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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猛大章鱼     大明鹰犬txt下载     大明鹰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约法三章

    结果话没说完,那紫衣女郎已经带着哭腔说了声:“滚!”整个人翻滚下床,如同疯了一般,伸手去抢地上的宝剑。严鸿打死也不能让对方抓住宝剑,当下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便如同先前抱清儿一样,一把搂住紫衣女郎的纤腰,回手把她扔到了床上,盯着她恶狠狠道:“夏姑娘,你再这么折腾,信不信老子真破了你的身!”

    那紫衣女郎吃严鸿这一抱,更觉得羞愤欲死。但听到对方的威胁话语,似乎言下之意,自己还并没有被他所辱?她稍一凝神,这才想起低头检查,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基本完好,虽然有些凌乱,也是刚才和那恶少撕打时弄的。

    夏女侠闯荡江湖,虽不尽拘哪些世俗礼仪,但她毕竟出身名门,把贞洁看得极为重要。见自身尚是完璧,这才略微放了些心。但随即想起被对方刚才摸的那一把,以及拦腰抱住的情形,诸般羞耻,真是怒不可遏,一双凤眼恶狠狠直盯严鸿。

    严鸿心道:你瞪什么瞪,我要真是恶人,你还有精神这么折腾?早被老子玩的欲仙欲死了!说起来,刚才摸那一把,手感还真不错……咳咳,严肃点,此时自己扮演的大义凛然的良臣,还要收这俩协助开海呢,是该正经一点。

    于是严鸿深吸一口气,故意装的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的少爷啊?实话告诉你,我严某乃是堂堂相府长孙,家中娇妻美妾无数,各个美如天仙,温柔体贴。出了相府,就凭本少爷的相貌家世,什么样的女子弄不到?怎么会看的上你这耍刀弄枪的粗鲁女子?你就跪着求少爷,少爷也懒得碰你,别自作多情了!”他这般说话,明着呵斥,实则自然是为让紫衣女侠放心。

    谁知那紫衣女郎平生最是有争强好胜之心。她先前被严鸿按住时,早已打定主意,一旦药性退去,便立杀严鸿。无论杀不杀得,自己事后也必然自刎。可如今,她得悉自己尚未**,原本的那畏惧羞耻之心也渐渐淡了。听对方这般贬损自己容貌,更觉火大,反唇相讥道:“哦?少爷家中娇妻美妾无数,温柔体贴,多半是腻味了,于是就要到山林中,与个大脚女山贼,做那没廉耻的勾当?”

    严鸿一听这话,饶是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紫衣女郎也发觉失言。自己这样说,不等于自承偷窥过他的滥行?好在她也是并非无脑之辈,赶紧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下这般淫秽勾当,江湖上早已知晓,我姐妹二人又如何不知!再说,你做这些没廉耻的事,还怕人知道么?”

    严鸿赫然有种自己成了后世某某门主角的味道,不过既然她们知道了,那就知道吧。反正,自个早晚也是要娶了孙月蓉进门的。当即,严鸿高声道:“那又如何?我与月蓉两情相悦,誓定终身,就在那幕天席地,享受人伦之乐,有何淫秽,又如何没有廉耻?回头我就大红轿子娶了她回府,叫你这粗鲁鄙俗的女子一边嫉妒去吧!”

    紫衣女郎想不到严鸿居然拿山东绿林著名的丑女孙月蓉来贬损自己,气得差点晕过去。不过稍微转个念头想想,眼下这个情形,这纨绔看不上自己,却是免除了危险。当下她道:“谁稀罕,你爱娶那丑女就快些娶去。姓严的,也算你今天运气。如果敢玷污了我和我师妹的清白,我们姐妹化为厉鬼,也会找你索命!我前番一心杀你报仇,如今既然落到你手中,那也是没奈何。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脸上神情,又渐渐回复了那冷如冰霜的模样。

    严鸿心中好笑,姐姐,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形势,这会儿了还跟我嘴硬?他目光一扫,见那青衣丽人此时也早已转醒。好在她没趁机寻死上吊什么的,否则自己一个人还真按不住她们两人,早知道叫人来帮忙了。奇怪的是,他和紫衣女郎一阵斗嘴,那青衣女郎却是一副打酱油的姿态,躺在那里围观。

    等到这俩斗嘴告一段落,那青衣丽人神色平和,柔声对紫衣女郎道:“师姐,严公子若当真存了歹意,早就……那样的话,我们纵是死,也无颜面去见家人了。这一番,他总是保全了咱们的清白,也称得上以德报怨。咱们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再做道理。”

    那紫衣女郎盯着严鸿,冷声道:“你方才……你方才对我那般轻薄,我绝对不会饶你。你要么现在一剑把我杀了,要么,以后就等着被我开膛摘心吧。”

    严鸿心中暗道,你智商能不能再低一点?就算要把我开膛摘心,也等恢复了再说吧。你这样威胁,是逼我收拾你么?当即他先把地上的那把宝剑拣了起来,然后坐回椅子上道:“好威风的夏女侠,不愧是夏阁老的孙女,够硬气。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们中的是我锦衣卫的秘药,虽然给你们闻了解药,两个时辰之内你们动不了手,我想杀你们丝毫不费力气。”

    紫衣女郎却浑然不惧,道:“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自有人为我姐妹报仇。”严鸿方才就听对方提到什么忠义盟,此刻听对方口气,更认定对方属于某个“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心中不禁又暗骂,堂堂阁老家千金不学好,去加入什么**,简直丢光夏公谨的脸。他倒忘了自己这小阎王也不怎么出色。

    边上那位青衣丽人,倒是比紫衣女郎识时务的多。她又柔声劝道:“师姐,你莫要误解了严小相公的好意。他八成是不想伤害我们姐妹,但不知又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讲?”

    严鸿道:“实不相瞒,二位女侠,如今你们和那两个傻大个的性命,全在我手掌握,让你们生就生,让你们死就死。你们的清白,也还在我手上。别看这药效不到两个时辰,我在这两个时辰之中,做些对不起二位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紫衣女郎听到这饱含猥琐之意的威胁,勃然大怒,便要开口斥骂。青衣女郎急忙道:“严小相公,你既说这话,便是不准备害我们。却不知有甚条件?”

    严鸿笑道:“甚好,我喜欢和张女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损人清白的事,虽然是大大有违正道,但你们今天要取我严某性命,我就算杀了你们,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算不得为恶的何况其他。如今,我要用你们的清白及你们一行四个人的命,来做一件交易。我放过你们,你们需要答应我三件事。”

    青衣丽人低垂眼帘道:“但不知是哪三件事?”

    严鸿竖起一根手指道:“这一,你们须得答应我,不与莫家一家四口为难。他们帮我,只因为当初进了教坊司,被我出钱赎出,保全了清白。这是欠我的人情,如今偿还之后,两不相欠。我却也不能再牵连他们受害。这件事你们若是不答应,我也只好将你们全都杀了,免得贻害给他们一家!”

    紫衣女郎冷笑道:“你就不怕我们食言反悔?”

    严鸿心中又骂了一声,你这妹子智商还能再低点么?他表面上做出一副严肃嘴脸,摇头道:“这个不怕。几位虽然看我严鸿是死敌,我却知你们是侠客,是正人君子,自然一言九鼎,我信的过。在山道内,要是你们不守信诺,多杀几个,谁能拦的住?所以我只要你们一句话,你们说,我就信。不管夏女侠你如何看待我,在下对你们的景仰却无半点虚假,若非如此,面对你们这样的绝色佳人,又怎肯以礼相待?”

    那紫衣女郎听到对方说以礼相待,又想到对方方才在自己胸前那一捏,不由玉面一红。但想来对方说的也并不全假,如果他果然存有歹意,自己姐妹又如何能幸免?又听严鸿说这般守礼,乃是敬仰她们,隐隐的有些受用。于是她点头道:“好,这一桩我应你,紫衣嫦娥夏紫苏在此发誓,决不与莫怀古一家为难,并保他们全家周全,如有虚假,天地不容。”

    古时虽然女子闺名秘不告人,但是江湖女子不在此例,所谓扬名立万,如果名字都不对人讲,那谈何扬名?夏紫苏虽然出身名门,但行走江湖已有不少时日,在这方面已经没了普通大家闺秀那般忌讳,顺口就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青衣丽人接口道:“青衫龙女张青砚也在此立誓,保他一家无碍,这下,严小相公该放心了吧。”

    严鸿没想到能把对方的名字顺带掌握,这简直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他心头大喜,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这第二桩事,是要你们答应我,日后朝廷再有类似招安倭寇的举动时,不可再如今天这样胡作非为,以一己之好恶,决他人之生死。倭寇虽恶,但一剑杀了是否就是好?这不是你们江湖草莽能决定的事情,所以朝廷要杀谁你们可以不帮忙,但朝廷要饶谁,你们不可再去破坏。”他料来以后朝廷是要招安汪直的,如果汪直他日被招安后,又被这正义感泛滥的姐妹花,一剑捅死,那不是坏了大事?索性今天先约定好,免得将来麻烦。

第二百七十二章交易

    夏紫苏听来,这倒是一件小事,便点头道:“听你说了开海之利,招剿之分,我们也绝了刺杀之念。哪怕日后朝廷要招安汪直这等倭酋,只要真能利国利民,我们也无话说。再说,我们也不可能长居江南,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严鸿闻听大喜,只要这群神出鬼没的江湖人不跟着添乱,那招安大计理论上就成功了一半。他点了点头,又竖起了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件事,就是希望你们答应我那三年之约。”

    “什么?”这话一出,夏、张二女全都一楞。如今对方为刀俎,自己为鱼肉,任他宰割,他不来侵凌自己就万幸了。就算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严鸿大可要求紫青二女发誓,终其一生不得加害。万没想到,对方还会提起那借命三年之事。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片刻,张青砚道:“严公子,你此话当真?”

    严鸿也不隐瞒,点头道:“张女侠,我与你说假话也没意思。你们二位,两个时辰后就可以恢复如初,我估计一个时辰后,你们就有力气了。那时虽然没了内力,想宰我也不费劲。所以,咱先把话说在前面,不是说借了这三年寿命,期满我就自裁。严某也没活够,不会三年后主动来送死,更不会自杀。我是想说,这三年之内,你们不能动手杀我,若是相遇,还要保我安全。你们的那什么盟,也不能来寻我的晦气。而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你们若有甚麻烦,只要不是杀官造反,偷盗库银,或者其他与官家或严府做对的勾当,我也可施加援手。三年后,大家生死就各安天命,你们要取我性命,尽管动手,我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夏紫苏冷笑道:“我用的着你手下留情?”

    严鸿也冷笑道:“那可说不好。若论武艺,一百个严鸿也不是你夏女侠对手。可是我不会和你单挑。我今次中计被拿,下次必然前呼后拥,扈从过百,强弓硬弩辅以火器。到时候你们武功再高,怕也难以接近,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夏紫苏心知严鸿此言不虚,只要百十个普通士兵,自己姐妹就万难抵挡,更何况还有乱箭、火铳等大杀器。又不甘嘴里服软,只是撇嘴不语。严鸿又道:“还有,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几个都有家人吧。你们武艺超群,高来高去,神出鬼没,你们的家人可未必有这手段。另外还有你们的师门,只要我锦衣发一路缇骑,配合地方官健,我不信有什么武林门派,能挡的住这雷霆一击。”

    他这话一出,二女脸色皆自一变。曾铣的妻、子流放陕西城固,夏言的正妻流放广西。张经本人被斩之后,宗族家小都在原籍。而曾铣、夏言还各有本族亲属留在原籍居住。这几家加起来足有千人之数,若真是小阎王及严府翻脸无情,那可真要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而且夏、张二女师门中更有僧俗女弟子过百,若真是被大军打上门去,必然是场横祸。

    夏紫苏听严鸿这般说,怒道:“你敢拿我们的家属来威胁?”

    严鸿摇头道:“我这不是威胁,是交易。我都说了,我这是和你们谈交易,大家有些什么条件都摆出来,看看能不能谈得拢。两位女侠请看,我严鸿只是让你们保证三年内见了我不宰我,而我呢,不但这会儿放过你们,而且还捎带保你们几家宗族无事。用这么多条命换我一条命多活三年,我觉得这笔交易,够划算了吧。两位女侠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夏紫苏还在沉吟,张青砚先点头道:“严小相公言之有理。左右不过是三年之内,互不相扰也就是了。这件事,也该应下。”说着她用手轻轻扯动夏紫苏的衣袖,夏紫苏也自了然,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只是她为人骄傲,交易云云总是说不出口,也自由师妹做主了。

    眼见三件事谈成,严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二位随我去,把那两个傻大个放了吧。不过他们若是动手伤人,这个怎么算?”

    夏紫苏冷声道:“你放心,自有我姐妹做主就是。”

    三人前后出了屋子。这雪艳娘本来还在房门外偷听,听房中一阵动静,只当严鸿果真禽兽了,当即更是脸带坏笑,左右瞅瞅家里其他几人不在,把只妙眸贴到门缝上往里一张。谁知严鸿在里面,却是禽兽不如了,不由大失所望。

    这会儿见三人出来寻她,雪艳娘不由叹息,这严公子在男女事上,虽然常口出风言,其实真是个难得的君子。看他架势,对莫清儿真无情意,这可有些可惜了。

    见他们几人来到关押两条猛汉的柴房,雪艳娘忙提醒道:“严公子,那两个曾家汉子人高马大,可不比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若是放出来伤人,可怎生是好?”

    夏紫苏虽然答应不伤雪艳性命,但脸上仍旧是饱含怒意,并不回答。心中冷笑道,你这妇人心肠歹毒,见识却也不过尔尔。真要伤你,我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倒是张青砚柔声道:“邱姨娘放心,我姐妹已经答允严小相公,不与你们为难,就不会自毁誓言。”

    严鸿进得柴房,又将解药给曾家兄弟服了。片刻,这一对笨熊般的猛汉苏醒过来,看看自个还被捆得粽子也似,当即骂声响起。那曾家兄弟本就是粗汉,骂的粗鄙无比,虽然气力未复,声音不甚响亮,但污言秽语,直来直去。站在屋外的几个女子,不只雪艳娘,连夏、张二女都眉头大皱。

    张青砚进了房,却见曾家兄弟二人被捆成个粽子模样,在地上胡乱挣扎,口中骂不绝声。严鸿饶有兴味地站在一边看着,摇头叹道:“我说二位曾兄,下来最好多读些书。就算不识字,也多听几段评话。不然这骂人都没新意的,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太过粗鄙。”

    曾家兄弟见张青砚走了进来,急忙道:“张家妹子,快动手宰了这个混蛋。竟然敢给我们下药,老子一会解了绑绳,非捏碎了他的卵子不可!”

    张青砚秀眉微蹙道:“二位兄长,这里有女眷在,说话还请口下留德。至于这人么,却也不能让你们杀。不但他不能杀,你们还须答应小妹,不得与这莫家的人为难才行。”

    曾荣一听,不明所以道:“这是为啥?莫家人且不提,咱们好男不跟女斗,便不去为难她孤儿寡妇也没关系。严鸿这小奸贼如何能饶过?他严府不但祸害朝廷,而且与我们几家仇深似海,这番还庇护倭寇徐海,难不成这事就轻轻放过不杀了?”

    夏紫苏此时已经进来,正要说些什么,张青砚抢先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姐妹二人中了锦衣卫独门的毒药。若是没有严小相公的解药,就难以活命。我们要想要解药,就要保他和莫家人的性命。因此上,定下这三年之约。三年之内,互不伤害。莫非二位兄长忍心见小妹丧命么?”

    曾家兄弟性如烈火,纵然刀斧加身,要想让他们服软也是势比登天。但所谓柔能克刚,张青砚这一番软语哀求,二人倒真硬不起心肠了。曾华道:“妹子,既然中了毒计,那你还不把他擒下,逼出解药来?”

    张青砚摇头道:“曾二哥,他解药又不放在身上,却须往陆炳陆文孚那里取得。只有放他平安回转京师,才能得到解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曾荣看着严鸿,怒道:“好小贼,竟然敢用下毒这卑鄙手段!你若是胆敢不给解药,当心爷爷一槊砸你个肉泥烂酱!”

    张青砚又道:“曾大哥,此事倒也不全怪严小相公。他再三表示,也不愿意与我等为敌,迫于无奈才用这毒。只要此约成了,他在三年中,也不会为难咱们。便是咱们的家属,他也都不去伤害。这严府的善恶姑且不论,我们两边既然立誓守约三年,江湖上的好汉,自然言既出行必果。二位哥哥,你们看如何呢?”

