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济南之战·第二日(1)
待到庆功宴结束,大家纷纷告退,青衫龙女张青砚却留了下来。严鸿心中一喜:“莫非这妹子看我今日指挥若定,决定以身相许了?”
却看张青砚神色肃然道:“严钦差,今天虽打了个胜仗,情况可不容乐观。济南军备废弛,火药、箭矢都很有限。妾身算计了一下,若是照今天这么个消耗法,怕是顶不了多久。”
严鸿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跳。娘的,真是忘了自己的储备不足。当下他问道:“依张女侠之见,应当如何?”
张青砚道:“一则,明日起告诫众将士,不要妄发火铳、弓箭,待敌接近后再发,减少无端消耗。二则,也得做好白刃战准备。此外,守城之兵,应与野战相合。白牛山左老爷子既然一心请战,紧要时刻,不如请他老人家招架一阵。”
严鸿瞅瞅张青砚的妙眸,其中却带一丝狡黠的神光。严鸿不禁点头道:“知我者,张女侠也。”
张青砚轻轻啐了一口:“钦差,大敌当前,少来风言风语。妾身告退。”说罢,盈盈施礼,退出房去。
此时在城外白莲教徒的营寨里,赤那、巴拉正与苏贵的几个白莲教首脑大吃大喝。那巴拉毫不客气,一边啃着羊腿,一边指着苏贵等大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汉人,一点不会打仗。照今天这个打法,就算你有一百万人,也得全部送死个干净!”
苏贵按说手握数万人马,也是白莲教“总坛”派系目前幸存的最高领导。然而面对蒙古千夫长的呵斥。却只得点头哈腰:“是。我等没有什么打仗经验,齐柳二位长老又殉教了。不如,请两位将军带着蒙古勇士一起助战吧。”
千夫长赤那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手,破口骂道:“放屁!我们的勇士是要骑着骏马驰骋疆场的,岂能跟着你们的人一起去爬城头?我大蒙古的兵法,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单只一条,打仗的时候,不能死对着正面冲。他那么大个城。你只对着四个城门打,这不是送过去给人宰?明天把军队分散开些,从各面城墙一起进攻!在这之前,把各种攻城的器械也多准备些,不要傻乎乎的就扛着梯子去爬城!”
巴拉也狞笑道:“还有,你们这一路不是还抓了些老弱汉人么?赶明儿再多抓些。攻城时候让他们在前面,挡守军的弓箭和火枪!”
苏贵虽然走上杀官造反的路子,一路过来裹挟良民,祸害也不少。然而一听这残暴的主意,还是有些震撼。然而他哪里敢和蒙古人商榷?赶紧连连点头称是。自己下去准备不提。
巴拉和赤那继续吃喝,那巴拉说道:“不知道这一次。这些愚蠢的汉人能不能打出稍微好看些的战斗来。”
赤那道:“对这帮废物不要要求太高。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一时打不下济南,只要咱们能把明朝的山东闹得一片混乱,逼得他们调动边军南下,那么大汗的计策就可能得手了。”
第二天大早,四门上的明朝守军发现,白莲教徒的队伍又一次出营寨包围上来。但这一次比前一天更要分散,在每一处城门的门楼方向集中了五六千人马,另有一部分则在四面城墙各处,算来四面城墙足足有十几处攻击点。白莲教军中也开始出现了简陋的攻城器械,比如山寨版的云梯、冲车等,摇摇晃晃,朝城墙接近。
伴随着城上的弓箭、火枪,白莲教军依然不断倒下。但这一次,因为他们在更宽范围内发动攻击,使得明军在城上的防御也就必须分散了。人一分散,弓箭、火枪都分散,对城下的压制力顿时减弱。城楼上还好,有威远大炮镇住,城墙上的形势却紧张起来。有好几处都发生了白刃战,济南右卫兵士的损伤也在不断增加。
严鸿把他的随身京营人马派出一半,沿城四处巡哨,看见哪里抵挡不住就上前帮忙,可是还是杯水车薪。没奈何,只得让卫国梁将抚标营也派上来五百人,填补空缺。而白莲教的攻势,依然是一浪高过一浪,前仆后继。
张青砚在严鸿身边,低声道:“钦差老爷,此刻贼军分散围城,我军若一味随之防守,难以坚持。不如集中一支精兵,杀出城去,沿途击破敌军,以解城池之危。”
严鸿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便点头道:“来人,传左老寨主来城楼,叫他的兵马备好,在北门楼下集合。”
一边的孙烈孙老爷子,看严鸿要派左沉雷的绿林军马出城野战。他是身经百战的,担心这些个同道轻敌吃亏,便对严鸿道:“姑……钦差大老爷,我带着飞虎山的弟兄,与左老弟一起去吧。”
严鸿心想,我是要让姓左的去踩鬼门关,你老人家却凑什么热闹?然而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绝。一边张青砚早樱唇轻启道:“孙老当家,此时敌军四面围城,各人皆身负重任,一切皆要听钦差军令行事。您老虽是前辈,也不可违背了钦差的安排。”
严鸿甚喜,这妮子太善解人意了。他赶紧道:“正是。岳父大人,我令你和月蓉、班家二虎、贺大勇、孟秀才等人,率领本部,在城上巡行四处,接应各方。这是关系全城生死的重任,若有懈怠,你虽是长辈,小婿我却也只得军法从事!”
孙烈听严鸿这般说,只得退下。须臾,左沉雷全身披挂,迈步到北城楼来。严鸿宣令道:“左老寨主,眼下贼军分散围城,令你率本部五百儿郎,开北门杀出城去,一路斩杀贼军,北门转东门,东门转南门,南门转西门,西门再转北门入城,以破贼军之势!”
左沉雷听到命令,倒是满不在乎。他方才也登城楼看了,白莲教这分散围城,每一处的兵力最多也就几千,而且杂七杂八。真在野外打起来,他自个这五百彪悍的惯战骑兵,对付几千乌合之众还有什么怕的?因此上,这位绿林汉子拱手高声道:“得令!钦差侄女婿,到时候砍下贼人的脑袋,你可别忘了给银子!”
严鸿笑道:“左老寨主放心,银子就在衙门堆着,砍一个脑袋十两,分文不少!”他沉吟片刻,又加了一句:“左老寨主出城,见机行事。若是敌军势大,倒也不必非杀转四门,从任何一个门回来,均可。”
左沉雷道:“哪有这话,今儿个非杀穿四门,叫外面这帮杂兵知道咱山东绿林好汉的厉害!”
一边孙烈见左沉雷这样大大咧咧,要紧叮嘱一句:“左老弟,兵凶战危,你可不要贪功,一击得手,尽快回来。”
左沉雷心里还怕孙烈跟他抢功,赶紧拍胸脯道:“孙老哥,这点事兄弟我还办不好么,您老且在城中等候,一切瞧我的就是。”
说罢,左沉雷大步下了城楼,对着早已排列好队伍的五百余名绿林骑兵吆喝道:“各寨兄弟们,孩儿们,正所谓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咱如今受了招安,正要立功,随我出去杀人弄钱啊!一个脑袋十两银子呢,左右是一帮庄稼汉,怕个球来?”
那帮绿林马贼,原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货色。和真信白莲教的一帮人,都在那一夜的混战中被杀了,因此听说杀人捞钱,纷纷高呼,连战马也一起腾跃,真是士气如虹。眼看左沉雷等人如此嚣张,孙烈却不禁暗自摇头,心想但愿这些人能多回来几个。
孙月蓉和严鸿相处久了,对他的作风却略知一二。望见严鸿忽喜忽忧的表情,禁不住轻声问道:“他们……他们还回得来么?”
严鸿也低声答道:“我对这左沉雷虽没有好感,此刻却是用人之际。他们要能平安杀敌回城,自然是好的。这个,这个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我看啊……哼。”
这当儿,北门城楼上的明兵一阵乱箭滚石,打得下面的白莲教徒纷纷后退。接着北门打开,叶正飞的火枪队朝着外面又是一阵排枪,打倒数十名教徒,替左沉雷清了道。紧跟着,鼓声擂处,左沉雷手舞双鞭当先,带领五百余响马贼,泼开四蹄,杀出城来。
此时北门城楼下围攻的白莲教军,约莫有六七千人。人数虽多,真正能顶用的也不过几百“神兵”,余者多是裹挟诱骗的百姓,且主要精力正在架着云梯攀附城楼,又顶着城头上的威远炮和火枪乱箭。不防被这几百响马贼冲出城来,顿时大乱。
左沉雷一马当先,右手铁鞭挥下,早将一个教徒打得脑浆迸出。北门下指挥的一个高级教徒待要上前迎战,被响马队伍中三箭齐出,射翻下来。接着众响马一顿砍瓜切菜,外加放马践踏,直冲得城下的白莲教徒纷纷溃败。那些已经上了云梯的,有的竟惊得从半截翻落下来。如此一来,北门外围攻的白莲教军,实际上已然溃不成军。(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大敌将至
严鸿守着那金元宝傻乐,也不知过了多久,却见锦衣卫总旗陶智匆匆下来道:“户侯,邵大侠他们已经回来了,在巡抚衙门等您有要事商量。”
严鸿一惊,这才想起,先别抱着财宝做梦了,这济南城外还有蒙古人呢。他赶紧离开地库,看外面天都黑了,便吩咐道:“将这地库连同王宅全部查封,派亲信人值守,任何人胆敢擅入,格杀勿论!海夕郎也不许进来!另外,明早多调派人手,准备转运王宅后院库房里的银子和粮食。”
一路上也无甚异常,只是原本在城外的难民全部涌进城内,济南虽大,街头巷尾却也塞满了露宿的难民。好在现在大家每天有粥吃,不像先前那么要死要活。待严鸿回了巡抚衙门,只见济南右卫代指挥使秦得禄、京营的何秉忠、自己封的灾民总教头云初起,还有抚标营的卫国梁等几个带兵头目,正自满面焦急的在商议,似乎还在争辩什么。另有一位纱帽圆领的官员,仿佛和平鸽一样居中调停。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张青砚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含笑,一语不发。夏紫苏手扶剑柄,来回踱步。邵景倒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大椅上休息。另外还有几位忠义盟的好汉也在。
见严鸿回来,大家先自施礼。那官员自通报姓名,乃是历城知县张敬斋。严鸿等拿下刘才等一批高层后,自然不能把济南所有官员一网打尽,因此很多中下级官员不但没有动。反而还顶上重任。这海瑞考察结果。张敬斋虽不能说是洁白无瑕。但在济南官场中干的坏事相对还少,为人又有些干才,因而不但逃避过一劫,还被海瑞委以重任,作为地方民政的牵头人,参与到城防大计之中。
严鸿对张敬斋鼓励了两句,又问道:“邵大侠,此去探路的情形如何?”
邵景向金毛狮王王福全使个眼色。王福全道:“严钦差,这局势果真严峻。那鞑虏的骑兵是真有,看数目足在千人以上,而且人皆双马,身穿重甲,看来是蒙古的精锐之师。还有大批白莲教徒为附庸,铺天盖地,号称是四十万雄兵,端的是声势浩大。还有,听说商河县往济南派来的一支官兵千余人。已经被贼军杀得全军覆没!济阳县的郊外也被蒙古人洗劫了,蒙古兵还差一点冲进城去!”
严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雷占彪说话果真没错。这蒙古人来的这般快,这倒不可轻视。他又问:“还有孙老当家派人去联络城外的绿林人马,那边情形又如何?”
邵景道:“哪有那么快,这些绿林人都是步兵,我看要到济南还得几天呢。”
这时那京营的将领何秉忠急道:“钦差老大人,济南城大兵少,急切难守。以下官之见,还是趁着敌兵未至,先走为上。钦差代天子巡守,本无守土之责。贼军从北来,钦差可速速走西南方向,退守东阿,再回京师,才为上策。”
严鸿尚未答话,却看云初起拱手道:“非也,非也,何游击此言差矣。我等连城中白莲教的左使、长老都擒杀了,怎的残渣余孽前来,反而要弃城而走?再说,食君之禄,当报君恩。人能走东阿,这城岂能走东阿?一城百姓,我等方才从白莲教手中救下来,难道留给鞑虏任意烧杀?鄙人之见,万不可弃城。”
何秉忠怒道:“云先生,你只是严钦差的幕僚,请自重身份,不要信口胡柴。钦差大人身份尊贵,若有闪失,你我谁吃罪的起?况且,我等就算在此,也无非徒增伤亡,于事无补啊。这杀千刀的高延宗、秦雄,背地里不知道弄了多少鬼,直搞得济南城内武备废弛,火药、弹丸储备极少,拿什么守城?再说兵员,抚标营原本的三四千人倒是颇为能战,可昨夜一场混战,差不多去了三成。右卫的人多半只能算辅兵、夫子,再加上孙老当家的绿林人马、钦差的直属队伍和杂七杂八的兵卒,也不过七八千,怎么打?外面白莲可是四十万!还有蒙古人呢?蒙古骑兵的厉害,你云先生怕是没见过吧。”
云初起哼了一声,便要反唇相讥。严鸿赶紧举手做势一压,止住两人斗口,然后道:“咱们还是请海、张二位副使前来,一起商议。”
边上张青砚笑道:“二位副使在后面吵个不可开交,就差来一出全武行了,如今这事,还是要钦差你来拿个章程才行。”
严鸿这才想到,张诚本就是个没胆的阉货,让他留下来殉城肯定是不可能,他自然是主张跑的;而海瑞那是个见了棺材都不掉泪的狠人,自然是主张据城死守。
正想着,忽听得一声尖利的惨叫:“姓海的,你动手打人啊!”接着张诚抱头鼠窜而出,往严鸿椅子后面一躲。紧跟着,海瑞雄赳赳手持一本账册,大步迈出,驾官指头指着张诚道:“无胆阉奴,我等奉旨下山东,汝胆敢临阵逃脱,乱城中军民民心,本官便请出王命旗牌,将汝拿下问罪!”
这话说出,何秉忠的脸色一变。严鸿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张诚对上海瑞,打嘴炮或许还能防守几个回合,动起手来别看海瑞瘦,居然有把子力气,那身残志坚的张诚如何抵挡?他赶紧拦住海瑞道:“二位副使,休要失了朝廷威仪。海老兄,如今这里的众将官,有欲坚守济南,有欲撤离济南,您又做何主张?”
严鸿根据自己这段日子接触,海瑞虽然脑子一根筋,但倒也有他的一套处事方法和依据。有些时候虽则简单粗暴,却能正中本质。此番倒是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守城的勇气,再做计较倒也不迟。在这件事上,反正自己是进退自如。如果说真能守城成功,自然可以大刷名望。如果不守,也无可指责,毕竟自己不是守土保境的官,犯不上。
海瑞听严鸿这般问,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这还有什么可议的?我等既然奉旨下山东,又拿下了贪赃枉法的巡抚刘才、指挥高延宗一帮贼子,那在朝廷新官来之前,便是守土有责。若是外敌入侵,自当迎头痛击,岂能委城他走,把数十万子民交给鞑虏揉鳞?再有言退者,钦差可以军法斩之!”
严鸿轻轻咂舌,海老兄你太狠了。这么一说,我都不能走了?他又问道:“那海老兄你看,咱济南城可能守住。”
海瑞答道:“以本官看,能守住。本官虽不知兵事,却也知道,骑兵并不善攻城。何况济南城高墙厚,又有火器,鞑虏难道还能从天而降?而本官昨夜听雷贼之言后,今晨已经修本进京,写明有蒙鞑将犯济南,想朝廷必有举措应对。再则,蓟辽总督王老督宪处有边军十万,只消分一支人马前来,区区一二千鞑虏,能奈我何?深入重地,定叫他退也退不回去!至于白莲乱匪四十万,一则这数字虚张声势,止增笑耳,二则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严鸿听到此,点头道:“海副使高见。若是真有四十万人,大家倒不必着急,吃也把他吃穷了。如今这济南就好比一块硬骨头,蒙古人啃不下来,我们外面的人一围,里应外合,准能打个大大的胜仗。”
海瑞道:“再说,就算万一济南守不住,那又如何?我等朝廷命官,与满城军民同生共死,便为后世做一楷模。也好叫山东百姓,天下士民知晓,朝廷拿下一批恶官,换上一批忠臣。正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严鸿听他这几句,脸色又凝重起来。大哥,你老人家能不能稍微吉利点啊。我还不想死啊,这紫青双侠还没推倒啊……在场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有些尴尬。虽然大家也知道,兵凶战危,济南城肯定有危险。但这位海老夫子这般轻描淡写把死字说出来,还是让大家比较有压力。
这时听张青砚道:“海大老爷不愧是黄脸龙图,忠肝义胆可昭日月,且见识高明。想那王老督宪的边军骁勇善战,未必就输与蒙古人,而白莲教兵不习军阵,又不足虑。至于四十万云云,依他们以往的作风,多半是队伍中树上许多旌旗,以少充多,恐吓官军而已。我曾听家师讲过,当年白莲教谋反之时,往往百倍千倍之数虚报,聚众千人就敢说拥兵十万,百万大军也不为稀奇。他们又多备官军衣甲,打完一仗,就将自家的死尸套上官军号坎,权充官军,然后到处宣言,说什么今日又斩杀了一万官军云云。所以这帮狂徒所说的话,是根本信不得的。有严钦差、海钦差和张老先生坐镇济南,坚守自不必说。只要边军一到,我们自可获胜。何将军心怀钦差安危,想的也是完全章程,谨慎之计,倒也不能算错。”
这青衫龙女的性情与其师姐紫衣嫦娥颇有不同,为人八面玲珑,这几句话对大家全不得罪。她这么一说,方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空气也和缓下来不少。
严鸿笑道:“张女侠所言甚是。邵大侠,昨夜得诸位擒斩白莲教三元凶,今天又劳累诸位出城哨探军情,为朝廷立功甚多。眼看济南大战将起,诸位可各乘骏马,速速离城,也免得让夏、张二位女侠和龙氏夫人被战火连累。”(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用民为兵
夏紫苏为人性格刚烈,却无那么多顾忌。听严鸿要他们离开,当即道:“严钦差此是何言,我等忠义盟既然在济南,怎能见白莲余党嚣张,自当与各位老大人协力同心,破乱党,保济南。”
严鸿心中暗笑,这欲擒故纵之计,果真用的不错。他故意为难道:“若是诸位大侠肯相助,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然而鞑虏和教匪围城之后,城中便是一切以军令军法而行。诸位大侠都是江湖上成名豪杰,如何能委屈受我号令?邵大侠,尊意如何?”
