搐。这位首辅老爷实在不明白,这个方才还很懂事的孙子,怎么瞬间又犯混了?书香门第,国朝相府,最讲究礼法规矩。这妻妾之分,怎可逆乱?像他这么搞法,等于弄的没上没下,这严重说起来可是要被御史参劾的。更别说上下颠倒之后,这家宅之内还能安定?
严世蕃却道:“小畜生,鬼花样忒多。这事反正是你纳妾,就按你的心思办。不过,你明天向陆炳述职时,把你这想法对他说明,要是陆文孚不干涉,爹和你爷爷这边你不用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老将出马
严嵩听严世蕃说同意严鸿这么娶妾,不禁一楞,心想儿子莫非也被传染了疯病,怎么也跟着一起犯二?但他看看儿子的脸色,随即也就明白了。严世蕃如今是有意促成陆、严两家联姻,严鹄已经另外定下富贵亲事,彻底没戏,严绍庆岁数太小,唯一的人选就是严鸿。早晚,严世蕃也要想法挤兑严鸿休妻另娶。
而这次像严鸿这样的折腾法,恰好就是给了正妻胡晚娘一记耳光。而以胡晚娘的性子,说不定就此忍受不了,来个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也未可知。严世蕃过去一直想让严鸿休妻,严鸿却总是对胡晚娘说的山盟海誓的样子,让严世蕃无从下嘴。如今倒好,你自己娶个出身卑下的小妾,居然按正妻规格迎娶,却看胡氏还能呆的下去否?哪怕她不自己气得投井上吊,有这一遭,我看你们两口子也难再和睦。到时候再逼你这小畜生休妻娶陆兰贞,岂不美哉?
另一方面,顺带着也可以让严鸿未来的岳父陆炳就此事收拾他一通。而且根据以往经验看,陆文孚在收拾严鸿方面,倒是属于专家级别。这可谓是两全其美。
严鸿却未曾想这么多。他辞别爷爷、父亲,回到自家别院,先在晚娘和坠儿的陪伴下,泡上一壶香茶,摆上几碟点心干果,主仆三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品茶闲聊。坠儿看样子非常高兴,晚娘也一脸陶然。夜里,他与晚娘同塌而眠,说些下济南途中的话。听得晚娘时而紧张。时而轻笑。
这一刻。严鸿实在感受到这家庭的和谐。可是他也知道,这和谐是没法长久的。因此说了一阵之后,他又道:“晚娘,我去之前与你说的,这一趟要娶回山东孙月蓉。她不识字,你却莫欺负她。”
晚娘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便是这件事,可是她心知自个如今完全没有能力阻止了,只得含泪道:“是。相公所说,妾身自当遵奉。回头那孙氏姨娘来了,我自当与她和睦相处。”可严鸿听来,这语调就跟马上要被逼着第一次接客的雏儿对老鸨低头的腔调一样。这事儿当然也怪不得晚娘,他只得不再提这事儿,与正妻相拥着睡去。
次日,严鸿早起,先到锦衣卫总衙门里,准备去向陆炳回禀这一番下济南的事。另外这一遭锦衣校尉伤亡不少,也需要报备。申请抚恤等项。虽则严鸿在离开济南时,已经从王玄的浮财里面走账。给锦衣卫都发了一笔厚厚的抚恤。不分官职高低,战死的每人一律给二百两纹银,受伤的根据伤势给五十到一百五十两,未怎么受伤的也给三十两。这个额度已经大大超过了国家的抚恤和奖励惯例,不过这是严大公子个人的恩典。国库里该出的部分,不要白不要嘛,省了给谁?
不过等严鸿到衙门,却得知陆炳此时入西苑未归。老相识慕登高慕老爷子,径直把严鸿让到自己的衙署里,泡上一壶香茶道:“严公子,这一遭你立下非凡功劳,封赏几日间便要下来,多半这次你便是锦衣堂上官了。倒时候有了自己的衙署,可别忘了到老慕这边坐坐,喝喝茶。”
严鸿忙笑道:“慕老说的哪里话。您是本卫前辈,在下对本卫规矩所知甚少,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您多多指点。”
慕登高道:“那是自然,老朽我虽然没什么本事,比你吃了几十年锦衣卫的饭,有些事眼里见了也就给公子你说一声。比如眼下就有两桩事,拖延不得。一么,陆大都督有一爱女,尚未婚配,坊间多有传闻,说与你严世兄交情非浅,这消息传出去,你让个闺女家还怎么嫁人?这种事,你难道还要等着女儿家开口?”
严鸿心下有点迷糊,这到底是陆炳烦请老慕出来说媒,还是这是他老人家自作主张?要是后者还好,要是前者,却有些麻烦。
看他沉吟不决,慕老爷子接着道:“我也知道,你与你那原配情谊不浅,可那又算个什么?这陆大都督的闺女,可不是撩拨完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老哥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如这样,先把你的原配休了,等与陆小姐完婚后,你再把你那原配娶来做小,左右不过是个名分,又算了什么大事?”
严鸿一听,我擦,老爷子牛叉啊。这不和为了买房子或者申请经济适用房时候,假结婚假离婚一样吗?不过,好绕啊。
见严鸿沉默不语,慕登高接着道:“这事先不提,再说第二桩,严世兄,你如今就算成了堂上官,也是水上浮萍,缺乏根基啊。这衙门里,要想立的住,站的牢,便要有一批自己的人手。那四总旗与你关系不错,可是这一番他们立下大功,必有升赏,多半四个实授百户是跑不掉了。等他们实掌一所,难道还能跟着你去跑?可你若是为了自己用人方便,便不让人家去升官,那不是挡人的路?”
严鸿这回倒是频频点头称是。慕老爷子说的很对,现在他自己的班底太过薄弱,按照工作关系分配来的手下,终究不能算做心腹,用起来诸多不便。这件事,他倒真想听听建议。幕老爷子既然连休妻娶妾这种鬼点子都能想出,想必对此事也有个章程。当即道:“还请幕老指点。”
慕登高这时才暧昧的一笑道:“咳,此事却也尴尬。说来老哥我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在外面有个相好,给我生了个儿子。只是他命不好,年纪不大就撒手去了,累的老哥我白头人送黑头人,只留下了两个孙子给我。这两个小子精明干练,人又听话,只是没跟对人,到如今只是在京里混混,日子过的紧巴。我这当爷爷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是又帮不上手。要是严世兄能抬举他们,我保证他们从此为世兄鞍前马后,决无二心。而这两个小子对严世兄,却也未必没有鸡鸣狗盗的用场。”
严鸿心道,原来你老兄是想安排自家孙子啊。想想自己跟这老头相处的不错,他推荐来的人,倒也不妨一用,当下便点头道:“慕老何必见外,您要早说这事,我也早就给办了,若是此一番我有了升迁,就把二位世兄领到我这,左右不会让他们吃亏就是。”
他口里一边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老慕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我想想有没有其他人可以发展为锦衣卫?说起来,黄河双侠武艺虽然未到一流,但是各有杂学。云初起的用兵练队,叶正飞的火枪,这次济南之战都是实打实的显出了厉害之处。而且这两人脾性各有古怪处,干事却挺踏实。要是能弄到合适的位置上,说不定还能大有发展。
至于其他人,梁如飞、奚童二人武功高强,忠诚可嘉,然而毕竟是严府的人,属于爷爷和爹爹的心腹打手,往锦衣卫塞恐怕不方便。严峰、严复也是一样的道理。另外就是自己那小舅子胡天佑,他是个纨绔,什么能耐也没有,不过好在是亲戚,忠诚度没问题,要是弄进锦衣卫,有什么自己出不了面的脏事,可以考虑拿他顶缸。再有就是飞虎山那一众贼寇,他们人数多,成员复杂,若是全都弄成锦衣当然十分不便,不过考虑留下几个充为心腹嫡系,倒是可行。
严鸿一边陪老慕吹牛,一边盘算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却听得白虎堂号鼓,原是陆大都督从西苑回回衙了。众官忙都去参见。这一番陆炳照旧威风十足不表,升堂之后,先说了几句官场话,便自遣散众人,只把严鸿留下。
不等严鸿开口,陆炳虎目一弹,道:“严贤侄当真风流,下一趟济南,带了不知多少娇娘回来,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青衫龙女都勾搭上了,陆某倒是小看了你。”
严鸿忙赔笑道:“陆老伯休要打趣,这其中有几多误会。那张女侠乃是江湖侠客,跟我严家也彼此多有不睦,只是此次济南大战,她和一班同道,共剿白莲魔教,因此才有结识。侄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敢去撩拨这位姑奶奶。”
陆炳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严鸿只得赶紧岔开话题,将下山东的事一一回禀,把锦衣卫阵亡人名单交给陆炳,提请抚恤。
说到山东大战,严鸿自然要把这其中的经过,给陆炳细细交代。其中谈起忠义盟中那一干好手之事,尤其是那位邵景邵惊风,此人一身艺业,真是非同小可。按梁如飞说,白莲教的齐远山、柳成荫二老,皆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当年他们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时,梁如飞的师父连给对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可就是这样两个前辈耆老,对上邵景这个后生仔,结果是双双丧命,据张青砚说,这都是邵景一人所为,并没有依靠别人助拳。邵景武功之高,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朝廷风雨
陆炳对邵景的武艺什么,倒是不以为然:“左右无非是一勇之夫,能成什么气候?先说白莲教那两个老妖魔,当年威震江湖,如今没有七十也有六十,老者不以筋骨为能,被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所杀又有什么稀奇?那邵景是否真是独力杀死二贼,单凭张青砚一句话,又如何认定?再说,邵景武艺再高又有何用,你也说了,他在城缺口刺杀蒙古千夫长,照样失手,这阵前交锋,单凭个人勇武是不足取的。而且从你描述,这邵景为人虚浮好名,难成大器。倒是他叔父邵方,是个不可轻视之人。听说邵方此人广有家财,又专一结交天下豪杰、朝中重臣,俨然已是一股不可轻忽之势,日后要多注意他几分。”
严鸿料不到陆炳对这个邵大侠的家门都这么清楚,不禁又增多了几分佩服。他试探问了一句:“如此说来,这邵方势力不小,却是相助朝中哪一派的?”
