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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瘟神进城

    现在白莲教徒一不欠粮欠税,二不聚众造反,又何必与他们为难?因此,他们各个装聋作哑,对于打击白莲教的工作也大多流于表面,比如派人下乡敲敲锣鼓,号召大家不要信邪教;又或者,派出捕快衙役,拿获几个流窜的逃犯,冒充白莲教徒报上去。除此之外,也就任随白莲教一般信徒,在山东各地焚香画符。彼此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飞虎寨的大当家孙烈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寺佛产佛田遍开封,佃户无数。白莲教当初在开封传///教,号召佃户们抗租抗税,不给和尚们纳钱粮,两下就算是结了梁子。后来少林僧兵与白莲教徒几番撕杀,彼此手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这梁子就越结越深。白莲教当年总坛被灭,就有少林光头的功劳在里面。这种门派之仇,属于不可调和矛盾范畴。孙烈要敢入白莲教,少林寺第一个就要来清理门户,诛杀叛徒,因此飞虎寨倒是没一个教徒。

    严鸿听到这里,摇头道:“月蓉你也糊涂,这怎叫大惊小怪?一个邪/////教,既然朝廷都说了要对付,如何地方官不管不顾?今日他和你相安无事,到明日有事的时候,他忽然给你来个四面开花,岂不是悔之晚矣?现在我知道了,这山东大灾,遮莫有白莲教在其中搅事?”

    孙月蓉道:“就你规矩多,且听我往下说嘛。那田家姐姐因为不是白莲教徒,排队的时候。往往被人推了出去。连被歹徒轻薄,都没人为她出头。”

    严鸿道:“既然你说山东百姓当白莲教毫不稀奇,那她怎么不入教。入教之后,不是就能给宝儿一口粥喝了么?”

    孙月蓉道:“我也问了,她说年轻的女子入教,要去选仙姬。说是选出来,就送到教中高人那里,统一教导,将来侍奉在长老身边,死后去侍奉无生老母啥的。田家姐姐感觉不对劲。心里害怕。因此借着涂黑了脸,就推托掉了,从此再也不敢去领粥。我想来,这仙姬什么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与那赏春阁一样。都是些下贱地方。”

    严鸿听孙月蓉这么一说。把前后事情串起来想想,不禁暗暗点头。说起来,这几日里他几乎把王家宅子里的那几个丫鬟都玩了个遍。这些女子第一夜时。分明都是处子之身,但是床第之间的表现,与那常玉莲的娇羞大为不同,一个个颇有战法的模样。若不是自己这肉身的前主人也是花国魁首,多半还要败北。换言之,这帮处子已被人训练成了床第间的高手。

    王家宅子里有一帮精于房事的处女丫鬟——王家宅子里有专门的窃听装置——王家的粥棚,必须入了白莲教才能保证有粥——去王家领粥的女难民,还要选仙姬。这么联系起来,莫非那些丫鬟多半就是仙姬之属,训练来干这个的?这王玄就越发的不简单了。遮莫是白莲教在山东的一个大头目?

    如果王玄真是白莲教首领,那么他莫名其妙的发家史,也就可以解释了。反正白莲教在大明朝主流媒体就是城乡魔王般的存在,什么解释不了的事推他们头上准没错。严鸿的拳头轻轻捏了一下。这么着,山东可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严鸿复又想到,自个的干伯父巡抚刘才,既与王玄相善,两人关系非浅,难道刘才也入了教?若是堂堂一省巡抚也入了白莲教,这件事可就更严重了。就算刘才不是白莲教,但以王玄一方富豪,随便就能派出八名仙姬,在白莲教内地位必然不低。刘才与他的关系太近,无论如何,此番也是留他不得。

    不然,严阁老的干儿子是白莲教同党,这不是送脖子给敌党砍么?严鸿心中暗道,老爹啊老爹,你在山东下得好棋,居然与白莲教搅在一起。罢了罢了,还是孩儿我替你来除这个包袱吧。

    想到此,严鸿便嘱咐孙月蓉道:“既然知道宅中有了机关,咱们的言行只能更加谨慎。若有重要事说,便约我出去游玩,哪怕在外面摊子上边吃饭边说,也好过这里。”

    孙月蓉撇嘴道:“是啊,反正你白天多半不在宅子里,他们想偷听也没地儿偷听。晚上不是和田家姐姐玩那把戏,就是与宅子里的几个丫鬟鬼混,我看她们也偷听不了什么机密事去。”

    严鸿听这话,却也只能无言傻笑。说起来,疑似白莲教的这些丫鬟,年纪大的不过二十余,小的只有十五六,个个习有内媚之术,那勾人魂魄的伎俩,甚是厉害。却亏严鸿这本体,也是练熟了**经、洞玄子等诸般秘技,论本事丝毫不输于她们,几番交战也无非是平分秋色而已。严鸿自度尚未失控,回想起来,倒也是颇有些乐在其中。

    但他表面上,却装着苦恼道:“和这帮女子同床共枕啊,就如身侧有了毒蛇。可我若不去招她们,只恐给她们看出破绽。哎,没办法。月蓉,以后我俩若是在卧室内,却也只得小心谨慎,不能把要紧话让她们听了去。”

    孙月蓉道:“呸,都知道她们在偷听了,我还能去陪你?羞也羞死了!”

    严鸿道:“你若不愿,倒也无妨,只推说郎中吩咐,病体未曾痊愈,尚不能同房。或者我俩再时不时扮演吵嘴即可。”

    说到这里,严鸿又想起那常玉莲。她委身自己为妾,却还要把孙月蓉赶走,还要把如今宅子里那些救出火坑的女子全部除掉,也是个桃李面容蛇蝎心的。既然准备迷惑常家人,那么装作和孙月蓉吵嘴,倒也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至于常知孝方面,如今严鸿已经不想再拿他一人顶缸了。济南之事,复杂程度远超他想象,即使杀了常知孝也是于局面无补,不如暂时留着他,以免走了真正的大鱼。只是,那副使海瑞带着王命旗牌,却如何还没到来?算日程也该了。

    正想着,忽见一名锦衣卫飞马而来,赶到严鸿面前,滚鞍下马,禀告道:“钦差老大人,海副使带领大队人马并王命旗牌,已然到了济南西门!”

    严鸿大喜,赶紧道:“快快引我前去迎接!”

    当即严鸿、孙月蓉等飞马赶到西门,见西门外除了钦差队伍的数百人马,居然后面还跟随了大批难民,看这人数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浩浩荡荡在门外旷野占了一大片,往后看更是一望无边。严鸿心想,你老人家这是聚众来攻打府城了啊。赶紧策马过去,与海瑞汇合,之后更换官服。

    这时城中,巡抚刘才、巡按御史方用贤、布政使钱凤、知府常知孝等一票文武官员,也都全身官服,出来相迎。问圣安,圣恭安等一套问候流程走过,严鸿按规制宣读圣旨。读罢圣旨,不但是城中官员和他们的随从,连同这十万八万的难民,一起跪下,山呼万岁,那真是地动山摇。

    接下来,钦差队伍人马进城。跟着海瑞来的大批难民,则分散成为洪流,汇入先前就聚集在济南的更多难民之中。

    那陶智寻到严鸿,替他禀告大队人马的经历。原来海瑞这一路上倒是威风的很。他现在做了钦差队伍临时的一把手,权柄更胜,每到一地,除了访问灾民之外,更责成地方官员熬粥救济贫民,还强迫富户捐赠。有些富户口中不服,道我自家粮食,如何要硬派捐?却被海瑞铁嘴翻飞,举出太祖旧制,听得富户面如土色,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违反了若干条律,按律当斩,如今罚点粮食出来建功德,已经是从轻处罚。

    同时海瑞又叫人告喻灾民,都往济南去等候赈济。那些走不动路的,也劝强壮的难民相互扶持了,一同前去,免得散落在外,忍饥挨饿。因此海瑞一路走,各县难民便纷纷跟随,更有些跨州过县前来投奔。钦差队伍前面走,后面的难民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却只苦了沿途县城和富户,都被逼得拿出粮食,熬粥供养。所幸海瑞一路行进绝不停留,倒霉的县城也就是一顿之费,不至于长久供养。

    此外海瑞还忙里偷闲,路审“九头十命案”、“双钉案”、“恶僧案”等,又请出王命旗牌,斩了一个贪污库粮,证据确凿的县丞。这样一来,山东地面上,已有人开始传唱包公转世海青天的段子。

    从这事上,倒也看出,当初二人分兵是对的。如果依旧合并一路走,有严鸿这种小阎王在,一则海瑞放不开手脚,而那些蒙冤之人也未必敢来告状。即使来了,严鸿的官场手段,往往就会大事化小,而对民间奇案,严鸿虽不乏推断能力,却未必有耐心去细细断案。

    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经进城。刘才本欲请钦差正副使者先去馆舍休息一日,当夜接风宴席,明日再议正事。海瑞却道,饥民望眼欲穿,多捱一日,便多去上百条性命,还是速速商议赈灾之事为好。济南官员也知,这海夕郎非严鸿可比,绝对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并不那么好对付。因此他们态度上也大不相同,当即不再客气,便将钦差一行请到巡抚衙门之中。

    刘才将严鸿、海瑞等迎入巡抚衙门,脱梁冠,换了常服,分宾主落坐,即行商谈赈灾事宜。刘应时不愧为官多年,此时一脸严肃,面带愁容,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全不似前几日灯红酒绿,狎妓宴客时那副模样。

    海瑞反倒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拱手道:“刘老军门,今陛下天恩浩荡,特拨帑银十万两,以赈灾民。如今银两已入库中,但不知赈灾事,情形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口沫横飞(上)

    刘才听海瑞相问,回答道:“银两尚在库中,赈灾之事,如今既然钦差已到,即刻开始。”

    海瑞盯了刘才一眼:“如此说来,这许多日子,老军门与诸位老大人,尚未开始赈济灾民?”

    刘才位高权重,一省督抚,自有不怒自威的气派。听海瑞此话不太客气,他却把方才的愁容略微褪去几分,沉声道:“海夕郎此言大谬。钦差与王命旗牌不至,赈灾事如何能行?须知自来成事者,须得令出一门,若钦差不至,赈灾钱款已动,到时候难免银两短缺,无法交代,到底是我们贪墨,还是户部拨发时便不足数,还是发放时记录不全,谁又说的清楚?”

    严鸿眼看这俩头两句就要掐起来,在旁边插话道:“本钦差出发前,祖父曾对我言讲,朝廷发米出粜,虽然可以令米价稍平,但那些饥民中,不少身无一钱者,未免仍坐毙道路。因此,赈济灾民,须得双管齐下。比如十万石米,以八万石出粜,以济百姓,二万石由济南亲民官运赴城中各处,每早召集饥民,人给一升,大家并沾实惠。我也没什么见识,不如就按我祖父的办法办就是。”

    严嵩毕竟是朝廷首辅,而且从宦数十年,办理具体事务还是颇有见地的。彼时所谓赈灾,不单纯是把钱发下去就好。毕竟银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而用银购米,等于是扬汤止沸,于事无补。

    朝中诸公也不是傻子,他们自然知道。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那种赤地千里的超级灾荒。多数情况下民间并非无粮,只是粮食都在粮商、大户手中,囤积居奇而已。

    所以朝廷一般赈灾手段,就是拨发银两给百姓购米同时,将朝廷的仓储米贱卖,以平抑米价,换句话说,就是用政府力量。硬性干涉市场行为。

    只要市面上出现大量低价米,那些粮商的高价米也就失去了价值.于此时,再用官方的力量向粮商大户施加压力,迫使他们也低价出售,基本就能保证市面米价平稳,不至于因为米贵而激发民变暴乱。

    至于同时把官府的部分粮食拿出来,熬粥放赈,这种吊命的行为,主要用于安抚社会最低层,防止那些眼看饿死的人真的成为尸体。在整个赈灾中。熬粥赈济既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从宏观上又可以说是一种辅助手段。毕竟。总不能靠官家的粥,来把难民一辈子养活下去吧。

    这一切必须由有能官员从中操办,否则官府低价卖米,粮商趁机吃进,就成了慷国家之慨,以助粮商之势,便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而且稍一不慎,很可能弄巧成拙。同时,赈灾行动也需要充足的物力作为后盾,要么官家手中的粮食必须充足,要么就必须得到那些屯有粮食的富商支持。否则的话,如果官家只有不多的粮食,投到灾荒的民众中,也是杯水车薪,转眼就会被吸干。

    海瑞听严鸿这般说,点头道:“严钦差所言有理。各位老大人之见如何?”

    刘才却一摇头道:“二位钦差,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发米平粜,也要有米可发。如今济南城内,全赖王玄王员外出米赈济。至于官仓之中,其实并无多少米粮。以下官之见,若想要官家发米来平定灾荒,除非是行文到德州、临清,调拨两处漕粮,以解济南粮荒。”

    严鸿心想,世伯,你又来了。这借调漕粮入济南的事,私下我都不敢答应你,你还敢公开提出来?事实上,大家谁都知道,那两个地方的粮食,是南方运转往北方的漕运米粮,负担京师的粮食供应,谁敢去擅自调度?

    更别说内中还有很大一份份额,是应付军粮开支,谁动谁掉脑袋的。刘才前些天对严鸿这般说,是真心想拉拢严鸿一起发国难财。此刻如此说,却是存心来个太极手法,出个不着调的主意,把省内矛盾外引。

    海瑞不接刘才这话茬,正色道:“刘军门,济南的常平仓、藩库之中,历年所积之粮,当不下数十万石,救济这济南内外的灾民,却也足以应一时之急。军门如今却说济南无粮,下官斗胆要问一句,那些粮食到哪去了?”

    刘才正眼看都不看海瑞,冷哼道:“历年所积之粮,一来并无几十万石之数。山东这几年,连年歉收,租税难以收齐,还要紧着朝廷支用,藩库剩余还有几何?二来灾荒并非今年才有,前两年也闹过饥荒。若非老夫开仓放赈,不知百姓饿死凡几。为了去岁赈灾,府库之粮早已支应殆尽,莫非海夕郎要因此治老夫之罪?”

    刘才资格老脾气大,又是两榜出身,清流正途,从心里就没看起这个举人出身的海瑞。彼时进士和举人差异巨大,八十岁的举人见了二十岁的进士,也要尊敬的称呼对方一声老先生,这就是差距。也因此,从常理来说,海瑞的出身注定他在官场上难有大的发展。

    至于说钦差方面?笑话,刘才身为巡抚,本身也可以算做钦差。王命旗牌、关防印鉴这些,他也有一套。所以论起势力权力来说,刘才也并不怕海瑞。

    要知道,严鸿是正牌钦差,又是严阁老的孙子,靠了严家势力,刘才才要礼让三分。再加上严鸿先前对刘才也颇为上道,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自然要礼尚往来。

    而对海瑞,当然不必这么客气了。尤其听说这厮一路所到之处纵容百姓,惩处官吏,倒把个钦差架子摆了十足十。咋,你这琼州的蛮子,跑老夫眼皮子底下抖威风,你还嫩着呢。因此上,刘才抓住机会,便要刺海瑞一下。

    至于中官张诚?对不起,区区阉人,有多远闪多远,我们文官在谈论国家大事,其他人闭嘴。

    不过刘才没想到的是,自己面对的是,国朝官场中有史以来异类里的异类,混不论里的混不论。海瑞见刘才发火,非但不曾收敛,反而也抬高声音道:

    “刘军门说的这是什么话?若真是为国为民,海某自不能治刘军门之罪。反之,若是借赈灾为名,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者,海某也断不会手下留情。刘军门既言开仓放赈,又言赋税不齐,可否将帐目底册拿来,容海某一观?”

    刘才冷笑道:“原来海夕郎怀疑老夫贪赃枉法来着,这却无妨。钱方伯,还请将我济南藩库历年帐目底册拿来,给海夕郎一观。免得他说咱们中饱私囊,说不得还要请出王命旗牌把咱拿下呢。”

    布政使钱凤乃是山东省严党的第二号人物,向来惟刘才的马首是瞻,当下附和道:“这事说来,倒也是正理。钦差巡查省里事务,当然应该查账,以绝舞弊。不过,历年帐目找齐需要个时间,还请海副使稍侯。待我吩咐手下照磨、经历将帐目底册拿来,供您勘验,我等官小职卑,可当不您堂堂海老大人的官威啊。”说完话后,他也是冷笑几声,微合二目,便不再说什么。

    刘才和钱凤二人,一个是山东督抚,一个是从二品高官,而海瑞只是从七品给事中。所谓官小职卑云云,简直跟指着和尚骂秃驴一样。海瑞听他这般讽刺,毫不着恼,反道:“官职高下,何足为威?下官看来,忠君爱民,秉公执正,便自凛然生威。还请钱方伯吩咐下去,早点把底册拿来,供海某一观。”

    海瑞这话出来,刘才尚不如何,钱凤已是脸色一变。严鸿见这几个人斗得激烈,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几位都少说一句吧,如今却不是咱们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毕竟灾民日多,盼粮食如禾苗盼甘露,咱还是以保住百姓为上。刘军门,您看看,咱府库中真是一点粮食也筹措不出?”

