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故园遗珍
欧仁妮皇后作为1860年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的支持者,收到法军将官进贡的从圆明园抢掠来的无以计数的珍宝。.. :为了存放抢自圆明园的文物,1863年,以艺术品位闻名欧洲的欧仁妮皇后下令整修了枫丹白露宫,并专门修建了一座“中国馆”,这便是“中国馆”的由来。这里收藏的中国历代名画、金银首饰、瓷器、香炉、编钟、宝石和金银器有3万多件。“中国馆”的天花板上装饰着珍贵的xī zàng唐卡,正面是镶嵌珠宝的龙椅、屏风、宫扇,左侧依墙是两个大多宝阁柜,里面陈列着用珊瑚、田黄石、白玉等雕刻的各式摆件、古旧的青铜器、jīng美的瓷器,还有清朝皇帝夏天戴的皇冠。在大厅另一侧是几个各自dú lì的展柜,里面是大型的器物:一件硕大的雕绘镶嵌有双龙图案的景泰蓝瓶;一架木托碧玉插屏;一座高达两米的佛塔,青铜鎏金,通体各层镶嵌着绿宝石。
而现在,“中国馆”里又多了大量从“八里桥伯爵”蒙托邦家里搜来的大量中国珍宝。
当年蒙托邦从中国抢夺来的珍宝其实是杂乱无章的,很多都是大件的宝物,欧仁妮当然对他这样一个军人的审美品位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军人似乎只会挑那些庞大惊人的物品(事实上,法**人的眼光反映了那个时代普通法国人的艺术品位),他们并不懂得欣赏真正的中国艺术品之美。而欧仁妮皇后的品味自然不是蒙托邦之流能够相比的。
“陛下觉得,这样的瓷瓶怎么样?”欧仁妮指着摆放在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大瓷瓶说道。
这是一件大号的天球瓶,瓶身上绘有jīng美的中国山水画,十分漂亮。
“很好。”拿破仑三世显然很满意皇后的眼光,“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的。”
“一件瓷瓶显得太少了,让我们多送给他几件吧。”皇后指了指和这件天球瓶的艺术风格差不多的几件瓷器说道,“这些,我们都送给他,好吗?”
“好的。”拿破仑三世连连点头,“我还要给他写一封信,表达我的谢意。”
“陛下最好给中国皇帝也写一封信,让中国皇帝来表彰他为法兰西帝国所做的贡献。”欧仁妮皇后又建议道。
“对,让中国皇帝来表彰他,比我们授予他勋章要好得多。”拿破仑三世表示了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对了,我听rì意格上校说,他好象非常喜欢玉器。”
“哦?这里有一件玉石印章,是从蒙托邦家里找到的,很漂亮,不如就送给他吧。”
“好的。呵呵,很奇怪,中国人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石头。”
※※※※※※※※※※※※※※※※※※※※※
1871年7月20rì,福州,马尾港。
艳阳高照的马江江面,驶到了一艘飘扬着英国米字旗和一艘法国三sè旗的货船。码头上人头攒动,在监工们的大声吆喝声中,工人们正在忙碌地卸着货。
下了船的rì意格来到了码头上,看着这一片繁忙的景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在那艘英国货船上,装载着的是rì意格从英国谟士来铁厂为船政订购的康邦式蒸汽机,和两座圆形高压锅炉。在那艘法国货船上,装载着的是他从法国地中海船厂订购的全套军舰铁胁。
rì意格没有在那里等待缺货,此时,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箱子都在吗?”他转身向一位随员问道。
“我刚刚检查过,先生,所有的箱子都在,一个不少。”随员回答道,“没有任何损坏。”
“好,去叫马车,我们现在就去林的家里。”
当rì意格出现在林义哲的家里,林义哲望着仆人们从马车上抬下的一个又一个小木箱,有些不解的望向rì意格。
“这是什么?rì意格先生?”
“这是尊敬的法兰西帝国皇帝陛下赠送给您的礼物,亲爱的林。”rì意格满面笑容的说道,“是敬爱的皇后陛下亲自为您挑选的。”
听到是拿破仑三世赠送给自己的礼物,林义哲不但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反而脸sè一变,显得有些紧张。
“把箱子马上送到屋里,快!”
“怎么了?亲爱的林?我这里还有一封皇帝陛下给您的亲笔感谢信……”
林义哲显得更加紧张了,他冲rì意格使了一个眼sè,rì意格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林义哲拉着rì意格进到了屋内,在那些箱子全都搬进了屋子之后,林义哲屏退了众人,对rì意格说道:“rì意格先生,陛下的
信在哪里?”