陆炳道:“我说他不可轻视,便在于此。他哪一派也不助,甚至对朝中大事,并未有任何推波助澜。可他暗中积蓄的势力,却已不小。正因为如此,此人便是引而不发,反而使人忌惮。”
严鸿深恨自己历史不好,对于这个丹阳邵方到底未来有什么事迹一无所知,不然岂不是就可以在陆炳面前扮演神棍了么?
他接着说到自己在济南办案的经历。陆炳又叹道:“你这崽子,那高延宗高老将军是我故友,我还交代他关照你。不想你反而如此关照他。也罢。老高做下这大祸事。那是别人救不得的。贤侄,此事我也不怪你。相反,你这种做法颇为妥当。既然做了锦衣卫,关键时刻,却不可以私情乱了国家法度。”
严鸿见陆炳这般表态,颇为感动。他又说起马腾云跟从王玄叛变,在巷战中被擒获之事。陆炳道:“万没承想,世袭锦衣。几代千户,居然出了个叛反国家的逆贼,当真是死有余辜。这贼子进了诏狱,还想胡乱攀扯,诬陷无辜,世伯已经打发他上路了,诸般后事也料理的干净,今后倒是不必忧虑。”
听到这番话,严鸿忽然惊觉,自己安排灭口的时候。却是忽略了马腾云。他虽然没证据说直接参与种种不法勾当,但可是山东的锦衣卫头子。消息灵通。刘才和自己家的勾搭,他会不清楚?多半他在诏狱里,把这些事交代出来。亏陆炳是严家盟友,把此事压下,还帮严家完成了杀人灭口的工作。
严鸿自然没口子的道谢,哪知陆炳却不吃这套,却是说道:“说这种话倒有何用?老夫倒真想把你狠狠教训一通,只是……唉,你这几日里,来我府上一趟,有话对你说。今日晚间,先来我府门前找我,咱们一起去见天家,他老人家有话当面问你。”
严鸿道:“天家又要见小侄?这一番真是圣恩眷顾,万死不能相报啊。”
陆炳笑骂道:“还有脸说这话。贤侄,你在山东闹这些动静下来,朝廷里可就翻天了。”
原来就在济南之围解除之后,到严鸿回京的这一段时间,弹劾严鸿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直抵通政司。如果摞起来,把严鸿活埋都绰绰有余。各位官员弹劾严鸿的大致有如下事项:
一、 杀良冒功,所奏多有不实。斩无辜良民冒充白莲教徒及蒙古靼兵。
二、 沿途收受贿赂,嚣张跋扈,勒逼朝廷命官。
三、 擅招响马,以充官军且为响马盗请战功嘉奖,视朝廷纲纪如无物。
四、 贪墨逆产,中饱私囊,逆党王玄家产尽落其囊中。
五、 诬陷忠良,刘才等人通逆等事,查无实据。恐为严鸿无中生有,诬良为盗,更擅自杀人灭口。
六、 逼间朝廷命官之女常氏,并致其亡身,令人发指。
七、 不修私德,既与女匪孙氏私通,又与多名青楼妇人有染,更与江湖女子张氏同行同宿,污秽不堪。
这帮御史与给事中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勇上前,冲锋陷阵,更有林养谦的昔日同年、同榜奋勇当先,为自己的同年、同榜报仇雪恨。
严家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形,发动门下走卒,积极予以反击。只是严嵩发现自从刘才被火化以后,自己手下这批走卒态度也变的有些奇怪,反击的时候有气无力,多半是摇旗呐喊,却没几个人肯出死力。
而这其中最让人发指的却是海瑞。按说他是钦差副使,这事里他和严鸿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个情况下,他要么全力为严鸿辩护,要么干脆保持沉默也好。
哪知他竟然也是弹劾大军中的一员。不过他的弹劾,倒是与主流舆论这几条并不相同,计有如下:
其一,严鸿一路花天酒地,在下江南的前半程里,处处违反四菜一汤的太祖旧制,穷奢极侈,大伤朝廷赈灾之法。入济南后,更悍然住进王玄豪宅。
其二,严鸿在济南,与民妇田氏有染,不清不白,有失朝廷体面。更与白莲教多名银妇厮混,全不思钦差威严、顺逆之防。
其三,严鸿缴获大笔逆产之后,阻挠清查数目,其心可疑,应责令严鸿将逆产数字仔细申报,不得舞弊。
其四,严鸿在济南城破前夜,竟纵容其幕僚叶正飞与三名青楼女子同榻厮混,使人发指。据查叶正飞尚有生员功名,曾入国子监,实有辱斯文。
至于其他官员弹劾严鸿的这七条,海瑞反而一一为严鸿辩白。
他说济南城下血战半月,所杀皆是首恶之酋、附逆之徒,良民皆随官兵抗敌,岂容信口雌黄?
说沿途官员行贿确有其事,然严鸿与副使张诚早已将此贿款尽数用于购买米粮赈济灾民,此大功之事,岂能弹劾?
说招降响马乃是天子诏书所准,虽为中旨,不合朝廷体制,然此是天子之过,却不应苛责严鸿,更何况飞虎山群盗招安之后,血战济南,战功有目共睹,岂为虚报。
至于济南逆产,严鸿阻挠清查,确有嫌疑,但尽饱私囊云云,却也是无中生有,建议朝廷复查。
又说刘才等人所犯罪孽累累,昭然若揭,山东民怨,沸反盈天,若以太祖旧制,早当剥皮塞草,焉有诬陷,纵杀之亦不冤。
又说那常氏为给父兄脱罪,与严鸿勾搭成间是真,但严鸿并未徇情枉法,只有些风流罪过,何谈逼间。
至于私德,严鸿固然污秽不堪,然女匪孙氏是其欲纳之妾,青楼妇人在行辕各自独处,江湖女子张氏洁身自好,这几处却并无不妥,某官奏折无中生有,污人清白,其心可诛。
这海笔架一股子倔脾气惊天动地,给严鸿辩解的折子里面居然把皇帝都骂到了,谁还敢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有他在其中指东打西,却把弹劾严鸿的人气焰打下去不少。而天子方面则更是让严嵩安心,先是把严嵩招去好言安慰,说万事有朕做主。接着那些弹劾的奏折,也都一律留中不发。反倒是后来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让都察院的御史及给事中们体恤太仓空虚,国用不足,应当节约笔墨纸张。
严鸿听到此,不由笑道:“这海笔架海老兄,一路上令小侄芒刺在背,想不到这一番回朝来,却还肯帮小侄说话。”
陆炳冷笑道:“贤侄,你别看他帮你辩诬了七条,另弹劾你的四条,似乎都较轻,但这其中那逆产一条,真要较真起来,你却不容易脱手的。而且这厮不比得一般言官,不是骂了就完,他是当真要追查到底的,一奏无果,再上一奏,我看你却有些麻烦。”
严鸿被陆炳一提醒,心想也是,海瑞这厮的脾气,那真是瞎子抓鲶鱼,死活不撒手。不过反正这王玄的财宝,一半已经入了太仓,三成给了皇帝内库,其他的分也分了,打点也打点了,海瑞他又没有原始数据,自己怕得谁来?大不了让他一封接一封烦恼皇上好了。只是想到自个和他同生共死这么一遭,回到北京居然还要被他弹劾,心头禁不住有点郁闷。
陆炳见严鸿这模样,又笑道:“你且放心,这海笔架留在言官位置上,大家不便。所以皇上已有恩命,把他调到宛平县令任上去了。今后这济南赃款的事,他却管不着了。”
严鸿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这定是世伯您帮忙的。小侄这里谢过了。”陆炳道:“自家人何必客气。”
其实这其中另有玄妙,严鸿却也是不知道的。原来陆炳之所以运动嘉靖皇帝把海瑞调离,远远不光是为了严鸿这事儿,却还和陆炳自己当初做那些诬陷富户,勒索巨款的勾当有关。
海瑞这次奉旨调回京审理太监李彬贪污的案子,本是徐阶给嘉靖皇帝卖好,免得海瑞这一根筋留在济南,阻碍严鸿把一部分财宝送给皇帝的司库。那海瑞却也没想这许多,回到北京,立刻紧锣密鼓开始调查李彬侵吞公款案子。
这案子其实都没啥可调查的,因为原本就是既有罪行,证据都几乎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海瑞查什么,他在调查团里面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酱油角色而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再瞻天颜
然而海瑞这位酱油角色却是积极性高涨,私下去诏狱里单独审问过李彬好几次。这一审,却不知道他得到什么线索,居然开始满北京的调查一些其他案件的线索。陆炳执掌锦衣卫,对此如何不知?他判断清楚,海瑞暗中调查的,却是他陆炳诬害富户,掠夺钱财的事情!
这下子陆炳真是又气又急,气者,小小从七品的海瑞,事不关己,竟敢动土到自己头上。可急的是这海瑞可不是李彬,可以随便找件事情收拾掉。从现在掌握情况看,这厮真是一身铁板满头刺,谁动他谁没趣。要是真被海瑞这么一股脑查下去,自个岂不是粘上了甩不掉的烫山芋?