    刘才这才略一缓颊,道:“倒也不是这么说,府库中怎能一点粮食不剩?只是,府库中如今确实积粟无多,还要应付城中军士、生员、差役等开支,原本已是捉襟见肘,尚且忧虑不能维持下去。便是老夫的抚标营,都已经折减粮食。若是再把这库里的一点粮食用来供应灾民,全城官员军兵,怕是也要无米下锅。再说那些灾民人数众多,我这点粮食也是杯水车薪。而这些百姓一日吃到了赈济,就要让官府天天放赈。这么一来,不但于事无补,只怕反倒是火上浇油。”

    严鸿仔细听来,刘才这番话倒并非全无道理。如果粮食太少,对于救灾的整体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相反只会刺激起灾民的需求。老百姓由于信息的不对称,不可能知道官府中有多少存粮。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肚子能不能稍微灌进点东西。如果一上来能喝到粥,然后过三天宣布不给了,那老百姓确实会发疯。

    另一方面,少量的粮食即使投到市场,也难以起到平抑粮价的目的。想要把粮价砸下来的前提,就是得有充足的低价粮供应,哪怕粮商真是破釜沉舟的罢市停卖,朝廷也有充足的低价粮供应,才能撑的住局面。现在大明朝不但山东灾荒,河北也小有粮荒,又没有力量抽调别省粮米运输往山东。在后援不济的前提下,赈灾难度困难非常。(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口沫横飞(下)

    严鸿又一琢磨道:“那设若,我以银两向粮商购米,再以此米低价出粜,不知又如何?”

    严鸿这几天倒也不是单纯吃喝玩乐,酒足饭饱之余,也曾稍微动动心思,想想到底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不过,如今的情形是:济南的官员基本靠不住。自己虽然有钦差身份,但却不占地利人和,局面与当日绍兴救徐海时,颇有些类似。固然这山东省头号大员刘才刘应时是严府的党羽,可是在赈灾中到底能给大少爷多少实质性帮助,却是谁也不好担保的。

    这以钱买米,赔钱平粜的办法,也是严鸿的一个试探。他好歹前世搞保险销售,被附体前的正牌又是做生意的,岂不知这法子的问题所在?只是借此看看济南父母官们的反应罢了。

    果然,刘才听他这般说,略一点头道:“钦差此法,倒是可行。只是么,如今年成不好,粮商手中,积米无多。这米价也就只能略高了些。单以户部的这十万银子买粮,所买米粮对上这数十万灾民,怕也是难以济事。况且这等折本买米,于平抑粮价,也难以起到多大作用。”

    海瑞此时接口道:“刘军门所言有理。户部此次下发银两,不过十万,更何况此时饥荒时节,粮价飞腾,若是以市价从粮商处买米,自然没有作用,反倒助长了粮商囤积居奇的气焰。若想平抑粮价,只能让米商低价卖米与官府,再将这等米粮降银出售与百姓,另外设粥棚。以赈无钱之民。再发给老弱以钱购米。几路齐下,可解此难。”

    钱凤却道:“海夕郎此言大谬。自来米价多少,随行就市,无可厚非。难道堂堂朝廷,还要与民争利?我等皆是牧守官员,不是绿林强盗,岂能搞劫富济贫那套?如此一来,岂不是丢光了朝廷颜面。”

    严鸿听钱凤说这些话。振振有词,心头泛起一丝不爽。什么叫与民争利?那些快饿死的老百姓不是民?只有米商大户才是民?不与那些囤积居奇的米商争利,坐看百姓成了殍鬼,倒是朝廷有脸面?只是他此时,还得扮那一般的纨绔,钱凤又是严府一党的,目前表面上属于他的盟友,因此这等直接的话万万说不出口。

    海瑞脸却板的更严:“钱方伯,米价随行就市,虽是自古常态。然而非常之时,须得行非常之法。如今济南灾民云集。粮商还囤积居奇哄抬米价,既伤人道,又违天理。若是饥民不得食,老弱者抛尸荒外,强壮者恐铤而走险,彼时一般米商,又有何利?尔等身为方面官,莫非是要坐视民变,以挣朝廷颜面?”

    钱凤哪把这个小小的从七品举人官放在眼中,冷笑道:“一般刁民铤而走险,自有山东都司派军弹压。饥民不得食,官府以例救济,鼓励富豪赈粥,均无不可。然而岂能以官法逼其损利?海夕郎,听闻你于路过来,皆是强迫商贾出米济民,这虽是一片好心,然而鱼肉乡绅,虎狼百姓之事,却不可多为。”

    海瑞双眉微微一竖,待要开口再驳,巡抚刘才忙插口道:“二位皆言重了。海夕郎,钱方伯话里或许有些失当之处,也有其道理。这粮商卖米,也要讲本求利,我等官员虽以民生为重,终不能让他们赔钱去卖。真要那样,米商纷纷离去,到时候更是糟糕。以老夫之见,不如明晚在衙门里设下一桌酒席,请城中几大米商及士绅前来赴宴,到时候酒席之间,老夫豁出去面皮不要,从中斡旋,看能否多要出几石粮食,为百姓们把米价降下几文,也算对的起山东父老。”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再穷追猛打,也无什么意义。不过这接风宴也别指望了,刘才也懒得搞那四菜一汤的形式主义。大家喝完杯中的清茶,拱手作别,严鸿、海瑞等便自转回。

    那王家别院改成的钦差行辕,先前住严鸿左右的百人倒是足够,海瑞这一路人马数百过来,钦差行辕却是住不开的。因此,只得让何秉忠带领本部兵马及部分杂役,于城外驻扎。城内,海瑞带着那一百五十名锦衣官校与随员等人,则住进了钦差行辕之中。

    那些官校进驻之后,听说了严鸿大闹赏春阁之事,各个两眼冒红光。都是锦衣缇骑,自己的同袍不仅跟着严长官出了一回风头,顺带捞了不少油水,而且还得了保护佳人的美差。其中更有十几个人,都已经和美人成了好事,这等艳福,自己可没享受到。更何况,两下分兵以来,连各种额外灰色收入都没了。因此他们纷纷背地里大骂遭瘟的海夕郎不提。

    除此之外,又有班老四等另外几个飞虎寨的头目、兵丁,也跟随海瑞的队伍前来,顺带传递了一则消息。原来孙烈孙老爷子,当初在山东绿林也是血泊里滚出来的江山,于江湖之事,颇有计虑。他想当日飞虎山一会,那白面狼雷占彪丢尽颜面,负气而走,多半是要报复。因此他便暗中约了王麒总兵,两下里调动兵马设了埋伏。

    果然数日之后,一支军马前来偷袭飞虎山人众,被伏兵杀得大败,斩首四十余级。只是这些人悍勇异常,一见不对,死力突围,官军竟然阻截不住,还是吃他们硬生生突围而出。内中未曾捉拿到什么首脑,而负伤被擒的几个,竟也纷纷自尽而死。看面目十分面生,倒不是青石冈的熟面孔。

    打了这个胜仗,料来雷占彪也知道凭他的家底要想打下德州简直是白日做梦,自不敢再来骚扰。而山寨的老小家属也安顿的差不多。孙烈却担心闺女性格火暴,为人粗鲁,那严鸿可是首辅的孙子,书香门第出身。若是女儿不懂得邀宠固宠,只一味的闹脾气使性子,怕是早晚还要吃亏。

    因此上,孙老当家派了班老四几个头目追上钦差队伍,一则通报消息,二则叮嘱孙月蓉小心从事。却不料孙烈想的太多,等这些人赶上海瑞的队伍,得知严钦差早带着孙月蓉去济南治病了。班老四听这话,想来二人关系并未出什么问题,于是干脆跟着海瑞一同走。

    要说班老四先前因为二柱子前去下书,被海瑞殴打,一直心怀不平。他跟海瑞同路,一则放心不下孙月蓉这个侄女,二则是想寻个机会,找海瑞些罪过,以后上本参奏。但这一路走来,班老四看海瑞行事,却是越来越佩服。等到济南城下,他早已忘了打儿子的仇怨,对海瑞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想这位海大人才是个七品,太委屈,回头等我的四品封官下来,干脆和他换一换好了。

    如今,钦差两路人马汇合,孙月蓉得知老爹那边安好,心中也是欣慰。海瑞却不管那许多,把人马安顿好后,径直来找严鸿。一见严鸿便道:“严千户,你这几日做的好大事?”严鸿微微一笑:“有甚事,请来书房。”

    自从海瑞一到书房,门口便有奚童和李鲲鹏二人放哨警戒。那些丫鬟靠不过去,便只得到厨房之中。看看左右无人,便有一名丫鬟门外放哨,另外两名丫鬟将碗橱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青瓷碗轻轻转动,只听一阵机关响动,一扇暗门开启,两人飞速的闪进去,耳朵贴到了毛竹上。

    却听见毛竹里面,传来海瑞的怒吼之声:“尔忝为朝廷命官,竟然如此荒唐!前番说好,本官带着大队人马缓行,你带少许随从,微服私访,以查民间疾苦。结果你这厮一到济南,立刻暴露钦差身份,吆五喝六,还公然蓄养美婢数十名,以供淫乐,此等秽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接着就听见海瑞破口大骂,义正词严,将严鸿罪孽一桩桩指摘。说他贪杯好色,奢侈无度。说他收受贿赂,驻扎豪宅。说他奉旨查证官员,不去细细访谈,反而与之沆瀣一气。说他到济南数日,只知道花天酒地,不问数十万灾民死活。说他与知府千金出入内宅,行淫无度……

    最后,海瑞厉声道:“严钦差,你虽是正使,行事太过荒唐,既坏了朝廷颜面,又负了陛下天恩。海某断不能与你同流合污,少不得要修本参奏于你,让陛下重重治罪。”

    又听到严鸿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海夕郎,莫要大话欺人。实话对你说吧,就凭你想参倒我?不要笑掉了旁人的大牙才是。我便是喜好这个调调,你却又能奈我何?这放赈的事,我也不懂,依我说你也省省心,把这些事一发交给钱方伯、刘军门他们放手去做就是。他们是方面大员,真出了事,谁都难逃干系,不怕他们不用心。事成之后,你我便坐等着收银子就是。若是海老大人旅途寂寞,我便吩咐两个小娘去服侍你饮食起居,也便是了。”

    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茶杯摔碎的声音,只听海瑞怒道:“严鸿,你这般胡言乱语,有辱斯文,我无话对你讲,从今日起,我于此地独居一院,若有那不三不四的人敢来罗唣,便仔细自己的腿!告辞了!”

    严鸿懒洋洋地道:“那就恕我不远送了,须记得,事成之后,休要分某的头功。”(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济南富商

    “师妹,这你还不懂?枉费我前些日子还对你讲了那么多三国故事。这两个官员,分明就是街亭的马谡王平么。他们将帅不合,一个不学无术,一个刚愎自用。剩下的是个没本事的阉货,还怕他何来?今天一见面,便如此争吵,要不了几日,必然是内变自生。明日里,咱寻个机会出府,把这事告诉齐长老知道,让他们早做准备,趁早发动才是。只可惜了,那海老贼不知道住在哪里。若是听到他下来说些什么,那倒有趣。”

    这几个丫鬟都是白莲教作为圣女仙姬培养,学过房中内媚之术,于武道却无修行,混不知在房上,早有一人把她们的言语听了个清楚,待她们去远,急忙转身离去。

    她们虽有机关作为窃听工具,却无穿墙透壁的千里眼,自然更不知道中间内情。原来自海瑞进了严鸿的书房,严鸿就把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他看。那字条上写明,此地有蹊跷,墙内有窥听机关。另一行却写,我俩故意争吵,你斥我行事荒唐,然后拂袖而去。

    海瑞纵然见多识广,这等场面也是平生仅见。但他倒也聪明,到此便不再多说,只依着纸条上所写,与严鸿故意大吵。最有一般妙处,他原本打听得严鸿在济南行事荒唐,便有诸多不满,此刻借机滔滔不绝的数落,真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听得严鸿想要以头抢地。末了,海瑞大骂了几句,拂袖而去。这出戏才算完结。却把几个听了几天故事。就自以为是的丫鬟哄住。在厨房里白白高兴。

    到了当天下午,果然布政使衙门由照磨官指挥几个小吏,将一大摞历年济南藩库的入支帐册,搬到了钦差行辕。那海瑞见了帐本,如同见了什么金银财宝一般,赶紧吩咐人先把账本搬到自家的房间内,又取来算盘,及文房四宝放在手头。接着便自把自己锁在屋中。点起灯烛观看帐册。

    掌灯时候严鸿叫人去送饭,敲门却怎么也敲不开,只得由他。那海瑞房间的算盘珠子声,噼里啪啦,响到打五更。灯火亮了将近一夜,到破晓前才熄灭。也不知是海瑞自己吹灯休息,还是先前早已睡着,任油尽灯枯。

    第二天早上,海瑞出门来,双眼熬得通红。脸上却还是神采奕奕。洗了把脸,吃了碗面。居然又一头扎回房间去,让人续油点灯。紧跟着算盘珠子声又响起来。这一回,又是到快吃午饭时候才出来。狼吞虎咽,吃了三个馒头,又要往屋里走。

    严鸿不忍,叫道:“海刚峰,你消停些罢。这官职是天家给的,这命可是你自家的。”

    海瑞回头道:“严户侯,海某熬了一夜,你连睡个午觉都不许么?”严鸿才知误会,哑然失笑,看着海瑞进了屋子,关上门。须臾,隐隐的鼾声阵阵传来。

    直到李鲲鹏敲门提醒,该去赴刘巡抚的宴席,海瑞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发觉已经日落西山。

    等海瑞到了巡抚衙门,见严鸿已经先到了。二人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曾理谁,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们是仇人”了。等到落座之后,但见席间除了本地官刘才、钱凤,还有十余人。

    钦差刘才一一介绍,那王玄是严鸿曾见过的,自不必说。另外几个,则是济南的几家大户乡绅,其中又以郭、李、洪、刘四大户为主。这几个大户,身材有长有短,模样丑俊不一,不过全都是富态白净,举止间颇有大户人家当家员外的气派,与王玄那等土鳖不可同日而语。其时的山东米市,也大多是这些富绅地主从中把持,外地商人难以进入。若想要平抑粮价,收买米粮,离不开他们从中协力。

    两边宾主见礼,寒暄一番,酒宴开始。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瑞道:“几位员外,今日酒席之间,海某实是有一事相求。”

    那几个仕绅听海瑞这话,却是一齐看向王玄。只见王玄笑道:“海大老爷不知有什么话吩咐下来,我等定当全力协助。大老爷下山东,路断多桩无头案的事,我等可是听说了,佩服的很,佩服的很啊。王某生平听戏文,最爱听的就是大宋包龙图,没想到如今出了你这黄面包公,正要多亲近亲近。”

    那几个仕绅也各自赔笑,没口子的应承。海瑞见对方态度随和,又道:“诸位乡绅,今日我等在此欢饮,何等逍遥?然而城内城外,却不知有多少百姓忍饥挨饿,等粮救命。几位广有家财,理当造福桑梓。海某今日特为这山东的父老乡亲乞一条活路,求几位员外大开善门,平抑米价,或将米粮卖给官府,由官府主持赈济。”

    王玄听完,面露为难之色,犹豫道:“大老爷容禀,不是我们不给面子。这几年山东年成不好,我们也受了不少影响。佃户们交不上租子,你就算把他家抄了,也勒不出粮食来。而户大人多,平日里有平日里的光鲜,灾荒时候家里还有一大堆人要养,只能吃老本过活。要按着我们想啊,如今连米都不想卖。要知道银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是?偏生路上又不太平,从外省购的米粮,纷纷被强人劫夺,难以递解进来。您再让我们低价卖米,不是逼着我们去上吊?”

    海瑞见王玄开头说的随和,一到正事,居然直接把门堵死了。他略一沉吟,又道:“按朝廷体制,可预支下一年的粮税,以渡眼前之难。我看不如这样,几位员外想想办法,筹措些米粮,低价卖给朝廷。然后到来年纳税之时,再予以减免税额,可曾使得?”

    海瑞这番话,说的其实合情合理,也算是权衡了各方的利益。这王玄虽然是个豪富,但是无功名在身,按说是不该享受任何国家免税政策。而且他的土地也没投献到官员藩王名下逃税,应纳的赋税一分钱也不能少。当然,实际上这种财主还是可以通过诡寄、飞洒等各种手段暗箱操作,把自己应交纳的税,转移到普通百姓头上。不过这种事,属于看破别说破。从理论上,以今年的捐献抵消明年的夏粮,对王玄而言并不吃亏。更何况这还是帮了朝廷的忙,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奖赏。

    然而王玄却不买这个好。他依旧摇头道:“我的海大老爷啊,要是明年还是这个年成,我也只好典当房产田地,实在不行,也得门一锁去逃荒了。如今实话实说,粮食我是有一些,可若是说什么低价贱卖,那可万万不能。一来,这些米粮里既有我家牙缝里省下来的,还有我花高价,让手下家仆冒着从风险从外地购来的。若是低价卖,岂不是要折了老本?二来,朝廷发了赈灾银子,如果粮食随便你们买,再低价卖出去,我手中的粮食怕也会被你们买光,到时候若是这年成还不好,我难道捧着银子饿死?”

