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分别赠言
刘恭待要开口,一边徐文长早已迈出一步道:“此事容易,待学生为老太守背诵便是。”他自幼才学极高,过目不忘,这区区圣旨,自然是一遍记住。徐文长才气过人,念得抑扬顿挫,平仄起伏,比起刚才刘恭宣读的气势味道,胜过十倍。
徐文长读完,严鸿面朝李文藻,嬉皮笑脸道:“李老府台,前番在山yīn县衙门外,承蒙您老人家给我爷爷面子,让兄弟我带了徐海回这客栈看押。如今,天子圣旨已下,赦免徐海,李老府台不会再包围我的客栈,禁绝我锦衣卫外出了吧?这本地的百姓,也烦请李老府台稍加整治,莫让他们再围攻本千户。”
李文藻见到严鸿这副嘴脸,初时面如寒霜,须臾却又微微一笑,居然还能不温不火地道:“严户侯客气了。严阁老在朝多年,他的面子,我等岂能不给?既然陛下天恩浩荡赦免徐海,为臣子者也唯有依旨行事。然而,如今林令尹含恨而死,老夫终不能坐视不理,这山yīn的千万百姓,却也有些难过。此刻林令尹的临终帖子,怕也将要上到朝中了。严户侯,你却等着看。”
严鸿见这老头子语气平静,说的内容却是彻头彻尾抓破了脸,便也不再虚言客套,只是冷笑道:“暗室鬼心,神目如电!举头三尺自有神明,林令尹一灵不灭,自然不会放过害死他的jiān徒。善恶到头,终须有报,咱们静待天时即可。”
李文藻看严鸿跟戏台子上一般,扯完这一段台词,也是冷哼一声,转身上轿。那太监刘恭传完了圣旨,却也不想在绍兴逗留。他可不是傻子,看的出来,这帮老百姓对自己怒目横眉的,若真是起了民变,自己可不要受池鱼之殃,还是赶紧把银子提出来带走才是正道。
而在那小巷口,方才诛杀倭寇的两名年轻女子,也在并肩聆听圣旨。听到此时,紫衣女郎再不复方才谈笑间格杀倭寇的镇定从容,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此时却全无了血sè,身子一阵阵的颤抖。那青衣丽人伸手抓住她的玉手,却觉得入手处一片冰凉,脉搏杂乱无章。
青衣女子大吃一惊,急忙运起本门气功,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那紫衣女郎脸上才渐渐恢复血sè。
青衣女子见师姐没了危险,才问道:“师姐,你怎么了?”却见紫衣女郎美目之中珠泪流转,樱唇轻启道:“此事怎能这样?为什么天家的旨意,竟然会赦免杀人如麻的倭寇徐海?当年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这天下当真就没有公道了?”
青衣丽人知道自己师姐触景生情,想起了伤心之事。她本来也有亲人罹难之苦,只是内心却远比紫衣女郎豁达的多。当即,便柔声劝慰道:“师姐何必伤悲?当今天子本非千古明君,素来常为jiān臣蒙蔽。诛杀忠良,纵容恶人,本是他的家常便饭。我等虽yù做大明的忠臣义士,却不必把他的言行看得过重。要不,咱们找个机会杀了徐海?”
那紫衣女郎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珠泪点点而落,半晌后方才点头道:“不错,杀了徐海,杀了徐海!我好歹也要让天家知道,他的圣旨终不是无所不能。”
青衣女子道:“如今有胡老督宪的标营在此,怕是要杀徐海不太容易。不过我等只要细细跟踪,却不怕他飞上天去……”
至于围在客栈外的百姓们,虽然也是难以相信天子竟然下旨赦免了倭寇,但是圣旨就是圣旨,而百姓也没有造反谋逆的打算,自然不会去对抗天家。虽说其中许多人只觉得瞬间天昏地暗,对于大明朝廷平添无数怀疑与绝望,甚至相互用眼神与耳语传递这个信息,但也仅此而已。接下来,大家心灰意懒纷纷散去。毕竟一千jīng兵在那,就算此事有人鼓噪打死徐海,也没人敢真这么干。或许有的人在今后的一些rì子里,会在茶余饭后继续义愤填膺的谈论此事,但也不会有多少实质xìng的举动了。
于是,原本困守在客栈的严鸿一行,便与胡柏奇、徐文长带着徐海、王翠翘、二鲨等人,连同胡柏奇的两个美人也都带着,跟随着胡魁和沈允的一千三百标营,离了绍兴城。出城行了半rì,大家停步休息,胡魁却告知徐文长、严鸿,说如今海上局势甚是凶险,汪直的船队已经近了舟山,却听得绍兴城中扰乱的消息,非但裹足不前,而且因为这进退失据,使得部分海盗团伙,和汪直的联络都有些错乱。再加上部分真倭组成的团伙在浙南一带活动频繁,如今可谓军情紧急,一rì数jǐng。真怕不知什么时候倭寇就杀上门来。军中须臾离不开徐文长出谋赞画,还请徐先生速带标营人马和胡公子回归杭州。
军令如山,徐文长也不好违抗。他对严鸿道:“严户侯,我这一路是要往西去杭州的,可徐海与王翠翘要回海上,却须往东行。我们这里分道扬镳,你此去须一路小心。”
严鸿心头其实略有点没底,但想圣旨已下,却还怕什么?他道:“这个自然,徐老先生请勿多虑。”
徐文长想了一想,正sè对严鸿道:“小相公,你我这许多rì盘桓,倒还算的上投契。我有一句良言相赠。人无千rì好,花无百rì红,未渴先掘井,做人做事多留一丝后路才是正理。”
严鸿也明白对方这话却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绕弯在说严嵩和严世蕃。这样不客气的话,却真是为他好。因此严鸿一拱手笑道:“学生谨受教。”
这时却见胡柏奇那边愁眉苦脸的过来。他与严鸿这段时间相处,或可叫志同道合,也可叫臭味相投,彼此投契的很。严鸿见他这副德行,不由笑道:“我说我的胡老兄,你怎么这副模样?莫非美人恩重,难以消受,这个倒是无妨,兄弟手中还有些海狗肾、人参、鹿茸等大补物,等我回到京师就派人给你送来。若是赎身银子凑不够,兄弟这里给匀出几千两也没问题。”
胡柏奇摇头道:“我的严老兄,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我老爹发了话,让我也赶快回去。你说我这一个人出来,带了两个回去,那两个偏生还是……你是不知道啊,我爹怕是容不下她们,可说把她们抛下,我又实在舍不得。”
严鸿心中暗笑,你小子这会儿还有闲心cāo心这个?要不是我穿越来了,只怕你早在淳安被海笔架打得皮开肉绽外带抢个一干二净了。不过胡柏奇诚心对他诉苦,他也收了笑容道:“胡老弟,你我也算的起有些交情。我且来问你,你说伯父为何容不下她们?”
“那还用问?她们这个出身啊,青楼中人。而我爹是堂堂总督,那个脾气,岂能让她们进胡家的门?要是一怒之下,连我的腿也打断,岂不糟糕?”
严鸿微微一笑:“话不是这么说的,青楼中亦有真豪杰,纳jì为妾有什么要紧?就说我的姨娘里,有好几个当初都是花魁,也不见我祖父把我爹如何,总不成胡世伯的家规比我严家的家规更厉害些吧?”严鸿还有句话没法说,你爹当初也对我那翠翘姐生过觊觎之心,他又好到哪去了?大家都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何必在嘴脸上装什么仁义道德呢?
胡柏奇听着,却觉得有道理,便道:“那你说,我爹其实不在意这事?可是,上次在杭州,就因为我看上了西湖上的小翠袖,想娶回家,和他一说,他老人家当场翻脸,真差点把我扔进湖去啊!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严鸿道:“为什么?自然是为着贤弟你与我一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啊!咱们生在这官宦人家,上有父兄的富贵罩着,有几个闲钱,好sè寻花,有什么打紧?可有一样,男子汉立世间,总得有点事业做吧。你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锦衣官?为了俸禄?你说我严家可差那几个破钱?我这五品千户的正俸,我是从来就没去领过。”
胡柏奇傻痴痴道:“那严兄为了啥?”严鸿咳嗽一声:“实不相瞒,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乃是为了一个女子。”他便把胭脂虎孙月蓉的事,大致说与了胡柏奇。胡柏奇听的两眼崇拜流露,不由高挑大指道:“罢了,老兄真正高明!连女山贼都搞上手,佩服佩服。”
严鸿瞪眼道:“没让你听那个,我是告诉你这个道理。你看,在我国朝官员眼里,女山贼可比青楼女子,要更不入流吧?若是我敢直接说要娶女山贼,怕是真要被我爹我爷爷打断了腿。可是,若是我在这个锦衣卫千户的位子上,真做了点事,为国为家立下些功劳,他们就会明白,我不是个单纯放荡无行的浪子,而是有用的人。只要我真正有用了,到那时候谁还会管我纳谁做妾?大人物纳几房小妾,算的了什么事来着?你看家严,纳妾二十余,谁说过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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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故伎重施
胡柏奇这才听的有些明白,便道:“那么,老兄你的意思是,要我也去立些功劳?”
严鸿点头道:“如今沿海的倭寇,虽然凶险,但对你来说,却正是晋身之阶。。胡兄你去向世伯讨个差事,也不需要你真去前线一刀一枪,以命相搏,只要让世伯看到你确实想要做正事,立大功就好了。世伯总督东南,帐下雄兵十余万,名将谋臣无数,还怕立不了大功?到时候随便拨点功劳到你名下就是,只要你肯做事,世伯自然也就不会关心你到底纳几个小妾了。”
胡柏奇听得连连点头。严鸿又道:“胡兄,你若要立功,我这里还有一条锦囊妙计,附耳过来。”胡柏奇大喜,赶紧乖乖的如小学生一样洗耳恭听。
严鸿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伸出两个手指头道:“yù成大业,须得用好人才。胡兄,这剿倭之事,你可文听徐文长,武靠俞大猷、戚继光,这样万事可定。”
说完这条妙计,严鸿颇有些穿越众神棍的感觉,神情洋洋自得。却见胡柏奇苦着脸道:“严兄消遣我,你这叫什么妙计啊,莫非我还不知道徐老先生今世诸葛,俞、戚二人用兵有方么?只是他们厉害归他们厉害,这也轮不到我用啊。”
虽然严鸿装13失败,但他指的大方向,却还是让胡柏奇看到了希望,转忧为喜,连连道谢。严鸿又嘱咐他,招安汪直,消灭陈、叶的计划不能变,务必要对胡老总督说明。胡柏奇欢天喜地辞别,看来此番这位纨绔也要做点事出来了。
严鸿这边与徐文长和胡柏奇都打过招呼之后,两边依依惜别,正式分道扬镳。那总督标营,都是jīng锐之兵,军令如山,徐文长也是督促甚严,大队人马即刻开拨。严鸿这边,还有四总旗、二家丁、二十官校以及徐海夫妻、何章二鲨、绿珠,一共不过三十余人,按理行动更应迅速。但严鸿想到王翠翘如今大腹便便,别一不留神再加重病情,因此只是沿大路慢慢向东行进。
行不多远,殿后的锦衣卫却报,说来路上有飞骑奔驰前来。严鸿一阵紧张,赶紧吩咐布阵。王霆吆喝一声,陶智、邵安带领十名锦衣卫,一字儿排开,手中钢刀出鞘。背后刘连却率四名锦衣卫,各将手弩取出。王霆自带六名官校,在严鸿两边雁翅护卫。严峰、严复也紧守少爷身后。何、章二鲨则拔刀在手,把徐海夫妇和绿珠保卫起来。
哪知这边如临大敌,来的却是绍兴本地锦衣百户于得水的心腹郭谦,远远就高呼严千户慢行,近前了更是滚鞍下马,以军礼参见。严鸿见来人没有恶意,连忙接见。
原来这百户于得水,却是惯会看风向的,耳目也灵通的很。先前他在绍兴,收了李文藻不少银子,凡事自然给这位府台卖个消息。可是经过山yīn县衙门外一场大战,于得水却看出,这位背靠陆都督、严阁老两棵大树的严户侯,表面上装疯卖傻,实则手段甚是厉害。真论起来,只怕那林养谦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李文藻老大人和他也是个胜败未知的局面。再加上胡宗宪在此事中的态度,于得水其实已经悄悄在挪动屁股了。
等到林养谦悬梁自尽的消息传出,这于得水更是骇然。他好歹是办惯案子的,已经知道,这林令尹死的怕是有些不明不白。看样子徐海这事牵扯甚广,大佬们都开始不要内裤了。而这其中,李文藻老大人的勾当也是有点不清不白。知府与人斗法是常有的,但是如果谋杀了一个知县,那就是另一个问题。真要发了案,恐怕是难逃个一刀之刑,更别说国朝官场本身就极为忌讳这种**裸的暗杀。
更有前几天那场未遂的民变,也给他敲了一记jǐng钟。以锦衣卫耳目之灵,于得水事先并非没有探听到风声。更何况严鸿早已下令,让他把队伍拉到客栈外驻扎。只是李文藻先发了话,说没什么大不了,闹一闹就散了。于得水收了李文藻无数银钱,他的队伍,对于绕过自个往客栈去的老百姓,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之后事态的演变,颇为微妙复杂。从一方面说,聚集的老百姓人数多达上万,这远远超过于得水预料。从另一方面说,他们确实没闹出什么太严重的结果,无非是打打嘴炮。这事尽管直接报上去,朝廷也是不能容忍的,但好歹没有产生不可逆的损害,总体来说还是在瞒上欺下的可控范围之内。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钦差,还当面对代理山yīn县的推官嘲讽一番,这个就有点不妙。而更严重的是在事后,于得水手下的锦衣卫,居然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九具尸体,个个面目凶恶,身带钢刀,而且尸体身上还配着锦衣卫制造的jīng巧手弩。这东西于得水倒是再熟悉不过。他将这九位老朋友卖与了李太守,为他换了一房如花小妾,不想怎么出现在这个巷子里。
随后问题进一步恶化。经过验尸发现,九具尸体中,有三具尸体手上还绘着莲花图案!说来纹身在大明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莲花在此时却有它独特的意义——白莲教!如果说一朵莲花还可能只是某个缺乏政治头脑的二货误打误撞纹了个犯忌讳的身,但一伙人中三个人都有莲花,这事儿怎么看也有问题了。
一想到这李太守不知怎么跟白莲教扯上了关系,而自己卖给他的手弩也出现在可能是白莲教徒之人的手中,于得水的魂魄几乎都吓飞了。这样一来,他的立场立刻发生了改变,开始真心为严鸿严户侯考虑。
此次派心腹郭谦来追赶严鸿,就是要告知两件事情。一是这尸体上有莲花图的事,二是李文藻李老太守心情不太愉快,严户侯路上恐怕要小心些。如果能一直跟着总督标营走,那是最好的。
严鸿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故作镇定,赏了郭谦五两银子,谢了于百宰的好意,请他速速回报,就说这一路本官自有安排,于百宰好生镇守地方就是。可是待郭谦走后,他心里却未免犯了嘀咕。
原本以为圣旨既下,徐海这头的事情应当告一段落了。可是,从林养谦之死来看,这位李文藻也真有些不按常规出牌的鬼点子。再联系到离奇死在巷子里的那九具尸体,以及徐海、王翠翘所说的,李文藻与海上颇有相互通信。几方面一凑乎,一旦李文藻真的狗急跳墙,其中胜负可就难料了。
要是徐文长在,还能拿一个章程。可惜半rì前分道扬镳的时候,严鸿忘了问,徐文长也没想到李文藻敢下黑手,也就没留下什么锦囊计策。严鸿也没什么好办法。想想前番困在客栈时,为了把圣旨送出去,徐文长曾用的分瓣梅花计。如今只好故技重施,来个东施效颦。
当即,严鸿令全队加紧前行,进入前方的市镇住下。之后,连夜换装筹备。队伍中原本有两辆马车,严鸿拿出银子,又在市镇上买了三辆。二家丁、四总旗、二十官校,连同徐海、二鲨和严鸿自己,总共是三十名男子。严鸿便把人分作五队,每队六个男子,一辆马车,趁着拂晓时候,此地出客栈,分五路而去。
其中,王霆一路,何、章二鲨都跟随一起,另选了个身形高挑的锦衣校尉,穿戴上自己的千户飞鱼服,选了个中等身材,笃实强健,一脸凶相的校尉,换上徐海衣衫。再有一名校尉赶着空的马车,继续往东大路直驱。这么一来,煞有介事,让人觉得这一路必然是徐海所在。严鸿吩咐他们,若是到了舟山,得寻见老船主汪直或是徐海自己帮中弟兄,务必告诉他们,徐海已经脱险,万勿生事。
而严鸿与徐海,却和陶智、邵安、严峰、严复一组。徐海也穿上严府家将的服sè,冒充成锦衣缇骑,马车内则是王翠翘主仆,舍近求远,走东北往慈溪而去,意图迂回出海。另外刘连及十七名锦衣官校,则分成三组,每组也是一辆马车,一路折向东南出海,一路往北至杭州湾,一路则向西北做出yù追赶徐文长大队的模样,使人不知其真实意图。
单说严鸿自己这一路,自有严复扮做了马夫,摇鞭催马,驱车而行。严鸿则身着家将打扮,扮做了普通的官校,随在车后。同样打扮的徐海与之并马而行,倒是颇为过意不去,道:“有劳严小相公了,何必您亲身犯险。”
严鸿笑道:“姐丈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况且,兄弟我的一点小小雄心,还要着落在姐丈你身上实现哩。看着你和姐姐上船,我这才放心。”
自从分开两rì光景,已经行入慈溪境内。严鸿先前安排王霆一路走的大道,他自己行的却是小道,人烟渐少。也全亏徐海、王翠翘对这江南地形熟悉。浙江所谓七山二水一分田,山地却是不少。车辆颠颠簸簸,严鸿生怕王翠翘有不适,再三吩咐缓行。一路上看看风景,倒也自在。
第二百五十八章伏兵四起
这rì行至午后,眼前来到一处两山对峙的峡谷,算的起是个险要。。马车进了峡地,看着左右对峙的高峰,严鸿忽然想起三国演义的故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陶智问道:“严长官如何发笑?”