若是以陆炳的惯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小小一个从七品官员要挖我的命根子,那就找方子做掉他!然而这海瑞不但是文官一系,更有一桩,陆炳令锦衣卫细细查来,这厮竟真的是一身清白,没有半点把柄落下!而考察其为官经历,就在县学官任上就敢对知府和御史不跪;在县令任上敢抄查本县上司知府的商队,敢打总督胡宗宪的儿子,而江南及时雨李文藻也只敢把他运动到京城;到了京城,曾经吃他憋的鄢懋卿尽管是他上司,却也不敢动他;而在济南危急时,听锦衣卫的报告,全体文武,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慷慨待死,唯有这海瑞却是镇定自若……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疯子,这些文官都惹不起,我还是别招惹为好。
因此上。陆炳看海瑞来势汹汹。只得借着海瑞在弹劾严鸿时骂了嘉靖皇帝之事。上报皇帝,海瑞不可再当言官,免得失了朝廷尊严。嘉靖皇帝自然准奏。恰好宛平县令张俊风离奇身故,便把海瑞调去当了县令。这么着,言官到亲民官,算是降了流,但品级上则是从七品到正六品,又升了级。两下扯平,也不算苛待功臣,海瑞又喜欢干实事,也算是皆大欢喜。再说自大明立都北京以来,宛平知县就没有能干过一年的,到时候再把他弄到别处去,大家眼前落个干净。
至于太监李彬的案子,反正证据确凿,判了个斩立决,也就是了。李彬先前交代、调查的关于陆炳做的那些缺德事的卷案。全部由锦衣卫加以收回,自然也就送到祝融公那里去了。
严鸿自然不知道陆炳送走海瑞为的是私利。只对陆炳拱手道:“世伯高见。不瞒世伯说,这海笔架老兄,真是神憎鬼厌,小侄对他怕的跟瘟神一样。如今世伯却这般轻巧送走了这尊神,小侄还要跟世伯多多讨教啊。”
陆炳笑骂道:“你倒会说巧嘴。且回去准备准备,今晚面圣之后,你和那飞虎山的一众人等封赏也都该下来了。这次若是不出意外,你的堂上官是跑不掉的。只是不知你是想留在本卫,还是想去做文官。若是想要做文官的话,凭你官生身份,转五寺、六部都不为难,到时候因功递转,比武职的前程要好。”
要知,如今严鸿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宫中消息传来,昨日天子见了那直入内库的银钱数目,兴奋异常,连神仙体面都不顾,径直拿着那长长的清单看了半夜。
凭此份大功劳,陆炳就断定,那些弹劾严鸿的奏折什么用都没有。就算没有严党的帮衬,就算没有海瑞的指东打西,严鸿也是稳如泰山。如今这小子已经不是当初的浮浪纨绔,那孙氏又已经被他接到手中。严鸿若要想改换门庭,自己可也是没什么能力把他留住。况且好风助人,却也不必拦住人家的前程。
严鸿也知道,论起来,文官的前途远比武将要好。即使锦衣卫指挥使,也要对朝中文臣让上几分。不过话要说回来,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严鸿自个无非是个键委会成员,要真去到六部五寺里任官干实事,肯定抓瞎。最简单一点,来往公文自己就看不懂啊。
因此他一笑道,“世伯说的哪里话来。小侄我既然是锦衣,蒙世伯恩重如山,多多提携,如今好容易有了一点点成绩,自然不会因此改换门庭,去做什么文官,五寺、六部。到了哪我也是受罪。何如在世伯麾下听用,来的逍遥自在,惹下祸来,还有世伯为我担待,小侄可是哪都不去。”
陆炳闻听,也是一笑道:“贤侄,你少要在老夫面前使这手段。速速滚吧,晚上面圣之后,再做计较。”
严鸿辞别陆炳出府,回到自家府中。那二总管严侠外出办事,不在府中。严鸿又自家的心腹小总管严洛陪着,问了些家中事务,又休息了一阵。到傍晚时分,严鸿再去陆府,严鸿随着陆炳直抵知味轩。
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马车之上严鸿笑道:“若无有当初世伯引荐,小侄难有今日成就。”陆炳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说道:“贤侄是聪明人,好多话没必要让我说透。真想谢我,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做。我只说一句,当年我那夫人性子贤惠,从不阻拦我纳妾,兰贞的性格像极了她娘,如今这女子中能似她这般大度的可不多见。”
严鸿不料陆老大如此直白,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所幸此时车已停下,大家到了地方,这话题只好暂时搁置。待等上了二楼,见大仙嘉靖皇帝早已坐定,黄锦一旁侍立,此外再无他人。严鸿急忙抢步上前跪倒施礼,“小子严鸿,见过老神仙。”
嘉靖皇帝面露笑容,“不必那么多俗礼,起来坐好。老夫有些话,要与你谈谈。”要知道,严鸿这一番惹的祸很大,可立的功同样也不小。根据王玄的供词看,这一遭白莲教定计用谋所图甚大,南北并发,意图颠覆整个大明江山社稷。结果严鸿下江南招安徐海,破了白莲教东南布局,又在济南平灭民乱,让这个几乎足以导致大明灭亡的阴谋消弭于无形,这分明是大明朝的万世福将啊。
等到严鸿、陆炳坐好,嘉靖笑道:“你小子在山东听说很出了些风头,自济南回京时,有百姓攀辕卧辙,挽留青天。而路饯的酒宴,竟达百席,当真称的起国朝官员的表率。”
其实这套完全是四大家搞出来的东西,老百姓对严鸿当然感激,不过攀辕卧辙这个就算了,一则说严鸿身边密布甲兵,谁能靠前?二则说,他又不是地方官,傻子也知道钦差是要回京缴旨的,怎么可能搞这套?那百桌酒席更别说,灾民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只有四大家这种土豪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只是做秀这种事,自古到今,都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这么搞一出,显的严小相公多没面子?这事倒也是造福百姓,至少解决了部分无业游民一天的饮食和就业问题,卧辙的都是领了铜板的。
严鸿见嘉靖动问,不敢装13,忙实话实说:“回老爷子的话,其实这都是济南的士绅们搞出来的。我是万岁派的钦差,若是不搞的隆重一些,何以体现天家威严?因此济南的士绅们输捐报效,表面上看来是为了官员体面,实际是为了让百姓感激天家恩德。再者,那些把戏虽然是士绅们搞出来的,可有一条,却是真的,臣离开济南之时,城内百姓自发高唱万岁歌,真是惊天动地,使人感到天恩浩荡,热血沸腾。”
嘉靖当初也曾听陆炳讲过这攀垣卧辙、万民伞、遗爱靴、路饯酒宴等把戏。原本这些是百姓发自内心挽留清官,后来那些不怎么招百姓待见的官,为了面子,便也让士绅们也这么搞。如此一来,现如今大明的官员卸任,都要闹这么一出,十中未必有一个是真的。不过肯像严鸿这样,在皇帝面前公开承认造假,并造假的理直气壮的,倒也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而严鸿编那首《万岁歌》的事,嘉靖也早已知道。他看过歌词,还称赞严鸿确实有脑子,编了这么首歌谣出来。说来一般来说,伪造谶纬,散布童谣是忌讳,因为往往是借这个预示天降大灾,改朝换代什么的。但严鸿这种不是什么谶纬,而是明码标价的官办宣传,并且内容全是歌颂大明,称赞天子的词,嘉靖皇帝自然是不可能为这个发怒的,相反却是喜笑颜开。
尤其现在正是大明朝与白莲教争夺舆论阵地的时候。以往大明对于白莲教重视程度一般,认为是疥癣之患,成不了气候。可这次,白莲教连环布局,差一点就掀动了老皇爷的龙椅,自然不能再想以往那么等闲视之。单说这次济南之乱,苏贵自立明王,就有各地妖人自发前往归附,声势浩大,这不能不说,是大明朝在百姓之中的形象经营一败涂地。各地官府已经开始把捉拿教匪,捣毁妖坛当成一件主要工作来抓。
严鸿搞的万岁歌这套,正搔到了老皇爷的痒处。如果真是严鸿所说,百姓自发唱起万岁歌,可见人心所向,认同国朝,这样白莲教想要在山东死灰复燃就不那么容易。而且济南府内的难民来自山东各地,这些人回乡后,再把万岁歌一传唱开,山东这块自唐赛儿之乱以来,白莲教的重灾区加根据地,说不定就要变成反白莲的桥头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谀辞不绝
而这首万岁歌的歌词和调子来说,称不上文雅,更算不得华丽,却颇为上口,老百姓也一听就懂,一唱就会。这让嘉靖皇帝更加赞叹,别看这个只会打算盘的纨绔,和老百姓说话就得这个口吻,反而容易作通工作。
嘉靖皇爷越想越欢喜,又道:“老夫听闻,你小子这一路风流的很,单是那美貌的小娘,就带回来十数名。荒唐,荒唐。你不是为了个女匪去的山东么?难不成山东有如许多的女匪?”
严鸿心想:此次何止一女匪?济南四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被自己采了不知多少!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面说出来,他忙解释道:“误会啊,误会。老爷子,传言我带回十多个小娘,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她们都是我救出来的无辜民女。其实是这么个事……”
当下,严鸿就把大破赏春阁之事娓娓道来。他在济南立的大功相比,赏春阁其实不叫事,可是过程精彩且香艳,倒是作为谈资的大好话题。而且从故事剧情来说,基本上一根线,也便于讲述,不比那济南大战,各处开花,不知从何说起。
嘉靖听严鸿舌灿莲花般一通讲述,也来了兴趣。待到听说事后从钱凤的口供,得知常知孝父子竟然掳掠民女卖到蒙古,不禁眉头一挑,轻轻冷笑一声:“可恨这一对鲜廉寡耻的禽兽竟然逃脱公道,他日拿下此辈,当万剐凌迟,焚尸扬灰!”
陆炳也在旁进言道:“是啊,听说关外达来逊汗之子库腾。好色如命。且最喜中原美妇。此獠性情暴虐。妇人若落入他手,往往不几日就被摧残而死,常家父子做这等勾当,着实可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有他们授首之时。”
严鸿又讲了济南如何放赈,如何定计捉拿贪官之事。只是他和常玉莲那场欢情自然略过不提。在他嘴里,成了常家欲使美人计。严某人如何洁身自好,不中计谋,又将计就计,借着婚宴将一干人犯一网打尽。
嘉靖听的津津有味,插口道:“那女子父兄所犯之罪,她也难逃官卖。你便是当时与她有些什么,也无非是逢场作戏,算不得什么妨碍。”
严鸿暗自长出一口气,接着又讲起济南大战的始末。这可是他一**宝,政治正确的充分体现。自然不免夸大匪势,白莲教的人马被他按照“敌方自称”的原则说成了四十万。蒙古的骑兵也“听说有三万,我看没那么多,五六千大概差不离”。当然,这些数字,实际上先前海瑞奏章已经有真实版了,不过嘉靖皇帝未必关心这个,无非听个热闹罢了。
待得嘉靖听到严鸿困守孤城,苦苦巴望援军时,脸上笑意更浓,“严鸿,我记得你下山东时,曾授你调动边军之权。你为何不调动边军来救济南,反倒行文求救于京师,一来一往,平白耽误了许多时光。”
严鸿一本正经道:“老爷子,万岁对我严家恩宠有加,我严家自当杀身以报,万死不辞。纵然刀斧加身,也不敢僭越人臣之礼。那擅自调动边军,虽有圣旨,亦非人臣之所为。天下之军,皆属万岁,非属群臣,能调兵马者,惟有万岁。若是小人不知好歹,调动边军,则就成了目无君上,万不敢为。”
黄锦在旁冷哼道:“老奴怎么听说,济南这一战打下来,老百姓可死了不老少,还都是青壮,手中也有兵器。原来严大公子不肯调动边军,却是因为早已存心从百姓中募兵抗敌?这守城十多日,不知招募的民兵有无十万之数啊?”