    其他几家济南士绅见王玄表态,也纷纷附和,表示家里户大人多,每天要吃的粮食不在少数,而手中存粮并不充裕,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出于桑梓之情,每天开粥场舍粥,已经是打肿脸充胖子。若是再要我们放米平粜,简直就是逼着大家也去做难民。

    海瑞见这帮富豪纷纷装穷叫苦,嘴唇微微翕动,却在想说什么好。刘才见海瑞那尴尬模样,心中暗喜。过了半晌才道:“列位压言,海夕郎好歹也是钦差副使,你们这样讲话,把朝廷放在何处?今后且不可如此放肆。海夕郎,你也看到了,我等代天子牧守一方,且不可寒了百姓之心,这要求富户低价出米之事,只能缓议。依老夫看,还是先点动人马负责剿匪事,只要能打通了道路,再从外地购买米粮,才能平定此次灾荒。”

    王玄这才道:“既然老军门发话了,我等就算勒紧裤腰带,也得给老军门一点面子。这样吧,回去之后,我们拼凑拼凑,哪怕一天少吃一顿,怎么着也得凑出几百石粮食,来先应应急再说。”

    这区区几百石粮食,对比如今济南府内几十万的灾民,实在是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而且海瑞说时,便是一粒米都没有,到了刘才这,就可以给凑点,分明就是在打脸。海瑞的脸上倒是不见什么神色变化,他为人从不在乎虚名或者面子,只要是能筹到粮食,便是真打脸又能怎样。唯一令他在意的,只是这几百石粮食,实在太少了,就算给难民们喝一顿稀粥也是勉强。

    刘才既然发话,乡绅们也都表了态,于是再在这酒席间讨论正事就没啥意义了。正副钦差一行,回到钦差行辕。待到大门打开后,严鸿装做嬉皮笑脸的样子道:“海老大人,不知你查了一夜的帐,有啥结果?来来来,还是我与你一同查吧。”说罢,与海瑞一路走到院子宅子海瑞住的独屋中。(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筹策苍生

    严鸿和海瑞闪身进屋后,把门关好,海瑞才道:“你不怕府中之人窥测?”

    严鸿道:“无碍。四总旗和飞虎山的头目我都派了出去,在宅子里四处巡逻,一个盯一个。梁先生在高处,门外站着严峰严复。有他们在,这前院几个家丁倒是好对付的很。”

    而海瑞住的这座屋子,却是之前仔细检查过的,确定没有那听音机关。严鸿昨日又暗中掏出银子,吩咐海平去买了屏风、地毡,生生在屋子里又隔出一间来,二人自可放心交谈。海瑞听严鸿这般说,这才放心。

    严鸿问道:“海夕郎,那帐本查的如何?”海瑞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严千户请看。”说着将帐本打开,

    严鸿毕竟在家里是管了好几年生意,看帐本丝毫无压力。只见往来条目书写的清晰工整,干干净净,粗看下去,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海瑞又拿出另一个本子,乃是他核算的记录。两边算出的数字,一丝不差。

    “严千户,你怎么看?”听到海瑞问出这么一句,严鸿没来由的周身一紧,自己又不叫元芳,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要说一句:“此事必有蹊跷?”

    海瑞接着道:“若是等闲官员,或许被他骗过、可我好歹也是做过地方亲民官,如今又忝居户科给事中,想要骗过我,却不可能。这本帐,太干净了。”

    海瑞一说,严鸿也登时明白过来。彼时帐目记载方法原始。而且吏员水平有高有低。地方上汇报的时候数据又难免有讹误。一本帐目的收入支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次到位,修改增删再所难免。

    尤其一省藩库,牵扯甚多,更有淋尖踢斛等陋规在,往往是地方交来的粮食,与上报数字不符,或者没有贿赂好经办人员,遭到故意刁难。通常要往来打几遍,才能最后入帐。帐本被改成花猫,本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

    而今突然出现这么一本所谓的洁本帐本,这本身就大反常态。不言而明,这些帐目底册根本就是为了应付考察而造出来的假帐。如果看上面的数字,那只能相信刘才等人说话为真。倒是海瑞毕竟长期处理地方庶务,对于这种往来帐本十分敏感,一眼就看出了此间端倪。

    另一方面,海瑞此来,沿途经州过府。从各地地方官那里,也审问出不少疑点。根据地方官的供述。这济南的藩库、常平仓粮食分明存在巨大缺口,而这缺口的粮食到哪去了,这更是个大问题。海瑞甚至有一丝预感,这个问题一旦踢爆,怕是摇动摇整个山东官场。

    严鸿听海瑞在这里侃侃而谈,只是点头说了句废话道:“看来,这济南府必有情弊,只是那真帐本到底在哪,我却说不好。”

    海瑞沉吟道:“真帐本在哪,暂且可以放一放,捉拿赃官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这些官们又跑不了。反倒是救济那些百姓,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山东连年灾荒,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如今朝廷又把逃到京师及北直隶的难民,有意识的朝山东赶,留在本省的难民也知道了钦差放赈的事,一窝蜂的朝济南汇。须知这些人汇集在济南之地,若是能妥善处理,予以赈济,熬过这一季收成,那么万事皆好。可是,若赈济不力,让百姓饥饿无粮,甚至铤而走险,那么朝廷先前的规划,就反而成了抱薪救火。这件事,怕是不大好办。”

    严鸿也知道民变的厉害。虽说即使以山东一省闹出什么事来,也未必能把国朝的根基如何。但自个这钦差,却是首当其冲。

    海瑞又道:“严户侯微服下济南,到达之后当天便亮出了牌子。本官这一路过来,大张旗鼓,仪仗摆开,暗中让严户侯你的两位幕僚云初起和叶正飞扮作难民,先行到了济南。他两人在济南耽搁这几日,却是摸到一些消息。”

    严鸿听海瑞如此安排,不禁有些惭愧。又想,我这两位兄长在北京城都能住桥洞的,海老大人您派他们去当难民卧底,倒真是知人善任。他问:“不知他二人摸出了什么消息?”

    海瑞道:“他们二人来到济南,先在城外难民堆中混迹,后来又去了王玄王老员外的赈灾粥棚,同时又在街头巷尾打听民间传言。深夜里,还潜入几个小官的宅子,偷听壁脚。”

    严鸿心道,我这两位老兄干这种事却是驾轻就熟,当初还潜上官船来刺杀我呢。

    海瑞又道:“他二人查出的第一批事,便是你严钦差大闹赏春阁,捉拿常衙内之事。这倒也是罢了。之后钦差与官员往来,乃至和那常家小姐不清不白的传言,他二人也都探明了禀告于我。”

    严鸿听得汗颜不止,心想二位老兄,我自度没亏待您二位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把兄弟我的啥事儿都给海瑞打小报告啊。合计着海瑞你派他俩是来微服访我的啊!

    海瑞接着道:“严钦差的荒唐事,且放在一边。他二人还发现,就在难民聚集,熬粥赈济之处,时不时有人在煽风点火,号召人入白莲教。他二人身体强健,便有人屡次前来纠缠,劝他们入教。”

    严鸿听得“白莲教”这三字,头都大了。不过这消息,他倒也从田盼儿那里知道一些。因此上严鸿点头道:“如今数十万灾民聚集济南,须得防止白莲教从中闹事。”

    海瑞叹道:“若是官府清明,叫百姓有条活路,好人家谁去做白莲教匪?怕只怕官员贪墨,百姓走投无路,那一帮妖人,便可以趁机蛊惑人心,扰乱国朝了。今日山东之事,官贼混杂,其实颇为难办。”

    海瑞又介绍自己沿途之上,查办州府,审出不少疑点。从蛛丝马迹表明,那巡抚刘才为人尖刻,贪心又大。自他上任以来,便是常例缴纳也比以往要高出一成。各地州府为了满足其要求,只能变本加厉的搜刮地皮,便是灾年也不例外。朝廷明明已经减免了山东赋税,可是刘才却隐瞒不报,依旧按原数收取,不知害的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这且不论,单说那多收上来的粮食,如今不见踪迹,这就更是疑点。要知自古以来粮为国家命脉,私自盗卖库粮也是死罪一条。如今海瑞已经算是寻到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多半就能将这位国朝巡抚,斩于马下。

    严鸿听海瑞这般说,也不禁多明白了几分。他此次下济南之前,便多少怀疑,在济南的这场大饥荒里面,刘才身为巡抚,扮演怎样的角色?而和刘才等人吃了一顿饭之后,结合刘才私下怂恿自己那些话,严鸿更是判定,自家这位世伯,多半是济南出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对海瑞的脾气也有所了解,知道既然此人了解到了线索,肯定会追下去。就算自己以正钦差的身份,想保住严府这位世伯刘才,却也未必保的住。他虽然对刘才的种种行为并不认可,然而在这种复杂形势下,却不想海瑞太冒进,把事情闹砸。

    因此他劝慰道:“海老兄,刘才所作所为,自然不能轻轻放过。然而毕竟是传言为多,实证尚少,更兼消失的库粮也没个追索。如今是设法放赈救一省百姓要紧。要是急着收拾刘才,怕是误了正事。”

    海瑞这次倒是难得的没坚持查办元凶,而是点头道:“不错。济南局面,还不止是一个刘才。根据我沿途收来的口供及状纸,李守真、钱凤都难逃其罪。这些人位高权重,一拿他们,也必然牵扯到一群佐贰官员。到时候人心浮动,这放赈之事无人操持,便大为不美。如今只有先全力发赈平粜,等将这灾荒应对过去,再捉这些奸贼不迟。只是济南官商勾结,浑不把黎民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户部发下这十万两银子,也难济大事。如今看来,官府粮商,虽为二者,实为一体,怕是不扳倒贪官就难治那米商士绅。”

    严鸿自腰间伸手,把厚厚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递到海瑞面前道:“海老兄,我严鸿不是个清官,你也自知。喏,这沿途上官员所送程仪,大半在此,还有一些本就是现银,回头去取就是。加在一起,也有几万两。你先用这些钱,朝粮商买米放赈,暂解一时之难。至于平价粜粮之事,看来是难办了。这帮人摆明车马,就是不想平粜。他们的粮食藏在哪,我们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真带兵去抢。更何况王玄身份特殊,多半与白莲教有些纠缠,这又是一桩麻烦,我们如今也算是被放在火上烤了。”

    海瑞见对方肯把沿途搜刮的银子主动交出来,实在大出意料,自来只见过官///员收钱,几曾见过有人把钱主动往外掏?再说赈灾这事,原本办成了固然是功劳,办不成,也未必真要严鸿挨板子。自己这个副使就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顶雷的大好人选。在这种情况下,严鸿却主动交出银子,当真是难能可贵。(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烂药连下

    虽则,即使加上严鸿捐赠出的这些银子,对于赈灾大业也并没有本质改善。但在一心为民的海瑞看来,严鸿倒是比当初淳安初见时,顺眼多了。况且,海瑞还听云初起、叶正飞汇报过严鸿在济南的事,虽然也有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但一到济南就砸了赏春阁,这等救民女,惩恶少的事,海大青天自然是十分欢喜,也对严鸿的印象大为改观。

    海瑞那张黄脸上,当下也露出一丝笑容,道:“济南便是有火,严户侯又有何惧?大不了躲到衍圣公府,还能怎的?对了,你收的银子,可曾全部交出?还是全交出来的好,留下一两一钱,也是玷污了清白,要被人参弹的。”

    严鸿心中闷闷一气,除了你老兄,还有谁这么无聊参弹我。他也笑道:“若是遇事就逃到衍圣公那里,我这钦差身份,王命旗牌,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海老兄放心,我几万两银子都交出来了,留个零头在手里也无趣。”

    海瑞道:“严户侯明白就好。如今,户部银子暂时不动,靠了严户侯这些银子,先去买些粮食,熬粥赈济,算来也当得一两日。户侯可再差派下一队锦衣官校,前往藩库之中,检点粮食,能剩多少是多少,总是聊胜于无。”

    两个谋划初定,这才散去。严鸿自去抓了个有白莲教嫌疑的王府丫鬟来,绳捆索绑,皮鞭蜡烛泻火不提。那丫鬟皮肉受苦,却又记着使命,只得忍气吞声。曲意奉承。

    严鸿一番快活之后。把那丫鬟捆着扔在房里不管。自个去孙月蓉房中睡。他忽又想到,此行又不止自己两个,还一个张诚呢。这位张公公前半程跟着自己的时候,一路收钱收的不亦乐乎。后半程自个微服私访去了,海瑞不收钱的,那一路上官员的孝敬,岂不被他独吞了?娘的,既然你拿了钱。如今这事上他要想独善其身,也没这么便当。

    至于海瑞,他肯定不会考虑张诚。在海瑞眼里,阉人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派阉人来跟随钦差队伍,本来就是不伦不类。所以他宁可和严鸿合作,也不会选择和张诚为伍。再说那张诚一路上只知道想方设法的弄钱,海瑞烦他都来不及,怎会想去和他有什么联盟?

    倒是严鸿心里有数。相对海瑞这种油盐不进的好人,有时恶人更容易交流。毕竟后者还是有着自己的**。有自己的追求。有**的人就有弱点,有了弱点就容易针对性的威逼利诱。更何况相对自己,张诚也是弱势群体,称得上是一个合适的拉拢利用对象。因此上严鸿打定主意,回头就设法把张诚也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至不济,也要把他收的那些银子都给勒出来。

    严鸿在王宅别院改成的钦差行辕中暗自谋划之时,就在王大善人王玄的本院客厅之中,正有山东巡抚刘才拜访。看来,巡抚衙门的宴席散去不久,刘才就反过来到王员外府上叨扰。宾主对坐,香茶鲜果摆开,真是一派悠闲风光。

    只是此刻的刘才刘大巡抚,却全无方才在衙门宴席上面对严鸿、海瑞时那份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面带焦虑,甚至带一点祈求的声调:

    “王员外,这几年本官与你同进共退,法外开缺,让你赚了多少银子,这是两家得利之事,自不必多言。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还望王员外高抬贵手,速速发粮赈灾吧。只要王员外出粮二十万石,其余几家富户再跟随解囊,这济南乃至全山东的灾情便可自解。不然,我可是实在难以招架。那钦差严鸿不是等闲人,他可是元辅长孙。我是靠了元辅义子的身份,才对他摆摆架子。可真要是得罪了他,后面严阁老震怒,我这巡抚怕也是当到头了,到时候又有谁来为王员外你帮忙?”

