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吴癞子
严鸿一行到了安定门,先进凶宅去查看一番。。由于凶杀案发生rì久,这里早布满了灰尘,灰尘上是一行行老鼠脚印,屋角挂满蜘蛛网,显示着原本一个小家的彻底崩坏。不过,屋里被翻得底朝天,看来是细细搜检过。
严鸿眉头一皱:“这不像是凶杀案,倒像是遭了贼进门哩。”
刘连道:“禀严长官,当rì五城兵马司就在这里挖地三尺,后来我们锦衣卫的弟兄又来拣选一遍,所以嘛……”
严鸿心中道,这五城兵马司多半是奉了命令,在找什么要紧东西。却不知是什么。他左右前后看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走出来:“这地儿要有甚名堂,也早给人抄走了。还是问问左邻右舍的口供。”
这时负责巡视当地的锦衣卫百户,早已奉命把左邻右舍的人都给召集来了,带到了胡同口的一家院子里。
严鸿看见这附近的几十个老百姓诚惶诚恐地挤成一团,不禁觉得自个气都粗了些,跳上一张桌子,威风凛凛地高声道:“各位,我今儿奉了朝廷的命令,来调查这冯监生家的凶杀案。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你们要知道些什么蛛丝马迹的,都要报出来。若是知情不报的,与凶手同罪!这冯监生到底为何要杀他老婆,你们也都给我说个章程出来!”,
训话完毕,严鸿就坐进了专门给腾出来的偏房,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带进来问话。这一次,足足问了有一个多时辰。对有的人,严鸿问的细一些,问的问题和别人不同;对有的人,则随便问两句就放走。
好容易所有人都问过了。严鸿叫来本地的百户:“这些人,都可以走了。”
百户问道:“长官还有何吩咐?”
严鸿盯着他的眼睛道:“冯家的街坊,真的已经全在这里了?”
百户道:“长官明鉴。真有一家不在。”
严鸿道:“是哪家?有几口人?”
百户道:“回长官,是个叫吴癞子的泼皮破落户。他早先不在本处,今年夏天里冯监生隔壁的孤老头老周病死了,无亲无故,这吴癞子却是老周的远房外甥,因而来继承了这房子,入住才不到两个月,成天价不务正业,偷鸡摸狗。”
严鸿眉毛一竖:“好个泼皮。此人现在何处?”
百户道:“自从凶杀案发后,此人便失踪了。”
严鸿一拍桌子:“可恶!这么一个泼皮,明显是最有嫌疑,你们却把他放跑,却是要做甚么!”,
百户只低头道:“禀长官,此前案子一直是东城兵马司在接。待后来咱锦衣卫把案子接过后,属下已经写折子禀了此事,可……”
那百户还在絮絮叨叨,边上王霆先冲严鸿猛使眼sè。严鸿领悟,咳嗽一声道:“好,既然如此,着你安排人手,查探这吴癞子的去向。本官看,此人与凶杀案,必然大有关系。”
百户领命退下。严鸿转向王霆:“老兄,有何指教?”
王霆轻声道:“回严长官的话,这吴癞子,其实已经被我锦衣卫弟兄抓获。”
严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合计你们这是串通好了逗我玩啊。他也轻声问王霆:“怎么抓的?此人现在何处?”
王霆道:“此人在案发当rì夜间yù偷出北门,在门口被我锦衣卫巡逻的力士抓获。只因一时不知底细,暂时拘在哨所里。后来陆大都督接了案情,便把此人提到衙门的兵营专门关押。这许多rì却也没有怎么提审。”
严鸿觉得这事是越来越有趣的。陆大特务抓了这嫌疑极高的吴癞子,却不审不问,这算是在玩什么游戏?他当即起身道:“既然如此,待我去把这吴癞子提来一问便知!”,
于是严鸿等又往衙门附近的兵营而去,再把吴癞子提入诏狱之中。
郝司狱见这小阎王今儿一天之内,居然三度复来,心想不愧是严阁老的长孙,办案效率就是高。没多久已经抓来三个犯人了,连那冯生一共四个,别说一件杀妻案,再多几件,也不愁找不到人顶缸了。
严鸿便以常理推断,这吴癞子不是凶犯,也定然是这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这个关头,他却逃了。而五城兵马司对吴癞子不闻不问,甚至都不知道他失踪,反而逮着个冯生往死里打,这也恰好说明其中必然有鬼。
严鸿仗着前世的一点识人的经验,估摸对于这种人,要是和颜悦sè,怕是没啥用的。只要狠狠吓唬一下,多半可以得手。今儿见事情机密,他却也不要诏狱中的刽子手了。便是跟随的十五名锦衣校尉,也都只叫他们在外站着。
他只吩咐在刑房里布设刑具,由邵安去把吴癞子押了进来。边上的王霆、刘连,各自把上衣脱了,露出肌肉盘虬的光膀子,再瞪眼咬牙做出凶恶嘴脸,那摸样真是连鬼也能吓死。,
那吴癞子约莫三十来岁,面黄肌瘦,身材矮小,浑身上下也没四两肉的模样,见到严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长官,长官,小民冤枉啊!”
严鸿肚里忍不住好笑。这无赖看样子就是个没骨头的,太好对付了。他眼睛一瞪,拍案道:“大胆凶徒,你且说来,你如何冤枉!”
吴癞子迭声道:“长官明鉴啊,小民只是偷偷进入那冯家的宅子,监生娘子真不是我杀的啊!”
严鸿想,你这倒是不打自招了,那不着落你着落谁?他再一拍桌子:“胡说!证据确凿,不是你杀的还能谁杀?来啊,给我动大刑!”王霆、刘连一声吆喝,便作势去拿刑具。
那吴癞子吓得裤裆都湿了,带着哭音喊道:“不是我,是那个常来的年轻相公!”
这一声,只把堂上的几个人都震得一愣。严鸿最先反应过来:“吴癞子,你既说另有真凶,那这套大刑暂且给你记下。你且说说当时情形。若有半句不实,本官活剥了你的皮!”
吴癞子鸡啄米似的点头:“小的省得,小的省得。”一边吞吞吐吐,说出一番话来。,
这吴癞子自幼不务正业,鬼混街巷。两个月前靠了远方舅舅的遗产,总算住进这安定门的宅子,算有了安身之地。他一心想摸清周围人家情况,也好干点偷鸡摸狗的营生。存了这个念头,自然白天黑夜,贼眼睛都往附近几家瞅,看这几家人口多少,家境贫富,作息规律怎样,以便下手。
谁知一来二去,他却发现隔壁冯监生家里,在监生上学去之后,时不时有个年轻男子前来。这吴癞子何许人也,男盗女娼见得多了,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或许有诈。虽然见来的这公子器宇轩昂,不是个好惹的。但心想越是有头面的,越怕丑事败露。我若真能拿住你的把柄,不怕你不乖乖掏银子给我。
主意打定,吴癞子便时时留意这家的动静,也算摸清了规律。这天,又见那年轻公子过来,监生娘子开了院门放他进来。吴癞子等到这个机会,哪肯错过,当即揣了一把匕首,悄悄过去。
房门自然是落了闩的,4754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但这如何挡得住吴癞子?用匕首平着从门缝伸进去,轻轻一挑,就把门闩挑开了。接着缓缓推开院门,绕到了卧房门外。他想,待会儿等这一对狗男女宽衣解带正行好事时,自个猛然跳将出来,来个捉jiān捉双,还怕那公子模样的不给出千儿八百的银子遮丑?说不定就是那个溜光水滑的小娘,自己也能沾上一沾,开开荤。,
谁知道,卧房里传来的,却是激烈的争吵。吴癞子也不大明白他们说的啥,似乎那女的要男的娶她,而男的却不肯。两个越说越僵,越吵越厉害。猛然地,那女的吵骂声音戛然而止,却传来被掐住喉咙的咝咝声,还夹杂着一阵挣扎。吴癞子壮着胆子伸头一看,吓得面sè发青。只见那公子模样的,正死死把监生娘子压在床上,双手紧紧扼住喉咙。而监生娘子只是手脚无力地抽搐,看样子马上要出人命了。
吴癞子虽然见惯了喝酒打架,到此时却也吓得两腿发软,赶紧把头缩回去。片刻之间,听得脚步声往门口来,吓得赶紧闪开,看那公子慌慌张张地跑出院门了。吴癞子壮起贼胆,蹑手蹑脚进卧房看时,监生娘子眼睛鼓出,舌头外伸,已经躺在床上咽气了。
吴癞子这种低级地痞,几时见过这种恐怖场面,吓的几乎瘫软在地,挣扎着往外就跑。出院门时,早已不见了那公子的影子。
严鸿听到这里,又是一拍桌子:“无赖狂徒,一派胡言!你既然目睹凶杀案,便该速速报官,却如何反而潜逃?这分明是做下命案,畏罪潜逃,却还想编出故事,嫁祸于人!”.: *
吴癞子被这一喝,吓得又咚咚磕了两个头,颤声道:“大老爷在上,可怜小的虽然在街上混,却没见过死人,当时就吓慌了。心想我揣着匕首进了宅门,这监生娘子死在床上,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啊。没一会儿,听见外面冯监生嚷起来。又过一会,又有官兵来了。我那时鬼迷心窍,生怕被抓了去,于是就关上门跑了。谁知跑到北门,还是给锦衣老爷们抓了。大老爷,小的真没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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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起赃
严鸿摇头道:“吴癞子,我听你这番话啊,却是不尽不实。。告诉你,诏狱这地方,要把你一寸一寸剐了,也和碾死个苍蝇没区别。你最好还是从实招来,免得零碎的吃苦。”
吴癞子呜哇一声,鼻涕眼泪齐出,高叫道:“长官啊,您老是青天,小的说的句句是实啊!若有半句假话,大老爷把小的这颗脑袋割了当夜壶,小的也无怨无悔啊!”
严鸿心中叹息,你说这混混就这么点胆sè,还敢进去捉jiān,这不找死么?那郑国器号称文武双全,打你这样的估计一只手打六个,还好jiān夫yín妇自个起了争斗,不然,你怕死的比武大郎还快呢。他表面依然不动声sè,道:“那你且说说,这真凶长什么样?”
吴癞子道:“小的摸这jiān夫动静时,也曾在边上仔细打量过。约莫二十来岁上下,很俊俏一个后生,个子比常人要高,喏,大约和长官您差不多。”
严鸿还没说话,王霆先恶狠狠喝了一声:“放肆!你说二十岁上下,高个子俊俏后生,这岂不是说我们长官!”,
吴癞子吓得瘫软在地:“不敢不敢,不是长官您啊!”严鸿没忍住终于笑了出来:“没事,这běi jīng城俊俏的高个子后生,又不止我一个。吴癞子,你说的这些事儿,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啊。可惜没有物证,谁知道真假?”
吴癞子见严鸿笑了,也受鼓励似的道:“老爷,小的有物证的。那公子离开,小的进屋时,一眼瞅见地上有块玉,似乎是被监生娘子拽掉的。小的心想这玉的多少值几个钱,于是捡起带走了。”
严鸿道:“那玉现在何处?”
吴癞子略一犹豫,道:“小的跑到城门处,眼见巡夜的锦衣老爷们过来,心头一慌,就把玉……扔进护城河了。”
严鸿一拍桌子,冷笑道:“扔了你还说个啥?我看你小子是在糊弄本官。来呀,把这小子左手的五个指头都给我一节一节夹碎了!”
王霆、刘连吆喝一声,便要上前。吴癞子魂飞魄散,忙叫:“别动手!长官英明!长官英明!小的把它埋在家里,想等着风头过去,换几个钱使,现在情愿献上啊!”,
严鸿哼了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既然如此,本官且信你一回。若是找不出来,有你好看!本官问你,你方才说的这些,可愿签字画押,来rì作证?”
吴癞子道:“愿意愿意!长官,只要不让小民受这不白之冤,小民做什么都愿意。全仗长官开恩扶持!”
严鸿道:“那却要看你自家的造化了。”吩咐邵安写下供状,让吴癞子签字画押。签字画押完毕,严鸿收好供状,再对四位总旗道:“去营中点兵,起赃去者!”
没一会儿功夫,严鸿带着四个旗总,押着吴癞子,还有八名锦衣力士,带着铁锨、镐头等挖掘器械,浩浩荡荡出锦衣卫衙门,直到吴癞子家中,按对方指引,掀了土炕,在床下开挖。
这帮人行动利索,一顿铁锨镐头下去,不多时就有一名力士喊道:“有了有了!”手中高高举起一个瓦罐。
严鸿大步上前,在瓦罐中伸手,摸出一个布包,将包袱打开,果然里面有一件**的东西。此时天sè已近黄昏,手下人点起灯笼,他接过来对着灯笼细细一看,只见是一块碧绿的玉佩,长约二寸多,宽约一寸。玉佩的质地良好,看来价值不菲。上面刻着两行蝇头小字:国之栋梁,器比瑚琏。两句首字连起来,恰好是“国器”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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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鸿盯着这块玉,发出无声的笑。这回,核心的物证也是有了。这个东西,要说不是郑国器的,也得有人信才成啊。
至此,各主要线索一一落实并相互印证,这桩安定门一尸两命案,其主要轮廓过程,在严鸿的脑海里也差不多清晰了:
首先,郑尹两家交好,郑国器勾搭上了尹三小姐。
之后,在嘉靖三十四年冬,郑国器与孟小姐定亲。恰好冯生投奔岳父,尹府丞便将已非完璧的三女儿嫁给了这位家道已经败落的故人之子,也算是个一俊压百丑。
谁知那尹三小姐浪心不收,虽嫁做人妇,依然勾搭jiān夫,还欺凌本夫。而那郑国器也乐此不疲。
到今番,尹三小姐发现怀有身孕,遂以此要挟郑国器另娶。惹得郑国器动了杀机,一尸两命。但在争斗中,郑国器随身的玉佩也被拽下,恰好为准备前来捉jiān勒索的吴癞子捡到。
郑国器逃回府中,越想越慌,又兼发现玉佩失落,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xìng发动郑府的力量,要一举把冯监生打成杀妻凶犯,斩草除根,保全自己平安。而尹府丞虽然知道女儿不是好东西,但或许认为是冯生一怒之下杀妻,或许也与郑府继续同流合污,因此也跟着恐告,这才上演出冯生牢狱蒙冤的悲剧。,
不过,郑家千方百计想要找回的那块玉佩,却不知早就被吴癞子拾到,埋到自己家床下。
至于锦衣卫,其实对上述情况早已了解个**不离十。只是陆炳碍于郑晓的势力,不敢出头来做这个恶人,这才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严鸿。只希望严鸿胡搅一气,最好能把冯生免罪,对得起高拱,也就是了。
严鸿把诸般事情在脑海里捋了一遍,仰天哈哈长笑。
他先前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不但要洗雪冯生的冤屈,还要把这郑国器绳之以法。如今拿到证据,如何不开怀大笑?
但只笑了一下,严鸿又恢复了不动声sè的面容。今天大张旗鼓地来开挖,最好别对外泄露得太厉害。他把玉佩收好,吩咐众力士道:“各位辛苦,今rì这桩盗窃案,价值连城的赃物已经从吴宅起出,但盗贼余党尚未尽数拿住。所以这事件,各位切勿外泄。谁敢泄露出去,坏了陆大都督的事,军法无情!”
众力士齐声遵令。严鸿又拿出四百两银票,其中二百两赏了挖到玉佩的力士,二百两让其余人分了,也算犒劳大家辛苦。力士们平素的军饷都不多,如何不高兴?,
那挖到玉佩的一家伙得了二百两,更是欣喜若狂。大家齐赞严千户真是慷慨人。严鸿令众力士收队回营,自同四个旗总,复又押了吴癞子,先转到诏狱,把吴癞子关禁了,更吩咐在诏狱值勤的锦衣卫,连此人一起看了,照例是不许和旁人说话。
安排完毕,严鸿带着四个总旗,又回了衙门。
进到自己的官署之后,严鸿脸上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他把冯孝先的供状,还有竹青和吴癞子的供状,连同这块玉佩,一起拿出来,给王、刘、陶、邵四总旗传看。
这四人也都认得字,几份供状一路读下来,四人互相对视,各个面sè沉重,尤其邵安脸sè更是难看。
严鸿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还是惧怕招惹郑晓,于是拱手道:“四位老兄,你们得这个差事确实不容易,这事里面的沉重,我心里也清楚。若你们当真不愿意干,我也不勉强,这就回奏陆大都督,把四位调往别处,我自己去办这姓郑的小子。我既然号称小阎王,那阎王爷是要判生死,惩罪孽的,决容不得这样杀妻灭子的豺狼,逍遥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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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总旗看着这恶名昭著,0661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四传的小阎王,居然做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状,不仅都大为震撼。
严鸿接着拿出土豪嘴脸,恶狠狠地说:“再说了,别人怕郑家,老子可不怕!老子办这差事时,祖父、父亲都有话,告诉我放心大胆去做,自有他们撑腰。老子倒要看看,老子证据确凿干掉一个杀妻灭子的恶棍,他郑大都堂能咬了老子的鼻子去?放心,不至于连累了四位!”