    不管二兄弟嘴巴上如何狠毒,但终究还是服了软,对天发誓,表示不再与严鸿及莫家人为难。这一对猛汉虽然外貌凶恶,严鸿对他们的人品还是放心的。说起来这个院子里,人品最不可靠的其实还是自己,其他人的节操都比自己强的多。人品第二差的么,大概该数雪艳娘了。

    方才严鸿、清儿捆人时用力过紧,现在解绳子也是个麻烦。二女药性方解,身子酸软,也帮不上手。清儿勒的时候唯恐力气不大,现在要解开如何能够?结果把严鸿忙了一头汗。

    夏紫苏看着曾氏昆仲的狼狈相,心中暗想;此人倒还是有些好处,如果他胆敢将我也这么捆绑,那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出气才行。这么一琢磨,却又不禁联想到对方在床上时那禄山之爪,不由又羞又恼。

    她再一合计,想来双方的约定中,只说三年中互不为敌,没有不许中途打人这条。于是,她决定等到晚上气力回复时候,把那严鸿痛揍一顿出气。想到此计不错,不由俏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严鸿在旁偷窥,真是如雨后骄阳,分外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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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算计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不早。刘氏娘子与雪艳娘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只是方才经过这一场下药捆缚的大戏,如今忠义四侠和莫家这两拨人彼此情形尴尬,自然远不如夏紫苏等人初投宿时,那般融洽。众人在桌上都是埋头扒饭,较少交谈。

    唯有严鸿自以为大事已定,眉飞色舞。他故意不去理睬紫青双侠,却和雪艳娘谈笑风生,或对刘氏嘘寒问暖,或和莫兴祖讲讲那半吊子的文武之道。大家用过饭,各自分房休息。

    严鸿刚到屋中,见莫清儿也走了进来,一脸羞怯的看着自己,不由心头暗惊:莫非这小丫头等不及了?现在就来求推倒?这个事是好事,可是打心眼里自己没这意思啊,要是能换她二娘来,那才是最好不过。说来好歹也是有过露水姻缘的,怎么她不过来陪自己共度良宵?

    莫清儿见严鸿看着自己,更加害羞,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道:“相公,娘说了,你对我莫家有再造之恩。今日既来,清儿就是你的妾室,理应伺候相公就寝。只是如今奴家还在服丧,不方便的,还望相公不要生气。如果你执意不允,清儿便留在此处侍奉你,也是无妨。”

    严鸿听着,不由以手加额,心道:好个刘氏,你是非把女儿塞进严府啊。在他脑海里,当初教坊司里那个为了女儿甘做牺牲的贤妻良母,已然蜕变成传统评话中那些为了攀高枝不惜把女儿推进火坑的市侩女人。

    这是什么世道啊。但当着清儿,严鸿又不好变脸,只得好言安慰道:“没事没事,本公子不生气。清儿你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长成大姑娘了再说吧,对了小心点那曾家两兄弟,那俩才不是好人。”

    莫清儿忽然扬起头来,问道:“那如此说来,相公果真会娶我,不嫌弃我?”

    望着这一脸无辜的小姑娘,严鸿终究是硬不起心肠,只得含糊道:“啊,不错。清儿你是个好姑娘,我不会嫌弃你。”始终回避了娶或不娶的话题。

    清儿这才露了笑容道:“果然相公是好人,那兴祖弟弟的事,相公也不会推辞了?”

    虽然被个小丫头莫名发了好人卡,但严鸿倒没往心里去。可听到兴祖弟弟,心想,我这还没真正答应娶你呢,还要带个拖油瓶弟弟过来?他问道:“你兴祖弟弟有什么事?”

    清儿道:“兴祖弟弟如今已经离了贱籍,将来可以走上正路,光耀我莫家门楣。娘亲想让他读书应举。这莫家村里只有个连老秀才讲学,据姨娘说来,那学问也平常得很。兴祖弟弟跟他学了大半年,长进有限。回头这入学读书的事,就要有劳相公了。”

    严鸿这才明白,为什么刘娘子千方百计要像处理积压商品一样把清儿推给自己,雪艳娘也在一侧敲了边鼓。原来问题出在这。

    所谓入学读书,就是指入县城的公立学校——县学就读。而县学可不是想入就入的。儒童入县学读书,须参加由县官亲自主持的考试。合格者,方准许进入县学,称为“入学”。入学之后,那便是成了“生员”,也就是通常所称的秀才。

    这秀才可不得了,在大明朝,秀才代表着脱离了普罗大众的阶层,上升为统治阶级的基层。秀才不但可以免除家中三人的徭役,还能享受政府补贴的粮食和副食。秀才进了县衙门,可以不挨板子。莫兴祖真要是能进了学当秀才,莫家也就可以说是重新看到了振兴的希望。

    如果自己纳了莫清儿为妾,那莫兴祖就算借上了严家的势力。地方上的县官除非遇到海瑞或林养谦那样的极品,否则绝不敢在自己这便宜小舅子入学上做手脚阻碍。看来人心难测,loli也不是那么单纯啊。

    不过,这莫兴祖今年才虚岁八岁,想当秀才是不是早了点?严鸿联想到自己听来的八卦,自个的老师张居正,那是何等的天才,从小就是神童,他是在十二岁考中的秀才,当时全省已经是惊为天人了。虽然自个可以拿面子出来凑,但你小莫总得稍微有点基础吧。没事还是不要拿大明朝的学府制度开玩笑的好。

    想到此,严鸿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兴祖的事包在我身上。不过,八岁想进县学,太早了些。你们还是先让他找个好点的私塾读书,打好基础。这里的先生若是不会教,就去邻村邻乡找个好的。实在不方便,自己请一位来也可。等到十四五岁,再考县学才好。不然,就算进去了,也是徒为人耻笑。如果银钱上有什么短缺,只管找我。”

    清儿忙施礼道:“多谢相公,上次相公和陆大都督给的银子很多,花费上倒是没什么短缺。”等到出了房间,清儿暗想:看来娘说的不对,严鸿大公子虽然没让我留下陪他,但对我家还是不错的。这样看来,得他的帮助,日后全家搬回京中,也指日可待了。

    而另一侧房间里,夏紫苏,张青砚二人气力渐复,知道是药效将过。两人盘膝打坐,暗运内功,真气在任督二脉往复数十周天。忽地,夏紫苏一声轻啸,声音不高,却透传满院,接着站起身来。额头上汗珠微现,眼光奕奕有神,已将那神仙醉的药性尽数驱除。

    张青砚正在运功,听到啸声,睁眼道:“师姐好生厉害,已将那迷药尽数驱散了。”

    夏紫苏点头道:“正是。如今我功力已恢复七成,想来明早再运一遍功,便可尽数复原。师妹,你内力比我略逊,不可急于求成,且在此继续运功,待我去把那严鸿痛打一顿,出了今日这口恶气。”

    张青砚微微愕然:“师姐,我们已与那严鸿定下三年之约,你却如何要……”夏紫苏得意道:“三年之约只说不得互相杀伤,可没说不许打他。放心,我只捡不紧要处下手,打他个鼻青脸肿就是,不会致他伤残。这厮用下三滥的迷药害我姐妹,又对我们多般调笑,不打他一顿,如何能气平?”说罢便要出门。

    张青砚忙道:“师姐且慢。这莫家既是严鸿一党,只怕房舍中另有埋伏。师姐孤身前去,我不放心,而我现在功力未复,一人在此,却也有些害怕。还请师姐在此为我护法。”

    夏紫苏道:“师妹你今天受了这波折,怎么胆子小了。你又不是到什么到什么生死关头,只不过运功驱除残药,要什么护法?”

    两个正说,忽听有人扣门。夏紫苏上前一步,打开房门,只见是雪艳娘款款而入。

    有了白天下药的事,夏、张二女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感。夏紫苏柳眉一竖道:“邱氏,你来此有何贵干?我等已答应严鸿,不来与你为难,你可别不知好歹。”

    雪艳娘微微一笑,对夏紫苏的严厉混如不觉。她依旧是如同往日一样,盈盈走入屋中,自顾坐下,然后才道:“二位女侠,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严鸿对付你们?”

    夏紫苏冷笑一声:“秦淮河、教坊司出来的女子,帮着奸臣子弟害人,何必还问为什么?”

    张青砚却道:“邱姐姐,以小妹胡乱猜测,当日那严鸿来教坊司,你既然保得了刘大娘和清儿的清白,那自身自然是甘为牺牲了。这严鸿是相府贵公子,长得又俊,你俩既然春风一度,暗生情愫也不为怪。小妹说的,对也不对?”

    张青砚这番猜测,虽然错的不少,但也误打误撞对了几处。饶是雪艳娘久经风尘,也不禁脸微微一红。那夏紫苏早已骂道:“莫怀古刺杀奸臣,是个何等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想他的未亡人却做此男盗女娼不知廉耻之事!”

    雪艳娘微微一笑:“错也。严公子带着我们三人出教坊司之时,我雪艳却是清清白白。二位女侠,如今,我便把当日那情形,与你二位细细分说一番。”

    次日清晨,严鸿被兴祖叫起床来。他二人年龄相差十多岁,倒是颇为投缘。说起昨天读书的事,莫兴祖愁眉苦脸道:“姐夫,我还是想像爹一样,荫袭锦衣,不想读书应考。”

    严鸿把脸一虎道:“别瞎叫,我什么时候成你姐夫了。这个可乱喊不得。还是叫大哥的好。依大哥我看来,兴祖还是先用心读书。如今这天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将来无论做什么,也得先读好书。就算想进锦衣卫,也得把书念好。知书达理的锦衣卫,也容易升官,干大事。”

    兴祖点头道:“那我一切都听姐夫安排,还是快随我去用早饭吧。”

    严鸿忍住自己把这小子按住胖揍一顿的冲动,随他到了客厅。只见众人就都已就坐,夏紫苏见他进来,竟然略一点首,算是和自己打了个招呼。虽然这个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可是严鸿看到后,却是心中一喜。连带着这顿并不怎么可口的早餐,都吃的格外有滋味。锅里面的米粥,居然连盛了三大碗。

第二百七十四章倭寇归海

    用过早饭,夏紫苏道:“严小相公,你在这待的久了,怕是你的手下也不安心,我姐妹这就送你回去。昨天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不要见怪。”

    严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冰冷美人,怎么今天对自己改了态度?当下不由连连点头。而曾家兄弟,对他的态度反倒更加恶劣了,四只牛眼不时瞪过来。严鸿不是白痴,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心中暗自好笑。我对清儿是屡屡推脱,你这两个肌肉兄贵喝什么干醋?

    吃罢早饭,众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忠义四侠全是江湖儿女,随身行囊也就是不大不小一个包裹。严鸿昨天被擒来是啥都没带。摸摸怀里的银票、毒药和春药都还不少,也就无所谓了。

    待到与莫家众人告辞时,严鸿从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递给雪艳娘,笑道:“给兴祖留着,买书、请先生用。”借着递银票的当口,对雪艳娘小声道:“速速搬家。”

    雪艳娘不动声色,只是微一点头,笑道:“多谢严小相公。”

    等到出了客厅,夏、张二女解开拴马缰绳,拉着坐骑,与严鸿并肩而行。后面曾家两个大汉扛着兵器,撅着嘴跟着。此时旭日高升,阳光普照,二美随行,踏着乡间小道,严鸿大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想。

    等出了莫家村,夏紫二人飞身上马,合乘一骑,把另一匹长丈二、高八尺透体雪白的骏马让给严鸿。三人轻催坐马缓缓而行,听夏紫苏说道:“严小相公,昨天听了邱姨娘的话,才知道你当日在教坊司中,竟然如此大仁大义。也不怪她们会给我们下毒。实在想不到,严门之中竟然还有你这般的仁义君子,往日种种误会,还望严小相公不要见怪。”

    原来,雪艳娘怕她们心存芥蒂,特意将当日坊司之中,严鸿身中春药之下,仍不肯侵犯自己三人的往事说明。这一往事让二女顿感意外。江湖之中,侠少、侠女中了下三滥的春药,然后就一番**水到渠成的故事不知凡几,乃至不少江湖中的所谓“神仙眷属”,其实就是这么造成的。

    至于说到,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惜自残,保全别人清白的君子,却是半个也未曾听说过。更别说这样的人居然是出自严府这奸贼窝。又想到,对方在自己姐妹无力反抗的情况下,确实未曾施以侵犯,最多只是禄山之爪一袭,还很可能是误撞上的。难道说,这真是个乱石堆中的美玉?

    在这种心理作用下,她二人对严鸿的看法自然大加改观。至于大兴山中所见之事,严格说来也属于两相情愿。念头一通达,今天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她们这许多想法,严鸿如何知道?当下忙道:“不敢不敢,二位姑娘能不杀在下,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夏紫苏长叹一声:“我们两家与你严家,仇深似海,没什么好说。但我们姐妹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师门有令,人命关天,不得枉杀。若你真是个正人君子,我们自会饶你一命。你的手下怕是找你找的心急,还是赶快回去,免得他们找不到人,还要惊扰地方。这匹宝马,乃是千里良驹,暂且借你乘骑,有朝一日,我自会取回。”

    双方毕竟立场迥异,严鸿也不好老赖在这里废话,拱手告辞而去。看他打马远去,张青砚道:“师姐,那匹玉龙踏雪是你心爱的坐骑,就这么借出去了?”

    夏紫苏扑哧一笑道:“师妹,这算什么?有朝一日,自能取回,料来他也不敢弄丢了我的坐骑。若是不让他赶紧走,等到邵盟主赶来,彼此脸上总不好看。”

    不说这两位女侠议论,再说那严鸿坐在马上,心里却想着:那两个美人同乘一骑,为什么越看越像百合?还是该由我来拯救他们啊!说来既然定下三年之约,那么今后再见到时,就不会彼此刀剑相向,这样总算多了点保障。何况自己那约定中还说了对方要保自己安全,这两个女侠一身武功可非泛泛,如果能得她们保护,自己不啻于多了一道护身灵符,这笔买卖做的值啊。

    一路美滋滋想着,再看跨下这匹马,不但奔走迅疾,而且跑起来又平又稳,果真是少有的良驹。严鸿兴起,两腿轻轻一夹,那马撒开四蹄飞奔,但见两边景物闪电一般悠过去,却让严鸿一惊,赶紧轻勒缰绳。

    等到他催马赶到自己被擒的那个峡谷,只见对面人喊马嘶,旌旗摇曳。严鸿吓了一跳,只当是倭寇打来了,这里正整军备战呢。待等催马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大批明朝官军和锦衣校尉,在山谷附近正在搜索。他正待询问是谁,忽听一人高喊:“是严长官,严长官没死!”

    只见两匹马如飞般奔来,马上之人不是邵安、严复又是谁人?众人会合,严鸿才知,自己这一被劫,动静实在不小。不但慈溪府的锦衣卫以及地方巡检几乎是全部出动,还有大批卫所兵参合,闹的鸡飞狗跳。而且慈溪当地更已快马飞书,向宁波、绍兴及杭州各地传讯,调兵前来,只怕这一二日间,人马还要多。

    严鸿这一安然回归,自然是皆大欢喜。慈溪本地百户林青,指挥使谢文熙等,都道贺严户侯安然归来,自收兵不提。那林青却又留下十名锦衣校尉,都是彪悍之士,护送严鸿。严鸿心想自己这里落单,怕是李文藻那老贼也得知此情,倒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推辞,只是连连道谢。

    一边又发去各处公文,说严户侯已然平安归来,不必再辛苦各路人马。严鸿独与邵安、严复二人简单说了说被擒的经过,但未提借命三年的事,只说被莫怀古的遗孀所救。又与那几个江湖人和解,从此两家化敌为友,咱们也不必再去为难他们。又再三吩咐,叫各处的官兵,把这桩事小事化了,也莫向上禀告了。邵安暗想:“真不愧是严长官,到了哪都有女人帮忙啊。”

    邵安问道:“长官,接下来去何处?”严鸿道:“还是先往东追赶徐海,免得他们挂念。”于是三人连同慈溪百户所的十名锦衣卫,一起快马加鞭,向东疾驰。严鸿骑的固然是千里神驹,其他十余人跨骑的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这一行的蹄子泼开,自然比马车的轱辘要快得多。因而到了第二日上午,居然就追上了徐海的车队。两下碰面,更是喜上加喜。王翠翘从马车中出来,大喜道:“鸿弟,你没事了。当真担心死姐姐了。”

    她这一番真情流露,确是满面关怀。严鸿也大受感动,笑道:“姐姐放心,小弟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这一来,重回海上,还是要苦了你们。”

    徐海一旁道:“我这一番,所做之事是将功赎罪,纵然死了,也无话可说。只是翠翘却不该受这个苦,我想等她生下孩儿后,就送她回陆上居住,到时候却还要劳烦严小相公多多照顾。”王翠翘又问了严鸿如何平安归来。得知严鸿与紫青双侠和解,不禁笑道:“我鸿弟果然好手段,这两个美人如此英武,却也落了你的手中。”

    严鸿赶紧道:“姐姐休要打趣,还是赶路要紧。”

    于是一路东行。后面一路上倒是未出什么差错。大家直驱杭州湾边。但见水面宽阔,碧波冲击,更是别样风光。严鸿掏出银子,雇了一艘船,沿岸东下。王翠翘到了船上,反而习惯了许多,精神比在陆上反倒增长几分。

    行不数日,迎面几艘船只扬帆而来。徐海眼尖,望见是自家旗号,赶紧到船头大声招呼。对面船上,却也用旗号相应。不多时,几艘船只都靠过来,各自落锚。当先过来数人,却正是那何、章二鲨,还有锦衣官校王霆等人。王霆叙说,他们一路赶到舟山,欲见汪直,汪直却不肯见。只说待徐海回来再讲。王霆和何章二鲨等商量,严鸿一路既然是走慈溪,多半从杭州湾下水,便带了本部的四条船,百十号喽啰,往西来迎接。

    过来的另有数人,却是徐海手下的大小头目。这班人上得严鸿的船上,见了徐海,一个个都是泪花闪烁。一个汉子道:“徐大哥,我们兄弟在海上,听说徐大哥被擒,都甚是惶恐。那陈大头领、叶大头领,一个劲撺掇我们杀上岸来救你,却是大嫂拦住。后来老船主也传下令来,叫各路人马不许骚扰海岸,免得断送了大哥。不想今日在这里得见大哥,兄弟死而无憾了!”