邵景面对自家的妹子又一次积极出卖,倒是不慌不忙,拱手道:“严钦差昨夜指挥若定,大破白莲教匪,我等忠义盟既决意为朝廷出力,便当助一臂之力,共保济南。军中号令,自然遵行。”
严鸿见邵景答应留下来帮忙,心中大喜。邵景又道:“不过么,方才何秉忠将军所言守城不易之事,却也有些道理。在下这里倒有一个计较。若是行得通,哪怕他白莲教匪真有四十万人来,我济南城也是稳如泰山!”
严鸿大喜道:“如此,邵大侠请说。”
邵景伸出两个指头,侃侃而谈道:“当前最大的危险,在于济南城大兵少,不敷使用,若是白莲教大批贼党四面围攻,确实不好守。然而城中如今饥民有数十万之众,何况山东人皆好武,前番严钦差、海钦差放粮,更使人心归顺。昨夜一战,数万义民齐聚。使白莲教数千叛党悉数就歼。因此上。只要严钦差亮出旗号。就地募兵,纵然是十万义勇也可募得。若是有十万义勇守城,那白莲教就算真来四十万,又有何惧哉!”
在坐众人闻听,纷纷点头,暗自佩服邵景高明。昨夜情景可见,百姓们心怀大明,只要加以鼓动。确实是一支足以借用的力量。何况,一般饥民能有什么要求?无非是温饱而已。如今城中既有四大家族献的几十万石粮食,今天抄查王玄宅子,听说又得了数十万石,还有大批银钱。如果就地募兵,到时候兵力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那云初起听了,更是颇为兴奋,朗声道:“钦差老大人,昨夜云某带着数万灾民,剿杀叛党。这班人虽然饿得久了。气力不多,然而确是听指挥的。以云某所见。先从数万人中拣选五百人,云某试着编练二日,让他们略懂得进退分合之法,鼓号旌旗之规,然后让这五百人去教数万人,无有不成。至于说战阵之法,原非旬月之功,好在只要守城,倒不须这么多讲究。又有一条,敌军若来的迅疾,则可将现在的灾民队伍分作四部,每次一部上城协防,一部训练,一部休息,一部整合,如此循环使用,不消数日,且战且练,便成堪用之兵。”
张青砚也道:“若是从本城募兵,这战局倒是好了不少。那蒙古人都是快马骑兵,他们若舍了步兵,甚是便捷。我们还要防他佯攻济南,实略边县。商河援军覆灭,济阳又被烧掠,正是例子。我大明官兵野战实非蒙古人敌手,山东全省兵马虽多,若是各地官兵分批来援济南,被蒙古人半路截杀,各个击破,却反而涨了敌人士气。还请钦差行文各处,命他们严守防地,不得私离,也不须发兵来助。奉命在外剿匪的济南中卫,也不得回援,否则野外遇敌,必遭覆灭。此外,德州、临清两处尤其重要,这两处城池有大批积粮,更是黄河咽喉,若一旦为鞑子占领,必有大害。虽然两处原本守御应当不弱,然还请钦差行文,多加防备。”
海瑞点头道:“正该如此。本官这就写书信,让各处不得发兵。本地募兵之事,便请云初起先生辛苦,张县令配合。只要募得数万义勇,足以自守。”
秦得禄也点头道:“我与卫将军,死守城池乃是本分,只是这不满一万的兵马,确实怕挡不住几十万白莲教匪。若是能招募十万义勇为辅,这守城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严鸿见众人都这么说,也自宽慰。正要开口,却不防坐在身后的张诚暗自踢了他一脚。严鸿诧异地一瞥,只见张诚悄然向他挤了挤眼,起身往门外去,一边嘀咕道:“海老大人,你见识再好,如何能随便动手打人?咱家一个中官,也不和你计较了,反正你们都有主意,咱家走还不成么?”
严鸿却也机灵,心中暗赞张诚有主意,当即起身,假意挽留道:“哎,张老公公,何必如此。这里的大事,岂能少了你这位钦差副使商量!”一边说,一边跟着张诚出了门。
两人拐了个弯,到壁脚停下来,张诚正色道:“严大公子,这打仗的事儿,咱家也不懂。但是你可要知道,凡事不能让皇上不安心。你擅自在老百姓里面招募十万八万的兵马,这事儿要传到万岁爷爷耳朵里,怕是不太中听吧。”
严鸿听张诚这么一点提,猛然醒悟。毕竟他出身相府,虽然在附体前经营生意,没有参合朝廷斗争,但这一两年来,爷爷严嵩也不时对他点提一二。因此严鸿对于官场上事情的理解角度,比起在坐的江湖豪杰,地方官吏或是普通武官来,却又有不同。
严鸿自然知道,朝廷历来对于内外勾结,文官勾结大将,视为洪水猛兽。沾上之后,若是再被敌党攻击,弄不好就是有死无活。当初夏言被自家爷爷和爹爹害死,罪名中的一条就是与曾铣文武勾结。这还是说的大臣与将领交往的事。
而眼下,自己这个钦差是奉旨放赈,纠察百官,外加招安响马,可没有招兵之权。没有招兵之权,而擅自招兵数万,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事急从权,可能屁事都没有。但往大了说……严鸿脑门上不禁出现了一滴冷汗珠子。
不过,眼下济南确实危急,如果不招募义勇,能不能行呢?严鸿又琢磨对比了一下。即使从最坏的角度看,也无非是济南失守。自个身边有梁如飞等一帮狠人拱卫,大约是能逃出生天的吧,而失城又不会追究自己的罪责。反之,若是在灾民中招募兵马,落一个收买民心,意图不轨的罪名,那可是后患无穷。
想到此,严鸿不禁佩服张诚,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太监,看问题居然如此透彻,这正直嗅觉灵敏程度,自己大为不如啊!当即他匆匆一揖:“谢张老先生提醒。”接着赶回议事厅内。
厅中的人眼光都看着严鸿。严鸿咳嗽一声,不慌不忙道:“诸位,邵大侠和云老兄的主意都好,但本官看来,这兵可先别募。”
众人顿时诧异。严鸿又咳嗽一声,一脸肃然道:“诸位请想,一般百姓不习行伍,招来之后又没有时间训练,让他们这么去打仗,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何区别?云初起老兄虽然善于练兵,然而就算他们知晓了分进合击之法,用肉身去挡叛军的刀剑,那还是不忍啊!我等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民造福,怎能让百姓去做这送死之事?昨夜之事,算是情况紧急,且白莲教匪已经把兵器发给百姓,云老兄带领他们反戈一击。如今这守城,却还是不要烦劳百姓为好。”他急切之间,只好拿爱护老百姓出来当挡箭牌。料想以海瑞的为人,决不会坐看百姓送死。
果然,海瑞闻严鸿这番话,大为受听,点头道:“还是严千户想的周到,本官倒是大意了。是啊,我辈身为朝廷命官,理当为国死节,但却不能让百姓在前殉死。这募兵之事,还是作罢吧。”
眼看正副钦差都表态了,云初起虽然脸色有些遗憾,却也不说什么。然而秦得禄和历城县令张敬斋等却是面面相觑。他们属于本地文武官员,有守土之责,别人能跑,他们是跑不了的。一听说严鸿不让募兵,这危险又增大了几分,顿时都有黯然。
然而又听说钦差不走,还要据城死守,这样倒是多少有些宽慰。毕竟钦差坐镇,能够大大增长士气民心,而且至少京营和锦衣卫这数百精兵也留下了。再说,严阁老的孙子在济南府,想必朝廷发援军也会及时些吧。
当下张敬斋对严鸿行个大礼道:“钦差言之有理,严钦差心怀苍生,为百姓着想,真乃万民之福,请受下官一拜。”严鸿伸手虚扶道:“此职责所在,大尹谬赞了。”
邵景见自个的主意被驳回,倒也不生气,拱手道:“在下久在江湖,料事不如几位周全,多亏严钦差思虑的周到,否则我就连累了这一城父老。只是如今,城大兵微,却该如何防御?”
严鸿笑道:“邵大侠客气,大家集思广益,周全之策不是靠一个人智谋盖世,而正要大家共同谋划。邵大侠这主意,其实也是挺不错的。依我想来,城中目前抚标近三千,卫所兵二千,还有我岳父带的绿林人马近千,京营和锦衣卫三百多人,加上其余的零散兵马,约莫七八千名,虽不太多,却也不算少了。咱对外就号称拥兵十万,也足以吓死那帮白莲贼。至于这许多百姓么,不好用他们当兵杀敌,但可以帮忙运送军械、修筑壁垒、救护伤员,算做地方征用的民夫,给他们多领些米粮,按日子结算工钱,也不亏待了他。这样一来,兵力虽然不多,但后方一应支援都有人做,也可把原本的辅兵解放来上阵用。再说,国朝安堵,朝廷救兵朝夕可至,我等有何忧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同仇敌忾
大家听严鸿这般说,倒也宽心了几分。海瑞点头道:“钦差此话有理。另外,既然不准备募兵,那么百姓手中的军械也该收缴上来。本来百姓持兵刃就颇不合祖制,更别说白莲余孽还藏在百姓之中,说不定要生事端,若是让他们持有兵刃更为不利。张令尹,此事还须着落在你身上。”
严鸿道:“海老兄所言甚是。不过当前城防事务紧急,这收缴兵器的事,张令尹你尽快办理就是,不必限于一时一日。还有,云老兄,把百姓雇佣为民夫,这些民夫却是要支援城头的,若是不加训练,怕到时候相互雍塞。因此,还是辛苦你配合张令尹,加以编组,使得指挥自如。”
众人正在商议,忽然门外陶智大步进来道:“禀钦差,北门警讯,有乱军趁夜逼近!”
原来今日中午,云初起便向严鸿建议,派遣了十余名精明能干的锦衣卫和官兵,各自出城数里埋伏,若是有敌人逼近,便以火箭为号,通知城里。为的便是防止敌军趁夜偷袭,城中措手不及。如今想必是发现敌情,火号传来。
严鸿听报,转向众人:“诸位先生,列位将军,何以处之?”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自个不是打仗的料,那就听专家的好了。
当下有云初起拱手道:“禀钦差,如今四门都有济南右卫的兵马防御,一时间料不致有失。且敌军远道来袭,也不大可能有多少攻城装备。以云某看,一面叫北门驻军严加防御。一面调原抚标营的兵马五百前往辅助。则万无一失。钦差不必亲临。可依旧坐镇衙门。”
张青砚道:“此外,贼人狡猾,要防他们佯攻北门,实攻其他城门。因此请钦差传令其余三门,也都严加戒备。另选一支精兵备于城中,接应各方。还要防城中残余白莲教徒作乱内应。”
严鸿大喜道:“二位所见极好。秦得禄将军,请你亲自往北门主持防务,并派部下得力之人。严防其余三门。卫国梁将军,请你调五百本部兵马,往北门驰援,自引抚标营大队,居中策应。张老令尹,请你安排本县弓兵民壮净街戒严,防有奸徒趁势作乱。云初起先生,请你聚集灾民队伍,以随军民壮之旗号,听候张老令尹调遣。遇事多多商讨。邵大侠,请你率忠义盟好汉。巡逻街巷,剪灭流窜的奸徒。”
众人皆拱手道:“遵令!”于是各自离去。
待这几个人离去之后,严鸿心想,这北门到底打得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闲着也是闲着,手边还有一大堆事儿呢。他又命人请来济南四大家的家主,将蒙古人即将打到济南的事说明。
这几位老员外听了,也不禁面有色变。倒是其中郭守成最有胆略,向严鸿道:“钦差老大人,这鞑虏入寇,确是危险,然而有钦差在此坐镇,我济南却也未必不能脱此大难。但不知钦差老大人是否有用得着我等之处,尽管指教。”
严鸿点头道:“郭老员外果然有见识。本钦差坐镇济南,断不容鞑虏伤城中百姓。如今确有需要几位相助。一则,各位都是本地豪门,贼军围城,请各位领袖百姓,安抚人心,使秩序不乱,奸党无计可趁。二则,各位家中皆有家丁健仆,城防危急之时,也须相助守城。现在济南城中灾民遍地,其中不乏精壮,各位可出钱出粮招募,扩充家丁,以济万一。招募家仆所须花费,各位且先垫付上,待贼军退后,朝廷自有补偿,或从那王玄的逆产中发还折算。”
这也是严鸿担心城防兵力不够,弄的一个花招。钦差自己募兵是不行的,但四大家族在钦差的默许下扩编家丁有何不可?而等到敌人真打过来了,把这些家丁派上城去防守却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郭守成虽不知严鸿的担心,却也了解其这般用意,再说前番严鸿就讲了,待这边大事一了,王玄的地产多半是要贱价出卖,自个立下这一功,到时候自可从中渔利。当即,郭守成拱手道:“钦差老大人所言甚好。前番王贼作乱,如今鞑虏近城,老夫常恨家中仆役不足,时时担忧家门安危。如今既蒙钦差大老爷不禁,郭某回头便去在本族亲友、佃户及良民中招募丁壮千人,保家卫国。大老爷若粮饷方面有缺,郭某情愿破家相助!”
其他几家员外也纷纷赞同。严鸿喜道:“粮饷么,抄没了王玄的家财,暂时还不缺乏,需要相助时,自会与各位员外商量。大家如今休戚与共,本官也不讲什么客气了。”郭守成点头道:“钦差见教的是,若是鞑子打破城墙,我等金山粮海,也是连命都保不住。自当与钦差同舟共济,竭尽所能。”
严鸿见四大家族如此上道,颇为欣慰。待送走这四大家族的人,忽又有一名济南右卫的总旗进来,禀道:“钦差老大人,北门外敌军攻城已被打退了。”
严鸿大喜:“快快从实报来。”
那总旗禀道:“先前得了警讯,城上长官即刻严密布防,没多久秦将军也亲自前来,另有抚标营的五百弟兄增援。贼人有步兵、骑兵数万,火把照的通明,朝城门猛冲,被我等一阵乱箭射退了。贼军猛冲三次,我军分外英雄,秦将军亲自张弓,射死贼军二十余名。打了半个时辰,贼军见不得便宜,就退下了。估计至少死伤了一千多人。”
严鸿道:“那我军伤亡多少?”