严鸿这几句话一说,那四位脸sè一红。按说锦衣卫份属军职,讲的是令行禁止,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上官一声令下,也只能有进无退。无论是战场官场,遇到危险时,牺牲下官保全长官,更是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事。
严鸿表示愿意把他们调开,这份意思,实在让他们有些感动。若是换了其他的长官,哪管你下面人如何想,一声令下,哪容你下属推三阻四,真出了事,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推出去顶缸。
再说了,四个小小的总旗,这běi jīng城里,难道只有郑大都堂能收拾自己?这严公子在陆大都督面前一句话,难道就不能革了自己的前程?县官不如现管,又何必为了怕郑晓,就得罪眼前这位顶头上司?.: *
尤其是严鸿后面那几句,隐然说明有当朝首辅在后面撑腰,想到这,四人胆气顿时一壮。严阁老是何许人也,他的势力比郑大都堂,那当然是大得多的。
再加上,像严鸿这样体恤下属的长官确实也是难得。四人一咬牙,也罢,就拼了,至不济就投到严小相公门下,靠着严阁老的保举,即使革职也能起复,总不至于开除军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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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敲山震虎
四个总旗对视一眼,目光中已传意思。。王霆便拱手道:“严长官何出此言?哥四个既然是您的下属,自当听您命令行事。我们在锦衣卫干的久了,虽说不是那一等心慈手软的善人,但总知道要惩恶扬善,维护国法,又何尝忍见那凶徒郑国器逍遥法外?只是若要拿他,咱们也不能擅自行动,总要陆大都督下令才行。”
邵安也大着胆子道:“这桩案子既然牵涉到郑小相公,却没那么容易办。还望长官暂息雷霆之怒,从长计议。”
严鸿不是白痴。他冷静下来想想,自个这两天虽然算是把证据搜集得差不多了,但其实绝大部分线索,锦衣卫早就已经到手了,就连吴癞子都早已经抓了。换句话说,陆炳多半也早就知道凶手八成是郑国器。他之所以不动,还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严鸿,那必然是顾忌到郑晓的势力。陆炳都不妄动,自个有什么资格随意来?
他也知道,邵安再次不顾一切地提醒,确乎是好意。因此严鸿对四位总旗拱手道:“你们四位的好意,我严鸿当然明白。放心,这事我也不会贸然乱来的。多谢四位老兄不拆我的台。今rì天sè已晚,大家且各自休息。明rì一大早,我定要向大都督讨来捉此贼子的命令。记住,这两rì的事情和进展,不得跟任何人说起。便是家人好友、亲近同僚,也要只字不提。否则,军法从事!”,
四人一起悚然行礼:“遵令!”
严鸿带着严峰、严府自骑马回府,一路之上,看着夜幕下的街巷,胸中的气愤,却是越积越多。
严鸿身为jiān臣之后,并不是那种道德圣人。在男女问题上,他自个也是把柄很多的。在他看来,那冯孝先长相平平甚至是丑陋,看来也是个没啥本事的,而尹家三小姐既然姿sè过人,又英姿飒爽,那么这俩确实不怎么相配。就算勾搭上了郑国器,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败坏了伦理,但自个懒得做这正义使者。
但是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郑国器居然对自己的亲骨肉下这毒手,端的是狠辣之极,无耻之极。严鸿残存的一点道德感怎么样想不明白,世上会有这样的男人!
要知道,别说穿越的闫东来,就算被附体前的小阎王严鸿,虽然心狠手辣,抢男霸女的事没少干,但对自个真正中意的女人,哪怕教坊司和民间青楼的犯女、jì女,他也不曾欺负过。当初,为了娶胡晚娘,更不惜和自个的老爹严世蕃闹翻。
所以,即使从严鸿本体来说,都对郑国器这种举动,有着本能的憎恶。他骑在马上,不禁冷冷笑道:,
“这一番,算是证据确凿了。郑大都堂,你好狠心啊。你儿子不但勾搭了有夫之妇,还把人妻杀了。你又yù屈打成招,送这丈夫抵罪。朝廷清流,原来是这般角sè。”
说到后来,已经是气愤填膺。那严峰、严复看大少爷脸sè这般难看,哪里还敢多问。
不多时,进了严府大门。严鸿这一路越想越气,对门口笑脸相迎的严侠根本不搭理,就气冲冲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自他坠马苏醒以来,丫鬟坠儿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姑爷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没事虽然嬉皮笑脸,却不会再来纠缠自己,而且更不会对自己发脾气。
今天,却忽然见姑爷一面如铁青,手按绣chūn刀自外面大步闯入,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道:“小婢给姑爷见礼。姑爷吃晚饭了么?”
严鸿一摆手:“不吃了!”
坠儿关心地问:“姑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外面谁又惹了姑爷生气?”
严鸿正憋着一肚子气,被这自家房内的小丫头一问,当即气哼哼的道:“这狗jiān夫,胆大包天,做下那龌龊下流的事情不说,还要设毒计谋害本夫,实在可恨!他以为自个做下事来,神不知鬼不觉,哼哼,哪知道我严鸿的厉害!坠儿,且看你家姑爷,这几rì间,定要断送那jiān夫的狗命!”,
他这几句,本来是针对尹氏的案子有感而发。却不料话刚出口,就听里间屋一声脆响,却似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再看坠儿,也是脸sè发白,身子摇摇yù坠,站立不稳,仿佛随时要瘫软在地一般。
严鸿却也猛吃一惊,赶紧问:“坠儿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脸sè这么难看,莫非是病了?”说着伸手就去摸坠儿的额头。谁知坠儿却是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双手护住胸前,口中接连的哀告:“姑爷饶命!饶命啊!”
严鸿感觉一头黑线,摇头道:“我又没想怎么着你,只是想摸摸你的头,看你是不是发热。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啥?真不知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我要真想把你收房,也得你家小姐点头才行啊。再说,我是这么sè急不顾场合的人么?”
说罢,他只得撇下坠儿,往里间的卧室走。进去之后,却见结发妻子胡晚娘脸sè苍白,竟比坠儿还难看,愣愣地站在那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泪水。那俏面上的神情,半是凄苦半是绝望。而一面菱花镜,则摔在了地上。,
“我说,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严鸿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上前一步,弯腰把菱花镜拣起来,放回桌上。接着握住晚娘的手。晚娘本能地想往后一缩,却又止住了,任由严鸿握住。严鸿只觉得她双手冰凉,更是吃惊非小,急忙问道:“夫人,你莫非身体有所不适?你且坐下,我与你请郎中前来医治。”
晚娘却不坐下,而是反问严鸿道:“相公,你刚才说的什么jiān夫谋害本夫,莫非是在外面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就到家里来闹?”
严鸿哼了一声:“哪是什么风言风语?这事儿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这几天光景,我就寻思主意开销了他。不给点颜sè,你不知道小阎王的手段如何!”
晚娘听到这里,身子又是一阵摇晃,几乎摔倒。好在双手被严鸿握住,总算有个支撑。严鸿急忙伸出左手,一把抄住她的纤腰,把她搂在怀里,一边轻抚晚娘的肩头,一边柔声安慰道:“你们妇道人家,就是胆子小。这种无耻无良的歹人,早该死了。再说又不是我去亲手杀人,至于怕成这样?”,
晚娘脸sè依旧发白,颤抖着轻声道:“相公,你说那jiān夫……你可访查明白了?”
“那是自然。这个兔崽子,还是去年新中的举人,真是斯文败类!老子非把他读的书都熬成纸浆,滚烫烫灌他一肚子!枉费他爹执掌都察院,平素里摆出副忠臣模样,儿子却是这样的杂碎。”严鸿恨恨地继续骂道。
他只顾得自己宣泄情绪,却浑没注意,当他说到举人时,晚娘面sè又一变,几乎要昏厥过去。但等说到都察院时,晚娘的脸sè却变得逐渐正常。似乎这时,她方才注意自己被严鸿抱在怀里,于是玉手轻轻一推。严鸿松开了手,晚娘自己站住了身子,问严鸿道:“相公说的jiān夫,到底是哪一个?”语气里倒没了方才那种惊惧之意。
“哪一个?还不是那都察院郑晓的儿子郑国器!这个狗东西,0058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绣chūn刀硬。”严鸿骂骂咧咧说了这句,忽然想起了啥,又轻声叮嘱道:
“不过,这事事涉机密。娘子,你可要千万嘱咐坠儿,可不要说出去啊。”严鸿想,胡晚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平素本来就沉默寡言,倒是不用担心。坠儿跑里跑外,和外面的家丁也常有交道,倒是要嘱咐的。只是,这丫头实在敏感得很。自己要摸她额头,都被怀疑是非礼,这嘱咐人的事,还是交给晚娘去做。,
晚娘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同时恢复的,是平rì里那冷冰冰的样子。她随意地问道:“却不知yín妇又是何人?”
严鸿一脸神秘兮兮的道:“咳,还能有谁?就是那顺天府尹府丞的三女儿。这女人,不知廉耻,都不是背夫偷汉了,而是明目张胆地偷汉欺夫。标准的欺负老实人!可惜啊,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最后八成还死在了自己这个jiān夫手里。”
说到这里,严鸿却又有一丝伤感。毕竟尹三小姐的做法虽然相当不妥,但她也是在自以为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要她被郑国器始乱终弃,或者老老实实跟着自己看不上的冯孝先,或许都是一种痛苦。这样一比,莫非死在郑国器手上,对她倒是干净些的结局?
于是,严鸿就就把今天查出来的这个事,大致说给了晚娘来听。
“啊!那郑国器好生可恶,姑爷可不能放了他!”不知几时坠儿也从外屋跑到里屋卧室来旁听,听到后面怒不可遏,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样子。
“你这小丫头几时过来的?真是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都快二更了,我与夫人都要就寝了,你来捣什么乱?赶快滚回你床上去。”严鸿气他刚才拿自己好心当驴肝肺,难得的凶了她几句,坠儿嘟着小嘴回了外面。.: *
晚娘忙道:“相公,你一家之主,何必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她刚才见你这气哼哼的样子,一时慌乱,有些失礼也不是大错。不瞒你说,就连我刚才也被你吓住了呢。”
严鸿道:“我也是一心想着案子,不禁气愤了。如此倒是我的不是。晚娘,时候不早,赶紧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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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断案易,断人难
严鸿上了床,余怒渐渐消平,但却还在想着,该如何捉拿这郑国器,该怎么处理此事。。辗转反侧,又是大半夜未眠。
旁边被窝里的胡晚娘,开始还略带jǐng惕地盯着这夫君,可是回头看严鸿完全只顾自个思索,禁不住又意兴索然起来。
等到第二天严鸿上值后,坠儿来见晚娘。主仆两人想起昨天的事,犹自后怕。坠儿心有余悸道:“小姐,昨天姑爷怒气冲冲进来说那事,真把我吓死了。哎,李相公的事若当真发作了,我怕小姐你和我的命都保不住啊。还有,这郑国器……这郑国器……小姐,依我说,姑爷现在也变好了,你还是……还是断了那没边的念想,好好和这边过rì子。”
晚娘沉吟一瞬,轻轻摇摇头,咬牙道:“你怕个什么!想我与李郎素丝未染,并未做下那无耻下做的事情。我家丈夫过去对我粗暴,我却依旧是清白之躯相待。怎能拿那无耻的尹氏来比!再说,李郎他也决非郑国器那般无良心的。只待他有朝一rì科场高中,或许……”,
坠儿吸一口气,正要再开口,晚娘又道:“坠儿,你我相伴多年,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也不必在我这磨牙费工夫了。我在被嫁入严府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认命了。只是不想你也像我一样而已。可是你既然自己愿意作践自己,我也不好再做小人。若这家的相公还对你有意,我不会再阻拦你就是了。但是,李郎那的月例银子,你该送还是要送。”
坠儿听晚娘说着,本来还渐渐有了丝笑容,此时又苦下脸来:“还送啊?”
晚娘面sè一寒:“当然要送,李郎的家境贫寒,虽然去年高中了举人,但应酬也多了,开销也大了。不得我这边的接济,他如何能继续读书上进?今年他会试未中,更要加紧发奋才是。哎,只恨他中举晚了一步,不然……或许,此生我与他缘分已尽了,就算如此,我却也不负他当初的款款深情。”
坠儿见自家小姐一副意乱神迷的花痴样,忍不住道:“小姐,那李相公他,其实……”
晚娘抬手打断:“坠儿,你要说的我都知道。那些话,不要再提起了。李郎他是读书守礼的君子,怎么会对你有所不轨?你不要在中间颠倒黑白,挑拨离间。你看这家的相公好,自然看不中李郎。这各花入各眼,我也难以说的动你,又何必与你争这个黑白?只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何等的男人才算的良人。至于这家的相公,自然有他的好处。但拿了家里的银子,转眼便去跟不三不四女人鬼混,我是没本领装不知道的”,
坠儿不敢与自己小姐相争,心中却想:“什么守礼君子,若不是我每次见他都剪刀时刻不离手中,怕是早被他……也只有你拿那废物当个好人。哎,想当初我坠儿备这剪刀,就是内防姑爷,外防李相公。如今姑爷却是越发像个正经人了,只是就这把该死的剪刀却离不得,怕是把姑爷心里对我的那点念想,也都剪了个干净啊……”
锦衣卫总衙门,白虎大堂内,陆炳看着严鸿写的一张笔迹凌乱,还插入不少别字(简体字)的条陈,以及随同送来的冯孝先、竹青、吴癞子三人的供状,还有嵌着“国器“二字的一块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几次,又细细把玩着,却总是沉默无语。
严鸿在一旁,半个屁股搁在椅子上,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催促。
陆炳看了半响,似乎终于把玩够了,抬起头来,看看他道:“实在想不到,贤侄好是手段。不到两rì光景,竟然访查的如此细致,看来实在是我厂卫中难得的少年英才。”
严鸿一笑道:“世伯就不要耍弄小侄了。这个事,恐怕世伯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连那四位总旗我看知道的都比我多些。小侄做的这些事,多半也是世伯给小侄安排好的路子。无非是世伯看我纨绔不肖,希望我来个胡乱捣乱一番,把冯生一放,来个皆大欢喜。”,
陆炳点头道:“你小子倒也想的通透。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这里面的事,我也并非不知道,但是你可知,我为何不想插手?”