    徐海也挨个和老兄弟拥抱,口中道:“这一遭我的命,险些被那李文藻老贼断送。幸亏这位严户侯仗义,救我出来。兄弟们,今后大家都要记得严户侯的恩德。”

    几个海盗连同何七、章五,纷纷跪下道:“严户侯救了我家大哥,且受我们一拜。今后一句话,水利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严鸿看这几个倭寇头目,个个身材矮壮,肌肉盘虬,须发蓬乱,古铜色皮肤甚是粗糙,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海腥味和汗臭味的混合。尤其里面还有两个家伙连中文都说不利落,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心想姐丈啊姐丈,你这些虾兵蟹将也真该整顿下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严鸿也笑容满脸,伸手虚扶他们起来,说些“你们跟随我姐丈,都是他的好兄弟。如今姐丈已经受了招安,你们要好好跟着他,为朝廷效命,不负皇恩”之类的话。

第二百七十五章返京

    当即,就在船上摆开酒宴。这些海盗一路坐船过来,船上也没什么吃的。无非是鲜鱼咸肉,连新鲜蔬菜都不甚多。好在大家劫后重逢,也不计较这些。酒席之上,徐海夫妇又再三感谢严鸿再造之恩。

    严鸿道:“姐姐,姐丈,要说这再造之恩,实是圣上所赐。日后姐丈为朝廷立的大功,那便是最好报答了。如今东海形势甚急,我们就此别过。姐丈还是赶紧去海上,一则汇合部众,二则面见老船主汪直,挫败陈东、叶麻之计谋,免得沿海民生涂炭。”

    徐海连声称是。王翠翘却道:“鸿弟,这老船主汪直,也是徽州豪杰。你却不想去一见?”

    见汪直?严鸿心头动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汪直非比徐海,徐海是已经受了招安,还给人拿在监狱里,等他救命的。汪直如今却俨然是海上霸王。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不如不见,还是准备好再说。二则,所谓在其职谋其政。他这一趟南下,奉的陆炳命令,只是处理徐海的事。真要是私下会见汪直,这麻烦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他对王翠翘道:“老船主在海多年,威震两洋,这样人物,确是值得一见。然我是朝廷命官,行事却须得奉有上峰之令。若就此相见,过于冒失。待他日陆大都督有令,再去相见不迟。”

    酒宴吃完,两路各自分道扬镳。前番赦罪的圣旨已颁,胡宗宪便已大胆发下公文,叫胡魁带给徐海。徐海、王翠翘身上带有胡宗宪的公文,却再不怕官兵再来找茬。

    严鸿则带着手下锦衣卫、家丁和慈溪百户的锦衣卫,调头西行,又在慈溪登岸。那慈溪本是赵文华的故乡,当地官吏,颇多都是严氏党羽,见大公子公干前来,自然纷纷逢迎。

    严鸿在慈溪住了三日,这才起身西行。随行护送的十名锦衣卫,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对方也自欢喜。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杭州,汇合了自己派出去的刘连等其他三路锦衣卫。此时胡宗宪和徐文长,却已经去沿海视察备倭军情去了。便是那胡柏奇胡三公子,也屁颠屁颠随父在军中。看来这厮还真把严鸿给的主意当回事了,决意奋发图强,为了女人奋斗一个功名。

    严鸿倒也无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风光,便是无人接待,岂能不多游玩几日?更何况胡宗宪留署的官员,知道自家老爷费了老鼻子劲凑进严党外围,如今严大公子来此,岂有不巴结的道理?于是严鸿带着锦衣卫和家丁,在西湖、灵隐寺、飞来峰等地流连。更有那湖上画舫中的佳丽,燕瘦环肥,各有风姿。严鸿禁欲颇久,自不免胡天胡地,快活了数日,这才包了一艘大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

    他来时因为惦记徐海的命,虽然对王翠翘说得气定神闲,终究只能是夜泊晨起,甚至昼夜兼程。这回程途中,却是大事已毕,因而遇见那风景秀美的州县,也不妨停下来略待一二日。这样一来,行程自然更慢。到通州换漕船直抵京师,已是将近七月光景。

    严鸿舍舟登岸,催动“玉龙踏雪”,直驱东便门。此刻天色还早,严鸿料来祖父与父亲还在西苑当值。心想还是先去本卫衙门,向陆炳交差,再回府邸。于是令严复带行李、特产先回菜市口给家里通个信,又再三嘱咐,不要说自个在慈溪被擒之事。自己带着余众,奔锦衣卫总衙门而去。

    那门上的校尉,见了严鸿格外殷勤,举动里带着一丝谄媚。这严鸿倒是不见怪,自个这身份,不由人不逢迎。只是今天好像比几个月前更加厉害,倒是不知原因。莫非得知自己这一趟立下大功,将要升职了?

    严鸿让严峰在衙门外等候,自己进得衙门。王霆等总旗和校尉,已经分别回各自所属衙门报道。严鸿自个到了白虎大堂门外,却被告知陆炳今天并未在卫中。他转身刚要走,听一人喊道:“严世兄,这厢来。”

    寻声望去,只见喊自己的正是那慕登高慕老佥事。当初破获郑国器一案,用的还是人家的衙署。而破获案子后,严鸿基本不再往衙门走,老爷子自然也就病愈恢复工作了。二人也算熟悉,严鸿便随慕登高进了他的屋子。

    严鸿年龄既小,职位又低,刚要给慕登高行礼,慕登高急忙摆手道:“免了免了,严世兄,你这一番惹的祸事不小啊。”

    严鸿方自坐下,一听这话,大惊道:“慕老大人,咱们一卫听事,不可玩笑,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慕登高道:“谁和你开玩笑?你率众打砸山阴县衙,抢劫人犯;殴打国朝七品正堂,致一位翰林出身的大令悬梁,如夫人殉葬。放眼国朝上下,行事如此嚣张跋扈者能有几人?那些御史老爷怕是吃了你的心都有。”

    严鸿听说这件事竟然被说成了这样,倒也不觉奇怪。自个这次行事,本来就颇有惊骇之处,更何况林养谦死得不明不白,他虽然怀疑是李文藻下的手,别人却如何肯信?不过这事他当然不能承认,因此只是冷笑道:“颠倒黑白,无耻之极,便让这帮家伙嚼舌去吧。若说这件事么,也未必算的什么大祸,大不了就革职,永不叙用就是了。”

    慕登高闻听,哈哈大笑:“世兄哪里话来。若这点事就要革职,首辅与小阁老的面子往哪放?再说天家才下过旨赦免徐海,再若革了你的职,这事的是非曲直怎么论?嘿嘿,往下的话,就不该是咱们臣子该议论的了。你的处置已经下来了,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严鸿禁不住一乐。没想到自己的处罚如此之轻,换句话说,相当于没罚一样。三个月俸禄这几个钱,对严府大少爷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当下他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老还谈什么大祸?”

    慕登高诧异的看着严鸿道:“世兄,你是真不知道?你做出来的事,你自己还不清楚?”

    严鸿茫然道:“我知道什么?幕大哥,你别消遣兄弟了,有话直说吧。”

    慕登高摇头道:“兄弟,既然你不知道,我却也没法说。只能说,你这……你怎么那么不仔细啊。陆大都督今早点卯之后,听说已经回府去了。你还是赶快去陆都督的府上一趟,说个清楚。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你自己去想办法,拿好章程,否则真要出大篓子!”

    严鸿被弄的不知所以,心想反正自己本来也是要见陆炳的,去一趟也好。于是向慕登高告辞离去。待他出门之后,慕登高摇头道:

    “年轻人啊,风流好色倒属寻常,只是不该连陆大都督的女儿都撩拨。何况还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这一遭弄不好,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啊。不过要是处理的好,从此鹏程万里,也不枉老夫结交他这一番。”

    严鸿自不知道慕老爷子在自己身后神神叨叨嘀咕什么。既然说去陆炳府上,难不成祸害是与陆炳有关?想来自己这一番下江南,也算是替陆炳办事,而且整体来说,还算是功德圆满。就算有什么祸事,他难道不替自己挡灾?不过仔细想想,这位世伯啊,仿佛一向都是惯于拿自己当枪使的。严鸿这边想着,一路催马,径直来到陆炳府外。

    陆大都督府与别处不同,门外执事的不是青衣小帽的家丁,而是一身明黄的锦衣官校,当真气派不凡。严鸿也算的起是熟门熟路,来了不只一次的。他到了巷口,便叫严峰且在外面等候着,自己翻身下马,牵着玉龙踏雪走入胡同,可还没等他招呼门上的官校通禀,却听到身后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前面可是严大公子?”

    严鸿寻声望去,原来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姑娘,模样生的甚是可人。看衣着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模样。

    严鸿不认识她,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严鸿”。那小姑娘顿时露出了一脸甜甜的笑容道:“果然是严大公子,久闻严大公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小婢乃是陆府丫鬟,奉了老爷命令在此等候公子,说是公子若来,不必走前门,随小婢到后宅去见老爷。”

    严鸿自度相貌,确实称的起英俊二字,而且这一年多来办了几件大事,历练不少,气度比过去那个专做生意的大少爷,更有进一步提升,有时候对着镜子都自个看得美美的。只是很少有女子会这样当面夸奖他。就算是家里的正牌娘子,还是那个与自己刚有点恋爱苗头的小丫鬟,也不曾公然称赞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什么的。

    如今被一个正值妙龄,颇有姿色的小丫鬟当面夸奖,严鸿不由一阵飘飘然。他这下江南耗时颇久,如今回到北京,心情本就别样轻松。心里不由暗想,这小丫鬟嘴巴这般甜,却不知对我有啥意思?回头是不是能找机会勾搭勾搭?心里想着,但毕竟陆炳的吩咐要紧。于是严鸿脚步不停,随着丫鬟向陆府后门转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陷阱

    一路走来,那小丫鬟不敢走在严鸿前面,落后于严鸿一步,只是指点着如何走法。严鸿不时回头望去,却见那小丫鬟也不时偷眼看着自己,一见自己望她,又赶紧低头。这般羞怯表情,犹为让严鸿动心,不由暗想,瞅这小丫头对我意思不浅,莫非真的有戏?

    他这趟下江南,可以说见过了大风大浪,胆子也越发大起来。自个眼下已经有个山贼情人,有个书香门第的正妻,有青春丫鬟,有一心以身相许的小萝莉,有大家闺秀的文艺女粉丝。若是再勾搭上个别人家的丫鬟,想想倒也有趣。

    正在他开始yy后续该如何勾搭,最好来个人约黄昏什么的时候,后门已经到了。这后门处竟然没有锦衣官站岗,门户也只虚掩,不由让严鸿暗中吐槽,陆世伯太忽视安保工作了,大特务头子未免做的不合格。

    那小丫头快步上去推开后门,对严鸿招手道:“公子快请进来。”又接过严鸿手里的马匹丝缰,拴在树上。严峰未奉召唤,不敢进入陆大都督院子,因此便留在门外。

    随着小丫鬟走入后门,这便是陆府后宅了,严鸿虽然陆府来的不是一次,但后门一次也没走过,道路并不熟悉。陆府偏生占地甚大,后宅如同**阵一样,三转两绕,就彻底迷路了,就算现在想转身回去,怕也是找不到路。

    严鸿不由心下渐渐生疑,陆炳就算真要见自己,何不安排人在衙门候着,怎么叫个小丫头带着进后院?莫非是陆兰贞假借父亲名头,让小丫鬟来邀请自己?孤男寡女,没事还是少和她见面的好。因此他站住脚步道:“这位姑娘,陆世伯到底是在哪等我啊?”

    那小丫鬟伸手前指道:“就在前面啊,你进前面那道小门,我家老爷就在那的花厅等你。我家老爷说有要事相商,小婢就不陪你进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严鸿虽然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但毕竟是在陆炳的府邸,料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被这阵子疑惑泛上心头,他却也顾不得去打和那丫鬟勾搭的鬼主意了。

    当下,严鸿顺着对方指的路,向前走去。但见眼前是个小月亮门洞,钻过门洞,只觉得一阵奇香扑鼻,眼前百花齐放,各色奇花异草争奇斗妍,却原来是陆府的后花园。

    严鸿觉得奇怪,陆炳怎么偏生选在后花园等自己?莫非是准备效法曹操,来个青梅煮酒论英雄?问题他就算作死想当曹操,我也不是刘备啊。

    后花园中,用鹅卵石铺就花间小径,乃是依照花树生长修成,曲曲弯弯,颇有点严鸿前世所看小说中,桃花岛花树大阵的派头。他又没来过这里,只能顺着小路胡乱前走,一边还避着那花枝,免得被割伤面皮。

    正低头走着,只听耳边一声娇叱响起:“何方狂徒,竟敢窥伺内眷?左右,与我拿下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严鸿听来,却不亚如惊雷霹雳一般。喊话人分明是陆兰贞啊,他们两也聊过几次,对方的声音怎么听不出来?难道今天这事,果然是这鬼丫头搞的?可是,她不是我的大粉丝么,怎么又给说出这种话来?

    然而不管为什么,要是头上真落一个潜入后院,窥伺内眷的帽子,那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而且他隐隐感觉,这事是个局,很深的局啊。那小丫鬟无事献殷勤,分明就是用的美人计。又故意把自己领到这,就是摆明了要陷害。一时间,严鸿脑海里浮现出“林冲误入白虎堂”“武松擒盗反被拿”的戏码。那张俏脸上,禁不住大惊失色。难道这陆兰贞陆小姐,对我爱之深责之切,看我不肯休妻,索性用这种手段来铲除我?

    不管这事儿到底怎么搞的,严鸿好歹不是坐以待毙的傻瓜,急忙喊了声得罪,转身就要逃。不防花树丛中早埋伏下不知多少巾帼勇士、红粉英豪。只听得发一声喊,齐声冲出。手中鸡毛掸子、洗衣木棒、挂衣竹竿等兵器,没头没脸的就打了下来。

    严鸿虽然也有几招花拳绣腿,而且身高力大,但这种情况下,哪里敢随便还手?只怕还手更说不清了。他只得用胳膊护住头面,喊道:“姐姐们不要乱打,我乃严府大公子严鸿,非是歹人。”

    只是他嘴里越喊,对方打的就越凶狠。严鸿一时之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怕被打到脸上破了相,双手护着头面,慌不择路,埋头狂奔。可怜他对这后院的路,便是睁大眼睛也找不出方向,更何况捂住脸,只能从指缝看?