总旗道:“托钦差洪福,秦将军指挥有方,我军只有两人被城下贼军的冷箭射伤,此外一无损失。”
严鸿心中暗笑,既然打了半个时辰,我军只有两人轻伤,说明敌军根本没有猛攻。这歼敌一千多的神话,我虽然不懂军事,可也不是白痴啊。但他也知这是官场惯例,当即褒扬道:“甚好。众将士英勇杀敌千人,本钦差定有重赏!你且退下吧。”
这时又见邵景带着张青砚、夏紫苏等进来,恰好听见最后几句。张青砚掩口道:“钦差,我方才看时,城外的敌军来的虽快,想也未做好战备,人数不知。一阵攀城后,被我军乱箭射下,便即撤退。眼下云初起大哥安排了二万多难民上了城墙,一字儿排开,擂鼓呐喊。夜色中看不清楚,那城外贼子想是也被威慑住了,退后了二十余里,不再进攻。以我看,天明之前,他们是不会再妄动了。”
严鸿道:“甚好。我正要趁此时机,整顿一番军心。”他深知作战中士气的重要性。前一夜里遭到叛变抚标营追击的时候,正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光辉形象,让锦衣卫士气大振,二百人居然挡住了将近十倍敌军的猛攻。如今城外的敌军看架势不少,自个也得对手下这帮七拼八凑的队伍想法激励一番。
当即,严鸿下令,让张敬斋带领民夫,从王家运送银库中的银锭,全部集中到城内的校场。接着,又把抚标、卫所、响马三路彼此互不统属的人马,都调到了校场来。城头的防御,暂时由京营队伍和锦衣卫把守。云初起带领民壮协防。想来城外乱军被杀退一阵,此刻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三路人马一共有五千多人,来到校场之后,各以队伍站立,不知要做什么,心中也自不安。尤其是抚标和响马,毕竟先前曾经跟随造反过,虽则雷占彪和沈羽已经伏诛,钦差也答应既往不咎,然而总得多长个心眼,还怕这是要集中斩杀,不由得把手中兵器握的紧紧的。
不多时,只见陆续有锦衣卫护送民夫,将成车的箱子拉到这里,堆成小山相仿。随后钦差严鸿、秦得禄、何秉忠等人也陆续来到。只见严鸿手拿大喇叭,直接上了平日检阅三军的高台,高声喊道:
“儿郎们,蒙古人已经打到济南,尔等平日吃粮当兵,正到杀身报国之时。前番沈羽等人作乱,与尔等无关,如今正好为朝廷效力,以昭显忠诚!而尔等山东响马,既想招安,正好借此事立下军功,我才好保举,让你们世袭为官,子孙不再做绿林生涯!昨晚之事,恶贼已除,决不牵连尔等,你们尽管放心杀贼便是。”
众人听得原来不是要算账,是来动员,松了一口气。严鸿又道:“虽然鞑子凶悍,但我山东岂无男儿?更何况济南城高墙厚,粮草充足,安心守城,能有什么闪失?旦夕间边军即至,千把鞑兵一战可擒,如此立功升官的大好时机,尔等怎能放过?本钦差在此颁令,杀敌有赏!除朝廷已有赏格之外,有能获鞑子首级一颗者,赏银五十两!有能获从虏汉奸首级一颗者,赏银十两!而且当日发放,绝无折扣!战死者,厚给典恤。另有作战骁勇者,我将写本保举,有敢畏缩不前者,本钦差不管他的品级高低,一律以王命旗牌,先斩后奏!”(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银弹攻势
这一番胡萝卜加大棒战术,果然激发了这几支部队的士气。那些山贼听了,只是觉得杀一个人有十两银子甚至五十两银子,这个收益率比打家劫舍高得多,倒也罢了。那些士兵却一个个两眼放光。
要知道,虽然朝廷早有关于斩首升赏的规矩,可那是纸面上的银子,谁当真谁sb。每次打完仗,首先长官要把战绩报到兵部,兵部要核实,这里面就要大打折扣。就算兵部核实了,银子户部管着,能不能发下来,发下来能有几成,成色上打多少折扣,又是两说。就算兵部通畅,户部开恩,银子拿下来了,中间还要经过长官层层盘剥,七折八扣,到大头兵手中的实在少得可怜。而这次严长官在规定赏格之外,额外再加赏,而且说好是当日发放,绝无折扣。这等优厚待遇,自来未有。
当下大家纷纷擦拳磨掌,高呼表忠。尤其那昨夜杀了沈羽的小兵,更是扯开嗓子喊道:“钦差言出必行,昨夜我的赏金今早已已经拿到手!小的必当舍身杀贼,决无二心。”
严鸿趁热打铁,又道:“今夜有鞑虏犯境,全赖济南右卫官兵及抚标营官兵奋力杀敌,歼敌甚多,虽然夜色里无法核实战果,然而首胜之勇,岂能不奖?本钦差下令,今夜在北门杀敌的六百济南右卫官兵和五百抚标营官兵,按人头,每人赏银二两!另给两营各下发纹银一千两,分别交由秦将军、卫将军分配,赏赐奋勇当先之人!来啊。开箱。发赏!”
当即有两个锦衣卫带着几个民夫走到校场角落。砍开两口箱子,哗啦啦滚出的全是十两一锭的银锭。士兵们顿时眼都直了。那两个锦衣卫一个数出一百一十锭,让两个民夫捧着,走到队伍前,发给今夜北门的右卫和抚标营官兵,每个伍发一锭。另一个锦衣卫数出二百锭,分作两堆,让四个民夫分别捧了。送到秦得禄和卫国梁身前。
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拿到银子的官兵固然是眉花眼笑,没拿到的则是眼馋不止,有的还低声骂道:“娘的,今夜北门打的什么仗,老子又不是不知道。往黑里稀里糊涂射几箭就有二两银子拿,这好事老子咋没赶上呢!”要知道,大明朝的普通士兵,军饷极低,戚继光在浙江编练新军。当兵一日军饷三分银子,一个月九钱。这已经是了不得的高薪,应募者云集。二两银子,足以抵的上这些军兵三个月的总收入了。
此时那山贼头领左沉雷陪着笑脸问道:“钦差侄女婿啊,我们这些绿林中的儿郎,你是怎么个安排?”
严鸿心头冷笑,你倒有脸叫钦差侄女婿,前一夜雷占彪要逼间孙月蓉时,你这个叔叔在哪?若非强敌压境,正是用人之时,我现在就把你砍了!也罢,此次先拿你当炮灰,看你有命享福不。
他心中下着狠心,口中却是说着好话:“叔父放心,这次只要打退了蒙古人,我保大家高官得坐,骏马任骑。各位头领,最小也是个五品出身就是。如今么,普通的弟兄按兵论,小头目按百总,大头目按千总,各寨大寨主按指挥使论,若是得了功绩,与其余各营官兵一例升赏!”
这帮人自没想到严鸿说的全是空头支票,听说头领都是五品出身起步,也是兴高采烈。他们长期占山,本来就都是亡命之徒,对于拼命就没当过一回事。平时做强盗,也是随时可能死,这次的风险程度也没大到哪去,相反收益可比吃大户要大的多。他们又不懂军中规矩,兴奋的高声喊叫,直叫嚣着要出去把蒙古人杀个落花流水,惹得两边的官兵都向他们投来看白痴的鄙夷目光。
严鸿火上浇油,又宣布,当场再给这里的全部人马加发一个月的军饷!这下子,众兵更是欢声雷动,士气大震,都憋着明儿要砍死几个人,借他们人头发个利市。这边在数银子发钱,那边严鸿又吩咐宰杀几十口猪羊,搬来一百多坛酒,以做犒赏。当然,肉尽着吃,酒是不能多喝的。不多时,校场周围酒肉香气扑鼻,众兵一边揣着银子,一边大吃大嚼,真是意兴盎然。吃喝完毕后,再分派一部分卫所兵上城防守,其余的都各自归营歇息。
严鸿在校场这边安排好了军队,又回到巡抚衙门,再次集合济南目前各衙署官员。白日里严鸿已经召集了他们训话,由海瑞安排政务。严鸿和海瑞此次斩首行动,快刀斩乱麻的擒拿了济南三司一使一巡抚,使官场高层被扫荡,而中下层官员却大多予以了保留,如此一来,首级虽断,躯干仍存,那么只要换一个大脑指挥,就还可以行动。加上海瑞在政务上本是纯熟,因此安排得也算井井有条。
严鸿也知,自己处理行政庶务,还是参赞军机,都不如这些专业方面的人员,因为也没有再越俎代庖过一把干涉的瘾头,只是命令他们,务必遵循海副使的安排,各自处理好自己的工作。眼下蒙古人围城在即,大家戮力王事,解围之后,自有升赏。如有怠惰者,一律按通蒙论。
接着又派人整顿本地锦衣卫的兵力。山东锦衣卫是一个千户,但在济南城的不过一百多人。那锦衣千户马腾云勾结白莲教造反,兵败被擒。部下多数却不知情,因此除了在战乱中被杀的和有通贼嫌疑的,还剩约莫七八十人。严鸿从中选了一个挂副千户衔的百户,叫做刘鲁汉的暂时代理,将他们作为自己所带京城锦衣卫的补充力量。
在军政上,几路人马,要想找个能负全责的人不容易,也只能依旧由严鸿挂名总督三军。秦得禄分派右卫的兵马守城,卫国梁带领抚标营随时待命,何秉忠的京营作为钦差随身总预备队。而那些绿林马贼依旧作为出击的机动力量,由孙烈和左沉雷带领,孙烈是名义上的指挥,但实际是左沉雷统带。城内治安,则由捕快和县属弓兵等准武装力量负责。
黄河双侠如今被委以重任,云初起配合历城县令张敬斋整顿民壮队伍。说是配合,张敬斋也知道这位云先生乃是钦差的心腹,更何况前一夜单身指挥灾民参与了围歼乱军的战役,因此上其实是张敬斋在配合云初起。济南城数十万灾民,其中丁壮不下十万。云初起先从中拣选了一万五千余名,作为第一批民壮人选。
这些入选的人,原本赖严鸿、海瑞得了活命,感恩朝廷自不必说。入募之后,云初起将他们十人为一组,十组为一队,十队为一营,一共编为十五营,尽量安排相识的、同族的、同乡的在同一队组中,选其中有勇力、能服众者为长。每一营更配营旗一面,大鼓数个,或是白底一个大黑点,或是白底两个大黑点,或是白底一根黑色横线,诸如此类,一看便知。往城上搬运物品,都以营为单位调遣,甚是便捷。每人每日给粮三升,银二分,民壮自然感激。
至于叶正飞,也告别了放赈的光荣岗位,改为留在军中,带领火枪队。在他的一再提议下,严鸿把锦衣卫和京营中的鸟铳、火铳手单调出来,又从抚标营和右卫中选了部分火铳手,编成一支直属的火枪队,集中使用,以备万一。至于每天的赈灾工作,就交给济南官员和钦差行辕的随员了。
其他一应杂务,也是忙的不亦乐乎。虽然各种工作也算井井有条的在展开,虽然面对着一般士兵百姓,严鸿大言炎炎,强调能够守住。但济南城中真正醒事的官员,还是忧心忡忡。大战将至,济南城内却缺乏足够的武力准备,各种烂摊子堆积。尤其武库中存的箭矢、火药等,本就不多,又被前一夜的动乱给消耗了不少。真要打下去,实在难保万全。
再说济南城外,蒙古军两个千人队发挥一人双马的机动性,驰骋在齐鲁大地上,原本在当天上午便已经接近济城池。至于那些白莲神兵,他们分散在沿途各个村寨内,此时逐一汇聚,又裹胁大批普通百姓,严重影响了机动性。而其本身的战斗力,在蒙古人的战斗系统里,也根本排不上号。蒙古人耽误了一阵后,实在懒得再等他们慢吞吞的汇集,索性自己先行前往。
按照原定计划,等他们到达时,济南应该已经落入白莲教之手。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只是四周来企图收复济南的大明地方部队。这些部队来自各处,互不统属,战斗力原本就要大打折扣,更何况从四面八方向济南汇集,正好给了蒙古骑兵半路截杀,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
而且眼前这支蒙古兵,乃是库腾汗特意挑选的精锐之师,战力强悍。当年燕王靖难战争时,借了朵颜三卫的三千骑兵为前锋,临阵冲锋把建文帝的三万大军给冲垮,蒙古精兵的剽悍可见一斑。
巴拉和赤那这两个千人队的战力,未必就输给了当年朵颜三卫的骑兵;而大明山东地方卫所部队,恐怕还没办法和大明前期建文帝的部队相比。野战交锋,这二千人就算对上万人左右的地方官兵,怕也是个虎入羊群,势不可挡的局面。更何况大明在山东虽名义上有十万驻军,然而分散各州县,兼之缺额颇多,各地往济南救援的兵力规模,恐怕最多也就几千这个量级,那更是不堪一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兵临城下
因此,巴拉和赤那对这一趟山东远征,充满必胜信心。谁知他们的前锋斥候,却在济南城外十多里的地方,碰上逃出城来的一些白莲教徒,这才得知,济南昨夜一场大战,王玄和二位长老代表的“总坛中鸯势力”已经被官兵打得烟消云散了。
这一来风云突变,济南府并未如预料的那样被白莲教控制,反而是官兵加强了戒备。原先的计划就出现了巨大的变数,而这个变数,已经有些出离蒙古人控制范围,让其顿感事态发展难以预料。
蒙古铁骑当年纵横欧亚,靠的并非是单纯的血气之勇。恰恰相反,他们质朴的脑子里,从不缺乏谋略和智慧。巴拉和赤那这两个汉子外貌粗鲁凶悍,又是当今大汗的血盟兄弟,在族内是成名的勇士。这同样不代表他们没有头脑。
凭借手中二千骑兵,想要迎着火枪大炮,攀爬高墙厚壁,硬攻下山东省城,基本是痴人说梦。此时要是挥师转进,倒是可以杀出一线生机,退回草原去。何去何从?
赤那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济南城头,挥了一下马鞭说道:“巴拉安答,草原的局势,你今儿我都清楚的很。为了这一仗,大汗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如今利箭已经离弦,自不能再转回箭囊。我们哪也不能去。这里有大明的钦差,他们必定会不顾一切的来救援。我们只要能逼迫他们边军南下,那大汗就还有机会。就算他们的边军一时不能南下,只要能诱惑他们地方部队来攻。我们也可以在野战中破了这些不堪一击的汉人军队。然后就可以把山东这一片地方。变成大明流血不断的伤口,让我们的马刀和弓箭,给他们制造十万人、百万人的恐怖!如果有机会趁势反击临清、德州,截断漕运,断边军补给,那更是大功一件。”
巴拉在日常生活中,与赤那经常拌嘴,这次却破例没有唱反调。而是点头道:“赤那安答,你一向比我聪明。我同意就按你说的做。就让咱们这两千名勇士,在山东这块地方宣扬黄金家族的力量吧!还有,那投奔咱的姓常的汉人父子怎么安排?我叫他们留下来给我们出主意,他们却吓得发抖,非要逃到草原去。”
赤那道:“他们和咱们的黄台吉(图门)是朋友,咱们还是要给黄台吉面子。矫健的雄鹰如果和贪生怕死的野鸭同飞,也会被他们带累的。这样的懦夫,留在军中也是没用的。还是问清城内情形后,派几个人把他们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再做道理。他们随身的金银也给他们留着吧。”
因此。赤那和巴拉当即带着蒙古军转戈向北,一场恶战。将商河县往济南派来的一支官兵杀得全军覆没。明军当场被射杀和斩杀的有五百多人,其余数百人受伤投降后,也被蒙古人尽数砍死,只有几个马快的逃脱一命。接着他们又转向东,烧杀了济阳县郊外,让上千百姓无辜而死。绕了一圈之后,这群彪悍的死神才回到济南城下,准备随时出击,攻击下一支往济南驰援的明军。
这时白莲教的神兵先头部队也到达济南城下,汇合了他们逃出来的党羽,并且趁着夜色对北门发动了一次突袭,却遭到城头右卫军的迎头痛击,死伤了数十人。这些人眼看城上有防备,匆忙的进攻难以得手,也就停了下来。
之后整整一天一夜,白莲教的人马都在陆续往城下汇集。等到夜里,诺大个济南城,已经被蒙古人和白莲教的联军包围。本来白莲教在济南外围,布置了五千多名所谓神兵。这些人全是白莲教的狂信徒,私下多少学过点武艺,操练过一点战法,由齐远山的弟子苏贵带领。他们以八斗寨等地为据点,沿途村寨各有潜伏,待济南举事之时,从外为援兵,赶往济南。
待起事之后,还有济南附近其他州县的白莲教铁杆,也纷纷带着兵器棍棒,汇集过来,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只是战斗力比“神兵”却又差了不少。
这些神兵和铁杆教徒组成的军队一路来时,又把沿途所有的村寨尽数摧毁,富户屠杀一空,粮食尽数掠夺做为军实,女子集中看押携带,以为发泄之用。老幼村民,敢于反抗他们的除了杀死,就是遗弃,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青壮男丁,则裹胁着一起前往济南。由于粮食都被他们抢走,那些百姓不跟他们走,就只能等着饿死,因此被迫加入这支叛军前往济南。
此外,因为数年来刘才为代表的山东官场对老百姓残酷压榨,很多人是走投无路,对官府怀着愤恨。严鸿、海瑞在济南的放赈安抚了济南的民心,却不可能短时间顾及到其他的州县。加上白莲教本身的基础,因此也有很多其他州县的老百姓主动参加杀官造反的队伍。因此上,这支队伍如同滚雪球一样,到达济南城外时,总兵力已经达到七八万之数。从城上望去,真是黑压压一片,让人触目惊心。
至于说到军粮补给,却也不愁。这两年白莲教意图在山东举事,王玄出面套购的粮食超过一百万石。这其中大部分存放在济南城中,王玄覆灭后已经被严鸿缴获。然而城外也分散存储了一些。再加上从各地劫掠来的粮食,供养这十来万人的队伍,倒是绰绰有余的。
起兵之后,苏贵先是自封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几个同族兄弟都封了将军之职。后来听说城内起事失败,恩师丧命,王左使下落不明。苏贵当即表示悲痛莫名,痛哭了一个时辰。为了证明自己的悲痛,先取消了自己天下都招讨的封号,自立明王,督天下诸军事;而自己的几个兄弟皆封王爵加节度使衔。
对于他这种表达悲痛的方式,连蒙古人都表示实在看不懂。然后苏贵继续发挥白莲教以往斗争的光荣传统,拼命封官。基本现在手下随便一个战兵,也是六品武官起步,至于将军这种封号已经不怎么被放在眼里。昨天更是有人表示:不封老子当元帅,老子就回家种地去。于是如今白莲教这支队伍里,元帅大概有四十多个,王公侯伯不知凡几,堪称冠盖云集。
济南城中,自然不知道白莲教内部的官爵情况。在他们看来,只知道约莫十万的叛军分四门扎下营寨,其中差不多一半在北门这边,看来将是攻击的重点。因此,除了秦得禄的右卫军在济南北门加强防御外,钦差严鸿带着何秉忠的京营、部分锦衣卫,以及叶正飞的火枪队,也都到了北门坐镇。
严鸿此时头戴铁盔,身穿几层重甲,端坐于城楼,身后更是高挑起了钦差旗帜,十分扎眼。本来战场上,这种行为十分作死,不过好在蒙古兵都是骑兵,没携带攻城器械,弓箭又射不到这么远,他暂时倒是安全的。
在他身边,紫青双侠一左一右拄剑护卫,寸步不离。梁如飞、孙月蓉等亲信反倒站到了外圈。说来也是没办法,昨天张青砚拿出用兵达人的气派,一口咬定,兵凶战危,钦差在战场上不安全,必须重点保护。自己和夏紫苏,姐妹俩有一套分进合击剑法,才能保证钦差安然无恙。至于其他人么?若是谁认为自己更够资格来抢这个重要的护卫职务,不妨先打一架,论个高低再说。
要说她姐妹俩单打独斗,都比梁如飞略逊,但这套剑法施展开来,怕是两个梁如飞也要被干掉。孙月蓉的武艺就更别说了。这胭脂虎虽然气恼,但却无可奈何。她有心让严鸿撤下来,不要在城头督战,谁知严鸿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昂首道:“三军儿郎浴血守城,海夕郎城内调度,我怎能安享清闲?如今济南群龙无首,我在城头,正好鼓舞士气,激励将士。”
孙月蓉见他认了真,也知道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但无论如何,怎么看那紫青双侠左右门神,怎么觉得别扭。这位占山小爷虽然头脑简单,毕竟不是白痴,暗想:这冤家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两个门神,才故意这么做的吧?