严鸿心想,这还有不知道的?无非是怕惹上都察院那群疯狗嘛。但他口中还要谦虚:“小侄愚钝。”
“通jiān也罢,杀人也罢,终不过是郑、尹两家的事,我可不愿意招惹郑大都堂那一群科道言官。他们平素里就与我们锦衣卫不合,若真招惹了他们,恐怕决不会让我们好受。”
严鸿笑道:“世伯乃当今天子的心腹,自然犯不着招惹这般口舌小人。”
陆炳咳嗽两声,又道:“你是阁老长孙,这官场上的利害,就算不知就里,也当略知一二。冯孝先果然冤枉,又有高祭酒的面子,我们自不能真害了他。这吴癞子本非好人,案发当时,带刀入室,事后潜逃。他所说郑小相公扼杀尹三小姐一事,只是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严鸿道:“还有那玉佩……”
陆炳道:“这玉佩究竟是否就是郑小相公的,又是否吴癞子偷来的,都在两说,却也不足以论证,吴癞子这话千真万确。不过,有这块玉佩在手,想来便是郑大都堂那边,断断也不敢再与你多啰嗦什么。吴癞子无亲无故,光棍一条,平时也不做什么好事。”,
严鸿并不是白痴:“世伯,你是要我将杀人案,推到吴癞子头上?告他个入室行窃,或者**不遂,起意杀人?这么一来,那尹三小姐,倒是个反抗恶徒的贞洁烈妇了。”
陆炳点点头:“冯孝先是一心不想玷辱他岳丈的名誉,二不肯自认这杀妻灭子的污名。郑大都堂只要听得这‘玉佩’二字,想必也会承的你情。贤侄,此事这般处置,也算两全其美了。这是天赐你一桩功劳啊。”
严鸿笑道:“世伯,小侄斗胆猜一猜,这吴癞子世伯早已使人拿下,连底细都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不提审,便是专门留给小侄做退路的。世伯对小侄的关心,小侄感激不尽。”说这最后一句时,表情却是肃然。
陆炳道:“贤侄,上次剿灭永平庄逆党归来,陆某便告你一句话。你聪明是够聪明了,却还不够收敛。这且不说。便依你自己刚才所说的结案法子,我看便十分妥当。”
严鸿深知,陆炳所说,确实是至理名言。如果真以吴癞子杀人结案,再加上手握三份供状和一件物证,可以说高拱、郑晓双方,都不会对这个判决有任何疑问,两边人情都揽下了,还能落个断案如神的美名。至于吴癞子一个泼皮破落户,他的喊冤,谁会在意?更别说看吴癞子这架势,随便上两套刑,这位仁兄就会哭爹叫娘,只求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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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先前把这事儿交给严鸿,0590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恐怕就早已规划好了这一步。只不过,陆炳未必想到严鸿能把郑国器的玉佩找出来,因为陆炳先前也未必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从官场哲学来说,这条路子的诱惑力是很强的。但至少此刻的严鸿,还不打算这么做。他清楚记得冯孝先在牢狱里的苦逼相,而害他这样的,大半便要算在这郑小相公头上。在这个过程中,郑家用的那些权势手腕,更是让良知未泯的穿越众严鸿无法容忍。而那个无辜惨死在母亲腹中的胎儿,尽管他(她)只是偷情出来的孽种,但他(她)也不该被这样剥夺生命,尤其还是被那禽兽不如的亲爹。
因此,严鸿深深一揖:“世伯的照拂,小侄不敢辜负。然而小侄却知,吴癞子虽是个歹人,也不该让他受不白之冤。至于那个狼心狗肺,杀妻灭子的衣冠败类,决不能让他逍遥在世间。”
陆炳“嗯!”了一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盯着严鸿,从头顶看到脚底,目光逐寸抚摸着严鸿的衣服皮肉。他看到哪里,严鸿的哪里就是一阵战栗。然而,靠着刚才这股义愤的刺激,他依然顽强地与陆炳对视着。仿佛又回到了上半年在永平庄的那个场合。.: *
对视片刻,陆炳“哈哈”一笑:“左右是你办的案子,严阁老要和郑大都堂斗,陆某何必在中间作好作歹?贤侄,你可知道,就算证据确凿,这郑国器并不好拿。”
严鸿心道,这不废话?但他对官场的规矩当然不如陆炳熟悉,于是再做个揖:“请世伯指教。”
陆炳叹口气坐下,伸出一个指头道:“说起来,郑国器可不光是郑大都堂的爱子。他还是新科举子,士林中人。更别说他身上也有个内阁中书的官身。拿他,可不是拿个普通百姓这般简单。单就这个驾帖,就十分不好开据。”
恩荫官不是什么特产,满朝高官勋贵不少,严鸿又不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比如那郑晓,也是国朝二品大员,为自己的老生爱子弄个恩荫官并非什么难事。说来也巧,这郑国器与严鸿当初一样,扛的都是内阁中书的虚衔。
但再是虚衔,他也能算个官身。虽然在考科举的时候,大家不会想起这个,可到你拿人的时候,郑家人必然会把这个身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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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以毒攻毒
另一方面,当时的锦衣卫拿人,也不是如同后世有些电影里面一样,胆大妄为,想抓谁就抓谁。。一般来说,要么有圣旨或中旨,奉旨拿人,自然大家无话可说。要么,拿个大jiān巨恶,罪名昭著,那当然是手到擒来。或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也是伸手就拿,不必顾忌什么。比如锦衣卫拿吴癞子就是想怎么捏怎么捏。严鸿带着人去尹府丞家里抓丫鬟,虽然有些不给尹府丞面子,但事关杀人案,拿个把下人,说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要是要捉拿官员,那就不能随便了,必须要开据驾帖。驾帖,从程序上说也是皇帝开出,拿到刑科经过刑科给事中佥封后,才是真正有法律意义的逮捕文书,也可以理解为今天的逮捕证。
虽然嘉靖朝的时候,驾帖制度已经废弛,很多时候锦衣卫抓人并没严格遵循这道程序。但是也要分对谁。郑晓执掌科道,手下管着一百多科道言官,户大人多,绝非好相与的角sè。拿他的儿子,尤其他儿子又有个恩荫官的官身,他必然会咬住驾帖问题不放。而刑科的给事中,也在他控制范围内,这份驾帖能否开出都大有问题。即使开出,也必然拖延,那么这段时间,就有了郑晓做手脚处。,
陆炳顾虑这一层,确实并非无的放矢。严鸿也点了点头:“世伯说的有理。”
陆炳又道:“再者,就算你能开出驾贴,事情也还没那么简单。算他是个杀人案,通常也该归到五城兵马司管。这次为个冯生,把案子从东城兵马司那里接过来,已经费了老鼻子劲了。要是真的涉及到郑国器,郑大都堂岂能善罢甘休?咱们前脚拿他,后脚那些御史就会来要人。而这人一旦到了巡城御史衙门,就由得他们做手脚。到时候啊,世侄你是枉做小人,白落一身是非。”
陆炳毕竟和严家交情非浅,把严鸿又视如子侄,这才对他推心置腹,说的也是肺腑之言。严鸿道:“多谢世伯教诲。”
陆炳叹口气,又道:“还有,这郑国器既是新科举人,又有官职在身,是不得动刑的。当然,人进了诏狱,真要怎么着还不由得你。可是,做下容易,要收回可就难了。就算你逼出口供,回头等人出了诏狱,一句滥用刑罚,屈打成招,之前的公案便全部推翻,白费力气。”,
这也是实情。封建时代的官员审理案子,是可以大刑伺候的,即承认刑讯逼供的合法xìng。但同时要注意的是,如果一味严刑逼供,让犯人违心招认的供词,是可以认为无效的。那么,到底按哪一个原则判断,就得看具体案件本身的当事人背景了。而郑国器的出身及他士人身份,显然会被引用第二原则,那么即使拷打出口供,也无多大意义。
像锦衣卫执掌的诏狱,要是把九品奉銮这种级别的芝麻官抓起来严刑逼供,那就算逼死了也没人问。可是郑晓的儿子真要在牢里受了肉刑,你就等着看清流们炸窝来咬你。
严鸿也知陆炳提出这三重难题,是为自己好,心中甚为感激。但他既然立意要拿郑国器,也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打退堂鼓,当下说道:
“世伯,若是小侄能想个办法,将那郑国器拿入诏狱,又有办法让那郑大都堂说不出话来,不好来要人。那时,世伯你又是否会助我一臂之力?还是一心包庇那郑国器?”
陆炳剑眉一挑,道:“什么话?我陆某也非胆小怕事之徒。若是贤侄你能想到好法子,将他拿到诏狱,要出口供,你陆世伯也未必就怕了郑都堂,正好借机与他点颜sè瞧瞧。不过,郑国器官职在身,又是新科举人,你却不能对他用刑。不然,这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帽子来,便有口供也没用的。”,
严鸿微微一笑:“小侄虽然不成器,去也知道咱锦衣卫压箱的法子,用不到郑国器那厮身上。没奈何,琢磨了一个主意,请世伯看看成是不成。”
严鸿昨天拼着又大半夜没睡,倒不是虚度时光。他也想到了,这个郑国器非比寻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自己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抓他也并不像抓一个升斗小民一般容易,其身后的势力,必然会对抓捕进行阻挠,而且会千方百计把人索要出诏狱。
因此上,核心就是两点,第一是要光明正大地把郑国器抓起来,第二是要赶在郑国器被他的背后势力要出去之前,弄到口供。
为了完成这两个目的,严鸿绞尽脑汁,琢磨出了一个法子。这个法子虽然缺德,但是却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尽量保证对郑国器实行有效的控制。
当他一五一十,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之后,陆炳的脸sè也变的有些奇怪。以往虎威十足的陆大都督,居然一手托着腮,细细想了一遍。半晌,才抬起头来,带笑道:“这等腌臢办法,恐怕也只有贤侄你才能想的出。”,
严鸿笑道:“好叫世伯晓得,侄儿我这小阎王的绰号,却也不是白叫的。但是这件事,毕竟是锦衣卫接的案子,我不敢擅自做主。世伯当初说,要用胡作非为之人,来干一塌糊涂之事。现在一塌糊涂之事就在眼前,能否动手,我这个胡作非为之人,还请世伯示下。”
陆炳犹豫片刻,盯着严鸿道:“贤侄,这个主意虽然下作,但确实有用。不过,若是一旦事情败露,怕是后续难以收场。你祖父虽然权势冠绝当朝,然而没来由招惹上一班言官,恐怕也是个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模样。你可要思想清楚。你与那冯生无亲无故,只要能尽力把他放了,也算对的起他。你当真要冒险,惹那郑大都堂?”
严鸿也收住了笑脸,正sè道:“世伯,侄儿这二十年,自知颇做了些欺男霸女的烂事。今番,却斗胆想做点好事。那郑国器狼心狗肺,断不能容他逍遥于世上。”
陆炳点点头,终于沉声说道:“本卫千户严鸿,听令!”
自那rì见陆炳之后,又多等了一段时间这一等就等到了重阳佳节。所谓九九艳阳,重阳佳节。按古时的习惯,是要登高怀乡。běi jīng城的闲人们,却也不必非要去费老鼻子力气登那香山、西山的顶峰。随便在山脚转转,寻个风景好处,沐秋风,赏黄叶,做几首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诗文,也就是个意思了。běi jīng的秋,原本便是一年中最好时节。,
虽说往rì里,蒙古人也好在秋天入侵,不过近来běi jīng一带的防御,倒还凑合,没有靼子大举破关而入的消息。因此文人才子也就大胆出城郊游,不至于担心遇到靼虏丢了xìng命。
今年,由城中荣记绸缎庄的少东家荣少棠,做了东道主人,邀请běi jīng城中一众文人才子,前往西山的善应寺内吟诗唱和,以为风流韵事。
那善应寺始建于弘治十七年,7581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庙宇规模宏丽、表表杰出,前后两进四合院,建筑工整对称,寺门东向,前殿为释迦殿,後殿为娘娘殿,寺中所塑五百罗汉像,穿崖踏海,游戏百态,形象生动,是模仿了明代被宣宗赐名“昊不信”的一位画匠绘於昌化寺的壁画风格而作。
寺院以奇花名树著称,迎门高大的汉白玉台阶两侧,有玉蔺、紫薇等珍贵花木。寺的後进院落里,有两棵传说是元代种植的白皮松,老干横空,白鳞斑驳,犹如盤屈的苍虬,又有四棵古松,状极诡异。真真是西山八大处中数的着的好景致。
然而风光虽好,地利却比不上“天时”。原来当今天子重道抑佛,看和尚不怎么顺眼。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京中一众官员、公卿也就连带着看和尚们不怎么顺眼。有的人甚至提出,国用不足,最好征收寺庙庙产的赋税,以充国库云云,当真是善了个哉的。,
如此一番闹腾,这善应寺的香火能好到哪去?枉费庙宇宏大,殿阁重重,庙里的大小和尚却是黑如煤炭,rì子过的清苦无比。多亏了几个敬禅尊师的富翁财东,才勉强维持下来。
比如说这荣记绸缎庄的老东家,便是一心向佛,往rì多有布施。和尚们若有了些困难,他也慷慨解囊,或是召集同道,一起捐赠。为这善应寺,实在是帮衬不少。
因此上,到重阳节时,荣少提出借寺内一方宝地,邀友人吟诗唱和,这僧人们如何不允?便是投桃报李也应当的。更别说荣大少爷及各位相公若是高兴,没准还多布施点香火呢。
荣少附庸风雅,最喜欢召集文人们宴游,美其名曰“文会”。这今年的文会,比之往年却要更加热闹。除了一班京师中相互吹捧素有才名的文人,更有去年秋闱时的头名解元李天照李大才子,以及郑晓郑大都堂的幼子郑国器参与。
李、郑这两位,皆是去年中举,一时名动京师的大才子。虽然今年chūn天的会试都名落孙山,不过胜败兵家常事。在这一群秀才为主的文人中间,还是能摆摆谱的。他二位来赴此会,已经是令本次文会增sè三分。此外,更有当朝次辅徐阶徐老先生的侄孙徐元泰,及其堂弟徐元亭,也来凑兴赴会。这般高朋满座,更是让那荣大少乐的合不拢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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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八大处文会
要说徐阶徐子升,本人是堂堂文渊阁大学士,加少保衔兼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虽然不及严党权势熏天,但在朝中树大根深,弟子门生遍布朝野,俨然有一方诸侯之态。便是于严阁老,也能隐隐然分庭抗礼。只是徐阶素来函和内敛,凡事多从皇上与严阁老意思,不出头与严阁老相争,而严阁老便也不来撩拨,两下维持个相安无事的局面。
徐阶从年纪上,比严嵩小了二十余岁。他的孙子徐元chūn年纪尚小,而两个儿子,一则说年龄略大,二则xìng情中平,非是那吟风弄月的xìng子,三则文学造诣远不及其父,与这帮年轻的文人,却是难以唱和到一起。
正好此番徐阁的侄孙徐元泰,自南京来京师看望叔祖。他倒是个年少风流喜欢热闹的主。因此郑小相公郑国器便把他也邀了来。这郑晓郑大都堂,在朝中也是个素有清名的人物。徐阶虽与郑晓并非一个战壕的同党,但隐隐也有相互投契之意,更何况二人更有同年之谊。兼之对许多国家大事,彼此看法相近。因而徐阶倒是颇赞同侄孙出来与这帮文人交往,只是叮嘱,běi jīng水深,小心不要招惹是非。,
不过,前番郑国器会同荣少一起约人的时候,只说有徐元襕衫泰参加。却不知今天钻出来的这位堂弟徐元亭,又是徐家哪位长辈的公子。
这徐元亭看年岁不过十三、四岁,头戴一顶四方平定巾,一身素sè襕衫,弯眉大眼,翘鼻小口。尤其那如上等白瓷般光滑细腻的皮肤,当真不像个男儿。不仅男生女相,而且本人也害羞的很,说不上两句话,就面红耳赤。
虽然徐元泰说这位是他堂弟,但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恶意揣测,这美少年说不定是徐公子的娈童。毕竟,徐元亭到底是哪根葱,从没听说过啊,完全可能是编出来的么。只是这种事,肚里yy一下就得了,谁又能当面问出来?
倒是这位徐表弟带的书童,不仅生得模样俊俏,也是能说会道,替自己主人打着圆场。有这位忠仆帮衬着,这位徐小公子倒没有怎么出丑。
当然,徐元泰远来是客。今天文会上的主角,还是新晋的两位举人。
单说那郑国器郑公子,当真不愧是名臣之家的小少爷。文才出众自不必说,为人更是能言善讲,谈笑风生,举止气度与众不同。在众多难脱酸气的文人中间,便是鹤立鸡群。,
至于那位李天照李大才子,更是乖乖不得了。他出身虽然贫寒,但是自幼才思敏捷,禀赋过人,科场之上,妙笔如花,文采风流名冠京师。
李天照相貌生的俊美十分,虽然身躯略嫌瘦弱,体格单薄,面sè较为苍白,血sè也较浅。但按照当时的审美标准,这个特点丝毫不掩其俊秀,反更添几分病弱之美。
他那一身衣衫,用料考究,做工上乘,与一众非富即贵的文友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不由得众人暗自揣测,李大才子置办这身行头,不知要当卖什么东西才能凑的出?又或者得了那位富家翁赏识,帮撑他一些衣食住行的开销?