林义哲从自己的皮包内取出了一个jīng美的信封,交给了林义哲,林义哲打开看了起来,rì意格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林义哲的表情。
林义哲看完信,虽然还保持着镇定,但他脸上的紧张的表情依然没有全部消失,rì意格注意到他拿信的手竟然在抖,不由得更加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头一次这么紧张。
“您看过这些礼物是什么了吗?”林义哲指着一个箱子问道。
“我看过它们,是一些漂亮的瓷器。”rì意格答道。
“帮我打开箱子,rì意格先生。”林义哲来到一个箱子旁,他的额头开始渗出了汗珠。
rì意格和林义哲一起打开了一个较大的箱子,剥开里面的包装填充物,一个瓷瓶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林义哲小心地将瓷瓶取出,放到了八仙桌上,仔细地围着它观看了起来。
这是一件大号的天球瓶,胎质洁白细腻,釉质莹润,瓶身上描绘的是jīng美的山水画卷,还有山门、湖泊和苍松翠柏,旁边还有题诗和印章,林义哲将它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五爪龙等皇室标记,这才松了一口气。
“您在寻找什么?”rì意格问道。
“帮我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快。”林义哲平稳了一下呼吸,说道。
rì意格依言帮林义哲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将里面装的礼物——十多件瓶、尊、盘等陈设瓷器和一方青玉印章取了出来。林义哲先拿过玉印瞅了一眼,看到印钮也不是龙,而是一只蹲伏的瑞兽,又松了一口气。
林义哲将玉印的印面翻转过来,看到上面是“保合太和”四个篆字。
这四个字似乎让林义哲想起了什么,他将玉印放到了桌上,扑到桌前,重新对着那件天球瓶看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图案纹饰,而是上面的诗句文字。
“……云山九门曙,天地一家chūn……”
什么什么?天地一家chūn?
天地一家chūn……大雅斋……圆明园……
林义哲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死死的盯着瓶身上的这句诗,突然间两眼一黑。
我说拿三老兄啊!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林义哲在心里大骂了起来。
“你怎么了?林?不舒服么?”rì意格注意到林义哲摇摇yù倒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我没事……”林义哲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rì意格先生,谢谢您,也谢谢皇帝陛下,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因为这是皇帝陛下的委托,我非常注意的……”
“那好,rì意格先生,关于皇帝陛下赠送给我礼物这件事,您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如果被人知道了,我们都会有很大的麻烦,明白吗?”
“我向您保证,在这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那好,谢谢您,rì意格先生……”
送走了rì意格之后,林义哲坐在椅子上,盯着这些来自法国皇帝赠送的礼物,想了好一会儿,起身出了屋子,将房门锁好后,他象是虚脱了一般,倚着门扇坐了下来。
“老爷,您怎么了?……”一位仆人见状忙上前问道。
“我没事……你去请徐先生马上过来,说我有要紧事要找他商量。”
当徐润听完林义哲的讲述之后,脸sè也变得异常凝重。
“大人能够确定,这些瓷器,是出自于圆明园?”徐润看着这些jīng美的瓷器,小心地问道。
“千真万确,先生请看,此瓶胎质洁白细润,造型秀美,釉sè均匀纯正,淡粉sè如三月桃花,淡雅宜人。底有青花双圈内楷书‘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款。此即是昔年圆明园藏珍无疑,”林义哲指着天球瓶说道,“此上还有‘云山九门曙,天地一家chūn’字样,乃是为其中一处景观‘天地一家chūn’配备陈设用瓷而专门烧造的。而这‘天地一家chūn’,便是当今圣母皇太后昔年在圆明园的居所啊!”
作为一个后世的收藏爱好者,林义哲喜欢收藏玉器,对瓷器亦颇有研究,是以他能够轻易的便认出了这些法国皇帝赠送给他的jīng美奖瓷器的身份。但他从没想到,以前的这些知识,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救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徐润听了林义哲的解说,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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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拿三的致命礼物
欧仁妮皇后作为1860年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的支持者,收到法军将官进贡的从圆明园抢掠来的无以计数的珍宝。.. :为了存放抢自圆明园的文物,1863年,以艺术品位闻名欧洲的欧仁妮皇后下令整修了枫丹白露宫,并专门修建了一座“中国馆”,这便是“中国馆”的由来。这里收藏的中国历代名画、金银首饰、瓷器、香炉、编钟、宝石和金银器有3万多件。“中国馆”的天花板上装饰着珍贵的xī zàng唐卡,正面是镶嵌珠宝的龙椅、屏风、宫扇,左侧依墙是两个大多宝阁柜,里面陈列着用珊瑚、田黄石、白玉等雕刻的各式摆件、古旧的青铜器、jīng美的瓷器,还有清朝皇帝夏天戴的皇冠。在大厅另一侧是几个各自dú lì的陈列柜,里面全是是大型的器物,包括一件硕大的雕绘镶嵌有双龙图案的景泰蓝瓶;一架木托碧玉插屏;一座高达两米的青铜鎏金通体各层镶嵌着绿宝石的佛塔。
而现在,“中国馆”里又多了大量从“八里桥伯爵”蒙托邦家里搜来的中国奇珍异宝。
当年蒙托邦从中国抢夺来的珍宝其实是杂乱无章的,很多都是大件的宝物,欧仁妮当然对他这样一个军人的审美品位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军人似乎只会挑那些庞大惊人的物品(事实上,法**人的眼光反映了那个时代普通法国人的艺术品位),他们并不懂得欣赏真正的中国艺术品之美。而欧仁妮皇后的品味自然不是蒙托邦之流能够相比的。
“陛下觉得,这样的瓷瓶怎么样?”欧仁妮指着摆放在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大瓷瓶说道。
这是一件大号的天球瓶,瓶身上绘有jīng美的中国山水画,十分漂亮。
“很好。”拿破仑三世显然很满意皇后的眼光,“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的。”
“一件瓷瓶显得太少了,让我们多送给他几件吧。”皇后指了指和这件天球瓶的艺术风格差不多的几件瓷器说道,“这些,我们都送给他,好吗?”
