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指点迷津
只是毕竟如今的严鸿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并不把这套东西当回事。在自己前世,老婆娘家有难,丈夫家出钱帮忙,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就说是被附体的严鸿本体,也绝不会为了这个就把晚娘轰走。
当下严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算的了什么,回头咱拿钱补上亏空就是。说,你亏空了多少?”
晚娘咬咬银牙,仗着胆子道:“两千两。”说完就抬头看着严鸿,心中惴惴不安。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若是严鸿发作起来,将自己毒打一顿也是不足为怪。只希望对方念着夫妻情义,不要吵闹起来让自己丢人。又想着自己为了那负心人所花费的银两,更感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简直荒唐至极
严鸿双眉微皱,又看到晚娘那楚楚可怜的表情,长叹一声道:“算了。回头我去和宝蟾说一声,把钱补上。她要是问,你就说是我赌钱赌输了,自己挪着用了,反正前次也输过个四千,也不差这两千。只是你那兄弟这般滥用银钱不是个办法,找个机会我也要好好劝劝他。若是有机会,我把他带到锦衣卫,给他补个官职,有个事做总好过无拘无束。”
其实在严鸿看来,这两千两银子根本不算个事。小阎王并不是什么富豪,大笔钱是严府的,可是他自己的私账,属于进的快出得快的,并不曾惜财如命。这一趟下江南,一路上收的严党供奉便不下万两之数。当初在沧州给黄河双侠捐资办学,一投就是五千两。所以二千两银子。就算自己掏腰包补上,也容易得很。
只是他也存了个主意。我要大手一挥说没事,你这小娘子真以为老公是开银行的了。偏偏我要做的严肃一些,让你心头也知道我的好。所以才说出这般话来。
晚娘本以为这一遭说出亏空银钱的事,最轻也会被严鸿骂几句,说不定还要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绑起来,再如过去那样折磨一顿。没想到不但这么算了,对方还肯给弟弟一个锦衣卫做。虽然自己家书香门第,倒是不怎么把锦衣鹰犬这种出身看在眼里。可对方这份心意,却不是假的。
晚娘大为感动同时,又想到了自己原本心中的那个人,那负心汉如今想来,无非是贪图自己的钱财,对自己可曾有半点真心?多亏自己谨守妇道,没真让对方占了自己的便宜,清白未失。否则又有什么面目再面对这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丈夫?
严鸿见对方仔细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看什么?”
晚娘道:“什么老夫老妻,一共也不过二三年。过去妾身被猪油蒙了心,眼中看不到相公的好处。今后要洗心革面,好好伺候相公下半辈子。只是以后相公纳了妾。怕是不会再来找我了,妾身只好趁着现在多看几眼,把相公的样貌记牢啊。”
严鸿听她这凄婉的说辞。心中也觉一阵不是滋味。这晚娘啊,怕是大明朝一个坚定的一夫妻无妾制拥护者。因此总是不希望自己纳妾。只是这件事又不能听她的。
一想到这些,那些银子的事。严鸿就更不放在心里了,柔声道:“别胡说八道,就算纳了妾,我也不会冷落你,快睡。”
这一夜严鸿睡的并不好。他梦到胭脂虎孙月蓉被人捆在床上,一个男人正在撕扯她的衣服,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拼命喊着严鸿救我。忽又梦到,孙月蓉依偎在一个男子的怀中,一副恩爱的模样,对自己说:“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这一年多对我不闻不问,今天你还来做什么?”
这两种情景哪种更可怕,严鸿也说不清楚,只是对他来说,这都是噩梦,吓的他浑身汗出如浆。
次日严鸿方用过早饭,有严洛跑来禀报,说是国子监张司业前来拜访,已经在前院客厅侯着了。
严鸿大吃一惊。自来只有学生拜恩师,哪有恩师拜学生的道理?说起来,这次回京,他也曾动过念头,找恩师帮忙,求教开海一事。只是不知道张居正是否也拿了海商的银钱,又是个什么立场,也不敢贸然前去。再加上这两天手边事多,因此便未成行。没想到张居正居然自己来了。
等带他赶到前院客厅,按着师徒之礼磕头叩拜之后,张居正一摆手道:“这是在你家,也不必那么拘礼,坐下说话吧。”
严鸿倒是颇不好意思,说道:“弟子本该一回来就拜见恩师,只是昨天实在是……”
张居正一笑道:“算了。你不来拜访我倒是正好。你若来拜我,倒是个麻烦。你可知这一遭,你惹下的篓子有多大?”
严鸿茫然道:“恩师,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京师上下有谁不知道?”张居正沉声道,“那林养谦是吴宗伯的门生,居然被你给逼的自缢身亡,吴大宗伯脸上可有面子?弹劾你的奏章,有一多半都是出自大宗伯一脉,而我国子监也在礼部管辖之下,你这个监生,怕是当到头了。”
严鸿这才恍然。自己确实没把林养谦当回事,忽略了对方的恩师背景。当然,林养谦是吴山学生他也知道,吴山当初在教坊司嫖娼大案中便和自己过不去,算是有梁子的。只是忘记了礼部尚书吴山又是国子监的上级主管领导这回事,他要能容忍自己继续坐监读书,那倒奇怪了。
不过他本来就没把监生身份当回事,有没有无所谓,当下笑道:“莫非吴大宗伯一声令下,已将徒儿监生身份革除?”
张居正摇头道:“吴大宗伯虽然这么想,可惜却办不到。你那份奏折虽然上的混帐无比,但是天家明显受用。吴宗伯总领部事不假,可也做不到为所欲为。真要开革你的功名,天家那关他也过不去,所以只是打发你出监肄业,来个眼不见为净。为师今天来,就是特意给你送部照、文书而已。”
国子监生的肄业身份,是要由礼部开据文书证明,否则这个人到底是在读还是出监就没有凭证了。不过这种事,派一二小吏就足够了,何以劳动堂堂司业的金身大驾?
严鸿赶紧再次起身,拜谢恩师,然后试探问道:“恩师您今天来,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张居正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为师今天来,是要问你,开海的奏折,真是你的想法?那开海之利,当真丰厚如此?”
严鸿不知道对方介入程度,但听这说话,似乎是并没有卷入海商利益集团里。便回答道:“回禀恩师,开海通商,一本万利。若非如此,沿海一带何以养肥了无数私商,只是如今富了这些蛀虫,穷了这朝廷而已。”他既说开了个头,干脆侃侃而谈,把自个这许多日子想的道理,一一阐述出来。
张居正听得颇为专注,听完之后,也点头道:“看来,我想的果然没差。国子监里也有人找过我,让我上书反对开海贸易一事。我想这开海之事,原本有利有弊,如何处置,自当斟酌。可是却有何人如此热心,拿出银子来买我大明的百官口舌?不瞒你说,便是我恩师徐阁,他们也都打点到了。”
严鸿没想到对方连徐阶收钱的事都肯说,这张老师真把自己当自己人,不禁一阵感激。但转念一想,这事儿原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常识,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拿这个去举报么?严家又不是不收,三辅吕夲那也必然有一份,这种事就是公开的秘密,又怎么怕人说?
他苦笑道:“恩师,徒儿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有这些人在,这海如何开的成?”
张居正却道:“贤契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开海之事,本来就要从长计议,非朝夕之功。如今海上汪直未降,陈东、叶麻聚部众逾万之数,而我大明水军废弛,战船破旧,战时甚至风闻用鱼船充数。且小船多,大船少,今时今日开海贸易,自不可能。你这奏本,无非是画饼充饥。但是有了这张画饼,就好过没有饼,只要天家能够存了开海之念,严阁老一脉能出马支持,这事便颇有做成的希望。严阁老这边,须得你自己打点。关键一处,还在天家的态度。只要天家点头,诸般事务,再一一筹划。哪怕先得升斗之利,渐次铺陈开来,此事若真可做,便断无做不成之理。”
严鸿听得连连点头。张居正又道:“嘿嘿,看来张某这次,是收了个好徒弟。若是开海之利真如你所言之大,而以十年之期,又能把这事做成,则对我大明朝及万千百姓,皆有莫大好处。你便是立了大功一件。”
严鸿被张居正这般不紧不慢地说下来,自己却听的热血沸腾,又觉得充满了希望。这也就是所谓名人效应,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力自然有所不同。他当下说道:“恩师所言,开海关键在于天家态度,徒儿受教。但不知,若是有朝一日,天家问起开海事,我当如何回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朝天阕
张居正听这话,不由一楞。莫非自己这个徒儿,竟能蒙天子召见?只是这种事,又是人臣不能问的,他也只好装糊涂。略一思忖,言道:“若有朝一日,天家问起,你就当是为师我问你一样。贤契你记住,你并没任过地方官职,务实的才干,其实不行。但是你脑子活络,嘴巧心灵,更常有出奇之见,务虚乃是擅长。你只需要扬长避短,务虚而不务实,只谈空,不谈实,只讲空谈,不讲实干,自可让天家满意。”
严鸿听完,也有顿悟之感。他一直以来想的,是如何说服皇帝能办成此事,但想到开海真要做,涉及到的朝廷部门官员,这庞杂的系统机构,真让他如同深陷蛛网之中。而具体剿灭顽敌,设置关卡等等事务如何办理,他也是半点摸不着头脑。这么下来,自然感到困难重重。
可听张居正一说,他顿时明白,自己根本没必要去办成此事,只需要让皇帝相信这个事能成就行了,换句话说,就是忽悠。
这个是他强项啊。只要皇帝信了自己,就什么事都好办,而自己这个保险推销员要的不就是让客户相信自己么?这下子,真是迎刃而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能就是大能!
等到送走张居正后,严鸿回到书房,继续整理思路。这次方向更加明显,这些天里塞进脑子里的内容,又针对性的提炼了一下。自个读得熟了。吃过午饭后,严鸿溜回卧房。大大补了个眠。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很踏实,但好歹也直卧到日头偏西。起来后重新梳洗一番。换好了衣服,衣饰佩带整齐。
对着镜子自个张望下,与其说是要去见天子,不如说是像去跟美人私会。所谓良好的精神面貌是成功的一半,这也本是销售行业的金典。严鸿之前注重怎么把功课做足,现在则开始转型,改去注意怎么样的形式忽悠成功了。
等到掌灯时分,他策马来到了陆炳府外。早有锦衣官校接过马缰绳,而府门外。停了一辆高大马车,车旁侍立着数十名精壮汉子,手按刀柄,如临大敌。见严鸿来了,有人到车旁小声嘀咕几句,就听车内陆炳的声音传来:“贤侄到了,那便上来吧。”
严鸿上了马车,发现这车厢拾掇的非常整洁,人坐上去感觉甚是舒适。拉车骏马显然经过严格训练。车轮子估计也经过什么处理,马车跑起来后,车内人居然丝毫不觉得颠簸。车内壁上还有灯架,点着几盏明烛。
借着烛光。陆炳仔细端详。但见严鸿头戴纯阳巾,身着天青色葛布直裰,手中还拿了一柄洒金折扇。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他不禁暗自点头,这小子确实不错。两日时间,精神状态已经大为好转。
否则。要是按着与自己在府中相会时那副满脸风尘的模样,再加上为了胭脂虎咬牙切齿的嘴脸,那还见什么驾?直接滚回家去,免得惹天家震怒才是正理。
严鸿见陆炳,也是一身员外打扮,颇为富态,便知今天乃是微服相会。陆炳笑道:“贤侄可知那大贵人是谁了?”
严鸿也笑道:“在世伯面前,小侄如果再装傻,就未免不够诚意了。多谢世伯给我这个机会,只要他老人家点头,我夺回月蓉,就多了三分希望。”
陆炳道:“你当真想好了?白莲教这一遭要闹什么,我却也猜不透。或许他们只是要从各地筹措米粮,运往山东收买民心,又或许他们会趁机作乱,如是后者,这山东便凶险万分,一不留神,怕是粉身碎骨。”
严鸿点头道:“侄儿主意以定,再无更改。”
陆炳摇头叹息,再不做声。心里不禁有点暗自抱怨,这么一个有情有意的小子,怎么就看不上我的女儿?又想到昨天在宅子里,自家女儿听说严鸿死活不休晚娘,还要下山东夺孙月蓉后,竟然来了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这不禁弄的陆炳有些后怕。当初为了推辞掉严鹄的婚事,拿严鸿来扛雷,难不成要弄巧成拙?不过,自己女儿断没有与人做小的道理。到时候略施手段,最好能敲打严鸿主动休妻方好。如其不然,陆大都督肚子里的锦囊妙计,也不止十条八条,自有手段让他就范。
两个人各自心思,一路行了不知多久,马车停下。有人撩起车帘,请二人下车。严鸿下了马车,才见马车停在一座上下两层的小楼之前。他当初也是横行京师,四处找铺子敲诈的主,对于京师的买卖铺户最是了解。看了看四周,便知这座小楼名叫“知味轩”,乃是京师里一处极有名的所在。
这里有名,倒不在于酒如何甘醇,菜如何鲜美。实际上,全北京城,吃过这里酒菜的人都没多少。这里的有名,在于其是挑客人的,并非谁想来就来。它只对自己选中的客人服务,而其选中的客人不是京师之中达官显贵,就是巨商大贾。至于这些上流人物,为什么要在这家酒楼用饭,又吃些什么,则是个永远的秘密。
这个酒楼也是小阎王严鸿当初绝对不敢染指的店铺之一,因为这酒楼的幕后老板就是陆炳。这家酒楼的生意,也是靠陆炳在后支撑。其要点不在酒席规格,只在于在这里用饭的人,都是有求于人,陆炳负责给他们牵线搭桥,从中收取巨额好处而已。
如今这酒楼附近,不知有多少便衣壮汉往来闲逛,而正牌的巡街弓兵却是半个不见。至于暗处还藏着多少精锐好手,严鸿就无从知晓了。
待等进了酒楼,却见酒楼内灯火通明。在楼下,垂手侍立着数十人,严鸿扫眼看去,见这些人个个身着紧身短打衣靠,而偏偏又是面白无须,脸上表情总有些古怪。联系一下那位正主的身份,八成这些都是宫中习武的太监。
却听楼上传来一个声音,“文孚到了?那便和严鸿上来说话吧。”
严鸿见过的阵仗也算不少。无论是上万老百姓包围的乱纷纷,还是海上倭寇的船只,他也都那么过来了。可在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酒楼客堂里,想到即将面对的是帝国最高统治者,也是难免的一阵紧张,甚至脚下的步子都有点僵硬了。
好在陆炳还在。严鸿强撑着迈步,随着陆炳上的楼来。只见迎面一张矮几,后面一个黄色蒲团,上面端坐一个头戴香叶冠,身着道袍的五旬老人。此人身材不高,表情宁和,可是眉宇之间,自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在这老人身旁侍侯的,只有一个高大壮硕的无须老者。
严嵩也曾把嘉靖的面貌对严鸿细细描述过,但即使没有这个,只要看那股君临天下的气魄,也足以说明对面之人是什么身份。严鸿几乎是身不由己的就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起头来。
那道服老者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跪的倒快。我且问你,你这里跪拜的是何人?”
所谓看破不说破,毕竟对方是皇帝,又还没有自报身份。而且之所以选在这陆炳的产业见严鸿,而不是选在皇宫大院之中,为的也是不以君臣之礼相见。那你严鸿这么忙不迭的五体投地,到底跪拜何人?
严鸿好歹前世是保险业务出身,要是连这点急智都没有,就没必要混下去了。当下他也不抬头,毕恭毕敬说道:“小子**凡胎,见到神仙,如何敢不拜?”一边说,一边继续捣蒜。
他这两句马屁,拍的倒是让嘉靖大为受用。当下皇爷笑道:“文孚老弟,你没说错。这小子,确实有趣的很。来来,不要磕了,过来说话。”
陆炳倒是落落大方,与嘉靖对面而坐。严鸿起身来,也在下手坐了。嘉靖看他只敢坐坐垫的一个角,不敢坐实,当下说道:“我是谁,你也知道。只是今天我在这里见你,就是让你不要想着我是谁。老实坐好,要是连坐都坐不好,一会怎么回话?”
严鸿急忙依言做好。嘉靖又道:“我有言在先,今天这里,没有什么天子,也没有锦衣指挥使、司礼监掌印。只有我这一个姓朱的道人,一个黄老,一位陆老弟,还有你这严鸿严小子。谁若是待会坏了规矩,朕就把他赶出楼去,还要罚他的俸禄,打他的廷杖。这可都要记清楚。”
这位皇爷沉湎于修仙,也是说顺嘴了,刚刚说完第一句,自个就带头犯规。
严鸿选择性遗忘了这回事,只是点了点头,陆炳也自点头微笑。黄锦面容不为人注意地抽搐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他从心里反对这次会见。严鸿不过是个纨绔,何德何能?有何身份能蒙天家召见?