而这位李天照的最妙之处,还在于言谈风雅。便是说起一饮一食,也是动辄引经据典,四六成句,真可谓墨香熏人。这一番闲聊下来,众文人纷纷拜服,都道这位李天照,真不愧是京师才子。今年未中进士,只怕委屈了他,甚或科场有弊。
也全亏得这帮文人今番赏秋景,是要做风雅之事,更碍着是在寺庙之中,只带了童仆来,未敢携jì同游。否则,那些环肥燕瘦的姐儿们,怕不把个李大才子当成个宝贝护着?甚至就是那位徐元亭徐小公子,也总要有事没事多看李大才子几眼。,
郑国器眼看自己带来的这位朋友李天照谈吐儒雅,尽显风流倜傥,甚至隐然有夺自家风头之势,不但不恼,反而大是得意。他笑道:“李兄,今rì可惜无有娇娘相伴,否则李兄必可受佳人青目,谱下一曲风流佳话。”
李天照急忙摆手道:“郑兄休要耍笑,咳咳……小弟可不敢妄想什么风流佳话。佛门净地,你我还当慎言。”这位李才子身体看来也不太好,加上现在秋凉,大家登了几步山路,出些热汗,再被西风一吹,凉意泛上,说着话就一阵咳嗽,白净的面庞也泛起阵阵cháo红。
看来李天照虽然科场上洋洋洒洒,谈吐文章也收发自如,但是与人说话交际,却是还有些害羞。这样一位解元,倒是衬托着郑公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两人的风姿,可谓各有擅长。
至于荣少棠荣少东么,他办这个文会,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出名,而只是为了多交几个朋友。要知这帮爷们,可不是好惹的,都是读书人啊。而且圈子里面,多的是官宦子弟,富二代官二代们。你又如何知道,他们谁以后做什么官?现在打好了关系,rì后对自己家的生意略微照拂一二,就够自己受用了。,
因此,这位出头请客的荣少东家,反倒心甘情愿成了个配角。他全无半点主人派头,也不太去参与文人们的谈话,只是命手下小厮送来饮食,准备文房四宝。单等着大家伙尽兴,文会结束后,把众人所做的诗文整理出来,印成诗集,挨家一送,这份人情就算结交下了。
众人谈笑了几句,早有仆役摆开点心、鲜果、香茶,大家便出题吟诗唱和,或做文章,或对对子,或猜谜语,或说典故。当真是其乐融融。
李天照此时真是如鱼得水,全无方才被郑国器取笑时候那副窘样。每有题目,略做思忖,便能出口成章。虽称不起什么空前绝后的佳作,但胜在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博得阵阵彩声。
那郑国器出身文人世家,这等场合也自难他不住。虽然说他吟诗,做赋比起李才子略逊半筹,但比起其他人终究强的多了。他做的诗词,皆完全符合台阁体要求,离不开颂圣德,歌太平的调调,辞藻华丽,气度庄严。虽然可以说全无新意,但是这帮文人哪个是傻的?私下都在说,这才叫世家子呢。,
看人家做的诗,用的体,多么有气魄!年纪轻轻,已经俨然有重臣风范了。这李才子么,文才虽好,可惜浮华了些。别看本次秋闱夺了第一,要讲未来仕途上么,恐怕要被郑小相公甩出三条街不止。
虽然说李大才子、郑小相公珠玉在前,一班文人却哪个肯自甘落后?争不了第一,也要争个三四五六,于是纷纷凑趣,一时间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唯有这徐元亭徐小公子,却是不敢张口。轮到他时,只是摇手称不敢,低头不语。
众文人中有那好事的,禁不住说几句笑话催逼他。把个徐小公子说的满脸通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徐元泰也只能帮着分辨道:“各位兄台,我这堂弟,虽然读过几本书,从小却没见过世面。我这次就是带他出来见见风雨。至于吟诗作对么,大家不要为难他了。”
有徐次辅的面子在,3707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大家倒也不敢去为难徐元亭,只当他文才平平,来这里只是附庸风雅。若一味催逼让他出丑,未免是不给徐次辅面子。不过也有人暗自嘀咕,好好一个小公子,怎么比姑娘家还腼腆?,
其实,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甚至有些娘气的“徐小公子”徐元亭,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姑娘。
她便是当朝次辅徐阶的嫡亲孙女,名叫徐婷。这“元亭”的名字,乃是按着家谱,当代男丁应按元字排字而杜撰出来的。她素来在闺阁中读书、学女红,却也仰慕名士风流。听说堂兄要参加西山的文会,私下便强着堂兄带她出来了。
明朝此时,虽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但按潜规则,妇女不是随便可以出门的。就算已婚妇女跟着丈夫出席同僚聚会,都属破格,更别说未婚的姑娘参与一群陌生男子聚会了。
尤其当朝次辅之孙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传扬出去,大大不妥。徐元泰也是担了好大的干系,带这个女扮男装的堂妹出来,却也怕惹出什么问题。尤其西山离běi jīng城不近,万一道上出什么麻烦,自个就没脸见人了。
只是,料来毕竟参加这文会,来的都是文人才子。自己身边的四个仆从,又是南京随身带来的家将,皆是孔武有力,身手矫健之人。便是扮做书童的丫鬟环佩,又素来乖觉jīng明,且相伴徐婷多时。这么料来,出不了什么大麻烦。恰好今天叔祖父在西苑值班,平素都是很晚才回府。只是要赶在叔祖父回家前,再赶回去就行了。.: *
却不料这位堂妹平rì还算读了几本书,在闺房里吟几句诗,也有那么点味道。谁知到了这里,许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外人,又怕露底,居然连话都不大敢说了。
徐元泰不禁在心里暗笑,这个丫头啊,平素里听说是乖巧听话的,不知今天犯了什么疯病,听说这个文会,便软磨硬,非要求自己带她出来,见见这些文人才子。
自个磨不过她,拼出被叔祖责罚的危险,带她出来。结果真到了地方,她却又害羞,不敢说话,真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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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牛入牡丹丛
徐小公子不肯作诗,大家虽不勉强,却也有点扫兴。。这时却看那李天照长身而出,拱手道:“徐小兄,今rì诸位高朋相聚,人人相与,方得其乐。公子若是雅兴不兴,莫若这样,你起一句,不才续貂,凑成一首,以娱众位,如何?”
“徐小公子”听李天照这般说,脸更红了。她好歹是读过书的,颇有几分底子,只是一时紧张了。要她写一首出来为难,出一句却还是能够的。于是沉吟片刻,提笔写到:
清秋满寺会群英
李天朝微微一笑,双手倒背,盯着这一行字看了一看,再低头默了一默,抬首吟道:
清秋满寺会群英,
万里风波目下平。
他rì倦骑金辔马,
佛前却好阅金经。
这一首,虽不是什么上上之品,妙在切合实景,且有余味。说的是眼前秋光,却又隐含了功成名就,归隐山林的名士派头。众文人顿时纷纷鼓掌:“好!徐小公子起得好,李大才子续的好!”徐小公子的脸此时简直和柿子相仿,赶紧低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李大才子道谢。李大才子慌忙还礼。,
这徐元泰在一边看着,却是暗自感慨。他平素在南京家中,也是交游广阔,见过世面的。尤其南京六朝金粉之地,同样是清流、富商云集,更多有江湖侠士、奇人异才,徐元泰各sè人等,也见过不少。
他见běi jīng这些儒生,虽然文才不错,但多数陈词滥调,实在没什么新意。尤其郑国器做的诗,越听越看越觉得死气沉沉,二十来岁的人,下笔却跟朝班中几十年的老臣一样,不禁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这般无趣,就该找个托词,不出来了。有得这光景,还不如独个儿去爬香山呢。表面上虚应故事,心里烦的很。
不过,徐元泰久在外面混,加之天xìng聪明,看人瞅事的眼光,却是老辣的很。他只见自己那堂妹没事总偷眼去看那李解元,然后又急忙低下头去,满面绯红。女儿家的心事,这位堂哥哥就猜到了几分。及至看李大才子挺身而出,为堂妹解围,徐元泰不禁暗笑,莫非这西山一次半吊子的文会,还能弄出次风流韵事不成?
把这事正经一琢磨,徐元泰不由暗想:这李解元,文才倒是真不错。虽然出身差了些,人迂腐了些,但再历练几年,也未必不能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来。更别说,若是真娶了堂妹,少不得还有叔祖徐阶的提挈,料来必能大展宏图。至于他的相貌么,也确实算的上英俊。只是这体格也太弱了点,堂妹嫁去,不会守活寡?,
当然了,这些前提都是建立在徐阶同意嫁孙女基础上。然而在徐元泰看来,自家这位官居次辅的叔祖,心机颇多,说不定想借着美貌的孙女,去结一段政治婚姻,以巩固势力,也未可知。如果那样的话,这毫无背景的李大才子,就别痴心妄想了。总之,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就在善应寺里一群文人其乐融融之际,在善应寺外约二里之遥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却已来了三十余骑快马。马上之人皆戴无翅乌纱,身着飞鱼服,腰挎绣chūn刀,一望便知是锦衣卫。为首一人,正是京师之中赫赫有名的小阎王严鸿。
马到林中,前面却有四个人、四匹马等候着,正是王、刘、巩、邵四位总旗。
严鸿微微一笑,对四人道:“四位老兄,可曾访查清楚,郑国器那贼子,是否就在里面?”
王霆拱手道:“回严长官,小的已经访查明白。那郑国器与二十余名文人在此吟诗唱和。只是今天来的人不少,再加上各自的家仆书童等,寺里寺外,不下五六十人。咱们此刻动手,合适么?”,
严鸿笑道:“合适,人越多越合适。我这个计策,就要人多。东西都带了?”
王霆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酒瓶,却正是京师曹家酒坊的特产“透瓶香”。严鸿接过酒瓶,打开瓶盖,将整瓶酒从自己头上浇下来,淋得满身上下都是,最后的一点酒底倒进了嘴里。接着严鸿就势一摸脸,把眼睛一揉,对那四总旗以及其他官校说了句:“各位弟兄,都随我来。”说完之后,皱着眉,又从怀里拿出几根茱萸,放到嘴里大嚼。众锦衣卫齐声应答“得令!”,纵马往善应寺驰去。
再说这会儿善应寺,各家带来的家丁、仆役,听得自家的少爷在里面吟诗做赋,只觉得酸气冲天。这帮粗人,哪里有闲心听这个?都觉听着还不如那土娼唱个十八摸来的动听。
尤其,这里面又有荣少东带来的小厮专门伺候着,压根不用自己在旁服侍。于是这帮憋气的家人们,一个个都溜到了寺外。大家伙三群五伙的凑在一起闲扯,有饿了的就拿了干粮、果子来吃,聊些街头巷尾的趣事。,
只是碍着还有几个小和尚在寺门外,不好赌博吃酒。否则,这时候大家豁上几拳,掷上几把,那才叫痛快哩。
正自悠闲自得,忽然听的一阵马蹄声急,那鸾铃之声,由远而近。家人们抬头看去,但见三十余名锦衣官校,鲜衣怒马,迎面而来。
这帮人大多是来自官宦人家,自家老爷多有个五、六品的官职。还有的是御史家的仆役,平素自家老爷提起锦衣缇骑,只说一句厂卫鹰犬,不屑一顾。不过,狐假虎威是一回事,真遇上了是另一回事。他们这帮仆人可没这么硬气。看到来了这许多锦衣卫,而起一个个都横眉竖眼,好像要来拿人的架势。不少家仆便双腿打颤,身上也不自觉的开始哆嗦。
转眼间,锦衣卫已到跟前。却看为首的一个吆喝道:“把这寺庙给我包围起来!休得放走了一个!娘的,这秋高草黄,正是鞑子入寇之际,我看这些人里面准有汉jiān王八蛋!”
家仆们一听这长官口气这么恶,都是又怒又怕。有位家里做着吏部文选司主事的小管家,平素里见过些世面,仗着胆子说了句:,
“列位长官,你们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是善应寺,我家公子与众位文友在寺内吟诗唱和,并未作jiān犯科。列位长官要抓那勾结鞑子的汉jiān,这里却是没有的。况且,徐阁老的侄孙,去岁秋闱的李解元,还有都察院的郑小相公都在里面。众位莫要冲撞,要是闹出些什么误会,难免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啊。”
他话刚出口,却见眼前一花,一个身着锦衣官服,面貌俊美的少年军官已经翻身下马,站在自己面前。这少年个子比小管家高了将近一头,小管家惊得往后一退,早被那少年军官劈面一手,抓住管家的前襟,厉声喝问道:
“你待怎讲?郑国器那孙子,真在里面?”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把个小管家熏的头晕眼花。又见这位爷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一副十足的醉鬼德行。再看身后那帮锦衣缇骑,更是如狼似虎,目露凶光。这小管家魂飞魄散,恐怕一句对答不对,就能断送了自己,吓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只是不住的点头。
严鸿冷哼一声,9058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把手往前一送,将那小管家推了个跟头,接着大笑道:“哈哈!郑国器那孙子胆大包天,敢和老子争姑娘,以为躲到这善应寺就能免了?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哥儿几个随我来,收拾那孙子去。今天非打折他的狗腿不可。”说罢,带头向寺内就闯。,
外面各家家仆虽然不少,但是谁不要命了,敢和锦衣卫动手?被几个官校抽出绣chūn刀来一吓唬,便乖乖的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不敢动弹。
其中有几个仆人却是认得严鸿的,小声嘀咕道:“乖乖不得了,郑小相公怎么和小阎王争风吃醋?这位爷在京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啊。这下八成要糟。只希望少爷不要受了池鱼之殃才好。”
善应寺内的和尚颇有几个,不过其中并没有少林寺那种护寺武僧。就算有几个身强体健的和尚会点拳脚,也没失心疯到敢和锦衣卫动手。眼见吆五喝六的锦衣卫排门而入,他们一样乖乖的往地上一蹲。那些积极点的,也不过在口内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只期望佛祖保佑,不要被这帮人把庙烧了才好。因此严鸿一班人直冲进去,竟连个来得及进去报信的都没有。
这时候在寺庙后院里,众文人还在自得其乐。郑国器小相公方自做好了一首诗。这首诗论起练字写意,其实谈不到出众。但难就难在,郑小相公的哪首诗,都不离歌颂万里江山,皇恩浩荡的意思,其中的主流价值观可谓喷薄yù出。众位才子都非常佩服,没口子称赞郑小相公才思敏捷,下科会试必然高中。.: *
只有那位徐阶嫡出孙女,女扮男装化名徐元亭的徐婷低头不语,心里暗想:这帮才子见识也有限的很,依我看,真要论文才,还是李天照李相公才该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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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官二代VS官二代
想到这,徐小姐偷眼看去,却见李天照面带微笑,虽然也附和两句大家对郑国器的赞扬,但嘴角却似隐隐有一丝嘲讽的表情。。这就更让徐小姐觉得,这位李大才子眼光毕竟不同凡鸟……
正想着,却又看李天照捂着嘴巴,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又是一阵咳嗽。这般文绉绉的病才子架势,再加上方才替自己续诗解围时表现出的才华与气度,让小姑娘一阵心疼,恨不得扶住李天照,为这位惹人怜爱的才子捶捶后背才好。只是她是次辅孙女,自幼礼教熏陶,这等越礼之事,也就只能轻轻幻想一下,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
忽然间,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好象有许多人朝这边过来。荣少棠不禁一皱眉。他只道是寺里的和尚不懂事,来送斋饭也该把脚步放轻些啊,哪有这么莽里莽撞往里面闯的?这里的文人秀士们,rì后备不住就有几个翰林、几个六部堂官,甚至未来辅臣也说不定,你要是打搅了他们的雅兴,如何是好?
还没等荣少爷站起身来拦住“和尚”,又听碰的一声巨响,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面目俊朗,身上做锦衣卫打扮的少年人,脚步踉跄,面皮通红,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进来之后,左手叉腰,右手嚣张地指点着:“郑国器在不在?郑国器这龟孙子在哪里?”,
这一下,举座轰然。谁不知道郑小相公乃是新科举人,郑大都堂的爱子,这哪里来的恶少,竟然如此口出污言?郑国器平素也是人前被奉承惯了的,哪里吃得消这个?早推开两个劝阻的朋友,昂然而出:“郑国器在此!哪来的腌臜泼皮,到这佛门净地来捣乱!”
正牌严鸿在本附体前,与郑国器本来就是认得的。在一般场合也见过几次面。只是二人虽然同属官二代,但是彼此走的路子却完全不同。一个行的是读书应举,文章仕途的清流正途,一个则是吃喝玩乐,赚钱发财。
再加上郑晓和严嵩、严世藩的不对劲,这两人实在是尿不到一个壶里。所以虽然同在京师,但彼此并无往来,甚至连点头之交都没有,即使在公开场合见过几次,也没什么话说。是以,这郑国器在正牌严鸿的记忆里,也仅仅是个模糊的印象而已。
这回,穿越后的严鸿认真审视了一下这个杀妻灭子的恶人。即使在严鸿预先带着恶意预判的眼光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郑国器风流倜傥,长身玉面,确实比那灰头土脸,而且外表年龄还大于实际年龄的冯孝先要顺眼多了。尹三小姐勾搭上这个情郎,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为此送了母子两条命,却恐怕又是她料想不到的了。,
想到这一层,严鸿不禁怒火冲天,上前一步,用手点指郑国器,使出那街坊恶霸的嘴脸,唾沫飞溅地嚷道:“姓郑的,龟孙子!老乌龟养的小乌龟!你小子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和你爷爷我在教坊司争那翠玉姑娘!谁不知道,那是小爷我看上的人?小阎王嘴里的肉,你这乌龟崽子也敢来舔?娘的,今儿咱两没完。看小爷我不卸了你个王八蛋!”