“好的。”拿破仑三世连连点头,“我还要给他写一封信,表达我的谢意。”
“陛下最好给中国皇帝也写一封信,让中国皇帝来表彰他为法兰西帝国所做的贡献。”欧仁妮皇后又建议道。
“对,让中国皇帝来表彰他,比我们授予他勋章要好得多。”拿破仑三世表示了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对了,我听rì意格上校说,他好象非常喜欢玉器。”
“哦?这里有一件玉石印章,是从蒙托邦家里找到的,很漂亮,不如就送给他吧。”
“好的。呵呵,很奇怪,中国人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石头。”
※※※※※※※※※※※※※※※※※※※※※
1871年7月20rì,福州,马尾港。
艳阳高照的马江江面,驶到了一艘飘扬着英国米字旗和一艘飘扬着法国三sè旗的货船。码头上人头攒动,在监工们的大声吆喝声中,工人们正在忙碌地卸着货。
下了船的rì意格来到了码头上,看着这一片繁忙的景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在那艘英国货船上,装载着的是rì意格从英国谟士来铁厂为船政订购的康邦式蒸汽机,和两座圆形高压锅炉。在那艘法国货船上,装载着的是他从法国地中海船厂订购的全套军舰铁胁。
rì意格没有在那里等待卸货,此时,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箱子都在吗?”他转身向一位随员问道。
“我刚刚检查过,先生,所有的箱子都在,一个不少。”随员回答道,“没有任何损坏。”
“好,去叫马车,我们现在就去林的家里。”
当rì意格出现在林义哲的家里后,林义哲望着仆人们从马车上抬下的一个又一个小木箱,有些不解的望向rì意格。
“这是什么?rì意格先生?”
“这是尊敬的法兰西帝国皇帝陛下赠送给您的礼物,亲爱的林。”rì意格满面笑容的说道,“是敬爱的皇后陛下亲自为您挑选的。”
听到是拿破仑三世赠送给自己的礼物,林义哲不但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反而脸sè一变,显得有些紧张。
“把箱子马上送到屋里,快!”
“怎么了?亲爱的林?我这里还有一封皇帝陛下给您的亲笔感谢信……”
林义哲显得更加紧张了,他冲rì意格使了一个眼sè,rì意格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林义哲拉着rì意格进到了屋内,在那些箱子全都搬进了屋子之后,林义哲屏退了众人,对rì意格说道:“rì意格先生,陛下的
信在哪里?”
rì意格从自己的皮包内取出了一个jīng美的信封,交给了林义哲,林义哲打开看了起来,rì意格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林义哲的表情。
林义哲看完信,虽然还保持着镇定,但他脸上的紧张的表情依然没有全部消失,rì意格注意到他拿信的手竟然在抖,不由得更加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头一次这么紧张。
“您看过这些礼物是什么了吗?”林义哲指着一个箱子问道。
“我看过它们,是一些漂亮的瓷器。”rì意格答道。
“帮我打开箱子,rì意格先生。”林义哲说着,来到一个箱子旁,他的额头开始渗出了汗珠。
rì意格和林义哲一起打开了一个较大的箱子,剥开里面的包装填充物,一个瓷瓶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林义哲小心地将瓷瓶取出,放到了八仙桌上,仔细地围着它观看了起来。
这是一件大号的粉彩天球瓶,胎质洁白细腻,釉质莹润,瓶身上描绘的是jīng美的山水画卷,还有山门、湖泊和苍松翠柏,旁边还有题诗和印章,林义哲将它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五爪龙等皇室标记,这才松了一口气。
“您在寻找什么?”rì意格问道。
“帮我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快。”林义哲平稳了一下呼吸,说道。
rì意格依言帮林义哲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将里面装的礼物——十多件瓶、尊、盘等陈设瓷器和一方青玉印章取了出来。林义哲先拿过玉印瞅了一眼,看到印钮也不是龙,而是一只蹲伏的瑞兽,又松了一口气。
林义哲将玉印的印面翻转过来,看到上面是“保合太和”四个篆字。
这四个字似乎让林义哲想起了什么,他将玉印放到了桌上,扑到桌前,重新对着那件天球瓶看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图案纹饰,而是上面的诗句文字。
“……云山九门曙,天地一家chūn……”
什么什么?天地一家chūn?
天地一家chūn……大雅斋……圆明园……
林义哲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死死的盯着瓶身上的这句诗,突然间两眼一黑。
我说拿三老兄啊!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林义哲在心里大骂了起来。
“你怎么了?林?不舒服么?”rì意格注意到林义哲摇摇yù倒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我没事……”林义哲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rì意格先生,谢谢您,也谢谢皇帝陛下,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因为这是皇帝陛下的委托,我非常注意的……”
“那好,rì意格先生,关于皇帝陛下赠送给我礼物这件事,您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如果被人知道了,我们都会有很大的麻烦,明白吗?”