严鸿听陶智这一问,更加有了孟德上身的感觉,于是大模大样,用马鞭虚指道:“我笑李文藻那老狗无谋少智。此地地势险要,他若在此设下一哨伏兵,此时弓弩乱石齐发,我等焉有命在?”
他这倒不是是单纯吃多了撑的装13,反正陶智、邵安为人机jǐng,马车进谷之前,已经上两侧山峰瞭望侦察一番,并未发现异常。只是一路行来大家小心戒备,jīng神紧张,甚是疲乏。他故意如此,既是为了缓解下紧张情绪,顺带着也逗逗王翠翘开心。这其中的典故徐海或许不知,王翠翘是必然不会不晓的。
也是一路来王翠翘脸上欢颜rì少,既为了避嫌,也为了防止被人看破,成天隐在马车的轿帘后面,不露脸出来。但是行进间,偶尔却能隐隐听到一些叹息声。严鸿知道这位干姐姐经历过夫妻生离死别的大悲大喜之后,现在又愁上心头。
说起来她与丈夫本意是归隐林泉,过几天安生rì子,如今人是救出来了,却要被自己逼着再入江湖,从此再无安生rì子过。别说那陈东、叶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弄不好还要和老船主对上,其中凶险非同小可,这也难怪王翠翘唉声叹气。因此上,严鸿自觉也有些对她不住,便想法设法逗她一笑,免得长久抑郁,对腹中孩儿不好。
可他话刚出口,没听到马车内的王翠翘笑声,却听到头顶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二三鹰犬、无耻倭寇,还想蒙混过关!取尔等小辈xìng命,何需甚么强弓硬弩、滚木擂石?严鸿,徐海,纳命来!”
严鸿心道:“我kao,该没这么灵。cāo哥果然学不得,一学就出伏兵,李老狗真在这有埋伏?”
却见左侧山上,赫然出现几道人影。内中有两个人的身材异常高大,宛如天神,一个手中执一柄铜人槊、另一个手执一柄撼天锤,兵刃在rì光照耀下,反shè出夺目金光。另两人却是身形窈窕,看似女子。严鸿顿时叫苦我这分瓣梅花计,反而是让自己分散了兵力。若是二十多人的队伍都在这里,这四个人何足道哉!如今胜负,倒是未知之数
陶智、邵安见此情形,直觉得无地自容。自家探事不明,害自己长官陷入绝地,论军规足以处斩。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陶智当下高喊道:“我等殿后,严长官快走!我弟兄既然犯了死罪,不敢求活。只求不要祸及家人!”说话之间,邵安抽出腰间链子枪,陶智也抽出了绣chūn刀。
严鸿却喝道:“哪来的废话?锦衣缇骑中,岂有抛弃同袍自己求活之人!要死一起死,严鸿绝不能弃自家兄弟而去!”说话间,也将腰间刀抽出。
严鸿这番喊出,却不纯是一腔热血上头。他也知道,如今情形凶险万分。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占据有利地势,真要弓弩齐发,怕是万难抵挡。如果自己拨马这么一走,能不能逃脱生天不提,但是这帮人的心也就寒了。此时此地离心离德,那就真剩下死路一条。更何况,若真是李文藻的伏兵,多半另有后手。自己分瓣梅花已经把力量散去了大半,再落个孤身一人,怕也难逃厄运,还不如和自己人聚在一起,说不定拼出来的希望还大点。
他也是咬着牙放了狠话,又对徐海道:“姐丈,你快带着姐姐走。”
徐海在鬼门关上滚了几遭,此刻倒是分外淡定,苦笑道:“严长官,这一遭怕是我们谁也走不了。”
几句话之间,却见对方几人已自山上冲下。分持锤、槊的两条大汉身高腿长,迈一步几乎抵的上普通人两步,又是天生飞毛腿,步伐迅速,而另外两个女子,一个穿紫,一个穿青,轻身功夫更是了得,几个起落已经下山过半。这山道之内又不利于马匹奔跑,更别说马车转向困难,就算现在驱马而逃,怕也未必来的及。
奔了片刻,离地约有丈余光景,二女子腾身跃下,体态婀娜,身法曼妙,直如仙女降世一般。身上长裙被风一吹,如同莲蓬一般绽开,不过贴身穿有长裤,惜乎不能饱览眼福,只是那滚圆结实的长腿,也足以引人无限遐思。
等二人落地之后,严鸿仔细端详那紫衣女郎容貌,不由得双眼发直,连身在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不怪他如此发呆,实在这紫衣女郎太过动人。饶是他见过不知多少娇娘,又经过沿途王翠翘这极品佳丽的“特训”,却也不由sè授魂予。
人家竟有如此绝sè?严鸿心中暗道:瞅瞅这脸,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唇,这脖子……啧啧,即使是再挑剔的人,怕也难以从中找到一丝瑕疵!而那飘然出尘的神情,我的娘啊,莫非此人乃是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为了动手方便,女子身上的衣裙紧身扎束,勾出玲珑曲线,更让严鸿止不住的连吞口水。
那紫衣女郎看到严鸿这副猪哥相,脸竟然微微一红,不由想起了那rì在大兴山树林之中,见到严鸿与孙月蓉胡天胡地的场景。她心中不知怎地,忽然又羞又怒,仿佛被这种YIN人多看几眼,对自己也是一种亵渎。当下,口中叫声:“贼子,纳命来!”利剑在手,趋步而前。那青衣丽人也与她并排而行,二人步调一致,直如一人。
若是在平地之上,车马奔驰迅速,严鸿等锦衣校尉尚可策马冲锋。虽然未必能占上风,至少趁机突围而过,尚有希望。可是这山地之中地形狭窄,道路不平,所谓马匹优势只剩下了居高临下一项,而这点优势眼见得对面前这几位高手,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反而却增大了靶子面积,减小了机动灵活。因此,锦衣卫二位总旗和严峰、严复,也只得下马步战。
徐海也想过趁机圈转马车先走。但见二女这种轻功,却知道此时即使圈马而行,多半也是难以逃离。更何况如今进谷已半,圈马而走能跑多快?就算自己豁出去闯阵而过,王翠翘却是万万走不脱。这般一想,徐海也就存了同生共死的念头。
就在这踌躇间,那两个巨灵一般的大汉已经绕到车马后面,卡住山谷出口,向自己冲来。徐海本也非善男信女,手上血迹斑斑,不知杀过几多人命。东海五鲨之中,他坐头把交椅,武功原本也最高。前些rì子被王翠翘说动,yù要改邪归正,做一良民,后来又在山yīn县衙门吃了一阵子牢饭,万念俱灰。可是如今面临险境,自知绝无侥幸,海盗的凶恶本xìng又自然而然激发起来。但听一声低吼,徐海双腿猛踹,先甩掉了脚上两只靴子,接着身子下蹲,右手紧握刀柄。他的倭刀并未发还,手中持的乃是锦衣卫通用的绣chūn刀。
倭寇常年生活在海上,如果穿不透气的靴子,怕是不等打仗,就要得脚癣,弄得十趾溃烂,哪里还有力气抢劫杀人,对抗官兵?因此海上之人多数是不穿鞋的,或是只穿rì式木屐。徐海上岸以后,穿靴子本就觉得有点别扭,如今大敌当前,到了玩命的时候,非得甩脱靴子,才好发挥全力。靴子既脱,徐海一身轻松,口中高声道:“徐海在此!要取我xìng命便来,却不要累及他人!”双目喷火,盯着逼近的两条大汉。
严峰、严复也已抽出钢刀,站在严鸿左右两边护卫,也给前后掠阵。他们不知敌人虚实,还是先护住少爷再说。严鸿在边上观战,心中大感后悔。此次南行主要是救人为上,不是撕杀为主,携带的都是近战防身的兵器。如今若是有几支火铳在,何至于此这么狼狈!现在则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几个人能打赢对面二男二女了。好歹不算我严鸿这个绣花枕头,咱还是以五对四不是?说来对面那个紫衣姑娘长的太美了,那身材,啧啧,真是没话说,要是能拿下……
这会在正面,紫青二女已经杀到,陶智、邵安二人飞身迎上。邵安双臂一展,将一条链子枪抖的笔直,如同一条大枪一样,直向紫衣丽人当胸刺来。陶智却是右手挥刀,左手一扬,一蓬飞针已经扔出。他的暗器功夫倒是比他手上功夫要强的多,这一把飞针,三分shè向青衣女子,七分都指向紫衣女子,指望着与邵安以二对一,先打倒一个。就算能伤她一臂一腿,也多了几分胜算。
那紫衣女郎对陶智扔出的飞针视如不见,依旧前行,一旁的青衣丽人则用长剑舞出一片剑幕,将那些飞针悉数击落、绞飞。紫衣女郎趁机已经抢上,长剑挥舞,只攻无守,剑招jīng妙无方,为陶、邵二人生平所仅见。况且她只攻不守,出手迅捷无比,片刻之间,已杀的二人叠遇险招。
第二百五十九章一败涂地
原本这种打法颇为凶险,有攻无守之下,自身也有许多破绽可为敌人所趁。。哪怕自己攻势凌厉,压得敌人只有招架之功,但这许多破绽只要被人抓住一处,便是胜败逆转。只是紫衣女郎却无此担忧,自有那青衣丽人在旁策应,手中长剑有守无攻,紧紧护住自己和紫衣女郎周身。剑光舞动,全无破绽,陶、邵二人纵能趁隙抢攻,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们的武艺,原本就比紫衣女子相去甚远。
这二位总旗此时才看明白,对面两个美貌女子,分明是练有一套分进合击的剑术,一个主攻,一个力守。这个道理说来没什么稀奇,但难就难在要二人配合默契,心意相通,进退相佐,威力才能如此之大。否则,守的一个疏忽不到,攻的就可能为人所趁。而眼前这二位,确实是双剑合璧,浑然一体,仿佛一个高手生就双头四臂,使人无隙可乘。
眼看陶、邵二人抵挡不住,严鸿一使眼sè,严峰、严复扬刀上前。他二人在严府家丁中也算数的着的好手,一加入战团,陶智、邵安顿时士气大振。然而严鸿在边上旁观,虽然陶、邵那边多了两人相助,局面却丝毫不见改观,仍旧是被两个美女杀得不住后退。
紧跟着又听见后面铛铛巨响,回头看时,原来徐海已经和那两个巨人交上了手。两个巨人身高力大,兵器沉重,打在山道上,碎石、泥土四溅。徐海虽然凶悍,可一见如此威势,自知不敌,哪里敢和他们硬抗?只是依仗身法灵活,在山道上左蹿右躲,抽空劈上两刀,勉强维持着不被打成肉酱而已。
严鸿眼见己方五人全出,对上敌方四人,全面下风,严峰等四人如今是只能招架,连回手都不能。心知再打下去,只有吃亏更大。脑袋里转了几转,忽然大喝一声道:“都住手!”
他这一声喊,倒还有些作用。两名锦衣卫总旗和两名家丁都抽身后退,而他们既退,紫青二女也不过于进逼,于是双方暂时歇手罢斗。这会儿后面对付徐海的两个莽汉,却还是毫不停手,继续猛打,打得徐海如同猫爪子下的耗子,翻来滚去,苦不堪言。青衣女郎道声:“二位大哥,且歇一歇。”那两个汉子这才停手。徐海赶紧退到马车旁边,身上衣衫已经到处是泥土和破损,头发散乱,满头热汗,嘴里喘着粗气。
而在前面交手的邵安等四人心中也有数,知道对面那紫衣女郎分明是手下留情,许多次剑到身前,却又收力一寸。否则,自己这边恐怕就已经要有伤亡。饶是如此,陶、邵两人身上的飞鱼服还是被划破多处,只是不伤皮肉。
严鸿看到自家这几个人的这般模样,长叹道:“罢了,咱们认栽。四位好汉武艺绝伦,讲打,我们是万万讲不过的。要杀要剐要银子,几位好汉赏下话来。”
他自从当初被胭脂虎“强制募捐”过一次之后,只当江湖人都是胭脂虎这样的女贼,而且看对方手下留情,并未擅下杀手,那么也不像李文藻的人。既然明知道打下去也是个输,还不如趁着现在停手,彼此脸上还都好看些。
说着话,严鸿已将自己腰间佩带的那把绣chūn刀的刀鞘解下来,连同先前已经抽出的那把怎么看也是装饰xìng远高过实用xìng的利刃,一起扔到地上。他这一带头,旁人也自知打下去也是有败无胜,只得垂头丧气的把兵器抛了。说来锦衣卫横行天下,能止婴儿啼哭,如此狼狈的时候倒着实是不多。
那紫衣女郎恶狠狠的瞪着严鸿,依她本心,却是要刺对方几个透明窟窿方才出气。
青衣丽人和紫衣女郎相处多时,彼此之间,言行都甚默契,见师姐这般表情,早已熟悉她的心思,急忙以传音入密之法道:“师姐,不可莽撞。这严鸿虽然是jiān臣之孙,然而当初曾在永平庄破白莲教yīn谋。此次白莲教的倭寇,也想要杀他。我等若是在这里动了严鸿,却是帮了白莲教的忙,师父那里可是难以交代。”
她姐妹二人师门与白莲教势同水火,师门对白莲教徒可谓恨之入骨。严鸿虽然与她姐妹也有家仇,但论起来,却还是公义大于私仇,只因为永平庄那一件事,反而在姐妹俩这里弄下了免死金牌。
紫衣女郎也知其中厉害,当即强压怒火,紧咬银牙道:“呸!瞎了狗眼的小jiān贼,你却把我们姐妹当做了那拦路剪径,不知廉耻的山贼!实话说,本小姐今天要杀的,是那倭酋徐海,与他人无干。你们若要命的,都滚!”
严鸿知道对方是奔着徐海来的,这倒不算意外,毕竟这一趟下江南,遇见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冲着徐海来的。看对方这情形,多半不是李文藻的党羽,而是民间正义感泛滥的武林人物。想到此,心头稍定。首先不管来的是谁,都比来的是李文藻爪牙给严鸿的厌恶感要弱。其次这个时代,还是官府占据优势,所谓江湖侠义,跟盗贼也仅一线之差。武林人一般是不敢公开和官府为敌的,尤其是锦衣卫这种强大组织,寻常江湖人自然有多远躲多远,万不敢招惹。
意识到这一点,严鸿不慌不忙,开口道:“这杀不杀徐海的事,暂且不说。倒要先请教姑娘,在下这分瓣梅花计,自以为高明的很,却不知是如何被你识破?”
这也是文艺作品中惯用的套路。那些电影、小说中的反派,往往废话特别多,最喜欢把自个如何取得优势,有什么牛逼之处,絮絮叨叨给正派从头显摆一遍,然后被随后赶来的正义力量消灭。
如今,严鸿虽然也不清楚到底他和这紫衣美女谁是正派谁是反派,也没啥可以指望的援军,但不管如何,引导紫衣女子犯同样的错误总是不会吃亏的,哪怕拖延得徐海晚几分钟死,也多万分之一的希望。
果然,严鸿这一计取得了初步成功,那紫衣女子轻轻一哼道:“分瓣梅花计?这等下三滥的伎俩,也只好哄赚李文藻那等蠢材。你把那两个次一等的海盗放在往东的路上,却要引我们误解这是徐海。然而人再能易容换装,你向东那一路的马夫,却把马车赶得飞快,这哪里像是坐了个怀孕妇人的模样?其他几路,也是一般。唯有你这东北一路,马车压着速度行驶,徐海的婆娘自然在这车中了。只要盯住了这辆马车,自然就能抓住徐海,这又算的了什么?”