其实严鸿心里自己有盘算,但说不出来。此番他惹的动静不小,三司一使一巡抚外被他来个一勺烩,还不知道惹出朝廷里多大的乱子。尽管干掉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可朝廷上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啊。尤其这里面既有自家严府的死党,又有徐阶的门生,还有陆大军统的故交,往坏里说简直把朝廷柱石都给得罪了一轮。自己若不刷点政绩回去,不好交差啊。
而今,一个大好的良机就在眼前。蒙古人向来是国朝大敌,自己只要在抗击蒙古这个事上立了大功,那就是妥妥的政治正确,立场坚定。到时候无论是谁,再想黑自己,自己都多了一道护身符。
至于战场危险问题,确实存在,但有忠义盟这帮超级打手在,他还真不怎么担心。邵景既然号称忠义盟,在这种关系省府存亡,百姓安危的当口,自然不可能甩手就走,落一个畏死贪生,临阵逃脱的名声。因此严鸿料定,对方肯定是要参与到济南防御战中,自己自然可以安排他们一些工作,对方也能落个侠义名声,彼此都不吃亏。(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一箭之威
当然,严鸿也知道,江湖武侠的威力,在这个世界远不如金古小说中那么夸张。邵景号称观尽千剑,又称武功无敌,在战场上若是遇上千军万马,列阵冲杀,那可以说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最多保命的希望大了一些。
但是如果在两军对阵的时候,有这么一些个高手随身护卫,那自家的安全系数可以说大大提升。同时,借这个机会亲近下夏、张二女,那也属于附带的添头,不亦乐乎?
因此严钦差一番安排,把忠义盟这帮人全都拆散了委以重任,像金毛狮王等人,都派出去保护几位要员大将,避免刺杀,或是保护粮仓水井,避免投毒。邵盟主武艺超群,严鸿倒是没给他直接派活,请他坐镇衙门,接应四方。而紫青双侠,既然有张青砚主动请缨,那当然是作为钦差的贴身护卫了。
曾家兄弟最为苦逼。严鸿还记得这两个家伙当初抓自己时候那仇。虽然那次被绑,严格说来自己并没有吃亏,而且主导也不是曾家兄弟,而是紫青双侠。但严鸿看来,这娇滴滴的两个小娘,就是受点她们的捆绑也没啥,你这两个抠脚大汉,也敢参合,而且对我这般无礼!
因此上,他暗自阴笑着,委任这两条大汉为四门巡城官,安排他们去守卫四门,防止白莲教徒偷袭开城里应外合。这听上去是个忒光荣忒重要的职务,曾家兄弟本是将门子弟,原先也甚是高兴。可是第一天下来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只有两个人。要巡守整个济南四个城门。只得急急忙忙东城跑北城。西城跑南城,忙的四脚朝天,片刻不得安宁。
这会儿正是早上辰巳相交之际,便看城北白莲教的营寨里旗帜乱摇,人群拖拖拉拉的出来,集合到城下约莫二箭之地,勉强排成队伍。别看这些人七歪八扭,数量可真不少。黑压压的少说有好几万人,因此城头上的官兵看着,都是面目肃然,顾不得笑话他们。
只见这白莲教的队伍中,哒哒哒先自跑出一匹白马,马上之人到了城下,仰头拱手,高声道:“城上可是严钦差么?在下乃是当今鲁王,青阳元帅领山东节度使苏宝!家兄便是小明王督天下诸军事苏贵!有请严钦差搭话。”他想是练过功夫,中气倒也十足。听得甚是清楚。
严鸿实在听不明白对方这一串官衔代表什么,大概知道是叛军中的首脑。他也没站起来。直接把自己那秘密武器,高音喇叭举起来,放到嘴边喊道:“外面反贼听着,你没资格和本官对话。赶紧滚下马来,等着本官将你按律治罪吧!若是态度良好,本官饶你,不判凌迟,给你个痛快的斩首!”
他心知此刻的局势,说起来还是敌强我弱,要是自个再一气馁,难免军心沮丧。至于谈判什么的,朝廷和反贼有什么好谈的?因此他干脆来个高姿态,迎头痛斥,也叫官兵都长长志气。果然这一句甩出去,左右官兵脸上都振奋了两分,偷眼看紫青双侠,嘴角也微微带笑。
苏宝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横不讲理的主,居然连谈都不谈。他不由一阵气结,停了片刻,才强压怒火道:“钦差,如今城外我白莲兵马四十万,还有蒙古铁骑三万,济南已成绝地。你城中兵马不过几千人,再要顽抗,那不是自取灭亡,害了一城的人么?再说了,如今是红阳劫尽,过不了几年,就会刮钢风、打铁雷、下黑雨,要下足七七四十九天,世上之人,十亡其九。唯有信了无生老母,才能得到庇佑。我说啊,你还是趁早开城归顺。我家大帅与蒙古英雄,保证饶你不死。我在此做主,只要你归顺,就封你个将军之职,他日可魂归真空家乡。若是执迷不悟,城破之时,一个不留!”反正如今白莲教的官衔严重贬值,苏宝身为鲁王,自己喂马的亲随都是将军,能写字的都是丞相,因此这官衔他倒是能做主。
严鸿闻听,心道:这邪教古往今来怎么说辞都差不多,全是末日流的?他眉头一挑,问道:“哪位替我,把这小子废了?”
不等别人说话,夏紫苏樱唇轻启:“我来!”身形微动,人已跃出两步,伸手将何秉忠所背的铁胎弓摘下。何秉忠也是武艺高强,下意识的恻身闪避,却不料夏紫苏动作奇快,他只觉香风微微,宝弓已落入夏紫苏之手。
就在他一楞之间,夏紫苏又在他的走兽壶内抽出一支雕翎,认扣填弦,双臂微一用力,就将这张硬弓拉圆。
何秉忠膂力过人,他用的弓,等闲士兵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拉不开。如今看这娇滴滴的美娘,居然能拉开自己这张硬弓,而且神色轻松,混不见吃力之态,不由惊的目瞪口呆。
在他的惊诧中,夏紫苏道了声“着”,弓弦响动,箭走如流星。苏宝万浑没想到还有冷箭射来。他虽然也有些武艺,但这箭自上射下,速度甚快。但见一点寒芒闪动,未及躲避,一箭从口中射入,咽喉早穿透,鲜血从口鼻喷出。苏宝的半声惨叫不及发出嘴巴,就已经滚鞍落马。
严鸿见夏紫苏如此神威,当下喊了声:“好!”又吩咐左右击鼓以壮声威。站在他身后的民壮教头云初起也将手一挥。原来云初起早将一万多民壮队伍分布在城上,其中四个营拉长线站四面城墙,其余十一个营都密集在四门城楼附近。如今他一号令,北门城楼的民壮先齐声高呼“大明皇上万岁!剿灭白莲妖人!”北门一喊,沿着城楼站的民壮也仿佛导火索一般,一个跟一个的喊起来。没多久,整个济南城四门四墙都响彻震天的口号,城中的老百姓听到,也跟着一起呼喊,汇成一股声浪直冲云霄,端的是惊天动地。
夏紫苏倒是神色如常,将宝弓交还何秉忠道:“多谢将军宝弓。”何秉忠好容易把张大的嘴巴闭上。弓马纯熟的女子他倒不是没见过,但有此本事的,却是生平仅见,偏生又是这么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当下他接过弓来,一个劲的说道:“不敢不敢,女侠武艺惊人,末将佩服。”
城下白莲教众见自家使者被射死,轰然乱了一阵。他们也知劝降无望,于是在乱七八糟的鼓声中,齐声呐喊,向前推进。四门齐攻,也分主次,严鸿这面因为有钦差仪仗,又和苏贵有杀弟之仇,被列为攻击重灾区。十停兵力里有四停放到了严鸿这,真是刀棍林立,杀声如潮。
然而即使严鸿这样的外行都看的出,对方没有严密的阵型,没有有效的指挥,完全是一窝蜂似的冲锋。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千余名“神兵”,后面夹杂着其他白莲铁杆信徒,以及裹挟和诱骗来的百姓青壮。手中有的是制式兵器,也有的是木棍、锄头。
另有五百余人手持弓箭,从队伍中往城头射击。只是这些人多数没啥实战经验,刚刚进入平射距离就往城头仰射,结果羽箭纷纷坠落在城垛子下面。一些看上去像头目的人,声嘶力竭在队伍中间,鼓动着信徒们往前冲。
严鸿身边,张青砚冷冷一笑:“这般贼人,如此阵势,也想攻城?”严鸿听这佳人这么一说,心中也放下几分。
“放!”眼看白莲教徒逼近,何秉忠一声令下,城上三门威远炮点燃火绳。随着三声巨响,弹丸喷射而出。这种火炮可以装6钱重的小铅子百枚,理论射程达4至5里(实际射程撑死一半),加之以上打下,火力不容小觑。
白莲教众为了彼此壮胆,挤成一团,这一轮轰击,顿时被放倒了一片,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城下。只是身后有白莲教铁杆信徒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督战,后退者立刻斩首,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前冲。而队伍最前面的神兵没有受到炮火波及,听得背后的惨叫声,不但不丝毫后退,反而齐声呐喊,往城墙根猛冲过来。
蒙古千夫长巴拉在后方立马观望,看到白莲教大军如同蝼蚁一样冲上去时,不禁冷笑道:“这些愚蠢的汉人,根本不会打仗。这样的人有多少也只能算做绵羊。”
赤那点头道:“是啊,我的好安答。这群废物,除了浪费粮食外,就只能用来消耗明人的火药和弓箭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有好几万人,而据那个姓常的官儿说,济南城里面的储备并不充足。这样消耗几次,等到他们弹尽箭绝时,就该我们上场了。”
自古来攻城守城,奇谋秘技,无尽无休,但若说到最基本的手段,依然是攀登这种最原始粗暴的办法。济南的弱点在于城大兵少,几千人马分守四门,再加上要准备好备队替换,实际的可战斗人员并不太多。一旦被白莲教登上城头,陷入白刃格斗,白莲教徒就可发挥人数优势,占领城楼,从而将整个济南城变成血海。(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济南之战·第一日
济南四门各有4门威远炮,北门前番炸膛一门,只剩3门。火炮威力虽大,但是发射间歇长。每次射击完以后,都要清理炮膛,重新装药填弹,这个时间,足够白莲教向前迅速推进了。因此趁着火炮的间隙,白莲教大队人马蜂拥着冲向城墙。
城上的明军包括数百名右卫军士,以及严鸿直属的京营人马。他们纷纷用弓箭、火铳不停发射,向城下倾斜。每一阵箭雨和弹丸,都打倒一片白莲教徒。而城下白莲教徒射上来的的箭,由于城墙上垛子阻挡的原因,以及从下往上仰射的不便,杀伤力大为下降,给明军造成的损失很小。至于严鸿端坐城头,前面早有京营士兵手持盾牌列队保护,自然安然无事。少数几支流矢射过来,也被身边护卫的紫青双侠轻轻拨开。
然而毕竟在多达数万的白莲教徒队伍前面,城上的火力每一次齐射造成杀伤比例太小。而护城壕沟也被白莲教徒们轻易抛出沙包,架起木板,越壕而过。在不长时间内,越来越多的白莲教徒已经靠近了城墙,竖起长梯,抛出绳套,开始往城上冲锋。
城头上官兵早已准备好了诸般物件。有的士兵把大锅滚水、粪汁倾倒而下,烫的白莲教徒惨叫滚落。有的将大块滚木、擂石推下。白莲教徒好容易竖起来的梯子,往往被迎头掀翻。同时弓箭手、火铳手继续朝着城上城下的敌人发射。那些身在半空中的白莲教徒,无处腾挪,虽然举盾护身。还是有很多人被击中。纷纷坠落下来。一时之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白莲教的狂信徒确实让人震撼,不顾不断增加的伤亡,继续前仆后继往前冲,同伴的尸体也都拿来做了垫脚石。渐渐的,有两架梯子上的白莲教徒攀上了城垛。一个右卫士兵冲上前,持矛刺死当先的一名“神兵”,却被后面的一人跳上来。抓住了矛杆,第三人则一刀砍在他的肩上。附近的几个明军一起上前,刀矛齐下,将这架梯子上冲上来的白莲教徒尽数杀死。然而这又削弱了旁边垛口的防御。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白莲教徒攀上了城垛。
这会儿,夏紫苏偷眼观望,只见钦差严鸿面色如常,依然坐在椅子上,全无逃跑之意。这一来,紫衣嫦娥心中也不禁暗自称赞:这厮虽然是个纨绔。却真有些胆量。便是寻常的文人,嘴上取义成仁说的震天响。见了这阵势,怕也要想着逃跑。
她哪里知道,严鸿有苦自己知。这次到城头督战,严鸿由于怕死,里外穿了好几层铁甲,最外面又罩了件防御力极佳的山文甲。被金属包裹,确实能给人安全感,然而没多一会却发现动转困难,甚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都得费老大的劲。而这一身分量,便是跑也跑不快。而且他不傻,真要是这济南城楼都给人拿下,估计这城也就破了,自个就算想跑,也根本没地方跑。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城头上硬撑英雄到底呢。
眼看着白莲教徒源源不断上来,北门城楼的垛子正面一线,已经大半被占领。却听得乱军中叶正飞粗豪的声音通过土喇叭响起:“发!”接着便是砰砰砰火枪的响声,上百支一起打出来,仿佛霹雳也似。弹丸如同一阵飓风卷过去,已经攀上城垛子的白莲教徒,如同被龙卷风扫过的庄稼,倒了一片。
原来叶正飞带领自己直属火枪队的百余名枪手,早早在北门城楼布下阵势,每几支枪瞄准了垛口,香头火盆什么的都是现成。看到白莲教徒冲上城楼,明军后退的时机,一起发射。那会儿的火枪威力虽然远远无法和近现代枪械相比,准头、穿透力都有限,然而这次是上百支枪在近距离齐发,对准的又是城墙垛口这个固定目标,倒霉的白莲教徒根本没有闪避空间,一时间弹丸打穿衣甲,射透皮肉,伴随着鬼哭神嚎的惨叫,城上白莲教徒的队伍顿时稀疏了许多。
接着京营人马齐声呼喊,冲杀上去,严鸿手下的江湖好手也纷纷跃出。梁如飞当先,手中钢刀闪烁,左右游走,不多时连刺死十余名教徒。孙月蓉一身红装,鬼头刀挟风劈杀,也砍倒了好几人。孙烈宝刀不老,高大的身躯分外醒目,人未到,威先至,金刀耀目,血花飞溅。那孟秀才上山前本是读书人,也喜好两下拳脚。他阵中混战的武力不是很高,为人却机灵,手持一根短矛,在战场游走,见到明军正和白莲教徒砍杀,便绕道敌人侧后,猛戳一矛,戳中戳不中都立刻撒腿溜走。这般偷奸耍滑,居然也给他前后杀了三个教徒。没多时,上了城楼的白莲教徒,便被一鼓全歼。
这时城下的白莲教徒还在拼命往上攀爬,然而打头的一股精兵被歼灭,颇为挫败士气。明军趁胜追击,纷纷到垛口掀翻梯子。接着云初起带领的民壮队伍也运了一批大条石上来,七八个人抬起来往下抛,将一架架梯子连人砸碎。白莲教徒虽然凶悍,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死伤多了,狂信徒还罢了,队伍中那些被裹挟诱骗来的百姓难免胆寒,纷纷慢下脚步。指挥这一路攻击的白莲教香主见势不妙,也只得暂时收兵。
这一场恶战足足厮杀了两个时辰。中午太阳当顶,眼见白莲教攻势暂缓,严鸿令众军留下警戒的,余下的抓紧休息。云初起派了几千民壮到垛口守住,这样给城下造成城上防备依然森严的假象。而城外的白莲教徒,也是炊烟缕缕,看来大家都在吃午饭。
严鸿在这种场合,自然没工夫享用他在严府的山珍海味,也和普通士兵一样,就着咸菜肉干吃白米饭。好在肚里饿了,这食物虽不甚可口,至少能给人充实感。
等到吃过了午饭,城下的鼓号咚咚咚又响起来。明军纷纷扔下碗筷,到垛口守住。没多久,白莲教徒又呐喊着冲了上来。于是上午的情形又上演,先是大炮轰击,再是弓箭、火枪扫射,梯子攀爬,血肉模糊的投掷、砍杀。直到黄昏时候,白莲教徒才退了下去,城头归然不动。严鸿站在城楼,看着白莲教徒归营。没多久,其余三门的将官也派人来报,都说敌军退了,城门安然无恙。
这一日,白莲教徒在四个城门外至少死伤了数千人,而明军只有几十人损失,单看战损比,可谓是大获全胜。严鸿自然颇为高兴。虽然杀伤敌军不少,但由于是守城,城楼上砍下的人头不过三百多颗。严鸿按照先前说好,直接从王玄的浮财里面拨出四千两银子,赏赐了斩首的将士。又拨出五千两银子,赏了全军。再拨出二千两作为死伤将士的抚恤。
大明朝财政一贯紧张,明军将士就连正常的军饷有时都要拖欠,何曾见过这等丰厚的赏格,且又是当即兑现?这也是严鸿情况特殊,一则拿下了王玄这口肥猪,手中现钱多得拿不了;二则他也知道,眼下城外白莲教大军围困,要是当官的小气,不大把撒钱把这些当兵的士气激励起来,一旦破了城,再有一百亿的银子也是敌人的;三则严鸿和海瑞刚刚把济南官场来了个斩首换血,能牵制他的都被拿下了,一帮中级官员谁敢逆钦差的主意?海瑞虽是副使,却又管不着严鸿,所以任这位纨绔流水似的花银子。
不然,若是平常里,真遇上省城被围,由于文官和武将相牵制,文官内部又是大小制衡,只怕就算府库充盈,也没人能一天花一万多两银子犒军这样大的手笔。严鸿又给云初起拨了二千两银子,让他赏赐抚恤今天在城头帮忙的民壮们,一时之间,真是皆大欢喜。
回到巡抚衙门,早已摆下庆功酒宴,严鸿请秦得禄坐了首位,恭维他指挥大破敌军,功劳匪浅,日后定要上奏朝廷褒扬。把这位代理指挥使乐得嘴都合不拢,一再拍胸脯表示自己这八斤半就卖给严钦差了。
那左沉雷看的眼馋,也对严鸿道:“钦差侄女婿啊,今天如何没有动咱绿林的队伍呢?到时候也派咱出去冲杀一阵,叫那帮杀千刀的白莲教匪知道咱山东绿林好汉的厉害!”