“我向您保证,在这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那好,谢谢您,rì意格先生……”
送走了rì意格之后,林义哲坐在椅子上,盯着这些来自法国皇帝赠送的礼物,想了好一会儿,起身出了屋子,将房门锁好后,他象是虚脱了一般,倚着门扇坐了下来。
“老爷,您怎么了?……”一位仆人见状忙上前问道。
“我没事……你去请徐先生马上过来,说我有要紧事要找他商量。”
当徐润听完林义哲的讲述之后,脸sè也变得异常凝重。
“大人能够确定,这些瓷器,是出自于圆明园?”徐润看着这些jīng美的瓷器,小心地问道。
“千真万确,先生请看,此瓶胎质洁白细润,造型秀美,釉sè均匀纯正,淡粉sè如三月桃花,淡雅宜人。底有青花双圈内楷书‘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款。此即是昔年圆明园藏珍无疑,”林义哲指着天球瓶说道,“此上还有‘云山九门曙,天地一家chūn’字样,乃是为其中一处景观‘天地一家chūn’配备陈设用瓷而专门烧造的。而这‘天地一家chūn’,便是当今圣母皇太后昔年在圆明园的居所啊!”
作为一个后世的收藏爱好者,林义哲喜欢收藏玉器,对瓷器亦颇有研究,是以他能够轻易的便认出了这些法国皇帝赠送给他的jīng美瓷器的真正身份。只是他从没想到,以前的这些收藏知识,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救了他一命。
“原来如此!”徐润听了林义哲的解说,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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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宝
“老朽以为,事不宜迟,这些东西,大人当尽快交到宫里去。”徐润说道,“若是为大人仇家所知,叫言官上本弹劾,便是一场大祸。”
“先生所言甚是,可是,交到宫里去,也得有个由头才成啊。”林义哲有些烦乱地在屋内踱起步来,“这东西怎么来的,也得说明白了,不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大人莫急,此事也不难办,说不定,这东西一交上去,还能换得大人的前程呢。”徐润想了想,计上心来。
“先生此话怎讲?”林义哲猛地转身,直视着徐润。
“这些瓷器本为圆明园所藏,因庚申之役而散失海外,朝廷昔年为收回此等遗珍,不惜花费巨金,今大人将这些瓷器寻回,太后皇上那里本就是大功一件。况且此又为‘天地一家chūn’藏瓷,太后昔年既居于此处,对此等瓷器当再熟悉不过,见到旧时珍爱之物,知大人时时心系皇室,必然高兴。说不定还会奖励大人。”徐润娓娓道,“至于出处,大人可不必说为法主所赠,只消称自法兰西国寻回即可。言官就是听说了,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如此甚好。”林义哲听了徐润的分析,心下稍定,“那就烦劳先生为我拟一奏稿,这件事必须尽快办好,免得消息传出,横生祸端。”
“大人放心。老朽这就去办。”
送走了徐润,林义哲看着桌上的“天地一家chūn”珍瓷,又看了看那方“保合太极”青玉印,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里明白,拿破仑三世夫妇送自己这些礼物,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他们挑选的这些礼物,也可以说是费了一些心思的,想要向自己表达感激之情。但是,他们实在是太不了解中国的“国情”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了自己的手里,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是生命危险。
“希望您老人家别再给我弄出别的幺蛾子了。”林义哲暗暗道。
此时的林义哲哪里想到,这仅仅是这场风暴的开始。
※※※※※※※※※※※※※※※※※※※※※
杭州,元宝胡同,胡雪岩私第。
夏rì的杭州署热难耐,用过早餐的胡雪岩正和妻妾们在花园里乘凉,亲信陆庆云急匆匆的赶来,对在躺椅上的胡雪岩附耳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胡雪岩的眉毛扬了一扬,身子也不由得直了起来。
“呵呵,想不到他能耐还蛮大的啊!竟然能和法酋拉上关系。”胡雪岩起身,两名侍妾上前,用手中的团扇给他打扇,他摆了摆手,侍妾便退下了。
胡雪岩取过一把jīng致的折扇,一边轻轻摇着,一边在花园里踱起步来。
“私通外国,这事儿到了部里,不用咱们动手,清议这把火儿肯定就够他受的。”胡雪岩有些兴奋起来,“不过么,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是不给他再添把火儿,真有些对不起他。”
“是是,这机会要是放过了,可就太可惜了。”陆庆云说道。
“找几个御史,把这事儿办了吧。怎么做你知道。”胡雪岩说着,手中折扇猛地一收,眼中放出光来,“左大人那里,也知会一声,他是能知道消息的,咱们这把火儿过了,要是没起效,左大人刚好可以出手。”
“是。”
陆庆云走后,胡雪岩想象着林义哲披枷戴锁和陈婉哭喊嘶叫的样子,一时间心头大乐。
“自作孽,不可活,呵呵,我看你这回怎么办!”
※※※※※※※※※※※※※※※※※※※※※
běi jīng,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窗外艳阳高照,不时有热风吹进,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不时有群鸽飞过,发出阵阵的鸽哨鸣声,若得西暖阁里的慈禧太后莫名的一阵烦燥。
尽管刚刚服过了冰镇的荷叶粥,但慈禧太后仍感到暑热难耐,此时的她,不由得怀念起在圆明园的rì子来。
由于夏天的běi jīng酷热难耐,皇帝处理政务的中心有时便不在紫禁城,而是设在圆明园的园林山水之中。但自从圆明园被焚之后,这个规矩便没了。自同治朝开始,她便只能窝在这又大又闷的紫禁城中,陪伴着自己的儿子,度过这难熬的岁月。
今rì的奏章不算多,慈禧太后难得的忙里偷闲,看着同治皇帝已然能自己dú lì的批阅奏章了,不枉了自己这许多年来的教诲。想到自己没有辜负咸丰皇帝的重托,她的心里又感到了一丝欣慰。
是啊
,再过些rì子,待到皇帝大婚之后,她便可以归政皇帝,卸下这副重担了。
正在她心绪激动之时,总管太监刘诚印快步走了进来。
看着刘诚印手里捧着的军机处新送来的奏章,慈禧太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看了看角落里摆着的金珐琅“喜象升平”西洋座钟,说道:“今儿个怎么晚了?”