    王玄王员外尚未答话,却见那位面如橘皮的“王福”总管先冷笑插口道:“刘老军门,这话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几年我家老爷是赚了点钱,刘老爷莫非赚的少了?单就说这次咱们联手倒腾库粮,你从中获利多少,还用我说么?至于帮严鸿,帮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爷爷是你的义父,可不是我家老爷的恩公。依我说,还是早些想个法子,轰走了他拉倒。钦差留在这不走,早晚咱们做的事都要见光。要单是那些私盐、铁矿的事倒还好说,可是那军械呢?那粮食呢?您可别忘了,这些事要是发作了,你刘老爷的脑袋,也未见得就比别人结实。”

    刘才身为一省督抚,王福不过是富豪家的总管,按说刘才怎么也不该把王福一个下人看在眼里,早就该出言呵斥。偏生他一张老脸连变了几次颜色,却是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得拱手道:

    “王总管,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如今,灾民越来越多,几十万张嘴都指着济南府养活。库里的粮食原本不多,若王员外家不但不出粮赈灾,反而再把粥棚停了,这不是逼着灾民暴乱么?到时候民变一起,固然钦差要遭殃,我却也难辞其咎。刘某这颗头,朝廷砍了也就砍了,莫非你王总管户大人多,还能在这民变中独善其身?这不是玉石俱焚么。”

    王福冷笑道:“刘老爷多虑了。你却想想去,自您任巡抚以来,我家老爷几曾让您吃过亏?单说如今这情形,便是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若想尽善尽美,最后只能落个满盘皆输。不错,严鸿确实是有严阁老撑腰,可是您以为他来这里,真的只是想收收你的银子,取了常知孝的脑袋睡了他姑娘就满足?再说,你看他那副使海瑞,一路上耀武扬威,办了多少官吏?依我说啊,你刘老军门干的那些事,多半也有蛛丝马迹落到他的眼里了。”

    刘才却是早已听得了“黄脸包公”的威名。尽管海瑞只有从七品,可称官职卑小,但想到酒宴上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杀人般的光,竟使刘大巡抚也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嘴里泛苦,低声道:“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得罪严钦差了。若是得罪了严钦差,让他和海瑞沆瀣一气,那这济南的事……”

    王福摇头道:“刘老军门,你也是官场混多了,但知道各方协调,委曲求全。其实,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开手脚赌上一场。民变怕什么,你手上有标营,那可不是摆设。听说那位沈参将能杀善战,治军有方,乃是山东出了名的一条好汉。就算灾民闹事暴动,到时候只要他带着兵杀到街头,一顿刀片子砍过去,杀他几百人,还怕震不住乱民?朝廷若要问罪么,就推到严鸿,海瑞他们头上。这样一来,钦差在济南的事务完全一团糟,自然也就没人清查你私盐铁矿、军械粮食的丑事了。等到过几天,外地的米粮凑齐了,买进山东,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说来为这事,我家老爷也折进去不少银钱,山东地面不净,几次外地买来的粮食都被人抢了,我们有什么办法?也只能用这下下之策了。”

    刘才道:“可是真把罪责推给严鸿,得罪了严阁老,只怕……”

    王福怪笑道:“刘老军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要是民变起来,到时候朝廷内部,自然会先打成一锅粥,还有谁有心思顾的到山东这?而你刘老军门随后镇压民变,还地方安堵,那自然是有功无罪,到时候谁来问你?再说,出了大事,严阁老想的是撇清严鸿。刘老军门只要上个折子,把毛病全堆海瑞头上,严阁老多半还要感谢你呢。顺道,好叫刘老军门知晓,这济南城内外的灾民,听说钦差队伍来了,怕是不日就要前去聚集讨米。这样一来,也好见得是钦差处事不当,才激起民变。”

    刘才听王福说灾民要上街,脸色一变:“你……王总管,你等竟要主动煽起民变么?这可是玩火啊。”

    王福道:“刘老军门,这可全是为着你好。实话对你说,就我们老爷的消息,海瑞沿途过来,访查民情,询问官员,早积了厚厚几大本的案卷。只怕你刘老军门做的那些事情,半数已被他记下线索。若被他再在济南不紧不慢的查访下来,你说多糟糕?如今让灾民闹一闹,吓一吓,就算那海瑞不怕,严鸿也是要怕的。只要严鸿心生畏惧,在这里坐不住,多半交割了银两,吩咐下策略,就要避走。到那时,济南的事,不就全由刘老军门做主,万事大吉了么。”

    刘才眼看对方是打定了主意,只得低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告辞。只是……只是你们真要鼓噪灾民上街,千万不要闹大啊。朝廷上对这民变二字,最是看重。若是真惹急了严阁老,怕是老夫难逃身败名裂,王老爷也卖不了好去。”

    那一直不言不语的王玄,此时才道:“军门放心,咱们多年相交,我还能坑你不成?明天让些灾民闹一闹,有我的家仆盯着,出不了事。就是为了吓唬一下这两个钦差,最好是把他们吓到曲阜衍圣公府去,这样也就没人再查藩库的帐本,也是为了你刘老消灾解难啊。再说了,那严鸿你也不必太怕,据我所知,小阁老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一件事他要是搞砸了,说不定小阁老还来个丢卒保车。倒是刘老身为一方督抚,严家不会舍弃你的,尽管放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流毒四方

    刘才听王玄这般说,叹了口气,起身告辞。等他出门之后,王玄才对身旁的王福道:“齐长老,我刚才说的,还成不?”

    那化名“王福”的齐长老略一点头道:“左使背的不错,不过以后语气还要自然点。平时还是要多练,说起官场话来,才能有板有眼。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刘才那厮心思已乱,一时也看不出破绽。”

    王玄又问:“二位长老高见,明天发动起事,真是好时机?”

    齐长老道:“自然是好时机。听闻那严鸿自来济南,号称是微服私访,实则耀武扬威,花天酒地,也是个气冲斗牛的主。咱圣教的人这段时间,在百姓里画符传教,信徒众多。明天咱们煽动灾民,围了行辕。只要那钦差一下令放箭杀人,咱的人马上就带头冲进去。钦差辕门虽然有二三百官兵护卫,但数万人一起冲,再加上咱们的内应,踏也踏平了。趁着难民如潮的当口,咱们把两个钦差活活打死。到那个时候,跟随的这些难民就已经没了退路,想不反都不可能。”

    王玄听齐长老侃侃而谈,连连点头。齐长老越说越得意:“而刘才那老狗更是打死也想不到,他倚为膀臂的参将沈羽,会是我圣教中人。等到抚标营叛乱一起,整个济南还有哪支军马堪可与战?我们一举打破济南,占领军械库房。到时候有粮有钱有人手,十万兵马唾手可得。自济南而山东,自山东而河北。大明的半壁江山。要不了一两年。都能是咱的了!”

    王玄却道:“齐老,这济南的官兵,固然不堪用,可是边军那边又当如何?大明的兵虽然大多熊包,可我听说那边军却不是好对付的,和蒙古鞑子一刀一枪,也是杀得厉害。若是边军杀来,咱们可招架的住?”

    齐长老冷哼道:“大明固然边军了得。可那蒙古人难道是吃素的?库腾汗麾下控弦引弓之士也有十万,早已秣马厉兵以待。只要山东一起事,蒙古铁骑立即就会攻打边关,到那时朱明伪朝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来对付咱们。这就叫里应外合,取江山如反掌!”说罢,齐长老发出一阵怪笑,橘皮般的脸,每条皱纹都喷发着“得意”。王玄也只得赔笑。

    夜幕之下的济南城,四方逃难而来的难民。胡乱躺在高墙外的空地上、垄沟里。城里的路上是不能躺人,否则官差要来打。一夜睡下去。第二天能起来几个,却是谁也说不好。这些人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眼神空洞,脸上却也没什么表情。

    两三年前,他们也有自己穷而温暖的家,有自己的寒舍,甚至有自己的一小块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挥洒汗水,从一年到头的艰苦中挣着生活。

    然而,天灾歉收,官府催逼租税,不肯丝毫放松。为应眼前急,借了高利贷,则是敲骨吸髓,深陷泥潭。从被官差夺去最后一分田地,或是拉走唯一的耕牛时,他们的眼泪就流光了。

    从本乡本土到外省,从又外省回到本乡本土。他们拖着无力的步伐,漫无目的奔波在黄尘之中。一路上,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妻儿。如今对他们而言,唯一的目标仅是活下去,活到明天,找点东西来果腹。其他的感情,都不怎么重要了。

    朝廷的钦差放赈的消息传开以来,各地灾民纷纷逃往济南,把这当做了唯一的活路。那些原本还肯发放一点救济的地方官府,也开始减少赈济灾民的量,而是把灾民驱赶往济南。可是赶到济南以后,数十万相同命运的人,却发现传说中的钦差放粮并没有出现。他们翘首以盼,等待各种消息,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如今,灾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天天从王员外那得到一碗稀饭,保证自己不饿死。然而实际上,能天天得到粥的人也并不多。粥棚的地方总是有限的,很多人去几次能够分到一回,也就很不容易了。还有的人屡次挤不进去,最终活活饿死在粥棚之外,却也无人见怪。

    大家的衣衫破败不堪,皮肤裸露,也无人在乎。便是平素里三从四德的妇人,也不再介意被陌生男人从破洞里看到自己的躯体。早在多日前,一袋粮食就可以换取一个姑娘的贞////操,而如今,却是连这个买卖也没多少人愿意干。对很多女子来说,只要一个窝窝,甚至是一碗稠粥,她们就愿意和人幕天席地的做上一次。

    有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两岁大的婴儿,混不在意旁边的男人,就这么扯开胸前的衣服,把干瘪的奶头塞到孩子嘴里,让他去吮吸。可怜的孩子用力吮吸,却吸不出什么奶来。是啊,母亲已经一天没有东西下肚,哪有奶水给孩子?不多时,受了愚弄的幼童开始挣扎哭泣,只是哭泣的声音也是咿咿呀呀没什么力气。妇人只好轻轻拍着孩子的小屁股,柔声的安慰着:“宝宝乖,莫哭,莫哭。”

    身旁不远的两个男子,四只眼睛并未盯着这女子的胸脯,却死死盯着那个啼哭的孩子。其中一个忽然笑道:“看这样子,这孩子也活不过今天拉。还不如舍了给我们,能当得几顿饿的呢。”

    他这小声的嘀咕,却惊动了那妇人。那妇人惊恐地把孩子拼命的拢在怀里,朝后挪着身子道:“你们要做什么?要敢乱来,仔细我喊巩师兄。我如今,如今可是入了教的。”

    一听到“入了教”,“巩师兄”,那两个四只眼发绿的邋遢男子便没了火种。另一个男子蜷曲着身子道:“别喊,别喊。老陈也只是随便说说,说说。可怜的娃啊,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扛过去。”

    此时有个汉子一路走了过来,一路上时不时的和这个难民聊几句,或摸摸另一个人的额头。等来到那妇人身前时,妇人赶紧叫道:“巩师兄!”

    那巩师兄点点头,用脚踢了一下扬言要吃孩子的那叫老陈的邋遢男子,鄙夷地道:“你两个混混,以后若再敢来罗唣这杜娘子,当心爷把你碎了熬粥!她如今是教里的人,敢犯教友者,死后当沉沦地狱,永不得入真空家乡!”

    转头又看了看那妇人,从怀里一伸手,拿了一块饼子出来,递到那妇人手中道:“杜娘子快吃吧,你若不吃,哪来的奶水喂孩子?”

    那杜氏见了饼子,当下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的,三口两口就吞嚼下去,却噎的不住的打嗝。巩师兄又把水壶递过去。杜氏喝了一口凉水,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说道:“多谢巩师兄。”

    “都是本教中人,既信无生老母,便是兄弟姐妹,何必说什么谢字?”那巩师兄倒是十分洒脱,然后道:“只可惜啊,过的了今夜,不知道能否过的了明朝?”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立刻附近便有几个人听到,凑了过来道:“巩师兄,这话怎么说法?”

    巩师兄摇头叹息一声,却不答话。他越不开口,周围的人越是心急,都道:“巩师兄,你却给咱说说,到底怎么了?”

    巩师兄看人来了不少,这才一拍大腿道:“你们不知道,钦差仪仗昨日进城之后啊,不想着怎么赈济咱们这些苦哈哈,却一心只想着发财。进了衙门,不想着怎么给咱弄粮食,先是去查藩库的帐本,这不纯粹就是为了找茬讹银子么?后面又让几家财主把粮食都交给官府,由官府定价卖粮。大家想想,如今市面上粮食什么价?要是交到官府手里,那就更得涨。”

    一个难民嘀咕道:“他涨不涨,咱都没钱买,横竖一个饿死。”

    巩师兄道:“是啊,那些财主原本还肯舍点米出来熬粥,他这么一闹,到时候,咱怕是连口稀饭都喝不上了。”

    这种事关系每一个人的生计问题,谁能不关心,顿时群情激昂。有人却怯生生问道:“巩师兄,这姓严的钦差,我听说人不错啊。刚到济南就破了一个什么赏春阁,抓了小衙内,救了不少姑娘。”

    那巩师兄道:“这位乡亲,你便是不懂了。这朝中官员有几个好人?刘才、方用贤、钱凤、李守真这帮**害咱千万老乡的事,就不必多说了。单说这破赏春阁的,他是当朝严阁老的长孙,严阁老何许人你们知道吧?刘巡抚可是严阁老的干儿子,你们说,他和谁穿一条裤子?再说了,赏春阁虽然破了,那些姑娘可都留在他身边,为的什么还用说么?他在济南这些天,你可曾见他下来访查民情?成天价就是往官府里转悠,收银子,吃喝玩乐。你光知道他破了赏春阁,抓了小衙内,可是不知道他后来娶了小衙内的妹妹吧?这才是狼狈为奸呢。”

    另一个百姓道:“还有那另一个钦差海老爷,专一能破奇案,平冤狱,也不像贪官污吏啊。”

    巩师兄又道:“那姓海的也不过是靠着大刑夹棍,屈打成招的手段,胡乱断案。更别说那只是为了博名声,最终还不是为了银子?除了无生老母,白莲圣教,谁还会把咱这些苦哈哈放在心里?”

    这话说出,却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道:“巩师兄,你这话不对了。海老大人一路过来,督促地方放赈,救了咱们多少人。他是个真心对老百姓好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万人示威

    巩师兄眼见说海瑞坏话不太容易,赶紧岔开道:“就算那海钦差真是对咱好,他官职低,又能济得甚事?单说眼前,大家快要饿死了,他海大人也不能叫官府拿出仓里的粮食来赈灾,反而官府却要把财主家的粮食都收走。我听王善人的家仆说,兵丁都派到院子里了。”

    这话的惊悚效果,直把群众的注意力吸引了。更有个人接口道:“如此说来,王善人他们,又该如何应付?那可是钦差啊,如何抗的过?”

    巩师兄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那是钦差,带着王命旗牌,王善人又如何敢违抗!他有家有业,得罪了钦差还有个好?没法子,只好把家里的粮食往官府手里送。只是这一来,明日里咱这些苦人儿,怕是没的粥喝了。”

    如今灾民生计,全靠几家粥棚施舍。虽然人多粥少,但终归还是有个盼头,只要赶的上,就能续命。况且入了白莲教的人,又都能得到粥喝,总归不会死。可一听说自明日起就没了粥,这不等于是逼着大家去死?顿时群情汹汹,越闹声势越大,连远处早早闭眼睡觉的人都被闹醒,纷纷加入到讨论队伍中来。

    又有几个汉子道:“娘的,这帮狗官,真不让人活命了?”

    巩师兄道:“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实人,只要有个下力气的地方,谁不愿意平平过日子?可官府催租逼税,大灾之年也不放过。活生生逼得我们背井离乡。如今。连这最后一丝生路。也不给咱们了!”

    这话更是说到了难民们的心坎,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但这帮人多半没什么文化,若要他们想什么好办法,还不如把他们直接宰了来的便当。左右不过是骂几句钦差不是东西,骂几句朝廷昏官当道。

    先前想吃孩子的那邋遢汉子老陈,此时又来了精神,忽然道:“要不咱抢了那些粮行?”

    巩师兄闻听,气的抬腿踢了他一脚道:“城内的粮行。十家有八家挂着王记招牌,是王员外的产业。咱们吃了他这么久的饭,却来抢他的产业,这还是人么?”

    那老陈不敢再说,嘀咕着:“那不还有不是的么?要不抢那些别的老财的产业,再不然抢官库也行啊。”

    巩师兄却没注意这位潜在的流氓革///命///家,自顾道:“大家只这样闲骂,又能济什么事?若真想活命的,我这里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们敢是不敢?”

    众灾民一听。纷纷道:“如今连活路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不敢?只要巩师兄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巩师兄也看的明白,这些人是饿的急了,自然胆子大。当下道:“却也不用这么个说法,咱们是老百姓,水啊火啊的,跟咱没什么相干。我只说这钦差既然是朝廷派来的,也得顾着咱老百姓的死活,明日一早,咱就到钦差行辕门前去请愿,让钦差发米发钱,赈济咱们。自古道人多势众,人一多,钦差自然也就知道咱山东的爷们不是好欺的,也就不敢把朝廷的钱粮黑到他自己的腰包里。况且如今又不是没粮,德州、临清有的是粮食,这些粮食还不是从咱们穷苦人的手里刮来的,现在大灾了,拿来救济咱们,有何不可?只要咱闹的够凶,他们就得把那的粮食运到济南来,到时候大家到明年都不用饿肚皮。”

    灾民闻听,也觉得有道理。更有人道:“我们也没这么贪心,只要把眼前熬过去,明年能种了田地,也就不怕挨饿。”

    巩师兄见上面交代的事已经办成,心头大感快慰。他也知道明日的事一发,到时候动起刀枪,这里的人十成中怕是连一成也活不下来。瞅瞅姓杜的娘子,还在怀抱着婴儿,轻声哄着。巩师兄不禁叹息一声,扭头走去。

    次日清晨,严鸿还没起床,就被身旁的孙月蓉推醒。他迷迷糊糊起来,却听到行辕外面,隐约的喧哗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似是在喊叫什么。孙月蓉久在绿林,警醒过人,当下起身抄刀道:“听这声音,怕不下一两万人,难道是闹了民变?也不用怕,我一人一刀,也保你出去。”

    待等严鸿出了屋子,奚童已经迎上来道:“回大少,如今这行辕外面,已被无数灾民围了。大少还请保重身体,不要出去。奚童在此,豁出命不要,也保得大少平安。”

    严鸿看得明白,奚童这小子,平时只要看自己和妹子滚床就不顺眼。可要是自己有了生命危险时,这小子也绝对会把保住自己的命当做第一要务。再联想到宝蟾对他的恩惠,想必这小子是宝蟾姐的铁杆嫡系,有这种表现也不奇怪。

    他哈哈一笑道:“奚童放心,你家大少没这么容易死,你宝蟾姐也没那么容易守寡。待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吩咐王霆他们,去把少爷准备那几箱子法宝拿来,有那个玩意,估计能镇的住场子。”

    又走了两步,却看田盼儿带着宝儿也在候着。盼儿给他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大老爷,您……您老人家多保重。”怯生生说完这句,脸上已是绯红,躬身退下。

    宝儿却闹着道:“爹爹,外面什么吵,我怕。”严鸿摸摸她的头道:“宝儿别怕,你跟你娘好好待着,别乱跑。”

    这小丫头自来行辕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管严鸿叫起爹来。这事儿原本不太对劲,但严鸿自个倒不在乎。他如今尚无子息,看宝儿这丫头虽然瘦小,长得可真端正,而且嘴巴也甜。再则自己如果真的准备把田盼儿收为妾室,那这个拖油瓶丫头就当闺女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三国时候人家操哥最爱人妻,拖油瓶儿子都是有一个养一个的。至于说到礼法规矩,宝儿是女孩,反正早晚都是别家的人,严府也不会太在意。

    严鸿一路到了王宅的大门处,却见海瑞冠带整齐,已经肃立在那,身旁李鲲鹏持剑侍卫。只是门口的锦衣卫却不敢开门放人出去,相反把三道门闩放下,防备难民冲门。

    此时到了门口,外面呼喊之声听的略真切,只听外面一声声喊着:“钦差大人请速速开仓放米,给我们一条活路。王善人的粥棚开不下去,官府就要管我们饭吃!”