    没跑两步,耳边碰的一声,头顶钻心剧痛,却原来一头撞在一棵树上。这一下不得了,只觉得头昏眼花,脚步一阵趔趄。他转身还待要拼命逃走,不料又有几个健壮有力的丫鬟,扯了条晾衣绳伏在路上,全当绊马索使用。严鸿眼睛没看下面,被这绳子绊个正着,双脚一错,一跤跌倒。还不等他爬起来,四肢就被不知多少玉手死死按住,无论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另有些人则是或拳或棍,雨点般打下来。

    被许多年轻女人围住,这本是严鸿yy中的景象,没想到今日美梦成真,却无半点欢喜可言。这些女人们先把严鸿打了一阵,之后齐心协力,将严鸿双手反扭过来。严鸿还待要用力挣扎,早被几个女人有的掐手腕,有的扳手指,痛得杀猪也似嚎叫。他不敢再执拗,乖乖让人把手反过去绑了起来。接着女人们把他拖拽到一棵矮树旁,拉起来,用绳子绕树而绑。

    这些丫鬟并非是牢狱里的熟手,捆人的手法自然生疏的很,只知一味用力,将严鸿勒的不住大叫,心中暗骂:这些小娘皮,不会捆人也该问问我再说,等我有朝一日,非把你们挨个捆起来,用鞭子调教不可。

    等到众女人把严鸿捆好,各自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场景颇为香艳。只是如今严鸿没半点心思欣赏。自个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落到女人手中,做一个粽子模样。唯一值得放心的是,从刚才这些待遇来看,陆兰贞应该不是想找由头把自己弄死。否则的话,出动的就不会是这红粉阵仗。若是她直接就用上元节那晚的贴身保镖,自己早就完蛋了。

    严鸿正在那里眼花缭乱地瞎琢磨,眼前忽然一亮,围着的女人们纷纷散开。却见正面,陆炳陆大都督的爱女陆兰贞,娉婷窈窕,款款而来,身旁几个丫鬟跟随伺候着。

    陆兰贞今天身着一件火红色上等杭绸箭袖,腰系狮蛮宝带,贴身勒紧,下身是大红马面裙,内衬褶裤,脚上则是一双小牛皮制成的马靴,可谓颇为英武。

    严鸿暗自奇怪,按说陆兰贞不通武艺,又兼是大家闺秀,平素里看话本都要伤春悲秋的。她通常都是宽袍大袖,闺阁装束,穿这般武夫风格的紧身衣靠,却是不多见。难道今天要与哥哥我上演全武行?

    可想自己与她接触几次,没有什么芥蒂,也没失礼之处。而且对方还得算自己的粉丝。今天这个绯闻情人加粉丝翻脸不认人,把自己骗到后院打翻捆起来,这是要闹哪样?

    严鸿正自疑惑,却看在陆兰贞前面领路的,正是刚才诓严鸿误入后花园那俏婢。那俏丫鬟正道:“小姐,小婢把严家这荒淫无耻之徒给诓来了,如何发落全听小姐吩咐。若是小姐不愿与他计较,就让小婢拿把剪刀来阉了他,免得外面的人乱嚼舌头。”

    严鸿虽然没太听懂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自个怎么荒淫无耻法,但阉了他这三字可听的明白。他不由大惊失色,心道:自己才刚睡过几个女人就被阉掉,那**大计岂不烟消云散?再说想来自己对陆兰贞没有失礼处,她干什么想要阉掉自己?

    只听陆兰贞已然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未出嫁的丫头,就满口粗话,看将来怎么嫁的出去?还不快滚回绣楼去,你这次立功不小,我自有赏赐便是。”那俏婢没想到自个一番殷勤,反被主人训斥,也不敢放肆,急忙万福而退。陆兰贞则向严鸿走了过来,

    眼看陆兰贞走近,严鸿急忙笑道:“贤妹,不知小兄有何不当之处,惹了贤妹生气,愚兄自当当面赔罪才是。只是这绳捆索绑,未免不成个体统,还是先把我放开,咱们再做道理如何?”

    陆兰贞走到严鸿面前,咬牙道:“严世兄,自世兄江南一行,你我多日未见。小妹有件礼物要当面送上。”说完话,猛的甩开手臂,只听“啪啪”两声,严鸿的脸上就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这陆大小姐并未习学过什么刀马武艺,手上也没有太大的力气。只是这两击含恨而发,全力以赴,打的严鸿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第二百七十七章生死关头

    那陆兰贞两下耳光打完,就仿佛打开了闸门一般,并不停歇,不管不顾,一通乱打。一边打,嘴里一边说道:“我当日念你我两家交情,好生款待,哪知你竟如此对我。女儿家的名节,乃是一等一要紧的事物,如今却毁在你的手里!我管你是什么阁老长孙,什么严府公子。大不了,与你一命抵一命便是!”语调之中,已然带上哭音。

    也不知道这位陆小姐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完全宣泄开来,拳脚并施,将严鸿当做了人肉沙包。好在她力气有限,而严鸿体格着实不错,至少足够耐打。前几下还算疼痛,后面就渐渐没什么感觉了。加上那陆小姐话虽然说的狠,但是出手还是避开了各处要害,没往小腹、咽喉、眼睛等要命地方招呼,而只拣胸口肩头等地方来。严鸿则只是尽量把脸躲开,免得被这姑奶奶的指甲挠到,来个破相。

    一轮暴风雨般的粉拳玉足攻击完毕,陆兰贞大约也是累了,停了手后退了几步,看着严鸿。见对方被打得一副茫然模样,更觉气恼,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住落下。

    严鸿心头大骂:你打完我你还哭,这天下还能更不讲理一些么?还名节?你当初要我陪着你讲故事说书时,怎么不说名节?只是这种话在这生死关头,万万不敢说出来。他只得继续赔着笑脸道:“贤妹,愚兄这番下江南时间不短,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贤妹。如今贤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把愚兄放开,让愚兄为你赔礼才是。小兄最近又新弄了几个话本,你把我放开,我慢慢讲给你可好?”

    那陆兰贞看着他这满脸谄媚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话本?好话本。”一咬银牙,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们与我取一口刀来。”

    那些丫鬟却没刚才那俏婢胆大,不敢真去,只是问道:“小姐,你取刀做甚?”

    陆兰贞咬牙道:“待我一刀砍了这厮,再骑上马,拉着他的死尸,绕城三周!让全京师的人看看,我陆兰贞几时与他私通,几时珠胎暗结!等做完了之后,我便找我娘去,也好过这般窝囊活着!”

    她这一说,把丫鬟们吓的魂不附体,哪个还敢去拿?纷纷跪倒哀告道:“我的好小姐,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世面上的闲人乱嚼舌头,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个小贼子算什么东西,哪里犯的着小姐亲自动手?他若是惹小姐生气,奴婢们就把他投到井里,叫他做个水乌龟,给小姐出气就是。”

    严鸿听到什么私通、珠胎暗结云云,却也明白个大概。想来有人传播谣言,说自己与陆兰贞有了私情,还怀上了孩儿。这样却也难怪陆兰贞如此气恼。他心道:这是哪个该死的混蛋传这样的闲话,难道活腻了?你自个活腻了,就该找个地方服毒上吊,如今却累的本少爷命悬一线啊!

    旋即他又埋怨起陆炳来,老大,你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大明第一特务头子,难道连个最简单的舆论控制都做不到,连思想阵地都占领不了?任凭这帮白痴乱嚼舌头,搞什么搞嘛!

    可等听那些丫鬟说要把他投井,严鸿不由魂飞魄散,生怕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鬟们,说的出来干的出来。自己虽然会水,但这五花大绑投到井里,那也就剩下死路一条了。他急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贤妹听我说,你与我清清白白,并无任何苟且之事。而这个谣言,传播者甚是恶毒,却与愚兄无干。它真不是我编出来的啊。我只会编话本,可不会编这个。要是贤妹今日把我投到井中去,愚兄这条小命冤冤枉枉断送了不提,这世上的闲人更要借题发挥,如此岂不让那传播谣言的贼子得逞了!依愚兄之见,贤妹且把我放开,待我禀明陆世伯,请一支兵马,将那传谣的孙子拿住,下到诏狱里,叫他尝尝锦衣卫十八般手段的厉害,也会世妹出气!不是夸口,那郑国器何等背景,都吃愚兄断送了,料一个传播谣言的龟孙子,何足道哉!到时候,还世妹一个名节清白就是!”

    陆兰贞一通乱打后,本没了力气,只在那里不住抽泣。她出身名门,自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女子,杀严嵩长孙的事,断断做不出来。所谓要刀云云,也只是气话,自然知道没人会白痴到真给她去找一把刀。

    可一听到严鸿这样说,不由怒意复生。其实两人虽会面不过两次,然而陆兰贞已对严鸿情愫暗生。只是碍于身份,无法以妾的身份下嫁,心怀惆怅。结果严鸿下江南之后,京城中谣言骤起,自己的清白被一干闲人传的不堪至极。因此才拿了严鸿来是问。

    她将严鸿绑住,这一番殴打,固然有泄愤的因素,又暗含着,想找对方要一个交代的意思,只盼望对方懂得情趣,顺水推舟,成就了这一桩大好姻缘。至于晚娘那,给一笔银子打发便可,这笔钱自己家拿出来也不成问题。

    刚才殴打之时,也有意无意避开对方头面。不成想,对方竟然推了个干净,说什么与他无干?这下,陆小姐心中是又酸又痛,一时之间怒气上涌,再也顾不得许多,纤手一指道:“来啊,将这无情无义的畜生,与我投到井里,爹爹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

    严鸿见势头不好,正待发力,拼命挣脱绳索,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喝道:“大胆!我看你们哪个敢动!这府里还要翻天了不成?”

    这声音一出,一众丫鬟仆妇吓的纷纷跪倒,连陆兰贞也规矩的退到一边。严鸿听来,不亚如听到了天籁佛音,忙喊道:“陆世伯速速来救小侄!”

    但见一人身材高大,大步前来,不是陆炳又是谁?这陆炳一身圆领常服,虎目圆睁,胡须气的几乎都要竖起来。身旁一左一右,有陆家昆仲在旁陪伴,口中不住说道:“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小妹做事虽然有些孟浪,但也是事出有因,这件事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陆炳狠狠的一甩袖子道:“胡说,什么事出有因?冤有头债有主,岂能随便伤及无辜泄愤?你严贤弟被捆在树上,他可是阁老长孙,又是我陆某爱将,为天家立下大功劳的!这事断不能这么算了。你妹子也是被老夫骄纵过度,现在行为越发放肆,不好好惩治一番,日后还得了!也罢也罢,老夫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来人啊,把这泼辣粗鲁的丫头与我捆起来,押入祖先堂内。没我的话,谁也不许给她饭吃。老夫要把她活活饿死!”

    严鸿人被捆在树上,听陆炳大声训女,心中暗自发笑,暗道:陆老大,戏有点过了!你身为锦衣都督,要说你家里出的事你不知道,谁能信?你早不来晚不来,你女儿把我臭揍一顿之后,要把我扔井里时你才来,来的未免太巧了吧?如今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若是因为我害你宝贝闺女挨饿受捆,你还不恨上我?

    严鸿隐隐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有陆炳在后安排的痕迹。只是不知他设计这个局,意义何在?但是此时,由不得他不说话。因此严鸿急忙喊道:“陆世伯且慢!听小侄一言。小侄不知如何得罪了贤妹,贤妹恼我,将我责打一番也是有的,世伯却千万不要怪罪贤妹。否则小侄日后,可就不好登陆世伯的家门了。”

    陆炳一听,这才说道:“也罢,看在我严世侄的面子上,且饶了这死丫头一遭。若不然,定不与你甘休。还不与我回房思过?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如此任性胡闹,看将来哪个胆大,敢娶你过门。”

    陆兰贞此时全没了方才要把严鸿投入井中时的霸道,低垂粉颈,飘飘万福施了一礼,然后以袖掩面,由几个丫鬟搀扶着回转绣楼。

    陆炳又吩咐道:“你们都像个木桩子似的做什么?还不赶快把严贤侄的绑绳解开,这个家,当真是不成个体统!”

    几个丫鬟、仆妇急忙上前,为严鸿解了绑绳。好在方才捆的也不怎么牢靠,严鸿臂膀发力,三五下便挣脱了开来。来到陆炳面前正待磕头行礼,陆炳却一摆手道:“你且随我来。”

    说完他转身即走,严鸿在后跟随。陆炳两个儿子正待左右陪伴,不料陆炳道:“你们且回房去,这里没你们的事。”那陆家兄弟畏父如虎,当下不敢再跟随,与严鸿告辞而去。

    陆炳与严鸿二人走过后花园,来到一处小客厅前。这里严鸿没来过,不知道是什么所在,也不见有仆役伺候。二人进了房中,陆炳朝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下,严鸿依着规矩磕头见礼。往常陆炳早就让他起来,坐下说话,可这一遭却连话都没有。

    严鸿没得对方的话,也不敢站起来,只得低头跪着。陆炳也不开言,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异常。饶是严鸿机巧过人,又与陆炳相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二百七十八章情为何物

    好在过的时间不长,陆炳缓缓道:“严鸿,你可知,这一遭你在江南闹出的事有多麻烦?把徐海从狱里捞出来倒也罢了,你何苦又去逼死林养谦?都察院的人像疯了一样,抓住林养谦的事不放。他的同年里还有不少人在位,而翰林坊局,又是国朝一等一的清贵,他们联手弹劾,声势可非同小可。”

    严鸿不敢抬头,只得低头回道:“多谢世伯从中斡旋,否则小侄怕是不好过关。只是这林养谦之死大是蹊跷,小侄怀疑……”

    陆炳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辩解,依旧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自顾说道:“林养谦之死,我也不是瞎子。斡旋之事,你也不必太过客气。就算我不出面,阁老和小阁老也会出面为你说项,无非是罚的重些,罚的轻些。你我两家,共进同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你担些沉重,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可知,这段日子里,京师在传些什么?”

    严鸿心想,自己今天挨这顿打,就和这京师流言有关,可是自个确实不知。虽然方才从陆兰贞口中听出一些端倪,却也不知前后,干脆别自作聪明。当下他老实回答道:“小侄今天才刚返京,对于京师里的事一概不知。”

    陆炳叹道:“最近些时日,京师之中,街谈巷议的第一件事,便是我陆文孚的女儿与人私通,珠胎暗结,而这孩子的父亲,你不想知道是谁么?”

    严鸿虽然刚才已经猜到是这么回事,但从陆炳嘴里说出来,仍然觉得如五雷轰顶。对方是谁?堂堂国朝锦衣都督,手下掌握数万锦衣缇骑,又是天子身边一等一的近臣,圣眷之隆,放眼朝廷上下,几无人可比。传这大特务头子宝贝闺女的闲话,难道他们嫌命长?

    被附体前的小阎王就是个聪明人,穿越**丝闫东来智商也并不低人一等。事情闹到这一步,这莫须有的孩子的绯闻父亲,难道还需要问么?

    看严鸿略带尴尬的模样,陆炳冷哼一声,加上一句:“世侄,我妻早亡,这个女儿虽然相貌粗鄙,头脑呆笨,我却敝帚自珍,爱若掌珠。女儿家的清白名节,那是何等重要?如今却被这流言所伤。你说,此事如何了当?”

    严鸿听了这话,却已经渐渐明白陆炳今日这般安排的意味。先是来个下马威一通爆打,又用这阉割刀刺投井的血腥场面来吓唬自己,更讲交情套关系,点明严陆两家的同盟立场。最后问自己怎么办,这分明是隐隐有逼婚之意。

    说良心话,论起现在的内宅关系,严鸿虽然已经与晚娘冰释前嫌,夫妻关系大为缓和,但还远远当不得伉俪情深这四个字。晚娘贤惠不假,与严鸿却不甚合拍。他也感觉的到,晚娘对自己的纨绔做派并不喜欢。两人简直就是行走在两条轨道上的火车,让他们强行合并到一条轨道上,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要说男女伴侣,哪怕不说情投意合的胭脂虎,也不提那**媚人的雪艳娘,或者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紫衣嫦娥。就算是那坠儿小丫头乖巧讨喜,都比晚娘更让自己在意。即使从夫妻感情的角度说,休晚娘而纳陆兰贞,对自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成了陆炳的乘龙佳婿,于自己日后的发展必然大有裨益。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呢?陆炳这个老丈人可比晚娘的那个窝囊老爹强势上百倍。胡晚娘虽然反对自己纳妾,但也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冷战。而如果兰贞反对自己纳妾,那自己想纳的小妾估计不定哪天就从人间蒸发了。自己要再想像过去那样,来个万花丛中过,怕是离被填护城河不远了。

    而且根据自己的零散记忆,当初晚娘嫁自己也是不情不愿,新婚之夜更是属于被强迫推倒的。现在好容易夫妻俩有了点点感情,晚娘开始享受一家子的温馨。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抛弃她,她又该如何自处?说来这也是自己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做下的好事,给自己添了个包袱,而自己终究做不到翻脸无情,因此这个茬万万是接不得。

    其实还有一层感觉,他没法表达。一想到要把胡晚娘休掉,娶进陆兰贞,一想到以前曾对自己冷面相向,闭目任自己蹂躏,而现在开始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正室妻子,将要洒泪离开严家,从此形同陌路之时,不知如何,严鸿自个的心神深处又是一阵隐隐作痛,仿佛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呼吸都有些不畅了。他也莫名其妙,咱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啊。

    因为这些,严鸿没接着陆炳的话回,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但不知谁人胆大包天,敢于京师重地散布流言,坏我贤妹清誉,也害了我陆、严两家的名声!世伯,小侄我断不能让这样的宵小横行。待我这就点起人马,明查暗访,找出幕后主使,塞到诏狱中让他也尝尝我锦衣卫十八般手段的厉害。”

    陆炳听到这,冷声道:“此言当真?”

    严鸿见对方不提逼婚的事,长出一口气,忙道:“断无虚假!这龟孙子敢害我两家,我要灭他全家!”