严鸿对左沉雷心中早有芥蒂,此刻暗冷笑,你这厮不知死活,看今天打得顺利,就以为白莲教好对付啊。等着吧,有你乐的。口中却不动声色,举杯道:“左前辈热血请缨,严某佩服。放心,早晚有各位立功的时候。”
云初起独道:“今日虽然我军杀敌甚多,但那也是因为贼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若是被他们长久围困,只怕不再如今日这般轻松。”
海瑞点头道:“所言甚是。我前番已经修表送往朝廷,并有紧急公文发往王大督宪处,请求援兵。今可再加急一道公文连夜送出,请援兵速速到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济南之战·第二日(1)
待到庆功宴结束,大家纷纷告退,青衫龙女张青砚却留了下来。严鸿心中一喜:“莫非这妹子看我今日指挥若定,决定以身相许了?”
却看张青砚神色肃然道:“严钦差,今天虽打了个胜仗,情况可不容乐观。济南军备废弛,火药、箭矢都很有限。妾身算计了一下,若是照今天这么个消耗法,怕是顶不了多久。”
严鸿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跳。娘的,真是忘了自己的储备不足。当下他问道:“依张女侠之见,应当如何?”
张青砚道:“一则,明日起告诫众将士,不要妄发火铳、弓箭,待敌接近后再发,减少无端消耗。二则,也得做好白刃战准备。此外,守城之兵,应与野战相合。白牛山左老爷子既然一心请战,紧要时刻,不如请他老人家招架一阵。”
严鸿瞅瞅张青砚的妙眸,其中却带一丝狡黠的神光。严鸿不禁点头道:“知我者,张女侠也。”
张青砚轻轻啐了一口:“钦差,大敌当前,少来风言风语。妾身告退。”说罢,盈盈施礼,退出房去。
此时在城外白莲教徒的营寨里,赤那、巴拉正与苏贵的几个白莲教首脑大吃大喝。那巴拉毫不客气,一边啃着羊腿,一边指着苏贵等大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汉人,一点不会打仗。照今天这个打法,就算你有一百万人,也得全部送死个干净!”
苏贵按说手握数万人马,也是白莲教“总坛”派系目前幸存的最高领导。然而面对蒙古千夫长的呵斥。却只得点头哈腰:“是。我等没有什么打仗经验,齐柳二位长老又殉教了。不如,请两位将军带着蒙古勇士一起助战吧。”
千夫长赤那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手,破口骂道:“放屁!我们的勇士是要骑着骏马驰骋疆场的,岂能跟着你们的人一起去爬城头?我大蒙古的兵法,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单只一条,打仗的时候,不能死对着正面冲。他那么大个城。你只对着四个城门打,这不是送过去给人宰?明天把军队分散开些,从各面城墙一起进攻!在这之前,把各种攻城的器械也多准备些,不要傻乎乎的就扛着梯子去爬城!”
巴拉也狞笑道:“还有,你们这一路不是还抓了些老弱汉人么?赶明儿再多抓些。攻城时候让他们在前面,挡守军的弓箭和火枪!”
苏贵虽然走上杀官造反的路子,一路过来裹挟良民,祸害也不少。然而一听这残暴的主意,还是有些震撼。然而他哪里敢和蒙古人商榷?赶紧连连点头称是。自己下去准备不提。
巴拉和赤那继续吃喝,那巴拉说道:“不知道这一次。这些愚蠢的汉人能不能打出稍微好看些的战斗来。”
赤那道:“对这帮废物不要要求太高。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一时打不下济南,只要咱们能把明朝的山东闹得一片混乱,逼得他们调动边军南下,那么大汗的计策就可能得手了。”
第二天大早,四门上的明朝守军发现,白莲教徒的队伍又一次出营寨包围上来。但这一次比前一天更要分散,在每一处城门的门楼方向集中了五六千人马,另有一部分则在四面城墙各处,算来四面城墙足足有十几处攻击点。白莲教军中也开始出现了简陋的攻城器械,比如山寨版的云梯、冲车等,摇摇晃晃,朝城墙接近。
伴随着城上的弓箭、火枪,白莲教军依然不断倒下。但这一次,因为他们在更宽范围内发动攻击,使得明军在城上的防御也就必须分散了。人一分散,弓箭、火枪都分散,对城下的压制力顿时减弱。城楼上还好,有威远大炮镇住,城墙上的形势却紧张起来。有好几处都发生了白刃战,济南右卫兵士的损伤也在不断增加。
严鸿把他的随身京营人马派出一半,沿城四处巡哨,看见哪里抵挡不住就上前帮忙,可是还是杯水车薪。没奈何,只得让卫国梁将抚标营也派上来五百人,填补空缺。而白莲教的攻势,依然是一浪高过一浪,前仆后继。
张青砚在严鸿身边,低声道:“钦差老爷,此刻贼军分散围城,我军若一味随之防守,难以坚持。不如集中一支精兵,杀出城去,沿途击破敌军,以解城池之危。”
严鸿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便点头道:“来人,传左老寨主来城楼,叫他的兵马备好,在北门楼下集合。”
一边的孙烈孙老爷子,看严鸿要派左沉雷的绿林军马出城野战。他是身经百战的,担心这些个同道轻敌吃亏,便对严鸿道:“姑……钦差大老爷,我带着飞虎山的弟兄,与左老弟一起去吧。”
严鸿心想,我是要让姓左的去踩鬼门关,你老人家却凑什么热闹?然而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绝。一边张青砚早樱唇轻启道:“孙老当家,此时敌军四面围城,各人皆身负重任,一切皆要听钦差军令行事。您老虽是前辈,也不可违背了钦差的安排。”
严鸿甚喜,这妮子太善解人意了。他赶紧道:“正是。岳父大人,我令你和月蓉、班家二虎、贺大勇、孟秀才等人,率领本部,在城上巡行四处,接应各方。这是关系全城生死的重任,若有懈怠,你虽是长辈,小婿我却也只得军法从事!”
孙烈听严鸿这般说,只得退下。须臾,左沉雷全身披挂,迈步到北城楼来。严鸿宣令道:“左老寨主,眼下贼军分散围城,令你率本部五百儿郎,开北门杀出城去,一路斩杀贼军,北门转东门,东门转南门,南门转西门,西门再转北门入城,以破贼军之势!”
左沉雷听到命令,倒是满不在乎。他方才也登城楼看了,白莲教这分散围城,每一处的兵力最多也就几千,而且杂七杂八。真在野外打起来,他自个这五百彪悍的惯战骑兵,对付几千乌合之众还有什么怕的?因此上,这位绿林汉子拱手高声道:“得令!钦差侄女婿,到时候砍下贼人的脑袋,你可别忘了给银子!”
严鸿笑道:“左老寨主放心,银子就在衙门堆着,砍一个脑袋十两,分文不少!”他沉吟片刻,又加了一句:“左老寨主出城,见机行事。若是敌军势大,倒也不必非杀转四门,从任何一个门回来,均可。”
左沉雷道:“哪有这话,今儿个非杀穿四门,叫外面这帮杂兵知道咱山东绿林好汉的厉害!”
一边孙烈见左沉雷这样大大咧咧,要紧叮嘱一句:“左老弟,兵凶战危,你可不要贪功,一击得手,尽快回来。”
左沉雷心里还怕孙烈跟他抢功,赶紧拍胸脯道:“孙老哥,这点事兄弟我还办不好么,您老且在城中等候,一切瞧我的就是。”
说罢,左沉雷大步下了城楼,对着早已排列好队伍的五百余名绿林骑兵吆喝道:“各寨兄弟们,孩儿们,正所谓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咱如今受了招安,正要立功,随我出去杀人弄钱啊!一个脑袋十两银子呢,左右是一帮庄稼汉,怕个球来?”
那帮绿林马贼,原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货色。和真信白莲教的一帮人,都在那一夜的混战中被杀了,因此听说杀人捞钱,纷纷高呼,连战马也一起腾跃,真是士气如虹。眼看左沉雷等人如此嚣张,孙烈却不禁暗自摇头,心想但愿这些人能多回来几个。
孙月蓉和严鸿相处久了,对他的作风却略知一二。望见严鸿忽喜忽忧的表情,禁不住轻声问道:“他们……他们还回得来么?”
严鸿也低声答道:“我对这左沉雷虽没有好感,此刻却是用人之际。他们要能平安杀敌回城,自然是好的。这个,这个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我看啊……哼。”
这当儿,北门城楼上的明兵一阵乱箭滚石,打得下面的白莲教徒纷纷后退。接着北门打开,叶正飞的火枪队朝着外面又是一阵排枪,打倒数十名教徒,替左沉雷清了道。紧跟着,鼓声擂处,左沉雷手舞双鞭当先,带领五百余响马贼,泼开四蹄,杀出城来。
此时北门城楼下围攻的白莲教军,约莫有六七千人。人数虽多,真正能顶用的也不过几百“神兵”,余者多是裹挟诱骗的百姓,且主要精力正在架着云梯攀附城楼,又顶着城头上的威远炮和火枪乱箭。不防被这几百响马贼冲出城来,顿时大乱。
左沉雷一马当先,右手铁鞭挥下,早将一个教徒打得脑浆迸出。北门下指挥的一个高级教徒待要上前迎战,被响马队伍中三箭齐出,射翻下来。接着众响马一顿砍瓜切菜,外加放马践踏,直冲得城下的白莲教徒纷纷溃败。那些已经上了云梯的,有的竟惊得从半截翻落下来。如此一来,北门外围攻的白莲教军,实际上已然溃不成军(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济南之战·第二日(2)
待将白莲教军马杀散后,有些喽罗忙不迭的下马去砍人头,饶是左沉雷如何吆喝,却也无济于事。这些绿林匪徒来自山东三十二寨,令出多门,最难号令。如今看这一地的死尸,分明就是钱,哪还顾的上听令,尤其看白莲教徒如此窝囊,想他们就算打回来又能怎样?便是前些时候被城上火炮、弓箭打死的白莲教徒,他们也不肯放过首级。
严鸿在城墙上,只见几百条大汉忙着砍人头,不由怒道:“果然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张青砚却道:“严钦差且莫这么说,我大明的正军,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左右都是为了银子,斩首记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容易等山贼们把人头都砍下来了,左沉雷一声号令,数百骑转头向东,沿途杀去。原本北门东边正有一队白莲教兵在攻城,数约二千,成分却比北门之军还要垃圾,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被左沉雷的骑兵直接碾了过去,全军大溃,连督战队的大刀都挡不住他们跑路,白白扔下二三百具尸体。
就这样,左沉雷的五百多马贼绕城一路杀过去,北门转东门,东门转南门。彼时城外白莲教围攻的兵众虽有数万,但分散在各处,又因为消息不通,也来不及集结起来抵抗。那些绿林响马又是干惯了硬架,极是剽悍,因此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竟然绕城半周,所向披靡。
堪堪到了南门,这群马贼虽则也阵亡了二十余骑。但每人的马脖子前面悬挂着的人头。多的已有十来个。少的也有两三个,可谓是满载而归。冲散了南门的白莲教兵之后,谢宝山对左沉雷道:“左老爷子,见好就收,还是回城去吧。”
左沉雷尚未答话,早有另一个山贼头目道:“严钦差的将令,可是杀四门,此时回去。不怕违反军令?再说了,这些泥腿子的脑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你就舍得这么放了?”
这话一说,其他山贼纷纷叫嚣要再杀半城。于是左沉雷带着他们,又往西门而去。可由于他们一路上砍首级耽误时间,等赶到西门时,发现西门的五六千白莲教徒已经严阵以待,约一千多人朝着城门方向列阵,另外的分作三队,方向都朝着南面。
左沉雷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却不是白痴,看这架势知道要硬闯难度不小。他赶紧近城头喊道:“城上快快开了城门。接应我们进去!”
却看城楼上督战的济南右卫千户回道:“左寨主,我这西门楼火枪、弓箭手不多,开了城门怕是敌军趁势抢城,老寨主还是去北门好!”
左沉雷无奈,叫声“风紧,扯呼!”带着马贼们绕过西门,往北门而去。
眼看将到北门,到了北门,自然有大队火枪手接应,开门进城不成问题。而一旦回城,带回去这几千颗人头,那就是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山贼们做着美梦,却不料就在北门外一箭之地,约莫一千蒙古骑兵已经准备整齐。
在很多人认识里,蒙古人靠轻骑兵打天下,这并不确切。实际上蒙古骑兵的主力是占总数约40%的重骑兵,这些蒙古重骑兵佩戴着很重的铠甲,马身上也是披有甲胄。只是如今蒙古势力大不如前,工匠损失殆尽,连铁锅都要从大明购买,想要凑出这么一支装备整齐的重骑兵,也非易事。库腾汗为了这济南一战,这一遭也着实是下了血本。
如今这一千骑兵中,约莫八百名便是具装重骑,他们头戴铁盔,身穿罗圈甲,为首的人身上还套着从白莲教那抢来的明军铁甲,手执铁钩枪,腰佩大汗弯刀、短斧、狼牙棒,战马身上也附着皮甲。八百人分成约莫几十个小队,其中大部分组成箭头型的队列,约有一百余人在大队后面又拉来一列队伍。而跟随在这一列重骑兵后面和全队的两翼,还有约二百名轻骑兵,这些轻骑兵几个人一群,稀落地分散着。
眼见马贼们带着人头往这边过来,千夫长巴拉高喊道:“儿郎们,随我杀光这些汉狗!”将马一夹,当先而出。在他身后,六七百蒙古重骑兵列成箭头阵型,如飙飞电举,直冲向左沉雷而来。伴随着急促的蹄声,这支骑兵仿佛整个儿就是一支巨大的箭矢,挟带着死亡之风,保持着这种碾压一切的势头,要把左沉雷的骑兵一举碾碎。
左沉雷带着的这支人马此刻绕着诺大个济南城奔波了一圈,早已是不复锐气,而且队伍散乱。单说他们马脖子下挂着的人头,少则十余斤,多则几十斤,那也是不小的负担。眼看着对面一标铁骑冲来,不用交手,单但这队列气势,便知非自己这干乌合之众能比。
若在往昔,山贼依靠马术精湛,还可速速圈马奔逃。可此时马队奔波已久,又是在城外遇敌,四面都是白莲教散兵,而敌军冲锋的方向,恰巧斜刺里截断回北门的归路。这一来,便是想逃命,却也是来不及了。
好个左沉雷,毕竟数十年绿林道上刀口打滚,血盆抓饭,养成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彪悍气魄。他眼见敌骑封锁了退路,若是圈马奔逃,多半要为敌军追杀围歼于城外。与其如此,不如豁出一拼,说不定还能穿透敌阵,逃回北门。
想到此,他挥舞双鞭,高叫:“众家弟兄儿郎,随我冲上去,与他们拼了,杀回城中!”将马一拍,率先杀出。背后的山东马贼,也纷纷赶上,嘴里齐声喊“杀!”,带着滚滚尘沙,与蒙古骑兵相对而行。北门上的朝廷众官兵也都看得目不转睛。严鸿虽然恼恨左沉雷见利忘义,行事猥琐,但见他在大敌面前的勇悍,倒也是暗自点头。
转眼间,两队骑兵就要迎头撞上。谁知绿林马队彼此之间互不统属,人心并不整齐。左沉雷自个带着心腹人马冲锋在前,倒是能带动大家一起玩命,可队伍后面青石岗的谢宝山却怀了二心。他为人奸猾,心道,老子出城来是想多砍几个人头,回城多报功劳,好在钦差面前卖个好的。如今干嘛跟着左老鬼去送死?正好趁他们挡住蒙古人,老子拔腿开溜!