    诸如此类的言语,一浪高过一浪,间或还有人拿了东西乱丢,砸的大门乱响。门后面的锦衣卫,人人面带怒色,只是未得钦差命令,不敢上墙去还击。

    严鸿听到外面的嘈杂,也有些紧张。但他毕竟在绍兴府也经历过这种群体**件,加上从穿越前做保险得来的经验教训,知道这种时候,越是怕事回避,越没法解决问题,倒不如迎难而上。因此他吩咐一声:“取梯子来,待我上墙一观。”

    前门警戒的邵安忙道:“长官使不得,外面聚众不下数万,里面鱼龙混杂,长官到墙头,小心受了暗算。我已吩咐下去,叫弟兄们取了弩箭鸟枪来,看谁敢放肆,便当乱党毙了!”

    正说着,果见一队锦衣卫,带着鸟铳、弓弩,扛着几架梯子过来。严鸿忙道:“休得乱来。这外面的难民,多数是被裹挟,你要随便开枪放箭,岂不是反而激怒了他们?就打死一百个,一千个,又有何用?任何人不许开枪放箭!且等取法宝来。”

    邵安这会儿相当紧张。当初在绍兴之时,那情形也是危险,但比起今天却要好上许多。那会儿面对的好歹是有家有室的城镇百姓,鼓噪的多,动手的少,所以圣旨一来,立刻就散了。如今面对的可是灾民,他们原本已经赤条条只剩这一条命,简直就是一个火药桶,一个火星上去就能引起爆炸。历来大灾起时,灾民冲击官府,哄抢官仓的事屡见不鲜,倒霉的官吏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数。如今不让开枪放箭,却又该当如何应对?

    邵安等人也知道严鸿这一路上带了几个大箱子,只说是法宝。众人哪个会信他有什么法宝,可如今眼见群情汹汹,只怕一个处置不当,真会激起民变,到那时自己被打死是小,严鸿可出不得危险。

    此时见刘连带着十余个民夫,抬了大箱子过来。打开盖子,里面一个个铁制之物,形制颇似头盔,下面多了一个握把,众人彼此相视,全不知这是什么玩意,干什么用的。

    这时有一个锦衣卫小旗来报:“禀钦差,这宅院院墙甚大,外面的难民虽然大多聚集在前门,却也有不少在各处围墙外待着。西边院墙已经有人试图攀爬了。王总旗虽然分派了三十名弟兄散布在四面墙上护卫,但是怕人少不敷用。幸亏云初起先生一再要求,带了十名校尉往来巡逻,看哪处吃紧便去协防,如今刁民们总算还没冲进来。但各处已是防不胜防。还请户侯速速决策。”

    严鸿点头道:“若不快快把这些灾民弹压住,事情却是麻烦。”说罢让人架起梯子,自己抓起一个土喇叭,攀着墙头,将脑袋露出半个在外面,瞥了一眼。但见外面人山人海,比当初绍兴聚集之人,何止多了数倍。前排看来,这些人多半都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带着一股求生的哀怨和愤懑神色。尽管多数有气无力,可数万人杂乱喝呼,那声音还是汇成一股海浪般的乱流,滚滚笼罩而来。

    严鸿举起喇叭,一边向下面的众人示意,一边把喇叭口伸出墙外,高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本钦差与你们分说清楚,不可在此聒噪,有话慢慢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分而治之

    他这扯脖子一喊,经过这大明土造扩音器的放大,声音加强了数倍,直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一时声势一衰。那些锦衣官有样学样,也都攀上半截梯子,拿起这土喇叭齐声高喊。上不得梯子的,就拿着喇叭在下面喊。严鸿喊一句,他们跟一句,却是异口同声,声浪滚滚。几十个人的声音,喝将起来,竟然硬生生压过了那数以万计的难民。

    这些百姓被白莲教鼓动,本是存了来讨要说法的心思。可是这种**,与两军交战有类似之处,气势重要异常。当初在绍兴,严鸿气势不济,便失去了先手,差点闹了个满盘皆输的局面。如今则正好反过来,他研究这土喇叭,一方面是为了对付绿林山寨扬威所用,另一方面,也是应对着可能的群众场合,今天恰逢其时。

    那些难民本就是男女老少皆有,属于有组织无纪律。白莲教虽然在其中煽风点火,但面对数万难民,也难以约束。只能是安排部分人从中带头挑唆,激起百姓的怒火,跟着一起闹事而已。真想做到令行禁止,则远超出其能力范围之外。

    这些百姓凭着一股求生本能,来到钦差行辕之外,但是天生对官府的畏惧,又让他们不敢过于放肆。最终也只能用喊几声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已。

    然而自来“民心难欺”,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些老百姓虽然怯懦畏官,但由于饥饿、对官府的失望、对生存的渴望等诸多因素堆积下,其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所谓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一旦爆发。那些看似畏惧、怯懦的百姓。将顷刻间变成毁灭一切的洪流,在有心人的诱导下,足以将整个济南化为人间炼狱。

    如今严鸿拿这大喇叭一通喊,又有数十名官校响应,声震屋瓦,直把这些百姓吓的纷纷后退。本身对奉了圣旨的钦差就颇生敬畏,如今这雷鸣般的声音,遮莫是天家的护身法术?他们彼此之间又没有明确统属领导关系。人多心不齐,却无法形成统一的凝聚力,难以对抗。看见前排有人退了,后排也就跟着后退。

    严鸿从墙头后面瞥见灾民后退了数十余步,心下大喜,这土喇叭首战告捷,看来今儿有门!他回头对锦衣卫道:“瞅见没有,法宝堪用。待本钦差上墙头对他们训话。”抬腿便要继续往上爬。

    此时孙月蓉和贺大勇等人早已赶了过来,他们也未曾想到这小玩意,竟然能让人声音变的如同雷鸣一般。贺大勇本来见这才几天光景。严鸿就纳了新宠,心中颇为义妹感到不平。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这小子。可眼看他竟然不知死活的要上墙去,还是一把拉住道:

    “严钦差,你是万金之躯,损伤不得,如今外面情形复杂,可不要随便往上面去,这要是人群里有人给你一镖,那就糟糕了。”

    严鸿倒是十分客气道:“贺老兄不必多虑,兄弟我料也无妨。再说也有人在旁护卫,就算有暗器,也伤不了我。”

    孙月蓉抽出单刀道:“我跟你上去,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劈了他!”

    严鸿笑道:“把刀子收起来,拿刀动杖的,看着像恶霸似的。拿面盾牌护身就好,再说我是奉旨钦差,这些百姓也不敢把我如何。”

    话是这样说,如今他的身份特殊,谁敢让他轻身犯险?因此梁如飞、李鲲鹏、奚童、孙月蓉纷纷上了墙头,手中也提着虎头盾牌以做保护。严鸿则举着喇叭踩在高几级的梯子上,半个身子探出墙,提起中气,高声喊道:

    “山东父老乡亲们,你们听着,我乃朝中严阁老的长孙,此次山东放赈的钦差严鸿是也。大家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正所谓一人说话众人听,众人说话乱哄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你们想要什么我就不清楚,我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帮你们?所以,你们还是选出几个代表来,与我把话说个清楚,再做道理不晚。”

    他拿出前世的推销员忽悠基本技能,加上手拿土喇叭,十足一个大型超市庆祝活动主持人风范。可是说的话,却不是单纯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是一句一停,抑扬顿挫。这样语速放慢下来,也能显得更加自信和有气势。那些百姓终究怯官,听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若说选出个头目来,谁又能当的了?

    严鸿这一招也是厉害。本来面对数万难民,闹哄哄的情况下,说任何话都可能被人无理打断。尽管手持土喇叭,可以靠音量优势强行压制,但这种压制下,只能继续让场面混乱,而场面一混乱,普通群众多半就会头脑发热,被人煽动做起亡命之事。

    如今严鸿先用大喇叭镇住全场,再让难民推举代表出来,这一来,就把原本无序的场面,变成了少数人之间的交流。不管这出来的少数人是什么态度,至少绝大部分群众,是会比较老实地关注着双方的对话。而对他而言,这种对话环境,显然比直接面对数万人的交流更加容易控制。这也是他前世在备考中常见的情景处理题型,如今照葫芦画瓢,却是驾轻就熟。

    这帮难民既有外地来的,却也有济南附近乡村,乃至济南本地人。彼此之间多半是不怎么相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既怕别人不能担负重任,话说不清楚,又怕是到时候枪打出头鸟,做了这带头人,万一被官府捉去杀头,可不是好玩的。

    “巩师兄,你躲啥?平日里就属你能说会道,这事,离了你怕是不成。”

    “黎师兄,依我看,这与钦差斗嘴的事,还是要看你的本事。”

    百姓们彷徨无计之中,看到身旁的那些白莲教的师兄,就纷纷想起拥他们出面。毕竟这几日里,维持秩序,申领米粮,乃至画符治病,全靠这些师兄们从中操办,在百姓之中也确实积累起了人望。因此,到这关键时刻,自然而然被推为首领。另有几个就是一把胡子,侥幸未死的老人,所谓年高德劭,也被推选出来。一共选出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朝前一走,便与大队群众拉开了距离。那些白莲教徒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决绝之色。

    他们知道,就在这数万难民的队伍中,埋伏着不少的白莲教徒,其中颇有些是武艺高强的刺客。原本想的是直接煽动群众逼近行辕院墙,钦差若是不出来,就一直在外面鼓噪,直到积累了足够的怨气,一举打破辕门冲进去。如果钦差出来,则大呼大叫闹得钦差无法开口,再趁着混乱,由埋伏的刺客加以袭击,然后聚众攻打行辕。

    尽管钦差行辕有二百锦衣卫把守,其中还不乏高手。真要凭自己这数百核心教众,未必能强突进去。但再加上数万难民一起冲涌,那就完全不成问题了,拆也拆平了院子,踩也踩死了锦衣卫和钦差。要是钦差下令锦衣卫开枪放箭,那就更妙了。死伤一批百姓,只会加倍激怒百姓,济南数十万人的起义就触手可及。

    可是谁知钦差手持那个造型古怪的东西,竟然能把声音放大,压制住了他们的煽动和鼓噪。如今又提出要选人上前说话。这些白莲教师兄却也知道,此刻若不出来占住领导权,人心就会散去。

    因此他们就另行打好了主意,待会谈判代表与钦差交谈时,先用言语撩拨钦差的火性。等到双方火气起来,再振臂一呼,鼓动群众往前冲,趁乱由刺客发射暗器,杀了钦差,再发一声喊打将进去。就算杀不了钦差,这暗器射击下,墙头上火枪弓箭必发,虽然自己这几人万无幸理,但是百姓群情激奋,一样能把这行辕砸个稀烂。

    这帮人都是白莲铁杆,早把一切豁出度外,皆存必死之心。难民汇聚起来如今已有数万,其中白莲教徒不下数千,不过多半是这一两月间入教的,尚不能济事,也不能指望他们主动造反杀官。核心人物不超过五百,人人带了兵器,只等到事起之时,杀人放火,洗劫济南城中各大富豪,举兵打江山。

    这些白莲教铁杆一想到自己虽死,但日后新朝建立,自己的名字将名标青史,不由人人心情澎湃,齐步上前。他们心怀鬼胎,这一番激动,却忘了自己如今是灾民,见官本该怯懦畏惧才是正理,这般气宇轩昂的模样,哪里像个普通百姓?

    严鸿在墙上看的真切,见十多个代表中,三分之二的一副慷慨捐躯的架势,便知这些人必不是百姓。只是如今这种情势之下,不能直接戳穿他们,还得先虚以委蛇。当下严鸿故做不知,只是庄严问道:“来的这些,便是山东百姓的代表了。尔等却有什么话,对本钦差说?”

    那巩师兄抢先道:“钦差大老爷,我等都是逃难的灾民,没读过书,不认得字,朝廷的大道理我们不懂。我们只懂饿了要吃,没有米下锅,就要饿死。我们年年地里刨食,得的粮食多半交了官府租税,如今遭了灾荒,朝廷还一味要租要税,逼得大家伙家破人亡,卖儿卖女。我们走投无路,只得逃难,这一路,有的病死,有的饿死,有的累死,有的给豪奴打死。如今各地都在说济南放赈,叫大家伙回济南。可是回了济南,官府却不管我们饭吃。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王老爷厚道,拿自家的米粮给我们吃,却又犯了谁的王法?为什么要把粮食收上去,不给我们饭吃?既然大老爷是朝廷钦差,那还请拿个章程出来,不要让我们再饿肚皮。大家说,是不是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得寸进尺

    这套词,巩师兄却是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深得百姓之心。巩师兄这一问,随行的代表中几个白莲教徒也跟着应和,而混迹在难民队伍里的白莲教铁杆纷纷叫嚷“对,对!”带动数万百姓,一起发出雷鸣般的吼声,震得墙头上众人耳朵里一片嘈杂。

    严鸿也知对方这话里话外,煽动着百姓的不满情绪,又吃定了自己手中无米,只要自己用什么言辞推辞,他便要咬紧了要吃要喝。人群喊声越来越大,眼瞅着情绪又要失控了。

    好在手中有法宝,当下举着喇叭,大声喊道:“说得好!民以食为天,老百姓长了嘴巴,当然要吃饭!本钦差既然奉旨到此,自然要管大家饭吃!但是这粮食总不能屯在这钦差行辕里吧?”

    严鸿这几句话一出来,声音滚滚,先压制住了前排的鼓噪。老百姓虽然没啥知识,却也懂道理。一听钦差没有出声呵斥他们,而是顺着说就该吃饭,又承诺管他们吃饭,那一股子逆反的劲头自然先泄了三分,也不张嘴乱喊了。

    更有的改去制止身边的人:“都别嚷嚷,听钦差说啥理!”前排声音一小,严鸿的喇叭传得更远,这么着,很快黑压压的数万人,大多数都停止了鼓噪。只有少数人还在发出喧嚣,但嚷了一阵发现身边没人跟随,也都没趣的闭嘴了。

    本来按白莲教的想法,就是不能让这钦差说话,只要对方张嘴。自己这边就发声喊叫。打嘘破坏。想那钦差年纪既轻。为人又骄狂,必然受不得撩拨。只要喊一声打,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不想严鸿手中那个状如头盔的玩意实在太过讨厌,饶是这好些白莲教徒都练过功夫,中气颇足,却也喊不过那东西。眼看百姓被严鸿的话说得静了下来,自己人如果捣乱破坏太明显,露了痕迹。就失了民心,还如何造反?这事只能做的不显山不露水,才为上策。

    因此,另一名白莲教的黎师兄上前道:“我说钦差大老爷,我等虽然没什么见识,可好歹也被官府欺的次数多了,不这么容易上当。你们官老爷最擅长的就是一个拖,一个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等到把我们饿死大半。你们就凭空省下了大笔银钱米粮,是也不是?你这到底几时能给我们饭吃。今天咱就要一个章程。”

    这黎师兄态度嚣张,言语间全无半点对官长的尊敬之意,院子里的锦衣卫听着眉毛上挑,几乎就要喝骂起来。倒是刘连、邵安等人跟随严鸿也有一段时日,知道这位爷台,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若是他不肯当面发作,必是有不能发作的理由,便指点士兵们强压怒火。

    只见严鸿依旧是举着喇叭,不急不慢,大声喊道:“乡亲们且听我说,哪个王八羔子才想故意拖延时间,饿死大家。钦差队伍前天才到济南,昨天便已经召集各位员外,商量赈济的法子。须知朝廷放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事需要分几步走,一是官府出钱,从几位员外那里买米,然后低价平粜给大家,二是发银子赈济穷人,三是给米熬粥,以保证大家不管多穷,都有粮食填肚子。这三件事,哪件也离不开本钦差操办,你们却把我的行辕围了,我出不去,却又如何操办法?”