万岁自嘉靖十八年后就不再上朝,所有政务都通过严嵩等人转达,或是看奏折而已。如今想管起朝政,当然是好事。但要召见,也该召见六部正堂,或是翰林储相,至少轮不到一个五品千户。更别说对方在下江南那事上,还有不少问题可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动之以情
只是黄锦终究只是天家奴仆,又哪来的力量去控制君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他虽然蒙天子念旧,却也终究不敢正面违天子的心意。他又见严鸿见面就拍天子的马屁,肉麻无比,更是打心里就给严鸿打上了佞幸小人的标签,不觉一阵厌恶。
不说老黄心中闷闷一气,只见下面侍侯的太监们来往穿梭,将茶水、点心、水果摆满了矮几。虽然不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珍奇,却也颇为精致美观。摆布好了,黄锦一挥手,将他们赶下楼去。
只见嘉靖说道:“今天在这里说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下面这些人,一个不剩,全都打死,都听仔细了。”然后又对严鸿道:“严家小子,我选在这里见你,就因为在西苑那,我听不到真话。你爷爷也好,徐子升也好,他们都不会对我说实话。他们只会说他们想说的,或是我想听的。等你以后到了西苑,怕也不会和我说实话,这事儿我也知道。不过么,今天在这,你要是还敢骗我,我就让楼下那些小子们打死你。你爷爷也救不了你,明白么?”
严鸿忙不迭地点头道:“小可明白,在您老面前,绝不敢说半句谎话。”
嘉靖这才点头道:“明白就好,这些茶水点心,也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你朱老伯穷的很哪,摆样子的事。也快摆不起了。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吧。我从牙缝里省出这些来。只要听你几句实话。”
严鸿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自称朱老伯。这分明是把自己当做了子侄辈来看待。尽管帝王之心,旁人莫测,但想到天家把自己当子侄辈,还是不禁一阵感动。他心中暗想,爷爷果然说的没错。在这位天子面前,不要过于拘泥朝廷礼法,就摆出一副子侄辈后生小子的姿态,是最正确不过的事。当然他也记得爷爷另外叮嘱的几句:就算皇帝对你亲热,你也切不可自己找不着北。凡是多夸圣断英明。总是没错的。
因此严鸿忙笑道:“多谢神仙赏赐仙果仙茶,小子吃喝这一回呀,要再增十二年阳寿,好多听您老十二年教诲。您老人家只管发问,小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话说出,嘉靖皇帝又是莞尔一笑,陆炳暗自点头,黄锦则气得菊花一紧。
嘉靖皇帝先问:“你爷爷严惟中。乃是我朝第一流的文士。你出身文臣世家,想必从小饱读诗书,五经四书读的精熟,不知考取了什么功名?”
严鸿忙赔笑道:“回老爷子的话。小子无能,从小一拿起书本就头晕眼花,提起笔来仿佛千斤重。倒是听到算盘珠子响。看到那会票上的花纹,喜笑颜开。这学问一道实在是提不起来。提不起来。只是个秀才的功名,还是人家看我爷爷面上赏的。平素里么。做做生意,赚点钱使。”
黄锦一旁冷哼道:“据老奴所知,怕不是赚点钱使吧?京师里各大商铺,多半都被你占了干股,严小相公这银子赚的可方便的很。”
陆炳哈哈一笑道:“兄长,这小子生就一副花花肠子,说起赚钱,口水流得三尺长。我这知味轩,若不是盯得紧,怕也给他霸了去。”
嘉靖却道:“话不是这么说,可着京师你打听去,这买卖家若是没有个根脚硬扎的靠山,如何能立的住足啊?”这嘉靖皇帝当初在兴王府里呆过十多年的,倒不是普通的那种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谙世事的帝王。相反,他对于市井人情颇有了解。若是在他手下有人要玩什么打个补丁收费两千两,拿鸡蛋当稀罕物的把戏,纯粹是找死。
嘉靖又对严鸿道:“能赚钱,这其实也是好本事。咱就说朝廷里,一肚子道德文章的官儿不少,可要说到能赚钱的,也未必能找出几个。若是说能花钱,倒是能找出一群。我来问你,你这次下江南拼了命的要赦免徐海,为的是什么?便是为的徐海的娘子,也只管说,老夫也未必没有办法。”
严鸿知道,天子虽然看了奏折后,对自己的想法感兴趣,发了圣旨来赦免徐海,但却还是对这件事不太清楚,却是当面问个明白。这份待遇可说国朝少有。要知大明朝文武过万,要是人人做事都当面问明白,这皇帝也就什么都别干了。自然是天子凭借自己想法,一己好恶,先处置了再说。从这一点判断,陆炳和爷爷的判断没错。天家确实对开海之事,已经有了隐隐的倾向性。
当下,严鸿忙又跪倒磕头道:“回老爷子的话,那徐海娘子确实长得貌美如花,更兼妩媚动人。但天地良心,老神仙看着,小子可与那徐海娘子清清白白,素丝未染。便是她身边那个丫鬟,虽然水灵动人,小子未免动心,但终究没有染指。”他想,自个要是装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架势,皇帝不知见过多少。倒不如实话实说,反而讨巧。
嘉靖果然饶有兴味道:“哦,既然这徐海娘子如此美艳,你也喜欢,如何不受用了?连她一个丫鬟都不肯要,莫非别有隐情?”他朝上那些大臣,每次上书谏言,都是一副人身自古谁无死的派头,早让他看得腻味了。严鸿自承好色,却使他眼前一亮。
严鸿道:“皆因为我想要招安徐海,给天家出力。若是动了他的女人,将心比己,那他不拿刀和我玩命啊,却如何肯给朝廷做事?”
嘉靖呵呵一笑:“好一个将心比己。此事咱待会再说。那徐海有何等能耐,你一心要收了他,给他说话,却是为何?”
严鸿道:“老爷子明见万里,小子的一点浅薄想法,请老爷子指点。小子想来,为徐海说话,其实是为了朝廷说话,也为了天家说话。我家世受皇恩,我祖父平日教导我们,总说:咱严家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咱自己的本事,也没什么功劳。全仗着天家的恩宠,咱一家人才能有吃有喝。做人不能丧了良心,凡事都要为天家着想,天家想到的事,咱们要先去做,天家不好说的话,咱们要替天家去说。”
严鸿这里不说正题,反而借题发挥,狠狠拍了一通马屁。黄锦听到此,一张面皮泛白,心道:这厮明目张胆的阿谀媚上,还能不能要点脸?若以他惯常的性格,恨不得提起拳头,打死这厮。但是在皇帝面前,如何敢妄为?
嘉靖则是拈髯笑道:“惟中倒还是那么会说话,这几句话只是说的有点谦虚。你祖父为朝廷鞠躬尽瘁,怎能说没有本事没有功劳?你此番回去,也替我给你爷爷带个话,让他遇事不要多想。我与他相识多年,这份交情别人也夺不去。只要他做好自己的事,我保他一世富贵,无人动摇。好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徐海到底有甚么好,你给我好好说来。”
严鸿急忙磕头谢过,然后道:“徐海这厮本是个倭寇,按照咱大明法律,若是在海上拿获,应该斩首示众的。只是此时却又有些不同。老神仙容禀,小子此一番下江南,原本只是奉陆大都督之命,去详查下徐海到底是自首还是被擒。可是这一趟下来啊,亲口听到那徐海及他娘子说起海上贸易之利,那真是金山银海,财富巨万。可是这些钱,有的被大小佛郎机的番人霸占,有的被那些大胆走私的海商赚去,朝廷反而未见一文……”
嘉靖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严鸿察言观色,如何不知?继续道:“小子我从小又是管钱的,一点心思全在钱上。一听到这事,我心里却是焦急。我听祖父说过,如今太仓空虚国用不足,那些大臣们不想着怎么赚钱,反把心思盯在万岁的内帑上,着实的可恶。”
嘉靖听到此,不住点头,“可恶!简直是可恶至极!”
严鸿顺着这话说道:“因此小子想来,这一边朝廷上钱财不足,连皇上他老人家的用度也吃紧;这另一边,海外白花花的银子,全便宜了那帮夷人和私商,这却算怎么个事啊!小子斗胆想了一策,只要把海禁开放,让朝廷参与进去,到时候一本万利啊。收上来的税,固然太仓要分一半,内库不也能见一半么?再说到时候,只要派去的人得力,这怎么分帐里,也大有文章可做。更何况要是万岁参与进去,便如那皇店一般,这赚来的钱,可就全归了内帑。”
黄锦此时忙插话道:“小子,你这话可不对了。当初嘉靖二年海禁,乃是万岁亲自下旨,你这里用些市井算计,莫非要朝廷朝令夕改?”
嘉靖说道:“老黄,我看是你这话不对。当初严肃海禁,本是夏言上的本章啊。那夏言都被朝廷斩了,他的本章还有甚计较处?”
黄锦心中发苦:我说万岁,咱不带这么玩赖的。夏言上本不假,可批准人可是您。再说,不光夏言啊,后来严嵩什么的也都有相关的折子啊。更别提,一想到忠臣夏言被严嵩害死,黄锦就是一阵难过。只是他也不会吃多了去和皇帝较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晓之以理
严鸿对嘉靖二年禁海之时的来龙去脉,如今可以说比朝廷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趁机说道:“回老爷子的话,以小子的愚见,这嘉靖二年,宁波争贡那档子事,说来虽然是倭人不知礼法,贪婪凶残,但咱的官员,也有处置失当之处,没有一碗水端平。这街头做生意的,为了抢摊子还要打架呢。更何况倭人心慕天朝,把朝贡的机会看得和参神拜佛一样,咱们的官员没有一视同仁,自然引得他们闹事。再加上当时沿海武备松弛,这才酿成大乱。以小子看来,这件事虽是祸乱,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从中吸取教训,在对外夷的往来上多下功夫,未尝不能从中得些好处。我大明乃天朝上邦,当今万岁又是万世难遇的圣君,这等小事,自能轻松解决。”
却看嘉靖皇帝沉吟不语。严鸿继续道:“如今这倭寇的情形,我从徐海的嘴里也问了个大概。大抵是沿海之民因难以维生,铤而走险,下海为寇。他们下海,其实也是苦路,多数勉强糊口,甚或丢掉性命,真正的油水全被那些把持走私的豪门得去了。这边呢,朝廷赚不上来外洋的银子,还要搭钱去剿匪,实在也是得不偿失。当今圣天子在位,体恤万民,自然是龙心忧患。只是被一干大臣蒙蔽,不知开海之利。那夏言欺君罔上,进此谗言,可恨,可恨!”
严鸿说到此时,背心微微发麻。他知道夏言的声望一向不错,尤其还是那紫衣嫦娥的爷爷。如今为了开海。只好把夏言牺牲掉了。此话万万不能让夏紫苏知道。
其实这严鸿本是个只顾赚钱的纨绔,闫东来历史知识也不过如此。对于夏言的具体情况他了解不太多,而夏言这个折子的内中含义就更是一知半解。只是站在要开海的立场上。自然没那么多一分为二的道道,推到了踩两脚是正经。
看嘉靖皇帝脸上未曾有不悦之色,严鸿又道:“我严家世受皇恩,时刻感念天恩浩荡,见此情景,怎敢不据实上报?以小子愚见,若是能开海禁,一则可赚外洋之钱,国库丰盈。万岁爷的用度也不那么紧;二则,沿海百姓有了生路,便都感激皇恩浩荡,不会再去做倭寇。三则,我大明对外贸易,也是宣扬天威的机会,足以让海外万邦闻风来贺。小子年少无知,见识浅薄,所言皆有感而发。有不当之处,愿受责罚。”
他先伸好后脚,纵然真有什么不对,料来自己年少无知都说出来了。也未必会有什么太恶劣的后果。
嘉靖听严鸿说完,拿起茶碗,轻抿了一口:“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今日这里又没有皇帝,这话留着写奏折时再说。朕再来问你。海外通商,真有这么大的利?海外到底是怎么样子?”
这一点。严鸿早已经有了准备,今天自己要做的就是侃晕皇帝。要让人信服,具体的事例显然比抽象的理论要有效得多。他便拿出忽悠客户的信心,先长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您老容禀,我大明海疆万里,海外诸国林立。西方有大、小佛郎机……”他又拿出了当初侃晕夏紫苏的方法出来。不过如今比起当日,又多了不少干货,毕竟有自家幕僚的资料补充,一方面是对海外物产更多了不少认识,二则对这些藩国近些年和大明的关系,入贡、贸易或者武装冲突,也都了解更多,因此说起来就更流畅了。
嘉靖皇帝虽然为人聪明,毕竟没有专门调查过海外情形。听严鸿拿出说故事的派头,说起这诸多国度的大小、强弱,以及和天朝的外交事件等等,倒也津津有味。尤其严鸿本身是21世纪穿越来的,他说起欧洲强国的国体、历史等,虽然错误百出,却比大明一般人的认识详尽了何止十倍?嘉靖皇帝原本从奏章中,对这些国家只有抽象概念,尤其对西洋各国的发展,完全是一头雾水。如今严鸿大肆渲染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法国等出动海军抢占殖民地掠夺财富的事情,端的是神采飞扬,引人入胜。
待到嘉靖听到,海外扶桑盛产金银、朝鲜则有大量铜矿出产、大小佛郎机自别国掠夺无数白银欲与大明交易而不得,等等严鸿特意包装的引诱材料时,不由两眼冒光,嘴角微微上翘,嘴唇微开,就差把口水滴下来了。
也是这位天子实在太穷了。所谓天子富有四海,这句话在大明朝更像是一句笑话。或者说,四海是天子的,但四海来的银子天子却不能随便动。比如说,户部收来的银子,那并不是天子想用就用的。每年有固定的数额进入内库,除此之外,调拨银两的旨意动辄就会被驳回。
就算这样大臣们也不满足,他们的眼光更多的盯在天子的内库上,不但不往里面放,还总想从里面逃出来。无论年终岁末赏赐国朝勋贵,还是犒赏边军,筹措军饷,乃至当初俺答兵临京畿时,勤王之师的军饷,也大半是由内帑拨发。在大臣们看来,反正这钱放着也是被皇帝糟蹋挥霍掉,不如在正事上用光了干净。
而皇帝的内帑来源并不多,也无非是南北两京教坊司的营业收入,也即是所谓的脂粉钱,还有就是由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诸省以田赋折算的一百万两金花银。只是这项收入却是被户部盯的死死的,一直嚷嚷着,要从中分走大部分充入国库,更别说如今由于倭寇的问题,江南田赋用于剿灭倭寇的粮饷都嫌不足,哪还有余力支应朝廷?金花银大打折扣。
至于以前的矿税一项,由于嘉靖皇帝对太监不太信任,现在连各地镇守太监都纷纷裁撤了,哪还有矿税可收?如今那些矿税,多半只停留在帐本上,实际的银子,怕是早进了地方豪强或某些文官的腰包,哪还收的上来?要是嘉靖想再派太监收矿税,就等着被文官们喷死吧。
皇庄、耔粒方面,那一年才几万两的收入?于整个朝廷而言,根本就济不得事,最多算是塞点牙缝而已。总之进钱的地方太少,花钱的地方却凶的怕人,尤其去岁于陕西、山西、河南三省97州发生巨大地////震,死者八十三万有余,赈灾钱款花费无数。这笔款子,大部分也是来自皇爷的腰包。弄到如今,嘉靖皇爷连道观都修不起,道财政困难可见一斑。
眼看皇帝听得饶有兴味,黄锦冷冷道:“严少爷,这海外邦国情形如何,我天朝怕是没一人道得清楚。你这里夸夸其谈,难不成是在说书讲故事?”
严鸿说到兴头上,没想到却被黄锦拦了一下,不由暗自气恼,心道:小爷又没招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嘉靖听的正高兴,却不料被黄锦兜头一棒子,也不由一阵堵心。但是他觉得黄锦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严鸿这厮说的太有故事性了,难不成是在编书?他便问道:“说的也是,你小子又没出过海,从何得知这些?”