想到此,他对几个心腹使个眼色,口里高叫着“杀!”,却忽然将马往斜刺里一拉,意图绕过两军交锋的沙场,直接贴墙根逃回北门。
骑兵交锋,全凭一股气势。结果在这两军对冲的当口,谢宝山居然拆了烂污。他几个人一跑,他手下的几十骑也跟着转头跑。队伍里其他人看见了,有的本能地也跟着圈马往斜刺里逃走,还有的茫然不知所措,不禁把拉速放缓了一下。绿林人本来就没什么队形,这样一来,更是四分五裂,七零八落。队伍前面的左沉雷这才从眼角瞥到发生的情形,不禁破口大骂道:“杀千刀的谢宝山,你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可是就在他骂出这句话的时候,蒙古铁骑迎面杀到。此时便是想跑也来不及了。队伍中的绿林马贼射出一排羽箭,但多数碰在铁甲上,颓然坠地,只有一个蒙古骑兵面门中箭,翻下鞍来。不待第二排箭射出,蒙古铁骑冲入队列中,高速奔驰的战马,寒光闪烁的枪头,开始收割起人命来。
这支铁骑都是草原上的精锐,真真是战力剽悍,骁勇异常。至于绿林豪杰呢,虽然也称得上弓马娴熟,却如何跟这些自幼长在鞍上的勇士相比?尤其疆场厮杀,既要看个人勇武,也要讲队列队形,军纪军阵。这方面这些绿林响马与蒙古铁骑相差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
再加上绿林骑兵一共也才五百多,而且谢宝山带头拆烂污,军心动荡,有战有逃。因此上,方才还砍杀白莲教如同屠狗的绿林骑兵,此时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马刀劈来,头颅滚落;长枪刺来,胸腹洞穿。还有的直接被蒙古铁骑连人带马撞倒。
那白牛山寨主左沉雷奋起武艺,将一个蒙古骑兵打下马来。他的铁鞭是钝器,对付带甲的重骑兵倒比刀枪好使。然而随后随即另外两个蒙古骑兵夹击上来,马刀闪烁,将他双臂齐齐砍断。左沉雷痛的惨呼几声,被后队蒙古兵冲撞落马,活活踩死。
两队骑兵交错而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如同热刀插黄油一样,蒙古骑兵从中间将绿林兵的队伍切割成了无数小段。只这一阵冲杀对撞,绿林队伍中的骑士已经少了差不多一半。而蒙古兵只有四五人落马。
那些侥幸从蒙古军锋中冲过的绿林骑兵,哪里还敢再战,急慌慌要拉马而逃。然而迎面还有百余名蒙古铁骑组成稀疏的骑兵线兜过来,后面还跟着三五成群的轻骑兵。而方才冲过的六七百名蒙古重骑兵主力,也迅速兜转回来,形成两线合围。
这下子,这些绿林骑兵真是进退无门。有的拼出最后的血气,破口大骂,奋勇厮杀。还有的无奈高喊愿意投降。可是结果都是一样。顽抗的固然被蒙古兵没几个回合就劈下马去,求降的,蒙古人仿如未觉,依旧是纵马砍杀。不到顿饭时间,这些绿林骑兵几乎折损殆尽,只有二三十人侥幸从蒙古人的包围中冲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济南之战·第二日(3)
至于谢宝山等百余名一开始就圈马奔逃的响马贼,也好不到哪里去。蒙古人分出数十轻骑追杀堵截,而他们只顾逃命,就完全把后背亮给了敌人,成为了跑动的活靶子。于是有的被一箭穿头,有的被从后面追上的马刀砍翻。末了能跑到城门口的,也只有二十余骑。
城楼上,众人面色铁青,看着这一幕。严鸿往日里还未曾亲见这种大规模血腥撕杀场面,昨天城楼上尽管也死伤了不少人,但那是攻城一整天的结果,而且死的多数是敌人。如今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一支人马,如此迅疾的消融在蒙古人的铁蹄下,而且个个死状极惨。他强忍住胃里阵阵翻腾,没吐出来。
孙烈眼见蒙古军如同旋风一般在战场上横扫,自己相识多年的山寨同道一个个做了刀下之鬼。有心去救,然而自己的钦差女婿已经下了严令,再说自己手下这些人,也都面露迟疑,却无一个想要出城救援的。纵然孙老爷子如何英雄,也不可能单骑救人,去了也是送死。他只得长叹一声,含泪道:“老左啊,这一遭,却是老哥哥对不住你了。
孙月蓉虽然对左沉雷没什么好感,但毕竟都是绿林一脉,而且这一支人马可是城中的骑兵主力。看着他被蒙古人所杀,也不禁叹息:“这仗打的,忒窝囊。”
张青砚却平和地说:“这些绿林中的好汉,胜时只知道争功抢人头,总归还是军令不守的缘故。可惜。可惜。”
眼看谢宝山等残余的绿林骑兵。好容易逃到济南北门外。高喊着开门。严鸿冷哼一声:“开门!”右卫军士忙开了大门,响马贼们如蒙大赦,急匆匆地进得城来。后面尾随的数十名蒙古轻骑待要趁机闯入,叶正飞在城头指挥火铳队放了一排,打倒二三人,其他的也就勒马回去。
蒙古骑兵的主力待等杀光了那些马匪,便不慌不忙的撤回本队。有白莲教徒过来抢夺马匹,兵器。弓箭等战利品,接着又开始组织人马,向城头发动攻击。不过此时北门城楼防御森严,这些攻击也不过是徒损兵马而已。严鸿却下令道:“叫进城的骑兵,都来见我!”
不多时,谢宝山等数十人衣甲散乱,跌跌撞撞一起上得城楼,下跪道:“见过钦差。”
严鸿双眉微挑,不动声色,待了片刻。一指谢宝山和那几个带头逃跑的心腹头目,怒斥道:“给我绑了!”
当即。刘连带着十余名锦衣卫上前,两三个服侍一个,将谢宝山等几人绳捆索绑。谢宝山等在城外早被蒙古人杀得失魂落魄,哪里还敢反抗?见钦差变脸,吓得连呼:“钦差大老爷,冤枉,冤枉啊,饶命!”
严鸿怒斥道:“谢宝山,你身为绿林好汉,敌军当前,却带头临阵脱逃,致令数百儿郎惨死,主将左老寨主殉国。这等无信无义的奸徒,要来作甚?来啊,与我速速斩了,首级号令全城!”
谢宝山还待喊冤,孙月蓉早已抢出。她对雷占彪当初挟势威逼的仇怨是恨入骨髓,如今雷占彪已死倒也罢了,这个雷占彪当时的心腹,现在卖了雷占彪,就想洗白?如今他身犯军法,还有什么好说。当即,孙月蓉左手揪住谢宝山,往地上狠狠一攘。谢宝山双手被绑,无力反抗,不自觉地双膝一弯。孙月蓉右手鬼头刀一挥,但见血光飞溅,谢宝山一颗人头已经滚落。其他几个锦衣卫也将谢宝山手下另几个头目斩首。
这下,其余的几十名出城归来的响马贼,都不禁面面相觑,双腿发抖,不知道严鸿将要怎样处置自己。严鸿双眼从他们脸上扫过,咳嗽一声道:“本官军前行法,自来是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你们这些跟着左老寨主血战,突围回来的,都是好汉。军法官,去数数他们马前的人头,按数奖励银子。每人再加十两,以为压惊。”这一下,突围而出的响马们纷纷大喜,一个个跪倒,高呼“谢钦差大老爷!”
严鸿又对跟着谢宝山逃跑的响马道:“你等逃跑,是受了谢宝山的带动,然而毕竟犯了临阵脱逃之罪,以律当斩!”
这帮响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高声求饶。严鸿冷哼道:“你等却看看,这里的诸位长官,有谁肯替你们讲情?”
那孙烈听得这话,赶紧出来道:“钦差大老爷,老夫愿替他们讲情。这些都是我山东绿林道上的好汉,他们今日逃跑,是受了谢宝山那贼子的蛊惑,今后一定努力杀敌。”
严鸿点一点头:“甚好。那你们今日的死罪,就且记在孙老爷子头上。你们都拨入孙老爷子帐下,他日努力杀敌,将功补过!至于你们连同谢宝山等几个人马前的人头,本钦差照常计数发银子,但这个银子却不能给你们手里,而是交给孙老寨主,让他拿去抚恤今日战死的绿林人。本钦差这里再加拨一千两银子。孙老爷子,你看这可使得?”
孙烈连声道:“使得,使得。”那些逃得性命的响马,也都再磕头谢过严钦差不杀之恩和孙烈的讲情之恩。严鸿又令将谢宝山等人的首级传阅四门不提。
张青砚在身后,却暗自赞叹,严鸿这一招玩的漂亮。本来他若要借临阵脱逃之罪,将这些绿林人尽数斩杀以报当初附从雷占彪之仇,也没人能说出话来。但严鸿这一招,却卖了个天大人情给孙烈,可谓是进退有度。
尽管出城的五百余绿林骑兵,回来的连一成都不到,但也全亏他们绕着济南城这四门一阵厮杀,把城外分散围攻的白莲教徒也杀伤不少,尤其是一些云梯冲车之类破坏甚多。因此在蒙古骑兵将绿林部队打垮后,白莲教徒重新集结进攻,那声势比早上却是弱了不少。
尽管如此,城头的明军防守起来还是捉襟见肘。好容易挨到太阳落山,白莲教徒收兵而去。明军照例留下兵马巡逻城上,众位大员都到巡抚衙门议事。清点今日城上的伤亡,却比昨日重了数倍。
到议事厅里,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秦得禄道:“今天一天打下来,除了那绿林马队覆灭大半,我右卫的兵马伤亡也是不小。再加上弹药,弓箭用的太快,照这样打,怕是连明天一天都顶不下来。”
卫国梁也道:“还有,右卫这些兵实在是缺少训练。武艺都不说了,单讲这缺乏长力,射不了几箭,就胳膊酸软开不得弓。这么下去却是不妥。”
秦得禄虽然也知道右卫的痼疾,却不悦卫国梁这话直指,当即冷笑道:“我右卫兵马固是不够精锐,却甚忠心朝廷,不曾出叛贼。”
卫国梁听了,脸色一变。严鸿却赶紧道:“此间的众将,城里的众兵,哪个不是忠心朝廷,又有何人曾做过叛贼?诸位不必斗口,只说如今怎么办?”
夏紫苏倒是颇为沉稳,道:“左右不过是要打,依我看,明天不如把敌人再放近些打,弹丸弓箭节省着用,实不济,就和他们打白刃战!”
秦得禄原本和卫国梁斗完嘴,脸上表情就不太好,如今听夏紫苏这么一说,脸色更是变了几变。他终究怕这位绝色佳丽是钦差的相好,不敢像和卫国梁一样开口得罪,犹豫片刻才道:“夏女侠说的倒是个理,可是有一节,今日已经有不少弟兄伤亡,若再放贼人上来白刃格斗,伤亡必更大。实话说,右卫这些军士,再要多伤亡些,我只怕他们临阵脱逃……”
他没法把话说的太明白,就是自己手下这些兵,也是窝囊,论起来比白莲教徒强点有限。野战的时候,如果能列好阵势,在将官的鼓动下,发挥火器、弓箭和长短兵器的配合,或许能占先手。而一两千人在城墙上拉成线,对抗下面白莲教徒的集团冲锋,一旦打成烂仗,真是胜败难料。白莲教的人马有好几万,如果真按夏紫苏说的搞什么大规模白刃战,自己这右卫的兵马实在是禁不住折腾。
夏紫苏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直斥道:“军人为国捐躯,理所当然,畏刀避剑,就应斩首!秦将军若是管不了济南右卫的军马,我忠义盟愿代劳督战。”这紫衣嫦娥性格刚强,颇有她祖父夏言之风,说话做事不留余地。秦得禄被个妇人当众指责,气的脸上一阵变色。
严鸿心道,女神啊,你别跟我这儿添乱了行不。大家都只有一个脑袋,你要人捐躯,谁干啊。他忙打圆场道:“夏女侠说的有理,秦佥事说的却也是实情,这里面倒是要权衡好了。我军弹药弓箭不多,这放敌人近战,也是没办法的事。可万一近战不利,被敌人杀上城来,倒更是个麻烦。至于具体该如何处置,还请众位将军好好计议一番,拿个章程。本官做主,今日再拨白银一万五千两,犒赏全军,抚恤死伤!”
这位小阎王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个虽然也看了若干穿越小说,但真要运筹帷幄,参赞军机,实非自己所擅长的范畴,因此索性放手不管。他只负责发饷就好,好在钱有的是,发饷不是问题。(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帷幄之变
议事厅中本已剑拔弩张,多亏钦差出面,又使出砸钱**,才算化解了这场尴尬。抚标营代理参将卫国梁拱手道:“末将以为,夏姑娘言之有理。城内既然各种器械弹药都不足备,白刃战想也无法避免。与其等弹尽矢绝,不如先放贼军近些,也好留着弹药弓箭应急。秦将军的济南右卫已经战了两天了,明天就让末将的标营上吧,请京营和卫所兵作为备队。若是实在顶不住,再想办法。”
见有人主动把脏活抢过去干,秦得禄自然不说什么,夏紫苏也点头称善。云初起动了动嘴,欲言又止。于是明日的安排就此定了。奇怪的是,善于运筹帷幄的张青砚却没有发话。
依旧等到大家都退出议事厅后,张青砚对严鸿道:“严钦差,妾身有一事心中挂牵。海老大人前番早已修表入朝廷,并往王大督宪那里发加急公文。按说救兵如救火,王大督宪就算发的救兵不能即刻动身,至少应该先派人来通个消息,好内外接应。如今从海老大人的文书发出算,已经是第四天了,怎么竟是毫无动静?”
严鸿心头也正琢磨这事儿。眼看这济南城才守两天,城中的四支主要武装力量,右卫兵马已经喊顶不住了,山贼更是几乎团灭。这要是援军不赶紧来,怕撑不住多久。然而男人终究不能在女人面前示弱,严鸿强笑着对张青砚道:“张女侠放心,我祖父他老人家在朝中,自有调度。再说。有诸位同心同德。这济南城啊。我看多守几天没问题!只等边军一来,里应外合,杀得鞑子屁滚尿流!”
无论严鸿还是张青砚都没想到,他们指望着的救命稻草,蓟辽十万边军,此刻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一天前,在昌平县的蓟辽总督行辕之中,大明朝右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王忬。端坐于帅案之后,面色凝重。在两侧,则是辖下一众文武官员。
如今,东蒙古的库腾汗集合所部兵马调动频繁,可谓是狼烟四起。虽然尚未真个挥师寇关,但王忬身为蓟辽总督,如何敢有所松懈?