    严鸿大喇叭声声如雷,也不讲那些之乎者也的套话,说的都是大白话,听起来反而可信。前面十多个代表中,那几个老人非是白莲一党,听严鸿说话有道理,便纷纷点头。

    那黎师兄眼看不对,忙道:“钦差大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想把粮食全收到官府里,到时候不放出来,我们怎么办?连一口稀粥都没得喝了!这样吧老爷,你若说想要操办,那我们可以放你出去。或是你需要哪个官,我们就去请哪位大老爷过来。可是要让我们撤了围,你回头却还是今推明,明推后,几时是个了?老少爷们,这个围咱可是撤不得。钦差,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给点粮食救命吧!”

    严鸿见这厮胡搅蛮缠,这才把眉毛一竖,口气中带上了三分严厉:“本官奉了万岁爷的钦命,来此放赈,就是要救济南百万乡亲的命!本官昨日召集各位财主,也是想劝各位财主,一边卖粮给官府,让官府低价出粜,一面多出些粮食来熬粥救济。却不知是哪个说我们要把粮食收起来不放,敢出来对质么?”

    他这话义正词严,说得却是掷地有声。那黎师兄一时语塞。严鸿又冷笑道:“再说,本钦差救命,救的是那些无衣无食,饥寒交迫的难民。这位老乡啊,我看你,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实在看不出像是饿了几天的人啊。也难怪你有力气嫌这嫌那,挑三拣四。你身后那些乡亲可不成啊,我看大多已经饿的没了力气,全等着本钦差办事,发下粮食才好救命。各位乡亲啊,你们有跟我缠这儿磨牙的时光,还不如早些帮我调来粮食救人,才是正经。”

    他最后这几句话,故意避开了和这几个带头人的纠缠,只是向着那围着行辕请愿的百姓说话。他这大喇叭声音传的远,本来灾民是四面围困官邸以造声势,一听到钦差这说话,并非不肯放粮,顿时原本的敌忾之心也就泄了三分。

    虽然有白莲教中的人,想要约束住大家,怎奈灾民人数远多于铁杆白莲教徒,而新入教的人,对于无生老母的崇拜信仰显然抵不过腹内饥饿,不肯听令。于是原本的黑压压围困之势,现在是交头接耳,自相混乱。还有人高喊:“好钦差,快快放粮吧。我等即刻撤围。”

    再听严鸿说的句句不离粮食,众灾民不住纷纷点头。更有几个大胆的灾民跑上前几步,对黎师兄道:“黎师兄,我觉得钦差大老爷说的有道理。咱有时间在这费口舌,还不如先自回去,等钦差给咱们放赈。”

    还有人心中暗想:这钦差说的有道理,我等饿的面黄肌瘦,那米粥终究不能吃饱,生龙活虎的汉子都没了气力。怎么这些白莲教的师兄各个红光满面?难不成那符水法决真能当饭吃?可我们喝了符水却也没半点用处啊。

    眼看民心涣散,白莲教的几位师兄除了暗恨这些百姓有组织无纪律之外,只得强自说道:“乡亲不要被他骗了!咱这撤了围之后,钦差他得了空闲,即刻调兵来拿人!到时候刀斧齐施,怕不把咱杀个人头滚滚?那严嵩就是朝中一等的大奸臣,他的孙子能好到哪去?”

    此时在灾民队伍里便有人应和道:“不错,那严嵩乃是朝中头号的奸党,咱们百姓吃不上饭,便都是他害的。想当初他害过夏阁老,害过杨司官,咱岂能信他家里人说的话?这山东的官吏如狼似虎,催租逼税,抓人抢牲口,祸害了多少家人!像这样的贼子,又有什么资格来当钦差?”说话之间,便有人朝墙上的严鸿丢起石头来。

    大多数百姓对于什么夏阁老,什么杨司官,都表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但听到白莲教说起当初被贪官污吏害得家破人亡的惨象,许多人却也动心。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去拿石头丢朝廷钦差,害怕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但是也有些青壮年跟着呐喊鼓噪起来。

    眼看石头飞来,严鸿身边之人,皆持盾牌侍卫,便以盾牌去挡。那几块碎石,却是万难伤人。只是这些丢石头的人,手上劲力也都不弱。本来距离甚远,但仍能打到墙上,而且格挡之下,竟然发觉有几块石头力道颇强。真若是打上,那不光是头破血流之险,甚至会送命的。墙上护卫的都是练家子,便知发射之人必是深通技击之术,这石头根本就是蓄意害人。

    孙月蓉柳眉一竖,便要喊一声“拿刺客”,严鸿一扯她胳膊,小声道:“此时不可声张,否则就中了反贼奸计。”这时眼看有人丢石头,场面再度失控。一些汉子一边嚷嚷,一边往前逼近,扔的石头劲力也越来越大。还有些青壮年开始低头弯腰捡石头。扔过来的石头越来越密,严鸿等人虽有盾牌护身,也都只得低头到墙后面躲避。

    就在危急关头,却听海瑞高声喝道:“我乃是朝廷钦点副使海瑞,王命旗牌在此,哪个敢造次!”说罢,一甩袍袖,扶着梯子大步上了,用驾官指头朝下面一指:“谁敢乱丢石头,莫非要害十万乡亲的性命!”

    严鸿一见,吓了一大跳。这个爷可是个不怕死的主,不像自己这般惜命。万一一个不小心,真被暗器打死,可就是大事。却看早有李鲲鹏飞身过去,手持一面盾牌护卫。严鸿又吩咐手下人仔细着护住海瑞。

    海瑞倒是全不在乎,当真有诸邪辟易的派头。说也奇怪,他那瘦身子在墙头上一出来,前排的百姓顿时安静了许多。原本嚷嚷的,捡石头的,很多都停了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镇山太岁

    海瑞咳嗽一声,整整袍袖,又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海某在此,若有甚么冤屈,可细细说来,本官要为你们做主。本官奉了王命旗牌,便是那督抚大员,只要他敢荼毒生民,照样拿下!”

    这时一个锦衣卫已经把那大喇叭放到海瑞的面前,这位爷原本就中气十足,透过喇叭出来,更是威严无比。此时四方灾民云集济南,彼此之间也互通消息,灾民中有不少人听过这黄面龙图海青天的大名。更有些灾民,原本就是一路跟着海瑞的队伍来的,在沿途各县,全亏了海瑞令地方官府赈济,才挣得性命。

    因此这些人一见海瑞出来,更扬言要为自己做主,顿时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下跪道:“原来是海青天在此,我等不知青天大老爷在此,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民众的行为,最容易互相传染。队伍里有人一跪,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会儿,行辕外黑压压的人群就跪下一片。有百姓高声道:“海青天啊,救救我们的性命!我等都快要饿死了!”

    海瑞拱手团团行个礼:“各位父老,休要担忧。海某人奉旨来山东,断不叫百万父老受屈。本官与严钦差已经会合商议,不日便下发粮食,救大家的急。”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这海瑞和严鸿是一党,来骗咱苦人,岂能信了他!”说话间,几块石头又朝海瑞飞去。所幸李鲲鹏眼疾手快,急用盾牌一挡,当啷几声脆响。经过喇叭的扩大。分外刺耳。海瑞却面不改色。矗立不动。

    此时下面有人高喊道:“哪个敢朝海青天丢石头,一顿老拳打死了再说!”此言一出,身旁之人,纷纷附和。更有人高呼:“打海青天,便是要害咱苦人儿,把这贼子抓住生吃了他!”

    山东之地民风剽悍,人多习武,非是别处可比。白莲教选在此地发难。也是看中了这点,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这些灾民虽然人不得食,力气不足,但胜在人多势大。这一下齐声吆喝,端的是声威惊天。那些藏在人群中的白莲好手,却还有哪个敢发动?先前几个朝海瑞扔石头的,面如土色,悄悄退出人群跑了。

    眼见海瑞这般威风凛凛,严鸿也不由心生佩服。自己这个钦差,靠的是股虚火。坑蒙拐骗,百姓才不敢招惹自己。倒是海瑞这等响当当人物。一路罗里啰嗦,可是却让百姓衷心敬仰。如今到这关键时刻,果然生效。

    只听海瑞又道:“众位乡亲,海某不才,忝为朝廷副使,辅佐严钦差,代天子赈济山东百姓,怎敢不殚精竭虑?尔等皆好百姓,不合受了奸人蒙蔽,来此围攻行辕。要知朝廷自有法度,怎可容尔等肆意而为?如今趁着还未酿成大祸,快些散去,免得耽误了赈济之事。海某在此担保,今日定让你们有粮下肚。如若不然,只管寻我来说话。”

    百姓见海瑞担保,倒比严鸿方才的话更有说服力,各自纷纷后退,不再出声聒噪。巩师兄、黎师兄等人心有不甘,但若是他们与海瑞胡搅蛮缠,或是暗下杀手,即使不考虑朝廷王法,单是百姓那关,就不怎么好过。因此也只得混在人群中退去。

    就在人群纷纷四散之时,却听有人高喊:“不好,官兵来捉人了,咱们中了严贼的缓兵之计。”须臾,却听得阵阵鼓点,从远而近。

    严鸿在墙上仔细张望。那王家别院,本位于城中一处空地,如今通往空地的大道上,只见盔甲耀眼,刀枪生寒,怕不有上千的人马,向行辕处冲来。须臾,已经出了巷口。这标人马来的迅速,队型整齐,一见可知决非普通的兵马可比。

    离的近了,严鸿看的清楚。为首之人三十几岁年纪,生的身躯高大,宽肩厚背,虎体狼腰,国字脸,淡金面皮,剑眉虎目,如戟短髭。他顶盔罩甲,外披战袍,胯下黄骠骏马,手中持双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而在他身后,则是精锐兵马,人人兵器在手,队型严整,旌旗翻卷,遮蔽天日,约莫二千余人。虽然从人数上远少于聚集的百姓,但纪律十足,装备精良,从气势上顿时把这些乌合之众完全压倒。

    大队兵马在空地边缘列开阵势,一百多支火铳,二百余张硬弓,齐齐成排,震人心魄。更分出四队游兵,每队百余人,往其他几个道口列阵。虽然这里官兵人数不到百姓半成,竟反倒是把这些难民隐隐围困。这一下,那些灾民,都吓得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却见那带兵的官儿下的马来,上前几步,对着行辕墙上跪倒道:“标下济南抚标营领四品佥事衔坐营参将沈羽,见过钦差老大人。闻得灾民暴乱,围攻行辕,又有人抢劫粮行。末将解救来迟,老大人恕罪。”

    施礼已毕,沈羽站起身来,掌中双刀随手挽了个刀花,盯着那些百姓道:“尔等胆大包天,竟敢冲击钦差行辕,形同叛逆!来人啊,与我准备了。将乱党尽数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兵丁自不怠慢,已经排好交战队型。长枪手在前,刀盾手拱卫,弓弩手四斗良弓斜指半空,狼牙搭弦,而火器手却是将手中火器前指,点燃木炭,准备发射。

    行辕外这数万百姓原本还在庆幸终于得了生路,没想到顷刻之间,竟然就面临要被血腥屠戮的命运,一时间人人自危,各个彷徨。他们不由的又把眼睛瞟向那些平日里惯为大家出主意、想办法的白莲师兄们。而百姓中的青壮,那麻木的眼神中,逐渐多了一些名为愤怒的东西,不自觉的把拳头握的紧紧。还有的左顾右盼,却是在找有什么可以当兵器用的东西。弯腰捡石头的人又多了起来。

    那些白莲师兄暗自出了一口气,心道:官兵来的真是时候。眼看在严鸿海瑞的威逼利诱下,人心将散,今日大事难成,却不想情形陡然变化。这二千官兵一来,等于往百姓这堆渐渐熄灭的火上浇了一勺子油。只要严鸿喊一声拿,说一声杀,白莲教徒们便可怂恿百姓,打进钦差行辕,杀了严鸿、海瑞,则万事可行。

    按他们想来,严鸿为人跋扈胆大,胡作非为,连四品知府的女儿都敢睡,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事?这帮人故意落他面子,与他为难,不把他放在眼里,话里话外,又把严家上下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还不得怒火满胸?武力不及时,自然要装装孙子,可如今大兵在手,怕不直接下令来个大开杀戒?

    更有的师兄,已经开始撺掇百姓了:“乡亲们,狗官调兵来了,咱们再不拼死反抗,就只有活活叫人拿去害死!冲进行辕,和狗官拼了!”

    正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先听得海瑞高喊一声:“住手!休得伤害无辜百姓!”又见严鸿拿起喇叭喝道:“沈参将休得放肆!尔等济南诸路兵马皆受我节制,谁敢妄伤百姓者,立即军法从事!”

    天子颁给他的密旨,在刘才接钦差时,已经予以宣读。山东各路兵马自高延宗以降,都要服从严鸿指挥,沈羽也不例外。抚标营无非是为了战争需要而成立的一支巡抚直辖武装,又不是私兵,自然不能独立于大明军事系统之外。

    “尔等刀入鞘、箭入壶!有伤百姓者,杀无赦!”严鸿拿着喇叭,继续高声喊喝。其他锦衣卫拿着喇叭帮喊,声音传的甚远,百姓和官兵都听的清楚。兵卒们自然收了兵器,不敢再做砍杀射击之态。

    然而百姓队伍里,又有人喊道,“狗日的官兵,只敢跟百姓逞能,又算的什么好汉?”说话之间,一块石头就飞了出去。这块石头足有鸡蛋大小,去的又急。官兵们自来只有老百姓怕他们的,也没想到敢有人丢石头,更兼严鸿已经下令收刀,心理上也处于懈怠。一时间躲避不及,早有人被砸了个满脸开花,哎哟一声,仰面便倒。

    这些抚标营的标兵,可不是那普通卫所军可比。他们身为巡抚亲兵,平日都是被捧到了天上,足粮足饷,各个也是眼高于顶,自不会把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不想泥腿子今天居然敢朝官兵丢石头,还打把自家兄弟打成重伤,这还了得?那些士兵顿时聒噪起来,更有人高声喊道:“我们的弟兄不能白吃亏,这帮贼骨头敢伤官兵,却容不得他们!”

    那沈羽回头看见,双眉一竖,将双刀往左右一摆,眼看便要发令。

    严鸿站在墙头上,见此情形,不由一阵怒火。白莲教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接二连三使出来,却也让人感到招架为难。对付老百姓,往往越高明的办法,成功概率反而略低。你真跟百姓讲什么冥煮尸油?那只能被当做疯子来看待,纯粹胡扯。相反,粮食,生命,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更容易获得共鸣。

    士兵也是如此。混入几个歹人,藏身百姓之中,袭击标营。如今抚标营的人被打伤,这些丘八若是放手砍杀,那些百姓肯定不会引颈待戮。到时候一旦两边交起手来,局面必然不可收拾。(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当机立断

    因此严鸿赶在沈羽开口前,急忙又喊道:“抚标营兵士,不可造次!不可造次!这行凶之徒打伤官兵,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

    接着严鸿又转向百姓道:“乡亲们,大家千里奔波,无非为了一条活路。如今到了济南,不日官府开仓放米,便是给了大家一口饭吃,捱过荒年。但是开仓放米,离不开官兵弹压。否则,若是赈灾的米粮被那强人劫走,大家吃什么?又或者老百姓中强的欺负弱的,青壮年欺负老幼,男人欺负女人,让有人吃不到饿死,有人吃到撑,这岂是大家所愿?又或者有那恶人从中作梗,必须要答应某些条件才能分到米,勒索逼迫良民,这岂不糟糕?所以,这些官兵儿郎,实在是保护各位好百姓的。如今却有凶徒混在你等好百姓中,打伤官兵,意图挑拨官兵和百姓相互殴打,这等险恶用心,该当千刀万剐!朝廷恩德,不代表软弱可欺。纲纪不可废,殴伤官兵,非同小可。本钦差宣布,一日不拿到凶徒,这米,就一日不能放,否则王法何在?锦衣官校,与我擒拿这殴伤官兵的狂徒!好百姓速速闪开,莫被牵连!”