黄锦问这话,却是自有深意。大明朝的走私虽然已经跟明目张胆只有一步之隔,但是从名义上,大明如今还是禁止出海贸易的。而海外来使方面也是由礼部接待。如果严鸿说是从外使处得知,那无疑会被黄锦抓住痛脚,说严家私结外藩,意图不轨等等。黄锦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但是留着这个把柄,将来慢慢上点眼药,也无不可。
不过严鸿应付这局面也不是一次。他没顾忌黄锦的用意,想都不想,就回道:“老爷子,说起来此事却是机缘巧合。想当初,小的我在京城荒郊野外,遇到一个西洋人,名叫迈克尔.杰克逊的。这海外的许多事物,就是他给我说的。”
嘉靖也恍然,他想起当初陆炳回奏如何大破白莲秘术时,他也曾询问严鸿如何知道这些花招,当时陆炳就提到过这个西洋人。当下点头道:“好好,好一个西洋人,可惜他不能为我朝廷所用。”
严鸿趁热打铁道:“回老爷子,如今圣天子在位,八方归心,只因这海禁一策,令外洋番人入我天朝之路,较为闭塞。若是能开海,那海外也自有贤士前来投顺。区区一迈克尔.杰克逊何足道哉?”
谁知此话说出,那黄锦冷笑道:“海外洋人,无非是金发碧眼,形如野兽之辈。更有那一班鼠辈,作奸犯科。像那火者亚三,冒充佛郎机人,在先帝前偷奸耍滑,得了宠幸,待当今天家登基,勘破其奸诈,将其斩首示众。你欲再多引洋人进来,却有何用?”
黄锦说的,却是正德年间,来华葡萄牙使团的带路人火者亚三。此人本非葡萄牙人,在正德一朝,备受宠幸,嘉靖继位后,却恨他冒充国籍,将其斩首。黄锦知道嘉靖皇帝素来刚愎自用,不肯认错,举出此人来,便是借过去的嘉靖,打今日的严鸿。(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诱之以利
严鸿心想,你这老阉奴,我招你惹你了,老和我作对。不过这样的问题,着实难不倒经过辩证法教育的键委会成员。他当即道:
“回老爷子的话,想华夏之人,有忠有奸,这西洋岛夷,也自是有好有坏。好的足以为我友邻,坏的则是强盗歹徒。对这班人,唯有多多见识,分辨忠奸,交好忠诚温良之辈,斥退为非作歹之徒。前番那番人火者亚三,不顾国法,触怒天威,那是自取灭亡,圣天子将其斩首,正是明鉴万里。而对一般良善之辈,则不妨准其贸易,既让两家民生得利,也宣扬天朝恩威。人如百草,良莠不齐。当初神农氏品尝百草,不惧毒害,方才有今天的五谷丰登。若是因为草木有毒,就一概不沾,大家岂不都饿死了?”
嘉靖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严鸿又道:“老爷子,这海外之利,小的光这么口头说,实在无凭无据。待小的斗胆,为您老算一笔帐,便知利害如何。”
嘉靖倒也觉得好奇,这竖子要给朕算什么帐?他抬手道:“既如此,你且算来。”
于是严鸿要来笔墨纸张,歪歪扭扭地开始记账。他先问嘉靖,修一个道观要多少支出,做一次道场要多少开销,制药炼丹,须得多少?把这些记下来,又列出了近十年来每年朝廷上为了国家大事,挪用皇帝内库之数。再列出皇帝日常起居饮食及后宫等开销。
三笔账加在一起,再将每年内库的进账列在另一边,严鸿道:“老爷子请看。当今圣天子若是要一年盖个道观。一月做个道场,算来就算把每年内库进项的银子全部填进去。也还短缺了二十余万。一年短缺二十余万,下一年并不能补齐。虽有少许额外进项。也是杯水车薪。这么一来,年年亏空累积,如何平账?那些朝廷大臣们又不肯手下留情,于是圣天子只好少盖道观,少做道场。”
嘉靖皇帝听到这里,顿觉遇到了知心人。太上老君啊,难怪我这日子过得这么不爽,原来被这帮贼臣把我内库的帐给搞得如此糟糕。他于记账一门,本非特长。自然也看不出严鸿在记账时暗中做的手脚,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所说的话,无一不是深得我心。
严鸿接着道:“要化解这帐上的尴尬,如何是好?只能增加进项。可圣天子慈悲心肠,自不能随意加税。然而若是开海之后,按大明律收三十税一。若以一船获利万两,沿海三千艘船,便是三千万两。抽三十税一,得税可达百万两。便是国库内库,各分一半,圣天子也能平添五十万两。如此这二十万的短缺便补上了。尚有盈余,可以多施粥赈灾,以添圣天子功德。更别说天家直接参与贸易。以皇家船队买卖物资,所得盈余直入内帑。其收入则难以估算。”
嘉靖皇帝被严鸿这么一阵忽悠,不由心花怒放。黄锦却想到。开海之事,满朝文武并无一人提及,怎的就这小阎王提起?如果真被严家办成了这件大事,日后还有谁能动的了他们?因此他在旁说道:“严小相公,这海上如今还有倭寇横行无忌,现在提开海,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由于徐海是嘉靖下旨赦免的,黄锦不好明提,只能隐约点出倭寇的事,希望皇帝明白,开海这种事,要是倭寇横行的背景下,根本就不可能开成。而你对面这小子,可是没少为倭寇说好话。
他伺候嘉靖年头不少,可说对于皇爷的脾气颇为了解。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如今的皇爷实在是太需要钱了。开海通商,虽然是个画饼,但那也是饼啊。有个念想,总比没念想好,如今这黄锦黄公公说这残酷的现实,等于是要把这个念想摧毁掉,不由让嘉靖暗自皱眉。心想老黄你糊涂了啊,就让我高兴一会也不成?
严鸿这做惯基层销售员的,如何看不出来?他倒是越发沉着,当下说道:“黄老先生这事说的有些道理,倭寇横行,确实不能等闲视之。不过么,凡事需要从长计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开海这种事,不是说现在就要马上办得妥妥帖帖的,须得有个长远过程。海上有倭寇横行不假,而且不把他们清除掉,开海确实是一纸空谈。不过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要绝倭寇,既要靠兵马剿除,同时也要断其根本。而倭寇横行的根本,便是沿海百姓不得生活。”
他既与王翠翘、徐海、徐文长等盘桓时日不少,听了不少倭寇的事,再结合绍兴老夫子们的讲解,和朝廷上相关的公文,对于倭寇的数量、成因自然是了然于胸。当下,又把倭寇之中十倭九汉,多出自漳、泉二州,百姓因穷又不能贸易,海上贸易被走私商人把持,而不得不铤而走险的事,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一番说的可详尽多了。说的过程中,不时举几个例子,列几个数字,当真是有声有色,声情并茂。
严鸿一边说,一边偷眼瞥嘉靖,见这位大仙听得甚是入神,还不时微微点头。严鸿心中暗自得意,最后说道:“老爷子明鉴,既然倭寇猖獗之根源,在于百姓不得维生,那么清除倭寇之事,归根结底,也是要回到开放海禁上。只要海禁开放,百姓可以向大海要钱,又有多少人会继续为寇?当然,那些干坏事干出甜头,或者对天朝居心叵测的恶棍、外寇,自然也不会乖乖就范。但是,只要开海禁,朝廷也有了银子,就可以造大船,购造火炮,建立强大的水师。如此纵有少数怙恶不悛者,我朝廷兵马也足以应付,还可以主动出击剿灭其于海上。就小子所知,目前朝廷由于水师不足,对待倭寇入侵,往往只能在陆上迎击。海疆万里,谁知道倭寇从哪里来?于是只得处处分兵设防。这样总兵力虽多,战斗力却弱,而且倭寇集中一点过来,当地正军反而成了力弱一方,等省府的大军过去,地方上早已糜烂。真若是开海禁,练精兵,击寇于海上,再加上广大百姓纷纷从良,不再助寇,那么沿海一带的各地方,反而不必再招募那么多兵马。新军可以或北调或解散,节约下来的财富还可以北运京师,以解燃眉。”
黄锦双眉一挑道:“严小相公是说,只要开了海,就能平灭倭寇?但不知,谁能打这个包票?”
严鸿自然不会顺他的话去钻这个圈子,而是说道:“老爷子在上,黄老先生却听错了。我从未说开海即可灭了倭寇,我只说若不开海,倭寇之患就难以平灭。杀了一个徐海,还会有张海,杀了一个汪直,还会有李直。沿海的万千百姓中,依然会有不少人为了生计和逐利,为倭寇张目。而我大明有多少财富可以花在这无底洞上?南倭北虏,国朝大害,两面作战,耗费何等巨大?因此小子的愚见,应付当前局面,唯有先南后北,通过开海禁,逐渐减缓倭患,然后将南方的财富和兵力转移到北方,痛打鞑虏,此乃国朝兴盛之道。”
黄锦不想严鸿年纪轻轻,又是个京师有名的浮浪纨绔,今天面见圣君,打扮的也无半点庄重沉稳的样子,竟然能说出这一番道理来,最后还来了番升华。当下怒道:“你年纪轻轻,官职微末,怎可妄议朝政?又懂什么国朝兴盛之道?”
嘉靖微一皱眉道:“老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茶楼阁老、酒肆尚书,难不成都要穷治其罪?我等今天在此秉烛夜谈,本就是无所拘束,你又何必太认真?”
黄锦也知自己方才情急,有些冒失,赶忙道:“老奴知罪。”
严鸿此时见嘉靖听在性头上,又赶快跟上了一句:“另据那西洋番人迈克尔.杰克逊曾云,海外多产奇药,中土未见。尤其是神州之西的各国,风物迥异。若是他日开海通商,可收四方海外之灵物,于您老人家的道业,或所裨益也未可知。”
严鸿也知道,这位皇帝是个修真爱好者,提到这海外灵药更能勾起对方对开海的兴趣。虽然大明有朝贡贸易,但是由于目前国用不足,大明朝又是奉行厚往薄来的朝贡贸易方针,应付贡使有点力不从心,朝贡贸易的额度和频率都不高,更别说自从西班牙、葡萄牙殖民者入侵东南亚以来,海路断绝,来大明朝贡的国家也日益稀少。如今不过七、八个国家能与大明有所往来,因此海外贡物并不像以往那么充足。而且,之前的供物主要是东南亚各国,欧洲的确实少见。
果然嘉靖听到海外多产奇药,两眼又是一亮。当下问道:“那依你所说,开海通商之事,需要几年可就?”
严鸿略一思忖,道:“依小可想来, 一则要招安汪直;二则要消灭陈东、叶麻;三则要重建我大明水师,此三事做成,则海禁就可开放。其中时间,一时倒是无法定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孵蛋数鸡
嘉靖又问道:“都是倭贼,为何汪直要招安,陈东、叶麻就要消灭?”
严鸿总不能对嘉靖说出,这是替自己那翠翘姐和徐海姐丈出气报仇,所以厚此薄彼。好在他早有准备,当下道:“回老爷子的话,小子看来,此是所谓恩威并施。那汪直横行海上,部众数万,如果杀了他,那些部众没了约束,必然会肆虐我大明沿海,以为报复。况且汪直本是海商出身,虽然作恶多端,据说在海上商贸信誉倒好,且一再致书地方官员,盼望开禁从商,前番其义子毛海峰又曾助胡宗宪剿杀犯境倭寇。因此小子看来,此人良知未泯,尚有报效朝廷之意,抚之可也。”
嘉靖道:“那陈东、叶麻如何?”
严鸿道:“那陈东、叶麻,一则党羽不如汪直多,威望也弱,二则两匪为人凶悍,在海上专一烧杀抢掠,前番朝廷招降,本为好生之德,也是这二匪上蹿下跳,极力阻挠。徐海自首之后,二匪煽动部众,一心登岸劫掠,既绝了朝廷招降之意,也借刀杀却徐海。这等顽冥不化之徒,杀了他们,正好立威,以警告其他海贼,不招安者就是这副下场。小子前次放走徐海,正为安汪直之心,若汪直归降,则倭寇断不能再横行无忌。”
黄锦听到这里,冷冷道:“严小相公打得倒是好算盘。只是你说,要开海通商,须得先剿灭二寇,重建水师。敢问严小相公,你可知这翻修战船。却需要多少银两?倭寇未灭,水师未建。则开海通商不得。开海通商不得,则国家财用匮乏。哪来钱造船买炮?莫非又要用天子的内库来填充么?再说,就算用了这么多银钱,养这么一支水师,你又如何保证,即使开了海,也保证能收上来银子?若是收不上来银子,这等糟蹋国帑,岂不是大过?”
黄锦今晚和严鸿斗了半夜的嘴,到这里终于抓到一个软肋。严鸿的计划里。开海禁收银子,和用银子建水师,确实是车轱辘话的循环关系。嘉靖皇帝听到这里,也不禁起了疑惑,瞥瞥严鸿:你小子不会把我剩那点内帑也糟蹋光吧?
其实,严鸿对以后能否真收上来银子也无十足把握。毕竟大明朝的事不是那么好办,各方势力交错之下,即使真开了海,能收上多少银子。以及银子能否真进入内库,都还在两论。更别说朝政之事,因人成事,因人废事。朝令夕改都属寻常,开海到底能到什么前途他也没法打包票。
好在他今天要做的是忽悠,当下说道:“回老爷子。黄老先生。小子说的,乃是长远计划。长远来看。朝廷必须有一支强大水师。当今天下,虽然天朝独尊。但因无水师威震远方,隔了大海,已是群雄并起。无水师,则大明商队的利益终究难以得到保障。当年三宝公下西洋,诸藩来朝,延续百年,我大明商人在西洋诸国仍受尊敬,我大明的铜钱通行两洋,仍为商人争向购买之物。现如今,小佛郎机人进占满剌加、大佛郎机人夺取吕宋,使我大明藩国不能入朝面君,也使我大明海商难以远洋贸易,这都是水师不足之过。只有建立起强大的水师,效三宝公旧事,再下西洋,才能让那些大小佛郎机人知道厉害。至于银子收入也简单。只要重开市舶司,制定规范,由中官收税,那么还怕银子收不来么?”
由于黄锦几次针对,严鸿隐约觉得这位黄司礼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对自己有些偏见。他想,太监不好色,只爱财,不妨先给他一些甜头,买他个不要坏事。因此他这里其实开始给黄锦画饼了。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所谓再下西洋,那领队的必然也只能是太监;重开市舶司,也是说明由中官掌权。这无疑是在给太监分润,让他们能够掌握权力,分得利润,也希望对方能看到利益份上,不要再来恶心自己了。
按说他这思路没错,但可惜是用错了对象。黄锦这个太监,并不是一个太注重权力的人。说实话嘉靖朝的太监权力本来就小的可怜,他这司礼监掌印,比起诸多前辈实在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长久的索然状态下,黄锦反而炼成了恬淡之心,对权力并不如何介意。况且他今年也六十了,还有多少时间可活?至于太监能从开海里分润多少,他更是压根就没放在心里。反正靠着嘉靖皇爷,还怕没有肉吃?
只能说严鸿遇到了一个最不像太监的太监,这位黄老公公的思维方法,更贴近一个外朝文臣,而不是内廷中官。对于三宝下西洋的事,作为太监固然心向往之,可是他结交的一些文人一提起下西洋就是糜费百万,入不敷出,空耗万千民力,于国无丝毫助益云云。
黄锦并不知道这些文人说这些话,有的只是信口臧否,有的更是怀有深意,真实目的是希望太监不要掌权。相反,这位正直淳朴的太监,认为那些读圣贤书的人说的一定是对的,他也打心眼里反对再搞下西洋这样劳民伤财的活动。
而眼前的严鸿这厮,不学无术,他说的必然是错的。现在严鸿不但拿银子来**裸地勾引皇上,还拿下西洋、开市舶司的利益来勾引自己,这更让黄锦坚信,严鸿这厮就是个佞幸小人。如果真让他扶摇直上,怕不是第二个江彬、钱宁,必为朝廷大患!
可是无奈如今说了算的人是嘉靖。嘉靖大仙听到严鸿说的道理,暗自点头,他虽然不信任中官,刻意削弱他们的权力,但单就收钱这种事,对比文官,中官好歹要靠谱一些。中官们掌控的市舶司能收上来税,就算他们贪污一些,总能剩些油水到自己手里。要是交给文官,嘿嘿,怕是自己的内库压根也见不到几个子。
黄锦看嘉靖暗暗点头,更是急了,紧追着问了一句:“严小相公说的甚是漂亮,可还是没讲清楚,这造水师的钱,到底从哪儿来?没钱造水师,倭寇如何剿灭?倭寇不剿灭,如何好通商收钱?”