紫衣女郎xìng好争强,万事都要去争那魁首头名。听严鸿夸耀分瓣梅花计了得,便也毫不客气,直直说出对方破绽。只是,她选择xìng遗忘了,其实这破绽是自己师妹发现并提出的。
严鸿这才恍然,原来对方是从王翠翘身上看出了弊端。想来也是自己用计不周,应该嘱咐其他几路疑兵,都把车赶慢一点的。但事到如今,懊悔无用,他只得道:“不想姑娘不但貌美无双,连心思也是如此缜密,在下能败在佳人手中,倒也不冤。”
闫东来在前世销售的经验就是,首先赞美是溶解坚冰的无二法门,万能道具,无本神器。其次,永远不要吝惜赞美一个女xìng的美貌。不管是什么样的女xìng,都乐意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年轻、漂亮。这个与身份地位无关,而是与天xìng有关。严鸿先前请紫衣女郎指出自己计策中的破绽,本来就是给她一个炫耀的机会,满足其内心虚荣。现在就势再捧她几句,指望让她芳心大悦,待会儿看能否手下留情。
那紫衣女郎听到对方夸奖自己貌美无双,心中自然不会因此生气。只是这种恭维听的多了,不觉新鲜。可这厮是个什么货sè,自己是清楚的很,如今死到临头,还称赞自己漂亮,莫非也存了什么下流心思?
想到此,紫衣姑娘俏面越发生寒。若不是顾忌师门立场,师父态度,怕真要动手过去宰人了。她按捺心中愤怒,冷声道:“狗贼,你少说废话,速速让徐海滚过来受死,替那万千枉死黎民报仇血恨!再要多言,当心我一剑把你也杀了。”
严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百试百灵的拍马功,在这个美女面前全无作用?又见对方说的全无转圜余地,不由有些焦虑。正在想办法时,那徐海在一边喘息稍定,眼看今rì这情形,自己必然无幸,却又何必再连累余人?当即高叫:“徐海在此!要杀便杀!”
严鸿忙伸手拦住:“姐丈,你不可如此。你这条命过去没什么值钱,杀了也就杀了,如今可关系着大明东南的安宁,切不能这样轻易送掉。”
紫衣女郎冷笑一声:“小jiān贼,你居然做了这万恶倭寇的小舅子,看来严门一党,果然尽是衣冠败类!你若拦我,便是包庇倭寇,本姑娘取你项上首级,也不违侠义!”
第二百六十章舌战对肉搏
正说着,却听到传来王翠翘那娇弱的声音道:“奴家徐门王氏与二位女侠施礼了。。”
严鸿回身望去,见王翠翘已自马车上下来,分别由徐海、绿珠左右搀扶着。她身怀六甲,又加上情绪郁结,神sè颇显倦怠。她却不看严鸿,缓缓来到二女的面前,盈盈下拜道:“奴家王翠翘,拜见两位女侠。”
那两个女子都看的出她有身孕,青衣女子待要伸手yù扶,瞅见师姐的表情,终究没伸出手去。两个女侠,左右一闪,却不受王翠翘的礼。紫衣女郎道:“少来这套,我们又不想杀你,你却又何必来行此大礼。若是顾惜你腹中的胎儿,便给我回车上老实待着,保证不会少你一根头发就是。”
王翠翘也不起身,只是跪在地上道:“二位女侠虽然不杀奴家,却要令奴家腹中胎儿失去天伦,让他一出生就成为孤苦无依的孤儿,奴家又怎能起身呢?二位既然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侠,却怎忍心害的奴家孀居守寡,害奴的孩子失怙?还请放过我的相公。”
紫衣女子柳眉微竖,喝道:“你此刻却又作这可怜相了。你腹中胎儿失去天伦,你成为寡妇,自以为可怜。然而沿海百姓,被你男人带着倭寇海盗,杀戮劫掠,至于父子失散,夫妻永诀的,不知有几千几万?如今却还说些什么?”
王翠翘答道:“女侠教训的是。我相公罪孽深重,果是万死不辞。女侠若是一定要杀,就将奴家连同腹内的胎儿一并杀了,让我们yīn间团聚,好过yīn阳永隔!”说到此处,美目泛红,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下。
此时,后面那两条身躯高大的汉子也已经赶到,四个人把严鸿一行紧密包围在其中,想要逃走已是无望。那紫衣女郎看王翠翘哀哀哭泣,沉吟片刻,微蹙娥眉,冷声道:“海盗婆娘,你在这里卖可怜相,当我真不敢杀你么?倭酋贱妇,便是一剑杀了,却又算得了什么!”说着话,就要挺剑上前。那王翠翘却身子一动不动,低垂螓首,引颈待戮。
“住手!且听我一言。”严鸿没想到,对面这个貌如天仙的美人,竟然如此狠辣,怎么说杀就真要杀呢?看这架势当真是要一剑刺下来,王翠翘却似是真存了寻死之心,急忙喊住。
却不防身后两条大汉中,使铜人槊的那条汉子开口怒骂道:“小jiān贼,此地也有你说话的份么?二位妹子不肯杀你,我却不管那许多!你爷爷、你爹祸乱朝廷,残害忠良,手上多少血债!待我先打杀了你,为叔父报仇再说!”
这汉子人高马大,声音洪亮,这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惊雷相仿。接着,迈动虎步,高举独脚铜人,就要朝严鸿砸过去。
邵安、陶智、严峰、严复四人虽然已经将兵刃、暗器都抛了,但也不能眼看着本卫长官、大少爷被人活活打死。四人齐声叫:“不可动手!”身形微纵,赤手空拳便要迎上。料来以四对一,阻上一阻还是没问题的。此时却听那青衣丽人却喊了声:“曾家哥哥,不可妄动!”
这一直以来,皆因为紫衣女郎模样实在太过明艳照人,光彩夺目,而青衣丽人虽然也称的起的绝sè,但两相比较之下,却似被众人的目光冷落在了一旁,也没人注意她。甚至听她这么一喊,严鸿才意识到,哦,原来这还有一个啊。
别看那两个大汉人高马大,相貌威猛,如同天庭神将,可吃这青衣丽人一喝,就此不再上前出手,只得放下铜人,退到一旁。邵安等四人便也停步,却看这劫道的还耍什么花样。
几个人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紫衣女郎传音入密,问青衣女郎道:“师妹,你为何阻拦曾家大哥动手?他们来打杀这个小jiān贼,师父总不会怪到咱头上。”
青衣丽人回道:“师姐,这却如何能成。师父她老人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jiān贼真若吃曾家大哥打死了,师父不过问,万事无妨。师父若真要过问起来,纵然不是咱们亲手打死的,可四个人一路做出事,怕也难免被师父责罚。她老人家又如何不知道,曾家二位哥哥,对咱姐妹俩言听计从?”
严鸿却不知道这两人在商量什么。但见那大汉既然不再提槊砸人,胆气一壮,赶紧奔过去,同绿珠一起扶起王翠翘,又对两女侠和两大汉道:“几位好汉,既然截杀倭寇,口口声声以侠义英雄自居,却怎么忍心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那紫衣女郎一双凤眼直瞪向严鸿,两道凌厉的眼神直若刀剑利刃一般,一瞬之间,竟然让严鸿不敢与之对视。却听她樱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徐海自为寇以来,犯苏州、常熟、嘉兴、湖州,攻打州县,掠夺财物,荼害黎民苍生。被倭寇所杀之百姓成千上万,其中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也不是一个,怎的,只许他杀人,就不许旁人杀他?”她语音如林间莺语,可是吐出的字句,却是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徐海听到这,头垂的更低。他原本是极为剽悍骁勇之人,否则也无法在那海上匪群之中立足。然而如今听到这紫衣女郎的话,直如钢刀扎心,让他无言以对。若是他自己在此,大可说让对方把自己杀了,一了百了。只是顾怜着身怀六甲的爱妻,还有方才严鸿说的那立功赎罪的开海大计,此刻却是不能这般爽快地自己就死。
严鸿见紫衣女郎几句话说出,脸上杀气更盛,心知若是不能说服对方,怕是徐海一家真要被对方杀个干净。如此一来,那自己一番辛苦就全都化为了影,反而让那李文藻捡了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的个老天,这他娘的也太冤枉了!
想到此,严鸿将心一横,瞪大两只眼睛,直直迎上对方的眼神。这也是一种所谓心理较量,比的就是内心的意志力。按说,紫衣女郎多年习武,早已是天下第一流高手,其心志坚定,远胜常人。只是严鸿这双眼睛,十分不老实,对视一阵,又往女郎脸上打转,甚至时不时往下一瞥,扫到脖颈、胸前。那女郎被被严鸿这么一盯,脑子中却又想起那rì树林中所见之情景,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加急,不自觉将头微微偏转。
严鸿见自个的眼神攻势取得了优势,颇为得意,趁热打铁道:“女侠的话说的倒是不差,这徐海杀人如麻,确是死有余辜。可是却有一桩,如今天家圣旨都饶了他的罪过,许他改过自新,怎的女侠这里却又比陛下更加圣明了?”
哪知此话说出,紫衣女郎银牙紧咬,怒道:“胡说!陛下定然是被jiān臣蒙蔽,才会如此下旨,否则断不会有这么糊涂的事,不会!”这紫衣女郎却又想起自家遭遇,这也是她心魔所在,一旦触及,说话情绪便不复方才那般平静,而且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仿佛智商大幅度下降一般。
严鸿看紫衣女郎发急,越发气定神闲道:“什么?天家被jiān臣蒙蔽?不知女侠何出此言?天下大事,人人可上奏天子,身为朝臣,自然要知无不言,由天家圣断。天家聪明过人,神目如电,却不知哪个jiān臣有这么大的能耐,竟能蒙蔽天家?”
紫衣女郎急道:“还说没有!若不是有jiān臣蒙蔽天家,天家怎能赦免这罪恶累累的倭寇徐海!”
严鸿叹了口气道:“女侠休要急。以你这般说,天子赦免徐海,便必然是被蒙蔽,只有天子下诏诛杀徐海,这才不是乱命。即是说,天子所做的决定,还得需要看看是否合你们心意。若是合你们心意,那就是圣明之举,若是与你们所想的不相合时,便必然是受了jiān臣的蒙蔽。是也不是?然而若按这般说来,到底谁是天子?”
严鸿最后这句话,乃是给二女侠扣上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然而紫衣女侠早被严鸿“天子”“你们”“徐海”给绕来绕去,脑子都有些糊涂了。她原本并非长于口舌,更兼此刻触动心事,情态失常,一时哪里能辨得过来?只是妙眸圆睁,丹唇微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严鸿见自家以口舌之利,说得这美女张口结舌,心中大为开心,又向前踏了一步道:“天子居庙堂之上,身边辅弼者无不是名臣大家,所见所闻,非是村野之人可比。这样英明之主,能干之臣,怎的见识就不如你了?就以徐海而论,杀了他,难道能令沿海千千万万死去之人复活?留着他,让他将功折罪,于朝廷立功,扫平东南倭寇,保大明朝海疆太平,这不比杀了他要强的多?天子此事,分明是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这事又糊涂在哪?我看,你才是真正糊涂!”
第二百六十一章顺逆之争
严鸿前世出身本就是指望嘴吃饭,加上是键委会资深成员,没少在论坛里与人论战对喷。。所谓术业专攻,单论口舌嘴炮之能,紫衣女郎这种武林豪杰,却只有被他肆意蹂躏的份。
紫衣女郎也没想到,这个浮浪纨绔相府衙内,嘴巴竟然如此难以对付。但依旧不肯认输道:“少要巧言遮辩。徐海乃是倭寇,满手血腥,为害甚多,他只能为恶,又有什么本事为国朝立功?又有什么能耐造福活人?”
这时,那使撼天锤的汉子大声道:“夏家妹子,这厮是jiān臣的孙子,嘴里颠倒黑白的功夫必然了得,你又何必与他废话?待我一锤砸烂他的狗头,与我叔父报仇就是,哪有许多时间与他扯些有的没的!”
说来,这使锤汉子简单粗暴的手段,倒是收拾严鸿这种货sè的最佳方法。嘴炮众就怕遇到实干家。虽说国朝从来讲究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用石盘,但真正石盘直截了当抡过来时,什么上士中士,什么笔端舌端,也都一起砸个粉碎了。至于为叔父报仇云云,严鸿也没往心里去。严家得罪人多了,可谓血债累累,遍地是仇家,遇到报仇的丝毫不奇怪。
只是那姓夏的紫衣女郎道:“大哥莫要莽撞,你这一锤砸死他,难道是我说不过他?”语气却已带上了几分不客气。原来这夏姓女子在江湖上闯荡,好胜心重,凡事都要争强斗胜。她与严鸿斗口,原本早落了下风,却偏生不服,定要争个乾坤。
同行这几个人如何不知她的xìng情?见她翻了脸,那使锤的汉子只得憨憨一笑道:“妹子,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怕耽搁了功夫,惹得官兵前来,误了杀倭寇的大事。”嘴里一边说,却看紫衣女郎脸上严霜渐起,终究不敢向前,又讪讪退了回去。
严鸿见这女子果然有些门道,连那巨无霸一样的大汉都怕她一头,却也暗自称奇,赶紧点头赞美道:“夏女侠,好气魄,好豪情!”
那紫衣女郎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是问道:“你倒与我分说明白,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严鸿点头道:“那好,今rì我落入夏女侠手中,原本这条命已不在自家。既然夏女侠不肯仗势逼人,定要听我的道理,那我就与你说个明白。严某死不足惜,这番道理,却不能被人误解了。夏女侠虽然见解高明,听听我这一家之言,却也未必不能收他山之效。”他舌灿莲花,却已隐隐埋下伏笔,若是这姓夏的女子待会一言不合要取他xìng命,那就成了“仗势逼人”。想来对这种江湖中人,这句话或许可以延缓下砍头时间。
紫衣女郎听得严鸿口中,隐隐赞她,也微微有些受用,喝道:“快说,别啰嗦!”
严鸿道:“既然如此,我且说来。夏女侠,别的不说,我只问你,那徐海也是大明百姓出身,也不是生在匪盗之家,更不是倭国异种。他为何放着好百姓不做,却要去做倭寇?而当今海上,十倭九华,真倭并不多见,为什么这些大明百姓,甘愿与异国之人合作,为匪为寇,荼毒本国?”
那紫衣女郎一身武功在同辈之中鲜少抗手,江湖闯荡中,为人也称得起聪明。然而她继承祖辈的执拗之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些凡事一根筋,很少多转几个角度想想。严鸿这样一问,她不假思索回答:“那是沿海jiān商匪民,贪图重利,不顾忠义廉耻,甘为匪寇,荼毒故园。天下这种人难道少了?你严家本是累世jiān臣,却偏有那么多衣冠败类,趋炎附势,甘为走狗,共同残害忠良,这却不是一样道理?”
严鸿心道,你这紫衣妹纸倒好生厉害。这话若是放几个月前,严鸿虽不至于对答不上,却也抓不住她的破绽,只能弄成个各说各的,互骂五毛七分的局面。然而今rì严鸿早非吴下阿蒙,一路上与王翠翘、徐文长、徐海等人多番攀谈,他对沿海倭情的掌握,对倭乱的来由,早已远胜这紫衣女侠。
当即,严鸿微微一笑道:“以夏女侠所见,倭寇大起,皆是沿海商民不好了。可是这沿海百姓,一方面常受倭寇侵扰之苦,每每组建乡勇民团,奋力杀寇,多有功劳。可同时,对于很多海商倭寇,他们又暗中沟通,卖粮食蔬菜给倭寇,甚至为倭寇打造海船。请问夏女侠,若说这百姓贪利无耻,他们为何要捕杀倭寇?若说这百姓忠勇,他们为何要勾结倭寇?倭寇本是百姓,百姓本是倭寇,然而百姓成了倭寇,却又反过来祸害百姓。倭寇尽是百姓,则我大明官军剿倭,便是杀了百姓。而官军本多百姓,两下暗中勾结,不在少数。最终国乱民苦,却只肥了少数贼酋巨商,这局如何可解?这般循环下去,这沿海千里的人寰惨剧,何时能休?”