    严鸿心知,此时自个面对难民中混迹的这些白莲教徒,早已仁至义尽,若再是一味容让,反而助长其气焰,因此也要来个刚柔并济,恩威并举。他一声令下,那王霆、刘连应一声是,飞身跳下墙头。

    这二人武功皆自不弱,倒也不怕有人敢暗算他们。下了高墙。直奔百姓群中而去。不等他们到近前。只听一阵拳脚殴击之声,无多时,十多个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汉子,按住一个人推了出来说道:“便是这厮,胆大包天,敢殴伤官兵,还想跑。被我们拿住了,交给大老爷处置。”

    山东之地,民多习武,这帮灾民里,懂些拳脚的人不在少数。而这白莲教徒也自倒霉,觉得身在百姓中,当是安全无比。不料严鸿那一句,一日不拿到凶徒,一日不放米,就把他放到了和广大灾民对立的位置上。

    虽然这些灾民里不少人入了教。不过图的只是得符治病,以及确保能领到粥喝。如今钦差一说。不抓住凶手就不发米,哪还顾的上什么同道之情?自然是群起而攻。那白莲教好手武功倒是不错,怎奈双拳敌不得四手,身边的人一齐来攻,如何遮拦的住?

    至于其他白莲教徒,见此情景,各个胆寒,有几个大胆的,待要过去帮忙,却看身边的人各个怒目而视,才想到如今这数万灾民里,己方铁杆嫡系,也不过几百之数,真闹翻了,自己这面只有送死的份。因此走几步,又停下来退开。心头怒火不敢发作,只在暗骂严鸿诡计多端。

    严鸿眼见自己这小小一招挑拨离间生效,不由一阵暗爽。老百姓不用很高端的手法,这个对自己同样有利。简单一个派米,就让他们起了内讧。

    此时王霆、刘连两个总旗上前,从灾民手中将那汉子揪住。却见那汉子身后还背着一个长布包裹。打开之后,内中竟然是一口雪亮单刀。王霆冷哼道:“出来逃荒,还背着刀?这位爷台,怕不是灾民吧。”

    那些百姓急于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急忙道:“长官明鉴,我等也是第一天看见此人,您看这个狗头,红光满面的,与我们可有半点相像之处?”

    这时那标将沈羽一扣马镫,带着几个骑兵上前。先盯着那汉子看了一阵,随即开口,对墙上的严鸿朗声道:“钦差大老爷,依末将看来,此人身带兵器,居心叵测,投掷石头袭击官兵。若说是普通的盗贼凶徒,哪有这个胆量?八成是乱党反贼!这等奸徒,不能这般放过,须得细细追查同党,以灭余孽!”

    这会儿老百姓心中,其实早有人隐约觉得情形不对。山东历来就是白莲教的重灾区,当年唐赛儿于山东起兵倡乱,声势极大,正德朝白衣军之乱,席卷山东时,白莲教从中响应,更是纠集数万人附逆。每次造反的结果,无非是多了无数的孤儿寡母,无数无主的孤坟而已。

    近来,百姓虽因官府加捐加税,日渐窘迫。但他们决口不提白莲教或反叛的事。他们加入白莲教,多数只是指望着白莲教赠符舍药,治疗疾病。白莲教也未见得一定是要大家造反。老百姓并不傻,彼此心里都明白,一旦跟造反扯上关系,不要说朝廷赈济盼不到,只消钦差一声令下,自己这干人的人头,恐怕都要成为官兵的战功。

    现在听沈参将这么一说,百姓们吓的纷纷跪倒,忙分说道:“沈将军休要错认,我等都是好百姓,哪个是乱党反贼,我们可是半点不晓得啊。”

    沈羽面带冷笑道:“你们倒是拿根灯草,说的轻巧。不晓得?如今你们数万人鼓噪,围了钦差行辕,呼喝口号,威逼朝廷命官,投掷石块,殴打政府钦差,逼得本标将带兵前来。城里又有人趁机公开抢米,彼此呼应,这分明就是要叛乱!我看啊,你们全都是白莲教徒。来啊,先把这个狗头押起来,让他指认同党。今日本标除恶务尽,定将济南城内外的白莲教匪一鼓荡平!”

    军兵齐声应一声“是”,便有几个过来,要将那被抓的白莲教徒押走。严鸿不由暗自跌足,心道:刘应时从哪找来的白痴统带标营!我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那人是白莲反贼。可是如今你这么一喝,把百姓们逼上绝路,这帮人就算不是白莲教,也要被你搞成白莲教了。

    先不说济南本地百姓,就是各地难民,如今也有几十万数,一旦被迫造反,就凭你这点人马,又如何弹压的住?当下忙喝道:“谁敢放肆!全给本钦差退下!”

    官兵见钦差发威,只得又纷纷退回。沈羽拱手道:“钦差老大人明鉴,如今反贼受执,正当顺藤摸瓜,查出其幕后同党乃至白莲教逆,斩草除根,为朝廷除此巨恶。老大人为何阻挡末将?”

    严鸿厉声道:“本钦差行事,自有章程,不劳沈参将大驾。这凶徒既已被本钦差帐下锦衣卫拿下,如何处置,自是本钦差说了算。他身带利刃,又敢攻击官兵,定是不法奸徒,如何能容?本钦差临出京时,陛下有诏,准我临事擅专,便宜行事。因此本官命令,将这歹徒当街斩首,以儆效尤!今后若有再犯者,一律同罪!至于其同党么,谁敢阻拦本官行刑,谁就是他的同党,其他者不论。”

    严鸿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法,等于是主动放弃了这一条线索。百姓听得不会现场追查,俱各放心。尤其那些已经入了白莲教外围的百姓,人人暗自后怕。沈羽有心抗辩,但严鸿已经说明,谁敢阻拦行刑,谁就是同党。更何况对方又有临事擅专之权,自己一介武将之身,万难从中作梗,只得长叹道:“一切全听老大人安排,末将遵令而行就是。”

    严鸿略一点头,吩咐道:“时间紧迫,即刻行刑!”话音落处,王霆将那被擒之人提起,重重的朝地上一戳。那恶徒身被绑绳,无力反抗,“喀嚓”一声,两条腿的胫骨在地上被生生撞的断裂,痛彻心脾。就在他一声惨叫即将出口时,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人头已被刘连斩下。

    砍下人头后,刘连将人头高举在手,跪倒道:“请钦差老大人验看。”

    严鸿只一点头道:“好!”又对百姓道:“大家即刻散去,不可再受人挑唆,日后犯有教唆你们围攻官府者,只需将他绳捆索绑,拿到本钦差面前,自有重赏。至于抢米者,一经发现,立斩不饶。大家不可跟随那些无赖匪人,枉自送了性命。”

    百姓们见严鸿不曾把自己划入反贼行列,谈笑之间又斩了一颗人头。心中既感激又害怕,哪还敢逗留。而几位白莲教的师兄,眼看同门被杀,却是无可奈何,想要动手施救都不敢。如今见人心涣散,再要啰嗦下去,这里数万百姓到底站哪一边也不好说。他们更是不敢再多做停留,生怕被锦衣卫寻个借口拿了,也一并砍了立威。当下急忙混在百姓堆里,纷纷作鸟兽散。

    严鸿看大众散去,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附身对墙外的沈羽道:“沈参将,辛苦。那位受伤的兄弟,本官赠银五十两,调养伤势。若是落下残疾,后半生自有本官抚恤。标营弟兄们,且随我捉拿抢米贼去者。”

    沈羽点头应是。于是严鸿开了门,令王霆、刘连等率领锦衣卫一百镇守行辕,奚童、贺大勇等人也留守。自己与海瑞带领梁如飞、李鲲鹏、孙月蓉、严峰、严复、邵安、陶智、云初起、叶正飞等及一百名锦衣卫,连同沈羽的标营兵马,往东城抢米的街道赶去。沈羽率领队伍在前引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端倪层出

    过了三条街道,只见街上一片纷乱。原来方才数万人围攻钦差行辕时,另有许多灾民以乱裹乱,骚动抢米。好在海瑞早嘱咐在藩库那留下了一队兵马,城内还有押运钱粮的官军。闻讯之后,及时前往弹压,几声鸟枪一放,驱散了百姓,有那手脚慢的,便吃拿住。

    因此也没造成太大损失,左右不过几间米店粮行被捣毁,一些粮食被抢。而被袭击的那些米店粮行,身后站的都是济南本地豪绅,此时也聚集了健仆二三百人,结队持棍棒赶来。这些人吃的饱喝的足,红光满面,倒是比一般灾民要有战斗力。又是二三百人在一起,齐声呼喝,端的威风凛凛。

    等严鸿赶到时,官兵和豪绅家仆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上万难民都已驱散,除了被官兵拿下的百余人,另有千余老弱百姓,被堵在巷道中,走投无路。那些豪奴见钦差和标营赶到,更是威风,有的举起棍子,便要痛打那些百姓。

    见他们举棍要打,严鸿斥道:“钦差在此,谁敢放肆?”那些仆人被钦差一喝,也不敢动手,只得退到一旁。严鸿用眼一扫,随便用手一指道:“这些鼓噪劫掠的青壮年,先自押入牢中,待回头仔细拷问,按律治罪。这些无知的妇孺老人,你等岂能跟随这些人乱来,莫非不要命了?都与我赶走,不得再犯。粮商所损失米粮报个数字上来,回头由官府出钱赔偿就是。至于胁从者,不追。”

    他深知被拿的青壮年。其实多半也是倒霉蛋。跑的晚。或者手脚不利索,脑子不清醒的。真正煽动的首领,早不知道哪去了。只是此时要是追起人来,那些百姓怕是还会铤而走险。如今却是要稳定压倒一切的局面,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羽在他身旁,偷眼观敲。钦差此时离自己近在咫尺,要是爆起发难,或能一举毙命?要是单独面对严鸿或许他早已下手。可偏生不知怎的,边上那位副使海夕郎,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站立在那,浑身上下那种凛然正气,却是沈羽在其他大明官员身上未曾感受到的。一时之间,沈羽不敢贸然动手。

    更别说,海瑞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武生护卫,就那股精气神就知不是庸手。自己一击不中。就算吆喝兵丁一齐上前,这局势能否按自己预定方案变化。也是毫无把握。再说,自己带来这二千官兵,大部分并非是心腹死党,真要下乱命,多半也是不从的。

    就在这犹豫之间,严鸿又举起喇叭,高喊道:“乡亲们,我叫严鸿,乃是当朝元辅长孙。此次奉圣旨下山东,为的就是赈济灾民,大家何必行此不智之事?我大明圣天子在位,体恤百姓,怜惜生民,已拨下钱款购买米粮,以为赈济。大家今天就可吃上饱饭,买上便宜粮。若是像这般胡闹,却是要耽误了放粮大事。还望各位乡亲从今日起,遇到那妖言惑众者,就前往衙门出首,赏粮五斗!有煽动闹事者,举报、扭送皆有奖赏。凡是安心领赈,不为非作歹者,自有朝廷的赈济活命,绝不至于成为饿鬼!大家伙且去南城城外,等待朝廷发赈。官府今日就在这街上粜粮,有钱的可以前来购买。”

    他转头又吩咐锦衣卫举着喇叭,把这消息传达下去,晓谕济南城内百姓得知。众灾民见他安排的清楚,根脚又如此硬扎,料来这一遭定能得救,不由人人面上露出喜容。有这许多百姓在侧,沈羽更是不敢随便动手。

    严鸿见沈羽在一旁发傻,便吩咐道:“沈参将,你的人马,本官正好有用。尔等即刻出城,会合京师来的兵马,搭建席棚,准备柴薪锅灶。诸般安排,本钦差已交代云初起、叶正飞二位先生,你听他二人号令即是。等到灾民领取粥饭时,维持秩序,若有争抢米粮,践踏老幼,或是其他骚乱,仔细你项上人头!陶智、邵安二位,且随沈参将去,若是其不听号令,故意怠惰,速报我知。”

    沈羽遵令去了。严鸿自带人马,又在街道上兜转了一圈。但见人心平复,方才几处变乱起来是吓得躲回家中的百姓,纷纷打开门窗,出头来看消息。严鸿一行耀武扬威的过去,两边百姓纷纷赞叹,这个说白面包公仪表非凡,那个说黄脸龙图一身正气。又说锦衣卫官兵如此威武,看来咱济南城不会被乱民所祸害。严鸿听得百姓赞誉,心中也不禁暗喜。

    等到回行辕后,却见王霆上前禀告。严鸿看他似有隐言,便道:“王老兄,且到西边墙根说话。”

    一行人到了西边墙根,搬来几个墩子。王霆道:“禀二位老爷,据属下查看,那歹人背后携带的钢刀并不简单,乃是军中之物。”

    海瑞眉头一皱道:“军中钢刀?王总旗,你可曾查的清楚?”

    王霆道:“属下绝不会弄错。军中腰刀尺寸、制式,与民间兵器颇不相同,而且刀上更有铭文。这刀出自济南右卫,是不会有错了。”

    严鸿道:“你是说济南右卫,有人倒卖军械?”

    王霆点头道:“不错。其实这倒也是不是什么大事。根据本卫所知消息,如今各地驻军卫所,多有倒卖军械之事发生。但是所贩卖的对象,多是江湖草莽。这些人好勇争狠,贪图军械锋利,做工强过普通铁匠打造,争斗起来格外好用,因此有的便以重金,诱惑那不法的官兵贩卖。一般这人买两把,那人买三把,所流出数量有限……”

    海瑞脸色却是一变道:“王总旗此言差矣。军中刀剑,乃是禁物,便是一件两件,外流也是坏了规矩,岂能言不是大事?”

    王霆倒是对这位爷的作风很习惯了,赶紧点头道:“海老大人教训的是。别处的倒卖军械姑且不说,今日在钦差行辕外,数万人聚集,其中混杂的白莲教匪,实不知多少。若是所有的教徒都有军械,那这流出的兵器可就不是一件两件。这么大规模采买军械,小人实在是担心……”

    海瑞与严鸿对望一眼,彼此从对方目光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担忧。若真是大规模的购买制式兵器,那多半是要意图谋逆。自来大灾起时,最怕的就是有人从中煽风点火,制造叛乱。尤其山东民风尚武,灾民又多,更有人从中造势。而济南的官府官兵,能容此事发生,到底这其中有多少猫腻,也难判断。如今的济南局势,也实在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妈啊!”这两人正在墙根下思考局势,来的路上却有人喊了一声。原来却是这次钦差队伍中的第三号人物,张诚张公公。

    本来,今早上张诚听说外面灾民闹事,吓的便一头钻到床底下,死活不敢出来。等到听说民变已平,这才渐渐有了底气,寻思自己也是个钦差副使,议事怎能少的了自己?等他把衣服穿戴好出来,严鸿和海瑞却已经带领队伍上街查抢米的去了。张公公觉得没趣,又不敢单身出门追他们,只得自己在行辕里转了一圈,拍拍贺大勇的肩头,和刘连说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回自己房间去呆坐。

    等到听说钦差回来了,张诚便屁颠屁颠自顾来寻严鸿、海瑞。不想刚接近墙根,正好听到王霆说了这军械的事。宫中太监所经历的凶险,却是比普通人要多出许多,对于危险更是敏感。一听说有人采买军械,再加上流民聚集,他第一个便想到了有人要聚众谋反。

    想自己本是出来发财的,哪知道竟然赶上谋反的事?百姓们自来就是有仇富心理,自己一路上跟着严鸿的屁股后面发财,收程仪收的不亦乐乎。如今真要是有人谋反,必然饶不了自己。张公公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妈啊一声,人却吓的跌坐在地。

    海瑞一见,不由一拂袍袖,唾道:“无胆阉人!”严鸿看张诚如此恐惧,反倒露出一丝笑容。他快步上前搀起张诚道:“张公公请起,仔细地上凉。”

    等把他给搀到墩子上,张诚才哭丧着脸道:“我说两位,小的只是出来发财弄点钱使,可犯不上把脑袋混进去。请二位发发慈悲,让小的先回京师,我定感念二位大恩大德。”

    海瑞怒道:“岂有此理!你身为钦差副使,公务未毕,私自回京,难道活腻了不成?”

    严鸿也劝解道:“是啊,张公公,你想想,咱身上可担着皇差。如今差事没办,您要是脚底抹油,万岁那边,可该如何交代?”