郑国器见小阎王严鸿满脸酒气的突然冲进来,也是一楞。他倒是知道,严鸿当了锦衣千户。但他走的是科举正途,并不把个锦衣鹰犬放在眼里。至于这个正五品的实职千户,在他看来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恩荫官嘛,比严鸿年纪轻就当上佥事、镇抚的也有不少呢。
今天见严鸿发酒疯进来就骂,郑小相公也不由心头大怒。尤其听他颠三倒四说出这一番话来后,周围那一众文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异。看来,这帮文友是真当自己在和严鸿在争个什么叫翠玉的jì女了。
在大家看来,这也不意外啊。这小阎王严鸿,前段rì子在教坊司闹出了夜宿母女三人的风流事,到现在还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的人写成话本,暗地里传阅。他再去捧个其他jì女,显然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是,莫非郑小相公真的和那小阎王去争了?惹得这恶霸如此急赤白脸的闯来,这其中的情由……啧啧,这还用问么?,
郑国器又不是傻子,周围文人们的眼神,他如何看不懂?他一向以清流中人自居,其父又执掌都察院,专一是标榜洁身自好的。这种龌龊污秽的事,如何能认下?更别说,严鸿口口声声的脏话,不但骂了他,“龟孙子”什么的,隐然他的老爹和爷爷都给玷污了。
当下,郑国器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骈指道:“严鸿!不要以为你严家权势熏天,就为所yù为!需知佞幸小人,阿谀媚上之臣,能得意一时,终不能得意一世!我辈士林君子,读圣贤书,养浩然气,品行端正,哪里会去那腌臜所在?只有一班儿不读书,不应举,靠着媚上欺下收揽权势的无能之辈,才会去那里同流合污!今天这里光天化rì,朗朗乾坤,你不要信口雌黄,辱人清名!”
他这番话骂的可不光是严鸿,连严阁老可都拐弯骂进去了。说来也不奇怪,他爹和严嵩、严世藩早就彼此看不顺眼,又执掌都察院,本职工作就是骂人。平rì在家严贼长,jiān佞短,都成口头禅了。这郑国器长期耳濡目染,如今又被严鸿这般下作挑衅,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可是他有好爹,别人可没有啊!他敢胡骂,别人可不敢。要说这běi jīng城的文人,真有骨气,敢犯权贵的,不是没有。活着的有王世贞,死了的有杨继盛。这善应寺中,一群吟风弄月,花前酒旁的风流文士,却无这种铁嘴铁骨之人。
再加上,要是单骂个严鸿倒还无所谓,听他捎带上如今权势熏天的严嵩,那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同来的文人们,虽然多是官宦子弟,家中权势皆不如郑国器,更犯不着为这争风吃醋的案子,招惹上严府。因此上,那些方才还在一起称兄道弟的文人才子,纷纷都把身子往后闪,隐然是要划开距离。
却只有那李大才子李天照,兀自岿然不动,甚至还上前挪了半步,与郑国器几乎并肩而立。他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严鸿,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当真是一派疾恶如仇的风范,鼻子里还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
“这教坊司的姐儿们,原本迎来送往,也不稀奇。为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却在这里如丧考妣,闹得běi jīng城无人不知,能做出这般丑行的,也果真不是常人了,哈哈!”,
这一番话,把严鸿讽刺的颜面尽失。可是郑国器听了,脸sè却是更加难看,额头上几乎要冒出三绺黑线。这位李朋友虽然是在帮他说话,但怎么言下之意,也说郑小相公确实在和小阎王抢jì女啊?这可更是让人无从置辩了。
满座文人,见李天照如此刚猛,也都暗自感慨。有人佩服他胆大,也有人暗自摇头,你一个穷书生出身,参合到这俩官二代的风流案子中,未免有些不自量力。真以为那举人的牌子在běi jīng城有屁用啊?
另有一人,8342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却被李天照完全震撼了。
“太帅了!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真是当世奇男子。”徐婷看着李天照,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几乎要布满小星星。至于那位直面严鸿义正词严,凛然不惧的郑小相公郑国器,则被华丽的无视了。废话,俩官二代互相抡板砖,有什么稀奇?何况还是为了在jì院争风吃醋的事。
倒是徐婷的堂兄徐元泰晓得轻重。虽然徐阶的势力在郑晓之上,但他却早非那种热血无脑的少年。他知道,这件事,自己家无论如何不能扯上半点干系,否则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于是徐元泰急忙上前一步,站在堂妹身前,又朝丫鬟环佩使了个眼sè,让她把小姐往后拉。,
徐元泰带的四名亲随却还在房中。这四人乃是南京刑部中jīng选好手,武艺皆自不弱,晓得自家少爷不会武艺,他身后那位更是要紧的很。若是受了损伤,自己哥几个就别回南京,找个地方抹脖子比较好。因此他们也向前挪了两步,把自家人护住。
一时间,地方不大的禅院里,已是剑拔弩张。
荣记少东荣少棠,此时心里暗自叫苦不已,实在想不到,怎么今天好端端的文会,招来了小阎王这位活祖宗?今天这帮文人可都是自己请来的,要被严鸿给揍了,那这个锅,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背。就算严鸿吃了亏,那没准也得向自己撒火。这两下打起来,要是伤了人命,可就更了不得了!
当下,他急忙上前,陪出笑脸,作揖行礼道:“严户侯,小可荣记绸缎庄的荣少棠,这厢有礼。想那郑小相公,这段rì子都在家读书,连客都不曾会,更别说去坊司玩耍了。那翠玉姑娘慧眼识英雄,必然对严户侯青眼有加,怎么会属意他人?这其中必然是误会了,误会了。对了,小可听说啊,那飘红阁最近来了几个大同姑娘,还都是清倌。不如,现在小可就请严户侯前往,一起乐上一乐。一应费用,自然小可全包了。这点小钱,请锦衣长官们喝杯茶,不成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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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小阎王之死
荣少棠一边说,一边不住的作揖,更把几张会票递向严鸿。。只盼这小爷赶紧拿了钱走人,别再捣乱为好。
哪知严鸿却把眼一瞪,右手横扫,把几张会票都扫在地上,口里道:“什么话?跟我严鸿抢女人,这事能这么算了?我严鸿的面子往哪摆!本来,姓郑的龟孙子只要跪在地上向老子磕几个头,老子看他乖巧,便饶了他也无妨。可这孙子还敢话里话外骂我祖父,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小爷非卸了他不可。”
说着话,严鸿进步转腰,把个荣少棠推在一边。可怜荣少东比严鸿矮了一个多头,哪里顶得住他这一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严鸿自己大喝一声,已向郑国器扑过去,双拳如同下汤锅的王八爪子,胡乱挥舞,朝着郑国器劈面乱打。
到这一步,郑国器就算再有涵养,也按耐不住,何况他原本也是个一呼百应的贵公子,并非那老成持重之人。他早闻到阵阵刺鼻的酒味,就知是严鸿喝多了来耍酒疯,只是不知为什么找上了自己。郑国器少年气盛,平时走到哪里都是如众星捧月,在家中更是父母宠爱,从无人对他说句重话。严鸿这儿孙子长孙子短的骂,早已勾起了郑国器的怒火,不禁心想:不给这厮一个教训,还道我怕了他!,
他在京师贵介公子中,乃是有名的文武双全,拳脚一道上着实下过苦功的。这一点,实非严鸿能比。见严鸿扑上前动手,郑国器早已沉目提胯,双脚微微分开,两手亮好了门户,屏息凝神,只观察严鸿的来势。
待到见严鸿如同泼妇般扑过来乱打,出手完全没有章法,郑国器不由一声冷哼。这般本事,也来丢人现眼。他不慌不忙,等着严鸿如同拱圈的肥猪般直直扑来时,猛地侧身让步,一个顺手牵羊,下面一个扫堂腿,严鸿的人整个就被扔了出去,啪啦一声,推倒两张桌子,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几手动作干净利落,就是跟着进来的那王、刘、陶、邵四总旗,也暗自叫了声“好身手”。
严鸿也是太过熊包,人被郑国器借力打力,扔出去以后,又向前抢了十几步,一下就扑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起来。众才子见这严大公子,原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sè,不由暗自冷笑。
有的人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想到他这是酒后无德来耍酒疯。至于为什么找上郑小相公,恐怕是两人之间真有些不和睦,难不成真是争过姑娘?,
也有人心中暗自担心,这严鸿虽然没能耐,他带来的这二三十个锦衣卫,难道个个一般熊包?本来严鸿和郑国器扭打,旁人尽可躲开。如今,要是严鸿恼羞成怒,喝令锦衣卫一起上前动手,我等别受了池鱼之殃。想到这层,有几个就不禁往后门方向挪了挪步子。
那李天照李大才子,见严鸿被扔出去,不由面带冷笑,又打开手中洒金折扇,轻轻扇了几下,一派好整以暇的得意表情。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他老兄动手把严大公子给揍了呢。
徐元泰却是双眉微皱。他来京师不只一次,对于严鸿的名声也是早就晓得,心道:这小子虽然纨绔,但掌管严府生意,听说黑白手段很多,决非个莽撞之徒。今天他搞的是哪一出?再说,怎么一跤就摔那不起来了,还要耍死狗?
跟着严鸿进来的那四位总旗,倒是客气的很。眼见严鸿倒地,急忙先给郑国器作揖行礼道:“对不住,对不住!郑小相公,我家严长官今天吃醉了酒,却还要乱闯,我们做属下的也拦不住。不知怎的就找到这里来,扰了郑小相公的雅兴。您看这个小的们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小相公勿怪。各位先生,各位公子,打扰了,打扰了。”,
郑国器见对方服软,更是飞扬跋扈,装模作样一掸袍袖,冷声道:“厂卫鹰犬,粗鄙武夫,也来欺我士林中人?今天只是小惩大戒,他rì若还飞扬跋扈,恐怕杀身之祸亦不远以。速速把他弄走,免得污了这佛门宝地。”
到底是名臣之后,二品都堂的公子,说话间,丝毫不把四个总旗看在眼中,指着和尚骂秃贼,这地图炮一开,把锦衣卫上下连陆炳都骂到了。
这几个锦衣卫总旗,却不计较这个。王霆、刘连二人赶过去就搀扶严鸿,口中道:“严长官起来,您说这是图什么的?今天这个事闹的,不是让我们哥们为难么。”
边说,边把人往起扶。邵安和陶智也围过去关怀。哪知人刚扶起来一半,王霆忽然脸sè大变,露出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颤声道:“严……严长官,他他他……没气了!”
这话一出,不啻于晴天霹雳,把房中人吓的各个心惊。本来官员子弟,京师纨绔,打个架倒不是什么大事。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三天两头为争夺收常例的地盘打个头破血流,彼此都习以为常。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谁输了自己认倒霉治伤,然后找机会找场子就是了。,
包括大明朝的文官,本身也有打架斗殴的爱好,动辄就组织个友谊拳击赛什么的,也不为新鲜。当年土木之变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就在朝堂上,被大明朝的文官们当做jiān贼,给活活给揍死了。而嘉靖皇帝登基之初,为了给自个亲爹上尊号引发的“大礼议”之争时,那位著名的“滚滚长江东逝水”作者,大明朝有名的才子杨慎,更是带了一帮文官,在左顺门憋着伏击时任首辅的张璁。要不是张首辅rp爆发,没进入伏击圈,估计也xìng命危矣。
但是,大明朝有打架的光荣传统,不等于打死人就可以没事。历史上那些事,和今天的事是没有可比xìng的。今rì寺庙里这场斗殴,第一不是为了除jiān臣,第二不是为了争国体,而纯粹就是意气之争。这种xìng质的斗殴,若是谁把谁打个鼻青脸肿,倒真无所谓。可是打出人命来,那就完全是个层面的问题了。
郑国器这回,算是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这严嵩严惟中,你不管说他是什么jiān佞也好,一意媚上的小人也罢,天下忠臣义士恨不得啖肉寝皮的贼臣也罢,同样不可否认的就是,人家是实打实的当朝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少师。,
严嵩的权势之大,当朝无人可与之相颉颃。郑晓执掌都察院,虽然手下有大群言官,让严嵩忌惮三分,但这也不过是忌惮三分而已。真要双方豁出去往死里干,严嵩这边无非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问题。
如今,郑国器居然一言不合,打死了严嵩的恩养长孙,这还有个好?虽然说这个长孙是恩养的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孙子啊!弄死了严嵩的孙子,严阁老能饶的了凶手才有鬼!
更别说,7586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前些时严阁老刚刚遇刺,闹得满城风雨,天子都亲自关注。要是严家借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郑国器一条人命,恐怕还不够赔的。
这东道主荣少棠只觉得眼前发黑,yù哭无泪,仿佛整个脊梁骨给人打入了钢钉。他办今天这个文会,本来为了自家生意拉关系,请这帮文人才子聚会吟诗,自己再贴钱出些诗集册子。连同酒菜点心,花销不大,还攀上了交情。
结果这回倒好,关系没拉到,严阁老的长孙竟然死到这个文会上。城门起火还要殃及池鱼,何况自个作为办会的发起人,怎能脱了干系?自己家,就等着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能够保住几条命发配边疆,就该谢天谢地了!,
荣少棠如此惊惧,那一般士子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窃窃私语,但大家的脚步,纷纷都又往后面退了两步。就连那李大才子,也再没有方才那副潇洒的派头。手中折扇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郑国器郑小相公自己,也是吓的呆住了。他本是习武之人,手上颇有准头,自知刚才那下没使什么力气,无非借力打力,摔严鸿个跟头。看严鸿跌的地方,连头破血流都不至于,怎么会就弄死了?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方才那股子威武也荡然无存,只是楞楞道:“不,不是我,我没使劲啊。”
“没使劲?合计你还惦记使多大劲啊?郑小相公,对不住了,有话到诏狱去说。”王霆却已经变了脸sè,全无方才那副谦卑之态。他把严鸿的死尸交给陶智、邵安,人如一只兀鹰般腾身跃起,纵到郑国器身前,二话不说,双手箕张,十指如钩,直抓郑国器双肩肩胛骨。
要以拳脚武艺而论,郑国器虽然不及王霆,但拆个十几招不败,倒是不成问题。可他终究是官宦子弟,没有经过江湖上的恶斗。方才打死了严鸿,正自胆寒,看王霆恶狠狠冲来,那功夫可比严鸿的两下王八拳厉害多了,不觉为之夺气。.: *
待要反击,却又怕被说是行凶拒捕,于是只移步闪避,却不敢还手。两人原本一强一弱,更兼一个锐意进击,一个心怀忐忑,于是实力差距更是悬殊。未过三招,郑国器已是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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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鱼入釜中
王霆如恶鹰扑食,一招狠似一招。。郑国器正自难熬,却看那刘连也猱身而上,手他手中不使绣chūn刀,而使一对判官笔,出手专打周身穴道只往郑国器背心三处要穴点来。郑国器大惊,慌忙侧身闪避。
他对付一个都是吃亏,哪里还能两面逢源?稍一迟钝,早被王霆两条铁臂,十根钢爪,牢牢锁住肩胛。郑国器只觉痛彻心肺,浑身劲头都散了。王霆喊声“开”。就已经把他双肩抖的脱臼,两条胳膊无力的耷拉下来,一身功夫顿时去了五成。那刘连也是得理不容人,双笔攻出,点了郑国器身上六处大穴。
可怜郑小公子虽然从小学武,倒也练过些摔打,但那里曾受过这种酷虐?只觉得双肩巨痛难忍,深入骨髓,又兼穴道受制,顿时一下栽倒在地。
直到这时候,郑家的几个家丁才反应过来,想上来抢救少爷。却见跟在后面那些锦衣官校,同时高喊了一声:“锦衣卫拿人,谁敢阻拦,以谋逆论!”
只听一阵兵刃出鞘之声,数十口雪亮的绣chūn刀抽将在手,一起发出糁人的寒光。,
郑家在这寺里的,一共也只有三四个奴仆。他们随小主人来参加文会,身上并无兵器,更别说,也担不起这个谋逆罪名啊。这下,还有谁敢前进。
毕竟主仆情深,这几位家仆,急的对周围的文人们团团作揖道:“各位好心的少爷、公子,快为我家少爷说句话啊,你们都是朋友,可不能眼瞅他落难啊。”
哪知,方才还与郑国器称兄道弟的那帮才子老爷们,此时各个仿佛是躲瘟疫一般,把身子向角落里缩,没一个人肯上前为他申辩几句。
就连那李天照李大才子,方才面对严鸿的yín威,傲然与郑大公子并肩对抗的,此时也是一阵阵咳嗽,慢慢躲开,口中还叹息道:“哎,所谓小不忍而乱大谋。昔rì淮yīn侯可受胯下之辱,今rì郑公子怎的如此孟浪,竟然敢打死人命?需知朝纲法纪,不容侵犯,我辈士林中人,更该遵纪守法才是。严鸿虽然虽然无理寻衅,可也罪不至死啊。郑小相公文武双全,手脚上确没轻重,他啊,真是太过暴躁了,却不似郑大都堂一般秉公守法。哎,这一番,恐怕要受国法处置,就连郑大都堂的清誉,也难免受损哩。”,
得,还不等法司论罪,李大才子那先给郑国器宣判了。
这事儿说来也不奇怪。文人才子称兄论弟,你好我好大家好,将来官场上彼此有个照应,这都是寻常事。就算是所谓盟兄把弟,多数也不过是一个形式,谁也不会真指望对方拿自己当兄弟看。
金兰一定,同生共死,确实有之,但并不如小说话本记载中那么多。而今天在善应寺的这些文人墨客们,多数都不是甚么胸有大志的烈士,他们来此也只是凑个热闹,交个朋友而已。和郑国器,也无非是圈子里的礼节xìng互惠交往罢了。
如今,郑国器惹上了这么大的事,在众才子眼中,他头上已经刻上了“死人”两个字。就算你郑小相公,靠着郑大都堂的权势最终能躲过一劫,我们可没那把握,在严阁老的报复下逃出升天。再说,真打死了严鸿,眼前这帮锦衣卫多半是要多抓人垫背的。要是一个不留神给牵连进了诏狱,那可是神仙难救啊!