严鸿说到此处,已然动情。这在保险销售中乃是家常便饭,你不说得顾客感慨世事无常,担忧家人幸福,唏嘘落泪,他如何肯掏钱买你的保险?他这番话说出来,感染力极强。不但自个慷慨激昂,悲天悯人,眼中带泪,而且自家的几个总旗、家丁连同徐海夫妇,也都被深深倾倒折服。至于对面几个侠客,好像也受了些触动。
那紫衣女郎犹然硬绷着脸,不肯认输。但是这种涉及到国朝顽疾的难题,即便你抛给朝堂官吏,都未必能答的出来,更别说她只是个江湖中人。被严鸿这连环炮的一阵发问,她只是站着,脑子里乱麻麻地旋转,却不知该张口说甚么。
眼见把这个如同出尘仙女一般的女侠弄的有些尴尬,严鸿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亵渎女神成功的恶趣味感觉。心中暗想,要是有机会多调戏几次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个cāo作起来危险系数太高,还是少作死为好。
于是严鸿咳嗽一声,接着道:“我大明海疆万里,万国敬仰,中华物产丰富,若是与海外各国互通有无,那是财源滚滚,国泰民安。可是近年以来,天朝闭关锁海,禁止沿海百姓下海通番,近些年甚至连渔船都限制了。所谓靠海吃海,百姓不能通过海贸谋生,他们又该如何过活?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从普通百姓,沦为走私海商。茫茫大海,全无法理,遇见官兵要逮捕,遇见海匪要截杀。他们要想自保,只有通过武力。而一旦开始持刀对抗官兵,自然也就走上了武力犯禁之路。再加上少数jiān贼蛊惑,海外夷人的参合,也就从良民变成了强盗。反正破一条律也是破,破一百条也是破,他们也就破罐破摔,干脆干起劫掠沿岸州县的勾当来。他们地理熟悉,人情清楚,劫掠起来也方便的多,而造成的危害也大。”
紫衣女郎听严鸿这般说,冷冷一哼:“这通番为盗的事,你倒也看的明白。正因为如此,更要严厉海禁,免得一般jiān民勾结倭寇夷人。如你所说,十倭九华,只要能禁绝下海之事,自然倭寇无源,容易剿灭,我海疆也自安宁。至于那少数jiān贼,徐海便是一个,今rì我定要取他xìng命。”
严鸿呵呵一笑:“夏女侠,你以为倭寇之源在海禁不严,在下却以为倭寇之源在海禁太严。江南千万百姓,谁个不想养家糊口,发家致富?朝廷如今不但禁通番,还禁出渔,然而利字当头,为一家生计,敢于冒险出海的,大有人在。正因为朝廷严禁,这帮人为了活命,才不得不依附海盗。也正因为如此,你去沿海看看,许多地方百姓,对倭寇、海商非但不加仇视,反而多有通曲。说到底,百姓之求,不过一饱暖。若是一味海禁,不能让沿海百姓得安生计,那么江南千万百姓,尽是倭寇之源。你杀一个徐海,便有十个徐海出来,纵然你武功盖世,也只是一人,请问你能杀几个徐海?能救多少百姓?以我看,还不如问你剑下杀过多少曾是百姓的倭寇,救过多少要作倭寇的百姓?”
说到最后,严鸿提高了调门,这番话,让紫衣女郎也不禁悚然。她闯荡江湖,自然也知道倭寇之害。单说武林中人,也有不少投入抗倭之中。胡宗宪就曾下命令,让南方众多寺庙的护寺武僧集合起来,组成僧兵以抗倭兵。其他各大门派中,也有不少好手与倭寇交战,胜负死伤互有,但要想把倭寇消灭却是势比登天。
最让人头疼的是,你在这里击溃了一股倭寇,眼看着只剩小半逃走,可是过不上几个月,又有大批倭寇登陆,人数丝毫不少。如今想来,却正是严鸿说的道理,老百姓活不下去,甘愿为寇,又如何灭的过来。总不能把江南可能当倭寇的老百姓全部杀光?这样看来,难道海禁之事,真的不可一概而论?不,不可能,海禁怎么能错!紫衣女郎又不禁陷入了暗中抓狂的状态。
第二百六十二章将军献头
严鸿见对方不说话,知道自己这番话略有生效,赶紧乘胜追击道:“就以浙江为例,守着出海口,不向海外贸易,赚海外的银子,岂不是抱着金饭碗要饭?因此我yù上奏天子,开海通商,给老百姓一条生计,这样釜底抽薪,大家都有钱赚,自然不会去当倭寇了。。”
这时那青衣女侠却插了一句:“我听闻前番胡宗宪与赵文华这jiān贼联名上奏,yù开海通商,可有此事?”
严鸿听这话,心想赵文华赵老伯的名声,我也知道不太好。这会儿确实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当即道:“赵文华确是一个jiān贼,但他说的开海通商之事,却对大明朝廷与百姓都有好处。正所谓大粪也能肥田,女侠倒不必因人废言。而那胡宗宪胡大督宪,他带兵力抗倭寇,二位女侠不会不知。可是开海通商又谈何容易?先前数十年间,海禁森严,百姓下海便得自备武力,如此倭寇趁势而起,纵横猖獗。而我天朝水师,缺兵少船,难以独力当此大任。因此胡老督宪设计招安徐海,便是以之为契机,收倭寇为朝廷义勇,剿灭余寇,保障海疆安全。二位女侠若是这里杀了徐海,难免使大计毁于一旦。”
那紫衣女郎听严鸿侃侃而谈,不由问道:“就算赦了徐海,你能保海疆就得安宁,倭寇就得剿灭?你就不怕放了他之后,徐海猛虎归山,继续为盗?”
严鸿道:“自古做大事,岂有不冒风险的?比如说释放徐海一事,我只看徐海虽然罪恶累累,却也不似那全无信义之辈,姑且信之,但行chūn风于前,寄收夏雨于后。夏女侠要我保他不再为寇,保海疆从此安宁,这事我如何能作保,就算作了保,又顶得甚么用?徐海若去而复叛,烧杀江南,我的脑袋自该被皇上砍下,也就是了。但有一事,我是却知道的。那便是,如今陈东、叶麻陈兵海上,虎视眈眈,直yù登陆烧杀,借着为徐海报仇的幌子,破坏开海大业。只要徐海一死,那汪直就无法再勒令停战,这班穷凶极恶之徒,自然不会客气。到时候倭兵一动,沿海之地,必遭兵灾,受荼毒的百姓一样不会少。而这一番撕杀下来,rì后再想招安势比登天。从此,朝廷对倭寇就只能打,而不能招安。这样反反复复厮杀下去,却不知有多少军士要浴血沙场,有多少百姓要死于兵火。这些军民说起来,却都是死在你夏女侠这一剑之上。一剑之间,杀黎民兵将万千,这般豪赌,夏姑娘若下的去手,就只管动手。云来客栈外窄巷之中那九具尸体,他们想做的事,怕是被你完成了!”
严鸿这一大篇慷慨陈词,有理有据,真可谓掷地有声。这番话要是对付李文藻、严世藩之流的朝廷官员,可说是半点作用没有。这些人在乎的是自己的声望脸面,利益得失,至于百姓黎民,管他去死!
可是这紫衣女郎则不同。她本出身名臣之家,家训即向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此后驰骋江湖,立身秉正,是非观念却已经到了有些僵化的地步。现在被严鸿套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自己一剑下去,等于成了倭寇荼毒沿海的帮凶。虽然现在徐海等人已在手中掌握,她这一剑,却又如何刺的出?更何况,她想起前几rì在那窄巷之中,那个口念白莲切口的倭寇,分明也是要煽动百姓杀掉徐海。如果自己就此杀了徐海,无形中成为白莲帮凶。若当真如此,最严重的后果,恐怕就要被师父执行门规清理门户了。
可是一想到自家的遭遇,紫衣女郎又不禁悲愤起来。当今皇帝居住宫禁之中,忠jiān贤愚不辨,是非善恶不分。九年前,一道圣旨,就让自己家破人亡。如今又是一道圣旨,让一个名声恶毒的倭寇得以成为良民。眼看着这昏君乱命肆行,她却又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一时之间,真是芳心乱颤,进退两难。
那使锤的大汉却没这么多心思,眼见那紫衣女郎不知如何处置,便忍不住道:“夏家妹子,哪有那么多说道!让我一锤一个,先把他们打发了。真若有倭寇来犯,我等忠义盟好汉,再一刀一枪,和他们干便是!”
严鸿心中此时把这对暴力肌肉男的祖宗十八代已经挨个问候了一遍,心道你们这种思维方法敢不敢再简单一点?要都这样搞,我们这种嘴炮者该怎么混?
那紫衣女郎被这一喝,却反倒下了决心,摇头道:“曾家兄长,使不得。倭寇若真是大举入侵,我们又能杀的了多少?让沿海百姓涂炭,这个罪过,我们担不起。”
那使锤汉子道:“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这一番不是白费力气了。”
那紫衣女子沉吟不语,眼神一转,却又看到严鸿那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原来这厮见自己一番话说动了这美女,正自偷着乐呢。这一下,紫衣女子不由怒气暗生,便道:“曾家大哥说的也是。严鸿,我们忠义盟,出手向不空回。今天若要放过徐海,除非你们拿一颗头来抵。我便让你来挑,你们这里另有六人,拿谁的头来抵徐海的头?”
严鸿万没成想,还有这一遭。这种场景,往常只听说万恶的侵略者使用啊,怎么这艳若桃花的美女,也出这么狠的主意?顿时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茫然道:“这算什么道理?”
紫衣女郎冷笑道:“不是道理,是规矩。道理可以讲,规矩却不能破。”
严鸿尚在沉吟,陶智早在一旁道:“长官,小的探事不明,本就犯了死罪。现下就把我这颗头颅抵给这位姑娘就是。”
严鸿却怒骂道:“胡说八道!咱大明朝的律法里,哪一条写着轮到江湖中人来断咱锦衣官校的死活了?这种废话,你休得再说。”
绿珠却站起身来说道:“二位女侠,就用小婢的头来抵,放过我家小姐和姑爷就好。”
这小丫头一路来沉默少语,顶多是安慰下王翠翘,不料大难当头,却来了这么一出。便是严鸿,虽然知道绿珠对徐海一往情深,却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果决,禁不住暗自赞叹。
他却不知,这绿珠心中想的是:我今儿在这里,被这女侠一剑杀了,姑爷却能记我一辈子,记着我这为了他死了的小绿珠。可如果这一番回到海上啊,瞅姑爷这架势,早晚还是要把我送给严鸿,来报答他的恩情。我宁可死,也不要被送给这人。
她这般想法,旁人自然体会不到。紫衣女郎扫了一眼严鸿道:“严鸿,你可打定主意了?就用这小丫头的头,来抵徐海的头?如此倒也上算。”
王翠翘听得,想要迈步,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口中说道:“使不得!二位女侠,若要杀,奴家情愿用我的命来抵,不要杀我绿珠妹子!”
其实若要严鸿依本心而论,倒真是不介意牺牲掉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换一行人的平安。只是他看出对方既然是江湖侠客,那么这所谓一头抵一头的说法,未必是什么规矩。结合自个穿越前看的诸多武侠小说剧情,若真是答应了拿小丫头的命来换,说不定就弄巧成拙了。更别说,见王翠翘花容失sè的模样,严鸿自然更下不了狠心。听得王翠翘愿自以身代,严鸿喝道:“这个也不成!”
紫衣女郎瞅严鸿左右为难的架势,心中暗自得意,一对妙眸凝视着严鸿道:“严鸿,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磨叽。快快选个人出来,否则,我就拿你抵数。”
虽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严鸿听得还是心下一沉。按说,紫衣女郎说这话的神情冷漠无比,透着一股凛冽杀气。只是她实在太过美貌,连带那种负面的压迫感和恐怖感,就下降了许多。严鸿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就算真的这美女一剑杀了,貌似也是个很香艳的事啊。
当然,这种荒诞不经的YY很快被他自己驱散了。严鸿静下心来,略一思索。他既然吃定对方是江湖侠义,不是邪派魔头,也非李文藻的爪牙,胆气就壮了许多,加上刚才一番舌战,又是自己占上风。两下寻思,严鸿心一横,索xìng面带微笑,大大方方说道:“照啊,那便依夏女侠之意,在下用一己之命,去换徐海不死就是。你等杀了我之后,可不能失信。”
根据前世看的段子,在严鸿想来,说完这话后,对方必然是娇躯微颤,心神大震,被自己的慷慨所折服。然后,自己再发动嘴炮大技,舌辩一番,让对方不至于动手结果自己,也就皆大欢喜了。再说这些人也不是天兵天将,必有来路。纵然他们自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杰,但总有家小。真要随便杀了自己这个锦衣千户,难道不怕连累死一户口本么?所以说,这笔买卖多半还是值得下注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新恨旧仇
哪里知道,他这甘愿送死的话刚一出口,那使锤的汉子已经按捺不住,大喝道:“如此正好!待我砸碎了你的狗头,来祭奠我那屈死的叔父!你给爷爷记住,爷叫曾华,我胞兄叫曾荣,三边总督曾督宪,就是爷的叔父!”
严鸿心中暗叫坏了,曾家的部将去年在nǎinǎi寿宴行刺,就差点把严府杀个血流成河。。今儿自个在这荒郊野外,却遇上曾家的侄儿,恐怕得彻底玩脱了。
这曾华话说的快,动作也不慢,几步冲过来,抡起手中大锤,严鸿只觉得一阵冷风刮面而过,眼前一个黑影遮住太阳,却是那大锤从头顶上就要打下来,只吓得眼睛一闭,双腿发软。
那几个锦衣官也没想到这莽汉说打就打,赶紧纵身起来,待要动手。只见眼前青影闪动,一只小手已经抓住了曾华的手腕,正是那位不声不响的青衣丽人。
说来曾华身高马大,那一只骨节粗大的手,足足顶得上这青衣丽人那羊脂美玉般的纤手两只大。可他吃这女子一攥,却如被铁钳夹住。这柄六十斤开外的重锤,也被拉得往外一荡,砸在严鸿脚前的地上,溅起一些泥土,却扑了严鸿一脸。
曾华与这青衣丽人相识rì久,自知对方出身名门嫡传,武功高强,实非自己能比。但没想到这妹子的力气却也如此大。眼见这一锤落空,他大惑不解道:“张家妹子,你这是何意?这狗贼自己说的愿意代徐海而死,难道我还不能杀他?”
那青衣丽人松了手,后退半步,但身子却还是斜斜挡在严鸿与曾华之间,柔声道:“曾家兄长,非是小妹有意阻拦,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就算要杀,也不能在此动手。”
那紫衣女郎也点头道:“不错,这小jiān贼城府颇深,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此地先不能动手。”说话之间,她人已跃出,掌中长剑如闪电般迅速刺出。以严鸿的目力,根本看不清她如何出手,却只见须臾之间,除自己外,其他人都已软倒在地。
严鸿一见,不由勃然道:“你等妄称江湖好汉,怎么不守信用?不是说拿我的命换徐海的命,怎么不杀我,倒把他们杀了!”
紫衣女郎看着严鸿,倒似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冷笑道:“怎么?小jiān贼也有慈悲心肠?莫非你希望我不杀他们,专门杀你?”
严鸿咬牙道:“我慈悲不慈悲,管你屁事!不要转移话题,我只问你,你们说话到底算数不算数!”
紫衣女郎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仿佛获得了一场莫大的胜利一般,噗嗤一笑道:“果然是个没见识的。我只封了他们的穴道,省得坏了我的事。紫青双侠,言出必践。既然说是杀你,那自然就不会杀别人。连那徐海的狗头,也寄回他的脖子上。这回你总算满意了?”
她这嫣然一笑,却让严鸿的魂魄几乎都要离体而出。他见的美女多了,如胡晚娘大家风范,胭脂虎xìng感火爆,雪艳娘妩媚撩人,陆兰贞英姿柔肠,王翠翘温情似水,还有如宝蟾、坠儿乃至绿珠,都是各有千秋。可是无论容颜、气质乃至一颦一笑,能如眼前这夏姑娘的,却是半个也无。
他又听对方说自己这帮人没死,才长出一口气。刚想再展嘴炮之能,说的对方纳头便拜,宽衣解带,姐妹双飞……好,后面这八个字纯属口胡,总之是让对方不会下手弄死自己。却见紫衣女掌中之剑向自己身上刺来,二人武功相差何止万倍,严鸿脑海里刚意识到“不好”,身上已经被刺中,剧痛破脑而来,顿时如同一具死尸般倒在地上。
严鸿本以为,这次自己不知道又要穿到哪个位面。可是剧痛之下,却发觉对方并不是想把自己刺死。只是中了这一剑后,痛感瞬间沿着经脉传达全身四肢,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连站都站不住,只得软倒在地,动弹不得。好在前世看武侠小说看的多,知道自己这八成是被点了穴道,心里多少安定了些,心里则YY着,等着,早晚有我捅你的时候……
那紫衣女郎要是知道严鸿心里的龌龊想法,肯定是一剑把他灭了再说。不过她虽能传音入密,却没有读心这种异能。见刺倒了严鸿,便自百宝囊中拿出如意绳。这本是江湖人用来攀登高处所用的绳索,结实无比。她皓腕翻动,葱指交织,三下五除二,就把严鸿捆成了粽子。
严鸿身子不能动,但是嘴却不闲着,口中说道:“这位女侠不用捆,我这动不了。要说捆人,其实我也会捆,要不咱有时间切磋下如何捆人。您要把我带哪去?我说哎,咱还是先聊聊的好,万事好商量。”紫衣女郎见他还在喋喋不休,冷哼道:“姓严的,你这般聒噪,是想让我在你嘴里也塞个麻核么?”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严鸿虽然当不得俊杰二字,但识时务倒是没差,心想真要嘴里塞个东西,那多难受,于是果断闭嘴,任那女侠把自己提起来就走。
这时倒地的几个人也反应过来。陶智先叫道:“二位女侠,你们不可带走我们长官,杀我即是!”严峰、严复也道:“放下我们少爷!”