探马如流水价的往来穿梭,将探察的军情一一禀报。而边关各处烽火频传,各路斥候纷纷把探察的军情禀报到帅帐之中。或者是某处河水忽然变的浑浊不堪,怀疑上游有大批牲畜饮水。应为敌人骑兵集结;又或是某处墩哨外发现大队马匹蹄印,举火报警。虽然每到秋季草黄马肥之时。便是蒙古人南下的大好时机,但今年库腾汗的动静,却比往年都大。
王忬双眉深锁,凝视着地图。自有幕僚为其指点,分析着鞑虏可能要攻击的重点。自来防御方与攻击方对比,防御方拥有深壕重堑,厚壁坚垒,看上去似乎占尽优势,但那是在点对点的攻防中。
到实战中,尤其是大明朝对蒙古人的会战中,战略上进攻的蒙古一方却相对有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战略的主动权,是掌握在进攻方手中。尤其蒙古人多为骑兵,机动力远胜明军,来去如风。他们可以决定何时集中兵力,攻击某一地点,而明军却无法预知,只能被动防御。大明东北的边军虽然有十余万,但分散在数百里战线上,若是处处平摊,便只能处处单薄。对东北的明军统帅而言,很多时候这种攻防战更像是赌博,猜对了就守住,猜错了就失守,再严重一些的,可能就是整条战线的崩溃,甚至京畿动摇。
王忬听完幕僚的汇报,起身来绕过帅帐,在地图前来回踱步。他虽然久在边关,却也难以判断,这次库腾汗的真正目标到底是哪里。另外还有个问题也困绕着他,那就是钱粮。打仗烧的是钱,休说额外的抚恤犒赏,单只是日常维护,便是开销浩大。偏偏大明朝的钱库从来都是紧巴巴的。
而今年尤其如此,各处缺口都多。朝廷节衣缩食,京师官员连续三个月只给半俸,勒裤腰带弄出点钱来,据说都发到山东赈灾去了。所谓大河无水小河干,朝廷既然穷到了这种地步,边军单是正常维系的月粮都并不充足,更别说调动打仗所需要的行粮了。
而至于犒赏,对不起,户部是不管这笔银子的,需要等待内帑调拨。可谁都知道嘉靖万岁爷自个的内库还不够他做道场的,而且常年穷的掉渣,指望这笔银子,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钱粮不济,军士自然士气不振。来自阵营内部的这种压力,却是比外来的蒙古人更要命的问题。
眼看王忬这般踌躇,有蓟镇总兵张承勋出列道:“大帅无须过于忧愁,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鞑子寇边也不是一回,年年如此。虽然此次的动静大了些,但咱们只要把通往京畿的几处布置重兵,防止鞑子蹿到天子脚下。其他防线,尽量顾及。咱们但尽人事,堵不堵的住,却是由不得咱了。”
王忬闻听,摇一摇头道:“张总戎此言差矣。我辈食君禄,当报君恩,怎能有这等怠惰想法。鞑子年年寇边,掳我百姓,荼毒万民,边塞百姓所受之苦难,你又不是看不到。京师安危,自然要放在首位,然而就算其他地方被鞑子攻破,难道不是一样的烧杀抢掠,百姓遭难?那库腾汗此次调兵遣将,与往年大不相同,老夫看来,此獠定有图谋,或许将倾巢出动,大举入寇。老夫既守边关,此次定要安排罗网,叫那库腾汗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从此不敢正视我蓟辽!尔等也需拼死而战,有畏敌不前者,军法无情!”
眼见老督宪这般慷慨激昂,众文武无不感激。坐在上首一直聆听分派的监军御史祝焕章,却轻咳一声道:“老督宪,且慢安排军情。就下官所知,朝廷方面已然派来天使传旨,命您老择机发兵救援济南。此刻山东那边的消息也已传来,确有一支鞑子兵马犯境,如今商河县的一支官兵已经覆灭。若是济南有失,万岁必然加罪。依下官看,这库腾汗的大队尚未犯境,还是应先派一支兵马去救济南才是。”
纯按官衔来说,王忬身上有右副都御史衔,属于祝焕章的上级。只是大明讲究个大小相制,以卑凌尊,所以祝焕章以监军御史身份发言,作为蓟辽总督的王忬也不能轻忽。
一般来说这监军御史都是很讨厌的东西。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干预军务,但是拥有向皇帝打小报告,以及弹劾军事主官的权限。而多数监军御史秉持的作风又是有权不用,过时作废。他们充分发挥着两种权限,往往就与所在部队的最高长官之间摩擦频起。只是这祝焕章却是个例外。他为人宽厚,又素来景仰王忬为人,因此这二人合作的十分默契。
王忬对祝焕章也颇给几分面子,当下道:“祝中丞,如今库腾汗虽然尚未大举寇边,然而异动频繁,可谓大战一触即发。军情紧急,北线边军的各路人马皆有安排,连老夫的标营,也全都有用处,就这般也是捉襟见肘,老夫恨不得再从内地调他数万卫所兵赴援,却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去救济南?况且那奏折我看了,里面写的分明,虏骑不过一二千人之数,而山东全省各路兵号称十万,济南内兵马也有近万,凭借高墙和数十尊火炮守城,万无一失,何以还要老夫发兵?简直是不知所谓。再说朝廷来的也只是个中官,所持者,中旨也,未经内阁票拟,老夫却不能奉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岂能因一中旨,将北国千里防线视为儿戏?”
祝焕章看了看左右,心道:在坐之人中,便有那严嵩老贼的党羽。王督宪襟怀坦荡,固然值得钦佩,可是这番直来直去,却非是自保之道。更何况,中旨不奉,也要分个场合。你是边军大帅,此时不奉诏,就不怕被人当做谋逆?天子可不会管你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自来骄兵悍将,朝廷大忌,你这根本是自己往刀口下送。
祝焕章不能眼看着老上司闯下大祸,忙拱手道:“老督宪还请三思。这道中旨虽未经内阁批复,却是万岁亲自发出。若是不奉,他日万岁震怒,我辈当如何处置?况且钦差奏折中也写了,济南富商王玄被拿。这王玄,当初与老督宪攀过同宗。如今说他是白莲教反贼魁首,若是牵连起来,老督宪怕也是难以脱身。此时若不发兵,他日只怕被有心人借题发挥,难免授人以柄。”
王忬闻言并未接话,他何尝不知对方说的有理。这钦差严鸿可是严嵩的恩养孙,若是在济南出了什么差池,严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老奸臣害死的文武,为数不少,当初督战西北的曾铣便吃他拿了,还稍搭上一个夏言夏首辅。而自家的儿子王世贞,据说和严嵩之子严世蕃颇不对路,估计严嵩早就看自个不顺眼了。这次再不救济南,恐怕王家和严家的梁子也就越结越大了。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天子的旨意。不出兵济南,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天子又如何肯放过自己?若是个阿谀奸佞的,此时自然是先救阁老孙子,图个态度正确,站队明朗,以保全自身为上。可王忬一心为公,不涉于私,自然不肯擅自为那动摇边防的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驱民为先
祝焕章见王忬沉思,又道:“以下官之见,纵然此事库腾入侵在即,大队抽调不开,老督宪何不分派二三千兵马,入鲁驰援,以不负当今天家厚望。”能不能救下来济南是个能力问题,可是救不救济南是个态度问题。好歹派些兵去,也算我做到了功夫,就算天家怪罪,严嵩寻仇,也把责任担清点。
王忬摇头道:“派二三千兵马入鲁,是敷衍天家,又有什么实用?山东鞑虏若弱,这数千人是白走一遭。若是济南守不住,这二三千兵马去也是送死。再则此刻北国防线,处处闻警,哪怕调走一千兵马,只怕也留下破绽。”
是啊,如今库腾汗行踪诡异,根据调动情况看,几乎是倾巢出动,兵力之强远超以往。若有一个不慎,怕不是丢失几座屯堡,而是整个蓟辽都有崩溃之险。 而蓟辽崩溃后,蒙古人的兵锋可以直指京师,沿途烧杀抢掠,荼毒生民,自己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此,王忬一咬牙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日万岁爷若真要见怪,老夫一力承担就是。至于王玄之事,当初认他这个同宗,无非是因他帮办粮饷,于国有利,余外并无往来。他是否白莲教匪,与老夫有何相干?老夫一身正气,何惧奸佞小人造谣中伤?此事诸位先生再也休提,还是想想如何防范胡骑犯边才是。”
转头,王忬又吩咐自个的幕僚,拟一份奏折。说明当前边关事急。无力抽兵入鲁。请直接调山东官兵解济南之围的事。
祝焕章也知老督宪脾气如此。他既然拿了主意,便无更改之理,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于是王忬继续部署对付库腾汗入寇的军略。只是指挥之间,心中总有一层挥不去的阴云。几个忠实的部下幕僚,也都在心中暗自捏着一把汗。
如此一来,济南城翘首盼望的边军,暂时便在行动计划中取消了救援济南一项。
济南城中。尚未知道这个噩耗的严鸿以下军民,又开始了艰苦的第三日奋战。这一天大早,严鸿照旧城头督战,却见白莲教兵经过一夜时光,又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看来还是打算从各个城门和城墙一起冲锋。
只是他们的队伍依旧杂乱无章,而且仿佛看上去比前两日更加差劲。部队不但挤成一团,前面的还相当畏缩,走两步停一步的架势。
于是战斗再次按照固定模式打响。在二里开外,城头的大炮开火。打倒一片敌军。由于刻意要节约弹药,这次火枪和弓箭都是等到敌人几乎抵达城下时才开始发射。伴随着弓弦的响声和火铳的轰鸣。自然又是城下敌军的死伤。
然而张青砚眼尖,猛指着城下说:“钦差,这不对啊!”
她这一说,城上的官兵纷纷细看。原来冲到城下的白莲教军,最前面的一批竟然全是老弱妇孺。他们哭喊着,手里被逼迫拿着木棍,正扛着梯子往前捱蹭。走得稍微慢了,后面有拿刀压阵的白莲教徒,一刀砍来,便是人头滚落。
“娘的,这帮白莲教徒,竟然抓了百姓妇孺来冲头阵!这是和蒙古鞑子学的么?”卫国梁一拍城垛口。
严鸿也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招确实狠,然而好像没法子破解。对了,自己好像穿越前有点印象……他令身边的兵士道:“速速去请邵大侠来。”
此时,攀爬攻城又开始了。城下打头的妇孺被逼着,扶着梯子战战兢兢往墙头上爬。而他们中间,偏生又间杂了些白莲教的狂信徒。一边爬,那些老人和妇女一边喊:“城上的官老爷哎,别放箭啊,我们是好百姓哎!”
听到百姓在城下这么叫嚷,抚标营的士兵难免有些手软。可这些“好百姓”一边哭诉,一边还是被逼着往上爬。卫国梁怒道:“好百姓,好百姓就趁早给我下去!放箭!”
抚标营官兵们也顾不得你是好百姓还是狂信徒,尽力用撑杆,狼牙拍将靠上来的长梯一架一架推开或砸碎。或者向着冲锋而来的人放箭。可是,城中储备的弹药和箭矢本来就有限,如此等于是在往平头百姓的身上浪费原本就宝贵的装备。同时,混杂其中的白莲教徒,也开始往城上放箭。垛口不时有官兵中箭倒地。
眼看一架架梯子上的老百姓越爬越高,卫国梁大喝一声:“与本将传令四门四墙,敢登城的,无论是被裹挟的百姓还是乱党,一律格杀勿论!”
严鸿听得终是不忍,自己好歹穿越前还是有点人道主义精神的。他忙叫声“且慢!”卫国梁抬头道:“钦差有何吩咐?”
严鸿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些百姓终究是被胁迫,能否不伤他们?若是官兵伤了好人,终究是不好。”
卫国梁跺脚道:“钦差大老爷,如今这些白莲教匪裹挟百姓一起冲上来,哪里分的清?你若不肯杀他们,就只好等白莲教匪来砍咱自己的脑袋了!”
严鸿也知道卫国梁说的有理,只得道:“如此,便请卫将军指挥。”
恰在此时,大侠邵景来到城楼上。严鸿仿佛看见救星,赶紧道:“邵大侠,你请看这城下!”
邵景到楼台上举目一望,怒道:“这帮魔教丑类,竟然胁迫妇孺前驱,实在禽兽不如!”
严鸿道:“正是正是。本官却有一计,请邵大侠率领忠义盟的好汉们出城去冲杀一阵,乱教匪的后路,这样被胁迫的百姓就可趁机逃生了。”
邵景仿佛看神经病似的盯了一眼严鸿:“钦差,单只这北门楼外的教匪,至少是数千人,我忠义盟不过十余人在此,哪怕全数出去,与数千之敌交锋,那是以孤羊投群狼,必无幸免。再则,就算这些被胁迫的百姓趁乱逃开,如今四面都是魔教围城,他们却逃到哪里去?”
严鸿这才发现自己被金老爷子的襄阳大战给骗了,哪有这么容易救人的。此时被逼前驱的妇孺,走得快的已经到了城垛子口。城上的抚标官兵自然没有客气的,长枪乱刺,大刀劈砍。那些老弱爬上城来都已经去了大半力气,哪里还能反抗?惨叫声中,一个个尸身滚落,还有的眼见官兵刀枪杀来,自己眼睛一闭,翻下梯子去。
严鸿看得又气又急,操起大喇叭喝道:“城下的百姓们,白莲教匪这般逼迫你们,你们还乖乖给他们当挡箭牌爬城?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操起家伙和他们干呢!”
他站在这里倒是嚷的起劲,然而城下那些妇孺,反正已经到了这十死无生的地步,觉得比起头顶上的乱箭滚石,倒还是身后的大刀威胁更大。顶着往上吧,多活一瞬间也是好的,不爬城,身边白莲教的刀就劈头砍了啊。因此,大多数人依然还是哭喊着往上爬。少数起意反抗的,则当即被白莲教徒杀死。
如此乱纷纷的杀戮,不到半个时辰,北门外被胁迫的一千余名老弱妇孺,已经尽数丧命。其中大半是在攀爬中被官兵所杀,少数被督战的白莲教徒砍死。但在这个过程中,北门的抚标营官兵也大都杀得心跳手软,还有好几个官兵被混在老弱中的铁杆教徒杀伤。
这当儿,白莲教徒不但没有因此后退,反而是继续前仆后继,波翻浪涌地往城上冲杀。白莲教徒及裹挟的百姓中颇多工匠,这几日连日连夜都在砍伐树木,就地制造各种攻城器械。今日城下的云梯、冲车比昨日更多,甚至出现了简陋的井阑。还有的教徒扛着沙袋、木箱,不断往城下堆放,借步登城。一架架满载白莲教徒的云梯逼近城墙,上面的教徒完全不顾死伤,纷纷攀城。抚标营官兵再想要一一摧毁,却也是不可能了。更别说,城下白莲教兵射来的弓箭,也形成了有力的压制。再加上官兵不能再不顾成本地施放火枪、弓箭,这仗打得越发艰难。没多久,已经有大群白莲教徒冲上了城楼。
远远地,白莲教徒和蒙古人的大首领,都在观看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攻城战。不仅仅是北门,其他几个门和城墙各处攻击点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好几处地方双方已经在城上展开了厮杀。赤那和巴拉眼见得驱民攻城的策略奏效,白莲教徒冲上城头,不由得相视点头。
而山东白莲教目前的总指挥苏贵也看的明白。今天从一开始,明军的火器弓箭就不像昨天那般猛烈。眼下几路上城,只要有一路能完全打退明军的反攻,控制城墙最好是城门,那么自己对于攻克这山东省城,就多了几分希望。
如今随着二位长老被邵景所斩杀,苏贵这帮人不缺乏勇气,但是缺乏头脑,不可能去制定一个长远的战略。因此他的想法也非常简单。在他眼中看来,济南是山东省城,里面有海量的粮草,金银。别的不说,单是圣教几百年的财宝积蓄,再加上自刘才上任以来,他们偷开金矿的收入,加起来,怕是至少能顶大明几年的财政收入。如果能拿回手里,他就足以在灾民中招募出大批士兵,并且成为白莲教中兴的第一功臣。因此,对于目前的惨重伤亡,苏贵也不怎么在意。
“嘿嘿,山东城中不过几千兵,我圣教有数万之众。一旦上城展开白刃,我看这帮贼官兵怎么抵挡?”苏贵不由得手舞足蹈。(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济南之战·第三日(1)
山东省的抚标营,无论从训练、装备和日常的军饷军粮上,都比右卫要强一些,综合战斗力自然也超过卫所兵。然而由于在先前沈羽担任参将的时候,抚标营成为了白莲教重灾区,尤其是中下级军官里更有大批白莲教铁杆。正是依靠这种渗透,白莲教才敢悍然发动叛变,并且自认为凭借抚标营,便能拿下整个济南。
现在,这些叛乱的头目几乎都跟随沈羽,在济南之夜的混战里被消灭了。少数的漏网之鱼,也在之后海瑞和卫国梁的稽查下被一一清除。这样一来,固然保证了队伍的可靠,但是随着大批中下级军官的缺失,自然也就造成抚标营战斗力严重下降。
无论是身先士卒的砍杀,还是对局部战斗的现场指挥,军中骨干的作用都是不可替代的。现在新提拔的一批军官虽然也都是标营的老人,但尚且来不及熟悉新的职能,便被匆匆推上战场。这么一来,这支抚标如今的战力也是颇打了些折扣。
再加上,北门城楼上的标营官兵不过数百人,先被千余名妇孺被迫的自杀性冲锋给折腾了一阵,紧跟着又面对数千白莲教徒前仆后继的冲锋,实在难以抵挡。火铳、鸟枪虽然可以将最先上城的一批打下去,后面跟着上来的人旋即补位,而这边的火器还来不及第二轮装填。标营的官兵们只能挥舞兵器杀上去,与那些白莲乱白刃交接,撕杀在一处。
“钦差,城楼危险。还请回避。”看着大群冲上城垛口的白莲教徒。卫国梁的额头上冒出冷汗。自来刀枪无眼。要是严鸿在城头被什么流箭,冷枪结果了性命,即使这一仗打赢,这帮子武将也只有抹脖子的份。
可严鸿却有苦自知,如今自己像个铁球一样,跑也要跑的快才行。再说先前自己故意弄的这么扎眼,还把旗号张出来,就是为了鼓励军心。如果自己带头撤退。军心涣散,这济南怕是真要守不住。
当下,严钦差故做镇定,将手一挥道:“卫将军不必管我,安心杀敌便是,本官就在此,哪也不去,看你们杀敌立功!不信这区区的白莲教匪,还能杀动抚标营的精兵!叫兄弟们都好好打,人头等晚上再砍。少不了一个!”