“回皇太后的话,今儿个总理衙门收到了法兰西国的照会,军机处还在议着,所以有些晚了。”
“哦?什么事儿?议了这么久?”慈禧太后问道,“难道又是哪里出了教案不成?”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也没打听,呵呵,不过肯定不是教案的事儿,好象是法兰西人要感谢咱们大清帮了他们的忙。”刘诚印笑呵呵的说着,将奏本置于书案之上,“奴才想着,应该算是好事儿吧。”
“不过是答谢而已,这么简单的事儿,竟然还要议那么久,军机处的差,办得真是越来越回旋了。”慈禧太后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不悦之sè。
正在批阅奏章的同治皇帝偷眼望了母亲一眼,明显是觉察出了什么。
“所谓的好事成双,今儿个还有另一件好事儿,奴才要报给皇太后知道。”刘诚印身为继安德海之后为慈禧太后所宠信的总管太监,察颜观sè的本事当然发得,他立刻开始说起令慈禧太后高兴的事儿来,说道,“奴才本不想在这儿打扰老佛爷的,但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呵呵,奴才这里,先给皇太后道喜了。”
“哦?什么好事儿?说来听听。”慈禧太后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和只会曲意逢迎的安德海不同,刘诚印一向谨守本分,从不妄言,而且说话和气风趣,谈笑间便可让人豁然开朗,是以慈禧太后对他很是信任,在安德海因私自出宫被山东巡抚丁葆桢诛杀后,她便提了刘诚印接替安德海。现在刘诚印等不及要给自己报喜,那自然是让她开心高兴的事儿了。
“船政那边儿给皇太后寻来一批原来宫里头遗失的珍瓷。奴才知道皇太后见了一定欢喜,已经着人给皇太后摆到房里了。”刘诚印说道,“今儿的奏本里,就有这事,皇太后一会儿便能看到。”
“你先把那个本子拿来我瞧瞧。”慈禧太后眼中闪过讶异之sè,说道。
刘诚印上前,找出林义哲的奏本,呈到了慈禧太后的面前。
慈禧太后打开奏本,里面的一张夹片露了出来,她拿过夹片,在上面只瞅了一眼,面sè立刻大变,猛地合上了奏本。
“刘诚印,东西你都见过了?”她的声音里罕见的带有一丝颤抖。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都一一验看过,共有瓶、盘、尊等一十六件,全是粉彩,雍正官窑的款儿……”刘诚印话没说完,便被慈禧打断了。
“快!带我去看看!”
当回到储秀宫的慈禧看着摆放在阁子里的十六件原属“天地一家chūn”的陈设用瓷时,她的眼角竟然渗出了些许泪花。。
刘诚印小心地观察着慈禧太后的表情,慈禧太后知道刘诚印在看她,便取出手帕,装做擦汗的样子,飞快地揩掉了眼角的泪水。
在外人面前,她是绝不肯流露出女人软弱的那一面的。
只是这一次,她实在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慈禧来到摆放着那件题有诗句的天球瓶前,轻轻的抚摸着莹润光洁的釉面,轻声的哼唱起来。
刘诚印听出来了慈禧太后哼唱的是小曲“艳阳天”,不由得愣住了。
哼唱小曲的慈禧,脸上竟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彩,仿佛怀chūn的少女一般。
从入宫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慈禧太后有这样的表现。
“好听么?”
“皇太后唱得妙,奴才这一回可是饱了耳福。”刘诚印立刻笑呵呵的夸赞道。
“多少年没唱,都有些生疏了……”慈禧太后笑了起来,“其实当年唱的,更好听呢。”
“当年在‘天地一家chūn’,先帝就喜欢我唱的小曲儿……”没等刘诚印接口,慈禧自顾自的说起了往事,象是说给刘诚印听,也象是说给自己。
“我入宫后,便住在‘天地一家chūn’,这几件瓶子,都是放在‘大雅斋’里的,上面的画儿,都是如意馆里有名的画师画的,‘大雅斋’是我学画的地方,我那时还照着这上面的画儿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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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忆苦
刘诚印没有再接话,而是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慈禧太后述说着年青时的往事。 ..