严鸿心道,来了。幸亏张诚提醒,不然在这募兵一事上被他咬住,倒是麻烦。他忙道:“黄老先生误会了,那些百姓奋勇助阵守城,与鞑子、妖贼搏命,确实是死得壮烈。不过他们可不是兵,而是民壮。此乃是由代理济南知府张敬斋牵头招募,海老大人首肯,平日里搬运土石,协助城防。后来贼子攻势凶猛,这些民壮感激天子圣恩,不甘任凭鞑子和妖贼屠戮,于是奋起与敌军拼命,协助守城军马,虽然死伤数万,却也叫鞑子知道,咱圣天子治下的大明百姓,皆是不可辱的!”
嘉靖听严鸿这般明夸百姓,实际上还是马屁拍的震天响,嘴都合不拢了,连声赞:“好,好,好一群忠勇百姓!”严鸿又道:“好叫老神仙得知,这些百姓奋勇杀敌,全是张敬斋和海瑞一手所办,小人只不过签字批了些钱粮,却不敢贪他人之功。不过说起来,这班百姓确实英勇。有一日见城墙被攻破,我等官员都不想让百姓再陪同送死,遣散了这些民壮,谁知这些民壮竟然又返回来,说发誓与济南城共存亡,以报皇恩!老神仙,您老说,咱大明朝的圣天子有千千万万这般的忠义百姓,那鞑虏和白莲邪教,不过是群跳梁小丑,纵然有千般手段,他岂能动我天朝分毫?”
嘉靖听得心潮起伏,同时心头暗喜。这几年间,朝廷中虽然也出了不少名臣,但大明到了这个时间,已经出现了臣权与皇权对立的迹象。圣天子垂拱而治,已经越来越成为官员们考核皇帝的标准。像严鸿这样,事事先考虑到皇帝的官员,朝廷上已经不多了,严家三代果然后继有人。
他含笑点头道:“那也是你小子办事有方,才让天朝圣恩,沐浴万民,使得济南百姓都这般忠勇,佥的民壮便肯与鞑子拼命啊。”严鸿忙又磕头道:“岂敢,圣天子关爱百姓,如同父母恩情。只要中间没那些昏官作祟,大明朝的百姓,自然都能如济南的百姓一般忠勇。小的何敢贪天之功。”
黄锦见募兵的事轻描淡写就被挡开,又开口道:“严小相公这一番在济南先历兵灾,复经火劫,当真是凶险万分。逢凶化吉,佩服佩服。”
严鸿猛一纳闷,这老阉货说这句四六不靠的话,啥意思呢?转念就明白,这老儿的用心,分明是拐弯抹角,提起济南那场灭口之火。他是让皇帝别忘了,严鸿可是践踏官场规则,用黑手搞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的主。
好在这事儿严鸿也算早有准备了。他在济南做下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要应对各方面查问的。因此严鸿不慌不忙道:“不劳黄老挂念,这事么,说来悬乎,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我大明圣天子在位,百灵护佑,二三魑魅,难成大气。当日济南城上,那箭发如雨,蒙古人里多的是神箭手,那箭射的,说实话,我也怕死啊。可是我一想到,我这次来奉的是天家圣旨,背后立的是钦差仪仗,有天子的神通保佑,我还怕的谁来?这胆气一壮,便也不觉得害怕了,您猜怎么着?那箭啊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都避着我,始终不敢进我身前一尺,您说,我还怕什么?”
他这一番说辞,继续拐弯抹角,大拍嘉靖马屁,把嘉靖皇帝逗的哈哈大笑,用手点指道:“你这猢狲,确实生了张好嘴。老严家三代,有了你这么个恩养孙,老严能多活好几年。”
黄锦却是丝毫不理睬这通马屁,追问道:“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天子的神通保佑?”
嘉靖眉头暗皱,心道:黄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场火确实存着些蹊跷。你也说过,是什么杀人灭口云云。可是你手下的番子又没探出什么真凭实据,锦衣缇骑更是说那火没什么可疑。你还咬住不放,未免有些过分。
严鸿见这个话题避不过,只得道:“至于那火么,不瞒黄老说,依小子想来,确实也是天子的威严。这些人身为朝廷命官,怠惰公务,中饱私囊,勾结叛逆于先,盗卖库粮于后。所作所为,天地不容。我大明圣天子在位,漫天神灵保佑,故此才借白莲贼放的凡火,降下天火,将其诛戮。”
黄锦冷笑道:“严小相公这话就不对了,那些人既然犯了大罪,理当移交有司,由三法司论处。这漫天神灵为何会随便降下天罚,将他们直接处置?”
严鸿拍手道:“着啊!神灵高明便高明在此。刘才、李守真这些人,位高权重,实为国朝重臣,若是把他们押解回京,斩首于市曹,这北京城的闲汉必然会问,他们犯了什么王法?街谈巷议,口耳相传,我国朝重臣,私通靼虏,勾结白莲的事,怕是要闹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这样虽则是恶贯满盈,罪行伏诛,然而多少却也伤了朝廷颜面。如今么,一场天火,烧个干净。小子在济南早就安排下去,只提贪赃枉法,不提勾结藩邦。那些百姓只会记得朝廷杀了几个鱼肉山东的贪官,而不会知道他们是卖国奸细的事。”
嘉靖点头道:“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一场火来的好没意思,若是他们不死,三法司内,让他们交代了自己同案党羽,瓜蔓累葛,正好打一打这贪官污吏的气焰。”(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金口玉言
严鸿心想,若是被你审出来,那我严家的气焰便先要糟糕。嘴里还要支应着:“老爷子您圣明。只是这些狗官在山东上下其手,一手遮天,上欺圣君,下压群僚。他们不但党羽极多,而且还有些本性不是很坏的人,也被他们或利诱,或胁迫,手脚不干净起来。这里面,既有本省官吏,也有富豪商人,甚至贩夫走卒,矿工农民,都可能被收到这帮人的网罗之中。这些从犯所犯罪孽固然有多有少,然而若真把他们一一治罪,一则恐人心动摇,二则也是坏了天家好生之德,三则牵连太多,也于朝廷颜面不好。偏生这朝中的文官,只知道严厉追索,却不懂圣天子慈悲怀德的道理。若是被他们一番赶尽杀绝,怕是要出其他变故。如今呢,老天爷一把火烧了这些首犯,那些原本担心被牵扯的从犯自然也就放下心来。所谓雷霆手段,菩萨心肠,此次济南大战,赖圣天子威福万里,大明官军英勇无敌,已将诸多恶徒诛灭,并震慑残余。如今再恩威并举,不究胁从,那么这些人只要有一条生路,也自不会轻易选择谋逆犯上的死路。因此小子才说这场火来的好啊。”
黄锦冷哼道:“是啊,这场火果然来的好,烧死的人里大多是严阁老的门生,当真是好有心的火。”
严鸿知道,这事儿回避不开,一味的遮掩那是自己找死。于是他叹道:“是。那刘才便是我爷爷的义子,论起私人关系,他待我其实不错。只是这一番为圣上办事。他做下这天大的罪恶。我岂能因他是我世伯。就徇情枉法?因此只得将刘才拿下。不瞒老爷子说,我爷爷虽则也伤心义子丧命,但听说了他做的这些罪状,也是气得哆嗦,深恨当初识人不慧,让这个无德之人到了巡抚高位。”他这番话指认刘才和严府关系,句句都是自责,其实还是在表自己大义灭亲之功。反倒把这把火的事儿给带过去了。
嘉靖看严鸿这般实诚,当即道:“黄伴,话也不能这么说,烧死的那不是还有徐阶的门生方用贤、李守真么。说来都察院那些酸丁,想起来就有气,平日里说的自己如何清正廉明,结果山东这事上,前后几任巡按,全成了瞎子。分明就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要不是严鸿这一番做的好,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那场大火的事。就算了,自今日起,谁也不许再提。严鸿督管不力,罚他一年俸禄也便是了。”
其实,嘉靖皇帝何等聪明的人物,如何看不出这严鸿是替家族断尾,铲除祸患,这场火他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算什么大事?刘才干下这泼天的罪过,总不至于是严嵩脑子有病让他干的吧。如今嘉靖爷又不想把严嵩搞死,那么这帮人张不了嘴反而好办。要是他们真把严嵩招出来,到时候如何处置,反倒成了个难题。
况且,这一票牵扯的实在太多,内阁次辅徐阶的人也在其中,还有那高延宗,据说是陆炳的好友。嘉靖也知道自家这个奶兄弟,于钱财上素来不太干净,谁知道高延宗的好处陆炳拿了多少?单说是为了陆炳,也没必要刨根问底嘛。
因此他一锤定音,把这件谋杀待罪官员的事,不了了之。黄锦在一旁恨的牙根痒痒,几乎想要直接把严鸿掐死才合心意。他东厂收到的情报看,刘才之死绝不是严鸿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奈何如今东厂被锦衣卫全面打压,自己人手不足,很多消息掌握的不完全,缺乏一击致命的证据。
而听皇帝的话,这等大事,居然轻描淡写的过去。黄锦只觉得一阵心酸。堂堂一省督抚大臣,死的不明不白,居然这么轻轻揭过。这大明朝传承近两百年的江山,难道真要完了?
接着嘉靖说道:“那王玄也就在济南剐了吧,什么押解进京,路上要是出了闪失,又要彼此扯皮,没的扰人清净。严鸿,你这番受了不少惊吓,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若不是你处置得当,怕是山东那真要乱起来。你想要些什么赏赐,只管说。”
严鸿知道这一件大事过去,自己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忙磕头道:“回老爷子的话,小子为您办差,是小子的福气。这一趟山东走下来,既发了财,又得了美人,财色双收。更别说沾了仙气,少说也凭添了几十年阳寿,哪还敢要什么赏赐?”