    陆炳手捻须髯道:“甚好。这个幕后主使,我已经访查明白,就是你那二弟严鹄。灭他全家云云,是不必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但不知严贤侄几时将他捉拿到诏狱,替我断送了他啊?”

    严鸿听到这,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耳光。是啊,对面是什么人?大明朝锦衣都督,还用的着自己去替他查?消息一传开,自然就有人会去调查,但是查到严鹄头上,陆炳也只能无可奈何而已,终不能为这个就把严阁老的孙子处置了吧?

    严鸿也知道自己就算胆子生毛,也不敢把二弟逮到诏狱,除非他丧心病狂想和这个家族彻底敌对,否则这手是万万不能做的。当下他也只得厚着脸皮,摆出个义愤填膺的架势道:“我那二弟不知犯了什么疯病,竟然做了这等下作之事!须知我严府家规,不是摆着玩的!陆世伯,我回去禀报爷爷和父亲知道,定要重重罚他!”

    陆炳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倒也不必了。事已如此,再罚你家二公子又有什么用?就算真把他大卸八块,兰贞的清誉也是挽不回来了。贤侄,我倒有几句话对你说。贞儿虽然今天行事孟浪了些,但也是被气的没法子。本来小阁老几次来我家,替你家二少提亲,弄的朝堂上下都知道了这事,就没人敢再来提亲。到如今再闹这个闲话出去,你让她怎么嫁人?她平日里知书懂理,乃是个端庄贤淑的好姑娘。你那娘子么……算了,你的内宅之事,自己心知肚明,老夫不提也罢。我只是想说,贤侄你只要肯休妻或是和离,我便将贞儿许配给你为妻。胡家那你不用管,自有世伯我为你承担,要多少银钱,也由老夫一力承担。我那女儿你也知道,性子好的很,又素来仰慕你,定不会与你争吵。到时候你我两家就真成了一家,小阁老也必然乐见其成,你意如何啊?”

    陆炳近来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严鸿,严鸿自然心中是有谱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这就真的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摊开来。这一下倒是不好应对,总不能说我对你女儿不敢娶,怕是娶了以后不许我纳妾,还怕我前妻上吊吞金吧。

    他沉吟片刻,才战战兢兢的回道:“陆世伯一片厚爱,小子感激不尽。只是我文不成,武不就,又是一等好色的,怎配的起您老的千金?您也知道,我这次下江南回来,就要去山东娶月蓉为妾,您说我要是前脚跟您的姑娘定亲,后面就去纳妾,让贤妹的脸面往哪放?更别说如今京师里虽然流言纷纷,但终究还只是流言,要是亲事做成,这流言可就成了真,这对贤妹的名声……”

    陆炳也听出对方话里的拒绝之意。以自己女儿的国色天香,而且自己放低身价,主动提出愿意做成亲家,对方还敢拒绝。再联系到近日京中疯传的流言,陆炳不由一阵火起。娘的,你严府仗着户大人多,大少爷引我女儿相思却不肯娶,二少传播流言绯闻,真真欺我陆家太甚!

    陆炳有一瞬间,甚至动了立刻把这厮拿下的念头。可一想到女儿的心思,终究还是压了下来。长叹道:“你起来说话吧。”

    严鸿这才站起身来,陆炳又让他坐下,然后才放平语气道:“你一路去江南,前后几个月,好生快活,京里却是一点不牵挂了么?”

    严鸿心道,去江南前面时间,救徐海,等圣旨,这是没办法的事,也谈不上快活,提心吊胆呢。倒是从紫青双侠那里活着回来之后,一路北上,沿途游玩了些时候,不过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吧。他赶紧拱手道:“侄儿年轻贪玩,若误了大事,甘领世伯责罚。”

    陆炳道:“年轻人贪玩,却也不算甚么。我京中锦衣校尉万千,真有大事,也不少你一人。只是前段时间,济南的马千户回报了一个消息。”

    严鸿心知这消息必然和自己有关,眼巴巴看着陆炳。陆炳偏生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严鸿,接着说道:“胭脂虎孙月蓉,已经另嫁他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预谋抢亲

    陆炳说这话时,已经尽力把语调放平和,饶是如此,严鸿依旧觉得如中雷殛,眼前一阵发黑。按说孙月蓉的容貌,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安全的。除了自己,又有几个人会看上她?而自己既然已经许婚,那一般的歪瓜裂枣,她又如何看的上?大兴山中,一番**,对方将清白之躯献上,这份情义绝非做假,怎么能出了这么大的变化?

    想到此,他颤声道:“陆世伯,你待怎讲?月蓉她……”说到这,他猛的摇了摇头道:“不会,陆世伯,定是你的手下探错了消息。这马千户探事不明,乱报消息,该当何罪?”

    陆炳叹道:“这件事恐怕不是错。据说山东绿林八十四寨都知道消息。她那夫家,乃是山东新近崛起的一路山贼,青石山大寨主,好象名字叫做雷占彪。年纪比你略大个几岁,据说功夫好,手段高,八十四寨里有不少已经暗地奉他为主,隐然与孙烈有分庭抗礼之势。这一番八成是两家联姻,一统山东绿林。”

    严鸿听到此,心中暗转念头,这话却也合情合理。虽然孙月蓉已经**于己,但是山贼之中,于贞操清白,未必就如普通人家看的那么在意。而且孙烈年事已高,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若是为了能继续坐稳山东绿林盟主宝座,再招赘个什么雷占彪却也属于寻常。而那雷占彪左右是政治联姻,不在意孙月蓉的容貌也不奇怪。

    那时候不兴说自由恋爱,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山贼之中,更是以力论高低。孙月蓉纵然再抗拒,被他爹和雷占彪两边逼迫,怕也是独力难支,终究拗不过去。

    可是,自己与她一番欢好之后,虽然有几乎一年没通消息,可是这次下江南时,不已经派了叶正飞前去报信么?这孙烈、孙月蓉得到自己在立功讨招安的消息,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莫非她已经信不过我严某了?又或者这孙烈老头子,不把我严鸿说的话放在眼里?

    想到此,严鸿豁然站起,直视陆炳。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的如同铃铛,眼角几欲挣破。陆炳与严鸿相处这些时候来,严鸿在自己面前,一贯是乖巧得很,不但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上,而且对自己唯唯诺诺,不敢丝毫违抗。

    可是如今看着严鸿这副要拼命的价值,陆炳尽管知道对方就算吓死也不敢对自己动手,但仍旧被这凶狠的眼光所惊,竟然在一瞬间无法与对方对视。

    却听严鸿道:“陆大都督,若是小侄没记错的话,当初可是你老人家许给我,此一番救了徐海,就成全我和月蓉。可如今这档子事,又做何说?”

    陆炳也知道这事自己确实有点理亏。按说胭脂虎的事,自己曾给济南锦衣千户马腾云下过密令,让他必须盯死飞虎山,可却不知为什么,这一番消息来的如此迟滞。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严鸿面前输了气势,当下一拍桌案,沉声道:“放肆!论公论私,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当真是没大没小,还不与我坐下。”

    严鸿哆嗦了一下,却依旧站着一动不动,冷声道:“卑职冒犯都督虎威,罪该万死。但请大都督将我的人头暂且留下,看在我也为卫里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借我一支人马。”

    陆炳冷冷一哼:“你要做甚?”

    “下山东,抢人!”

    陆炳实在想不到平素里有智谋有手段的严鸿,如今竟然会为了个孙月蓉跟自己闹脾气,还说出抢人这种浑话话。他不由怒道:“胡说!你可知,这消息来本衙门,也已经有五六天光景。再加上路上送信的时间,马千户探知消息的时间。你自个反推下,只怕早就木已成舟,生米成炊了!再等千里迢迢去山东,人就算抢出来,又有什么用?”

    平素里,严鸿可不敢和陆炳相强,可今天却是不顾一切道:“陆大都督,卑职曾与月蓉有约,就算她沦落成营妓,我也要她。所以就算她嫁人了,我也不在乎。卑职本就是京师有名的小阎王,恶事做的多了,也不差多做这一桩强抢人妇。若是大都督执意不允,卑职只好挂冠而去,点起我严家合府家丁,也是一般。”

    陆炳看了看如同斗鸡般的严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你这小子,说起来你也是名臣之后,世家子弟,怎的这般毛躁?还不给我坐下?有话慢慢说。”

    严鸿见陆炳的神态,想到他先前给的承诺,想到原本说破了安定门杀人案就帮自己搞定胭脂虎的事,结果事情办完了一推六二五,又要自己下江南。结果下江南这一趟耗时太多,等自个回来胭脂虎已经嫁做人妇了。这他娘都算什么事啊。是,我自个在回来时候沿途游玩也耽误了时间,可照这架势,就算我早回来,也保不齐你这边消息慢啊!严鸿一气之下,真想索性甩袖离去,扔给陆炳一个后脑勺算了!

    可是他再细想一下,要做这事,恐怕当真离不开陆炳。毕竟严家合府家丁,自己是不可能全部带走的。爷爷和爹爹也不可能支持自己去武装抢女山贼。就算找个其他借口,往多了说,能给带出几十个就不算错了。而凭这几十个家丁,能不能打的过山东响马还在两论,像那姓雷的孙子好象是什么山东一路后起之秀,本事未必就小了,单靠几十个严家家将,是抢亲还是送死,也在两说。

    因此上,严鸿虽然心里怒火满腔,也只得勉强压住火气,坐下身来。陆炳看他听话了,这才喝道:“好个放肆的小子,也就是你,换个旁人在我眼前这般放肆,我早就他人头落地。还口称卑职,难不成不认我这个世伯?实话告诉你,离了我,你休想做的成事。”

    严鸿看陆炳口中转圜,忙也变了脸色,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如此,还请世伯成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陆炳看这厮变脸如翻书,心中闷闷一气,你就为个女山贼,又跳又笑,犯的着么?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我想,山贼响马与我等不同。他们男女混居,举止无礼,于贞节之事,看的极淡。你心里有那个女贼,怕是那个女贼早就另觅了新欢,把你忘在脑后了。若是还听世伯一言,就把这个事放下吧。况且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若是非纳个山贼为妾,与你仕途也不大方便。”

    严鸿心想你老人家倒是会玩一波三折的把戏。他一摇头道:“世伯不必多言。我二人早已有了男女私情,小侄断不肯负她便是。她纵然忘了小侄,也得当面说个清楚。更何况她这婚嫁之事,怕是被人所迫,非出本心。我如不能救她,还算什么男儿?说到仕途云云,这官做与不做,也没什么打紧。”

    陆炳见他语气坚决,闷闷一停,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指你一二。前几天,永平庄那拿住了几个白莲教匪。”

    严鸿微微一楞。毕竟永平庄一村人的性命,也算是自己努力说项才能留下的,否则估计是活不了一个。而这件事当初也是和月蓉联手做下,如今佳人竟已为人妇……一想到这,严鸿就忍不住牙齿发酸。只是不知道陆炳提到这事,要说些什么,这和自己下山东抢孙月蓉又有什么关系。

    陆炳接着道:“说起来,也是你上次的主意好,恩威并举,当着全村老百姓揭穿了白莲教的花样。这一回,百姓们主动帮着咱锦衣拿人,这种事却不多见。那几个家伙被擒后,初时硬扎,后来熬不过刑法,还是招供了。他们说,是山东要有大事发生,让张才这一年多以来套购的粮米,设法运往山东待用,另外继续套购京师米粮,抬高粮价。只是这几个小子级别太低,很多事并不清楚,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严鸿说道:“莫非是白莲匪要在山东造反?世伯与我说这些,又为了什么?月蓉家虽然是占山的响马,但与白莲教素无瓜葛,也不曾跟着造反叛逆。”

    陆炳也不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道:“造反?也要他们敢才行!山东省内驻军十万,只要脑壳没坏掉的就不会跟着造反。只是如今这事里透着蹊跷,有白莲教搀和的地方,就没个好。如今山东大灾,灾民遍地,逃荒的百姓都闹到了北直隶。白莲教若真想搞什么事,怕是不容小看。如今的山东就是个是非坑,你难道还要去带着严家几个家丁去送死?”

    严鸿点头道:“若是世伯不肯发兵助我,那小侄也只好闯上这一遭,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他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早已料定,陆炳这厮也是无利不起早的货,既然给我说了这事,多半是有用着我处。

    陆炳心中暗骂,孙月蓉那丑丫头我又不是没见过,除了胸大点,论起来比我的女儿差了何止百倍,怎的你就为了她能不顾一切?他只得冷笑道:“也罢,既然世侄如此痴情,我也不枉做小人。你要我发兵助你抢亲,却是绝无可能。锦衣官校不是军队,不能这么个用法。不过,白莲教这次的事,能被我们探听出消息,你上次也出力不小。你且回去休息,后天掌灯时分到我府外等着,我领你去见一个人。这两天你也不要闲着,把开海通商的事仔细想一想,有你的好处。若是这个人肯帮你,那么让你去山东,倒也不是不能。”

第二百八十章衣锦还家

    严鸿虽然脑子现在不怎么好使,但听陆炳的意思,莫非是后天要带自己去见什么贵人,而能值得陆炳这般重视的人,那只能是……

    严鸿只觉得一阵心跳加速。难道要蒙天子秘密召见?这可是为人臣者的莫大机遇,当然也是巨大风险。要是被皇帝讨厌,那就真的只剩万劫不复。

    他倒不在乎自己的功名前途,但是正如陆炳所说,若天子能支持自己发兵抢人,这事可就丝毫不为难。只需要一道圣旨,山东、北直隶的兵马甚至京师营兵以及九边精锐就能为自己所用。到时候慢说区区一个雷占彪,就是山东八十四寨一鼓扫平,又算的了什么?

    严鸿当下不再废话,拱手道:“世伯,尚有何吩咐?若无其他大事,小侄要回府去见过爷爷、爹爹了。”陆炳挥挥手,让他下去。看着严鸿背影,心中道,近来朝廷上的事情,等着你爷爷爹爹给你说好了。

    严鸿出得书房,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有家人伺候着,领着自己穿宅过院,来到前门。自己那匹借来的宝马也有锦衣官校牵着。严峰也在一边做着,喝着茶,吃着点心,好不自在。见他从后宅出来,锦衣官校各个脸上露出古怪神情,只是态度上更加殷勤,生怕有所怠慢。

    “奶奶的,这帮人真把我当陆大都督姑爷了不成?”严鸿一边想,一边带着严峰朝家中行去,心想这一番事要是严鹄搞出来的,那就是说陆炳拿自己顶雷的事,严鹄多半知道了。以这个便宜兄弟的德行,这小子还不把自己恨到了骨头里?以后弟兄之间相处起来怕是更加困难。

    这姑且不论,自己那老子严世蕃,前者就曾说过让自己休妻的事,这回该不会借题发挥,旧事重提吧。

    严鸿又想到了胭脂虎孙月蓉。当日两人共赴巫山,对方初沐雨露,表现甚为羞怯,她绝非陆炳所说的江湖上放浪女子。更别说那证明她纯洁的元帕。如今,她居然嫁了?她决不会是自愿的!一定是被她家所逼迫,不得不如此,这群混帐山贼!

    严鸿脑中不觉浮现出一幕幕景象,孙月蓉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身下,强行脱去吉服,她哭喊着,挣扎着,却无力摆脱……想到此,严鸿不由猛地摇了摇脑袋,暗自发狠道:若是月蓉真是被迫遭了蹂躏,我也不嫌弃她。但是山东八十四寨的响马,对不起,我不把你们杀个一干二净,我也就不叫小阎王!

    严鸿一边想着,一边催马,带着严峰径直回到了严府。他将马匹交给下人,问了问,却道阁老与小阁老都还在西苑应值,并未返家。说来如今已至仲夏时节,于朝廷来讲,秋季将至,大明朝防秋摆边的时候快到了。

    秋季丰收,也是马肥草长之时,蒙古人通常也会选择在秋天寇边,与之对应,大明的九边人马,也要在秋季时分别驻守长城沿线及边防各个要塞,名曰“防秋摆边”。

    军队调遣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单指钱粮支出,所需数额就非同小可。部队调动需要发放行粮,骑兵还要多备一份马干,另外还要发放开拔银,边军调动,更是必须补齐军饷。如今国库空虚,夏税又征不上来,东南倭乱不停,苏松财税支应剿倭粮饷都颇有不足,更别提输送京师了,一到这个时候,也就轮到严家父子头疼。

    家人们见严鸿脸色不豫,衣服上颇有些痕迹,脸上隐约还能看到巴掌印,额头还有个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不敢多说什么。问身后的严峰,严峰只知道大公子进了陆都督府上,回来就这样子了,他又如何敢问?因此这帮家人也只能自个在心里猜测。、

    严鸿进得府门,沿花径而行,正待回自己的内宅,却听一人说道:“大哥回来了?这一趟走的日子可不少,小弟给您问安了。”

    却见严鹄一脸谄笑的走了过来,竟然抢先施礼。这在以往,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严鸿心情不好,更兼想到这孙子给自己造的谣,恨不得立刻拔出绣春刀,把这厮押到诏狱去打一顿。但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强自忍住,双手虚扶道:“贤弟免礼,自家兄弟,哪有这多的讲究。”

    严鹄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哥你将来做了陆大都督的乘龙快婿,怕不扶摇直上?到时候小弟还需要大哥多多提拔,这个礼数废不得。”等到人离的严鸿近了,严鹄又小声道:“女孩家遇事,一哭二闹也是有的,陆小姐莫非是对兄长动了粗?且忍耐一时之气,等娶过门来,还怕收拾不了她?”