紫衣女侠又扫了他们一眼,轻轻道:“你们再叫一声,我便在这废物身上割一剑。”这一下,几个人乖乖闭嘴,眼睁睁看着紫衣女侠如同提死猪一样把严鸿半拎半拖带走。严鸿此刻却喊出一声:“几位老兄,你们不必管我的死活,务必护送徐海夫妇去海上,这事关沿海千万百姓的死活,万万耽误不得!”
青衣丽人在后紧随,听他这般喊,却是微微一怔,嘴角现出一丝隐隐笑容。那曾荣、曾华兄弟两也跟着离去。只是他二人气恨不消,趁着离开时,在徐海身上重重踢了几脚泄愤。这哥俩身高将近七尺,一脚下去,怕不有百十斤力气,踢得徐海一声闷叫,在地上翻滚。王翠翘惊得脸sè发白,却喊不出来。
等紫青两位女侠带着严鸿离开,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山谷里这几人身上穴道才解。王翠翘、绿珠两人本就身无武功,虽然紫衣女侠给她们点穴时,手下留情,几乎未用劲力,但在穴道解开之后,身上也是酸软无力,站不起来。徐海给曾氏兄弟几脚踢得上吐下泻,这会儿也趴在地上喘息。另外几人好歹身有武功,倒是能站起来。可是想到严鸿被掳去,都是惊愧交加。
陶智拣起地上绣chūn刀,惨然说道:“邵兄,咱失了长官,回到京中,也不脱军法处置。更别提严家大小阁老的手段,咱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自清楚。还是自我了断,免得牵连家人。”
说完,他横刀就yù自刎。一旁邵安到底心思活络,急忙抓住他胳膊道:“陶兄,使不得。如今还没到咱们弟兄抹脖子的时候。”
边上严峰、严复虽然嘴上不说,心中也道,这一番失却大少爷,我等是没命回严府了。一听邵安这般说,似乎还有希望,赶紧问道:“邵长官,你有什么妙计能救回我家大少,快说来听听。”
邵安叹道:“我哪有什么妙计。只是说来,这几个江湖上的人,若有心要杀长官,就在这里一刀两断,岂不痛快,何必又把人带走?所以我看哪,这事未必没有转机。如今,最好我等先进慈溪府城中,找到当地锦衣百户。再多发公文,往绍兴、宁波、杭州等处,让于得水等部也都协同想办法。他们是这的地头蛇,如果严长官有个好歹,他们也活不成。咱们就在慈溪等候消息。若是找到了严长官平安无事,那自然上上大吉。若真是长官被害,再寻思死活的事也不迟,好歹死个明白。”
众人听的明白,要是能找回严鸿,将功折罪,倒是可免死。要是找到的是死尸,那也只好自我了断,免得受活罪。但说来说去,确实只有这一番计谋了。
可是徐海一行,却是不好再去官府,免得又节外生枝。再加上,倭寇来势汹汹,却也需要赶紧去安抚部众。因此邵安想了一想,叫陶智带着严峰,护送徐海夫妻和绿珠,依原计划出海。徐海却念及严鸿方才舍身相替,不肯自己先走,想要协同一起寻找。
邵安道:“徐海,你却放明白些,我家户侯之所以甘冒奇险,不是想给你施恩,而是为东南大计。你若此刻还在啰嗦,便是叫他一番苦心白费。万一千户有个长短,他舍命换来的大事却也不成,岂不冤枉?”
王翠翘也知事关紧急,不好推辞,一拉徐海:“邵长官说的明白。相公,我等还是赶紧去海上,安抚了部众,见过老船主,再回来相助寻找。”又对邵安说:“邵长官,若是天佑我鸿弟无碍,便让他写一封书信交到徐老夫子处,我自然能收到,也好让我安心。”她心中却已有一个念头,若是严鸿当真遭了不幸,自己生下这个孩儿之后,便随他去到yīn间,报答他的恩义。至于相公徐海,就留给绿珠照顾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故人重逢
分派已定,陶智、严峰护送徐海夫妻启程,邵安、严复二人飞马直奔慈溪府城,直接找到当地锦衣百户林青的门上。。林青林百户听了这一番叙说,不由吓的魂不附体。要当真是严阁老的长孙,陆大都督的爱将,在自己所管的地面上被人宰了,那自己就干脆等着满门皆灭就好了。
当下,林青不敢怠慢,除了撒下自己手上全部人马找人,又找到了当地的世袭指挥使谢文熙。谢家本是世袭的指挥,国朝三品武官,不过如今文贵武贱,三品世袭的地方卫所指挥又不能和锦衣卫指挥这种天子近臣相比,实在是不怎么值钱。
这谢指挥爱财如命,平rì里侵吞军田,虚报兵额,甚至还做着走私生意,连军械都敢倒卖。偏生手脚又不干净,被林青抓了痛脚,不过犯不上得罪他而已。如今事情紧急,却也顾不上许多,林青直接找到对方门上,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发出人马帮着自己找到严长官,否则自己死,也必然拉他垫背。
谢文熙也不敢怠慢,不说林青的威胁,就说那严阁老发起怒来,也不是好惹的。恐怕到时候不只林青满门难保,自己也讨不到好去。急忙调动了本卫所有能动的军士,外加自己的家丁亲兵,以五千六百人的编制,竟足足凑出大约五百官健,实不愧为国朝柱石。点动人马,直向严鸿遇袭之处而去。
此外,林青还写了紧急公文,送到绍兴、宁波、杭州等处,通知当地锦衣卫驻军。这其中,尤其是绍兴锦衣卫于得水最是紧张,心想自个怎么这么倒霉,好容易傍上一条粗腿,这粗腿却给两个女人劫走了。他不但自己发兵找寻,又找到当地卫所指挥侯殿臣,也是拼凑了数百之众,前往边界处搜寻。只是距离甚远、绍兴、宁波之军一时未至,只有慈溪一支人马赶到。不过这几百人马动静也闹的不小,但见白rì令旗穿梭,夜间火把通红,热闹非凡。
然而严鸿遇袭之处,离绍兴、慈溪、宁波府城各有不少距离,而以区区几百的官兵、校尉,在这茫茫山地之中,直如同香油滴进大锅里,要想真把严鸿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大家心里着实没底,只得暗求满天神佛保佑,莫让自己找到的是无头尸身。
这些锦衣官校并卫所军士,又暗中把那二女子及曾家弟兄骂了无数遍,心道等我们回去便禀报陆大都督,将曾铣的妻儿一并宰了再说,前者严府行刺,今朝劫走严长官都与他家有关,他们实在太能闹腾了。至于那两个小娘,若是被我们寻到你的师门,非将你整个门派踏为平地不可。
不说这边官兵、校尉大肆折腾,却说严鸿被紫衣女郎提着出了峡谷,只见路旁树上栓着两匹高头骏马,神行俊朗,看的出皆是千里良驹。二女飞身各上坐骑,紫衣女郎将严鸿面朝下按在马鞍前,口中厉声道:“休的乱动,否则即刻要你的命。”严鸿赶紧点头道:“夏女侠既有令,在下便是斧钺加身,也决计一动不动。”
紫衣女郎哼了一声,催坐骑而行。那曾家昆仲却无坐骑,他们全靠天赋异禀,两条飞毛腿,紧紧跟随。也是他们身材太过高大,兵器又过分沉重,想要找到合适的坐骑并不容易。
说起来,人力当然不能与马力抗衡,尤其是二女所乘骑的又是千金难买的良驹。好在二女对曾家兄弟的脚程也有所了解,只是催马小步行走,并不全力飞奔。紫衣女郎策马在前,青衣丽人紧随其后,偷眼观瞧,却见严鸿不但毫无惧sè,脸上还浮现着莫名的笑意。她不由诧异,说来这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定力竟然这般好,面对生死还能谈笑自如?只是他的笑容,怎么越看越……猥琐。
严鸿当然要笑了。他被横放在马上,与那紫衣女郎离的极近,闻的到对方身上所散发的隐隐香气,非兰非麝,若有若无,只觉如坠云端。一只纤纤玉手偶尔在自家身上按一下,防止坠马,触手处,也让他一阵过电。只可惜俯卧马上,只看得见下面地面飞逝,看不清身边这位美女身材究竟如何。
至于说,自己给人拿去,是杀是剐,这事儿当然很恐怖。可是,就算恐怖,能有用么?北漂一族,哪个不是顶着天大的压力,在某dì dū挣命?再说了,若是真要杀自己,为何不在刚才就宰?
何况一路上,这紫衣女郎携带自己,而不是把自己扔给那两个肌肉兄贵,这个细节也值得考虑。多半就是怕那曾家兄弟把自己想法弄死,因此才不假手他人,如此看来,她还是很在意自己死活的么。她是江湖侠义,自己可是朝廷命官,她敢随便杀自己?越想越觉得安全有保障,也就乐得享受这旖旎旅程。
就在严鸿无限YY脑补中,时间过去半个多时辰,二女的马渐渐慢了下来。严鸿使劲抬头一看,眼前却是一座靠山的小村,错落不过几十户人家。此时天已过午,村子前面也没什么人来往。二女下了马,青衣丽人道:“师姐你带了他一路,怕也是乏了,把他交给我。”
紫衣女郎也不说话,顺手一抛。严鸿只觉身子腾空而起,一阵眼花,旋即又被人稳稳接住。原来那青衣丽人玉腕翻转之间,将严鸿接在了手中。严鸿只觉得一阵茉莉似的花香沁入鼻端,心道:原来这两个美女身上的体味是不同的啊,说来,这青衣女的容貌,虽然不及那个紫衣大美人,不过也算的上少有的佳丽。她两个又是同门,便是能得其中一人为伴,已是莫大福分。要是有朝一rì能一起飞……
那一手提严鸿,一手牵马,口中道:“严小相公,你休要错转了念头。这里是荒僻山村,就算你喊叫起来,也没什么用。再说,真要有官兵来,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等到官军来时,我姐妹俩也只好咔擦一声,先对你不起了。”
听她说话,语气温柔,倒不似紫衣女郎那般冰冷。严鸿也笑道:“姑娘放心,在下自然知道,这里荒无人烟,孤男寡女,我叫破喉咙也没用的。依我说,姑娘不如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反正在下如今五花大绑,只能任你们姐妹二人为所yù为,放下来也逃不脱你们的手掌心,只能乖乖听话,做你们嘴下的羔羊。”
青衣丽人自然不知道破喉咙的梗,只是觉得这厮说的这些话,无比别扭,仿佛不该是当前这种关系该说的话,而且听起来怎么隐隐有些猥琐的含义呢?但毕竟严鸿句句都是服软,加之本身又是位高大英俊的少年公子,看看严鸿被绑着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只是她素来稳重,并没说什么,也没放严鸿下来,自顾牵着马匹来到村西一处院落前。
严鸿看的出,这村子确实偏僻,而且人丁稀少。一路行来,大中午的,居然连个人都没看见。否则看她们带着武器,还绑着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稍微有点智商的也知道去巡检司报告了。对方再如何了得,也只有四个人,只要巡检司发来几十弓兵,她们也未必能挡住。当然,真要到这一步,自己到底是福是祸也说不清楚。
却见四人熟门熟路,径直来到村子西角里一处院落前。严鸿偷眼观看,见这院落虽然不大,修的倒也整齐,却不似一般山村里常见毛糙蒙尘的模样。而院落独处一个小邱南面,隔着一条小溪流,周围左近也没什么人家。那紫衣女郎径直上前,轻轻扣门,只听门里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这声音严鸿听着略有些耳熟,一时之间想不出是谁。只听那紫衣女郎说道:“是姐姐我。”她平素说话冷如冰霜,不假辞sè,此时倒是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柔。严鸿听到耳中,竟生chūn风拂面之感。
随着门分左右,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走出来说道:“姐姐一早出去,却不知得手了没有?啊!”原来他边说边看,却一眼看到严鸿,不由大吃了一惊。
严鸿趴在马上,这会儿看清了出来的男孩,也不由大吃一惊,心道:没这么巧。原来出来开门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那莫怀古的儿子莫兴祖!一年前莫怀古参与刺杀严嵩,被擒斩于市,家人发配为奴,是严鸿大闹教坊司,将莫兴祖的母亲、姨娘和姐姐强行赎出,又脱了莫兴祖的奴籍,送他们南下回乡。
自那rì京师分别,严鸿本以为彼此之间相见无期,却不成想,过不了许多时候,却又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只见那莫兴祖怔怔站着,张大嘴巴,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鸿只怕对方年幼,张口就把自己认出来,露了彼此的关系。他并不知道这一家人和几个江湖人士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万一紫青女侠是那种斩草除根的xìng子,那不只自己,他们一家怕也有危险。因此上,赶紧趁几个人不注意,冲莫兴祖努努嘴,挤眉弄眼做个怪相,又轻轻摇摇头。莫兴祖虽然年幼,经历过这许多事,毕竟也不是无知蒙童,便即闭上嘴巴,装傻充愣
第二百六十五章忠良之后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几位英雄既然回来,想必大事已成,快些进来说话。。”一口吴侬软语,听着让人感觉骨头发酥。随之,出来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美妇。这一见,顿时让严鸿身上某个地方陡然发生了显著变化。但见此人,肌肤如雪,素面犹带三分柔媚,不是当年秦淮河头牌雪艳娘,又是谁人?严鸿不由暗叹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雪艳娘见了严鸿,也是一惊,却不似莫兴祖那样大惊小怪,只是妙眸盯住严鸿面孔,目光中隐隐闪现一丝疑惑和询问的意思。严鸿要紧对她也眨眨眼,心知方才莫兴祖露了表情,这会儿就算要假装不认识,也是不可能了。
紫青二女与那曾氏昆仲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如何看不出有问题。紫衣女郎问雪艳娘道:“怎么,你们认识这厮?”看来,他们消息并不灵通,对先前京师发生的大闹教坊司一事居然并不清楚。
雪艳娘冷哼一声,不动声sè道:“不错。严阁老的长孙,名动京师小阎王,又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到教坊司那夜,接的客人就是他。”她这话说的甚是巧妙,不提对方替自己赎身,以及对方压根未曾侮辱清儿、刘氏,反而被自己piáo了之事,单说客人是严鸿,却也不算说错。
严鸿心中暗自点头称赞。雪艳娘这样一说至少掩盖了莫家四口人和严鸿的密切关系。他干脆口中大声道:“啊哈,雪艳,不想我两个却在这里相逢。一别之后,甚是挂念,别来无恙啊。”一脸关切甜蜜的表情,十足一个浪荡子。
曾家昆仲听说严鸿一人居然去教坊司去找莫家母女三人侍奉,想必做的定是无耻勾当。不由双目怒瞪,牙齿咬的咯咯响,恨不得当场就把严鸿打成肉酱。紫衣女郎也不由粉面生寒,怒视严鸿道:“禽兽!”便是青衣女郎,看严鸿的眼sè也不似方才那般和善。
这时几个人已经走进院子,将马拴到树上。见房门开处,刘氏娘子与清儿也出来迎接几人,待见了严鸿,二人也是面sè一变。清儿张口道:“严……”
雪艳娘一步走到刘氏、清儿面前,双手握住两人的手,大声道:“不错,是严鸿!正是那贪花好sè,滥行无度的小阎王严鸿!姐姐,清儿,这厮前番在教坊司,如何对待我们母女三人,也不必我再说。你们心中的事,我也知道。还是不要和这厮见面,少些烦劳!这外面,自有我来应酬。放着几位女侠好汉在这里,咱们也不必怕了!”说罢,轻轻一推,把刘氏和清儿又推回了房去。
这几位江湖人士,在欧阳夫人寿宴刺杀案之时,已经离了京师。后来虽然闻说洪吉、莫怀古行刺严嵩失败,男人斩首,妻女为奴,但对其中详情,并不很清楚。那会儿又没有电视报纸,也没有**微信,消息在一府一县内传得快,但一般八卦新闻要跨省却没那么容易了。青衣女侠听严鸿做出这样事来,也有些着恼,将严鸿一推,丢在地上,喝道:“严鸿,我想不到你是这般无耻之徒!”