嘉靖笑骂道:“你这猢狲,别当老夫不知道。那王玄的钱财,你怕是捞了不少吧?连老夫的钱也敢漂没,当真该打!”
严鸿赶紧跪下,磕了几个头道:“回老神仙的话,小子这一路上收了些钱,在济南都买成粮食赈灾了。后来抄没王玄的逆产,确实漂没了些。老神仙若是见罪,小子全部退回,一文不敢隐瞒。”
嘉靖看他这样子,只是拈髯笑了一阵。陆炳此时开口道:“这小子终究是比那些督漕的文官们有良心,他们可是要足足漂没三成,他漂没的我看连一成都不到啊。”彼时大明朝贪腐已成惯例,漕运的钱粮,一般运十到七已经算是给皇帝面子的了。这还是定例的工作,尚且如此。相对来说,严鸿是拿到意外的浮财,还能把八成上缴给朝廷和内库,确实相对算有良心的了。
嘉靖皇帝其实这也是在开玩笑。自来皇帝不差饿兵,他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若是不给严鸿半点好处,对方又凭什么给自己办事赚钱?因此对于严鸿和张诚的漂没,他并没放在心上,只是见陆炳为他开脱,便笑道:
“文孚啊,等他真成了你陆家的亲戚,你在这么回护他,倒也不迟。他不要赏赐,我不能不给,这一遭,听说招安了一帮响马贼,他们为大明江山,与靼子和教匪一刀一枪,搏了个你死我活。这等忠烈之士,也确实应该嘉奖,尤其他们又是你的亲戚,严鸿,你且说说,想为他们保举什么官职?”
严鸿早有腹稿,当下道:“老神仙容禀,依小子我的想法,对那些已经战死的,根据其功劳,多少给些抚恤,使其孤儿寡妇不至于挨饿,也就是了。至于活下来的,就是将他们封个有官无职,有衔无权的食俸官,拿一份太平粮饷既可。有了官身,武职能世袭,子孙无忧,再弄些土地,从此安心当个富家翁,正是千金不换的美事。”这只是说的大方向。具体哪些人封多大的官,死了又给多少抚恤,这必然又要针对不同人有不同的区别。例如飞虎山孙烈手下的原班人马,和曾经跟随雷占彪打进济南城,后来反正的,这怎么可能一体待遇?
嘉靖闻听笑道:“你小子,倒真是个鬼灵精。似你这般的讨封法,那朝廷到底要养多少闲人?你这算盘打的太响,老夫可不上当。我不管你当初给他们许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今儿怎么对这帮山贼,老夫自有安排。那孙烈老儿,封一个指挥使衔,回山东给我带一个营头,整顿地面,扫荡群匪。你告诉他,是招是剿我不管,足粮足饷,军械精良老夫保的起。如今山东道上的响马,不是他旧日同伙就是弟子徒孙,让他把那些人给我看住了。要是再出一个雷贼,我可就不顾你的面子,要砍他的脑袋。至于其他人么,这些家伙就算不知道朝廷规矩,上阵抡刀砍人总是做熟了的。眼下大明朝四境不宁,边军里缺人,胡宗宪那也缺人。就把他们都分别打发过去,当个小军官,靠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给我去熬。只要能立下功勋,朝廷何吝封赏?不过要是指望这一次就可以一辈子吃老本,没这么便宜的事。”
嘉靖皇帝嘴里说的虽狠,实际是给了严鸿莫大的面子。虽然有俗语“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可实际上这招安流寇山贼之事,自来是百无一留,体制内的编制不是那么好进的。几千人招安,能留下收编为兵的,怕是连几十都未必有。
其中比较有名的案例,出在闫东来那个时空的大清朝。西北董福祥带兵号称二十万降清,朝廷将其部编为董字三营,营兵、长夫加起来也不过两千而已,余者全都遣散,收容率仅为百分之一。这一次飞虎山合山上下,都予以收编入伍,而且都授以官衔,这可是古来未有之厚待。
更夸张的是,这些人不光是顶个空衔,还都给了实职的军官职务。要知道大明朝到如今军功泛滥,打一场大仗,军功保举不知凡几。这种勋及散阶乃至官衔都是不值钱的,其地位与清末的额外外委千总、把总之类差相仿佛。要想得到实缺,就得拿出钱来到兵部塞狗洞,去盼着补个实职。否则的话,就是顶个空头衔,连俸禄都没有。
例如,单这一次杨博指挥边军大胜库腾汗,大案保举的指挥使,同知等等,就不下几百人,不过其中能转成实授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而如今,飞虎山一百多人全占去了实官名额,那么杨博那里费尽心计,用尽力气打的一场胜仗,实官名额却被压榨的没剩下几个,等于这番撕杀白费了工夫。(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澳门风声
如今嘉靖金口一开,飞虎山这帮人不用到兵部排队等缺,直接就得了实授,这种待遇,便是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兵宿将,也未必享受得到。尤其是孙烈,以招安的土匪身份,直接封了三品指挥使不说,还可以去带一个营头,这更是国朝开国以来少有之殊荣。
如今嘉靖有意在济南编练三营营兵,兵员一部分从卫所里选拔,一部分自百姓中招募。孙烈能去带一个营头,既有实权又有实惠。这三营新军里有两个营是要派到边镇上去挡蒙古人的,一个营用来负责防卫,听嘉靖的意思,孙烈负责的就是山东卫戍的那一营。这样一来,四大家贩卖私盐,也需要孙烈的武力护卫,两下的关系更加紧密,这个安排对严鸿来说自是再好不过。
嘉靖安排了那帮山贼,自然更不会忘了严鸿:“你这小子的官职自然也要升迁,不过你如今手上也没有多少得力的人,这帮响马里,你挑几个合用的自己留下,抬举个锦衣身份也就是了。”
等严鸿磕头谢恩后,嘉靖又道:“那孙氏你也接回来了,还是抓紧娶过门吧。老夫也有些事,要你去做,等你完婚后,也好抓紧着办差。”
严鸿这才知道,万岁召见除了叙功,还有事。他忙道:“不知老神仙哪方差遣,小子定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嘉靖叹道:“说来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只是这朝中文武虽多,无一个能让我放心!他们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有你的小算盘与老夫相差不远的。也只好派你去了。广东壕境那的佛郎机人。听说又不安分了。占了青洲山,修建营垒,又招募了大批亡命,似有不臣之心。两广总督王钫不敢擅专,请旨定夺。朝内多有喊打喊杀的,老夫琢磨着,那开海通商是做生意的事。生意没做,先动刀枪。商路必受影响。不过也不能任着佛夷胡作非为,寻思要派个人去看看,这帮佛郎机人,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来想去,也只好打发你走上这一遭了。”
严鸿闻听,脑中飞速转动。他前者提议开海时,曾经研究过不少资料,对这个时代的壕境和佛郎机人的情况,倒也不是一无所知。所谓壕境,其实就是他前世所知的澳门。而佛郎机人是彼时明朝人对西班牙、葡萄牙等欧洲人的统称。当时盘踞在澳门的,是所谓小佛朗机人。也就是葡萄牙人。
此时正是葡萄牙如日中天,风头正盛之时。公元1494年西班牙和葡萄牙达成旨在瓜分欧洲以外新发现陆地的《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俨然以地球球主自居,意图称霸七海。此后,葡萄牙舰队更占领满剌加,殖民印度果阿,于亚洲境内横行霸道,气焰嚣张。
只是后来好死不死,他们主动去招惹了大明朝这个庞然大物,于屯门、草梁湾,连吃败仗。双屿之战里,葡萄牙人与中国海盗、海商联手,也还是被大明官军荡平,大明更是一度执行了见佛郎机人就往死里打的方针。他们终究认识到,大明非那些蛮夷小邦可比,对打不是正途。因此,这些人赶紧修改定位,用嘴炮代替枪炮,终于在嘉靖三十二年,拥有了在壕境的居住权。
不过,这时候也仅仅是获得在澳门的居住权而已。至于澳门变成殖民地,其实那是后世“我大清”的杰作,在明朝时,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性质,属于外来的可怜夷人,被明朝官府允许住在澳门,理由为晾晒货物,居住地限制于澳门南部。这块地方,行政归属上,属于广东香山县管理范围。一旦葡萄牙人与明人发生冲突,则裁决权在明朝官府,葡萄牙人只有服从判决的份。
简而言之,在当时,世界强国的葡萄牙人,在大明就是一群倒霉的二等公民。相比之下,他们在“我大清”时,虽然沦落为欧洲二流国家,却借着欧美列强蹂躏大清的架势,也来施展的威风气派,那会儿却完全没有。
这么看来,实际上葡萄牙人相对于大明朝,还是处于劣势的。不过,这次去澳门到底是什么事?严鸿倒不清楚。嘉靖皇帝对陆炳示意道:“陆老弟,壕境这事儿,你也知道不少,便给这姓严的小子说说罢。”
陆炳点点头,便一五一十,讲给严鸿听。
原来佛郎机人此时虽然坚船利炮,威震全球,但是葡球主在大明朝体系下却依然是苦逼的很。这种苦逼地位的体现之一就是盖房子。普通大明百姓在自家土地上盖个房子是比较随意的,而葡萄牙人要盖房子,从程序上,必须先向广东香山县提出申请,经由县令批准盖印后才允许动工。否则香山县方面就有权派员强差,而且这个强差是没有补偿的。
不过,考虑到当时大明的行政效率,要是葡萄牙人全都如此循规蹈矩,按照约定的程序依法一步一步办理,那等到房子盖下来估计没一年也要半载,到时候缺少住房而冻死的就不会在少数。因此,实际上大家一般都是寻个漏洞,边盖房子边申请边行贿,等房子盖好了,这边礼物也送到了,文件也就下来了,彼此落个方便。
只是这一遭,葡萄牙人玩的有些大,他们过界了。青洲山位于壕境西北部,那里不是葡萄牙人允许居住的区域。房子刚一开始盖,香山县令就得到消息,立刻大怒,命葡萄牙人赶快拆除,否则本县就要亲自动手了!