    张诚听对方说的有理,也知是这么个情形。自己这么走,在皇帝那必然交代不下去,可这不走,一想起灾民们打破城池,杀进行辕的情景,不由寒毛都倒立起来。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客套了,拉着严鸿的袖子道:“我说严大少,小的一路上,可没少帮您的忙。求您帮我想个办法。听说您跟衍圣公有亲戚,不如让我去那躲躲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赈灾盛况

    严鸿依旧面带笑容,不急不忙地道:“张公公,急什么?到了曲阜也未见得就安生了。再说真要闹了民变,我与海老大人殉职,您躲到曲阜逃命,这像话么?万岁能不见怪?就算万岁爷大量,我爷爷那也饶不了您啊。依我看啊,您还是乖乖待在这的好。不过呢,这灾民也不可小看,您还是想想,我昨天晚上跟您说的那事吧。”

    张诚沉吟了半晌,终于一咬牙道:“也罢,不就是借钱么,我借还不成么?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严鸿点头道:“这就对拉,人要是死了,你留那么多银子,又有什么用啊。”

    原来严鸿打定主意,要敲张诚的竹杠。因此昨天便和张诚商量,要把他那些银子也都“借”出来。只是张诚一心想要发财,让他收钱容易,让他出钱,未免就困难了许多。正好借着今天这个难民围攻行辕的事儿,反倒帮了严鸿这么个忙,

    严鸿出的一笔钱数量原本不少,再加上张诚的这一叠,钦差队伍的小金库倒是充实了。只是这种掏自家腰包给公家办事的活路,严鸿还好,张诚实在肉痛得紧。

    这难民大清早围攻钦差行辕,中间一通折腾,早已过午。到了未时光景,但见济南街头之上,有不少官差衙役,手持铜锣,四处鸣锣呼喝,只说是钦差今日于城外放赈,令城中无钱灾民,于城外排队领粥。又说在城内,由官家卖米,价钱参照无灾之时。每斤再减价三文。

    这消息一出。不由百姓齐声喝彩。双管齐下。这看来是真要放赈了,不少人就跪在地上,谢起诸天神佛,各路仙官。

    城内官家卖米的地方只有一处,是在知府衙附近,临时搭建席棚,由承宣布政使司官员两名协从,又从几处粮行调来的伙计称米。居中端坐的。身材瘦削,面目板正,脸色发黄,双目炯炯,正是钦差副使海瑞。这位爷一坐,围过来的老百姓,纷纷都有了主心骨。海瑞身边身旁一个英俊的武生,挎剑护卫,正是华山派高足李鲲鹏。

    这买米的地方,用白粉画了粗粗一条线。弯弯曲曲,盘出老远。所有欲买米的人。踩着白线排队,更有本地的衙役胥吏,手持水火棍,拉起长绳,维持秩序。还有部分锦衣官校,持刀戒备。

    原来钦差大人传下话来,为防有人恶意囤积,今天每人只限买米两升,不得多买。而且买米之人,必须自报姓名,由那两名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负责将名字登记,若是核查鱼鳞册页之后,发现有冒名,冒籍事者,还要问罪。

    如此一来,这速度自然也就慢了许多,而钦差又有一令传下,凡是胆敢借机煽动百姓,调戏妇女,盗窃财物者,一律由锦衣官校逮捕,就地处斩!

    这令一出,把个济南府本地的城狐社鼠吓的魂飞魄散。他们这等人消息最是灵通,早就听说今天早晨时分,已经砍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又抓了不少个泼皮。自己若是再想去试钦差的刀够不够快,那就真叫寿星公吃砒霜。

    而周围一般的百姓和难民看着,那一辆一辆的大车,把麻袋往知府衙门那堆,不多时堆的如山一样,看来这粮米不在少数。有人拉住推车的汉子询问,那汉子不耐烦的说道:“这点粮食算什么,城外粥棚那的米还要多,更多的都运到钦差行辕那边去了。而且明天、后天,天天有的运。不要拉着我了,这拉一趟给三合米,老兄不要耽误我给一家人赚吃喝。”

    听了这汉子的话,百姓心里总算有了底。看来朝廷这次是动真的了,这粮食一多,心里总是有了把握。卖米的速度慢,看来也不是因为手中无米,有意拖延,而真是怕有那没良心的故意多买,囤积居奇。说来也是,谁不知道,济南城几个大员外家,各个米面成仓,宁可烂起来发霉,也不肯低价出粜,还是钦差好,还是朝廷好。

    海瑞听的百姓议论,抱怨卖米太慢,心中不由暗自寻思道:我又何尝不想多些卖粮,只是却哪有粮卖?父老乡亲们,你们将就些罢,买不到米,排在后面瞅瞅这麻袋,也多个盼头。不过说来严鸿这厮的鬼点子倒是真不少。这么一咋呼,真是让人心安定了许多。

    原来今天严鸿唱的本就是一出空城计。这些麻袋是不假,但是里面装的可不全是粮米。绝大部分里面装的是草,泥巴、石子。这主意却也简单,无非是用这些假粮食,来骗百姓安心。如果百姓知道钦差手中的米也不多,人心惶惶,再有人一挑拨,那却当真就不可收拾了。所以跟随运输队往来巡逻的兵丁也不少。就怕有人临时起意抢劫,抢走了米不打紧,抢走了泥巴袋子却露陷了。

    那城外的粥棚处,则是实在得多。沈羽部下二千兵马会合京师五军营的人马,再加上部分本地的弓兵、民壮和卫所兵,一共好几千人,搭建了一百多个席棚,又从城里弄来一百多口大锅,架柴熬粥。钦差有话,今天这粥若是不能立住筷子,熬粥的人,自己滚去领四十军棍。

    浓浓的米香四下飘散,百姓们排队领粥。这一百多口大锅终究有限,几十万灾民哪里一时够得上?远处的人,一时之间自然喝不到。然而大家闻着这米香,再看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心中有了底气。四周的兵丁,以及手中的刀枪,也绝了他们想要哄抢粮食的念头。人数虽多,队伍虽长,但是场景还算不错。

    这里钦差也在地上画了白线,拉了长绳。大家踩着线走,谁敢推攘的,拉出来打一顿鞭子。一时之间,秩序井然。拿到粥的,忙不迭大口喝着。排着队的,翘首以盼。虽然也有人小声嘟囔,基本上氛围还是良好的。那些吃完的,快排到的,都不禁念阿弥陀佛,感谢严钦差,感谢万岁爷爷洪恩。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钦差正使严鸿则志得意满的在粥场里来回踱步。一会儿走到大锅前,看着衙役给百姓盛粥。一会儿又走到已经领到粥的人群里,问问这个身体如何,嘱咐那个喝粥喝慢一点,不要烫到。一会儿又到快要排拢的人群里,亲切地问他们是哪个府哪个县的,家里几口人。那些人急的很,却也只得对钦差强颜欢笑。

    至于那些排队排到比较靠后,看架势今儿喝不到的,严鸿却不敢冒失去和他们攀谈。他穿越前也不是没排队买过春运车票,这队尾鬼火冒的滋味自己清楚,断然不敢去讨没趣。

    那些已经喝到粥的,或者排在前面将要领到粥的,自然喜笑颜开,有说有笑。内中一个头发雪白,满身补丁衣服的老妪说道:“老婆子我啊,活了六十五岁,经过的灾荒也不止一次。不过像这么年轻的钦差还是头一次见。这钦差花头真多哩,一路上,挂了好多木牌牌,画个粥碗,这只要不是瞎子,也知道这里有粥喝了。”

    她身旁的几个青年忙说道:“奶奶,少说几句吧,这般议论钦差大老爷,搞不好是要吃斩的。”

    孙月蓉也在队伍中穿梭,正好听到这话,却走过来说道:“奶奶别怕,严钦差好说话的很。您这么说,他听着才舒坦,这个家伙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出个什么鬼主意来。他弄的那个什么喇叭,吵的人耳朵都疼。”

    那老妪见了孙月蓉,倒也不怕,笑道:“这口快心直的妮子,还真是咱山东的丫头,不扭捏,想啥是啥。老身年轻时,却也是这个脾气。好孩子。”

    等到孙月蓉走开来,老太太又道:“我看那,这钦差以后准错不了,眼光好,有见识啊。找婆娘就得找这样的,你看那长腿,那腰,那屁股,那胸。啧啧,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孙月蓉自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灾民们八卦的对象。她跟着严鸿东跑西看,看着这浩大的赈灾场面,壮观的人流,只觉得比起严鸿来,自己当日那散财救灾,简直就是个笑话。好在她原本豪爽,自家男人越厉害,自家越是骄傲。

    然而她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有地儿不妥,于是走到严鸿身边,捅了捅他的腰眼,小声道:“我说,咱这粮食可不多。你这么个散法,我看撑不了三两天。”

    严鸿脸带笑容,嘴里也小声道:“我知道。我连蕃库的库底都抄了,这几十万张嘴啊,喝的西里呼噜,虽然是粥,哪里经得住这样消耗啊。所以没看我锅只敢放一百多口么?不知道海老大人那怎么样,我估摸着他那儿虽然卖得慢,但也就两天的事。只是这第一天,要是不让他们吃饱了,他们心里就没底,等到晚上,那帮混帐王八蛋一煽呼,明天怕是更麻烦。现在只能走一天算一天。不过我已经行文周边几个府县,让他们把粮食往济南运。反正灾民主要都在这,地方上有些灾民也不多。他们留着库粮不交,又安的什么好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济南世家

    孙月蓉又道:“听说前些时候往山东运来的粮食,很多都半道被强人劫了,这却须得小心。”严鸿道:“我已下令调兵马护送,想必能够无事。”

    这一天忙的众人不亦乐乎,到了晚上,钦差传话,天色太晚,为了不耽误关城门,大家请回,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那些排在后面的没喝到粥,钦差有令,有衙役过来,每人发米一勺,聊渡饥荒。这一勺米还不到一两,填入饥肠,自然是杯水车薪。然而咀嚼着脆香的米,却让人有了生存的希望。因此后面的百姓尽管心有遗憾,倒也巴望着明天能有更好的运气。

    今天这一天时间,济南数十万难民,领到粥饭的人总有二成上下。其他大部分人也分到了一勺米。再加上买到平价粮的部分“有钱人”,大家利益均沾,人心渐定。夜里停止赈济,大家觉得这也正常,总不能让钦差和官兵日夜不休吧。因此倒也无人聒噪。

    严鸿与众人直到掌灯时分方回行辕,却听人报,说是本地的郭员外已经等您半天了。严鸿还记得,当初刘才摆酒之时,请济南府内几大富绅大贾,四大家里便有郭守成。据说这郭家乃是济南一大世家,家业传承数代,根基深厚,与王玄这种爆发户大不相同。家中有人做官,有人经商,郭守成郭大员外则守着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兼营米粮生意,财力不容小觑。

    只是前番在刘才宴会上,这郭员外与其他几家土豪,都是唯王玄马首是瞻。对于严鸿、海瑞提议的赈济计划非常冷淡。不知今天这家伙却来做什么。然而严鸿本着基层销售员的态度。来的都是客。好好听人家说什么,总是不亏的。

    于是严鸿令摆茶,把郭员外请到小厅之中。这小厅在宅子北侧,却是个没窃听的地方。那郭守成见了严鸿,却是毕恭毕敬,先施一礼:“见过钦差老大人。二位大老爷不辞辛劳,一日奔波,为的全是我山东百姓。小老儿在此。替他们先向二位道谢了。”

    海瑞道:“郭员外不必多礼。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禄当报君恩,所作所为,皆是本分,只是不知郭员外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莫非想通了,愿意输捐报效,造福桑梓?”

    郭守成却不接这位大爷的话,只对严鸿道:“严大钦差,你可知。如今山东的局面,赤地千里。而百姓饥疲,官仓无粮可济,成因为何?”

    严鸿思忖片刻,决定还是祭出装傻**,便道:“在下愚顿,且未曾做过亲民官,不历庶务,于这钱粮支收更是一窍不通,郭老员外这问题,我实在是想不出。”

    郭守成又拱手道:“钦差大老爷谦逊了。若是您老人家想不出,怕是也就没人想的出了。既然如此,那便由小老儿来说吧。这场灾荒,虽则五分天灾,然而造成百万民生如此疾苦,则是人力造成。”

    海瑞与严鸿都未想到,对方竟然敢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接口。

    只听郭守成接着道:“自八年前刘军门到任山东以来,上本停了朝廷采矿,这原本也算的是件好事,只是百姓未从中得什么利益。相反,盐政、马政,刘军门都要插一手,乃至河道清淤,清查军户逃兵等等,更不必说,未满一年时光,山东上下,便没有他不插手的地方。他又与王玄那爆发户合作,两下里官商勾结,齐心协力,山东上下,又哪里有抗手?不瞒大老爷说,这山东的灾情,便是他们造就的。”

    严鸿插口道:“本官看来,那暴发户纵然身家亿万,终究缺根缺底,比不得本地世家大族。那王玄若说只是个爆发户,怎的那日酒席之间,我看几位员外,分明有唯他马首是瞻之意?”

    郭守成叹息道:“钦差老大人哎,你当我们想这样?只是这暴发户却在济南后来居上,更与官府、强人勾结,我等自然也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海瑞精神一振道:“如此,倒要请郭员外,说说这王玄的来历。”

    郭守成道:“王玄是济南本府人,他的根底我如何不知?他本是个泥腿子出身,昔日是给人当佃户的,也就挣个温饱。大约在二十年前,他忽然失了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连他全家都一夜之间没了踪迹。这么个穷人,失踪了也没人去上心,或许外出谋生去了,或许投别省的亲友去了,都是常事。可没想到几年之后,他再出现时,却变成了王员外,王大财主。”

    “失踪数年,反成财主?”严鸿心里琢磨,这个难道不是武侠小说常见套路么:“莫非他有什么境遇,以至陡然而富?”

    郭守成道:“按王玄自己的说法是,他家虽然不富,然几代行善,终于感动上苍。夜间偶得一梦,有仙人指路,告诉他某处山中藏有金银。他按仙人指点,寻得宝藏,发了大财。他这位王大财主,财力果然非同寻常。回乡之后,广置土地,兴建大宅,老夫等几家都只能望尘莫及。若单说他发财,就算真是仙人指路,或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赚的,也没啥好大惊小怪。古怪的是,当初雇佣王玄的东家,就在他回来之前,家中却莫名的闹厉鬼索命,没几个月,全家上下死了个干净,来继承的远房亲戚都在搬入后横死。等到王玄回来,他的产业无人敢接,就被官府低价卖给了王玄。从那以后,凡是王玄看中的产业,若是肯卖的自然好说,不肯卖的,家中就莫名其妙的出变故,最后只得贱卖田产。按算命的说,这是王玄命硬无比,神鬼莫近,凡是不与他方便的,就被他活活克死。”

    “一派胡言!”海瑞饱读诗书,生平最不信怪力论神之语,更别说他久任地方政务,于断案又有专长,一听之下,便知其中有古怪。当下拍案怒道:“这地方的府台县令,简直枉为治民官长,如何相信这种鬼话!这许多人遇害,分明是王玄从中做怪,或用毒,或遣刺客,杀害无辜。对这种奸徒,就该把他拘押到案,细究其罪才好。”

    郭守成笑道:“海大老爷人称黄脸龙图,果然名不虚传,三句不离,就要审断冤情。然而我等普通百姓,可没这个心,去为那不相干的死人惹祸。只是知道这个王玄不好惹,以后生意上让他几分便是。”

    海瑞叹道:“正是人人皆存怕事之心,不秉天下正道,不遵太祖法令,才使一般恶贼凶狂。”

    严鸿想,海老哥,您老人家别提那太祖法令好不,我觉得太祖法令比王玄的那些诡计可怕多了。他赶紧问郭守成:“后来呢?”

    郭守成道:“后来,王玄这厮不但买田产,置土地,还经商贸易,贩卖私盐,什么赚钱的买卖,都少不了他的份。那些盐枭何等猖狂,便是遇到巡检官兵,都敢刀枪相向,可一遇到王玄就没了脾气,乖乖让出盐道,甘为其爪牙,有几个死硬不服的,也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大老爷请想,这样的一个狠人,我等普通良民,有谁愿意去招惹他?”

    严鸿道:“按郭员外说,此人行止多有可疑处,又兼家财豪富,按理说乃是众矢之的。可是,怎的不见有官员打他的主意,动他的脑筋?单是为了他的产业,怕也有人想这么做吧。”

    郭守成道:“话说没错。可一方面王玄家财巨万,主动结交官府,打点不在少数,所谓吃人嘴短,一般官员自然犯不着去招惹财神爷。二则,若有那贪心不足,还想进一步打主意的官儿,刚一开始动作,便有人把这些人的把柄罪证,送到政敌或御史的手上。那些罪证无一不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的铁证。再加上被王玄收买的官儿推波助澜,结果,这些人不是被贬,就是被黜,有的据说在卸任的路上,还遭了强盗,连命都保不住。”

    严鸿一边听一边想,这情节咋感觉这么熟悉呢?倒是海瑞冷冷叹道:“却也是这般官儿不肯洁身自好,落下把柄,这才被王玄挟持住,可恨,可恨。若是本官来查王玄,断不受他威逼利诱,定要叫他装神弄鬼的伎俩,来一个水落石出!”

    郭守成道:“海老大人若肯出马,便是十个王玄也拿下了。然而一般的官儿,谁能做到水清无鱼?那王玄一手分银子,一手拿把柄,渐渐的也就没人去捋这根虎须。前些年,他又请人来编修家谱,竟然被他攀上了琅琊王氏,说他与如今的蓟辽总督王忬王督宪算的起同族,论起来还得算未出五服的堂兄弟。王督宪那也没否认,这一来王玄的声势更大。这十几年间,王玄在济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与我们几家联姻。老夫的一个孙女,便嫁了王玄的三儿子,论来,我们两家还是亲家。其他几家也大多如此。我们虽然根底深厚,但财力、势力都不及他,又怎能不听他的?更别说他家的大总管王福,尤其了得,见事明白,行事狠辣,老夫自问也万万不敢招惹他。”(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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