所以,文人们对郑国器,眼下是躲他还躲不及。眼瞅着郑国器一把打死了严鸿,这事也是无可置辩。甚么?要我们出头为他说话?那简直是歧视我们士林才子的智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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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禅房里,目前最镇静的,是徐元泰身边那四位。毕竟是南京刑部里出来的人,jīng明干练,经验丰富,而且不会轻易慌神。他们看严鸿被刘连扛在身上,那姿势很是奇怪,与寻常死人大不相同,心里就有点犯嘀咕。
其中一个,在徐元泰耳边嘀咕了几句,徐元泰却摇了摇头。那四位见少爷表态,也就不在说什么,乐得装傻充楞。
徐元泰心中却道:你们当我看不出这事里有蹊跷?但是这个事不管有什么蹊跷,却与我们徐家无关,何必牵扯进来,白惹一身麻烦?
如果严鸿并非被郑国器打死,那么十有七八,是早有预谋,安排下算计郑家的。这样的情况,被牵扯进去了更是大大不便。叔祖早有交代,当前严阁老在朝中如rì中天,我们徐家子弟门生,都不可去冒犯。若是这会儿强出头,被那严阁老惦记上了,反倒不美。
再说,我那娇滴滴的小堂妹还在这,就更别招惹出别的事来。还是护送她回去要紧。
这么一来,整个禅院里,再无别人来阻止锦衣卫。于是一个好生生的郑大公子,便被绳捆索绑地抗拉出门。,
留下的众位文人才子,本还担心,这些锦衣卫死了千户,要大起诏狱,把在场的其他人也给抓进去呢。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谁知道遭什么罪?
好在,这些武夫们并未如此,倒也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只是拿了郑小相公便离开了善应寺,并未牵连他人。大家不由各自长出一口气。有的连说侥幸,有的抓起还没打翻的点心啃啃压惊,还有的已经在琢磨着回去如何向人诉说这jīng彩离奇的一幕了。
至于哭丧着一张脸的荣少棠呢?这个时候谁还顾的上他啊。
那郑家的家仆,眼见小少爷被拿走了,心知不妙。又见指望不上眼前这帮文人才子,只得向外跑去。他们的马匹拴在寺外呢,赶紧上马报信,却也使得。可等到出去却发现,马匹踪迹不见,看马的小厮被捆成粽子扔在那。郑家仆人急忙为伙计解了绑绳,问道:“咱的马呢?”
那小厮哭着说道:“马都被锦衣卫抢走了。他们还抓了少爷,咱们得赶紧给老爷报信啊。”
郑家一个小总管又向各位文人作个揖:“列位先生,便求哪位借一匹马来,让咱骑了回去给老爷报信,啊?”,
来的这二十余位文人,多是官宦子弟,自备车马的不在少数。若是往rì里,郑家的家人别说要一匹马,就是要驷马高车,这些人也会赶着向上凑。
但这会儿情况不同了,郑小相公已经给逮进去,接下来这事儿,很可能演变成为严郑两家的一次血战。那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
于是众人相互看看,都是面面相觑。更有人动了心思:“那郑大都堂虽然厉害,毕竟比严阁老差得远。这时候,若我先去给严阁老送个信,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若是再表个态度,表示来rì愿为严家佐证,指证郑国器殴杀人命,还辱骂阁老,说不定,阁老能对自己有个好看法。他rì,官场上稍加助力,还不直上青云?”当然,这些人还是有廉耻,即使打着这种主意,也不会当众说出来的。
却看李天照挺身而出,对徐元泰道:“徐兄,我来时是借郑小相公的马匹,如今回程路长,乞借贵府的马匹一用。”
徐元泰倒是有点欣赏这个才气不凡的举人:“好说。李兄是yù骑马回家?”,
李天照淡淡一笑道:“郑小相公带我来此,1034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他虽然莽撞出事,我岂能不去他府上报信?徐兄放心,此事是我李某一身所为,严阁老就算怪罪,也牵累不到徐兄。”
徐元泰眉头微微一皱:“李兄言重了。”吩咐一个随从,牵匹马来给李天照。徐元泰一行人多马多,徐小姐还是坐车来的。就算匀一匹马给李天照,却也误不了他们回城。
李天照牵了马来,翻身上马,对几个郑家家仆道:“几位兄弟,我且去报知府上。你们几位也速速想法赶回。”郑家家仆,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却看那“徐小公子”徐元亭,仗着胆子走过去,把从禅院里捡起来的那把洒金折扇,送到李天照马前道:“李……李公子,你的扇子。”说完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李天照。
李天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却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非兰非麝,若有若无。他再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小“兄弟”,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将那扇子收回怀中,对众人一拱手,歪歪扭扭地乘马下山而去。.: *
严府之中,严嵩面上喜怒不见,肌肉却在不住的牵动,甚至身子在微微发颤。所谓圣人怒发而不上脸,严嵩严阁老却还没有这么好的涵养功夫。此时,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却是一派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架势。
矮胖子独眼龙严世蕃坐在侧边,却是皱眉沉吟。
“郑国器那狗贼,竟把鸿儿打死了?”严嵩说话声音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谁都听的出,这老头子现在已经如同一桶吱吱冒花的火药,随时可能暴跳如雷。
“回老太爷,这事却是做不实的。虽然那几个穷酸来报信,说是大少爷在善应寺被姓郑的打死了,但是锦衣卫那却没有消息。料想起来,大少爷没什么要紧,老太爷还是要保重身体,不可动气啊。”严年虽然是老仆了,此时却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面回话,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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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断事如见
严府之中,严嵩面上喜怒不见,脸部肌肉却在不住的牵动,甚至身子都在微微发颤。。所谓圣人怒发而不上脸,严嵩严阁老却还没有这么好的涵养功夫。此时,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却是一派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架势。
矮胖子独眼龙严世蕃坐在侧边,却是皱眉沉吟。
“郑国器那狗贼,竟把鸿儿打死了?”严嵩说话声音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谁都听的出,这老头子现在已经如同一桶吱吱冒花的火药,随时可能暴跳如雷。
“回老太爷,这事却是做不实的。虽然那几个穷酸来报信,说是大少爷在善应寺被姓郑的打死了,但是锦衣卫那却没有消息。料想起来,大少爷没什么要紧,老太爷还是要保重身体,不可动气啊。”严年虽然是老仆了,此时却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面回话,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父亲大人且末忧愁,免得伤了身子,若鸿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准消息早到了。以孩儿看来,这番料想来是没什么大事,恐怕又是那小子闹的什么花样。”严世蕃见老父如此焦急,便也出言宽慰。,
不想,平rì里对自己家人十分和蔼,且对这独眼爱子一向宠爱的严嵩,这回却正在气头上,他重重一拍椅背,怒喝道:“那小子?那小子?那小子是我的孙子,也是你的儿子!难不成在你眼里,鸿儿死活就无关紧要?你不上心,老夫却不能不上心,这事要是让你娘知道,她更要伤心死。东楼,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这一贯里处处看鸿儿不顺眼。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还坐的住?”
严嵩说罢,转向严年道:“严大,你速去我房里,拣最好的古董字画,准备二十件,打包整齐。严二,给老夫备好车马!老夫要亲自到陆文孚府上走一趟。郑国器这个小畜生,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能耐活着走出诏狱!”
这严二素来是个见识不大的主儿,且与严鸿感情深厚,听说大少爷竟被个什么郑家少爷活活打死了,早已洒下几滴老泪。如今闻老太爷要起驾去与大少爷报仇,答应一声,jīng神抖擞,就要出门去备车。严大却沉得住气,虽然也应了令,却只看这样严世藩的脸sè。,
严世蕃见老爹翻了脸,饶是计谋过人,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他对此事,心中倒是比较有底,当即劝解道:
“父亲容禀,鸿儿是我的儿子,我如何不上心?若当真是鸿儿有一差二错,那不只郑国器一个,孩儿要那郑家一门老少,为我鸿儿一人抵命!不过,孩儿看来,这鸿儿确乎无大碍,只怕连轻伤也没受……”
严嵩道:“何以见得?”语气中虽然还有怒气,却已和缓。毕竟,人都爱听好消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原本心急如焚,忽听这个足智多谋的儿子说孙子没事,那自然心中的焦火退下了三成。
严世藩道:“父亲请想,若真是鸿儿有事,那锦衣卫岂有不差人速来禀告的?须知这事耽误越久,麻烦越大,陆文孚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此其一也。甚至,就算鸿儿身受重伤,那么急需请医生治疗,锦衣卫也必然要告知我严府,两家共同会商,断不至于掩耳盗铃。如今,这消息未来,所以孩儿判断,鸿儿多半无事。这时候父亲要急着亲自送东西到陆炳府上,虽然是祖孙情深,可一旦弄错,难免叫陆文孚笑话,更怕被朝中那帮混账抓住什么话柄,到时候反为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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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毕竟素有急智,此时略一分析,就知没什么大事,出言宽慰严嵩,也是头头是道。
严嵩听儿子说得有理,不禁点了点头,吩咐严大、严二且莫忙着出门。
严世藩微微一笑,又道:“孩儿想来,鸿儿不但没什么大事,而且八成,是他想了鬼主意,来摆布那郑国器的。这安定门杀人案,要保冯生的是高拱,要杀冯生的是郑晓。如今鸿儿却故意寻隙,找幌子把郑国器给拿进锦衣卫。这下,可是有好戏看咯。”
严嵩道:“鸿儿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厉害。不过那郑晓也非等闲之辈,鸿儿若真是设套,平白拿了他的宝贝儿子,而无后招跟进,这后事如何收场,却也麻烦。”
严世藩呵呵笑道:“父亲这倒不必为鸿儿担心。您老是持重的,可真要是豁开了脸,孩儿却也不怕那郑晓,不是自夸,要护得鸿儿的周全,倒不需要费多少手脚。再则,鸿儿古灵jīng怪,绝不会没事去撩拨郑晓。以孩儿猜测,这桩安定门杀人案,说不定,那郑国器在里面,是个重要角sè哩。”,
好个严世藩,无愧当世三大智士之一,仅凭几个文人的几句报告,竟把锦衣卫探访多rì的线索,严鸿jīng心谋划的主意,猜了个七八分。
严嵩的脸sè这才好转了,嘴里犹自不肯放松:“哪怕鸿儿未出意外,就冲郑国器敢对鸿儿动手这一条,这狗头的xìng命就留不得。你说不送礼,我也先依你,但是不管怎样,我定要郑国器的xìng命,这点没的商量!”
严世藩独眼眨眨,不在说话。这种虚拟规划,就没必要和老爹争个黑白了。人年纪大了,有时候嘴里倔一点也是有的。
恰在这时,门房忽报,说有一位锦衣卫姓王的总旗,求见阁老与小阁老。
严嵩差不多从椅子上跳起来:“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以当朝一品阁老之尊,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总旗说“请”字,还一说就是俩,这在大明嘉靖朝也算是少有的奇观了。门房转回后,严嵩盯着严世藩看了几眼,目光中隐含担心。那意思是,你说锦衣卫没消息,鸿儿就没事,现在怎么好?
严世藩却更加胸有成竹:“父亲无忧。若是鸿儿有甚长短,陆文孚就算不亲自来报讯,派来的至少也得是佥事、镇抚,甚至亲身到来。这小小的总旗么,倒像是鸿儿自家的手笔。”,
一会儿,来客传到,正是王霆。王霆见了阁老、小阁老,哪敢怠慢,当即下跪行了大礼:“小人是锦衣卫千户严鸿长官麾下总旗王霆,叩见阁老、小阁老。”
严嵩道声:“免礼。我那孙儿严鸿……可还好?”语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王霆不慌不忙道:“回禀阁老,我家严长官今儿在西山,被那凶徒郑国器袭击,当时竟闭过气去了。”
严嵩一听,喉咙里作响,便作势要暴跳起来。严世藩却暗自好笑,看这总旗官不慌不忙的样子,严鸿真要闭气了,他还会这样好整以暇?眼见老爹爱孙心切要发飙,他赶紧抢先问到:“现在呢?气缓过来没有?”
王霆道:“回小阁老,当时兄弟们赶紧把长官救护起来。待回到衙门,却是神佛保佑,阁老洪福所托,已然无大碍了。那凶徒郑国器也已拿下,现在诏狱里。特令小人来报一声,请阁老、小阁老和老太太不要担心。”
严嵩本不是白痴,7972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方才只是关心则乱,判断不如严世藩冷静。如今听王霆这么一说,早已知道严鸿是在演戏。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心花怒放,吆喝一声:“严二,告诉厨下炒几个好菜,烫两瓶好酒,待会儿你亲自陪着这位弟兄喝两盅。这一路从锦衣衙门跑过来,着实劳苦了!”,
王霆赶紧行礼:“谢阁老赏酒饭!”严二听说大少爷无碍,也是喜出望外,屁颠屁颠跑出去安排。
严世藩却站起身来,走近一步,问王霆道:“王总旗,本官却有一事问你。这安定门杀人案,是你在和鸿儿一起办的?真凶果是那冯生,还是另有其人?”
王霆虽比严世藩高了半个头,但在这矮胖子独眼注视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按照严鸿的交代回答:“禀小阁老,在下跟着严长官,多方奔走,搜集证据。这安定门的杀人案,恐怕没那么简单。冯生可能有冤,但一切都是在严长官推断之中。至于到底谁是,在下只是跑腿的下役,实在不得与闻。”
严世藩冷冷哼了一声:“罢了。你回去告诉鸿儿,有甚消息,早些和家里通报,别又闹到自个擅作主张,没法收拾。有严府撑腰,哼哼,什么正大都堂,偏大都堂的,又算的了什么东西?决计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王霆背心冷汗出来:“是,小的记住了,一定回禀千户。此外,严长官还让小的禀告阁老、小阁老,这郑国器行凶之事,现在还在审理中。便是长官平安无事的消息,说与阁老、小阁老得知,却也莫外传。”.: *
严世藩笑道:“这小子却把细,倒来教训祖父、父亲做事,这何须叮嘱。下去吃酒。严大总管,回头备一百两银子,给这位长官路上坐车。”
王霆心中大乐,娘的,一百两银子,这是要坐车到云贵缅甸去的节奏啊。他拜谢过,喜滋滋跟着仆人出去喝酒吃肉去了。
屋中剩下严嵩父子和严大,严世藩笑道:“父亲,孩儿所见如何?”
严嵩点点头:“东楼,还是你所见不差。这么看来,真是鸿儿设套圈住郑国器了。”
严世藩冷声道:“那郑国器在这安定门杀人案中,必不清白。鸿儿拿住了他,郑晓老狗,却该难受了。哼哼,我却要趁胜追击。”
严嵩道:“你要把郑氏一党悉数铲除?”
严世藩道:“那还是轻的。爹爹,你只管拭目以待,且看孩儿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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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清官的烦恼
严嵩听严世蕃这样说,不禁笑道:“如此看来,鸿儿本次又要为严府立一大功了。。但听说那郑国器是有功名在身的,鸿儿若是严刑拷打弄坏了他,朝廷面上却也不好看。”
严世藩也狞笑道:“就算真是给那姓郑的小兔崽子来个屈打成招,孩儿也有法子叫郑晓说不出话来。当初那杨继盛何等刚烈,还不是被孩儿炮制死了?郑国器这般纨绔子弟,算个甚么?”