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二等公民们,这次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拒绝服从命令。他们这一抗命,香山县令就顿感头大。要知道这壕境的葡萄牙人,如今数量也在不少,岛上之人大多配备武器,还有炮舰在手。真论武力来说,实在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势力。香山县令虽然按照行政权限,可以在葡萄牙人面前拍桌子瞪眼睛,抖官威。可人家要真来横的,至少香山县的衙役民壮是难以打赢这些葡萄牙人的。因此,县令只能上报广东府,广东府继续上报,直接报到了两广总督王钫那里。
王钫字子宣号印岩,奉化大堰人,与徐阶、周延等都是同科进士,如今挂兵部侍郎衔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事。他见了这份奏报,不由陷入两难之中。
要知明朝时的两广,远不如后世那般繁华富庶。广西官方所需钱粮还多依赖广东供应,而广东自身的财政又是捉襟见肘。原本,广东靠海,通番行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由于海禁的原因,这一主要来源也受到严重制约,造成两广饷源几乎断绝。加之如今朝廷的重点全在倭寇上,对于两广关注有限,两广军兵粮饷不济,军心浮动。若非王钫治理有方,怕是已经有哗变发生。
如今这佛朗机人越境盖房子,应该怎么办?若是派人去申饬,倒是符合规则,可如果他们不听怎么办?直接开打倒是决策简单,可若是真与佛郎机人接战,也必须由朝廷补足欠饷,调拨行粮,否则大军连开拔费都付不出,还谈什么打仗?而如果一味放纵,又怕失了天朝的颜面,更使佛郎机人得寸进尺,甚至和倭寇联成一气,危害广东沿海,那可就万难应付。
几方考虑下,王钫索性修本京师,请天子裁夺此事。若战,则朝廷必须派发钱粮,以充军用。若和,也请天子明示。
嘉靖皇帝远在京师,他毕竟不是真神仙,没有神通,看不到澳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战是和,他也拿不定主张,便又动了派一钦差视察的念头。可是这钦差人选大费脑筋,经历济南之事后,嘉靖对于都察院的御史也不怎么信任。一个安排不当,恐怕就要误了大事。因此皇帝想来想去,便点了严鸿的将。
严鸿听陆炳介绍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忙施礼道:“这佛郎机蛮子乃是西方的强国,与他们打交道,倒是必须小心从事。既蒙老神仙看顾,小子此去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决不敢怠惰公务,有负天恩。另外小子以为,此事固然有些危险,但若处理得好了,未尝不是个机会。那佛夷的生意做满宇内,千百万银子吃他们赚取,咱天朝岂能坐看?这次先派个人去他们接触下,也好为将来做生意铺好路子。不然小子献上的金银虽多,也是死钱,坐吃山空,也有花尽用完的一天。若是以它们为本,投入海贸之中,以钱生钱,还怕缺钱么?”
嘉靖点头道:“说的好,只是这一来,少不得要落一个与民争利的名声,那些文官们,怕是又要来闹。”
严鸿道:“老爷子还怕几个无知鼠辈的聒噪?他们不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什么叫与民争利?国家不能没了钱使,不与那些商人争利,就只能与农夫争利、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难道就不是民了?如今朝廷处处用钱,不与民争利,又有太多的人想方设法的不交税,这钱从哪来?朝廷有钱,才能以钱生钱,修桥铺路,以利万民往来;招兵买马以保国泰民安。大河有水小河满,若是大河无水,小河的水再多,又有何用?所以我说这些人的话不必理会。老爷子有甚明见,自主行事就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严门纯臣
这严鸿为了讨天子欢喜,也为了给自己家刷些好感度,做出一副我是天家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走的样子,嘉靖听的也是颇为欢喜。自己身边固然名臣良将无数,但多半还是要讲什么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而且朝臣侵夺皇权的一大体现,就是在钱上。谁能把握住朝廷的钱袋子,谁就能间接的对皇权进行遏制。为这个,皇帝没少和户部掐架。
可是假若真如严鸿所说,通过开海贸易,甚至皇帝也直接参与到经营中去,自己拿着内库以钱生钱,到那时广蓄内帑,还用的着看文官眼色么?嘉靖想到此,不由眉梢上翘。他也是听的性起,念头一转,忽然问道:“严鸿,如今又有人劝老夫,早点定下将来由谁继承家业,你是如何看法?”
他这话一出,黄锦、陆炳二人脸色同时一变。黄锦是没想到,连立储这种事,皇帝都会问严鸿。陆炳则是深知皇帝老兄的心性,这个问题答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严鸿也是心头暗惊。他毕竟看了些小说,也知道立储之事,乃是王朝内部生死攸关的斗争。在这事上,严鸿暗恨自己历史学的不好,搞不清楚嘉靖死后,到底是谁上位,否则大可提前站队,来个立场正确。
好在严鸿立足于保持严家固有格局,而不希图再进一步,因此处事原则就与独眼龙父亲不同,并不打算借着此事再多捞一笔。如今局面,根据严鸿老爹严世蕃的说法,是景王在天子眼里略得宠。但严鸿从其他方面得到的一些消息。裕王却占据年长的大义名分。而且从皇帝角度。对裕王也最多是不太喜欢。而谈不到憎恨或厌恶。
严家自己在过去,多少参合到了这立储之事里。当年严嵩也是上过本章,请立裕王为太子的,为这事还被嘉靖批评过。可是另一方面,到后来严世蕃旗帜鲜明的支持景王,连扣裕王月俸这种事都搞出来过。这种招人恨的事儿都做,他日如果是裕王登基,严家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但严鸿并不想因此就像老爹那样。全力支持景王。毕竟这种事胜负取决于天子。若是现在就给皇帝一个严家勾结藩王的印象,必然得不偿失。如今看,储位之争,胜负并不明朗。按严鸿的想法,既然局势未明,就应该严守中立,将来不管是谁继位,自己家都乖乖当大臣。纵然不能保住今日权柄,混个善终应无问题。而且客观上讲,严嵩老迈年高。严世蕃身有残疾,自己又不读书。严家退出辅臣行列是早晚的事,即使捧出符合自己心意的继承人,又到底有多少实惠?
因此他闻听嘉靖动问,便磕了个头,正色道:“老爷子如今春秋鼎盛,身体康健,提什么继承家业,未免言之过早。再者,家业是您的,完全看您的心思。小子以为,此乃老爷子家事,何必更问外人?您喜欢谁,谁就继承,至于家中的管家、幕僚、帮闲、护院,却是无权干涉。小子也无非京师一纨绔,如何敢干预老爷子的家务。”
嘉靖心中顿时大为欢喜:都说此子不学无术,我看来也是未必,这番对答的何等巧妙?当年唐高宗欲废王皇后,长孙无忌等人反对,惟李勣不置可否,只说“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严鸿今日的回答,与古人暗合,嘉靖不似严鸿那般不学无术,一听这话,顿时便想到了这段典故。
要知道他之所以跟群臣别扭的原因之一也在于这个家事上。说来,嘉靖皇帝就家事国事,和大臣彻底翻脸,已经非止这一次。当年大礼议之事,嘉靖以堂兄弟的关系继承明武宗之位,他要把自己的亲爹兴献王追封入太庙,却遭到大臣的群起反对。当时他就认为,我拜我爹关你们什么事?结果几番拉锯,闹得鸡飞狗跳,朝野不宁。
如今也是一样。嘉靖看来,立谁为储,是我朱家自己的事,几时规定必须要服从大臣意愿?如今满朝文武,支持裕王者有之,支持景王者也有之,但各自的立论全是景王如何仁厚慈孝,裕王如何的名正言顺,并无一人提及皇帝意愿为重。只有严鸿的回答,才恰好搔在了皇帝的痒处。
嘉靖心头欢喜,忠心耿耿的太监黄锦却听的脸色发青,暗自把无耻佞幸骂了不知多少遍。要知如今大明的主流思想,就是风骨气节。一种常见的表现形式,就是皇帝同意的,自己偏要反对,这才叫有风骨、有节操。相反凡事顺应圣意的,便是一意媚上的小人。
黄锦一直以来敬佩的就是这种公开跟皇帝顶牛的文臣,连严嵩都不怎么顺眼,更何况是严鸿这种全无骨头的谄媚?奈何皇帝喜欢,他又难以开口反驳,只得暗气暗憋。偷眼间,黄公公又看到陆炳在严鸿身旁,得意发笑,心中更是气恼:这竖子全因你的引荐,才被皇帝崇信,如今越发得寸进尺,把个大明朝堂搞得乌烟瘴气。陆炳,前者李彬之死,是被你陆炳从中操持,这倒也是罢了。今番严鸿这奸贼上位,尽是你一手造成。他日有机会,咱家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嘉靖自然不知道,追随自己多年的黄伴,对自己的奶兄弟生了如此恨意。他这会儿,越琢磨越觉得严鸿的话对了心思。可惜此子不通文墨,科举不利,否则若是做个文官,甚至当内阁大学士,那才合了心意。沉默片刻,嘉靖忽然问道:“严鸿,你如今可否取字?”
严鸿忙道:“不曾。”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赠你一个字,从今日起,赐你字为纯臣。”
严鸿虽然搞不太清楚纯臣二字做什么讲,但总算知道这不是骂街。而且皇帝赐字,这是何等殊荣?当下忙再次磕头道:“小子谢老爷子恩典!”
嘉靖等他起来后,问道:“你这番下济南,为那孙氏费了无数心血,如今打算怎么操办?”
严鸿本来也头疼,要想按娶妻之礼纳妾,在老爹和爷爷那怎么过关。别看他们嘴上说不管,真到自己这么干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风波。此时听皇帝动问,心中大喜,道:“老爷子方才说赏赐,其实小子唯一想要的赏赐,就是这个。那孙氏与小子情投意合,又在济南城奋勇杀敌,两度救了小子的性命。小子想要按娶妻的礼仪,带她进门。”
嘉靖冷笑一声道:“胡闹,胡闹!你严家书香门第,被你这么一闹,老严的脸面上可是不怎么好看。若不是看你这段日子屡立大功,多半他便要一顿棍子打断你的腿。不过既然许你的赏赐,老夫也不好食言。那便这样吧。你这事,排场可以大一点,礼法上也不必那么讲究。左右不管你怎么做,都察院也会有人找你麻烦,也不差这一桩。面子上么,有老夫为你做主,保证她有面子你风光。”
严鸿听得皇帝这话,真是大喜,赶紧又跪下磕头道:“老神仙如此赏赐,小子粉身碎骨,也要尽心以报!”