    严鸿知道是自己脸上的伤惹出是非,也不理他,只是略一点头:“多谢兄弟关心。”便快步向内宅走去。干粗活的丫鬟见他回来,急忙喊了声大少,严鸿也不理她,推门而入。

    等到进了自己的卧房,晚娘与坠儿已是抢步来到外间。只见二人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看来哭了不只一次。那坠儿一下子跪在门口,泪如涌泉而出,边哭边磕头道:“姑爷,坠儿求求你,留下奴婢吧。奴婢也可以去做粗活,累活,只求不要把我赶走就好。”

    晚娘尚留有三分矜持,福了一福,却也是哀声道:“相公,妾身不会赖在你严家,耽误你的前程。若你真不要妾身了,只要一句话,妾身便立刻回转娘家,绝不纠缠。只是妾身伺候你二载有余光阴,并无过错,那陆小姐真就这般好,让你肯做负心薄幸人?”这话强忍着说完,那泪珠子也断线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严鸿万没想到家里闹成这样。他口中连道:“起来,起来!坠儿,这是闹什么来。且进门去说话!”好说歹说,把大小两个美人哄到屋中,叫她们坐到床上,好言安抚了一番。待两人情绪稍定,这才询问。

    原来这京城中的流言,晚娘主仆也已听说了。更兼家丁仆妇有传言,说陆大都督的爱女要下嫁,这晚娘主仆如何能留的?早晚要把晚娘休了出门,坠儿奴随主走,自然也要被轰出院子去。

    晚娘主仆嫁入严门,真要轰出去了,却难道果真回胡家看人脸色?坠儿心中是早属了姑爷,便是晚娘如今也把严鸿当做依靠,这一番如何不慌?一边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另有一个原因,则是坠儿没法开口说明。晚娘的兄弟胡天佑,对自己一直有所企图,但是惧怕姐夫,才不敢放肆。若是被赶回家中,那决难逃出胡少爷的魔掌。因此她心里暗有计较,到了最坏的打算,自己也要想办法先献身于姑爷,靠夫妻之实而留在严府。

    严鸿心道,哪个杀千刀的乱嚼舌头,传我的谣言倒也罢了,还编造轰走晚娘坠儿的话,这不存心往油锅里撒盐吗额?依我看,多半是严鹄那混小子。但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只好尽力安抚二人,只差指天画地发誓不会娶陆兰贞过门。总算把两个人安抚的不再啼哭。严鸿又诉说了一番此次下江南的情形,沿途风光,风土人物。但是面临的各种风险及尴尬处,则未提及。

    趁着祖父和父亲没回来,严鸿草草洗了个头脸,换了身衣裳,又去拜见祖母问安。欧阳氏多日未见爱孙,今日一见,大是欢喜,尤其严鸿又将从江南一路特意买来的土产,一一拿来献上。说来这些东西值不得多少银两,可这份心思,却让欧阳氏笑的合不拢嘴。

    祖孙二人闲话几句家常,又问了问江南之行的过往之事,欧阳氏才骂道:“你这猢狲,当真不让奶奶省心,怎么敢招惹到陆大都督千金头上?不过也别说,你也真是有本事的,居然让她怀上了我严家的骨血。有你祖父和老身在,那陆文孚也不敢把你如何,也不过是把坏事变成好事,来个一俊压百丑罢了。只是陆大都督的千金断没有与人做小的道理,只好委屈胡氏了。回头多给她些银子,让她能再找个好人家,也算对的起她。”

    欧阳夫人又对宝蟾道:“宝蟾丫头,你放心吧。你的心思,老身知道,他陆家的千金,也是我的孙媳,不敢欺负你的。”

    严鸿没想到谣言杀伤力这么大,连奶奶都信了。他急忙不住的分辨,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自己就算胆子生毛,也不敢真去招惹陆家的姑娘。老太太见严鸿神态不似做伪,倒显的有些失望:

    “原来是假的?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去编这种谎,不怕那锦衣卫的手段?哎,老身本以为严家有后,却不料还是空欢喜一场。鸿儿啊,奶奶老了,在世上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还盼着早点抱上重孙子,四世同堂,你可要抓点紧啊。”

    严鸿忙道:“奶奶您说的什么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万不可说这不吉利的话。抱重孙子的事,孙儿也放在心里,这不琢磨着想再纳一房么。”

    他这话一说,宝蟾却是先羞红了脸,躲在欧阳氏身后,为她轻轻捶着肩膀,不敢再看严鸿。欧阳氏笑道:“你这猢狲,总算肯说实话了。我就说么,过去几天看不到你的人,自打坠马苏醒后,天天朝奶奶这跑,大棍子都打不走你,却原来是要摘老身的心头肉了。也罢,宝蟾丫头就便宜你了。”

    严鸿没想到,自己这个纳妾名额竞争这么紧张。他忙又说道:“奶奶,不是您想的这事。孙儿可不敢夺您的心头好,这个人儿,她不在京里。”

第二百八十一章父子异梦

    他这话一出,宝蟾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头垂的更低。欧阳氏也一楞,把脸一沉道:“不在京里?外省认识的女人?她人品如何啊?虽然说纳妾不看家世,但咱严家的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严鸿心道:我若说胭脂虎是个山贼,未过门就和自己有过男女之欢,此时多半还成了别人的娘子,那就别指望奶奶点头了。他只得含混道:“这个姑娘人品好的很,只是出身不大好,是练把式的人家。”

    他这么一含糊描述,欧阳氏果然误解成了严鸿看中了一个普通练拳之家的女儿。彼时风气文贵武贱,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朝堂上也是文视武如奴婢,更别说普通的武人了。欧阳氏哼了一声,道:“一个耍把式卖解人家的闺女,能有什么好的?连个礼数怕是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现成的宝不要,非要去外面找根草回来。”

    严鸿赶紧道:“奶奶教训的是,只是孙儿也不知为何,见到这姑娘,便迈不开步子。还请奶奶成全。”说罢低头不语。

    欧阳氏终究还是心软,看爱孙这模样,长叹道:“罢了,你也老大不小,再说这也是你房里的事,该当你拿主意。奶奶不多管了,只要你看着好,一切都好,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严鸿这才如蒙大赦,磕头离开。他心中的总算安定了点。不管胭脂虎在山东如何,至少进严府的路稍微铺开了几分。这个家里只要奶奶点头,爷爷那没话说,老爹那则是不敢有话说。

    等到严鸿出去后,欧阳氏回身看着宝蟾,见这丫头一脸委屈,眼眶微微发红的模样,长叹道:“冤孽啊冤孽。宝蟾你放心,你伺候老身这些年,我把你当我的亲人看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男人么,纳妾是常有的事,你看看我那孩儿,纳了多少妾室?鸿儿这么,既然开了闸口,也就不会只纳一个,等他纳妾时,老身说句话,让他同日里办两桩喜事,也把你迎过去就是了。等过了门,有老身撑腰,你还怕了一个拳师之女么?”

    宝蟾听到这,复又一喜,急忙跪倒磕头。欧阳氏笑道:“你这个丫头啊,真是,算是便宜鸿儿了。不过,既然休妻的事是个虚言,那帐本啊,你还是找个机会先还给胡氏吧。否则等你过了门,你们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严鸿回到自家院子,好好洗掉一身臭汗,又用了些点心,便一边休息,一边等着爷爷、爹爹回来。没多会儿,又看严洛进来道:“给公子爷请安。”

    严鸿道:“有甚么事?”

    严洛道:“大约一个把月前,来了两个人,一个皮肤白净,中等身材,一个身材高大,胡须满脸。他们自称一个姓云,一个姓叶,说是大少爷的幕宾。”

    严鸿一听,原是黄河双侠,忙问:“那他们现在哪儿?”

    严洛道:“他们听说公子爷还没回来,就自离开了。我留他们吃饭,住在府里,他们却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以后每隔两三天早上来府里问一遭。算来明天早上便该来了。”

    严鸿点一点头,心想我正要问这叶正飞,让他给胭脂虎送信去,这信怎么送的,反而现在已经传来了伊人另嫁的消息?

    严洛又道:“大少爷这一趟去的久,京城里的变故却多。”

    严鸿一愣道:“有什么变故?”

    严洛道:“小的没见识,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老太爷、老爷经常议到深夜。想来等他们回来,自会和大少爷分说。”

    足足等到二更时分,严嵩父子才从西苑返家,严鸿急忙前去拜见。严嵩倒还是一脸笑容道:“起来说话,这一趟下江南,鸿儿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听那传旨的中官回来说,还差点出了民变?李文藻这厮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连个地方上的刁民都对付不了。等爷爷我将这防秋的事和山东赈济的事应付过去,就要他好看。”

    严世蕃一只独眼之内,寒光四射,虽然是仲夏时节,但是严鸿被这一瞪,仍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沟里冒出来。只听严世蕃冷森森的说道:“鸿儿,你好本事啊。下一趟江南,在天子面前讨来赦书,免了一个大盗徐海不说,捎带着还弄死了一个老虎班的知县,听说连那江南及时雨李文藻,也被你当众削了面子。你这份威风,连为父可都比不了。”

    严鸿心知,眼下自己要下山东抢月蓉,陆炳的支持,家族的力量,皇帝的首肯,三者缺一不可。他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老爹硬顶,急忙二次跪倒道:“孩儿行事卤莽,还请爹爹责罚。”

    严嵩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跪下了?爷爷不说了么,起来说话。”又对严世蕃道:“东楼,你这是做什么?鸿儿下一次江南,受了多少颠簸,吃了多少苦头不说,单是这民变的事,怕不就吓煞个人。回家来,他还要扛你的脸色?老夫叫鸿儿去保徐海的性命,那林养谦偏生不识抬举。区区一个七品正堂,算什么东西?死了便死了,又不是咱动手杀的人,他自己想不开上吊,怪的到谁头上?用的着你这般红眉毛绿眼睛的?”

    严世蕃道:“父亲,话不是这么说。鸿儿要救徐海倒也罢了,他不该挤兑死了林养谦,又得罪了李文藻,又敢上书开海。这种事,等闲谁敢为之?一个不留神,便是授人把柄。如今被他这一闹,怕是要引的群情汹汹,不知多少人会改换门墙。”

    严嵩不以为然道:“东楼,你一向比为父更有胆略,怎么说到江南的事儿,反倒谨慎起来了?李文藻他左右不过是个四品知府,靠着家里有钱在江南充阔气,咱严府莫非还要看他的眼色?这件事老夫也说过了,不要再提。至于朝中那些墙头草,爱投奔谁就投奔谁,我严家安身立命于朝堂,靠的不是那些蠢材,而是天家!天家的心意我看的明白,分明是属意开海通商。这件事,鸿儿说得天家点头,无罪有功。你倒还虎着个脸孔,当年你惹的祸事,莫非比鸿儿少了?”

    严世蕃见老爹一力回护严鸿,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得对严鸿道:“竖子,有你爷爷撑腰,为父奈何不了你。我且问你,几时休了那胡氏,娶陆大都督的千金过门?如今她怀了咱严家的骨肉,你要是再敢不要她,玩始乱终弃的把戏,为父也保不了你。”

    严鸿三次跪倒道:“爷爷、爹爹容禀,京师之中谣言纷纷,无中生有,不知何人所传。孩儿与陆大都督的千金,尚未有那越轨之事,谈何珠胎暗结?所谓休妻再娶的事,可是万万不要提起。”

    严世藩听得,独眼一眨:“甚么?你真与陆大小姐没有越轨?鸿儿,为父面前,须说实话,实话说了,纵有天大的祸事,爷爷和为父也能设法补救。若是遮三掩四,真到事发,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严鸿苦笑道:“爷爷,爹爹,孩儿若真的让陆小姐怀了咱严家的孩子,这是美事,何必掩盖?实在孩儿与陆大小姐并未越礼,这怀孕之事,更是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不知哪个作死的传下这谣言来,闹得内外不宁。”

    严世藩听严鸿这般说,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弄差了。心头不禁暗自失望。

    其实这个事本身就是个误会。原来严世藩为人偏狭,对严家头号盟友陆炳,并不完全放心,暗中使了许多银钱,探听陆府动静。但陆炳身为锦衣都督,家中防范极为严密,真个说的上是风雨不透。严世蕃花费无数银钱,也没买到什么消息。最后只是收买了一个外宅的下人作为眼线。

    只是那下人不过是外院家仆,对内宅的消息并不掌握许多,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严世蕃的银子又不好白拿,几番催逼,就只得随便找些消息,牵强附会来应对。结果严鸿下江南日子不长,陆家小姐饮食不周染了小恙,茶饭不思,又时不时的呕吐。

    这个消息被仆人传到严世蕃耳朵里,这大明朝的一等聪明人物,未免转了太多心思。只当是严鸿胆大包天,竟敢窃玉偷香到陆炳女儿的头上,而且盘算起来,过年时,严鸿曾在陆家与陆兰贞独处了大半个时辰,据说离去时,陆兰贞双目红肿,似乎是痛哭过。况且上元节时,陆兰贞还女扮男装尾随其后,若说是过年那时候一度缠绵蓝田种玉,搞出人命,上元节陆兰贞讨要说法,也完全对的上。

    严世藩既已先入为主,不免什么事都往上面去想。断定是两家儿女做下冤孽情来,不怒反喜。这个时代,女儿家名节胜过生命,严鸿又是名门子弟,不是随便可以收拾的。只要严家肯明媒正娶,给足陆炳面子,这件事也就从坏事变成了好事。这次,可无论如何,轮不到陆炳拿大了。莫非生下孩子来,你叫他跟外公姓陆?

    好个严世藩,一步三计,名不虚传。他还生怕陆炳偷着用什么手段把孩子拿了,毁灭证据,就抢先让严鹄满北京城的散布消息,制造舆论。严鹄听说原本为自己拟定的未婚妻,如今怀了大哥的孩子,恨的牙根发痒。

    奈何形势比人强,爹爹严令,由不得他说个不字。更别说一旦大哥成了陆都督的女婿,自己就万万惹不得了。因此这位二少爷只好放低身段,为他大哥的这件婚姻当起了推手。

第二百八十二章面面俱到

    等到严鸿解释明白,严世蕃才知,这次真是自己诈和了。只是他为人自负,当然不会明说自己判断错误,却不甘心地道:“就算鸿儿和陆小姐清白,也没什么关系,假的一样可以变成真的。反正如今满京师的人都知道他陆炳的闺女怀了严家的骨血,咱就派人上门说媒,也不怕他不肯。那陆家丫头的模样虽然我没见过,但想来,总不会配不上你。鸿儿,为父这一番算计,却是为了你好,你不可不知。”

    严鸿心道,呀呀呸,还为我好,分明是拿我当筹码。他低头道:“父亲,这休妻的事,如今可是提不得。若是如今上门迎娶,摆明了趁人之危,陆大都督恐怕便会怀疑这谣言是咱们散出去的,目的就是胁迫他嫁女。这一来,就算两家真成了亲家,这陆大都督受人逼迫,心里终归是不怎么舒坦,于陆大小姐的本身名誉也有损害。不如过段时间,等谣言平复下来,再做道理不迟。”

    严世蕃见严鸿居然语气松动,好似是过段时间就真要考虑休妻再娶的事。这在以前,倒是一直没出现过的事。以前的严鸿,真是死抱着胡晚娘不肯放手。严世藩心中一喜,也不再强迫他立刻拿主意。况且,只要他真肯娶陆大都督的女儿,以后就是自己严家与陆家联结的重要纽带,也不好一味苛责。

    严嵩见父子俩此事说妥,又与严鸿说了些朝堂上的风云。原来前番严鸿的开海折子上来,徐阶、周延一系对此并无动静,一帮新晋的言官纷纷攻击,都被天家扔了回来。再过得近一个月,却传来山阴县令林养谦悬梁自尽的消息,并附遗奏并绍兴知府李文藻的弹劾本章送上。于是朝廷中又是一番风雷。

    严鸿道:“爷爷,爹爹,那林养谦确乎不是孙儿所逼。他来我住处,大闹一通,自己走了。回头就有人报他悬梁自尽。以孩儿看来,多半是李文藻那老狗借刀杀人!”