那铮铮铁骨的杨继盛,若是知道自个居然被严世藩拿来和郑国器做对比,估计九泉之下,要气得活过来。
严世藩当然感受不到英魂的怨气,继续说道:“再说,父亲也别小看鸿儿的诡计。这孩子自从坠马之后,做事总是怪的很,让孩儿有时都摸不透。再说,还有那物件的事,也难以放心。”
严嵩轻咳了一声道:“东楼,你又来了。横直总是信不过鸿儿。那物件的事,奚童不是已经细细查了么?没有就是没有,难道非要找出来你才痛快?我看啊,鸿儿坠马之后倒是懂事了也出息了,说不定严家三代真出了个有本事的。”,
就在严府权jiān爷俩谋划朝政家务之时,那都御使郑晓郑晓郑窒甫的家中,此时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这郑晓今年五十八岁,嘉靖元年乡试第一,嘉靖二年登进士,也是个朝中的老资格,与严嵩一党也曾多次争斗,总督漕运任上,还曾歼灭倭寇,可谓是文武双全。
郑晓老妻多年前已去世,后续了一房夫人顾氏。这顾娘子出自晋商之家,家财豪富,又与丁忧在家的兵部尚书杨博、时任翰林编修张四维等山西大臣,全都沾亲带故,根脚硬扎。
郑老都堂执掌都察院,为清流中响当当的人物,要的是面子,不好大肆收取冰炭二敬,收入也不算甚多,又要应付官场交际往来,囊中羞涩的很。全靠顾娘子娘家大力支持,大把银子填进来,这才在京师之中落了个慷慨好义的好名头。
顾娘子人既漂亮,治家又有方,在郑晓面前十分得宠。而这郑国器,便是这顾娘子所生,正是她的心头肉。平时里娇宠万分,自不必说。而郑国器偏又争气,读书也行,武艺也过得去,因此更是成为两口儿的掌上明珠。,
尤其顾娘子,虽然孩儿已经二十出头了,依旧是捧在手里怕冷,含在口里怕化的一个宝贝疙瘩。
如今,听说儿子打死了严阁老的长孙,被拿进了诏狱,顾娘子只觉得天塌地陷。她扯乱了一头青丝,抓破了芙蓉粉面,又哭又闹,投井上吊,闹了个鸡犬不宁。
这郑老都堂闻讯,也是急的一头大汗,不知说什么好。但他毕竟是当朝名臣,行事有分寸。听得事情经过,不禁起了满腔怒火:
“哼,这个孽子,不好好在家读书,偏去和人逞勇斗气。既然打死人命,那就依法办理好了!”
“什么?你还要依法办理?我那苦命的孩儿啊……”那顾夫人哪里听得这话?顿时大发作起来,不但放声哭闹,还扯着郑晓,连泼带拽,把个郑老都堂闹得晕头转向。没几下子,郑老都堂也招架不住了,赶紧转圜:
“夫人,夫人。别闹了,国器也是老夫的孩儿,他被抓了,老夫怎么不急?可你这么闹,也于事无补啊。”郑晓的忠靖冠早不知道被夫人扔到哪去了,燕服也险些被扯破,白胡子都被扯落了几根,但也不敢发作。要真被那些门人学生看见老师这么个狼狈相,真不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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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娘子哭闹了一番,也觉得乏了,由丫鬟搀扶着坐下,泪如雨下,哭闹道:“老爷啊,妾身我为你郑家cāo持家业,忙里忙外,不敢居功,但也是有功劳的。四官是我的心尖宝贝,如今被拿到了诏狱,怕是出不来了。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若是四官出了差错,妾身我也就不活了!”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郑晓往rì里一副八风不动、宠辱不惊的名臣派头,但是如今,关心则乱,却是半点也拿不起来。但方寸大乱之下,却也没失去基本的冷静。他一边不住的劝解:“夫人,夫人!你听老夫慢慢说,这件事料来必有蹊跷,你且容老夫思虑一二,拿个万全的章程。”一边细细思索起来。
郑大都堂当年曾督漕剿倭,后又执掌都察院,阅历见识确实不凡,他深知这件事里大有名堂。按李天照李大才子转述的情形,这事儿确实是严鸿带着锦衣卫先闯善应寺挑起来的。严格说来,动手也是严鸿先动的手。而郑国器确实只还了一下,严鸿就被打倒了。这个过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严鸿从闯寺、寻衅、动手、挨打、“死”,一气呵成,之后锦衣卫立刻下手拿住了郑国器。这整个过程前后捋下来,怎么看都有点“事先安排”的味道啊。
再则,若当真是自己儿子打死了严鸿,严家那面此时还不闹翻了天?可现在派去严府方向探察消息的仆人,并未禀报回什么消息。而自己府邸四周也没发现有大批锦衣缇骑来窥探,那就证明,严家也还没想对自己下毒手。
严鸿到底是不是真死了,还是故意设的圈套?他设圈套的目的又是为何?老都堂想要思考周全,再做道理,料来自己堂堂二品大员,锦衣卫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对自己的孩儿上刑,所以倒并不十分担心。
想了一阵,郑晓猛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
顾娘子抬眼问:“老爷,你明白什么了?”
郑晓怒目圆睁道:“这定是那严嵩、严世蕃权jiān父子的诡计!他们故意使严鸿这厮寻衅,后又装死,把我儿拿入锦衣卫,是想以此要挟与我。近来严嵩一堂爪牙,诸多不法之事,频有东窗事发的。比如他那干儿子工部尚书赵文华,勾结海商,私收贿赂的传言,早已京城流遍。严贼惧怕我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因而先下手为强,以为拿了器儿,我便奈何他们不得了!”,
顾娘子道:“那,老爷你待要如何?”
郑晓冷笑一声:“这等腌臢手段,便想阻天下人之口,可笑啊可笑!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敢把四官怎么样!”
顾娘子终究是个妇人,见识气度都有限的很,又早就听说过诏狱里种种恐怖之处,哪里沉的住气?见自己的丈夫还在这里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不由勃然大怒。她也顾不得面皮,又掩面大哭道:
“狠心的老杀才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去死?人进了诏狱,这时候怕是不知受了多少刑罚,什么锦衣卫十八路手法,披麻戴孝、红绣鞋等等刑罚,不知挨了多少,我那可怜的孩儿啊,从小我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指头,今天却遭了大罪!不是你过去绷那张臭脸,得罪了严阁老,咱器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田地啊!”
郑晓连忙安慰夫人道:“夫人,夫人,你且听我说。若是器儿真的打死了严鸿,那还有什么说的?你就是跪地磕头,严嵩也不可能干休的,叫四官给他一命抵一命也就是了。可是在老夫看来,此事却纯是严府设的诡计,yù要陷害于他。那严鸿多半并无甚大事。既然如此,待严鸿的死活查明,他们自然也就得放四官出来。夫人你放心,四官也是有功名在身,诏狱中若是敢随便用刑委屈了他,老夫定不饶过这帮奴才!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四官清清白白一个官宦子弟,就算进一趟诏狱,也是不打紧的!便是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虽然与严嵩结党,他查案的手段甚多,可也不至于平白给四官加上不确的罪名。老夫这就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把四官营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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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在这里侃侃而谈,9581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自以为得计,哪知道顾娘子却听得越加惊恐。待郑晓说完,她不禁带着哭腔道:“老爷,你有所不知。四官他……他背了命案在身上啊!这要进了诏狱,被盘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啊!”
“什么?”郑晓两道长眉几乎靠在一起:“四官身上有命案?他杀谁了?夫人,你速速与我说来!”
到了这一步,顾娘子再也不敢隐瞒,只得抽抽搭搭,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这顾娘子对亲生儿子一味宠溺,郑国器与尹三小姐勾搭之事,尹家那小丫鬟竹青却也悄悄给这位夫人说过。顾娘子也觉不妥,私下训诫过儿子几句。可这训诫全无作用,顾娘子也就听之任之了。反正自家是儿子,吃不了亏。尹府丞自己养女不教好,怪得谁来?
那一rì黄昏,郑晓还在朝廷办事,顾娘子在家。却看郑国器慌慌张张,亡命奔回,告诉母亲,说我失手杀了人。那时,顾娘子直如晴天霹雳,又气又急,想不到这个儿子如此不争气。可是看着儿子怯生生在母亲面前跪着求饶的可怜样子,顾娘子心又软了,决定帮自家儿子把这事给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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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坑爹仔
于是,顾夫人一面吩咐儿子赶紧换衣,一面派出心腹家仆顾忠,前去安定门一带探查情形。。没多久,顾忠回来,报告说冯生已经被带到官里去了。而这时,郑国器又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了凶杀现场。如果是,那很可能就被冯生捡去了。
出于保护自己儿子的本能,让顾娘子变得疯狂起来。她不但隐瞒了儿子杀人的真相,而且动用家族在五城兵马司的关系,开始对冯生的严刑逼供,一心想要早早让冯生顶罪,好保全自个的孩儿。
她又安排人跟在五城兵马司的队伍里,专门去冯孝先的身上和屋子里,搜那玉佩。可是怎么样也找不到。正因为怀着这种担心,顾娘子分外焦虑,一定要把冯生尽快处斩,免得冯生反咬一口,把郑国器攀附出来。
她还对郑晓大吹枕头风,诉说尹三小姐的可怜,以及冯孝先的忘恩负义,激起了郑晓的“正义感”。郑、冯原本就是世交,尹三小姐被郑晓夫妇都当做自己女儿一般对待。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冯孝先,如何能容他逍遥?,
虽然郑大都堂忙于公事,没工夫去细细的查问此事。但他老人家只要稍微打个招呼,五城兵马司那帮官吏还不跟打了鸡血一样围着冯生施虐?
就这样,一个自恃清正廉明的朝廷脊梁,浑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包庇儿子,陷害无辜的帮凶。
听顾夫人说完,郑大都堂如五雷轰顶,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愣了半晌,他颤抖着指着夫人:“你你你……你干的好事!”
顾娘子拉着郑晓的手道:“老爷,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想办法把四官救出来才是啊。”
郑晓深深叹了口气,怒道:“还救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娘俩背着我干下这般好事,还要把那冯生无辜顶罪!老夫一生清誉,就毁在你们这女子小人头上了!老夫这就写折子,代四官出首。该得如何判处,按国法处置,也免得他多受不相干的折磨!”
顾夫人一听急了,嘴巴一张,那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喷出来:“老爷啊,老爷,你就不顾恋妾身伺候你这多年,也要顾念四官他才二十一岁。幼时在你膝前承欢,却还没等到尽孝的时候啊!他一个小孩儿,平时里被娇惯了,做出错事,难道就不给个悔改机会么?苦命的儿啊,你这就要走了,娘也来寻你好了,咱俩娘做个伴,免得黄泉路上你孤单害怕啊!”,
顾夫人这么一哭二闹,任你是铁打钢铸的心肠,也给磨成豆腐。更何况郑大都堂年近六旬,对这老来得子,心中又如何不爱?被夫人几番纠缠,终于也狠不下心来,真把儿子送去法场吃那一刀。
然而,如今人已经抓进去了,却又能如何?郑大都堂一贯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别人的不妥之处,如今事到临头,也难免手足无措。沉吟再三,拿不住主意。
顾夫人看他犹犹豫豫,只当他内心道德感作祟,又在懊悔,赶紧把脸一番,撒泼道: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谁想到你爹爹,平rì里号称执掌科道,制压六部,说什么朝中三辅也浑不惧。事到临头,却当起了缩头乌龟。!也罢,这件事,你爹不管,还是你娘来管!”
说罢,又转向郑晓道:“老爷,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到山西老家,请杨大司马从中说项。再让我那四维侄儿,前去疏通人情。到底要花多少银两才肯放过我那孩儿,我就凑多少银两,大不了我顾家倾家荡产,救这姓郑的孩儿,终不须破费你郑家银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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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见夫人发了泼,连忙道:“夫人,我没说我不管啊。只是一时乱了方寸,急切之间拿不出个章程来。回头我就派人去请咱的那位亲家翁,看他能不能想个办法。哎,你们做下这事,若是早与老夫交代仔细,说不定还能从中斡旋,拿个法子出来。谁叫你们去乱诬赖好人的!如今,为了冤屈冯生的事,把高拱已经得罪了,锦衣卫也插手进来。若真是再有严府幕后主使,要救四官,谈何容易啊。”毕竟父子连心,郑晓说到这里,也流下了几滴老泪。
顾娘子听到丈夫真肯出手救儿子,这才渐渐收了悲声,也道:“老爷,之前奴家胡作的事,您就请息怒了。如今事不宜迟,就算亲家翁那边,怕也是难有什么高策。依妾身想来,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幕后的多半是严府,那么要救四官,终归还是要着落在严家身上。只要严阁老肯说句话,咱家孩儿不就放出来了?”
顾娘子虽说只是个妇道,但这句话说的却不无道理。郑晓一瞬间也已恍然。以严嵩、严世蕃的德行,当然不会真跟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冯生伸冤。八成是借这个事,趁机打击都察院,来压自己向严家低头。,
按说郑晓为人刚正,他也知道严嵩权势滔天,却向来不曾对他屈服。朝堂上的争斗,只要涉及原则问题的,必然是寸步不让。虽然前者京察吃了大亏,手下科道官被连打带贬,收拾了三十多个,但是依旧屡败屡战。
可如今儿子落到了锦衣卫手里,这情形就不太一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郑国器真的做下了那恶事,那还能逃出手心?难道,真要为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就放弃原则,去对严府低头?可是那样一来,自个秉持几十年的正道,也就成为笑谈了。想到严世蕃那yīn险的笑容,郑老都堂的心口就是一阵隐隐作痛,
顾娘子见郑老都堂还在犹豫,又加紧一步道:“老爷,奴家也知道老爷素rì里,是极有清誉的。可是,若任由四官在诏狱里,不但他丢了一条小命,这事情暴露,郑家的声誉也全毁了啊。老爷,为了咱家,您就向严阁老低一低头。什么朝廷忠jiān,几十年后都是一堆土,谁说的清楚啊!可是四官出了事,就活不了啦。我听说,前番连刺杀严阁老的莫怀古,他的妻女都被严府从教坊司赎出来了。您去给严阁老拉拉交情,救咱四官一命。老爷,我这里求您了!”,
说罢,顾娘子真个跪下来,要给郑晓磕头。
郑晓哪能真让这个相伴二十余年的枕边人这样为难?他赶紧扶起妻子,长叹了一声。为了儿子,什么名声脸面,什么忠jiān之辨,全都顾不得了。以后,在朝堂上就等着装聋作哑。
当下,郑晓吩咐老管家道:“给老夫准备衣冠,门外顺轿,严府拜客。”
锦衣卫诏狱之中,灯光昏暗,yīn风惨惨,让人不寒而栗。大明朝不知有多少忠臣义士在此,含冤带愤,呼叫不应,最终化为一堆白骨,含恨九泉。
在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审讯室里,郑国器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对面公案桌后,严鸿一脸贼笑的看着他,仿佛是一个猎手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自从定下捉拿郑国器的主意那天开始,严鸿就没想过走正规途径抓捕。结合自己前世的生活经验,切身体会,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碰瓷。毕竟,作为保险行业的,对这一套见得最多,各种成功的不成功的碰瓷,各种高明低劣的碰瓷技巧案例,真是了熟于心。针对几百年前的古人设计一套,那真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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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5573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他才假装醉酒,前去挑衅郑国器。也是那郑国器年少气盛,直接上手,严鸿趁机倒地装死。锦衣五品千户被人当场打死,这个时候,随行的锦衣缇骑就可以直接捕人,而不必再去申请什么驾帖了。而且打死锦衣官这种事,自然是要归锦衣卫审理,五城兵马司无权介入,这样也就绕开了那些巡城御史的干涉。
至于说,rì后严鸿没死怎么交代,这个还叫事么?当时被打昏了,同行人员判断错误,回去后抢救救活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至于郑国器呢,这会的心情,可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原本在善应寺里面时,是邵安和陶智两个总旗扛着严鸿出门,严鸿则是双目紧闭,手脚打挺。可是,等到刚刚离了善应寺没多远,郑国器就发现,那本来死了的严鸿,忽然从趴着的马鞍上满血原地复活,抬起脑袋滴溜溜看着四周,还一个劲的抱怨,朝廷编制里怎么没有女锦衣卫,否则就不用邵安陶智这两个抠脚大汉来抱了。
郑国器这个时候,才明白是自己中计。只是此时,他的两条胳膊被弄脱了臼,周身上下大穴被制,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更加上了绑绳,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口中还被塞了麻核,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鸿得意洋洋,把他一路押进了诏狱之中。这一下又气又急又怕,几乎要晕死过去。.: *
此刻在诏狱里,郑国器口中麻核已去,绑绳也松开,穴道却未解开。他只觉得两肩疼痛难忍,汗珠向下直淌。这位公子爷虽然习武,但是从小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等活罪?因而也顾不上什么好汉流血不流泪的箴言了,止不住阵阵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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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能屈能伸
严鸿冷笑着看着郑国器的一副狼狈相,身后四总旗叉手侍立,面容冷峻,目露凶光。。
两个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柱香的功夫,郑国器心想,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终究是强自忍住疼痛,勉强开口道:
“严……严户侯。今天白rì里,郑某多吃了几口酒,言语多有冒犯,严户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放了。我定然感念严户侯大恩大德,rì后必有补报。”
郑小公子不愧是饱读诗书,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眼下既然已经被拿到了诏狱之中,还是果断认错低头的好。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
严鸿却摇了摇头,猛的一拍公案,道:“郑国器,你当小爷我闲的没事,装死很好玩么?被你摔一个跟头我很舒服么?就你那几句屁话,小爷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拿你么,也不是为的这个。至于为的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坦白从宽,抗拒……咳,算了你好好想。”
刚才说滑了嘴,差点把穿越前看惯的21世纪jǐng匪剧中公安部门里的八字真言给说了出来。,
郑国器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在这个贵公子的心目中,掐死尹三小姐一案,早就在好妈妈的安排下,由那冯生顶上了,压根不可能到我头上来。这个严鸿呢,自己没招他啊,他抓自己干什么?真是为了翠玉姑娘?那劳什子翠玉自己根本没见过啊,这是哪个王八蛋给我造谣?