嘉靖皇帝起身来,叹息一口:“有老夫这般赏赐你,你确实也该尽心以报。不过你可不要被温柔乡消磨了壮志。眼下年关将到,我也不逼你。等明年开春,乖乖给我去壕境探察消息。若是误了老夫的大事,可要与我仔细一二。”说罢,带着黄锦离去。
等到送走了皇帝,陆炳开口笑道:“严贤侄好福气。国朝上下文武无数,能得天家赐字者,又有几人?纳个妾室,都有天家撑腰,可要当心以后这个小妾恃宠生骄。”
严鸿道:“老伯教训的是,只是那孙氏出身寒微,进了严府,难免要处处被人瞧不起,我今日种种,也是怕她将来被人欺负。若是她敢倚仗这点随便欺负别人,我也不肯容她。”两人也各自回府不提。
就在严鸿在知味轩与天子对答时,京师泰山胡同,徐阶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徐府密室之中,当朝次辅徐阶坐在太师椅上,对面跪着一名素衣妇人。这妇人年纪也已近三旬,颇有几分姿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住磕头道:“奴婢无能,误了老太爷大事,还望老太爷责罚。”
徐阶长叹道:“春香,你自幼在老夫府中为婢,老夫自问十余年间对你不薄。又花心血栽培于你,将你许给方用贤为妾,让你做些什么,你该很清楚。”
“奴婢明白,奴婢一应规劝夫君,使为朝廷良臣,若见他有不法,应及时告知老太爷。只可惜,夫君贪财恋色,以至为人拿住把柄,不得不为贼所用。奴婢开始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竟做下这般天大的祸事来。后来,渐渐得知一鳞半爪,也一心急着报于老太爷,未敢有丝毫怠慢。”
徐阶冷哼一声,“便因为你那一鳞半爪,让老夫对山东情势估算错误,险些坏了大事!如今方用贤已死,你跑回徐府,又为的什么?”
那妇人又连磕几个头道:“回老太爷的话,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方用贤更是贪赃枉法,死有余辜。然我与方用贤毕竟夫妻一场,若他死在朝廷法度下,自无话可说,如今他被严府奸贼所害,死的不明不白,奴婢却无法坐视。特请老太爷为夫君做主,铲除奸佞。”(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严门弃子
徐阶不怒反笑道:“你这贱婢,如何这般糊涂。方用贤有负圣恩,包庇刘才,论罪也应斩。严鸿用了那卑劣手段害他,虽然可恨,然你让老夫如何为他做主?”
“老太爷容禀。昔日我曾听夫君言,刘才手中握有严家罪证。如今刘才与我夫君一同遭难,多半是为人灭口。那份罪证,奴婢想来,也多半落在严鸿手中,只要老太爷能寻到罪证,或可扳倒严家,也能为我夫讨还公道。”
徐阶听到此,双眉轻轻一挑,问道:“果有此事?”
春香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虚假。”
徐阶缓缓点头道:“老夫自有分寸,你且在此休息吧。”春香行了一礼退下。
徐阶出至前厅,管家徐华迎上来,手中托盘内放有一个酒壶,几样佐酒小菜。徐阶道:“去吧,就说这酒是我赏她的。”
徐华点头答应。方要进密室,徐阶又道:“赏她一口上好棺木,也算她为大明朝尽忠报效,应得典恤。”
等到徐华进了密室,徐阶双眉紧锁,轻声道:“严府的罪证?此事倒是有些意思。”
再说严鸿回到自家府邸,却得知因内阁公务繁忙,爷爷和爹爹在内阁通宵值班。他也不着急,用了些点心,便自回院睡去。次日大早起来,洗完脸,用完早饭,见小院外面,自家的那狗奴才严侠,正在毕恭毕敬恭候着。严鸿打个哈欠道:“严二,你在这做甚?”
严侠赔笑道:“大公子,我的大少爷。老奴前些天在外面有事。不曾给您接风。今儿就是来特意寻您的。前者谣传您老在山东遭了不幸,老奴这心里啊……”
严鸿笑骂道:“你就别忙着表功了,是不是严鹄又在做什么怪?有你在,我终归是吃不了亏,回头去柜上,支五百两银子,是少爷我赏你的。”
严侠先是忙着道谢,然后又道:“那些事。回头再说,左右他们也没占到便宜。老奴今天来,确实是有桩要紧事。这不是赵老司空一不留神,翻了船么?如今赋闲在家不说,听说还要待查呢。他老心里没底,就想起少爷你的门路来了,听说您从山东回来,特意下了帖子,请您三日后,在醉仙楼吃酒。说是给您摆酒压惊。”他说到此处,左右瞅了瞅。小声道:“这赵老大人可是为官多年,荷包厚实的很,这回大少一定要狠狠的勒上一票。”
严鸿知他在其中定然是没少得好处,否则断不会如此上心。他说了句:“我有分寸。”接了请贴,把严侠打发走。心中想道:本来答应了张青砚,为她报去家仇,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不想赵文华这倒霉蛋自己送上门来,也是活该他倒运,那便怪不得我了。
这时,却闻说爷爷和爹爹已经从西苑回来,顾不得休息,便要寻严鸿来,问昨夜天家召见之事。他便到书房之中,先老老实实把昨夜面圣之事,一一禀报。等到严嵩听说天子给严鸿赐字纯臣,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抚掌道:“好的很,好的很。国朝上下,自当是以我严家为尊。天子赐字,谁人能比?”至于那严鸿要按正妻的礼仪娶孙月蓉的事儿,既然有天子做主,老严嵩自然也就不好再纠结了。
严世蕃纵然对严鸿有再多不满,此时也断不能发作,便附和着笑道:“鸿儿做的好。天子对你青眼有加,两番召见,近年来,可是从未有人受此大恩。你也不要辜负万岁的隆恩,须得尽心竭力,为国出力才是。这纳妾的事,你也就不必太过操持,自有管家为你筹办就是。便是娶亲的花费,也从公账中出。横竖你漂没入府的金银,便是剩下一半,也够你娶几十次亲的了。你这段日子,便给我好好读点书,严家议事之时,你也不可再随意缺席,你才学不足,如今正是你从头恶补的时候。”
严鸿明白,老爹说出这话,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等于认可了上一次爷爷的提议。以后自己的身份除了三代长孙外,正式成为严家的决策核心成员之一,堂前也算是有了自己一把交椅。
至于说到壕境佛郎机人的事,严世蕃也觉得佛郎机人不会没事发疯去撩拨大明。但是天高皇帝远,到底什么事很难说。因此他嘱咐严鸿道:“壕境地处偏僻,京师消息不畅,我们手中也难以掌握清楚情况,若说有什么定计自是万万不能。你到时候只要记得,你是天朝上国的使者,对方是番邦蛮夷的小民,拿捏住这个尺寸,自然万事可行。”
严鸿当下忙点头称是。他想了想,又把赵文华请客的事也说了。严世蕃冷笑道:“赵文华这厮好灵的鼻子,嗅到了些味道,便找到你门上来了。天家这一遭是动了真怒,一来是他亏空太甚,留下了无数的烂帐;二来就是沿海这事,他办的太过冒失,犯了忌讳。他看你最近正红,便想让你为他说项。这厮素来是得势眼高于顶,落魄摇尾乞怜。以为父说,他的事以后就和咱家没关系,这宴席不赴也罢。”
赵文华落马这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严鸿去济南的时候,本是徐阶指示周延发动朝攻弹劾,作为第一波攻击。前番徐阶见严鸿下江南救徐海,更言开海禁之事,颇得皇帝心意,要正面抗衡颇为艰难,故而转攻薄弱环节,安排周延弹劾赵文华的不法行为。
赵文华以退为进,称病不出,让别人为其收拾破烂摊子,本以为靠着干爹,能过这一劫。哪知道,徐阶这次出的是组合拳,一击得手,后招连绵不绝。赵文华称病不出之后,有工科给事中罗嘉宾意图借着赵文华的事,搏个清流声望。便使出了一招大杀器,联合几名御史、给事中,突击查帐。
这事有徐阶在后支持,户部派员介入,进行的异常顺利。历年帐目被搬出,库房封存,逐一核对。工部虽然名列六大部之末,但其主管全国工程修建兼管军械营造,过手金银万千数,乃是肥的流油的基建衙门。由于小阁老严世蕃在,这工部也有点有恃无恐,于往来帐目上,事情做的太不干净,留了不少尾巴。那罗嘉宾初时以为逮到了大鱼,甚是欢喜,玩命的继续发掘。可是过了几日,负责审计的人全都面色发白,草草收兵。
帐目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太大了!这个问题已经大到什么程度?到了小小几名给事中、御史根本兜不住的地步!几名负责审计的人第一时间就取得了默契:此事万不能如实上报,也不能继续追查。工部一案数额之大,牵连之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起。
不但严府在其中颇有牵连,而且很多地方,已经要进一步把徐阁、吕三辅、陆炳等朝中各派大佬都牵扯其中。若是继续查下去,怕是要引来严、徐等大佬联手围剿。他们不由暗自庆幸,幸亏那个姓海的疯子这会儿已经去济南赈灾了,否则这家伙仗着言官身份,肯定会疯狂的穷追猛打。到那时,大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好在他们及时收手,很精准的把打击对象锁定在了赵文华及其少数几个直系党羽的身上,因此并未引起什么反弹。严家控制的言官听到风声后,也很知趣,不但未对赵文华施救,反倒参与弹劾,大有让赵牺牲他一个,拯救其他人,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是你去的派头。
单就罗嘉宾等人罗列的条款,就包括了贪污工程款项、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更有在军械制造费用上大肆亏空,中饱私囊,导致大批军械质量不堪使用。另外赵当年虚报战功的事,也被一发抖露出来。
身处台风眼中的赵文华,这下自然就悲剧了。从病休变成罢官,从罢官又变成不得出京,闭门待参。朝廷又派出专员再查工部一案,大有穷追猛打之势。赵文华自知,要是把这些事都自己扛起来,那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没少了找严嵩和严世蕃求饶,希望对方看在自己当了多年儿子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是小阁老岂是面慈手软之辈?便是那严嵩,虽然一向对干儿子颇为上心,然而赵文华这干儿子过去有些事确实让老严有些不悦,加上严世蕃在旁观嘀咕,你老人家到底要这一个干儿子,还是要严府的五世其昌?严阁老也就点头,不再搭理赵文华这一茬。谁想到,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走严二的门路,把帖子送到严鸿这里来了。
严鸿听严世蕃说了大致经过,赶紧道:“若非爹爹指点,我却不知赵叔父竟敢闯下这般大祸来。这不但是自个儿作死,也坏了我严府的事情啊。”
严嵩沉吟片刻,也叹道:“哎,文华小儿,行事荒唐,终有今日之报,老夫也救不了他。鸿儿你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影响了自己的前程。那帖子你只当没看到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锦衣昼行
严鸿听到这,心里已然有了个计较。自个以往几次动手,多是先斩后奏,这次倒不必了。赵文华,赵叔父,对不起得很,准备把你扔掉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还是让给我废物利用吧。
因此他露出个狞恶的笑容道:“祖父、父亲容禀。以孩儿想来,纵然咱不在把赵文华当自家人,这宴还是要赴的。天知道赵文华手中,有没有咱家什么把柄?要是万一把他逼的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可就大为不美。孩儿此去,正好探他一探,若有深浅,也好应付。”
严世蕃神色一动,点头道:“说的好。不过他要真敢如此,那你就替为父把事情做了。手脚利落点,免得麻烦。”
严鸿点头道:“孩儿明白。请爷爷、爹爹放心。”
严嵩忽有些不忍,踌躇再三,叹息道:“罢了,此事东楼你来做主吧。”
严鸿得了爷爷、爹爹的首肯,心道赵文华的命这次是必须断送了。他辞别爷爷、爹爹,带着严峰、严复出了府门。这两位保着严鸿,虽然在济南担了不少风险,仗着武艺过得去,又是严钦差心腹家人,总算没有受伤。严鸿那边,给他们各自送了黄金三十两,算是大家发财,回来严嵩又赏了每人白银百两,因此保大少爷的活,他们干的积极得很。
严鸿出门,直奔客栈那边,去看望孙月蓉等人。这一干人住在一家大客栈中,虽然吃喝用度不愁,但是心里可不安生。尤其孙烈等人进了京后。越发感觉心里没底。万一严阁老那还是不点头。自己的闺女如何进的了门?又或者严鸿的大妇打上门来。又该怎么办?以前他们可也曾听说,有那富贵人家大妇凶悍的,带着一干家丁仆妇,去把丈夫的外室痛打一番,甚至剥去衣服,游街羞辱,也是有的。自家这些人虽然武艺不错,但又如何敢在京师里耍横?再说真闹到和严家大妇当街对打的地步。还怎么进严家的门?