    严嵩冷笑道:“李文藻那厮真敢和我严府这般做对,回头决不可放过他。此事鸿儿你不必在意。林养谦的绝命折子和李文藻的奏章上来,大约是想凭了他同年徐阶、周延的势力狠狠闹一把。可这徐阶、周延却理都不理,最后还是老吴一班人闹腾了下,给你来个罚俸三月,也算交代下面子吧。”

    说到这里,严嵩却忽然面带忧色:“只是文华……哎,这孩子却是自己不争气。可是周延率领言官如此围攻文华,欧阳必进明知文华是我义子,怎也不施加援手?”

    严世藩独眼闪出一丝不屑:“爹,赵文华本是条喂不熟的狗,他自个贪得无厌,得罪了天家,就算这次周延老贼不带着御史疯咬他,他也长不了。以我之见,咱严府还是早些和他撇清为好。至于舅父大人,他的习惯爹你又不是不清楚,哪里去趟这浑水?”

    严鸿这才知道,原来此次江南闹得一团糟的时候,严府的对头,左都御史周延不拿严鸿开刀,却转去猛烈抨击工部尚书赵文华修塌正阳门、贪污公款的事情。这一招着实厉害,严鸿的奏折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再去动他难度很大。相反赵文华正被皇帝所讨厌,痛打落水狗适逢其时。而严嵩安插的右都御使欧阳必进,忙着自个搞创造发明,根本懒得掺合朝政斗争。这样一来,在言官们的猛烈攻击下,赵文华心力交瘁。虽然严嵩念着旧情,还给他上奏说他生病了,可终究抵挡不住,只得自动请休病假。这么看来,朝堂之上,严府在江南虽得了一阵,但赵文华下台,却是个损失,如果综合计算,这一轮也可以算严家小败一阵。

    严世藩看老爹说起赵文华,黯然伤神,赶紧岔开话题道:“鸿儿,你这趟既自江南来,听严复说,还在淳安县会了会那海笔架?不知这是个怎样的人?”

    严鸿一愣,想不到老爹居然对这么个七品县令能有印象,你老人家莫非也是穿越来的?他赶紧道:“此人行事迂腐,但也不失正直。孩儿与他,倒略有几分交情。”

    严世藩笑道:“好一个迂腐正直。你这位朋友,可把你世叔鄢懋卿给折腾苦了!”

    严鸿方不知所以,严嵩听到此话,也不禁笑起来,拍拍严鸿肩膀道:“这次鄢懋卿奉命巡查江东盐政,他所到之处,自然是山珍海味,金银财宝。唯有这淳安县令海笔架,却来了一道公文,询问说,老大人出京之时,告知各地,接待务必节俭,可是近来听闻各县情况,又说老大人所到之处,颇为奢靡。鄙县闻之,不由得左右为难,还请老大人明示,免得有所不周。”

    严鸿一听也不禁笑了。这海笔架真有意思,自古官场文章都是当面一套底下一套,如今他居然把两套同时摆台面上让鄢懋卿选,这鄢懋卿当然只能脸上写囧了。

    严嵩又道:“你鄢世叔看了这公文,知道此人不是个善茬,又琢磨在淳安多半捞不到什么油水,干脆绕路过了。他路是绕了,气却不平,喏,这里还来了封信,叫爷爷我想法收拾下这海笔架呢。”

    严鸿待要开口为海瑞讨情,严世藩先冷笑道:“按说呢,我严家一条狗,在外面也不能随人欺负。但鄢懋卿自个没本事,遭个小小县令呛了,却来烦劳父亲大人,实在没用得紧。他自个就是左副都御使,就算头上有周延管着,莫非对付不了这个小小县令?再说,既然海瑞此人和鸿儿有几分交道,那咱也不必理会这事。反正听说海瑞已经调入北京城,到户科上任了,论起来也是都察院下属,算是老鄢的下属。鄢懋卿若有能耐,自己去寻海瑞的不痛快吧。”

    严嵩点头道:“此事这么办便好。左右都是些鸡毛蒜皮,眼前倒是有一桩大事。鸿儿,既然陆文孚说,后天晚上要带你去见个大贵人,那你可知那贵人是谁?”

    严鸿道:“孙儿想来,陆大都督口中的贵人,莫非……莫非是天家?”

    严世蕃笑道:“你这孽畜,倒是还没糊涂到家。天家召见,这是一等要紧的事。以为父看来,天家见你,无非是看你奏折,有不确之处,要当面考问。料那一徐海不过是个倭寇头子,天家岂会在意?因此多半重头要在开海之事上。”

    严鸿道:“是。天家垂询,孩儿自然知无不言。”

    严世藩冷冷一哼:“知无不言?好大口气!鸿儿,你既然一心要开海,你祖父也允诺支持你,为父自然不好阻拦。可是,你可知开海这事上有多少风险?海外富有金银,谁人不知?但是开海之事之所以屡提屡废,实因内外牵扯利害甚多,你真开成了海,便是损了他人利益。再则,天家行事,素来只爱听好,不乐听败。当初那夏言曾铣说起复套之事,眉飞色舞,可一算耗费兵马钱粮,旋即不悦。以为父之说,咱严家原本就有这泼天的富贵,便是开海成了,也无非是个锦上添花的局面,你实不必这样孤注一掷。”

    严鸿心知,自家这个一贯严厉的便宜老爹,这里说的倒是实情。但他自有打算,因而回答道:“这锦乃是爷爷爹爹为严府织就的,这花却是孩儿摘来的。孩儿此次南下,于海禁一事,感慨颇多,倒真欲施展拳脚,看他一番事业。还望爷爷、爹爹成全。况且若真事有小成,于我严府这添上的小小花儿,却也聊表孩儿孝心。”

    严世藩冷笑道:“罢了,你既心意已决,为父岂能干涉?说起来,这开海之事,虽然牵扯利害甚多,但只说能否开成,其实不在别人,但在天家。天家若被你说动,那开海就是天意,谁敢违逆?只是你这一封奏折虽然打动了天家,但真要说动天家龙心,只怕还须了解开海一事百年之沿袭,禁海一方又有何说法,方能对症下药。若是回答不出,惹了天家动怒,便就不好办了。”

    严鸿赶紧道:“请爷爷、爹爹指教。”

    严嵩拈须道:“东楼言之有理,这确是个要紧的事。好在距离天家召见,还有两天。爷爷让家中几位夫子给你好好讲讲,另外把几道扎子也给你找出来,仔细研读。遇到天家时,不必拘束,天家最恨的便是一身腐儒气的人。好在你这猢狲平日不学无术,倒没有那股子酸气。其他的么,你也不要多想,到时候天家问一句你答一句,我想也用不了多少光景,只要天家高兴,日后你的前程就有了保障。”

    严鸿借机道:“我不求什么前程保障,有爷爷和爹爹在,孙儿还怕没了保障?只是这一番,孙儿却还真有点自己的想法。爷爷,您方才说,山东闹灾需要赈济。孙儿不才,却想往山东一走……”

    等到严鸿离书房之后,严世蕃沉着脸道:“真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这里开海的摊子刚刚扯开,不说全力应对,他竟然还有闲心,想要向天家讨旨去山东放赈?简直是狗舔两坨屎!异想天开!一个锦衣千户凭什么当钦差?而为的,竟然是个女人!凭咱家的财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非要去山东找。父亲为何不拦着他,反倒顺着他的话说?让这竖子如此胡闹,实在有损我严府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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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再会双侠

    严嵩拈髯微笑道:“东楼,你还没发现么?鸿儿自去年初坠马之后,脑子真真是开窍了,大事小事,往往颇有章法。且不说去岁里寿宴识破刺客埋伏,安定门杀人案擒拿郑国器。单说本次下江南,那道奏折上的好啊!天家内库空虚,如今边军要钱,打完了仗要犒赏,到了年末又要赏赐勋贵,这些钱从哪来?虽然目前的开海只是一张画饼,但好歹也是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天家就会高看咱家一眼。他既然在大事上能有如此见识,那么一些小地方就算略微出格,又有什么关系?那钦差的事,天家自然不会答应他,只会当做小孩子胡闹,一笑罢了。这又算的了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生气?”

    严世蕃道:“可是为了个女人,就要去当钦差下山东,这个未免也太儿戏了,莫要惹恼了天家。”

    严嵩哈哈笑道:“最近天气炎热,东楼你的脑子却也不好使了。若是鸿儿身上没有一点毛病,天家敢用他?贪财、好色这样的人,在天家眼里就好过恋权、贪势的主。我就让他说为了个女人讨旨,天家才肯重用他。东楼你啊,见事明白,机敏无双,剖析皇上的批语,也比为父入木三分。可是,在今儿鸿儿这件事上,若论起揣摩上意,还是输为父一筹啊。至于那个女人,算的了什么?咱严家还怕多口人吃饭?等回头户部的银子拨下来时,我给应时那写封书信,把这个女子送到京师来。也便是了。这小子别说,还真像你一般的风流啊。”说着呵呵大笑。

    严世蕃也陪着笑道:“父亲谬赞了。说到熟知上意。慢说孩儿,放眼满朝上下文武百官。又有谁能像父亲您这般?比不得,比不得啊。”这话一出,又引的严嵩一阵发笑。

    看着老爹这副笑容,严世蕃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要逗乐自己这个爹,太难了。最近朝堂上,严府虽然依旧是户大人多,一手遮天。可是徐阶一党,在依旧保持表面恭顺的情况下,却似乎隐匿着一些动静。这些举动。让严嵩和严世藩都略有不安。

    尤其是前些日,天子把五色芝分别赐给严嵩和徐阶,让他们共同为天子炼丹。严嵩顿感自己圣眷不再。过去,这五色芝可是只给自己,没有徐阶的份啊。如今自己年事以高,精力大不如前,徐阶比自己年轻,莫非在天子眼里,徐阶已经能与自己分庭抗礼。下面恐怕就该是取而代之了。

    自那日之后,严嵩日渐消瘦,心情始终郁郁寡欢。可是徐阶当着严嵩的面,依然是面带笑容。恭顺宁和,也找不到开掐的理由。严世蕃心中着急,毕竟老爹可是七十多往八十上去的人了。要真被这么憋屈死,严家可就真要不好办。饶是他身为当世智谋无双之士。想要逗老爹一乐,也变的千难万难。只好今天故意装傻卖个破绽。能让老爹高兴高兴,也就值了。

    次日清晨,严鸿吃了早饭。本想着今天祖父安排的几位幕僚会前来谈开海的事。不料先有严洛来报:“大少爷,我前番说那一个姓云的,一个姓叶的,已经进了府门等候。”

    严鸿正在关注着叶正飞送信的下文,忙吩咐带进来,自己到前面小客厅等待。不多时,只见云初起、叶正飞二人迈步走入,施礼参拜。两人身着粗布衣衫,比起当日在船上暗杀时,更要凋敝破旧了些,而且脸上都是蓬头垢面。严鸿心想,二位老大,我给你们的银子不少啊,怎么弄得和叫花子一样了?

    而且仔细看来,叶正飞脸色不太好看,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似是有伤在身。严鸿心头不禁一跳。但心想若真有急事,他们自然会说。于是赶紧请坐,上茶。一会儿,茶水点心端上来,叶正飞也不顾烫,直接往嘴里一饮而尽,又抓起点心往嘴里塞。云初起看不过去,捅了捅他:“正飞,你好歹曾在国子监,别忘了规矩。”

    严鸿笑道:“不碍事,我这里不必讲那许多规矩。二位大哥,莫非是短了盘缠?我叫你们来北京便寻严府,却如何弄得这般狼狈?”

    云初起拱手道:“承严公子……哦,贤弟照顾,但我两人和严家余人并无交情,岂能贸然打搅?贤弟送的银子,全都留给书院了,那边置地盖房,也基本办妥,我二人因此来贤弟这里效劳。这些日贤弟不曾回来,我二人身上盘缠虽然还有,能省则省,因此睡的是南门外的桥洞。衣衫不免脏了些,惭愧惭愧。”

    严鸿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您二位是我严府长孙的幕僚,我叫你们一声大哥,没让你们去丐帮当二袋弟子!他转向叶正飞道:“叶兄,山东那封信,不知送的如何了?”

    叶正飞摇头道:“有负贤弟所托,实在是无脸见人。这信没送到人手上,反而带了伤。”

    云初起一旁不禁埋怨道:“贤弟,你为人豪爽,然做事却也难免毛躁。此一番终究吃了亏,却须得吸取教训。”

    叶正飞道:“这事怎能怪我?大少只叫去飞虎山给他相好的送信,可没说去了那里还要被人拿刀砍啊!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那厮武艺原本在我之上,我如何能不中暗算?”

    严鸿听的糊涂,便让他们仔细说。原来叶正飞素来只在河南河北活动,对山东却不是很熟。他到了山东,几番打探,得知飞虎山大致所在,便兴冲冲赶往。估摸着快到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汉子。叶正飞又向他们打听。那为首的汉子自称是飞虎山的二当家的贺大勇,反问叶正飞,去飞虎山有何贵干?

    叶正飞为人豪放,做事并不细致。再加上按严鸿所说,这给情人送信,那是一桩美事,当下也没多想,便说是奉了严公子之命,来给孙小姐下书。贺大勇当即拍胸脯,说既有此美事,便是山寨的客人。便让叶正飞跟他走。

    叶正飞哪里料到有诈?便欣欣然跟随。不想那贺大勇带路到中途,忽然出刀偷袭,所幸叶正飞武功颇有根基,身法又敏捷,才躲开去没被一刀砍死。二人赌斗手段,终究是对方技高一筹。叶正飞怕书信落入对方之手,百忙之中,把信扯碎吃了。他只顾吃信,却不曾留神脚下,在对方刀光笼罩下,不慎失足跌落山涧之中。

    对方只当他难逃一死,下到水边看了一看,也没再追。却不料,叶正飞命不当绝。他本是湘楚人士,水性精熟,却趁机顺水漂下,逃得了性命。虽然侥幸得存,终究是把事办砸了。但此时严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叶正飞只得先回去找到云初起,处理好书院之事,再来严府投奔。

    严鸿听他们叙说,心道:这事里多半是有什么问题。他问道:“这贺大勇既是飞虎山的头领,却为何要袭击叶兄?”

    叶正飞道:“那贺大勇朝我拔刀时,口中大骂,说什么狗官崽子,想抢他的老婆……”说到这里,云初起使劲跺了他一脚,叶正飞才住口。

    严鸿心道,这封信没能送到,也难怪孙月蓉不知消息,另嫁他人。只是贺大勇说这话,却如何最终孙月蓉嫁了那雷占彪?他眼看叶正飞受伤,也不好苛责,好言安慰几句,又询问伤势。正飞道:“伤势倒是没什么妨碍,如今大半已痊愈。贤弟不必挂牵。”

    严鸿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和他们详谈,让严洛安排他们休息,准备卧房。自己则在书房中,等着严府安排的幕僚。

    不多时,几位幕僚前来拜见。这几位全是绍兴的老夫子,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绍兴的师爷赛阎王”。绍兴的幕僚在当时是一等一硬扎的人物,严家所雇佣的又都是个中翘楚,见识非比等闲。他们并非是那普通闷头读书的儒生,对于江南的实务,开海情形并不陌生,其中还有真正出过海做过贸易的狠人。

    比起徐文长来说,虽然他们在智谋上远远无法望其项背,但在具体和海疆番事、贸易往来相关的信息上,这些人则掌握了更多的第一手资料。包括沿海官商勾结的情形,这些人的门儿清,是比徐海、王翠翘都熟的。由他们来讲解东南沿海的情形,当真令严鸿受益非浅。

    此外,又有这些年朝廷里关于倭寇、海禁的往来奏本,也都找来让严鸿观看。其中涉及很多背景不清楚,词义不明白,乃至繁体字不认识的地方,自有师爷们指点。这里面,也有严嵩当年上过的有关倭寇的折本。严鸿心道,爷爷当年的故事,倒是不可不看。

    严嵩这个折子的观点,与国朝部分士大夫观点一样。他认为是“倭寇之起,因闽浙人下海通番得利,聚徒众盛,遂起狂谋。据报,真倭数不满千,皆系漳温近海贼徒结伙导引,一如北虏我逆之导也。”也就是说,因为有人去和外国做海贸才导致的倭寇。如果从这方面看,严鸿的开海主张与祖父是相悖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磨刀霍霍

    不过历来,国朝的事都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同样的奏折,换一个角度,一样能作为对严鸿有利的论据使用,就看怎么说而已。比如治水堵不如疏之类的套话,都不用找,现成的一段一段。而且同样地方大员上也有人奏折认为,倭寇是因为闽浙主要是漳、泉二州的百姓的生活困苦,所以被迫在海上进行走私贸易,而逐渐沦为海贼,而并非天生的贼骨头。

    不过整体来看,在这些幕僚提供的大量奏折里,确实找不出几份支持开海的。最多只是隐晦委婉地表达一下有助于开海的客观因素,但这些因素同样可以反过来用于支持禁海。甚至,很多人连提到开海通商,都是讳莫如深。

    结果,这一天严鸿压根就没出书房,只是坠儿不停的把现成的冰块送来降温。眼见平日里那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姑爷,如今竟然一本正经的看起奏折、书籍、帐册,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时还指出一段,向旁边的师爷请教。

    这种情形,按说是胡晚娘梦寐以求的,可是从来和自家小姐站在同一立场的坠儿,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离这位姑爷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了。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姑爷自从坠马以后,对自己很是亲热,趁小姐不在,常常捏个手,香个嘴什么的,让自己在一阵脸红耳热之余,隐隐的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刺激。可是这会儿。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自己碰都不碰。难道是嫌弃自己了?还是说,前番那流言不是假话。姑爷真要休妻再娶?很有可能啊。他一反常态如今这么用功,难道是未来老丈人,陆炳陆大都督的要求?