黄锦这般穷追猛打,严鸿倒是不怕。销售中有那么一句,叫“嫌货才是买货人”。推销最怕的是那种你说的神采飞扬,他点头“很好”“很对”然后没下文的。真正开始追究细节挑毛病的,反而给了你进一步发挥的空间。
如今严鸿对开海禁的务实工作,虽然确实说不上个详细来。但是单就这大方面的规划,还是想到了的。当即他不慌不忙道:“黄老先生问得好。其实造船也好,剿寇也好,开海也好,都不是一蹴而就,讲个循序渐进,相辅相成。不是说必须等今夜水师完全训练好了,然后明天一大早就全面开禁通商。当前大明朝水师尚不强,要全面平倭,尚有艰难。但若是集中对陈东、叶麻二獠,逐步修削,阻止其危害海上,倒是可以的。另一方面,对于现有的私商团伙,允其合法报税,这样既免得其助寇为虐,又可收上一部分银子。收上来的银子,则用来逐步扩建水师。这样几方面并进,渐渐便可安定东南大局。此外,徐海已然受天家招安,也准其效命立功。这一支兵马为我所用,剿寇安民,又多一分助力。而且小子愚见,招安汪直颇为重要。汪直若肯在朝廷旗下规规矩矩从商,一则沿海私商团伙,多会心安,有助于收银子。二来汪直势力最大,他若归顺,陈东、叶麻也就掀不起大浪了。三来汪直和番国做的生意甚多,单就他交上来的税,怕就不在少数了。”
嘉靖皇帝听到交税,不禁手捻胡须,微微点头。严鸿又说道:“这逐步开海的策略,依小可想来,我们可以效法如今的盐务,颁发船引。此引如同纲商之盐引,凭船引出海贸易,向朝廷纳税,无船引者为非法。这样,即方便收取赋税,又可拿来赏赐朝中勋贵大臣以替代盐引,于朝廷盐务也大有助益。对于现有私商,可以逐步发放船引。比如先给已经投降的徐海发上几张,汪直如果归顺,也发上一批。这样那些私商,必然蜂拥投效。陈东、叶麻等少数一心为寇的鼠辈,也就势孤力薄了。”
他昨天一天时间的仔细准备,终于有了回报。那些绍兴师爷于开海之事上种种方法设计,如今说给天子,果然侃的这位老皇帝如坠云雾。这当然不是说嘉靖皇帝比严鸿傻,但奈何再精明的人,面对真金白银,也是无法抗拒。所谓有心算无心,严鸿就是存心卖拐来的。
嘉靖皇帝也清楚,严鸿说的这些方法,未必全部可靠。不过皇帝不在乎,严鸿这个纨绔嘛,虚岁才二十,又没任过实务。他的方法本来就不可能多可靠,也没必要指望他多可靠。只要大的建议方向有价值就可以。至于操作细节,朝廷有成千上万的官员,负责补足难道还不可以?(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恩浩荡
至于黄锦说的开海目前不可行,这个也没关系。嘉靖皇帝虽然不是耐性过人,倒不至于连一两年的时间都等不了。况且严鸿已经解释了,释放徐海以安汪直之心,又有胡宗宪总督浙、直,逐渐批准部分合法贸易,在老皇帝想来,如果真的这样循序渐进,相辅相成,恐怕一两年内,这开海贸易真的有可能部分实现。
到时候国家财源滚滚,或者江南渐渐安定不说,就单说那内库就可大为充盈,不至于捉襟见肘。尤其如今的公卿勋贵,纷纷索要盐引赏赐,要的有点凶,以至于供不应求,那些有引的纲商反而弄得有引无盐,因为盐都被勋贵弄走了。如果真能以船引代替盐引,另开一条财路,那也是一桩好事。
左右合计之后,嘉靖皇帝将手一摆道:“好的很,好的很。严家小子,难得你年纪轻轻,能为朝廷思考的这么周全。老夫之心甚慰,文孚,你手下又添了一员虎将啊。老夫心里一高兴,就爱赏人些东西。严鸿,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
严鸿的心不由一阵剧烈跳动。自己一晚上的忽悠,甚至几个月的辛苦,从某种意义上,为的就是这个时刻。他偷眼去看陆炳,却见陆炳脸上不动声色,未见有什么表情暗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不该说,若是说出来,也许一夜努力争取的好印象,就化做了泡影?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月蓉,拼了。严鸿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幻想中的场景。孙月蓉被一个陌生男人强行侵犯。而无力抗拒,等待着自己去救她。他不由一阵热血上涌,当下二次跪倒磕头道:“老爷子是当今天下的真神仙,小可求您的事,您老人家怕是早已晓得,您老也一定能办到。”
嘉靖点头道:“混账小子,既然你叫我是神仙,那我也就只好先当一次神仙了。我听陆老弟说。你看中了一个女人,还是个山贼的丫头,如今好象还嫁了人?小兔崽子,凭你的家世相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要捡那女山贼,不怕把严惟中活活气死?要不这样吧,老夫我给你做主,为你聘一名门闺秀做妾。虽然你有正妻了,不过老夫的面子,也没几个人敢不给。”
嘉靖不是陆炳。他这话可不是给严鸿开空头支票。所谓良家女不与人做妾,那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天子的妃嫔其实都可以算广义的妾,那不照样是多少人趋之若鹜,搞那步步惊心的把戏?
如果真是天子出面,下旨赐婚,甚至只是一个暗示,那有的是人要打破了头去争这个名额的。有人一心做官又无才学,就去四处搜罗方术、奇药,只为换一个出身或是提升,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
至于名声,固然有人看名声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但同样不在乎名声,而在乎实惠的人也大有人在。只要天子愿意,那么大把的良家闺秀,确实可任严鸿挑选。既然是天子许的话,那么综合质量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利啊。
然而在严鸿看来,这福利实在不那么可爱。他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是在劝自己放弃孙月蓉,而用别的女人作为补偿。这也难怪。在旁人眼中看来,自己娶一个山贼之女已经算是离经叛道,更别说对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皇上毕竟已经年过五旬,自然也是传统思想的捍卫者。
如果此时他顺应天子之意,放弃女山贼,接受皇上赐婚的大家闺秀,那么结局可谓皆大欢喜。即使对孙月蓉来说,这也不算自己负心薄幸,毕竟是对方嫁人在先。而如果坚持不识抬举,不领皇帝的情,那结果谁也说不好。
可是,想到自己噩梦中的情景,想到孙月蓉当初与自己的山盟海誓,和一朝欢好后那副万语千言的神情,严鸿终于开口道:“回老爷子的话,您老的好意赏赐,小子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但这纳妾一事,小可前番的心意已决,望您能成全。”
此时他低首叩拜,看不见嘉靖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的语调变的阴沉起来:“混帐东西,你可知,你这要求是何等的有害无益?你这么做,等于是授人以柄。凭你是高官勋贵,娶一个山贼小妾,那便是自甘下流。日后御史言官只要想参劾你,这一条风流罪过就是板上钉钉,你连赖都赖不掉,别人想护也护不住。你难道为了个女人,可以不要前途,不要名声,也不要自己的命?”
严鸿心想,要不要这么狠啊,我只不过讨个小老婆而已,又不是跟反贼结亲。但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自然有一股凛然的威慑力。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水直流。但此时退缩,前功尽弃,严鸿一咬牙道:“回您老的话,小子当初与此女有约,不论她发生何事,誓不相弃,粉身碎骨,亦无所惜。更何况,她对小子托以清白之躯,若不能对她有始有终,便无面目为人。”
“粉身碎骨,亦无所惜么?”嘉靖听到这话,黯然长叹。当初曹端妃,自己又何尝不想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她的性命,结果佳人香消玉陨,死得惨不忍睹。自己纵然富有四海,又能如何?就算日后借着火灾,叫凶手也死在皇宫里,曹端妃却又能活过来么?
看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明明已经吓得发抖,可是为了个山贼,而且八成已经是嫁了人的山贼,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嘴硬不肯退让。这使得嘉靖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念头:自己当年没做到的事,不如让这个年轻人去试试,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因此嘉靖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痴儿。罢了,罢了,老夫便成全了你。滚回家去等消息吧。你爷爷那边么,也有老夫为你担下了。”
严鸿这才如蒙大赦,磕头道谢。嘉靖皇帝站起身来,说道:“你小子记住,把开海的事做好,老夫就能保你一世富贵。以后再把别的事也做好,那你不管喜欢多少女人就都没了关系。若是为了女色而怠惰了正事,我就要重重的罚你。对了,回去后,再跟你爷爷说一声,有些事想的不要太多。要是自己把自己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严鸿自然不知道爷爷因为五色芝的事,已经抑郁好几天了,所以也就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记性还好,连连点头。
等到嘉靖与黄锦下楼后,陆炳才笑道:“贤侄,你小子好运道。有了天家的话,你这次下山东的事,便算成了一多半。不过我要告诉你,到了山东可不许胡作非为,若是你在山东胡为激起民变,就算天子也护不住你。”
严鸿倒是没往心里去。自己虽然是去抢人的,不过抢的是个山贼的老婆,能激起什么民变?只是点头应是。随着,又和陆炳上了马车,直达陆大都督府上。
从陆府回家的路上,严鸿脑子就全在考虑如何收拾那个什么雷占彪。他倒不担心战斗力方面的比较。自个要是单凭几十个家丁去山东,那自然是凶多吉少。但一旦有了皇帝支持,可就完全是两种性质的事儿了。自己能调动的,可就是正牌的朝廷兵马。
想来雷占彪也好,孙烈也罢,所谓山东八十四寨名声叫的响,但实际上可不像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那样,动辄能聚起几千,乃至上万的人马。要真有那么多人,不用打,光吃粮就足够把山寨吃到破产。
而且这种山寨联盟,更像是一种守望相助的合作模式。谁也不会愚蠢到用自己全部身家去帮助另一个山寨打一场必败的战斗。如此算来,雷占彪就算得到孙烈全力支持,能凑出三千儿郎与官兵相抗,已经是山东绿林的极限了。
山贼响马作风剽悍,这一点确实不是官兵可比。但贼就是贼,论起组织纪律性是不如经制官兵的。而且山贼联军还要面临令出多门,指挥不灵的实际情况。所以真要是一刀一枪的打,官军就算再不济事,以多打少也一样能赢。更别说从装备上,官兵有盔甲,拥有火铳乃至大炮,山贼可没有这些东西。
往日之所以能让山贼们生存,无非是官府也懒得去剿匪。毕竟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穷山恶水出刁民,打赢了油水不大,万一打败了就要面临夺官、去职,甚至斩首。因此大家对于本地匪患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腾的太过分,就不去管。
像那被攻破的独松寨,严鸿听胭脂虎说起后,也稍微打听了下,才知道这帮匪徒就是闹腾的太过了,居然胆大包天,绑了一个分守道家的儿媳,等赎金不到,就撕了票,据说那肉票死的还不清白。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那分守道拿出家财走动关系,调动一支官兵玩命猛攻,最终号称山东绿林排名第二的独松寨就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穿越发明启动
按照国朝普通剿匪时的惯例,地方官兵往往是虚应故事,在山脚下溜达一圈,抓几个小贼。山贼若固守山寨,官兵就乱报一个斩首多少,收兵回去领赏。说不定,还要顺便做点什么偷鸡摸狗,杀良冒功的事。谁也不会真豁出命和山贼干。若是弃寨而逃,官兵连追都不会追,谁费那个劲去。
可这次,只要有天子支持,再加上家族的势力,料那山东都阃(都指挥使尊称)高延宗必然会拿出全身解数。到时候几千官兵冲上去,几百支火铳打过来,区区山贼又何足论?
想到剿匪,严鸿不由又回忆起自己前世看电视时,警方把匪徒包围起来后,一般都会拿出一个大喇叭高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对啊,严鸿想到此,猛然想到,自己这个穿越众,貌似到目前为止,还什么都没发明过呢,那么就从喇叭开始吧。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如果几百个喇叭一起高喊,你们已经被官军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这种心理攻势,估计山贼也扛不住吧。
再联系到自己这次下江南时,在绍兴两次面对群体**件的围攻,那上千个嗓子鼓噪起来,自己说啥话连自己都听不见,太被动了。而在这种乱纷纷的场合,其实谁的声音能被人听到,谁就占有了主导权。要是有了大喇叭,就不怕人多嘴杂,能保证舆论控制了!
想到这里。严鸿不禁兴奋起来。虽然电的咱发明不了。但是最普通的铁皮的也行啊。声音定向聚焦。拿起来喊几声,也比纯粹拿肉嗓子喊要强的多了。
等严鸿回到家中,发现虽然已经过了三更,严嵩父子却都没休息。看来对于这番天子召对,严府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严鸿便将过程一五一十,与二人学说了一番。
等到严鸿说了面君所见所说,尤其说到最后,天子要他传达的话时。老严嵩面色一喜,道:“天家果然这么说?”