他这句无奈之下装13的话,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外人听来。严鸿这分明就是自入死地,以激励三军将士奋勇杀敌。一时间,左右的将士齐声高呼,士气高涨。而在严鸿身边护卫的夏紫苏,听到他这一说,再联系到严鸿方才面对老百姓被逼登城时,说的那些悲天悯人的话,不由多看了这年轻的钦差几眼,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猛然间,夏紫苏却发现,师妹的眼光也正落在这厮身上。姐妹二人不禁彼此对视了一眼。夏紫苏留意道,平日里彼此熟悉的的师妹,看自己的眼光却多了几分摸不透的东西,但旋即又恢复正常。
此时情势危急,也容不得夏紫苏多想。卫国梁及其抚标营官兵虽然被严鸿的气概激励了几分,但爬上城来的白莲教徒,其中有大批狂信徒,士气也自不低。双方一场混战,抚标营官兵虽然杀敌甚多,自己也有不少伤亡。而城下的白莲教徒还在源源不断上来。有的看见严鸿的钦差大旗,便高声吆喝,冲杀过来。
夏紫苏、张青砚挺剑而出,护在严鸿身前。姐妹二人练就的分进合击的剑术,最重彼此默契。此时她下意识的就跃到师妹身旁。张青砚利剑闪烁,仿佛一道光墙,将砍刺来的兵刃纷纷格开。夏紫苏的剑则是趋进趋退,每一闪,必有鲜血飞溅。二人联手攻防,剑下几无一合之敌。不多时,严鸿所在的城楼台阶前,白莲教徒的尸体就乱七八糟倒了一地。
城下的苏贵,见北门这一路杀上城头,忙对巴拉、赤那道:“二位将军,如今我军已经杀上城头,还请二位速派蒙古勇士速速助战,济南定可一鼓而破。”
赤那大嘴咧开笑道:“苏香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蒙古勇士自会动手。”
苏贵心里暗骂,这不要脸的鞑子,什么不是时候,明摆着还是在等用我白莲教的人命来消耗城头守军的兵力。再说什么叫苏香主,我是明王,晓得吧?明王啊!怎么香主了,我们这现在连厨子都比香主高几个等级,你不能这么贬低我的身份啊。可是,对方是自己的靠山依仗,甚至可以说是半个主子。苏贵在蒙古千夫长面前,却远没有雷占彪那等彪悍自在的气度。
再说,苏贵也知道,要不是顾忌这支蒙古人的凶悍战力,明军大可出城野战,分散围城的白莲教徒实际上很难应对这种邀击。例如前一天杀出城的山东绿林骑兵,正是被蒙古人歼灭的。同样,也是因为有这支蒙古部队的威慑,周围州县的明军才不敢前来救援。从这个角度,二千蒙古人对围攻济南所起到的价值,甚至超过几万白莲教徒。
当下,苏贵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吩咐部下擂鼓攻城,并专门叫数百人冲到城下,齐声高喊:“众位教友,努力杀敌护教,共创白莲盛世!入济南后,三日不封刀!取严鸿人头者,封王位!”
在这种虚实结合,精神物质双重的激励下,白莲教丁如同打了兴奋剂一样,不计代价,前仆后继的杀向城头。甚至那些原本是被裹挟的百姓,在这种场合里,也是身不由己地猛冲猛杀。而明军这边,虽然严鸿身边的京营部队百余人连同梁如飞、孙月蓉、严峰、严复等高手都早已投入战斗,并且杀死了不少白莲教徒,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明军的阵线被逼得一步一步后撤,甚至炮位也遭到围攻,眼看城楼就要被夺下了。
危急时刻,忽听得城楼后面,云初起的嗓门透过土喇叭响彻城楼:“民壮队的弟兄们,白莲妖人杀上城楼,若是被他们打破城墙,满城父老,都要一同遇害!大家得严钦差救了一命,如今豁出去和妖人们拼命啊!跟我来!”
话音说完,又听见震天的大鼓声和喊杀声,二千余民壮挥舞着兵器和棍棒,迎着冲杀上来。当先一人手持长剑,正是严鸿幕僚、民壮总教头云初起。一刹那,这群壮丁已经加入了战线。尽管多数人并未经过严格训练,手中的武器也参差不齐,既有制式刀枪,又有木棍、石块。然而毕竟人数众多,他们一加入,顿时扭转了城头的局面。
原本以寡敌众,分别陷入围攻的明军,得到这二千人的支援,顿时士气大振。而白莲教徒看见大批百姓挥舞兵器上来,也不得不分兵迎战。两边交锋,民壮一对一自非白莲教神兵和狂信徒的对手,但仗着一股奋勇之气,又是集群作战,依然展示了强大的战力。尤其云初起在安排时便让他们十人一组,十组一队,各组各队都是熟人或同乡,此时大家并肩作战,自然是相互救援,如臂使指。
叶正飞的火枪队,本来被压迫得缩到城楼后面,得到这时机,赶紧又装好弹药,冒出头来开始精准的齐射,接连打倒不少教徒。明军趁机反攻,一场血战,将冲上城来的白莲教徒,又都赶了下城去。
苏贵在城下看见这情形,气得双手握拳,连呼可惜,心中暗恨蒙古人可恶。他不甘失败,又催动军马,继续上前猛攻。但此时得到民壮加入的明军,守御城头,兵力大大充足。因此白莲教军几次猛攻,都是无果而终。
严鸿逃过这一劫,暗呼侥幸。这时其他几处城门和城墙的战报也流星般传来。原来白莲教徒在各处攻击都动用了驱民前战的手法,也给各处都造成了麻烦。有七处已经被他们登上城头。幸亏云初起安排在各处搬运石头、救护伤员的民壮,事先都有严令,一旦城头危急,必须赶紧投入助战。再加上孙烈率领的绿林人马,好歹都守住了防线。
严鸿心中甚喜,一面对云初起连声感谢,一面吩咐赶紧派人去调济南右卫的部分兵马支援,又高声道:“来呀,与本钦差脱去铁甲!”
严复道:“钦差,此刻战火正急,钦差还是穿上甲胄为好。”
严鸿一瞪眼道:“将士们和民壮们都在奋勇作战,我岂能躲在铁甲后面苟且?与我脱去!”严复等只等替他解开铁甲的系带。严鸿咣当当一声,将铁甲扔在地上,拿出土喇叭高声道:“将士们,严某在此,与城共存亡!今日杀敌的民壮弟兄,一律比照官兵,发饷一月,杀敌斩首一例犒赏!”当然,实际上严鸿脱去铁甲,一则是激励士气,更重要的是,万一城头守不住了,穿轻便点好溜走。不过一般官兵自然不知道他这打算,因而士气进一步提升
这一日似分外漫长,而战斗也分外激烈。直战到黄昏,双方这才各自收兵。城上城下,白莲教徒固然是尸横遍地,可是明军的死尸也在城头上到处可见。一些伤兵或躺或坐,无力的呻吟,哀号,由民夫抬下去医治。而参加战斗的民壮们,毕竟不是职业军人,在这残酷的血战中,死伤则比官兵更多上数倍。(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济南之战·第三日(2)
严鸿也不多说,换济南右卫的兵马守城头,自己带着一干人等,回到行辕之中。到得议事厅,各门各军的将领,以及海瑞为代表的留守文官等,纷纷聚集一堂,并将各处的战报一一送来。
这一战确实打的艰苦。抚标营虽是战斗力超过济南右卫的精兵,然而损失之重,却又胜过昨日的济南右卫。而各处的民壮都参加了城头的厮杀,他们不谙战阵,很多人的兵器还不趁手,因此战死和重伤的一共竟有二千余人。云初起安排的十五名营官,就有四个死在城楼上。一百五十名队长战死十三名,重伤十一名。
明了这种情况,几位将官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何秉忠道:“今日里我军伤亡太大,这还只是白莲教匪的攻击。若是明天蒙古人再来,怕是难以支撑。”他身负保卫钦差的职责,最怕钦差有什么闪失。因此按他想来,最好就是赶紧撤退,依仗目前济南的军力,好歹还有数千之兵,加上锦衣卫的一百多骑和孙烈麾下的二百余名绿林骑兵,勉强突围,未必就做不到。
抚标营代理参将卫国梁身上也带了两处伤,所幸伤势不重。他也道:“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今天钦差督战北门,打退贼军之后,末将在城头观望,却见蒙古人督促工匠修建的攻城器械,已经初具规模。若是末将所看不差,他们修筑的东西,多半就是回回炮。若是回回炮造成,发射石弹,威力甚大。因此末将看来。明天钦差且不可再登城督战。万一中了石弹。我等百死难谢罪之万一。钦差不如居于城内,调遣兵马,统筹全局,才是正理。”
想当年蒙古人远征西域之后,得回回炮制造之法,用以侵宋之战中,当真是无往不利,便是号称天下坚城的襄阳也终究因此失守。如今这蒙古人督促工匠仓促建造的回回炮。自不如当年那回回炮威力,可是架不住数量大,若到时候真是石弹如雨般打来,城头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这城自然也就更加难守。
这帮人说法不同,但核心思想却都是一个,即:济南真的要守不住。这一来是因为城大兵少,力量单薄;二来是城内各种器械储备不足,真应付起这种攻防战,顿时感觉捉襟见肘。再加上。城中火药多半被卖出了城,在白莲教手里。导致城内火药储备不足,大炮火器难以发挥作用。
几方作用下,本来认为固若金汤的济南,如今看来是岌岌可危,随时存在失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必须要为出路考虑了,济南本地官不用说,只有殉城这一条路可走,毕竟大明律有规定,失城死罪,而且目前这条大明律还没失效。
可是钦差们如果也跟着一起死,就大为不美了。这帮官员谁还没有一家老小?自己死了,落个以身殉国,家属可以得到抚恤,可要是把钦差也饶进去,这可是严嵩的孙子,严阁老愤怒之下,全力一击,自己家小还想活?
因此这帮人的意见也十分统一,济南既然可能失守,那钦差大人,您赶快跑路,跑的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却看云初起出列道:“列位老大人,且听鄙人一言。算来边军数日之间,便当到达,若是弃城而走,难道将这满城数十万百姓都任贼人蹂躏?山东饥荒千里,难道城中百万担军粮付之一炬,或者资敌?若是那样,我等都是国朝罪人。如今虽城大兵少,弹尽矢绝,然而济南城中,尚有数十万百姓,多怀忠勇。今日一战,民壮队伍奋勇杀敌,守住四门。因此鄙人之见,只要给民壮发与兵器,使其助守,则济南再守一月,也自无碍。”
海瑞却道:“云先生,前番钦差有言,不应使百姓冒刀兵之险,如今却怎又提这主意?我等事君死节,乃是本分,连累百姓,万不可为。”
严鸿没想到自个挖坑自个跳。却听云初起毕恭毕敬道:“海老大人的教诲,学生甚是佩服。严钦差前番有令,也是为保全百姓,爱护百姓。然而如今是济南城防危急,若是城池被贼子打破,怕是满城百姓,尽为其屠戮殆尽。与其如此,何不使其持刀杀贼自卫?自古城防危急时,休说男子尽数上城防御,便是老弱妇孺,也要搬运土石。大家同心协力守住城池,强过被鞑虏和妖贼杀戮,强过被胁迫了去别处,登城前驱!”
云初起这番话说出,海瑞倒也觉得有理。严鸿赶紧道:“若是如此,却须得明确,招募的这些百姓,都是济南本城的民壮,配合守备,而非募集官兵。虽然,这作战杀敌的报酬,和死伤的抚恤,还可比照官兵给予。张老令尹,此事还要劳你牵头。一旦战事了,即刻遣散,免使百姓再吃行伍的苦头。海老大人以为如何?”
海瑞点头道:“这却也使得。”
却有右卫代理指挥使秦得禄道:“云先生,你这话说的虽然有理,然而今晚在城内募兵,才能募多少人?这些人没经过战阵,没受过训练,连队列阵型都摆不好,真到了战场上,却又能顶何用?前夜他们在济南街头围攻叛党,那是数万人围攻一二千人,自然是以多胜少。如今要和白莲教匪正面抗衡,却是难以抵挡。”
云初起道:“秦将军,山东百姓,素多习武。且当初诸葛亮草船借箭,这数万忠勇义民,总比草人强上百倍。今日他们虽然死伤惨重,那也是兵器不足,且仓促上阵所致。不是夸口,若钦差准许,云某编练民壮,助官兵守城,却还堪用。”
严鸿大喜道:“云老兄,说说你如何编练?”
云初起道:“三日前蒙钦差金口,云某编练民壮十五营。便以这十五营为本,每日里。在四门城楼各放一营。四处城角与两翼城墙各放一营。凡八营。此八营民壮乃是城头助守,平日里搬运土石,烧水做饭,但也配有兵器。若军情紧急,则听当地将领指挥,守城白刃。另外七营在城中作为预备,何处抵挡不住,便前往支持。”
严鸿虽不懂军事。听这法儿倒也靠谱。尤其妙在,这样名义上只是本县的民壮,打起仗来帮着官兵抵挡,丝毫不犯“钦差私自募兵”的忌讳。他又问:“不知云老兄能募到多少民壮?”
云初起道:“我这十五营民壮,当初招募时共有一万五千八百余名。今日城上死伤甚重,尚有约莫一万三千名。我欲从新招募民壮,便分别编入这十五营内,新旧相济。济南城中,单灾民里,丁壮不下十万。今夜先行招募。若能募到五千人,则明日城上守御的民壮便可有近万人。日后再逐渐招募。”
卫国梁听到此。不禁先叫好道:“云先生真是好计。若是城上多给我**千民壮,人人手持刀枪,再加上我的抚标营,这守住济南城自是不在话下。”
秦得禄笑道:“卫将军,今日抚标营血战一日,明日却还是让我的济南右卫顶上,过一日再轮换吧。”
张青砚忽道:“蒙古人既然打造回回炮,估计数日之间便将用之攻城。我等却当未雨绸缪,先备下木材、牛皮,打造防护,或在城楼、城墙备造掩护,以做预防。这些器物,制造颇为麻烦。好在城中有灾民数十万,人手充足,还须请海老大人安排能员督造。”
严鸿见大家来了信心,也不禁欣喜。他又大笔一挥,拨下几万两银子犒赏军士,抚恤死伤,以激励军心士气。若是被户部尚书看见,只怕要气得吐血。
当夜,云初起不眠不休,赶到灾民住宿地区,鼓动如簧之舌,再度招募民壮。山东的灾民原本对严鸿、海瑞就是心怀感激,否则也不会集体跟随云初起围攻叛变的沈羽兵马了。此时虽然知道上城头打仗是要冒掉脑袋的风险,但大家也听说了,城外的老百姓被白莲教徒胁迫着攻城前驱,一个个死得惨不忍睹。两相比较,自有那一班儿热血的人加入民壮。因此云初起一夜下来,竟然招募到了九千多人,大大超过预估。他把这九千多人再编入原本的十五个营,整个民壮队伍的人数达到了两万以上。
次日,济南攻防战又开始了第四天的战斗。白莲教徒依然是分列四门与各城墙,如波浪冲涌,滚滚而上。然而这一天他们没有用民众前驱,而城头上除了济南右卫的一千多兵马外,更增添了云初起派来的万余名民壮,防守力量顿时充足了许多。那些民壮虽然多数是饿的久的饥民,既无训练,体力也不甚足,可是站在城头往城下的白莲教徒扔石头,或者守在垛口,对探头的敌兵兜头一刀,这样的事儿总还能干。
因此这一日尽管白莲教攻势凶猛,却是有惊无险。整日下来,四门四墙发生严重的危险并不多,有几处被白莲教徒突上城墙之后,也很快被奉命支援的京营兵马、山东绿林和民壮队伍给堵住了。只是民壮的队伍毕竟战斗经验欠缺,就在这几番拉锯砍杀中,又有一千多人的死伤。
此后数日间,白莲教兵日日围攻,但得到了民壮队伍加强的守军,也是寸步不让。白莲教兵连攻多日,死伤甚重。从第六日上,白莲教兵建造的回回炮逐渐投入使用,石弹朝上抛打来,打得垛口碎石飞溅,被击中的官兵往往是头颅破裂,死得惨不忍睹。虽然守军已经按张青砚的建议准备了防护的战具,但也不过稍微减少伤害而已。
这种情况下,云初起督促民壮,一面助守,一面加紧修补城墙,依然还是维持着不进不退的局面,只是城中的死伤却是一日重过一日。民壮队伍随战随补,最初的一批都已经所剩不多。翘首以盼的边军救援,依然是毫无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