    这一天,从上午直忙到晚上。中途大家都只是胡乱吃了几块点心充饥。到掌灯时分,严鸿才送走几位幕宾,叫坠儿从厨房带了碗热面来,西里呼噜吃完,又陷入沉思。

    今天,通过几位老夫子的讲解结合奏折、书籍。他总算知道开海通商有多难。先前在大运河上,在绍兴城里,听王翠翘、徐海、徐文长等人讲述的事情,一一得到印证。而且,如果说他们的说法主要针对沿海情况,那么如今看这些奏折,却让严鸿对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有了更直接的了解。

    那么,朝廷上这汹汹的奏章。纷纷指开海于国不利,真是群臣发自本心的肺腑之言么?未必。

    国朝上下的文武大臣中,固然有真正的糊涂虫,对于开海贸易得来的收益了解不多。也有人是一脑子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之利的想法,不肯开言谈利。或者,如海瑞那样原则性太强。认为太祖遗训,朝廷法度不可动摇。哪怕为此国家经济受损也在所不惜。以及还有人担心开海之后,倭患愈演愈烈。对朝廷能否把控局面没有信心。这些,算是发自本意的禁海派。

    这样的人数量虽然不少,但在朝廷高官中的比例连一半都不到。大多数人,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他们只是心照不宣的隐瞒住皇帝而已。之所以不肯开海,为的是自己和家族的真实利益。

    正因为有海禁,那些沿海走私商人才能大赚特赚,勾结部分地方官长,成为了所谓的官///商团体。他们一方面禁止其他人出海贸易,另一方面自己贸易的不亦乐乎,靠垄断这贸易资源而大发横财。

    那些商人有了钱后,又不惜重金去继续结交朝内官///员,官///商勾结。别人不说,就以严家为例,每年沿海各私商,都少不了严家一份重金孝敬。李文藻作为江南地头蛇,官商集团的代表人物,和严世藩私下往来,亦不在少数。

    也因为这个,一提到开海,就会遭到很多大臣坚决抵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也算职业道德啊。严嵩当年那道本章,也是沿海私商用重金买来的。一旦有人提开海,朝廷上往往不论派系集团,都会跳出一群人来义正词严地指责,追问你能否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时间长了,大臣言官们也就觉得,海禁搞了这么多年了,何必瞎折腾?真弄出麻烦来,谁给收尾?

    严鸿看了一份又一份奏章,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潜在敌人是何等强大。他们不是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本身既参杂了来自沿海土豪走私牟利的肮脏钱财,同时又把朝廷清流的道德文章裹挟进去,可谓精神物质双重强大。这种背景下要做改动,面临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杀徐海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官员支持,原因也在于此。他们不在乎倭寇横行,攻州破县;他们也不在乎东南膏腴之地沦落倭寇之手,朝廷赋税难以收入国库。他们只要保证海禁不开,自己有钱赚就万事大吉,或者认为,最重要的是恪守太祖法则,天朝上国绝不该去和这些外夷贸易麻烦。至于朝廷用度,国家安危,谁去管?甚至就连胡宗宪的招安想法,在一开始,也是受到严世藩的冷遇,严党也没几个支持他的。倒是严嵩看在赵文华份上,多少给了点方便。

    看到这里,严鸿才明白,自个老爹严世藩为啥一直对此事不满。而自己的爷爷严嵩能支持自己开海禁,倒是没想到。他能为了自己的想法,先牺牲掉每年的一大笔收益,还可能冒引发朝廷动荡的风险。想到这一点,严鸿心里还颇为感动。这个爷爷不管在朝廷上怎么恶毒,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不错的。包括老爹严世藩,虽说经常看自己不顺眼,好歹这次在爷爷的威势下,最后也还是点头了。

    至于陆炳,他作为锦衣都督肯定也少不了收这些私商的钱。不过这位大都督不是那一等迂腐拘束的人。而且他与天子情谊不假,当今国库空虚,内帑匮乏这些情况他也应该很清楚。开海之事,如果真能带来巨大利润,陆炳想必也是乐见其成。

    当然,严鸿自己看来,这事儿的风险大小,还是看操作手段及追求的目标。过去倡导开海的,如胡宗宪等,总还是不脱国朝士人的论调,老想唱高调,弘扬大义,换句话说他们要名声。可是这样一纠缠,就很难驳倒那些禁海派。

    相反,他严鸿决定在商言利,主打开海带来的实际好处。皇帝老儿也是人嘛,是人就爱利。不信我把白花花的银子数出来,还不能打动你的心思!只要开海真的带来了利益,严府还愁没有更多的收入?他反正也不在乎名誉,不在乎后世的评价,反倒没了束缚。

    严鸿这么琢磨着,就把奏章中涉及的财务数字等,仔细摘录下来,自个写写画画。他穿越前做保险销售的,“算账”本来就是基本职业素养。这么一核计,心中倒是更有把握。

    看看已近三更,坠儿前来给严鸿添油照明。严鸿略一点头,说了声:“辛苦坠儿了。”说罢,抬头一笑,以示感谢。

    这一抬头,却把坠儿吓了一跳。往日里那风流倜傥,打扮光鲜的姑爷,今天怎么却成了这副模样?眼睛通红,衣冠不整,头发也乱了。这是要发神经病的前奏么?

    坠儿没来由的一阵担心,仿佛姑爷随时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她添好灯油后,不肯离开,反而走到严鸿身后,伸出玉葱般的双手,轻轻的为他揉按着太阳穴。严鸿用了一整天的功,脑袋正在隐隐胀痛,被这一按捏,甚是舒服。干脆闭上两眼,往椅背上一靠,嘴里舒畅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坠儿,你真好。”

    坠儿口中柔声道:“姑爷,你做什么坠儿也不懂。不过坠儿知道,要是姑爷的人累垮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平素里没见过姑爷这副模样,奴婢心里怕的很。姑爷,你还是歇歇吧。”

    严鸿被这小丫头一番话,心里一暖。穿越后的这世界,却有几个人是真心关爱我的。就为他们,本纨绔也得混出个稍微像样出来。当下他笑道:“坠儿你确实不懂,姑爷这是有要紧的事,很重要的事,时间紧的很呢。我再看看,你赶快回去歇了吧。”

    坠儿不肯走,又给严鸿按摩了一阵,直到严鸿再三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出了书房。结果坠儿走了没多久,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音。严鸿只当是坠儿又回来了,便不抬头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先回吧。”

    “相公几时对妾身说过,让我先回?”

    严鸿一怔,回头看去,进来的乃是晚娘。只见她脸上薄施了脂粉,袄裙紧身扎束。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胡晚娘本就是个美人,在灯光照映下更添几分颜色。在她手中端着朱漆盘子,上面一个青花瓷碗,里面盛的是燕窝粥。

    严鸿急忙起身道,道:“我只当是坠儿呢。娘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晚娘把粥先放到书桌上,然后施礼道:“相公彻夜用功,妾身怎敢先歇下?只是听下人们说,相公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你的身子要紧,我吩咐厨下做了这燕窝粥,相公赶快用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鸳鸯织就

    严鸿心里颇感受用,自己这位正室最近越来越温柔了。不过自己这般熬夜用功,根子里却是为了另一个山东女子,对她又是否公平?想到此间,入口的燕窝粥,似乎也添了一丝苦涩。他三口两口把粥扒拉完,强笑道:“娘子,我这里还要再看一会,你别陪着了,早早休息吧。”

    晚娘摇头道:“相公不睡,妾身也不睡,在这里伺候相公读书就好。过去妾身也曾想过夜晚伴相公读书,可惜一直未得机缘,今天也算得偿心愿。”说着话,她轻移莲步,过来收拾了粥碗,又为严鸿掌亮灯火,轻轻摇着扇子,为严鸿驱赶蚊虫。严府书房本有纱窗,平素也没什么蚊虫。但在盈盈小手挥扇摇摆的架势,情景甚为温馨。

    这种氛围固然是种享受,只是守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而且又是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正牌夫人,严鸿的精力却不是那么容易集中了。又见对方强打精神,为自己打着扇,但是忍不住的打哈欠,心中也有些愧疚。他便柔声道:“天晚了,晚娘,你还是赶快回房歇息吧。我再看一会,便在这歇了,不去扰你。”

    “没事,妾身不困。”说完,晚娘又是一个哈欠。她红着脸道:“妾身失礼,相公恕罪。”

    严鸿摇了摇头,用手轻轻在她的小瑶鼻捏了一下道:“还说不困?”

    晚娘在严鸿坠马前的年余时间里,没少被对方各种**折磨,像这种亲昵举动却从未有过。看严鸿的手指头劈面而来。本能中一时惊慌,只当对方又要施什么虐呢。当下“啊”了一声,才知道是丈夫和自己开玩笑。她心中一暖。娇嗔道:“相公这是做什么?妾身又不是小孩子。”

    严鸿也被她这轻嗔薄怒的神情,引的心思一动,一把将对方的纤腰揽住,在她耳边道:“你这副样子,才像夫妻呢。以后也不必什么时候都拿出副守礼的样子。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想吵架就吵架,高兴了该笑就笑,太拘束就显的生分。”

    晚娘将头紧靠在严鸿怀里,也轻声道:“妾身过去做过的一些荒唐事。希望相公不要跟我计较。相公与妾身过去,确实不太像一对夫妻。妾身以前很怕相公,有些事做的也是过分了。相公,你若是真喜欢坠儿,我就把她喊来服侍你。”

    严鸿没有松手,在她耳边道:“坠儿我是很喜欢,不过我今天不会让她来的。等过些日子再说。”

    他没注意到,听到这话时,晚娘脸上神情一阵黯淡。勉强笑道:“哎,相公啊,坠儿丫头当初怕你怕的要死,妾身为了保她清白。有时对相公无礼了些。没想到如今……妾身这二年来倒是枉做了小人。”

    严鸿也知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当初玩的那些手段太过下做,也不怪坠儿怕。他轻声道:“过去的事。说来还是我不好的多。如今既然过去,就不必再提。娘子。天色真不早了,你赶快歇息吧。”

    晚娘非但不动。反而把身子贴的更紧,小声说道:“相公,妾身……妾身想为严家生个孩子。”

    严鸿心头一震,自己的夫人说出这话,那还有什么好啰嗦的?可他没想到,晚娘此举,固然是感动于严鸿的变迁,但后面的背景,却也没那么简单。

    这次京城里谣传严鸿让陆兰贞怀孕,闹得满城风雨,对于胡晚娘的冲击非同小可。她原以为,这个家里,欧阳氏老夫人会是自己的靠山。平素里欧阳氏不但经常叫人给她送吃的用的,还把一半的财权交给自己掌握。祖孙相处,都是笑语盈盈,也算融洽。胡晚娘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和严鸿有什么争执,欧阳太夫人也会庇护自己的。

    可没想到,只因为流言中说陆千金怀了严鸿的骨肉,欧阳氏的态度就彻底转变,连财权都让宝蟾来收了回去。她总算明白,自己在严家的地位,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说白了,欧阳老夫人对自己的所谓感情,完全是因为相公严鸿。严嵩老太爷也只是看在欧阳老夫人面子上才假以辞色而已。至于公爹严世藩,对她一贯看不上眼,那是不需要旁人分说的了。

    若那传闻当真,陆炳的小姐岂能给人做小?那只有自己被休掉或者和离的份了。若是在以往,她并不会把被休掉当回事,甚至心里还有些盼望。可如今……那负心人已然攀上了徐次辅,竟然要做徐阁老的嫡孙女婿。更是告诉坠儿不要再来找自己,免得被徐家人发现,影响了他的前程。当年说过的什么永不负心云云,竟然全成了虚妄。

    她才发现,自己当初的念想,原来只是自己一相情愿而已,如今若是连严鸿都不要自己,自己又该如何?而且帐目上的亏空……,她越想越怕,仿佛自己已经身在悬崖边缘,一不留神就要粉身碎骨。

    前一天严鸿回家,说了传言是假。这让晚娘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眼前这要命的危机暂时化解了。可是,长远来看,现在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只要自己没有孩子,那么随时都可能被休掉。也因为自己没有子嗣,如今连严鸿纳妾都阻拦不住。

    再加上,严鸿落马之后,做出的巨大改变,对自己的几多温柔,并且表现出的才华,也屡屡得到严府长辈和其他人的称赞。与过去那个只知道做生意打算盘抢男霸女的小阎王,仿佛判若两人。

    而今日云初起和叶正飞二人入府拜访,严鸿与绍兴夫子谈论海禁时,却让坠儿引荐这两人去拜见主母胡晚娘。晚娘与此二人叙谈几句,发现这两个人虽然形如乞丐,但谈吐之间学问却是不错。尤其云初起还拿出了书院孤儿写的一些条幅、诗文,多是感谢严鸿的辞藻,赞美严大公子春风化雨,仗义助学。这些,简直让晚娘那书香门第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此,胡晚娘的心思,早已产生了变化。过去她对严鸿避之不及,把夫妻恩爱都当做酷刑(当然,确实也是酷刑)。如今,她却更怕对方纳了妾后,就冷落了自己。这么一合计,便存着先生下严家四代长孙,稳固地位的想法。

    严鸿哪里知道其中有这么深的水?她听到晚娘这么说,再看她那眼神迷离的样子,肌肤相亲之下,一股欲火升腾。他又确实憋了一心的火,索性一把将晚娘抱起来,就走向了书房的床榻,笑道:“娘子,既然你想要孩子,为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娘只是小声说道:“相公把门插上,仔细有人进来,那就羞煞个人了。”

    严鸿心情不佳,这一晚上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只是不管不顾的冲刺。晚娘也是咬紧牙关承受,待等**之后,晚娘轻声道:“相公,妾身今后好好的伺候你,也不再阻拦你纳妾讨小,只希望相公饶恕妾身过往之罪。”

    严鸿刚刚发泄了积蓄的**,心情痛快了不少,轻抚着对方光滑的脊背,说道:“你且说说,背着我干过什么坏事?相公看看,怎么罚你才对。”

    晚娘战战兢兢的说道:“自那流言出来后,奶奶便收了妾身的财权,说是让宝蟾管帐。可是那本帐上,却有些麻烦。”

    严鸿倒不是个在乎钱财的人。尤其穿越附体之后,心想这钱都是我捡来的,何必管他进出?只是没想到晚娘,这么一个端庄稳重的人,会去干亏空银钱的事,便故意问道:“怎么,我的夫人竟然胆大包天到亏空公帐?说,是不是背着我,拿钱养了什么野汉子?”

    他这本是句闺中玩笑之语,可把晚娘吓的脸色发白,颤声道:“相公,你说的这……这是什么话?妾身,妾身没有……”

    严鸿没想到把对方吓成这副模样,却又觉得她这副恐惧害怕的模样,最是**。大概还是当初那段日子调教的后遗症,觉得欲火又升腾起来。他笑着在晚娘胸前轻轻捏了一把道:“傻姑娘,逗你的,这么认真干什么。”

    晚娘嗔道:“这种事关系名节,如何开的了玩笑?那些帐目是不太清楚,只因为我那不成器弟弟,相公也知道,他平素里浪荡惯了,又以为有了你这么个有钱的姐夫,更加不知道节制,花用无度。我娘家如今,也是虚有其表,指望那些田地收成,哪供的起他这般花用,我就……”

    严鸿倒是知道,如今胡家家道中落,在地主缙绅之中,都只能算中等以下的人家,也因此当初严世蕃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而要休晚娘也没什么顾忌。胡天佑的德行,也确实是个不懂深浅的混帐纨绔。大概是花亏了银子,来找姐姐救命。

    本来这个时代所谓夫为妻天,出嫁从夫,夫家算是自己家,娘家只能算外人。女儿嫁出去就要算夫家的人,不能对夫家有所保留,也不再有义务对娘家进行照顾。晚娘这种偷拿严家钱给胡家补亏空的行为,确实要算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如果追究起来,甚至要严鸿因此休妻,也能成为理由。“七出”中的第七条“窃盗”,便可大大方方套上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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