严鸿点头道:“孙儿不敢扯谎。”
“哈哈,果然,天家果然还是站在我严家这边啊。鸿儿啊,你这番做的好,当记首功。”严嵩欢喜的竟然有些忘形,一下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天子的话分明是说,自己还是天子第一心腹,徐阶还不足以撼动自己。
严鸿道:“只是,咳。若真开海成功,要害咱严家一年少了许多银子。是孙儿的过错,还望祖父和父亲原谅。”
严世藩听他这般说,轻轻哼了一声,严嵩却摆手道:“那点钱算的什么?只要天家高兴,便是再多的银子也值,咱家现在还缺那点钱?况且,既然禁海能有私商送款,你以为开海之后,咱严府捞不到进项?鸿儿,这些生意上的事,你原该比爷爷清楚才对啊。”
祖孙俩正在说的高兴,严世蕃一旁皱眉道:“听鸿儿说来,这番黄锦那老阉奴,三番两次从中破坏,分明是没把父亲放在眼里。早晚要断送了他。”
严嵩笑道:“东楼,又胡说八道了。那黄锦身为内相,是你说动就动的了的?天家念旧,黄锦是兴献王府的旧人,别琢磨动他的脑筋。否则天家动怒,可不是小事。至于说他看老夫不顺眼,怕他做甚?如今这内相有名无实,只要天家站在咱家这,他一个阉奴能济什么事?天色不早,明天一早还要去西苑那盯着,你我赶快休息吧。鸿儿,你方才从江南回来,又办这事,也辛苦了,快些去睡。”
严鸿行了礼,回到自家房中时,见晚娘与坠儿主仆两个,掌着灯火,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两人都困的不行,还是强打着精神,显然是在等严鸿回来。
严鸿见了,倒有些不落忍,说道:“今晚天家召见,说的晚了些,倒是辛苦娘子了。”
“天……天家?”晚娘和坠儿一听,顿时倦怠全消。自己的相公,竟然是刚见了天子回来?按说严嵩父子经常见天子,倒是正常,可是自己这枕边人,竟然也会蒙天子恩召,晚娘却有些不敢相信。
严鸿点头道:“是啊,天家召见,问了些话,聊了些事。过些天天家可能还要我去趟山东办差事,天色不早,赶紧歇了吧。”
他越说的轻描淡写,晚娘越激动得有些不知所以。在她为严鸿脱去外衣时,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自己的相公蒙天家召见,又亲自委派了差使。这才是正途啊!日后怕是可以平步青云,前程似锦,自己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身份?她举动比往日更加温柔,又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严鸿。
只是严鸿脑子里如今全是如何制造扩音器,又如何发兵剿匪的事。再加上昨天夜里,已经把一腔的怒火发泄了大半,今天身心俱疲,却没什么心思,只是说道:“天色不早,快睡吧。”
晚娘将身子贴着严鸿,小声说道:“相公,月蓉是谁啊?你昨天后半夜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妾身不是阻着你纳妾讨小,只是如今既然天家看重,相公当多注意点私德修养。若是胡乱招惹了哪位官宦之后,怕是于你仕途有碍。”
严鸿没想到自己晚上说梦话被她听了去,当下索性就说道:“她啊,是个练武人家的女子。我这次出门去山东,就要讨她回来。她大你两岁,与你性子大不同,为夫我啊,希望你们姐妹之间能够好好相处。”
晚娘听了严鸿这话,虽然气苦,但无法发作,只好小声应了句:“我都听相公的。若是相公厌烦了妾身,我就让坠儿来陪你。”心里盘算着,不知这是哪来的野女人,勾引走了丈夫的魂魄。难不成是当初听说的那个丑丫头?要是她,倒是不怕,听说那个女人脚大手粗,个子高的怕人,自己怎么也不会输给她。
严鸿笑道:“哪的话,你是我的正牌娘子,我怎么会厌烦你?我只是确有些累了,快睡吧。坠儿那,等我从山东回来,再收房吧。”
次日清晨起来,严鸿就找来了二总管严侠。严侠前些时候在外面盯着生意,没有回府。这家伙消息灵通,早知大少爷此次是今非昔比,巴结得更是到位。而严鸿一见这厮的猥琐嘴脸,却又想起,当初他的那鬼药,害的王翠翘拿自己当成色中饿鬼一事,真想过去踹他几脚。
严侠见大少脸色不快,心中打鼓,急忙过去施过礼后,笑道:“大少,您这次走了日子可是不少,可想死老奴了。真想跟着您一起去那,鞍前马后为你效力,累死也就当睡着了。”
严鸿抬手止了他的话,笑骂道:“你这老儿,哪来那么多废话!说正经的,小爷有件事找你,你去把北京城中最好的铁匠给我找来,有要紧的差事找他们。”
严侠忙道:“大少放心,这北京城的铁匠铺,没有我不熟的。内中有几家是咱自己的产业,还有几家也有不错的手艺人,我都给他们找来就是。”
这严侠也不愧是地里鬼般的人物。不过个把时辰,就领来了十几个大汉。看他们各个的身形健壮,脸上满是烟尘火色,就知道是长年守着洪炉打铁的主。
这些人中有的就是指望严家吃饭的,另外几个也知道小阎王的恶名,各个心头忐忑,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上了这个煞星,尤其是这位爷听说最近当了锦衣卫,就更不好惹了,大闹西山,捉拿国朝举人郑小相公,听说还把倭寇徐海的老婆都睡了,啧啧……
内中还有两个,家中恰好有那十五六岁的女儿,不禁带上了歪心思。一个满心忐忑,生怕女儿被严鸿看上了霸占去,另一个却是满怀希望,盼望着严鸿看中自己的女儿,自个也从中得些好处。
严鸿却哪里理会的这帮人的心肠。他对铁匠们道:“各位师傅,今儿小爷我有件要紧的东西,要你们给打造。这名儿么,叫做土喇叭。这形状嘛,如此如此……”
严鸿没认真学过工程制图,再说他就算画出来,铁江们也未必看得懂。因此他只能尽量用语言描述,怎么一个形状,怎么一个大小。好在这些铁匠倒是不傻,日常也遇到过有特殊要求的顾客,打些奇怪的东西。听严鸿说完,他们又回过来说自己的认识,给严鸿核实。双方反复说了几次,总算把物件说明白了。
其中一位上了岁数的老把头沉吟道:“大少爷说的这个叫土喇叭的东西,我们是真没打过,也没见过。不过既然您吩咐下来,我们不敢有违,我们回去后就先把手里的活计停下,打您说的这个土喇叭。等打出一两个来后,您先验活,有什么毛病咱再改不迟。”
严鸿点头道:“要的就是这句话。我话说到这,只要活做的好,本公子这里必有重赏。可要是耽误了事了,你们也知道什么结果!”他又令严侠给每人拿了五两银子,就当是加急费用,这些人本待不收,但见严鸿瞪起眼睛,这才连忙收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内阁风云
这恶名有时的确比好名好用。如果严鸿的名声是小菩萨或是什么严善人,这些铁匠未必会把他交代的活看的太要紧。毕竟这属于个新生事物,制造起来就有麻烦,报废再所难免,正常情况都是先应付日常的活,然后抽空再研究这土喇叭怎么个打法。
可如今,这帮人都知道,五两银子不是好拿的,要真是耽误了小阎王的事,对方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当即各自回到铁匠铺里,停了手头要紧活计,把几个得力徒弟叫过来,一起开始打造这个土喇叭。
到了当天下午,就有铁匠陆续把自己的试验品拿了过来,这简直称的上是神速,若不是有一贯的凶名支撑,单靠银子,却是难有这么大效果,严鸿大感畏威而不怀德,古人诚不我欺……
他拿起来试用了一下,与自己理想的还是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已经差不多,略指点他们调整下,便可基本合用。他又告诉铁匠,自己共需打造两百左右,最少不能少于一百五十个,银钱方面倒是好说。
这铁皮喇叭本来用不了多少铁,铁匠们如何敢多要钱?至于说技术附加值的问题,在此时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因此花费倒也不大。于是接下来几天里,北京城的铁匠铺子没日没夜炉火通明,叮当响彻,不在话下。
不提严鸿安排铁匠工程,另说在西苑内阁值房内,严嵩、徐阶、吕夲三位辅臣,正面对一份上谕面面相觑。原来今天陛下起的较晚。到了午时。从永寿宫中。由太监传出一份上谕。嘉靖有个恶劣的毛病,就是和大臣玩猜谜语游戏,他的上谕经常说的不知所云,要靠大臣去猜谜。
这份上谕倒不是用谜语形式颁发,只是内容却比谜语更诡异。着令锦衣卫五品千户、官生严鸿为钦差,前往山东主持赈灾事。另赐钦差官防、王命旗牌,纠察山东文武官员,准便宜行事。
要说起来。钦差官防,王命旗牌这两样东西,通常是颁发给督、抚大员所用。当然钦差也可以用,只是山东巡抚从原则上说就是钦差,又给严鸿这么一堆东西,未免有叠床架屋的嫌疑。大有武宗朝东厂之外设一西厂,复设一内厂的风范。
而纠察山东文武官员,这属于巡按御史工作,如今御史方用贤巡按山东还没回朝,有他就够了。何必另派严鸿?
至于主持赈灾事,确实山东今年闹灾闹的厉害。山东巡抚刘应时已经连上奏折乞求减免山东赋税,另外请朝廷拨款赈济。只是如今朝廷国用紧张,赈灾钱款难以支应,尤其山东本来应该有常平仓的粮食用来赈灾,怎么却找朝廷要起钱来。
再说即便朝廷拨发救灾钱款,也是交给山东的布政使,布政使再联合地方官等去负责发放的事,朝廷为这事单派个钦差下去的时候不多。即便钦差去,也是专职赈灾。而严鸿这个万金油型钦差,既要主持赈灾,还要纠察山东文武官员,简直就是国朝官场中的奇迹,让人摸不到头脑。
要是这份圣旨上提的是别人,也就直接票拟不当,给打回去算。再问问传旨公公,万岁写这道上谕时脑子清醒不清醒,是否染了什么小恙,还是刚吃了仙丹?
可既然这旨意是写给严鸿的,就有些费琢磨了。
吕夲按说也是堂堂三辅,只是他为人老成,深知自己这个阁臣只是个挂名的阁老,权势和另两位没法比,一直以来便是好好先生应声虫,严阁老支持的自己一定支持,严阁老反对的自己一定反对。
当严阁老与徐阁老发生冲突时,他通常也都站在严阁老一边。当然,由于徐阁老本身和严阁老的冲突就相当有限,因此让他这样难以抉择的时候倒也不多。如今见了这奇怪的圣旨,他自然瞅着严嵩,再瞅瞅徐阶。
严嵩一看这奇怪的上谕,倒是多少有些明白,怕是和自己孙子求天家的事有关。想必天家真是让他以钦差的身份到山东去娶小纳妾。
由于严鸿没对严嵩说自己要纳的是个女山贼,所以严嵩在这方面信息还不如嘉靖皇帝。他也不清楚,皇帝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想找个练武人家的女子为妾,在严阁老想来,无非一封八行书,告诉地方官,找个轿子把人塞进去抬到京里也便是了,哪用的着这么大动静?
同时在他心里还有一阵狂喜,看来天家果然对鸿儿印象不错,为了他的胡闹,竟然下了这么一份奇怪的圣旨。我严家圣眷未失,你徐老儿能奈我何?
想到这,他故意把上谕递到了徐阶面前,语气平淡地道:“徐阁,这上谕上提的,是我那不肖孙儿,老夫应该避嫌。这份上谕如何票拟,就由二位看着办吧。”
徐阶的眉头也是皱成了个川字型。从道理上讲,这份上谕没有研究的必要,就是直接否决即可。可是天子既然下了这么一份不着四六的上谕,也就是说,他想把它变成正式的圣旨,如果在自己手里,把它否决了,天子会怎么想?
山东巡按御史方用贤是徐阶的门生,而方用贤的爱妾,也是徐府的丫鬟,两家关系非浅。如今山东的情形,他也刚刚得到了一份汇报,情形远比朝堂上掌握的要复杂的多,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山东就是一个泥潭,任何去那的人都可能被瞬间没顶。
或许,这是个机会?徐阶想到了昨天深夜,从宫中传来的一个消息,这消息让他彻夜未眠。若是能借这个机会,让严鸿陷到这个泥潭里,或许就能铲除这个隐患,甚至能把严嵩都拉下水?
想到这,他不由微微激动。偷眼观看,发现严嵩老眼昏花,正瞅着自己,没啥异常表现。徐阶暗出一口气,自己多年用一个忍字功,混迹于朝堂之上,与奸贼大敌为伍,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除去此贼,为大明除害,断不可一时大意露了破绽。他故意又看了两遍,笑道:“元辅真是好打算啊,这份上谕批完了,那都察院的御史怕是又有事情做了。”
严嵩笑道:“那便驳回去就是了,请天家慎重思度下。徐阁么,只要炼丹炼的好,万岁也不会因为一道上谕就见怪。”
徐阶摇头道:“不成啊,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累断肩。实不相瞒,前些日子那五色芝我拿回去,结果生生给炼废了,没脸见万岁爷。这件事,还是要元辅做才成,我可万万做不来的。严鸿是元辅长孙,聪明伶俐,又有个官生身份。便做个钦差,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些御史总是要找人来骂,否则他们做什么去?也罢,就让他们骂几天,痛快痛快,左右不过是费些朝廷的纸张笔墨就是了。”说着便动手拟票,表示同意。
严世蕃随父入直,乃是得到天子准许,此时他也在值房内。小阁老听徐阶这话,心头却是微微一触,独眼转动,附耳与严嵩小声嘀咕了几句。严嵩听严世藩这么一说,又道:“徐阁且慢。我那鸿儿年纪太轻,又没任过地方亲民官,这放赈的事,事关万千百姓生死,可不能玩笑,要不还是老夫去见见天家,把这事推了的好。”
徐阶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机会,又怎么会眼睁睁放过?忙道:“元辅且慢。令孙有了官生出身,正不知该授什么官职。依我想,要是在锦衣卫内因循递转,难免亏了他的才华。正好这一番奉旨放赈之后,由我出面保举,让他由武转文,或迁六部或转五寺,然后便逐层转迁,总好过锦衣武臣。至于这放赈事么,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会帮着办理,也不至于让严鸿一力承担就是。再说,咱还可以选一个得力的副使,作为帮办,断然出不了差错。”
严世蕃本还有心阻拦,严嵩却被徐阶的话打动,便点头道:“如此有劳徐、吕二位了。”吕夲忙笑道:“严阁老说的哪里话来,这本是咱们应有的同朝之谊,算不得什么事。”
而此刻在永寿宫内,陆炳却是早已来了。他与嘉靖对面坐下,嘉靖说道:“文孚昨夜辛苦布置,今天这么早赶来,可又是为了那严鸿的事情?朕颁发的这一道上谕,你看如何?”
陆炳点头道:“不瞒皇兄,正是为了此事。严鸿那小子虽然是个机灵人,但有时行事太过莽撞。如今他又一心只想着孙氏女匪,对于山东的凶险根本不清楚。派他前去,我怕会误了皇兄的大事啊。”
嘉靖道:“你也知道那小子机灵的很,料想也吃不到什么亏。再说这一番白莲妖人到底闹的是哪一出,不是连你也都还没看明白么?也未必就是要纠集百姓造反。若是派个没良心的人去,怕是把不是造反,也要弄成造反,再拿成千上万的人头回来,找朕换银子。严鸿这小子在永平庄那个事上的想法,甚合朕心。他能救得了永平庄几百个愚民,便也能救得了山东百万灾民。所以这件事,也只好找他去做。至于说到凶险,那开海的凶险也未必就小了,若是连山东的事也做不成,又开的什么海?不过文孚,你也要仔细挑选些硬手给他。他既然要抢别人的娘子,总不好让他吃了亏去。至于抢他老婆的那个雷什么的,找人断送了他。还有,马腾云这厮,既然你叫他监督飞虎山,如何报信如此迟缓,害得严惟中孙儿的爱妾被人娶走?这般怠惰公务,要他做甚,流云南充军!其他知情者,包括那女子的爹,也一并想办法除了吧。免得将来漏了风声,害严家祖孙颜面有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各自肚肠
这嘉靖皇爷一气发令,倒全是围绕着严鸿在做文章。陆炳见天家主意已定,又想山东局势虽然混乱,但锦衣卫山东千户所也没有什么白莲教众意图谋反的严重消息传来,料来没有大碍。权衡之下,他也就不再分说了。
到了晚间,严嵩特意与严世蕃提前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严鸿。见严鸿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严世蕃不由哼了一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当这钦差是这么好做的?你没做过地方亲民官,如何知道民情?放赈之时,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难免有多有少,到时候要是有人趁机鼓噪,聚众闹事,你又当如何?如今这京师养济院里,便收了不少山东来的流民乞丐,而散居的则更多。所谓故土难离,可是北京城都来了这么多的流民,这般算计来,山东的局面,怕是已经赤地千里,难以维持。那里如今就是个一等一的险地,别人避都避不开,你倒好,自己往那里凑!真真岂有此理。”
严嵩倒是显的气定神闲:“慌什么?山东巡抚刘才既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义子,论起来,鸿儿还该喊他一声世伯。布政使钱凤、济南知府常知孝都是咱的人,有他们在还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有钦差副使呢么?有事交给副使去做,有了功劳自然是孙儿的,万一有了错处,推到那副使身上就好。”
严鸿心中着急,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山东,便道:“祖父,不知这圣旨几时能发下来?”
严嵩笑骂道:“你这小子恁的心急。哪有这般快法?单是为了配你这个宝贝钦差。要找个合适的副使出来。也不是那么便当的事情。你且安下心去等两天,爷爷也要给你选几个得力的人带在身边。”
严世蕃则嘱咐道:“你这一去,记着自己的本分。你是放赈的钦差,虽说给了你察纠官员便宜行事之权,但你切记决不可用。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只管发赈放粮。你想去讨个什么拳师之女这种破事,为父也懒得管你。你便是天天搂着美人胡天胡地也没关系,有银子也只管去收,只是切记,不可多管闲事!这次要是再敢自作主张,为父可放你不过!”
严鸿不知道为什么严世蕃这么大动干戈,说的如此严重。但是自己本来也没想要在山东搞什么风雨,也自点头称是。
严嵩又道:“不过,山东局势如此乱法,估摸着万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不快。你此去若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倒也不妨收拾一两个出头鸟。前面说了,巡抚刘才是你世伯。布政使钱凤和咱严府关系也较近,他们就算有些风流过错,你也睁只眼闭只眼得了。那巡按御史方用贤是徐阶的得意门生,若真是发现他有弥天大罪,拿下也无妨,只是我看多半没那么严重,那也就犯不着得罪。便把那不干紧要的小官拿几个定罪也就是了。实在不成,济南知府常知孝也是个可以舍得的。那厮贼眉鼠眼,老夫一看,便知他底下干的勾当甚多。他纵有什么手段,你直接找刘才、钱凤,灭他,如杀一犬耳。”
严鸿赶紧称是,心想,姓常的,这回可得靠你的造化了。要是你干的坏事一般般,再对我恭顺点,说不定我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么……嘿嘿,老子搞掉一个举人,再搞掉一个县令,这次可要收拾一个知府了。
与此同时,在泰山胡同的徐宅,也是古井微波。
徐阶的密室之内,徐阶正与自己的长子徐璠对坐弈棋。这位内阁次辅有三个儿子,却皆不成大器,无论才学见识,与这个老爹相比,逊色何止一筹?不过终究是自家儿子,只好慢慢点拨,希望他早日开窍。
徐璠不但才略不及,棋力也比老爹要差,往日下棋终究输多赢少。今天眼见老爹行棋心不在焉,自己白子一条大龙将成,不由暗自得意,口中则说道:
“父亲,如今山东局势别人不知,您还不知么?怕是已经糜烂到了极处。即便是一等一的精干吏员,到了那里也难以招架,稍不留神,只怕就会激发民变。而严鸿又是个纨绔子弟,他到了地方上,便是无事也会变成有事,恐怕他一去,这灾民不反也要反了。还请父亲三思,尽早劝谏天家,另换他人吧。”
徐阶脸上神色不动,手中一子落下,说道:“正如你所说,山东局势糜烂,便是精干吏员也难以挽救,若是不派严鸿,改派他人,则一样是难以挽回。实际上严鸿去也好,谁去也罢,民变都不可能遏止,不管举荐谁都难免落个失察之过。依为父想来,严鸿此去,必然激发民变,则所有的罪过都可以推到严鸿身上,到时候严鸿不死在乱民之手,陛下也不会饶他。”
徐璠万没想到,一向以忠心辅政为生平第一宏愿的老父,这一次居然要拿国家大事作为对付严家的手段,不由身形微微一震。山东局势险恶,徐家可说是如今北京城中了解的最为透彻的一家,消息远比锦衣卫掌握的还多。
若是旁人此言,他怕不早就拂袖而起了,只是面对老父,他只好试探着规劝:“父亲,民变可不是等闲的小事。一旦民变发生,兵戈四起,朝廷动摇,当年刘六、刘七白衣匪之乱,殷鉴未远,孩儿只怕,到时候大祸起处,亡的不只是严家。”一边说,一边落了一子。
徐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暗自摇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糊涂。只得耐心分说:“璠儿可知,为父为何不敢去与严贼争斗,如今有人称我为小妾阁老,你当老夫不知?”