当下急忙分辨道:“严户侯容禀,咱们之间怕是有些误会。家严治家严格,断不许我们做小辈的流连烟花之地。那什么翠玉姑娘,我真是没见过。户侯不要误信人言啊。我父与阁老同朝为官,你我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不要中了别人的离间计。”
得,白天还说什么佞幸jiān贼呢,这时候又改了同气连枝了,郑小公子转进之快,实得官场三味。
严鸿却不买帐,整个身体反而往交椅背上一靠,两手抱着膀子,看着郑国器冷笑,“啊啊个呸!你真以为小爷会为个婊子与你打架?那翠玉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本就是我编出来唬你的。再想。”
郑国器想破了头,却也当真是想不出为的什么。这个小阎王,为什么费尽心力来对付自己?忽然他眼前一亮,翠玉,女人,严鸿前不久又刚干过母女同床这种事,莫非是……当下郑国器急忙又道:,
“严户侯容禀,小弟有一胞妹,年方二八,品貌端庄,尚未许配人家,只要你放我回去,我用xìng命担保,说服我家父母,将小妹送与严户侯为妾。这样一来,我严郑两家,也便成为亲戚,联手朝堂,可谓无敌。”
这位郑小公子也当真无耻,为了自己脱险,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子头上了,只要能让自己脱离险地,把自己妹妹送人做妾这等事,却也做得出了,还捣鼓与这jiān臣联手朝堂云云。当然,真要是放了他出去,这亲事肯定也是不做的。不过在郑小公子看来,对严鸿这种人撒谎,那也不叫言而无信,叫缓兵之计而已。
严鸿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得笑个不停。他真想大喊一声: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拿老子当个sè鬼?郑小相公老子根本不知道你有妹妹,也不会为这个来收拾你好么?
他不由怒火中烧,对王霆道:“王老兄,把那份供状,给这孙子看看。”
王霆遵命上前,先把郑国器的两个膀子上好,此时郑周身穴道受制,使不得力,虽然膀子被接上,也无法交战伤人。再将一分供状拿给他,又在他身后挑起了灯火。,
郑国器拿着那份供状,从头到尾看下来,面sè连变几次。猛然双手捏住,似乎想要把这张供状撕碎,却又不敢,最终只是将供状扔在桌上,恨恨的说了声:“一派胡言。”
严鸿却是有防备的。他好歹穿越前看过金庸的《碧血剑》,知道这种关键时刻撕碎证据的无耻之徒。给他的这份,并非冯孝先的亲笔供状,而是让衙门里一个工笔的文书誊写的。一字一句,依然是冯秀才的口吻。那郑国器又不熟悉冯孝先的笔迹,知道什么?当然,就算这供状真的被郑国器撕了,反正冯孝先还在诏狱里,要再弄一份也非不可能,就是麻烦点罢了。
如今看郑国器这进退不得的架势,严鸿料他不会这么容易招供,只是看着他,追问道:“怎么,除了这句话,郑小相公不想再说点什么?”
郑国器冷笑一声:“严长官要我说什么?就凭这份不知所谓的供状,一个狂徒的胡言乱语,就想攀诬于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按这道理,若是这狂徒说严户侯你是那jiān夫,是否就该把严户侯拿下?”,
郑国器毕竟是出身官宦人家,不是普通百姓可比。他眼见严鸿把这件心病给抖了出来,慌乱之下,却也心知这件事万不能认。虽然大明律里通jiān只需要杖八十,而且有自己老爹在朝中,还可以赎刑,也就是破财免揍。但是,这么一来,自己在仕途上的发展道路也就算是断了,而老爹的脸面也丢尽了。更别说,这次涉及的还有杀人这种事。这事儿一旦认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郑国器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什么锦衣卫十八般刑法,绝对不敢施用在自己身上。因此到此地已无退路,郑国器反倒横了一条心,坚决扛下去了。
严鸿见对方一反方才那副讨好模样,又硬气了起来,却也不着急,又吩咐道:“再把那两份供状也给郑小相公拿来。”
王霆又把竹青和吴癞子的供状送上。这两份都是锦衣卫书写后签字画押,严鸿早吩咐人准备了不止一份,倒不怕郑国器撒泼。
郑国器压根不仔细读,只扫了一眼,便知都是揭自己老底的。他大声喝道:“还看什么?严户侯,你这里买通了一个贱人,一个无赖,就想攀诬于我,这可没那么容易?”,
严鸿眉头一跳,起身走近,紧握一块玉佩,递到郑国器面前:“郑小相公,这块玉佩,你却认不认得?”
郑国器这时头上已是冷汗汩汩冒出,却依然强撑着一声冷笑:“严户侯,这玉佩被家中小厮盗走当卖,不知失落了多少时光,原来落在你的手中,这物件拿来又有何用?现在郑某已经落到你手中,你爱捏造些什么,还不由得你?再扯些有的没的,恕郑某不奉陪了!”
严鸿气得哼了一声,反而又点了点头,回到自己位子上,先把三分供状和玉佩收好,然后道:“罢了,不见棺材不掉泪。郑小相公,你父亲郑大都堂,也是出名的朝廷清正刚毅之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是招,还是不招?”
郑国器大笑几声,一扬头道:“郑某实在不知,严户侯要我招些什么。难不成,严户侯还想严刑逼供不成?须知,郑某别无所长,倒有几根硬骨头。当初杨菽山被你们下到狱中折磨,至死不屈。郑某今rì却想看看,锦衣卫十八般手段,有甚过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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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明明是个软货,0194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但是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又吃定了严鸿多半不敢用刑,反倒乐得装起便宜硬汉,居然有脸杨继盛这样的刚烈之士,拿来和自己相比较。
便看严鸿一拍桌子:“说得好,那就让郑小相公见识见识!来呀,先给我上夹棍!”王霆、刘连吆喝一声“得令”,一左一右,便扭住了郑国器的双臂。郑国器早已吓得面如土sè,双腿打颤,却还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却看陶智上前劝谏道:“长官,这郑小相公有功名在身,又是中书舍人的恩荫,要动大刑,恐与国家制度不合。以属下之见,却还是好言相商罢。”
严鸿只气得把桌上的笔狠狠一扔,朝郑国器做个鬼脸:“哈哈。罢了,郑小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这么看来,令尊的权势官位在那,我们倒真不敢对您用刑。而且,估计最迟到了明儿午时,咱锦衣卫也得放了你。”
这话倒是实话。明天早朝时候,自己没死的消息就得传出去。那样一来,科道官们就可以疯狂的动本上奏,要求皇帝把郑国器从锦衣卫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
郑国器看严鸿原来外强中干,也是面带冷笑,说道:“严户侯果然识得好歹。放心,等我出去以后,咱们弟兄之间还得多亲多近呢。”
大明朝如今已经形成文贵武贱格局,虽然严阁老的权势远远高于郑晓,但一代算一代,未来路子还长呢。自个如今已是举人功名,只要下科高中,能进入翰林院,他rì不管是留馆编修,还是内转御史,都有的是办法恶心严鸿这个锦衣鹰犬。
严鸿却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怨毒之意,脸上的恼怒反而渐渐平了,笑着说道:“郑小公子你急什么?长夜漫漫,现在离五更还早着呢。咱们有的是时间,要亲近嘛,也不必等他rì了。我们自然不敢动你,不过么,这诏狱里可没什么善男信女,你说万一有旁人把你伤了,我们也拦不住不是?我说哥几个,咱诏狱里还有空地方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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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玉蜻蜓秦寿
那四个总旗,是早得了严鸿密令的。。当下王霆便回道:“回禀长官,最近犯人太多,咱们诏狱里实在腾不出地方了。今晚啊,只能委屈郑公子与别的犯人同住一宿。好在大明律倒也没对此做什么规定。料来一夜的光景,也没什么大碍。”
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其他三个总旗,也都是怪异的表情。这“没什么大碍的话”,鬼都不会信。
“等等,你们……你们要把我和什么人关在一起?”郑国器预感到一丝不妙。却又无法挣扎,只得紧张的发问。
嘉靖朝不是后世魏忠贤九千岁缇骑四出的时代,诏狱里没关太多的忠臣名将。多的是些江洋大盗,江湖匪徒,甚至反贼。更有不少罪大恶极,一时未得立斩,才暂关到诏狱里,或候审,或候斩、候剐的。这帮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鬼知道要把自己和谁关在一起?
严鸿看了看郑国器,忽然露出一丝邪笑:“郑小公子长的眉清目秀,细皮嫩肉,要是跟个杀人越货,杀人如麻的匪徒关在一起,未免不美。我看,那个玉蜻蜓秦寿倒是生的端正。他现在就一个人,咱把郑公子送去,和他凑合一夜。”,
却看刚才那个制止严鸿用刑的陶智,又出来劝道:“严户侯,还请三思啊。秦寿那贼子,专门是好男风的,所犯下的采花案,都是找的英俊男子下手。郑公子送过去,恐有不妥当?”
郑国器发现,这四位总旗中,就这个陶智仿佛还识得轻重,或者说天良未泯,还能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可是,一听那秦寿居然是个好男风的yín贼,他只觉眼前一黑。要是自己跟这样的人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严鸿看见郑国器这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恶意的快慰,一抖袍袖道:“笑话!陶总旗,咱这里,你是长官还是我是长官?”
陶智唯唯诺诺道:“当然是您老是长官。”
严鸿道:“那不得了,既然我是长官,这就我说了算。这秦寿啊,算着过几天钉封文书就该下来了,也快上路了。好歹打进监到现在,都素了快一年了。这临死了,还不让他开开荤?对了,待会送进去时候,千万记得啊,要把郑公子身上穴道再点一遍,然后给那秦寿的锁链子放长点。只要这人跑不出来,到时候能上法场去吃一刀,那就没问题。他愿意在牢狱里面怎么折腾,由得他,叫看守的弟兄也别大惊小怪的。”说罢,率先推门而出。,
郑国器听了,只觉得两腿发软。那四总旗不敢违抗上官命令,扯起他来,跟着严鸿就走。郑国器慌得不住的哀告:“严户侯!严户侯!咱们有话好商量啊……”
严鸿只顾在前面走着,一边冷笑道:“郑小公子,这会儿你想起和我商量啦?晚了!先快活一夜再说。放心郑小公子,咱身为锦衣卫千户,可不能知法犯法。大明律里可没说不许把犯人关在一起啊,哈哈哈。”
郑国器绝望地叫道:“你……你今天这般折辱我,来rì……”
严鸿忽然一回头道:“来rì?来rì你能把我如何?郑小相公,你还惦记上哪告我去?”
是啊,郑小相公被个好男风的yín贼爆了菊,这种事他自己好意思说么?再说,就算告了,能定严鸿个什么罪?最多是个安排不当,革了军籍到头了,严家还在乎个军籍么。
而这种事如果传扬开了,郑小公子在官场还能混么?虽然说大明朝也有人好个男风,什么金刚捣杵,玉兔雌伏,那也分个攻受。如果郑小公子小受名头传出去,以后在官场上,万一来个下属投其所好,或是上级主动要求的,他该如何?单就这个名声也受不了啊。,
所以说,这种事如果真发生了,郑国器也只有吃哑巴亏的份。而那个什么玉蜻蜓秦寿,听这话连钉封文书都快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就拉出去喀嚓的主,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么?
四总旗如拖死狗一般跟在严鸿后面,把个郑小公子拖到了一处牢房前。只听里面有人不住的嚎叫,直如野狼拜月之声,声音却是中气十足,jīng神得很。
严鸿抬腿在铁门上踹了一脚道:“别嚎了!姓秦的,老子知道你快上路了,念在你招供痛快的份上,今天恩典恩典你。诺,这儿有个二品大员的少爷,当朝都御史的公子,跟你在一夜关一宿。怎么样,严某人还算对的起你。”
却听一阵锁链声响,好象是有人要扑向门口,但是又被锁链给拽住了身子。里面传出一个沙哑但急切的声音道:“什么?尚书的公子?在哪呢?长得怎么样?算了算了,管他美丑,赶紧给我送来。”
严鸿狞笑道:“放心,姓秦的,老子对痛快人,自有好处给你。这位公子长得身材高大,面目俊俏,还会两下拳脚。你小子别肉没吃到,反被骨头噎了哦。”,
里面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哎哟我的严大老爷哎,不枉我老秦没给您找麻烦哎。老秦上路以后,做鬼也保佑您千秋富贵哎。快快快,把那公子送进来,他要真有那能耐,噎死我我也认了!你们锦衣卫还有什么没办利索的案子,只管告诉我,我老秦一力扛下,不叫自己人为难!对了对了,我在外面还藏了一笔金银,大概值个几千两,反正是用不上了。你们把人送进来,赶明儿我就把藏钱的地方告诉你们,决不食言!”
郑国器如堕地狱,瑟瑟发抖。听着里面的声音,他只觉得菊花没来由的阵阵发紧。我的个娘啊,跟这样的人关一宿,自己放出去怕也不chéng rén形了。尤其还点了穴道,连反抗都做不到啊。我cao你严鸿家祖宗十八代,你他娘的跟这个好男风的yín贼还成“自己人”了!但此时落入人手任人宰割,郑小相公已经是不住的告饶了。
眼看严鸿就要让人掏钥匙打开那地狱之门,忽然有个锦衣官校跑过来,在严鸿身边耳语了几句。严鸿面sè一沉道:“真是麻烦。”转身对四总旗道:“你们几个,把人给我看住了。外面有些事,我去去就回。”说罢,跟着那锦衣官校快步离开。,
眼看严鸿走远了,却听陶智道:“三位哥哥,今儿这事儿,不太妥当啊。秦寿这样的人,要死也是要死了,若把郑小相公跟他关一起,这不是活生生糟蹋人么?咱们严长官人聪明,可这事儿办的实在是有点那个。”
邵安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那秦寿也怪,听说天赋异禀,那玩意厉害得紧。这要是寻花问柳,不也是个sè国猛将?偏偏他喜好男风,而且手段狠辣。被他摧残过的男儿,大多落下了毛病,还有的连人道都不能了。你说把人送到这里,这个事办的,哎,作孽啊。”
郑国器一旁听的分明,5692看完了重么办123wb下次来咯,只觉得裤裆一热,竟然被吓的尿在了裤子里。但听这两位总旗说的有门,似乎与严鸿也不完全是一路的人,对他还有点同情心。他急忙道:“四位兄台,好歹救我一救。只要让我免了今rì之辱,我必有厚报,保举你们的官职。不不,不光这样,我给你们钱,我外祖父家有的是银子,四位兄台今天帮了我,要多少钱,我给多少。”
陶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郑小相公,方才下官也给严长官说了。可怜我们人微言轻,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王霆也看了看他,冷冷哼了一声,摇摇头道:“郑小公子,我们几个要是能帮上忙啊,您不给银子,我们也得帮。郑大都堂是有名的清官,我们敬佩的很,怎么敢收您的钱。可是这事,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您自个也是官家的人,得罪了严长官,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二位兄弟,你们也别啰嗦了,没用的话,说了反添些麻烦。”
郑国器看这王霆隐然是四人的首脑,也顾不得脸面,急忙抱住王霆大腿道:“这位老兄,帮我想想办法,求你们了,救我一救啊。”
王霆叹了口气道:“哎!搁不住我心软啊,郑小相公,这事儿归到底,还得看严长官的意思。兄弟我只能帮你说项说项。咱们话在一句,我只问你一句。安定门的那贱人尹氏,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啊?”郑国器一听,又到这话题了。他心头一紧,却是未能立刻回出话来。
王霆看他吞吞吐吐,把脸一沉道:“罢了罢了,既然郑小公子不拿咱哥们当朋友,跟咱藏着掖着,咱又何必拿热脸去蹭冷屁股?郑大都堂权力再大,也管不到咱锦衣卫的事,要是为了好朋友,咱担着天大的干系也认了,可既然旁人没拿咱当自己人,咱又何必枉自得罪本卫长官?该怎么干怎么干,哥几个开门。”.: *
刘连也冷冷地插话道:“这话说的,也怪不得严长官发怒。先前为了这安定门杀人的案子,冯监生固然给打得不chéng rén形,咱哥几个也没少挨板子。就说严长官在陆大都督面前,也是领了军令状的。这要结不了案,先别说严长官的前途,就严阁老的面子也没处搁啊。郑小相公,你要嘴硬,就下面也硬点。”说罢,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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