严鸿被随便丢在了地上,虽然身上疼痛,心里实在佩服雪艳娘的急智。当下他就坡下驴,故意道:“我又不是什么君子,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奇怪?难不成我不去,她们就不接别的客人?”
曾家兄弟浑身上下骨头节劈啪做响,大概要不是碍着二女阻拦,就要过去把严鸿撕成碎片。紫衣女郎却是稍稍平静下来,道:“邱家姐姐,是我不知有这一桩事,带这贼子来你们这里,却勾起你们伤心之事。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放心,今天妹妹我就为你们出气!”
雪艳娘苦笑道:“这也没什么,夏女侠何必自责。奴家我本来就是出自烟花之地,那档子事本也算不了什么。好在老天保佑,得遇贵人,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也算不枉了。你们有什么事,奴家自不去管,这里除了东侧的几间偏房,其余地方你们自便。不过为我们出气什么的,倒也不必了。就当做了一场梦。”说着话,拉着莫兴祖退到偏房去。看来如今的莫家,已经俨然是雪艳娘当家。
待等雪艳娘带着莫兴祖出了房间,把兴祖安置到后院,自己进了刘氏的卧室。刘氏和莫清儿都在。刘氏紧张道:“这两位侠女,还有两位大侠,说是要剪除一个为恶多端的巨盗,怎么却把严大公子给捉了来?”
雪艳娘微微一笑道:“这个严大公子,却不知犯下什么事儿,竟落在了紫青双侠手中。遮莫不是贪花好sè的毛病犯了,连她们都敢去招惹。”刘氏道:“不会,那严公子分明是个谦谦君子,在教坊司那样情形,都不肯碰咱母女。这其中分明是有了误会。”
雪艳娘心中暗乐,莫清儿却怯生生道:“二娘,咱得想法救严大哥啊。看这样子,怕是夏姐姐要杀了他呢。”
刘娘子小声道:“傻丫头,胡说些什么。那几个人都是高来高去的人物,咱们如何救的了,又不是在京中有锦衣卫帮忙。哎,可惜一个严公子了。”
雪艳娘冷笑道:“严公子做下什么事,我们未必知道。不过去岁里欠了他的人情,也是该报答的时候了。这里虽然不在京师,锦衣卫的手段,却也未必救不得他。姐姐,清儿,你俩且在此等候,待我去探探口风,再说其他。”
此时四人把严鸿带到了西侧的一间房中,那青衣丽人为严鸿解开了绳索。严鸿的穴道受制过了半个时辰,已经自己解了,身体行动力恢复了大半。只是以他的那点本事,在这四个人面前,解穴与否,其实全无意义。
紫衣女郎以目示意,让严鸿坐下,然后樱唇轻启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不在山谷中杀你?”
严鸿并不说话,只待对方自问自答。果然那紫衣女郎接着说道:“你严家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也该是你们偿命的时候了。只是在山谷中一剑刺死,太过便宜了你,我要将你开膛摘心,祭我祖父及被害的各位忠良在天之灵。”
曾华拍手道:“不错,开这贼子的膛,摘他的五脏六腑!”
严鸿眼看自己即将成为大明朝的解剖学**标本,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好在对方还肯说话,即表示能够沟通,只要能够沟通交流,就有嘴炮的余地。
只是,他琢磨着对方这话,为了祖父报仇,而且,呃……又姓夏?
他脑海里忽然联想到一件非常恐怖之事,脱口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女侠令祖,可是上柱国贵溪公?”
那紫衣女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祖父被你严家害死,你且说,今天该不该偿命?”
严鸿听到这,心中暗暗叫苦道,早知道是这冤家,就该同意用绿珠顶帐。这回麻烦大了,说不定真的要丢脑袋。
他所说的上柱国贵溪公,就是在严嵩之前担任首辅的夏言夏公谨。夏言是贵溪人,因此严鸿以郡望相称。他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后来一路转升,于嘉靖十五年任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后又加封少师、进光禄大夫并生授上柱国之勋,荣宠无二。而且此人为人刚猛秉正,长于政务,乃是个有名的正直清廉之人。
只是他在位一天,严嵩就没有上位之rì。于是严嵩勾结陆炳及宫中太监,暗中下手。几番绞杀,终于嘉靖二十七年,诬陷夏言勾结曾铣意图谋反,导致夏言被杀,妻发配广西,从子、从孙削职为民。
早知道她是夏言的孙女,严鸿也就不敢逞强了。两家仇深似海,夏家从天堂到地狱,全拜自己爷爷、爹爹所赐。自己如今落到人家孙女手里,还想双飞?开膛摘心,剥皮抽筋都不奇怪啊。当然,严鸿本体对于本朝的事,也知之不详。实际上嘉靖二年倭人宁波争贡事件后,正是夏言上书促进严厉禁海。因此在紫衣女郎最初听来,严鸿开海的倡议,也是荒诞不经。
那紫衣女郎见严鸿不说话,当他终于怕了,不由有些得意,一丝冷笑浮上面孔:“严鸿,你今rì要想逃生,是不成的了。不过,若是我问你的话,你能据实而说,或许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严鸿苦笑道:“今rì既已至此,能死得痛快点却也是难得。夏女侠,你想问什么只管明示,在下乖乖听话,知无不言就是。”
那紫衣女郎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只问你,你究竟为何要庇护徐海那倭寇?想来你严府一党,多受倭寇贿赂,那是有的,然而把命都搭上,这倭寇真给了你这如许好处?”
第二百六十六章富国大计
严鸿一听这话,反正是个死,老子乐得装个大义凛然。当即抗声道:“夏女侠此言差矣。我严府收倭寇贿赂,此事我并不知道,或许有罢。然而严府收的金银财宝再多,那是我爷爷、我爹爹的,我又如何会为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送掉自己一条小命?我前番早已言明,之所以要保徐海,是为了招安倭寇,实行开海大计,为沿海百姓谋一条生路,为大明海疆换一番安宁。只要这般计划得成,我一死何惜!”
这番话说来,端的是义正词严,连那曾家两个大汉,都不禁忘了呵斥。青衣女侠听了,不觉又用传音入密之书,低声询问紫衣女郎:“师姐,严鸿说得,似有道理,我等若就此杀他,稍嫌莽撞,且师父那里,又如何交代?”
紫衣女郎亦用秘术回她道:“我等原本要诛杀倭寇徐海,这厮自愿代那贼寇而死,我等就取他性命,也不违侠义道。便是师父问起,我一力承担便是。你且休急,等我慢慢问他。”
接着紫衣女郎又问:“你口口声声开海,开海真像你说的那般有益?海外番国众多,颇多狡诈凶狠之徒,这通番的生意真的这么好做?你身在京师,于海外之事又能知道多少,如何能妄定此论?”
严鸿这时多少有点明白,原来这位夏阁的孙女是位好奇宝宝啊。看来自个这么一说,她是对开海贸易的事产生兴趣,所以才多留了自己一命,来问个究竟。那么这就是个机会,自个好好说,说得她兴趣大增,舍不得杀自己最好。就算杀,也讨好她,让她痛快点吧。
再说,她们现在围着自个,就没人看着莫家一门。这帮人大约把莫家也当成了自己的对头,而雪艳娘脑子又好使,如果能有办法报官那便得救了。至于说出海么,嘿嘿我严鸿没出过,你们也肯定没出过。而作为从21世纪来的人,好歹玩过大航海的,忽悠你们还费劲?
想到此,严鸿更把说书的架子摆开,清了清嗓子,左手一抬道:“夏女侠,说来在下确实常住在京师。不过么,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更别说我另有奇遇。那是数年之前,我曾经在京郊,遇到一个西洋传教士,名叫迈克尔.杰克逊……”
他方要拿出当时忽悠陆炳那套说辞,却被紫衣女郎打断道:“你说的这个传教士,是大佛郎机人,还是小佛郎机人?他为何到京师附近传教?当今万岁尊崇道教,与其他教派素有抵触,怎会允许番人到京师附近传教?”
严鸿不由对这位夏阁孙女要刮目相看了。如今大明朝对于欧洲的外国人,普遍统称为佛郎机人,很少有人分的清,其中还分大小佛郎机(西班牙和葡萄牙)。而这紫衣女郎只是个江湖草莽,居然还能说得出大小佛郎机,这可真不简单。
眼看对方不好蒙,严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人却不是大小佛郎机人。海外有国名为英吉利,他是那里的教士,虽以传教为业,其实是喜周游列国,见识五洲四海风光。他坐船遭了风浪,遇海难流落到天津,后从天津到的京师。说是传教,实际和乞讨类似,官府自然也懒得理睬。我却手闲,周济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找门路南下出海。便是这相会几天里,他教了我不少海外之事。”
紫衣女郎听到英吉利,娥眉微蹙道:“这个国名,好象也听那个番人说过?记不大清了。”随即问道:“那教士既教了你海外之事,想必也教了你番语,你说几句我听,便知真假。”
严鸿这次算是彻底惊到了。难道对面这妹子已经逆天到连英语都懂的地步了?说来自个英语好歹还是过了四级的,诌几句古德猫儿岭,哈罗好啊有还是可以的。问题是,他听古胖子说过,古英语和现在英语根本两回事。到底多早以前算古,这几百年语法词汇变了多少,自个完全没谱啊。算了算了,还是别冒这个险吧。
于是严鸿笑道:“哎,那番语叽里咕噜,甚是难学,那番人教士又是个浑身臭味的男人,跟他学番语有甚意思?”
紫衣女郎听对方话里又透出一股龌龊劲头,不由一拍桌案道:“住口!你这种人,当真是不可救药。你便与我老老实实分说下海外情况,如果敢再信口雌黄,当心你的舌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通过什么途径学过英语,但恐怕是和番人有些往来。这下子,严鸿倒不敢完全信口开河。好在他毕竟有前世的知识储备,当年玩大航海时代时,也没少积累相关周边,也不是没有吹牛资本。
想到此,严鸿却道:“女侠,我有些口渴了,却讨一杯水喝,润润嗓子。”
紫衣女郎柳眉一竖:“哪来这许多麻烦!”青衣女郎却轻声道:“师姐,这厮娇生惯养,又受了惊吓,便给他杯水打什么紧。”便出门去。不多时,却看她端了一杯凉水进来。严鸿连声道谢,喝了一口,舒服地叹息一声,接着讲道:
“自郑和下西洋以来,我大明舰船直抵西洋诸国,宣威诸夷,才有万国来朝。这万国么,大小迥异,风土人物,各不相同……”他侃侃而谈,直把自个从前世积累的只鳞片爪,与王翠翘、徐海、徐文长等人告知的海外情形,说得妙趣横生。
说完了亚洲的这些藩国,严鸿又道:“然而风水流转,如今,因我天朝长久禁海,未能远航到外洋,宣化天威,于是在我天朝往西万里之地,却又有诸多番国崛起。如今有葡萄牙号称小佛郎机,西班牙号称大佛郎机,这两国都是坚船利炮,不远万里,攻灭诸国,掠夺资源,以富己邦。便是我大明朝原先的藩属国,都有许多落入其掌握之中。除此之外,还有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俄罗斯、瑞典等国,无不是积极进取,图谋霸权。”
不知不觉间,严鸿从郑和下西洋一直侃到了大航海时代,总算嘴上有个把门的,没把李华梅、杨希恩顺口说出来。至于说,德意志当时只是一个组织松散的神圣罗马帝国,而且正陷入天主教和新教之内争而不能自拔;俄罗斯当时只是莫斯科大公国,刚刚从蒙古人的马靴下解放出来,这些他又如何记得清楚。
严鸿面若拈花而笑,娓娓道来,煞是投入。只是他边讲心里边急,这个地方的巡检机构什么办事效率啊,怎么还不来人?莫非自己的故事讲完了,再开个新头,对方就会留自己一命,然后明天接着讲?不对,那是一千零一夜,不是明朝啊。
然而这般口若悬河,嗓子也有些哑了。严鸿忽地将桌子一拍,道:“我大明朝,昔日有威武舰队,却因固步自封,反而令这些蕞尔小国,在外洋嚣张,将我的藩属国一一侵占,又将百万财富,掠夺而去。反而是大明沿海的子民,出海通商,却又要受那官府的追逼。这般此消彼长,才令海疆不宁。若是我积极进取,主动扬威海外,官兵保护我大明百姓,通番交易,则于国于民,岂不是大大有利!列位,这边是我今日要说的道理。”
严鸿滔滔不绝说的时候,那紫衣女郎听的极是认真,不时还思索片刻。她过于投入,以至于忽略了两点:一点是,那曾家兄弟早就不耐烦的站起来坐下好几次了,要不是她武功高,面子大,早就不理那套,直接几拳把严鸿捶死拉倒。
另一点是,那青衣丽人一边听着,一双杏眼却在口若悬河的严鸿身上打了几个转,嘴角还不时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不知道脑子里转了什么念头。
等到严鸿讲完,紫衣女郎道:“依你说来,海外有大量白银,还有铜矿,只要开海贸易,这些银铜,就可为大明所用?”
严鸿点头道:“不错,不只如此,还有黄金、皮革。总之海外财源滚滚,物产丰富。而海外的民众,多是心向王化,对我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甚是喜爱。两边互通有无,实则是皆大欢喜。只是我大明闭关锁海,眼看着钱赚不到啊。只要有了钱,招募士卒,打造兵器,那是富国强兵,皆不在话下。”他心中暗喜,看来这紫衣女郎对钱财也颇为喜爱,投其所好,说不定自己又多了几分生机。
那紫衣女郎又问道:“若是以你说来,只要徐海本次回到海上,招安倭寇得成,日后开海通商,收进金银铜皮,整顿军备,则我大明朝南边安靖之后,便可起兵北伐,收复河套了。你说是也不是?”
严鸿喜上眉梢,赶紧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那蒙古鞑子兵强马壮,如今我天朝以财用不足,才被其屡屡入寇。若是开海贸易,非但国用大增,还可以多多购入佛郎机国的火炮,击退鞑虏,收复河套,也是大有希望。夏女侠所见果然高明,不愧是名门之后。”
第二百六十七章借寿三年
他这里说得高兴,只想多拍拍马屁,保住一命。那大明朝与蒙古长期拉锯,土壤肥沃的黄河河套地区,乃是争夺的焦点。然而他却忘了,当年这女郎的祖父夏言,就是因为力主收复河套的策略,而被严嵩所谗,得罪天子,最后连脑袋都混掉了。对方在此时提起复套,其实对他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严鸿这边还在暗自得意时,却听那紫衣女郎道:“严鸿,既然这开海通番之事,于大明国运如此有益,那我也答应你,在你死以后,我不再追杀徐海,反而会保他周全,并尽力辅佐胡宗宪,助他成就开海通商之事。你便安心去吧。”
严鸿一听,我的娘亲,不是这么个道理啊。要是我脑袋掉了,别说开海通商,就算大明朝统一太阳系,又有毛意思啊!还是自个的脑袋重要。他急忙道:“且慢,夏女侠,我还有话说。”
紫衣女郎尚未开口,一边的曾荣早已老大不耐烦,霍然站起道:“哪有那许多话说?你扯的这些,鬼知道是真是假。曾某可不会上你的当。姓严的,你赶紧乖乖受死吧。!”说罢,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那紫衣女郎俏面一寒道:“曾家兄长,邵大哥不在,盟中便是小妹做主。难道曾兄还想要代我决断?”
曾荣似对她十分惧怕,摸摸后脑,憨笑道:“没有的事,只是这小子废话太多,听的心烦。”一边说,一边自己又坐了回去,匕首也放回靴子里,却是不敢违抗。
紫衣女郎转向严鸿道:“严鸿,你还有何话说,快快讲来吧。方才在山谷中,你既然慷慨激昂,愿意代徐海而死,这时候却又因何这般胆怯?”
严鸿忙道:“夏女侠,我自知我家对你夏家做的事,难以原谅。你若杀我,我也没有话说。方才山谷中,若是你杀了徐海,这大明江南转眼就要兵火连接,生灵涂炭,所以我愿以一死换徐海之生。只是,若夏女侠对我方才所说的开海通商之事稍有认可,那你可知,放眼大明朝,能做成这件事的,除了我再无第二人。你若杀了我,虽然倭寇一时不至于登岸,这海可就开不成了。”
紫衣女郎冷笑道:“奸贼孙子,却这般会夸耀。你以为你是何等样人,大明朝离了你便做不得事?”