徐璠见老父语调虽然平和,但内容却明显上火,急忙说道:“一二无知小人,徒逞口舌之快,父亲何必与这等人置气。”
“他们说的,却也不算错。”徐阶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消沉:“严嵩一党把持朝政,门下走卒不计其数,把朝廷弄的乌烟瘴气。一味媚上,全无风骨,将文臣的气节抛弃一空,更谗害忠良,祸乱朝纲,老夫却连与之斗上一斗的胆色都没有,这个次辅自然是不够格。只是老夫想到,我的恩师夏贵溪刚直清正,也落个那般下场,却又如何能轻易舍去这有用之身?如今朝中六部,严党就占了吏、刑、工这三部正堂。而吴筠泉、方砺庵等辈又崖岸自高,与我不通往来,至于余下的官吏更是大多依附严门,时局如此,老夫又如何能硬斗严嵩?”
徐璠听老父这般说,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徐阶又道:“严嵩老奸巨猾,严世蕃足智多谋,倒也罢了。严府第三代这个严鸿,外托膏粱之名,其实手段颇为厉害。你只知他是个纨绔子弟,嘿嘿,张叔大识人的本领,却比你们兄弟厉害了百倍。且不说安定门杀人案的计谋,单是这一趟下江南做出的事,岂能以纨绔目之!据宫中消息,天子对严鸿也是青眼有加,有意提拔重用,若真让他做成了开海通商的事,还怎么扳倒严贼?”
徐璠只不做声。徐阶又道:“至于说到山东放赈之事,璠儿你可知,陛下既已委派严鸿,为父就算极力劝阻,也未必劝阻得住,此其一也。就算劝阻住了,徒惹天子不喜,此其二也;再则山东本已糜烂,以严鸿的手段若是不能平息,那即使另换一人,依旧出了大事,到时候严嵩趁机反咬一口,于是诸般不是,都推到老夫头上,这样的麻烦,怎可自行招惹?与其这样,不如顺势而为,趁这个机会,先在那火坑中断送了严鸿,借机让严嵩也受株连。别忘了,刘才等辈可都是严嵩的人!”
徐璠忍不住道:“可是还有李守真、方用贤,他们都是父亲的门生。而且白莲教真在山东一乱,恐京师震荡,大局危险啊。”
徐阶怒道:“李守真、方用贤那两个混帐东西,在山东勾结严党,横行不法,荼毒百姓,老夫耻为其师!这番也只有借民变,趁机除了他们,免得牵连自家。至于说到白衣匪之乱,璠儿你却不必过虑。今时不同前朝,山东如今没这么大的力气造反。就算白莲教匪真能煽动起十万之众,我以国朝之力于山东,终究是全局对一隅,便是闹的动静再大,也不足为害。不瞒你说,为父也非没有准备。我已经修下一封书信,派亲信人送到王督宪王思质处,让他时刻警惕,谨防有变。蓟辽边军那数万貔貅,足以消灭山东乱民。更何况京营尚有十万官健,届时征发数万健卒,以五十万银为军饷,克期数月,平息叛贼,不在话下。”
徐璠这才明白,老爹的观点是,反正山东的民变已经是蓄势待发,换谁也难平息,不如干脆让他起来,起来之后,再直接武力镇压,把原本隐藏的牛鬼蛇神一起扫荡干净。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徐璠还是总觉得有一丁点不对头。
徐阶又道:“山东民变,终是局部之患,事后尚可弥补。而严贼于国家之害,则十倍于此。如今这事,虽是国朝之祸。却也未尝不是个契机,或许就能借此时机将严家一举抹平!一旦严家三代得势,再难动摇,我大明怕是再无希望。”
说到这,但见徐阶黑子落下,却成屠龙之态,徐璠那一条大龙,竟已入绝地,再无生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副使海瑞
经过若干日的讨论扯皮,朝中发赈山东之事,基本已定。计划由户部发太仓银十万两,着五军营千户衔游击将军余化蛟领兵五百护送,先行前往济南,再购粮放赈。
这山东如今缺的是赈济,不缺钦差,因此赈济钱款先行,钦差后走,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这钦差的人选并不好派。严鸿固然是上谕钦点,但副使人员却着实费了脑筋。
要知道,这正使是出了名的纨绔加不靠谱,副使身上的担子便重的多。既要有很强的行政能力,同时还要能忍受这个正牌钦差。所谓干活全是他,有功正职居,出事要担责。一般人,当然都是不愿意去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因此六部尚书团转几日,也找不到人愿意去。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送死的倒霉鬼,闯入了朝中各位大佬的视线之内。此人姓海,名瑞,乃是新任的户科给事中,刚刚从淳安县令的任上调过来。
说来海瑞也是在浙江官场当异类当出了名号。他当淳安县令时,把以各县各府太爷们为靠山的官商全部查封,害得淳安成为众矢之的,倒也罢了。后来差点揍了胡宗宪的儿子,又把严嵩干儿子鄢懋卿活活气得绕路而走,声望顿时高了一大截。
鄢懋卿本想请严嵩出面收拾海瑞,严嵩却没理他。于是鄢懋卿改用自己的职权对海瑞进行抨击。可是朝中有吏部侍郎朱衡,因为耳闻海瑞的清正廉明,大力相保。两股力量角力的同时。浙江官场则本着送瘟神的态度。趁机请绍兴知府李文藻这位及时雨出面。上下运动,终于把海瑞给轰到了京师,改任户科给事中。
以海瑞区区举人身份,居然能入京师,且当上户科给事中,简直称的上是官场奇迹。虽然县令是七品,给事中是从七品,单论品级是吃亏了。可是外任官调任京官,降品也算正常。更别说是从知县调任给事中,又升了流,从海瑞的角度看还算是赚了。
而从浙江官场的角度,把这么个搅屎棍送走,也是皆大欢喜的事,至于说去当什么官,只要别再祸害浙江,爱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吧。对脑子一根筋爱骂人的海瑞来说,当言官倒真是得其所宜。再说。你鄢懋卿鄢副宪不是想收拾海瑞么,咱把他直接放京师您眼皮子底下。还归您管着,让您可着劲收拾个够。
这海瑞确实不是个消停的主,他履职没几天,已经接连上本,直言户部诸多弊症、陋规,又言官员贪墨、怠惰等事。只是这些事,朝廷上下谁人不知?无非都是官场常例,本该如此。因此海瑞这些愤愤然的抨击,除了让大家暗自耻笑这外来土鳖果然不知官场规矩外,也就是再让皇帝摇头叹息,把奏折批了留中,然后扔到一边等着发霉,此外再无什么建树。
那鄢懋卿原本见海瑞调来了,还真想收拾他一下,报淳安的一箭之仇。可是仔细一打听,海瑞这厮简直是个怪物,周身作风让人一点抓不住把柄。待要无中生有捏造个啥吧,看了海瑞来了后拼命上奏章的势头,赶紧刹住。咱是有身份的人,别和这疯子一般计较,赢了没好处,输了落个惨。
海瑞的一封封弹章石沉大海,他却毫不以为意,继续孜孜不倦地指摘朝廷的种种弊端,而且越闹越欢实。这位大爷发现京城里也出现了不少山东难民,颇为感兴趣。于是成天在街头去和灾民攀谈,又去宛平县衙门,与宛平县令张俊风嘀嘀咕咕。没两天,海瑞又上了一大堆奏折,或指责负责京城治安官员渎职,未能及时疏导难民;或指责户部官员对灾民赈济不及。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各府县的令尹、太守,都被他骂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至于本次安排严鸿当钦差赈灾的事,原本由于朝内第二大势力徐阶与第一大势力严嵩的完全默契,使得皇帝这道上谕异常顺利的通过了各个流程。那些玩命的御史、给事中们,被各自的派阀约束,不敢乱动。偶尔有些不属于任何派系无所顾忌的主,又闹不起什么事来,几封弹章,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聊走形式。
可是这其中唯一闹腾的最凶的,就是这位新任的户科给事中海刚峰。任命严鸿为钦差的圣旨刚一颁布,海瑞当即勃然跳起,连夜上数千言书,骈四俪六,字字铿锵,直言此旨不合规制,实乃乱命。山东百万灾民,嗷嗷待哺,岂能以区区纨绔前往,置苍生于何处!当朝三位辅臣,不能直言谏君,反倒一味媚上,有失人臣之道,有何面目再列朝班?
接着又弹劾严鸿,既荫锦衣千户,又何为官生?听闻其当初的秀才功名,便来的不明不白。此后在监内读书不过数日,即行出监,远赴江南,毫无功课,何以能肄业?严鸿并无尺寸军功,何以得入锦衣实授军职?凡此种种,皆是乱天下之规程。望天子革除其军职、官生身份,以免恩赏过滥,另换他人为钦差赶赴山东。
嘉靖看着这份奏章,双眉连挑数次,几乎想吩咐锦衣卫立刻把这个家伙拿到诏狱,让他清醒清醒再说。只是黄锦一旁苦谏,他一时也难做决断,便将这份折子一并留中。
不过这事却是闹的尽人皆知。以至于严世蕃私下问严鸿,你说这海瑞算和你有点交情,为父怎么看不出半点交情的样子来?
不过海瑞这一闹,却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诸位大佬几乎瞬间达成了默契。像这样的倒霉蛋不去背锅,还有谁去背锅?尤其对方是举人出身,朝中并无什么靠山,天大黑锅下来,也无非砸死他,牵连不到旁人。你老兄既然对山东灾民如此关心,那就当仁不让好了。而从上的折子看,此人对大明朝律法规程,倒真是烂熟于心,信手拈来,想必做起事务来,也能凑合。
于是徐阶特意提名,任命海瑞为钦差副使一同前往济南主持赈济事。严嵩虽然担心这厮和严鸿是否合得来,严世蕃倒放心得很,安慰老爹说,鸿儿反正只是去娶小老婆的,这些事就让海瑞担着,出了问题也是他的。于是严嵩也就释然。至于吕三辅,当然更无异议。
正副钦差都有了,还差一个皇宫代表——中官。这倒是好办得很。恰好宫中大珰司礼监秉笔张宏门下,有个年轻的小太监张诚,年纪虽轻,但好读古书,识文断字,便由他随同前往。
这两位钦差,一位是五品锦衣武官,一位是区区从七品给事中,平均起来连六品都不到。外加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小太监,偏偏还担着纠察山东官员的职责。这份诡异到极点的邸报发下去,足够让山东官场的大小官员们纠结了。
严鸿在家中也是时刻不闲。他第一天跪领了圣旨,还未等到第二天陛辞,便来了无数请客的帖子。无非是京中一众勋贵子弟,纷纷下帖子请严鸿赴宴饮酒,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不能不给,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与国同休的人物。宴请的地方,自然不好在严府的酒楼,不然算谁的东道?于是选在了朝阳门顶有名的双福大酒楼。
到了地方,只见定国公家的公子徐文璧、成国公家的朱时泰,以及英国公、安远侯、丰城侯、襄城伯等众多世袭公侯的子弟,济济一堂,如众星捧月一般,把严鸿让到了当中。
说来这几家的目的只有三个字,套近乎。虽然嘉靖皇爷说的凶狠,走漏消息就把小太监全部打死,可这这勋贵哪家不在宫中安排有眼线?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自然要有消息回报。
天子秘密召见严鸿,对其所陈开海事大感兴趣,且严鸿说出开海后以船引代替盐引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由得这帮勋贵不关心。毕竟土木之变后,勋贵们在朝堂上没了位置,也就剩下了捞钱的心思。
尽管就现状来说,禁海派占据上风,江南豪强依靠走私贸易大发其财,朝中衮衮诸公也都利益均沾。但瞧这风头,世道要变了。不管开海贸易对于部分群体的利益是不是沉重打击,只要真的开海了,那这个过程中,就必然包含着白花花的银子,谁能放过?国朝权贵,素来是吃着碗里盯着锅里,这禁海的贿赂必须收,开海的利益也不能扔啊!
虽然说一时间不能马上开海,但勋贵们谁看不出来,这就是块肥肉?要是等它出了锅再捞,就连渣滓都未必抢的着,只能趁着现在,赶紧下手。这帮爷们自然不会自己去出海贸易,与风浪搏斗,等船引到手,倒手或卖或租,不就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落,这好事去哪找?
而看这风头,日后处理开海事的多半就是严鸿。天子能秘密召见他,这份恩宠,国朝近十数年来,并无一人享受过,又有严阁老为其后援,此子日后成就还能小了?趁着现在烧冷灶,比日后再锦上添花,可有用的多。
不少勋贵甚至扼腕叹息,这家伙怎么就偏生成亲那么早?否则把自家女儿嫁过去,这份关系不就钉牢了?也有些心眼多的,对脸面看的不重的,已经打起自家庶出或远支女眷的主意,哪怕是去做个小,这也是个关系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酒后荒唐
酒席之间,这帮勋贵子弟倒也不好明说自家想法,只是称兄论弟,谈起往日赌博宿妓的交情,不住的灌酒,把个严鸿喝的头晕眼花。他们本都是京师中飞鹰走狗的纨绔,一等一的混帐老倌。也没有普通读书人那般讲什么风雅,早有人叫了一群坊司中的姑娘来陪席,两个最当红的姐儿,一左一右靠在严鸿怀里,为他把盏布菜,酒席之上自是乌烟瘴气,丑态百出。
这种场合,若是讲什么端庄风范,那就是自己不融于环境,属于没事找抽型,哪怕逢场作戏,也得表演到位才行。严鸿也就权把烦心事抛下,只管张口去吃,时不时还与身边的娇娘来个“皮杯儿”,就口喝酒。手上更是连摸带捏,好不**。
那两个美人,都存着让严鸿为自己赎身去当个外室或妾室的念头,也是使足了手段,把个严鸿撩拨的阵阵欲火升腾。只是他如今身份有些特殊,毕竟是钦差。吃吃花酒倒了罢了,要是真眠花宿柳被御史逮到,可又是一番麻烦。再说,自个方才在皇帝面前表演了一身痴情抢女人的模样,要是转头就在公然宿娼,多有不便,还是审慎些好。
除了借酒宴套近乎之外,这帮权贵,还有人推举个把“人才”,无非是远方表弟、奶娘儿子、姨太太老爹的外甥之类,想跟着严鸿下济南,办点差事,捞点好处,回来也好积攒资历。严鸿心知他们推荐这些人多半顶不了啥事,不过无非是国库多开一份差旅费,因此也就一一应允。
这班人都是武将出身。祖辈的功夫到他们这一代。十成未必剩下一成。喝酒的那种豪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讲的是酒到碗干,与文臣的浅酌慢饮大不相同。又是以多对一,直把严鸿灌的一佛升天、二佛涅磐。
见严鸿实在喝的多了,便有人把他送回家去。严鸿此刻是迷迷糊糊,被人搀扶着,一路歪歪斜斜的回到自己家中。车辆在前门停了下,守门的家人在争论什么。然后又有人扶他下来。恍惚间,好象是书童严洛。可刚到内宅,就被一个人接了手。严鸿醉眼朦胧,也看不清这人是谁,只是从体态看是个女子,待得接近了,在满鼻子的酒味中间,又隐隐闻到阵阵幽香。
那女子也不说话,直把严鸿扶到了一间屋子里。严鸿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伸下胳膊都半天没反应。他迷迷糊糊的被人放到床上。那人帮他脱靴子,又为他解开衣衫。接着。用了滚热的毛巾,给他擦拭身上、脖子。被酒精麻醉的肌肤,给热水这么一抹,觉得血脉活络,甚是舒服。严鸿鼻子里传来阵阵女体幽香,隐隐感到身边这人是个非常亲近的,却又一时脑袋僵住,想不起是谁。
所谓酒为色之媒,更别说严鸿方才在酒宴上,早被那两个妓家撩拨起了兴致。现在一双柔和的小手,在自家胸前背后按摩拂拭,他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将其带到了怀里,顺势压在身下。
朦胧中,他仿佛间听到了一声“啊”的惊叫。只是如今,小阎王欲火早已上来,却哪里顾得许多?想来在自己的院子,又能为自己更衣脱靴擦拭身体的,多半就是自己的老婆,要不就是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哪还有什么顾忌?于是喘着酒气,双手大力就扯对方的衣带。
不想身下的人,却是一阵不轻不重的挣扎、反抗,似乎还有求饶的声音。然而严鸿这等酒下的性情,对方这种小规模反抗,反而助长了他的兴趣,手上动作丝毫不减慢,扯开衣衫的同时,在那女子光洁柔嫩的肌肤上四处揉捏。而那女子挣扎了一阵后,也停止了动作,在严鸿的亵玩下,只是娇喘吁吁,不再反抗。
严鸿早喝得醉眼昏花,这间屋子里又压根就没点灯。黑夜之中,只能凭手感体会这一团温暖,哪看的清对方的面貌表情?天昏地暗之下,她也顾不得对方是谁,禄山之爪肆游玉体全身,嘴唇径直啄米般在女子的面颊、脖颈、酥胸、小腹乱啃。玩弄了一会儿,便挺枪冲锋。
可交锋之下,发觉对方杀法稀松,体弱无力,连招架之功都没有。在他的猛冲猛打之下,除了连连喘息,就只有带着点哭腔的呻吟,几个回合不到,就浑身颤抖,嘤嘤哀鸣,仿佛从未曾经过沙场一般。不过严鸿箭在弦上,哪有那个脑子去想这许多,自顾舞弄一番,痛快之后,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严鸿还觉得脑袋隐隐作疼。瞬间想起昨夜之事,身侧又有阵阵芳香扑鼻,猛然一激灵,心想昨夜这般风流痛快,竟连对方是谁都没看见?想到此,赶紧把眼光中的醉花驱散,环顾四周。但见帷帐低垂,自己怀中抱着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裸身女子。见严鸿醒了,那女子不敢抬头去看他,只是自顾挣扎着,要从严鸿怀里起来。
如今天色已明,光线照射进来。严鸿仔细辨别,发现昨晚一番**的,竟然是宝蟾。他本来在昨夜床第之间时,已惊觉对方似是处子。当时只顾痛快,心道无非是坠儿之属,就当收房了,并无顾忌,哪知,竟然是这个姑奶奶?