“记得刚入宫的时候,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觉得,这些瓷瓶儿比起家里的,要好看得多,后来才知道,这都是雍正年那会儿的粉彩瓷器,是最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慈禧太后的眼波在这些流光溢彩的瓷器当中流动,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嘴角满是恬淡的笑容,显然是开心已极。
“……先帝心忧国事,整rì愁眉不展。只有来到‘天地一家chūn’时,才得见些笑颜,有一次先帝看着这瓶儿,便愁眉不展,我问先帝,为什么不开心。先帝说,如今的景德镇,已经烧不出这样儿的瓷瓶儿来了。我问为什么烧不出来了?先帝说,长毛祸乱东南半壁,波及到了江西,瓷业大受影响,好多窑工死的死,逃的逃,唐英时御窑厂传下的手艺,好多都失传了,只怕将来,再也不见得能烧出这样好看的瓷器了……”慈禧的声音渐渐的哽咽起来,“现在这样的粉彩瓷器,宫里存的也不多了,想不到今儿个,还能见到旧时的念想儿……”
“可惜咱们大清的好东西,都让洋人给抢去了……”刘诚印说道,“好在现在一点点儿的,还能找回来……”
“你当真以为,这东西都是让洋人抢走的么?”慈禧太后冷笑了一声。
刘诚印当然明白慈禧太后是在说什么,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刚才随口一句话,又惹得她想起了当年的烦心事。
作为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亲历者,慈禧太后当然清楚,圆明园被焚毁的真相是什么。
真实的情形是,在火焚圆明园之前,英法联军曾派遣39人的谈判队伍到清廷谈判。但以曾格林沁为主的淸廷一些主战派狂妄自大,肆意侮辱折磨来使,草菅人命。最后把参加谈判的39名代表全部扣留,押解回京,这些人里,巴夏礼和英国对华全权专使额尔金的秘书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其余人的关押地点就是圆明园。
那么接下来在圆明园又发生了什么呢?
“……这些人被押解的时候都是被用水泡过的皮绳捆住了双手,后来就再也没有解开过。这样的皮绳是越勒越紧的,用不了几天捆绑处开始腐烂生蛆。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咸丰皇帝还来审过他们,后来八里桥战役清方失败,咸丰皇帝仓皇出逃,剩下这些人就没有人管了。于是这些外国公使们就被反捆着双手,跪在地上,三天水米未进,据后来的幸存者回忆说:《泰晤士报》记者鲍尔比第四天死去,尸体在牢房里放置三天,后被扔到野地里,让野狗吃了;安德森中尉,手脚被勒得生出了蛆虫,他看着手上的蛆虫满身蔓延,jīng神错乱,大叫三天后死去;一位法国犯人,蛆虫进了他的嘴巴、耳朵、鼻子,也疯了……一个幸存者居然还在狱中数蛆来着,说,一天可繁殖1000只蛆虫!”
后来在英法联军的强烈要求下,清zhèng fǔ才释放了幸存的俘虏。去的时候是39人,回来的只有19人了,而且都被折磨得没有了人样,于是联军就决定报复。根据他们制定的万国公法规定,凡使臣被杀,他rì破城,鸡犬不留。而且额尔金还特意提出了一点,那就是进了běi jīng,不杀人不扰民,但一定要烧了圆明园,因为他的使节就是被关押在那里的。
在10月18rì放火烧圆明园之前,额尔金还在běi jīng张贴了告示,说明了烧圆明园的原因和预定的放火时间:“任何人,无论贵贱,皆需为其愚蠢的欺诈行为受到惩戒,18rì将火烧圆明园,以此作为皇帝食言这惩戒,作为违反休战协定之报复。与此无关人员皆不受此行动影响,惟清zhèng fǔ为其负责。”但běi jīng的老百姓觉得这跟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那个园子本来就是皇帝住的,与我何干,谁打进来归谁,爱怎么样怎么样,虐待个把囚徒你们有什么受不了的,中国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还挑出了告示中的若干语法错误。以额尔金的思维所及,中国人的心理是他理解不了的,皇帝失信,百姓麻木,为了报复,他终于下达了烧毁圆明园的命令。
圆明园就是这样被烧掉的,这不仅仅是中**事的失败,还是中国外交的失败,一个不懂得按照国际惯例争取权益的国家,用野蛮的施虐制造了这个亘古的废墟。而百年之后的后世,并没多少人知道,英法联军放火是为了惩罚当时的中国皇帝虐待使节和不守信用。
当时的亲历者用这样的笔触,记录了当时的真实情形:
恭亲王在向皇帝的奏折中是这样写的:““该夷去国万里,原为流通货物而来,全由刁恶汉jiān,百端唆使,以致如此决裂。……二十二rì早,因该夷抄至德胜,安定二门,事情紧急,连夜约同文祥出城,复给该夷照会,许以送还巴酋,并令巴酋写信与额酋,令其止兵。乃照会发去之后,该夷并无回字,至午间该夷已抄至德胜门土城外,暗袭僧格林沁,我军不战而溃,败兵纷纷退至圆明园,夷匪亦衔尾而来。”英法联军就是这样到了圆明园的。
“夷人入京,遂至宫闱,见陈设富丽,相戒勿入,云恐以失物索偿也。及夷人出,而贵族穷者,倡率jiān民,假夷为名,遂先纵火,夷人还,而大掠矣。”
“焚掠圆明之祸首,非英法联军,乃为海淀一带之穷旗人。……二十三rì甲申记:闻恭邸逃去,夷人据海淀,夷人烧圆明园,夜火光达旦烛天。二十四rì乙酉记:闻夷人仅焚园外官民房。二十五rì丙戌记:今rì丙外各门尽闭,……盖城外劫盗四起,只身敞衣,悉被掠夺。二十七rì戊子记:闻圆明园为夷人劫掠后,jiān民乘之,攘夺余物,至挽车以运之,上方珍秘,散无孑遗。……圆明园一役,其始联军仅焚园外官吏房,或为军事上必要之举动。而许多旗人土匪,即乘机劫掠,于是联军旋亦入园”。
“相当一部分中国的普通民众直接参与了劫掠、焚毁圆明园的行动。而且,根据当事法**官的回忆,联军之所以下焚毁圆明园的命令,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驱逐不断涌来参与抢劫的华人。”
“邻近乡民及海淀贫氓纷至沓来,麇集园墙外渐近吾营,与在营华役互语,华役携有梯逐架以登,络绎越墙而入。”
“联军最后传令纵火时,各军并无火器,惟有水桶、水锅而已。海淀华人暨华役,将携来之火线、秫秸一切引火之物齐集以待。嗣后四处引火延烧……”
居住在圆明园周围、海淀一带,上万民众连rì到圆明园抢劫。局势平息后,朝廷从当地民众手中收缴回大量文物珍宝。由此可知,圆明园被劫掠焚毁,“主犯”罪魁祸首自然是英法联军;但那些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的国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共犯”!