严鸿道:“夏女侠,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我严鸿自非什么能臣,若是要比治理地方,审断案件,清查河道,乃至率领抵御鞑子入侵,收复河套,大明朝胜过我严鸿的,何止千万人。然而单说这开海通商一事,离了我却势不可为。”
紫衣女郎冷冷一哼,尚未开口,一边的青衣女郎先道:“呸,这般自夸自耀,真不要脸。你倒说说,如何离了你就没法开海了?”
严鸿拱手道:“二位女侠请想,我大明朝有因人成事,也有因人废事者。我若在此荒郊野外被杀,我祖父必然迁怒他人。到时候怕连胡宗宪也难免受到牵连。而无论是那海上的汪五峰也好,是刚刚放回去的徐海也罢,纵然他们有心促成,但我祖父盛怒之下,还容谁言?这一番下来,先前辛辛苦苦的谋划,开海通商的大业,皆成泡影。沿海只能兵灾不断。”
紫衣女郎脸上杀气陡现:“如此说来,你是怕你祖父捣乱了?放心,我姐妹俩杀你之后,便上北京,寻个机会断送了这老少奸臣,让你爷孙三代在阴间重逢,也就不怕严嵩捣乱了。”
严鸿见这紫衣女侠这般凶狠,不禁暗自叫苦。他忙接着道:“我祖父怒则怒矣,倒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问题是,说来我大明官员,知晓海外事者能有几人?如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有几人真知道开海所带来的巨大收益?他们无非死抱着太祖遗训,争的个虚无缥缈的礼法规矩,一说到通商开海,便各个装腔作势,宁死不从。指望他们支持开海,谈何容易?况且,现在沿海部分私商恶霸,从禁海走私中牟取厚利,他们以重金结交官员,官商一体,互相包庇,更不会容忍开海之后,好百姓纷纷自由下海,朝廷征收商税,来分他们的收入。只有我,虽然无能,对这海外之事,倒还看的有几分透彻。更兼我从少年时学做生意,讲到通商一道,却有些能耐。背后又有我祖父撑腰。夏女侠,严家与你,仇深如海,你便杀严家满门,也是情理所在。但是,今日若无我严家一力推动,这开海事万不能成。我一死,严家又凭什么推动开海通商事?所以,若是为国为民出发,夏女侠至少该让我严鸿活过这些时日,才不负侠义之道。”
紫衣女郎听严鸿这么一说,脸上又恢复不动声色,冷冷道:“那依你所说,岂不是为了开海成功,我不但不能杀你,还应该保你安全?”
严鸿心想:何止保我安全,要是能为我暖床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个话当然不能说。他口中道:“这话自不能这样说。夏女侠乃江湖名士,如同那雪山青松,志向高远,岂能为我一个纨绔子弟保驾?我只是说,如今之势,我若横死,开海大事全成泡影,沿海百姓危难加深,此话决非危言耸听。但是夏家血仇,夏女侠也必不能忘,手刃仇人,本来就是正义所在。因此,严鸿在此斗胆,向夏女侠借寿三年。”
“借寿三年?”那紫衣女郎显然没听过借寿这种说法,一时间不明白严鸿是什么用意。你要学《三国演义》里面的诸葛亮摆七星灯?想起这厮去年在永平庄大破白莲教时,也戳穿了白莲教徒的邪术,莫非严鸿这纨绔,手段还不止于此,竟然会这种高端法术?
严鸿点头道:“不错,借我三年寿命。夏女侠,你今日放过我,给我三年时间。让我放手办理开海之事。以我想来,开海通商事,固然是个长远政务,但万事开头难,最初破解障碍,以及向皇上陈述,这些事情却是关键。我想来三年时间,开海纵不能成,也能做到五六分。只要局面一开,后面的事,我死后旁人也能接手。因此三年之后,你取我首级也就是了。”
紫衣女郎沉思片刻,叱道:“小奸贼,你就当我们是如此好哄么?你严家戒备森严,京师有十数万营兵、万千缇骑拱卫。你只要今天离了此地,藏在京师不出,还有谁能奈何的了你?”
严鸿发现这女侠并没上当,不由为之一沮,不过马上道:“夏女侠要是不放心,可以喂我吃一枚什么毒丸嘛。喏,就是那种需要一年一吃解药,否则就要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的。这样一来,我的命岂不就时刻悬在你们手中了。”
紫衣女郎勃然道:“小奸贼,你倒会消遣人。你说的那种毒药,世间却去哪里寻找?世间毒物,或是入肚毙命,或是慢药,渗入五脏,也不过百十日后,自然呜呼哀哉。你要想吃慢药,我这里却有。什么一年一吃解药,这解药又怎能管一年?”
严鸿听了,赶紧道:“别别别,在下也是对江湖一窍不通,胡乱说的。夏女侠千万别喂我吃那慢药。”他想想,自个还是受金庸小说影响太大,想起了三尸脑神丹,生死符这些东西了。说来也是,真要是一年后不吃解药就要肠穿肚烂的毒药,那就算吃了解药,莫非这一年间的毒质就凭空蒸发了?得得得,还是别冒这个险为好。
又听那紫衣女郎道:“小奸贼,我便与你说个明白。若单是我一人仇恨,却也没什么打紧,三年之后,就算你逃到天边,我也能杀了你。但是今日屋中之人,皆是你严家的仇人,我却又怎么饶你?”
严鸿心想,你爷爷夏言被我爷爷爹爹陷害,这说不得。那俩大汉的叔父曾铣也是一路收拾的。却不知这青衣妹子是什么仇?于是看了看那青衣丽人,问道:“但不知这位姑娘的亲人是哪位,与我严家有什么仇恨?”
青衣丽人眨了眨眼,柔声道:“严公子不知,前年被斩的张督宪,便是奴家的伯父。”
严鸿知道对方说的就是胡宗宪的前任张经,要是那张经不死,说实话,也轮不到胡宗宪总督浙、直。当下忙道:“张督宪之死,那是赵文华进谗言干的,却与我家无关。”
紫衣女郎冷哼道:“赵文华若非你严家走狗,如何能到浙江?他若不是得到你严党在朝廷的声援,如何就害的死张老伯父!这般诡辩,想要逃得性命,实在可笑!你还有什么说的么?”抬手之间,利剑出鞘半尺,寒气一闪,眼看下一刻就要青锋饮血,取人性命。
严鸿到此时候,双腿是禁不住颤抖。然而最后一丝生机总要抓住,他口中依然喋喋不休道:“夏女侠,且慢,我还有话……”
第二百六十八章职业素养
就在此时,却听外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夏姐姐,我能进来么?”
在这几乎剑拔弩张的局面下,突然来了这么个搅局者,实在大出众人意料。两位女侠未曾开口,曾荣却抢先道:“清儿妹子,你进来吧。”
这门没上闩,因此清儿轻轻一推,就走了进来,她如今虽然只着荆钗布裙,但掩盖不了她那天生丽质。一身雪白的孝衣,更添三分颜色。严鸿偷眼看时,去岁在北京城,清儿虚岁十五,十足未满十四周岁。如今过去一年,正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越发水灵。
严鸿又见那曾家昆仲的眼睛,一直在清儿周身打转,不由暗骂道:娘的,什么侠义道,看你俩个肌肉男胡子满嘴,起码有四五十岁了,人家清儿才十四五岁,你们是loli控啊!你们难道不知道,loli控都该被烧死的么?
却看清儿手捧一个漆盘,上面放着几个精制小碗,说道:“娘怕几位英雄口渴,特意准备了这枣蜜茶,给几位英雄润润喉咙。”她细声细气说话时,小脸通红,也不敢抬头看几个人,只是把托盘高高举起。
曾家昆仲,当初在陕西军中,与洪吉乃是故交,经过洪吉又认识了莫怀古。虽然这四人在以前并未见过莫家的家眷,好歹也算拐弯亲友。所以这次紫青双侠等几个人,自从到了这村庄,就投宿在莫家。他们也知道,莫怀古为刺严嵩而被处斩,莫家与严家按说是仇深似海,故而居住此处,毫无戒心。
再看清儿这番羞怯模样,与平素的内向并无二致,真是娇滴滴清纯可爱。几个人先前擒了严鸿回来,又审问严鸿半天,确实口渴的很。严鸿倒还喝了杯凉水,他们却已是唇焦口燥,便取过茶来。只见茶碗里漂浮着几个红枣,一股香味直沁心脾。
曾家兄弟平日里嗜酒如命,对这种甜茶并不喜欢。只是不管清儿端来的是什么,他们也都会喝下去。加上确实口渴得紧,当即也顾不上热,张开大嘴,吹了两口气,就一扬头把一碗茶倒进了嘴里。
那紫、青二女倒是优雅多了,接过碗来,小口啜饮,不多时也将茶喝了大半,只觉得酸甜可口,合胃的很。杀人这种事,自然不会当着清儿的面做。几人放下茶碗,紫衣女郎对清儿道:“清儿,你且出去,姐姐办点事情,然后就去寻你。”
曾荣、曾华站起身异口同声道:“我送清儿妹子吧。”天知道,这几步路用的着谁送,二人彼此对视,都知对方与自己想法一样,这等情景未免有些尴尬。就在二人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饶是他们壮如牯牛,也抵受不住,想要伸手去扶一旁的椅子,结果手还没够到椅子,人就已经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他二人人高马大,这一摔真如山峰倾颓,砰砰发出两声闷响。紫衣女郎心知不妙,看来这茶碗之中,定有机关。只是想自己久闯江湖,纵然真有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也该早有发觉才是,怎的回味中毫无异常,无声无色就中了道道?
如今情势危急,这间房舍之中,却不知还伏着多少厉害对手。要保平安,只有拿下这莫清儿做人质,再做道理。想来自己纵然中了迷药,凭借自身精湛的内力,一时三刻却也不会昏迷。于是紫衣女郎以手扶桌,稍一加力,如同彩蝶一般腾身跃起。可身子刚一腾空,就又跌落下来,无力的摔倒在地上。
莫清儿看转眼之间,地上已经躺了三个人。她毕竟年少,尤其刚才紫衣女郎扑过来那一刹那,凤眼圆睁,银牙紧咬,满目惊怒,不由她向后倒退好几步。却听身后有人说道:“清儿莫怕,茶里面放的‘神仙醉’,乃是锦衣卫秘制灵药,无色无味,便大罗金仙也难以抗衡。他们几个**凡胎,武艺虽高,既然喝下这个,更是不用担心了。”
便听裙衫悉悉,香风微微,原来是雪艳娘已经从门口走入这房中。她脸上挂着笑意,并无任何惊恐紧张神情,仿佛顷刻之间放倒了四名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回见清儿小脸煞白,不由摇头道:“挺大个姑娘了,胆子还恁小。将来若真如你意嫁到严家,还不被做大妇的欺负死?到时候可就全要靠你男人给你做主了,赶快去给你男人倒茶去。”说最后这句话时,已满是调笑之情。
清儿听到你男人三字,羞的更加不敢抬头,转头一溜小跑的逃了出去。雪艳娘倒是大方的很,看着那青衣丽人道:“张女侠,你功夫尚在,何不动手先拿下我或是严小相公,为人质来交换解药呢?”
青衣丽人苦笑道:“莫要取笑了。我师姐的内力比我精湛,她都抗不住药性,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只是谁能想的到,莫百户的家人,竟然与严家做了亲家呢。我们投宿到了你这,自投罗网,怨不得旁人。说来倒是严小相公当真是好运气了,却不知这一番,你想要如何发落我们?”
这神仙醉药性霸道异常,饶是张女侠沉气内敛,一动不动,此时也已经觉得头晕目眩,怕是顷刻之间,也要步那三人的后尘。她极力支撑着,眼前风光一阵模糊。却看雪艳娘丹唇轻启,笑意盈盈,说出一番话来。恍惚之间,张女侠却只听到什么“侍妾”,什么“生米”等字眼,尚未来得急领会,便一阵目眩,昏了过去。
一边的严鸿也未想到,此番居然绝境得生,暗呼侥幸不已。他又未曾中毒,所被点的穴道也早已经解开,急忙起身施礼道:“在下见过邱姨娘,多谢邱姨娘救命之恩。”
雪艳娘虽然比严鸿年纪大不许多,论地位更是不足。但她原本生性豁达,更兼当初在北京城与严鸿春风一度,彼此之间略有半分知己味道,这次又救了严鸿,因此也就坦然受了这礼。然后才道:
“严小相公何必言谢?当日若非你仗义出手,我们一家还在教坊司中受苦,又如何能有今日?不过此番倒是要恭喜严小相公艳福不浅,得如此两个如花美眷,只是日后不要宠着她们,而冷落我家清儿即可。”
严鸿不由又是一头黑线,心道:这雪艳娘与我那翠翘姐真不愧是同行出身,说话都这么口无遮拦。上次在北京城滚完床单聊天的时候,不是明明说好,娶不娶清儿待定的么,怎么这次上赶着定亲了?再说这两位杀人的姑奶奶,又是什么如花美眷,哪跟哪啊?他忙分辨道:“邱姨娘不要误会,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雪艳娘却道:“怎么?这么两个人间绝色,还入不了严小相公的法眼?艳娘我自问阅人无数,这等美貌的女子也是生平所仅见啊。”
严鸿摇头道:“实不相瞒,这样的美人我也未曾见过。当然比你邱姨娘,自然要逊色三分。”他打了个哈哈,说实话,对这两位女侠,尤其是紫衣夏女侠,他更多是一种仰望的yy。相反倒是眼前这个成熟美妇雪艳娘,曾经春风一度,那滋味更能吸引他。
雪艳娘冷笑一声:“严小相公,艳娘虽不是什么冰雪聪明,却也不糊涂。要论容貌,比这二位女侠,我是自愧不如。除非是若论起枕席上的功夫,倒可以指点她们一二。怎么,你却要我帮你这个忙?”
严鸿摇手道:“岂敢,岂敢。邱姨娘,实话说,这两位女侠的品貌,我是甚为爱慕。只是她二人啊,那紫衣夏姑娘是当年夏阁老的孙女,与我家仇深似海;这青衣张姑娘的家与我家仇略微小些,但也好不到哪去。她们可是会功夫的,我哪敢留她们在身边啊,不是自己找死?”
雪艳娘听他这般说,又轻轻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严小相公,你这阁老长孙,横行京师的小阎王,如何这般懦弱?会功夫有什么了不起?当日我在那秦淮河上,也不是没见过镖师之女、拳师之后沦落风尘的。仗着自己有些武艺,便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结果怎么样?被迷药迷了,让人梳了拢,还不是照样乖乖接客?她们两个还都是姑娘,你只要破了她们的身子,还怕她们敢谋杀亲夫不成?女人啊,就是这么回事。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先把生米做成熟饭,等她们醒过来,见木已成舟,也只能认命。无非是先哭哭啼啼的骂你几句,再接着就是哭哭啼啼的要你给个名分,等过几天就是哭哭啼啼的怨你冷落她们,去陪她们的次数太少了。管她什么名门闺秀,江湖女侠,都是一个样。最烈性的,也无非是投缳觅井,那对你又有什么妨碍?”