宝蟾姐对自己有意,严鸿并非不知。只是自己千方百计在奶奶面前讨好,实在不想被奶奶认为是冲着这宝蟾而来,也不愿在胭脂虎入门之前,重生太多波折。没想到几番装傻充楞,结果一夜酒后糊涂,还是没能躲开。
宝蟾见严鸿看着自己,轻轻的垂下头道:“看什么?从小到大,难道还没看够么?天亮了,奴婢要去伺候老太夫人了。”
虽然她语气平和,也尽量显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是那通红的眼眶,眼泪在大眼睛里转来转去,如何看不出来?又看到地上那胡乱扔着的衣衫袄裙,想来自己昨天晚上喝得烂醉,多半对方是好心搀扶自己回房,结果就被自己这么给推倒了,而且怎么看都是强推。饶是严鸿这饱经风流的小阎王,也顿觉有点惭愧。
尤其听到对方说出“从小到大”四个字,严鸿更是感觉心里微微一揪。是啊,说来自己与宝蟾,也算的上青梅竹马。那正牌死鬼严鸿的记忆力,这一段倒是清清楚楚,而且充满阳光色彩。自从严鸿记事起,宝蟾就在院子里,又比严鸿大两个月。严鸿心里,早就把她当做了姐姐一样,二人的关系也格外亲近。
正牌严鸿在外是恶名昭著的小阎王,市井之人无不唾骂,然而在严府里,他对宝蟾,宝蟾对他,是真正的情深意切。而穿越附体之后呢?前者柔娘行刺之时,要没有宝蟾相救,自己恐怕早就被掐死了。细说的话,倒是自己有负于她。
虽说严鸿和宝蟾彼此熟悉得很了,但十多年来,看的都是穿着衣服的宝蟾。此时佳人在抱,一丝不挂,却是首次这般近距离的观察。宝蟾的身材曲线有致,丰盈圆润,而又不失玲珑,尤其两条长腿,修长雪白,格外诱人,可以说比起正妻胡晚娘,更符合闫东来的审美观感。
可是严鸿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宝蟾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又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自己弄上了床去?他并没松手,依旧搂着宝蟾的腰,小声哀告道:“宝蟾姐姐,昨天的事,是我喝多了。都怪这班混帐东西,灌人喝酒像找人拼命一样。你说说,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
他这话一出,发现怀中宝蟾脸色瞬间由红变白:“怎么,大少爷,闹了这么一出,你后悔了?”
严鸿也发觉,自个酒还没醒,这话说的有点像要不负责任的模样,赶紧道:“你看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哎,我是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弄了这么一出?宝蟾姐,你和我的感情有十多年,我不是不想,只是……只是不想这么糊涂就……”
宝蟾强忍了半天的眼泪,此时却是再也控制不住。她抽泣道:“奴婢是什么身份,自己清楚的很,可不敢因为有了这事,就赖上大少爷。但是话奴婢要说个清楚,昨晚上奴过来把帐目和少夫人交接清楚,等到告辞时,就见大少你醉成那个样子。严洛那小子笨手笨脚,也是能伺候人的?奴婢心疼大少,看不得你难受的模样,便想为你解下外衣,擦擦身子醒酒。可没想到,大少你……奴婢又没有你的力气大,何况又是个丫鬟,哪敢真弄伤了大少,便只好随你心意。说来这也是我们当下人的命,大少还是快放奴婢走吧,免得被大少的夫人知道,该笑话奴婢不懂好歹,妄想麻雀变凤凰。”
严鸿眼见对方说话越说越恼,这可是自己奶奶身边的亲信。真要是去告上一状,却也是个麻烦。更何况,他也真不忍心见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宝蟾姐掉泪,急忙赔着小心道:“宝蟾姐,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天地良心,我严鸿从小到大,几时把姐姐当做下人看过?只是想来我昨天那副样子,怕是委屈了姐姐。”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宝蟾仿佛也是心软,用玉手轻抚着严鸿的面庞道:“是啊,从小到大,在这个院子里,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夫人,也就大少拿我当个亲人,从不把我当奴婢看。奴婢的心里,也就和大少近。可是奴婢也知道这个身份,不敢有什么妄想。昨晚上的事,大少就当了做了个梦,奴婢也不会对别人说起。也是奴婢自己的命,我认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红颜巧计
严鸿此时见到对方身上留下的处处吻痕、爪印,以及床榻上落红点点。对方昨天还是处子破瓜,就这么糊里糊涂被强夺了清白。他越发觉得羞愧,柔声道:“宝蟾姐,一会我陪你去见奶奶,把事对奶奶说明白。”
宝蟾却摇头道:“别使性子了,大少今天还要陛辞天子,可不要耽搁了时光,快起来,奴婢伺候大少更衣。”说着自己先穿上了衣服,又为严鸿梳头更衣。她伺候惯了人的,手法比起坠儿来,更要熟练三分,严鸿几乎自己不怎么动弹就由着对方为自己穿戴整齐,甚是舒服。他暗中叹息一声,真要把宝蟾收进房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可是也正因为太舒服了,严鸿四下打量,这一打量,可觉出不对劲来了。他发现,原来昨夜宝蟾接到自己后,没扶自己回卧室交给晚娘,而是把自己扶到了书房。孤男寡女,是躺在书房那张窄床上行的好事。而且,连房门都闩的紧紧。
更过分的是,宝蟾这会儿伺候自己换上的,竟然不是昨天那充满残酒油污的锦服,而是一身崭新的官袍!我擦,这官服确实用来陛辞时穿的,可是原先书房里可没有,难道是宝蟾预先带过来的,还是昨夜自己睡熟后,她起身从别的地方取来的?宝蟾姐,你想的也太周到了吧?
又想到擦拭身体这活,本来也不该是由她来做,更别说擦身上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灭了灯?小阎王毕竟穿越前是做保险的,穿越后也办了安定门杀人案。这么前后一琢磨。看来昨晚上这一场**。到底是自己酒后无德,还是这好姐姐的巧计安排,十分难说。
看看宝蟾快要给他把衣服穿好,严鸿不由把脸一沉道:“宝蟾姐,你还想骗我到几时?若是说我酒后无德,为何却是由你来给我擦身上?这门是何时闩的?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宝蟾本以为大少爷今天心急辞驾,又有了昨晚上那事,如何还会关注这些细节?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小心眼。竟然全被揭露,顿时吓的面无人色。本来,她是眼见欧阳氏几次暗示,都被严鸿给推搪过去,又听说了陆炳的女儿仿佛和严鸿也有些什么首尾,渐渐焦急起来。更别说,此次大少成了钦差,回来后必然平步青云,以后不知还要升到哪一步,将来不知有多少富贵人家。要到他面前巴结,什么妾室、通房丫头以后还少的了?到那个时候他眼里还会有自己这个宝蟾姐?
固然。宝蟾如今在欧阳氏面前得宠,但老夫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也是比谁都清楚,恐怕离油尽灯枯也没有几年。一旦欧阳氏撒手西去,自己顿失依靠,到时候又靠什么来躲过那些垂涎自己的人?而那些人无非是贪图自己的美色。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到过十年八年人老珠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昨天晚上的事,是一个天赐良机。趁着书童扶严鸿进来的当口,来个趁醉献身。至于胡晚娘那边,也是宝蟾拿捏住了胡氏账本上的把柄,才让对方不得不屈服。
当然于宝蟾而言,这种大胆的事,也是孤注一掷,若是严鸿来个翻脸不认帐,她也只能自认识人不明。回去以泪洗面,再考虑嫁哪个小厮、仆役或是给哪个总管做小。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丫鬟,欧阳氏还能为了她真把自己亲孙子如何?
方才严鸿在床榻上对她做小认错时,宝蟾表面上以泪洗面,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转眼间一番辛苦全成了泡影,对方看透了自己的小伎俩,那会如何看自己?怕是要把自己当做了不知廉耻的下贱女子,还能指望对方负责?若是他故意声张起来,闹的院子里人人皆知自己设局献身的事,那还有什么脸再活下去?
眼见宝蟾被吓的面如土色的模样,严鸿终究有些不忍,忙道:“宝蟾姐,你也无须如此。你的心意,我不是不明白。我只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太委屈了你,可如今咱有了这事,我也不会不负责任。你放心,管他有没有孩子,这个名分我一定要给你。不过从今以后,你就不能喊我大少,只能喊我男君了。”
这称呼一改,等于是肯定了对方的妾室身份。一般来说,即使丫鬟被收房,也是要生下子嗣,才有可能提升为侍妾,而且地位也低于普通的妾。更别说像这一晚欢娱,未必就一定能落个名分。而严鸿这一说,等于是把她的身份直接提到了普通的妾室地位,对于普通丫鬟来说,这已经是一辈子升迁的终极希望了。宝蟾这才一块石头落地,脸上神情大为改观。
等到为严鸿扎束整齐,她才小声道:“奴婢的心里,早盼着喊你做男君,才不稀罕当你的宝蟾姐。只是男君昨天,臭都臭死了,今后可不许喝成这副样子。”嘴里叫着男君,可是不知不觉间,言语间又恢复了那个大姐姐模样。
严鸿眼见宝蟾这笑里带嗔的模样,脑海里跳出了被附体前记忆里,往日二人共同长大中经历的点滴。那时自己这个小阎王还没那么混帐,二人关系也算的上两小无猜。乃至日后自己变成个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主,却也始终对宝蟾严守礼法,敬爱有加。也是为了宝蟾姐的缘故,自己在外面如何风流,始终不对内宅丫鬟下手。在闫东来看来,严鸿真正的初恋其实并非晚娘,而是宝蟾。只是碍于彼此身份悬殊,因此这份朦胧爱恋,连严鸿自己怕是都不清楚。
所谓覆水难收,既然有了昨晚上的一场**情,再想回到过去已不可能。严鸿索性放开怀抱,故意不放宝蟾下床,在对方的玉体上轻抚道:“宝蟾姐,你这番算计,骗的我好苦。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虽然已做了一夜夫妻,可青天白日下这般亲热,还是把宝蟾羞的面红耳赤。尤其她初经人事,如何受得了严鸿这般撩拨?只能一边挣扎,一边求饶道:“男君……快撒手。宝蟾……宝蟾任凭发落就是。”
严鸿狞笑着,小声说道:“那我罚你今晚上再来,领受本大爷的十八般武艺!锦衣卫千户的手段,以前没机会见识吧?”
宝蟾脸红得仿佛苹果,低声道:“男君,奴婢今晚一定前来,听候处置。”
这话说的,让严鸿身上某个地方又是一热。不过毕竟还有正事,他便在宝蟾臀上轻轻一拍,口里道:“可不许忘了。”起身而去。
等他出了屋,宝蟾脸上那羞赧神情渐渐散去,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容,喃喃道:“没良心的鸿少爷啊,从小到大,你在外面骗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没想过你的宝蟾姐。要是真苦苦等你,怕不把我等到了人老珠黄?”
想到昨天颠狂情景再看锦榻上一片狼藉,宝蟾又不禁俏面泛红,只盼着能够蓝田种玉。如今严家还是老太夫人说了算,只要自己生下子嗣,怕不稳如泰山?老爷再纳了几个小妾回来,也休想动摇自己。越想,她越觉得前途光明,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甜了。
陛辞,本意是出京官员,上殿辞别天子。只是如今嘉靖天子久不上朝,这陛辞也就流于形式,在西苑外遥拜即可。正所谓钦差出朝,地动山摇,尤其他这种怪胎一样的万金油钦差,动静更大。如同前一天吃酒的那帮子弟,各勋贵人家都要往钦差对付里安插个把亲信,顺手发点小财。因此陛辞之后,还得过好几天天才能出京。饶是严鸿惦记孙月蓉的事,却也无可奈何。
他又前往锦衣卫衙门去见陆炳,顺道领取兵符。料想这一遭有天子支持,陆老大那里也好说话,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点兵马,否则拿什么抢亲?
待到了锦衣衙门白虎大堂,拜过了陆炳,见对方神色庄严,表情凝重,仿佛心事重重。严鸿心想,是我要去抢亲,不是你去,你摆那么个脸干啥?却只听陆炳道:
“贤侄,这一遭的差事,你可千万不要看的轻了。如今山东局势复杂万分,据我所知,朝廷发了赈济的事,已经有人传了开去。京畿附近的流民,纷纷有向济南回潮的趋势。灾民最易生事,尤其山东民风剽悍,人多尚武,当年白衣匪之旧事不可不防。那孙氏的事,你得先放一放,只等赈济事了,再做处置,若是本末倒置,可大大不妙。另外最近京师风传,或云苏、松遭了蝗灾、或云湖广发了大水,还有说漕运断绝,南粮无法北输的。总之,都是说粮荒的影子,直闹的京师人心惶惶,百姓纷纷抢购米粮,粮价浮动。我总怕,这无根的流言,是和你下山东的事有什么勾连,你可要千万仔细。”
严鸿见对方说的郑重其事,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只是想来,自己根本是个外行。说起务虚头头是道,说到务实就一无所长。赈灾工作千头万绪,从粮食调拨,到如何打压物价、如何发米、如何发钱这些工作哪件也不是自己擅长的。如果强自插手,亲力亲为,多半会弄巧成拙。(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三道密旨
好在这次给自己配的副手是海瑞,倒是省心多了。整个国朝衮衮诸公,论起对海瑞的评价,大约数严鸿最高。这位大明历史上数的着的清官,主持点赈灾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纠察百官,更是他的拿手好戏,自己到时候只需要控制一下打击范围,也就功德圆满。
让他干活,自己去抢人,分工合作,两不耽搁。不过这种念想只敢存在于脑子里,可不敢当陆炳的面说出来。至于说京师谣言的事,既然陆炳了解的透彻,想必有了应对。
他略一考虑,忽道:“世伯,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每天多派些车辆,从东便门码头处运输米粮往各个粮行,哪怕是一时粮食不凑手,便是空麻包,也要运输,以安百姓之心,这粮价怕是就落回来。”
陆炳未做表态,只是说道:“这事老夫自有计较,你不必管。王霆他们跟你也跟的久了,这次还叫他们随你去。他们四个还都是总旗衔,我再拨你二百锦衣官校,这些人你在永平庄也见过,还能用。我再拨给你鸟铳二十枝,子药足够,另有山东本地千余锦衣任你调遣,想来总该够用。另外我与山东都司高延宗有些交情,我这里备下封书信,你拿给他看,若有需要,他自会全力助你,就是调他的家丁也无问题。”
严鸿急忙躬身谢过。这二百官校当日所见,皆可称精锐,绝非普通的缇骑可比,兼且装备精良。光是新式鸟铳就配发了二十余杆。心下大为笃定。他也听说过。鸟铳为当世第一等精良火器,军中又称为准头枪,精度和威力都非老式火铳所能比。心想饶你雷占彪虎豹出笼,莫非肉身还挡得住铅子儿?二十杆准头枪一齐放,怕不把你打成个筛子?