便连孙月蓉这等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也不由有些发愁。好在张青砚在旁好言开解。论起江湖上的名望地位,连孙烈都不及张青砚,更别提孙月蓉。孙月蓉也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青衫龙女,竟然肯和自己这个草莽之女做朋友,不但千方百计的用话安慰,还拉着拜起了金兰姐妹,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这般亲热,让脑子一根筋的孙月蓉十分受用。
当然她是不知道。张青砚自济南大战之后,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往严鸿这棵大树上靠了。既然定下这种战略目标,聪明伶俐的张青砚,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她想,要杀入严府后宅,也要讲个兵法战术,合纵连横。这孙家丫头人丑脑子笨,乃是最好利用的对象,如今她又最为受宠。另一方面,无论各方面条件对比,孙月蓉对自己全无威胁。
这么一来,孙月蓉倒是个做盟友的上等人选。先结交了她,才好为自己日后做打算。再说这姐姐也不是随便乱叫的,张青砚合计着,孙月蓉年龄确实比自己大上一岁,而且先入严鸿的门,自己若真想嫁入严府,无论如何这声姐姐也得叫。晚叫还不如早叫,落得大大方方,进退自如。
至于孙月蓉,虽然对张青砚这美貌女侠也不能说全无顾忌,但几句好话一说,顿时忘了这芥蒂,真把张青砚当个亲人对待,听她排解也分外受用。等到见严鸿过来,孙月蓉顿时把各种苦闷愁烦全都忘了,红着脸上前,拉了拉严鸿的手。严鸿笑道:“张女侠,见笑。”
张青砚倒是十分大方:“孙家姐姐天真烂漫,实乃公子良配。你们两人在此说说悄悄话,妾身也就不打扰了。”
严鸿点头道:“张女侠且先回房等待,待会咱们也有事要商量。月蓉,你把岳父请来,咱商量商量事情。”
等到孙烈进来,严鸿才道:“岳父,月蓉,昨夜天家召见于我……”他刚说到这,孙烈脸色大变,猛然起身,推开房门左右张望,这才回来,将门带好,压低声音道:“贤……严小相公,这话也是随便就能说的?万一万岁有了什么闪失,我等都要担待个走漏消息的罪责,这等消息今后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
严鸿顿时被闹的哭笑不得,果真是土匪,没见过世面。暗地里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可是您又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岳父啊。若是我连您都信不过,还能信的过谁?”
他这两句宽心话一说,孙老爷子大受感动,一张老脸胀的通红。孙月蓉的脸更是早就红成了火烧云,心里亦是如喝了蜜一般。严鸿不管他们,自顾说道:“其实也没啥大事,天家那边也无非是问了问山东的军情。这次咱们立了大功,封赏是跑不掉了。天家准备给岳父一个实授营官,飞虎山弟兄们也都分到边军中去当个军官。岳父觉得如何?”
按严鸿想来,自己给皇帝赚了那么一大笔银子,这钱没自己全部黑掉,而是送立刻一大笔到了皇帝内库之中,这当然是给皇帝立了一大功。那么自己的岳父啊,岳父犯罪集团的同伙啊,安置成军官,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这话在孙烈听来却变了味道。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姑爷,原来手眼通天到了这个地步,居然在皇帝面前,还能给自个要到实打实的营官!这是何等的势派?可怜孙老寨主当初坐镇山东,不管传说的如何了得,充其量也无非是能拉起几千亡命。到了朝廷官场,却依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一只。单是想到面圣,就已经两腿转筋。
严鸿在他眼中,此时身上已经布满了光环,这也是自己能正视的主?又想到自己当初对这个实在不敢称为姑爷的大贵人。好象关押过。骂过。还差点揍过他。而自己闺女的模样脾气,自己更是心里有数。
因此,老头子既是兴奋,又有些恐惧。战战兢兢道:“严……严小相公,这事吧,哪有咱多说话的万岁封啥,咱都只有听的份。这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啊,对了,我还没谢过皇恩呢。”一边说,孙烈一边要跪下磕头。
严鸿笑道:“岳丈,我已经说过了,你老人家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我是晚辈,您这样倒让我不好做了。皇上的恩典么,等下来您再叩谢吧。这次咱们杀白莲、杀靼子,有赫赫战功在,怎么着您弄个指挥使干干。也不为过啊。而且这次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武将和驻军肯定都是要调动换人的。也有的是位置。到时候,您老自然会有个好位置。主要是那些年轻的兄弟们,他们的前程倒是要用点心思安排。皇上有话,小婿我可以挑一些人,招进锦衣卫里,就按保举佥充的路子安排。有我严家面子,陆世伯照应,左右出不了岔子。只是这锦衣不比别处,若是性子粗野,受不得规矩的主,还是来不了,硬来也是害人害己。您是山寨大当家的,对手下全都了解,谁能进锦衣,还得岳丈您老人家拍板。”
孙月蓉一旁插话道:“哪用的着那么麻烦。山里谁功夫好,谁功夫不好,我心里就有数。你说吧,你用多少人,我马上帮你挑出来。保证他们全都听你的话,你让砍谁,他们马上拿刀子就砍!脾气性子什么的,有你严大公子这个飞虎山的姑爷在,他们哪里敢翻天。”
孙烈闻听把眼一瞪:“放肆!男人说话,哪有妇道插嘴的地方?爹平时对你缺乏管教,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你如今可是一只脚迈进阁老府的人,以后就是大户人家的那个啥来着……对了,如夫人!不比在山上,行动做事要讲个规矩。尤其你是个女儿家,要懂得什么叫站如松、坐如钟、行不摇头、笑不露齿!你要再这样,就算严大公子宽容你,爹也要大耳刮子抽你!真是越大越混。大公子,这丫头如今是你的人,你也不必娇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再不听话,就用家法管教。选哪些弟兄的事,您就交给我,保证出不了差错。只是不知您这要多少人手?”
严鸿笑道:“岳丈不必发怒,月蓉的性子我喜欢的很。家无长礼,没这么多讲究。这人手么,选十人左右就好,不过话要跟他们说清楚,这锦衣卫的差使也不好做,一则要讲京师的规矩,二则都是刀口上搏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丧了性命。若是不想来也不必勉强,看在月蓉面子上,我保证大家都有口饭吃就是。”
孙烈点头应是,又道:“我听说,大少还找那张女侠有事?赶快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那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不是我们能比。她们姐妹脾气大着呢,你别看平时斯斯文文,像个大家闺秀,那可是一言不和就杀人的主,手段比我们占山的还狠哩。千万不要惹她们啊。”
等到严鸿离开,孙烈见孙月蓉被自己训的眼眶发红,嘟着嘴在一边把玩着刀鞘,似乎满肚子委屈。他如何不知道这丫头想啥?不由小声斥道:“咋?当爹还不能骂你两句了!我告诉你啊,爹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进了严家,成了别人的小妾,可跟在山东的时候不同。这男人啊,都是三天的新鲜劲,别指望能一直受宠。何况这严鸿的手段你又不是没看到,连万岁爷爷面前都能说的上话,咱们又算个啥?单说在济南,他要了多少女子?再说这段日子,那姓张的青衫龙女跟他走的就挺近。你呢,还傻子似的,和对方姐姐妹妹的叫,这是随便叫的么?她的姐姐,你也受得起?万一这女人也跟他搭上,丫头,你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听爹的话,赶紧把你的性子改改,学着温柔点,体贴点,真招男人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这毛毛扎扎的,也就闹个新鲜。以后没事,也别总练你那大刀片子。当了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还耍什么刀?多学学女红、刺绣,再认点字,这样才像个阔太太模样。最主要的是,快点生个儿子,把自己的地位稳定下来,否则将来吃亏的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