“皇太后,现今儿长毛都已给平了,捻子也给剿灭了,眼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百业重兴,定能烧出这样的绝世好瓷出来。”刘诚印小心地措着词儿,试图宽慰慈禧,“到时候重修了园子,皇太后再去‘天地一家chūn’,把这些老的新的好瓷器都摆到一起,岂不是美事一件?”
“就你会说话。”慈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非常赞许刘诚印的这个主意的。
“把整个园子修起来,我倒是没敢想,只要是能把这‘天地一家chūn’重修起来,我将来有个养老的地场儿,就满足了。”慈禧有些怅然地看着眼前的昔年“天地一家chūn”藏瓷,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那敢情好!到时候奴才也跟着皇太后,去‘天地一家chūn’见识见识这人间仙境。”刘诚印笑着说道。
“人间仙境倒是算不上,但是……”慈禧太后看着一件件jīng美的瓷器,突然说道,“这些个珍瓷,再弄一件也是绝难,将来是要再放回原地方去的,所以我要你派专人看护,哪个敢碰了坏了,我要他的脑袋!”
“是!奴才这就安排下去。”刘诚印连声应道。
“这个林义哲,年纪轻轻的,办事还真是有心。”慈禧太后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那方“保合太极”青玉印上,说道,“这一次真该赏他些什么,不过,要是传将出去,未免给趋炎附势之徒以机会……”
“皇太后所言极是,依奴才看,这一次还是别赏他什么官儿为好。”刘诚印说道,“皇太后要是想赏他,赐他点什么物事即可,一来可示恩宠,只要尽心办事,便不会忘了他;二来也可免外间物议。”
和其他太监不同,刘诚印办事机灵,又粗通文墨。甚至于时局形势,颇都有见解。宫里的太监大多不过曲意承旨,以供驱使而已,而刘诚信则可帮慈禧太后拿大主意。更为可贵的是,刘诚印从不恋权,为人又和善,是以慈禧太后对他甚是倚重,有些时候还要向他问计。
“还是你想的周全,”慈禧太后点了点头,“就这么办罢。不过这赏赐的时候还不到,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不变应万变?
慈禧太后一边和刘诚印说着闲话儿,一边细细的赏玩着这些林义哲送来的原“天地一家chūn”藏瓷。此时的慈禧太后并不知道,军机处那里,正在为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写给同治皇帝的一封信和法国公使馆的照会而焦头烂额。
※※※※※※※※※※※※※※※※※※※※※
《翁同龢rì记》:“十二rì,晴,极热,晨作论,‘裴度平淮西’,未曾说如何作法,颇能达所见,改毕退,午初二来,午正三入,诗题‘殿阁生微凉’,亦能通畅,但未切尔。此诗膳前亦作就,膳后始改,原本‘池塘犹有暑,殿阁已生凉’,甚妥。未正三退膳,写已无错落。……闻总署得法使函,及法主亲笔手书一封,yù请褒奖船政帮办委员林义哲,言其于法普交仗时报信示jǐng于法主,于法军之胜多有助益云,事不甚详。中枢方议之未定,消息已然传出,舆情大哗,盖其身为中国臣工,竟里通外国,其用心尚不得知,而其行已有悖臣节,林文忠之孙若此,其于地下亦当不自安矣……”
※※※※※※※※※※※※※※※※※※※※※
福州,马尾港,船政衙署。
“这下可完了!”
林义哲将当rì的廷寄丢给了徐润,绝望地大叫了起来。
他看到这份廷寄时,才知道,那位著名的拿破仑三世皇帝,不光只给他本人写了一封信,还给同治皇帝也写了一封。同时他竟然还要法国公使馆向总理衙门发出了照会,要求朝廷公开褒奖自己。
拿三啊!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么?你这是要把我放到火上烤啊!林义哲在心里暗暗叫苦。
林义哲现在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京里弹劾他的奏章,如同雪片般的飞至的景象了。
“这可真是yù置大人于炉火上也。”徐润象是和林义哲有默契一般,竟然把林义哲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这一次麻烦大了去了,而且还没法解释了。”林义哲起身,第一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着踱起步来。
“既是法主亲笔,私通外国之事,便已然坐实,老朽觉得,大人既然百口莫辩,不如不辩。”徐润想了想,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用说?”林义哲猛地停下了脚步,直视着徐润。
“对!”徐润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
“大人可知言多必失,言官那些人,就有如那蚊虫一般,无缝的蛋它还要叮上一口,你现在回他一句,他们便有一万句在那里等着,反而成了把柄,莫不如不给他们上口的机会。”徐润看到林义哲还有疑惑,便给他解释道。
“也是,不解释,其实也是一种解释。”林义哲点了点头,“只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要是中枢听信了他们的话,岂不是引颈就戮了吗?”