等出了白虎堂,但见王霆等四人齐来参见,尤其陶智、邵安二人,前者在慈溪山谷中探路不明。导致主帅被擒,按军法可说是犯下死罪,自度不免,不想严鸿非但未见怪,也没上报,更感他的恩德。
严鸿拱手道:“此一番又要连累四位与我去做苦差事了。说来惭愧,两番办差,枉费徒劳,未让四位的官职有所提拔,实在是对不起几位兄长了。”
他越是这么客气。四个总旗越是感激。邵安的脸涨的通红道:“严长官,您要再这样说。弟兄们却是没脸再在您面前站着。上次那一遭,要没有您,小的这条命万难得活,这份恩情,却不是什么官职能补的过来。只要您有句吩咐,咱是刀山油锅,不皱眉头。”
王霆也道:“兄弟们跟随着严长官,前者断送了一个国朝举人郑小相公,斗倒了一个郑大都堂,近一遭断送了一个翰林知县,气得江南及时雨没法子。虽然说未升寸职,但叫这帮清流文官知道咱锦衣卫的厉害,这个差事办的实在痛快。再说,跟着长官,还怕将来没有升官之机?今番您有所差遣,小的们绝没有二话。”
严鸿与他们客气几句,问了他们一些带兵的事。这四位总旗,也是驾轻就熟。此后,严鸿出了衙门,骑上夏紫苏借的那匹骏马,驰回到家中。只见二总管严侠,正焦急的在侧门外走来走去,还不住的张望。见自己来了,这才长出一口气,上前施礼道:“大少,您可回来了,有位公公在老太爷的书房等了您半天了,说有万分火急的事情。”
严鸿没想到能有太监到自己家来,当下不敢怠慢,把马交给严侠,自己快步进了书房。原是先前认识的那位冯孝先的族叔——冯公公冯保,正在书房内坐着,端详着墙上的字画。
严嵩乃当世书法大家,又好收藏古董。严阁老书房内悬挂的字画,皆出名人真迹。冯保本人书法颇佳,又通乐理、擅弹琴且擅造琴,乃是个甚为风雅的太监。今日见猎心喜,倒也不觉寂寞,连严鸿进来,一时都未发觉。
严鸿心想,看你老先生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惦记上我家的收藏了呢。轻咳了一声,唤了声:“冯老先生?”
冯保忙回过身来,脸上瞬间严肃起来,起身高声道:“有口谕。锦衣卫千户严鸿接旨!”
严鸿心中一吓,我说太监来干啥,原来皇帝又有话说!他急忙跪倒道:“臣严鸿恭聆圣训。”
冯保依旧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严鸿小子听着,朕看山东的事,透着蹊跷。山东常平仓的粮食都到哪去了?怎的如今,山东的灾民都逃到了京师来,这山东的官都是干什么吃的。朕命你到山东之后,便给朕仔细的查,看看是谁胆大包天,把官家的粮食变到了自己的腰包里,查的好了,回来有你的赏赐;要是敢不用心,朕就砍了你那山贼小妾的脑袋,钦此!”
所谓口谕,并非有内阁的辅臣拟旨,只是天子口述,太监转述。也不讲什么骈四骊六,对仗工整,多半就是这么口语化或者叫不着调。不过好在越是这样说,严鸿越能听的懂。
等到严鸿接完了口旨,冯保也轻松起来,脸上有了喜容,二人重新见过礼,冯保说道:“严小相公,恭喜啊。这份口谕陛下只宣给您一人,这份荣宠,年轻一辈里怕是没人能及了。这趟差事办下来,少不得就要扶摇直上,咱家这给您道喜了。”
严鸿嘴里应付,心里暗自发愁。看来天子决非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糊涂,对于山东的事,也清楚的很。自己老爹又下令不让自己严查山东官吏,想必是情弊之中,也有严家的事。自己若是真查出些什么,怕是要有麻烦,但是皇帝那的话又不好不听,自己夹在中间,倒真是两头受气。
冯保又自背后,解下一个包裹,说道:“这里面是天家的三道密旨,说是交给小相公,旁人不许偷看。您千万收好。”
严鸿当然不信对方没看过密旨,不过看破不说破,也就彼此脸上装着样子。接过密旨后,冯保小声道:“小相公那晚跟陛下说的话,可是真心话?您真想着要重开市舶司,再造三宝公之伟业?”
严鸿见对方两眼放光,便知对方动了心。说起来,像黄锦那种天生就不喜欢和人争权的太监,简直就是太监之耻,属于保护动物级别。冯保显然是一个想要争权夺权的人,无非知道自己对上黄锦,赢面连一成都没有,所以不去送死而已。
等听到严鸿所说之事,他自然会想到,不论是重开市舶司,还是重建三宝太监的船队,都是要由太监掌权。毕竟舰队远行海上,与大明不通消息,兼且武力强大,俨然一国。除了太监当指挥官,换谁皇帝也不放心。文官之所以反对重建舰队,再下西洋,也是基于这一点,怕中官因此掌权,与文官争夺权力。
而且不说这些,单说是要开海贸易,大明朝主要输出的就是瓷器、铜钱、药材、桐油、桐洞、茶叶、漆器、生丝、糖、丝绸等物。其中又以丝绸为重中之重,而这势必就会让江南织造局的太监得势,到时候且不说这个缺有谁来填补,单就对太监整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而重开市舶司征收赋税,更是要委任宦官负责,这无疑要恢复部分镇守太监,如此对于宦官这个整体而言,又是一大胜利。
嘉靖皇爷对宦官并不信任,登基后各地镇守太监纷纷被撤裁,如今宦官整体地位低下,外朝文官中,对于中官尊敬的人不多。因此冯保对能提升中官地位的提案,自然要加以关注。
严鸿点了点头道:“半字不假。我祖父与父亲对于中官素来相厚,在下也不例外,还请冯老先生放心。”
冯保哈哈一笑道:“是啊。严老翁咱家自然信的过,小相公有这份心意,咱家就记下了,您放心,宫里宫外,若是能相互搭把手,帮万岁爷分忧解难,那天大的难事,也能做成。”
这内外联合的事,本就是忌讳,冯保也不敢说的过分,只是点到为止。他与严鸿毕竟有些交情,又想合作大业,否则连这几句他也是万不敢说。严鸿也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二人心照不宣。严鸿知道,冯保目前虽不能和内相黄锦相提并论,但也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属于宫中数的着的大珰。有这么个潜在盟友,对自己也好,对严家也罢,都是有益无害。
待送走了冯保,严鸿这才展开那三道密旨,仔细观看。所谓密旨,其实就是中旨,未经过内阁票拟、六科封驳等流程。由于大明朝是文官制度,文官机构对皇权有制约,这种直接来的圣旨从程序上说,其效力远小于经过上述流程的正规圣旨。要是遇到那沽名卖直的文臣,甚至会说出“此乃中旨,臣不奉诏”的言语,公然甩脸子给皇帝看。
不过话说回来,中旨也是圣旨,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它比普通圣旨更能直接体现皇帝的心意。遇上一般趋炎附势的官员,效果还是大大的。严鸿心想,只愿我这次去山东,少遇上几个不讲人情的卖直清流官儿便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催命符
这第一份旨意乃是颁给严鸿,给他招安山东诸路匪寇之权。凡山东诸路盗贼,皆可予以招安,并保举官职。
第二份圣旨,则是晓谕山东都指挥使高延宗,令其服从严鸿调遣节制。准严鸿调拨山东各地官兵,专剿匪之事。
至于第三份圣旨更是乖乖不得了,直接授权严鸿遇危难时,可持此旨意调动蓟辽边军以为臂助,无须请示天子。着令蓟辽都督王忬见圣旨后,务必听令行事,不得推辞。
所谓招安,通常即是要求一方解散武装,然后朝廷不追究前罪,但想要当官,基本是不怎么可能。招安圣旨的值钱处,就在于给了严鸿招安权和保举权。想来也是皇帝知道,严鸿要面对的是山东诸路响马贼寇,有了这三道圣旨,就是一手胡萝卜,一手狼牙棒,山东响马就算再狠,也只有任严鸿拿捏的份。
严鸿看着这圣旨,心里不由大生暖意。天恩浩荡,圣眷优隆,莫过于此。人心全是肉长的,天子如此厚待,严鸿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次山东之行,也要做一番事业出来,报答君恩浩荡。想来只要自己简在帝心,就算做了些什么于家族不利的事,爷爷那也能睁一眼闭一眼吧。
若是严世蕃在此,倒是能一眼看出,这分明是帝王心术,皇帝权谋,在测试严鸿的为臣之道。别看这三份圣旨写的好,给了严鸿天大的权力。可如果严鸿当真据此胡作非为,甚至真是直接擅自调动边军剿匪,那皇帝也就意识到。这是个狼羔子。稍微得志后便要嚣张跋扈。目无君父之臣,万难重用,说不定连严家都要受牵连。只是这圣旨牵扯到招安响马,严鸿却是不想让家里知道,自然隐瞒下不说。
到了掌灯时分,严鸿在自家别院吃过晚饭,忽然想起早上和宝蟾之约,便笑对胡晚娘主仆道:“今夜。呃,我在书房有些事。”
胡晚娘的脸上顿时刷地结了一层冰霜。她又如何不知昨夜严鸿书房中的勾当?只是想不到,宝蟾居然如此不知廉耻,还没任何名分呢,就再一再二地勾引自家相公。而自家这个相公,居然一点不掩盖地顺其所愿。
可是,自己虽然有大妇的名分,面对这老太夫人屋里的红人,又被对方拿捏了把柄,原本设想的威风竟是一点不能抖出来。想到这里。不禁浑身颤抖。而边上的坠儿,早已是两眼含泪了。
严鸿看这一对美人的模样。也不禁微感歉疚。然而硬要说起来,自家这段时间,却是愧对宝蟾多些。他勉强笑道:“你一万年也是我娘子,别有的没的,想那不相干的。”说着,上前抱了抱胡晚娘。胡晚娘被丈夫一抱,再也忍不住,眼泪开闸般滚出来,抽抽噎噎道:“相公,你想纳多少个妾,妾身都由得你。只是,万不可抛弃妾身。”
严鸿轻抚她的背脊道:“不会不会,你多想了。娘子,为夫我贪财好色,这毛病是没改的了。但天地良心,不会亏待你的。”
待得片刻后,胡晚娘哭声稍停,严鸿又拍拍坠儿的肩膀:“坠儿,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说罢出了卧房,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却见宝蟾已经到了。见严鸿进来,赶紧跪下道:“大爷,宝蟾来了。昨夜做下的错事,听凭大爷处罚。”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这宝蟾与严鸿的往来是既属婢又像偷,平添了几分刺激。宝蟾身材高挑丰盈,正是严鸿所喜欢的类型,性子上又对严鸿百依百顺。严鸿见这位宝蟾姐乖乖跪在地上,禁不住一股邪念起来,先前愧对胡晚娘的一点心情早飞到九霄云外了。
他用一个手指头轻佻地勾着宝蟾的下巴道:“宝蟾姐,你也知道昨夜做下的好大错事,现在晚娘还在哭呢。说说看,我该怎么罚你才当啊?”
宝蟾低眉含笑道:“是,奴婢得罪少奶奶,罪不可恕,大爷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无怨言。就是……就是大爷把以前对付少奶奶的那些手段拿出来,奴婢也甘心领受。”
严鸿心头一跳,这话听着像是在主动求虐啊?莫非这位后宅的一姐,骨子里却是个小m?想到此,一股恶趣味充满头脑胸腹。他屈下身子,一手抚摸宝蟾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宝蟾姐,那些手段厉害得紧,可没那么好领受的哦。”
宝蟾脸上一红,低声道:“是,只要大爷高兴,便是把奴婢再怎么折磨,奴婢也是高兴的。”
严鸿脸色一变,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本大爷就不客气了!”站起身来,又往卧房而去。
晚娘和坠儿正在卧房里相对抹泪,忽然门被推开,严鸿进来。两人都是一惊:“相公?”“姑爷?”却看严鸿尴尬地笑笑,低头去柜子里,把那一箱子物件给搬了出来。晚娘更是又惊又惧:“相公,你要作甚?”
严鸿咳嗽一声,故意做出一副凶恶嘴脸道:“哼,那人太不懂规矩,本大爷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他说得凶恶,晚娘却是一阵气苦,竟然道:“相……相公,那些物件本是你给妾身准备的,怎能去用在别人身上?”
严鸿也没想到,晚娘过去对这个折磨虐待的调调,素来是厌恶到极致啊,怎么今儿连这些都要喝醋了?他忙道:“娘子休再说这事。过去为夫不好,违了娘子的心意,将你折磨。为夫有言在先,从此再不会这样欺负你了。娘子你放心吧。”说着话,早已一溜烟跑出门去了。丢下晚娘主仆,在卧房中继续伤春悲秋。
严鸿拿了物件,进得书房,见宝蟾依然低头跪在地上,却连姿势都没挪一挪。此刻他满心欲念,哪里还顾得许多。当即淫笑道:“宝蟾姐,你自己做下的错事,只得自己领受了。”一边说,一边将房门闩好。
宝蟾早已红霞满脸,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是……但凭大爷责罚。”
卧房内,晚娘和坠儿坐立不安,时而抱着哭一阵,想象着书房内必然上演着种种不堪情景。坠儿跺脚道:“这宝蟾姐平素里看着端庄,不想竟是个如此yin////荡无耻的女人!少爷那些禽兽不如的法子,亏她还这么如鱼得水的!”晚娘却默然不言,只是用手巾抹着泪,心中不知是愤恨还是懊恼。
休管卧房里恨天怨地,书房里照样春意盎然。宝蟾在执掌后院时俨然女中令尹的气派,此刻在严鸿手段下,却是分外柔媚,逆来顺受,而且各种花样都依严鸿。只把个严鸿弄的神魂颠倒,暗自夸赞宝蟾姐果真是个尤物,早就该收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已是梅开二度。宝蟾一双玉臂被吊在房梁上,素足踩着地上严鸿的外袍,正被严鸿搂抱着,娇喘吁吁。严鸿也恣意将双手在宝蟾身上游走,感触吹弹可破的肌肤,欣赏着宝蟾不时微蹙的眉目和低低的呻吟。
忽然却听宝蟾告饶道:“大爷,这锦衣卫的手段,实在厉害,奴婢我……我愿招供啊。”
严鸿一愣,宝蟾姐也太主动了吧,居然还有剧情cos?不过这事儿不用教。他狞笑一声,双手握住宝蟾酥胸,略一用力:“宝蟾姐,那就速速招来,免得皮肉吃苦!”
宝蟾一边呻吟,一边压低声道:“是,是。大爷,那要命的东西,老爷着实已经派人在搜寻,只是一时还没找出来。大爷,如今奴婢已经是你的人了,有些话自然要跟你招认明白。为了大爷的好,那东西,若是没有自然罢了,要是有,就赶快烧了,万一被翻出来,可就要出大事。”
严鸿这下更是糊涂,什么要命东西,什么烧了?但他至少知道,宝蟾姐在很不正经的背景下,说着一件很正经的事。因此他手上松开力道,一边还是用审问的口吻,问宝蟾到底怎么回事。
宝蟾虽然人被吊着,此时却是表情严肃,在严鸿耳边,把这事情一一分说。严鸿才知,原来自从严府行刺之后,严世蕃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说严鸿手中有一本变天帐,里面有严府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一说,严鸿顿时如雷轰顶。继承的一部分被本体深深掩盖的记忆,也渐渐透露些出来。
话说闫东来穿越后,通过继承严鸿**记忆,也知道这严鸿未坠马前,没少替严家干湿活,接触过一些不能为人知道的事。作为三代长孙,这倒也完全正常。
只是不知道这恩养大少爷发了什么疯,居然去记了变天帐,这不是护身符,简直是催命符。这事儿,在正牌严鸿的心中,大约也是最为讳莫如深的事情,埋葬在记忆深处,以至于自己在夺魂附体之后,对此事也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影子。
但是听宝蟾一提,原本的记忆壁垒破开,他记起这帐本是真有的。上面记录了严家所做的各种不法,与京官及地方官的交易,以及一些更加见不得人的交易明细。这份帐本上的东西要是见了光,当真是要引起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虽不至于说让严府直接跌下云端,却也足以个敌对的派系提供极为优质的弹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