严鸿发现自己和雪艳娘沟通起来压力有点大。这位当年的一夜情人,还是拿在烟花地的老经验来考虑这个问题。诚然,当下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年代,对女性名节看的极重。一般来说,女子从一而终的礼法深入人心,这种先霸占其身,再霸占其心的手段,确实常能起到作用。
但是,那也要分对方是谁啊。像这紫衣夏姑娘那般冷如冰霜的,性格多半也是极为骄傲自负。自己若真是趁她昏迷之时,夺了她的清白,那等她恢复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恐怕是要拔出剑来,和自己拼一个同归于尽。所谓认为木已成舟,就低眉顺眼做自己的小媳妇,这种幻想八成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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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卿心蛇蝎
当然,理论上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比如后世在一些变态小说里看的,什么挑去手筋脚筋啊,或者温柔技术一点,废掉武功什么的。不过……把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变成个木偶、肉玩具一般的人,严鸿终究还是还是不忍。更何况,真要这样,也没什么味道了。他不由暗自长叹:果然心还是不够黑啊。
瞅着雪艳娘那阴测测的眼光,严鸿忽然有点不寒而栗。他急忙岔开话头道:“邱姨娘,咱还是先把他们捆上的好,否则一会人醒了,却是不好对付。”
雪艳娘胸有成竹,不紧不慢道:“不必着急,这神仙酔乃是当日陆大都督赐给我们娘几个的防身之物,锦衣卫中一等一的秘药,得来不易。不管天大的本事,如果不服解药,六个时辰之后才能醒。就算解了药,也要两个时辰内浑身无力,怕他何来?不过今天有档子事,我倒要问个清楚。”
严鸿道:“有什么话,邱姨娘只管吩咐。”
雪艳娘微微一笑道:“吩咐倒是不敢当,我只是想要个准信。前番在京中所说,我家清儿的终身,如今年关已过,严小相公却是如何考虑的?若是真有心,虽然我夫丧期未满,可我家是武家,也不必严守那服丧的规矩。更别说如今孤儿寡母并不方便,你早日把人接过去完婚,也了我们姐妹一件心事。”
严鸿沉吟片刻,虽然莫清儿从各个角度说,都符合当代美女的标准,尤其还是个**女,可以玩养成。但是自个对她并无什么深情厚谊,而且她也不是自己喜欢那种类型。若是再拖延下去,自个倒无所谓,怕是误了清儿的青春。说实在的,要是对面这雪艳娘想委身下嫁,他倒是真能考虑一下。
因此他一狠心道:“邱姨娘,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说。我对清儿小姐并无什么意图,她是个好姑娘,年纪又这么小,我家里又有正妻,让她去做个小妾,未免太委屈了她。这样吧,过几年我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
话音刚落,却听门口一声脆响。顺声望去,原来是莫清儿捧了托盘,给严鸿与二娘端了茶来,不想正听到这一番对答。她虽然年少,但却早被那糊涂的母亲刘氏灌输了一脑子的自己是严鸿未来小妾的思想,雪艳娘偶尔也拿这事儿来开她玩笑。因而芳心中认定,除了严鸿自己再难嫁给别人。不想今天被严鸿当面拒婚,于她而言,实不亚于晴天霹雳。可怜小丫头只觉五内俱焚,双手一软,顿时托盘落地,两碗茶也摔的粉碎。
严鸿看着那小丫头悲痛欲绝的模样,感觉碎的恐怕不只是茶碗。见清儿转身掩面就向院中跑,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好象院里是有井的……
“清儿妹妹回来!”严鸿一声大叫,人已经窜了出去。好歹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练过些花拳绣腿,身体素质怎么着也比个小丫头强的多,三步两步,终于在清儿要跑到井边时,把她拦住。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拦腰把小丫头抱起来,扛回了房中。
清儿自记事以来,几时与陌生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被严鸿拦腰一抱,顿觉四肢无力,心跳的飞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他这样抱进了房里,放到了椅子上。
严鸿这才说道:“莫家妹妹,你这又是何苦?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嫁了我,要吃许多苦的。”
莫清儿强自仗着胆子,小声说道:“清儿不怕,娘说了,女人家进了那地方一遭,就坏了名声,若是严相公不要清儿,清儿只好自尽以全名节。”
严鸿心中暗想,刘氏这个糊涂中年妇女,要用礼教逼死自己的女儿啊。再偷偷瞥雪艳娘的脸色,也是略有不悦。废话,刘氏这话当着雪艳娘说出来,那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但眼看清儿这般节烈,严鸿这回打死也不敢再提拒婚的事了。真要把人逼死,那不是做了大孽?
他只好含糊拖延道:“邱姨娘,你们是武夫家门,可我却是堂堂相府长孙,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清儿妹妹居丧未满,我此时娶她过门,终究不大方便。清儿,不是严某嫌弃你,这婚嫁大事,草率不得。好在你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再说。咱还是先对付这几个人可好?”
清儿听严鸿口中有了转圜,便也抽泣着不在寻死觅活。雪艳娘看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才喊来莫兴祖与刘氏帮忙,将曾家兄弟捆绑好。
严鸿本来是想让莫兴祖去喊几个村民帮忙,或是干脆通知本地巡检司。但雪艳娘却说,当日四人来投时,就是由此村里长领着来投宿的。这村子是莫怀古的老家,村民与莫怀古论起来都是亲戚,但多年未曾走动,只是有莫怀古老父当年的一个仆人莫成,如今住在这里,平素对她们一家也多为照顾。
莫成如今便是这里的里长,他既然也与这四人相识,那么立场就很难确定了。万一通知不成,再受其害,就大为不美。至于通知巡检,这里地处偏僻,离巡检司实在太过遥远,也不方便。
严鸿脸上不由为难道:“若说不能把这几人送官,却总不能在这里绑一辈子不成?”雪艳娘听他这么说,面带冷笑,忽然一拉严鸿,带他避开莫家母女,走到旁边。严鸿被雪艳娘一拉,心跳不禁微微加速。毕竟那一夜的温情,可称是回味无穷。却看雪艳娘一咬银牙道:“既然严小相公真不想把那两个佳人收房,不如一刀一个,干净利落。或者,待会把她们弄醒,你先快活过了,再交给我处置便是。”
严鸿听的寒毛发炸,心道,这个女人简直是心如蛇蝎,你到底是青楼出身还是山寨出身,怎么说起这宰人来如此便当?尤其是,这几个人虽然现在要杀我,但好歹也是你们莫家的熟人。居然还想得出先奸后杀的主意,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他却不知,雪艳娘自幼在青楼厮混,见惯人间善恶离合,原本就不是那种温柔可人型的小家碧玉。自古娼寮藏污纳垢,贪官道学、恶贼奸商,什么人不来厮混?因此雪艳娘骨子里,却是有一番不择手段的狠劲,更没有那一班仁义道德的规则。
若是雪艳娘长久沉沦在青楼之中,按她的轨迹,只怕三十岁上,便能做一个出类拔萃的老鸨,祸害不知多少迷途少女,掏空不知多少富家子弟,又与官商勾结,做出多少勾引风情,秽乱闺门的勾当来。
只不过,后来机缘巧合,得遇莫怀古这痴情汉子,为她赎身。而嫁入莫家之后,刘氏却又是个没主心骨的烂好人,并未给雪艳娘多少脸色。这样一来,雪艳娘也就像模像样过起良家生活来,那颗原本已经刻痕无穷的心,渐渐温养了些。
谁知转过年,洪吉等江湖侠士的谋刺行为,不但把莫怀古的命葬送,也毁掉了雪艳娘原本想寄托一生的家。若不是有陆炳、严鸿这两个“奸贼”的援手,只怕下场更是惨不忍睹。
因此上,雪艳娘对这般所谓的江湖侠士,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她觉得这帮人就是瞎折腾,到头害人害己而已。她不知道朝廷中到底是怎么分的派系,但就算洪吉、莫怀古能杀死严嵩,站在严嵩对立面的那帮大臣也必然不会因此就出手援救吧,多半还是个满门抄斩的局面。既然如此,你们瞎起哄个什么劲呢?
也因此,这次紫青双侠和曾家兄弟等来,说要刺杀巨盗,她就只是冷眼旁观。好在她在青楼,原本善于逢场作戏,表面上亲亲热热,却也能令这两个年龄不大的女侠和两个大老粗全无怀疑。等待这四人擒了严鸿回来,雪艳娘心想,你们这几位大侠做事,也不过如此。她就已打定主意,要救出严鸿,因此才往枣蜜茶中放了“神仙醉”迷药,将四位江湖好汉,一起撂倒在地。
在雪艳娘看来,紫青二女,无非是不知死活的张三李四,送给严小相公,做阁老长孙的侍妾,那是你们的福分。若不识抬举,便在斩草除根之前,先要了你们的身子,免得暴殄天物,那又如何过分了?却不想她这番豪迈的言论,把个严鸿吓得背心拔凉拔凉。
严鸿听雪艳娘这般说,想想如果光从利害角度来说,这法子倒确实是一劳永逸。但是,那对美人我现在不要,不代表不想将来收进**啊。现在霸王硬上弓之后一刀宰了,那是杀鸡取卵,太浪费资源了。
更别说,严鸿从自个穿越前卖保险的经验看,这紫衣夏女侠虽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却似已经被自己关于开海通商的一些见识所打动,甚至表示要在杀了自己之后,帮助胡宗宪开海。而那姓张的青衣女侠,从她的一些表现来看,对自己的憎恶并没有那么强烈。
第二百七十章床榻迷乱
是否存在收服她们为我所用的可能呢?如果真能让这对武艺高强的美女成为同一阵营的话,那比之一刀杀了,又好上许多了。当然,这样的举动也是相当冒险。为了两个美女这样甘冒奇险,到底值得不值得呢?严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陷入沉思。
寻思一会儿,雪艳娘捅捅严鸿:“严公子,想入迷了?到底如何处置,你赶紧拿个章程。”严鸿道:“多谢邱姨娘提醒,那两个女子我自有安排。先将姓曾的两个大汉捆好吧,看他们人高马大,好象个天神一样,不要药性不到就醒了。”
说着严鸿走到刚才那间屋,帮着清儿捆绑曾家兄弟。严鸿咬牙切齿的勒着绳子,心道:你们两个大汉就不要想享受美女待遇了,让你们这对loli控也受点罪。
却发现一旁莫清儿也咬着牙,玩了命的将绳子往曾荣的肉里勒,口中低声道:“两个姐姐是好人,你们却是坏人,贼眼睛老往我身上瞅,还问娘我订亲没有。我订没订亲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生是严公子的人,死是严公子的鬼,你两个坏人要坏我的清白,我勒死你们!”
等到把两个大汉捆成了粽子,再看看用的绳子,就是刚才捆自己的如意绳加上大麻绳,看来怎么也是挣扎不开。严鸿又把他们的兵器搬到了柴房里,这才长出一口气道:“这回就放心了。该对付那两个美人了。”
他顺口一说,刘氏娘子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心道:自己的女儿还没过门呢,他怎么就想着别的女人?不过莫清儿就算过门,只是做妾,不是做妻,她也不好摆出长辈派头训人,只得问道:“但不知那二位女侠,你要如何处置?”
严鸿也不多想道:“先弄到卧室去,我再慢慢收拾她们。”话一出口,才看到莫家几个人,除雪艳娘外,另外三个人对自己的眼神,都多少带了些诧异。急忙拍拍后脑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不是。”
雪艳娘却微微笑道:“这两个女子不知好歹,擅自冒犯严户侯的虎威,便是叫她们吃些苦头,也是自找的。”
莫清儿道:“严公子,两位姐姐虽然得罪了你,却都是好人。你……你可别把她们欺负太厉害了。”话没说完,脸上已经烧得滚烫,赶紧把头低下去。
严鸿只得笑笑:“清儿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太欺负她们的。”
要说把两个美人就地正法这种事,严鸿心中不是没想过,但真要干了,那可不能按雪艳娘的前一条主意那样“收为侍妾”,而的的确确只能是先奸后杀。毕竟双方武力存在严重差距,贪图一时的爽,醒了以后俩女侠万一跟自己拼命,那就是嘴炮级别再高也没用了。而现在严鸿既然想留住她们的命,自然不能随便推倒。
不过么,虽然不敢推倒,沾点小便宜还是敢的。于是把两个女侠抱入卧室的工作就由严鸿自己亲力亲为。雪艳娘笑意盈盈,只在边上看戏。刘娘子不好阻拦,清儿纵有不快,也不会说出来。莫兴祖更是个小p孩,便任由严鸿自己胡作非为。
美人在抱,体香扑鼻,尤其两个女侠穿的,并非当时普通妇人常穿的宽袍大袖。为了动手方便,她们穿的紧身短打衣靠,周身勾勒的曲线玲珑,严鸿看得就是口水阵阵。尤其把人抱到卧室过程中,难免身体接触,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他本来还想趁着二女没醒,偷着占些口舌便宜,或是抚弄一番,如今却是不敢了。一则自己这状态,估计是控制不住,到时候莫弄假成真可就麻烦。二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雪艳娘这对眼睛实在厉害,自己别要落下把柄在她手中。
因此,等把二女并排在床上放好之后,严鸿毅然收回咸猪手,到外面找雪艳娘讨这“神仙醉”的解药。雪艳娘见严鸿改变主意,还是要把二女先收入房中,倒也不足怪,男人本就如此。尤其又是这么两个绝色佳丽,他要不感兴趣才觉得有问题。
至于见对方来要解药,这更是自然了。世间的好色男子,玩弄女性时,自然要等她清醒才有味道。若是昏迷不醒下行云布雨,对方如木头般毫无反应,却有什么味道?然而这紫青双侠方才那般英武凛然,如今若真是清醒着落到严鸿这好色公子手中,不知春光几何?想到此处,雪艳娘不禁嘴角含笑,心中莫名一阵春意荡漾。
当下,雪艳娘进到自家的内室中,取出解药,交给了严鸿,并嘱咐道:“这解药闻上之后,药性立解,只是两个时辰内,不能与人争斗。严公子你若是想做什么,可得快些。等她们恢复了力气,咱们可制她们不住。”
严鸿点头道:“邱娘子放心,我有计较。”便拿了解药,进入房中。看着被自己摆成并蒂莲花般的这两个美女,他不由心里暗生一种恶趣味。这两个美人好象是什么师姐妹,天天腻在一起,莫非是百合?想到此,他脑海里忽然幻想出一副画面,紫衣女郎与青衣佳丽皆着透明纱衣,两人搂做一团,彼此亲吻爱抚,声声低吟浅唱,甚是**。不行不行,再想下去,自己真要爆走了。
严鸿赶紧摇了摇头,驱散这等引人犯罪的念想,将那解药药瓶的塞子取下,凑到二女鼻子前面,让她们闻了。然后,他退到床前,坐在一把大椅上,手中握着那紫衣女郎所佩带的宝剑,以防万一。
这解药果然灵验,不过片刻之间,二女已经苏醒。紫衣女郎内力较深,醒的略早,却见自己姐妹并排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张薄被。而严鸿那狗贼,正嬉皮笑脸的在床前看着自己,不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自己恩师曾说过,自己姐妹容貌太过俊俏,行走江湖时,最好是以面纱遮挡住颜面,而且要千万小心,仔细提防江湖上无耻淫贼的暗算。她二人为人精明,见识又多,诸般机关、迷药等物,防范的极为周全,加之武艺高强,因此几年行走江湖并未受害。
可今天落到这个严鸿手里,她混不知昏迷了多久。想到那日大兴树林中严鸿与胭脂虎的行为,料定对方是个无耻淫徒。自己姐妹容貌远胜那丑丫头,又加上被药所迷,如何还能保全清白?
念及此,紫衣女郎禁不住悲愤万状,血泪满腔,恨不得将这混沌万恶的世界,连自己生命一起破碎掉。再看眼前这得意的严鸿,那嘴脸分外丑恶,早知如此,先前在山谷中就该一剑刺死了他。可恨自己多事,却要听什么开海,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不但害自己**于贼,还牵连了无辜的师妹。
她银牙一咬,待要起身,先将对方击杀,然后自刎。可一运力之下,却觉得丹田空虚,半点内力也运不起来。勉强挺身坐起,四肢已经酸软无力,连下床行走都不可能,哪里还能提剑杀人?
一个纵横江湖的女侠,却做了膏粱纨袴蹂躏的玩物。正是香残玉碎,竹折雪污。万般无奈之下,紫衣女郎轻轻喊一声:“爹,娘,女儿不孝,来见你们了!”猛力朝床角撞了过去。
严鸿之所以这番布置,其实是为了做一个猥琐的试验。他故意制造这么一种误会,看看这紫青两位女侠的反应如何?如果真如同雪艳娘说的,她们**之后,会自暴自弃,破罐破摔,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甘上贼船……的话,那么以这二位女侠现在四肢无力的条件下,严鸿还是有把握把这种误会变成事实的。
可一见紫衣女郎竟然刚烈至此,生生要寻短见,严鸿大惊。这样一个美人要是撞死了,那多可惜!他要紧宝剑撒手,人向前扑。总算那紫衣女郎四肢无力,动作远不如平日矫健,这一下拦的及时,紫衣女郎的脑袋没撞到床角,而撞到了严鸿的胸腹之间。她这一下用尽残余的全身力气,严鸿奔得太急,也被撞的眼前发黑。加上扑过来势头太猛,这一交俯跌在床上,好死不死,端端把紫衣女郎压在身下。
紫衣女郎原本一心求死,却被对方拦住,现在对方又把自己死死压在身下,只当这恶少还要对自己施暴,心中又惊又怒,待要使出诸般小巧擒拿功夫,扭断这恶少的手指,抓瞎他的眼睛。可是她浑身四肢无力,又被严鸿死死压住,一双玉手扭了过去,几个指头勉强碰到严鸿腰腹,那些短打招式完全用不出来,只得把几个指头在严鸿身上乱挠。
严鸿他被这一头撞的也不轻,一时之间想爬还爬不起来,又被这紫衣女郎一通乱抓乱挠,腰腹之间一阵生疼。他赶紧急忙喊着“夏姑娘,别乱来!”一只手遮挡着,另一手乱摸着想扶床站起来。结果入手之处,却觉得异常柔软,手感好的出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手还轻轻揉了一下,随即却也明白自己摸到了哪里,赶忙移开自己的禄山之爪,站起身来,说道:“夏姑娘,你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