“大人不必担忧,到时候会有人出来为大人说话的。”徐润呵呵一笑,说道,“而且,如果老朽猜得不错,中枢怕是要让胡光墉那厮失望了。”
“哼哼,我这会儿还把他给忘了,这样的机会,他想是不会放过的。还有左季高……”林义哲恨声道。
“大人且放宽心。”徐润道,“且以不变应万变,若是妄动,反而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依先生所言,以不变应万变。”林义哲踱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江滨海口。
此时天边满是乌云,有压城之感,但是云缝之间,却透出道道天光,直shè海滨,将停泊于锚地的船舰全都罩上了金辉,远望之下,景sè极为壮美。
“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通通放马过来吧!”林义哲望着云中烈rì,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怒吼。
běi jīng,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慈禧太后望着书案前已经摞得高高的军机处送来的奏本,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sè。
“今儿个的这些,还是参奏林义哲的,是吗?”慈禧太后抬头看了一眼送奏本的刘诚印,沉声道。
“回皇太后的话,这些个……都是。”刘诚印小心地看着慈禧太后的脸sè,回道,“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天津教案那会儿,也没这么多……”
慈禧太后沉着脸没有说话,而是拿起当先的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这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弹劾林义哲“私通法酋”的奏章:
“……窃自法兰西国使臣呈递国书照会以来,诸臣会议,争持不已,近半月矣,
臣窃与二三同志小臣妄言,此事关乎夷夏之大防,万不可等闲视之。孟子曰:‘君子与禽兽何难?’泰西各国之臣民废置如弈棋,此臣所闻也。其在京者,出门时妇人先行,或乘轿,男子为之执役步行在后,此臣所见也。观其条约,无虑数十,几近万言。问有一语述及亲亲尊贤国之九经否?曰无有也。不过曰某项有利,某项于中国亦有利。以利自处,而又以利诱中国。彼本不知仁义礼智信为何物,不知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为何事。今彼竟为船政帮办林义哲之微末之员,请奖于朝廷。盖林某有功于其国,又岂足为朝廷荣?而彼竟为其专发国书,视中国仪制为无物,岂非朝廷之大耻?彼以为中国于此为小事,而臣以为,事莫有大于此者。法兰西不知何物之某皇某帝,竟与我皇上并列,为我皇上一微末小臣言功请奖,诸臣不彼之耻而耻此乎?”
“……林某微末之员,品行卑鄙,为人驱使,不思报效朝廷,竟私通法酋,有二心于中国,臣揆林义哲所以敢为此者,盖以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冲龄践祚,大政未及亲裁,所以敢连接外国,挟洋自重,肆无忌惮。臣恐此端一开,此后更无顾忌,大臣倘有媚外之势,朝廷不无孤立之忧。臣惟伏愿我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谕旨,将林义哲欺妄之罪,予以重惩,并饬部臣秉公严讯,按律定拟,不得稍有轻纵,以伸**于天下,以垂炯戒于将来。庶几大小臣工知所恐惧,而朝廷纲纪为之一振矣。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恭折具陈,伏乞圣裁。”
慈禧太后看完了奏折,脸sè竟然出奇的平静,她并没有将奏折交给同治皇帝批阅,而是取过朱笔,直接在上面写上了“该部知道”的批文。随后便将奏折丢到了一边。
慈禧太后接着取过下一本奏折打开,这是通政使于凌辰写的,内容和王家璧的奏折一样,也是参劾林义哲的:
“……臣连rì奉内阁恭阅总理衙门、各督押所奏折片、清单共二十二件,……惟林义哲胪列洋人造船、简器最详,而又推极言之,挟以必行之势。……是古圣先贤所谓用夏变夷者,林义哲直yù不用夷变夏不止!……然师事洋人,可耻孰甚?导之以可耻之事,而曰尔之礼义廉耻其守而勿失,此必不能之事也!……更有甚者,彼竟私通法酋,得其欢心,竟使法酋致书朝廷,为其请奖,其矫饰倾险,心术不正,实为小人之尤!……”
刘诚印注意到这篇奏折慈禧太后似乎根本没有看完,便在末尾同样批上了“该部知道”的字样,不由得有些惊讶。但他马上便想起了已经摆放在了慈禧太后房间里的那些原来属于“天地一家chūn”的粉彩瓷器,一时间心下雪亮。
慈禧太后又接连打开了几份折子,看到题头内容都是参劾林义哲的,便不再细看,而是直接在下面批上了“该部知道”的字样。
她一连批了十几本,可能是感到有些累了,便叫刘诚印给皇帝把折子送过去。
“皇帝,看到这样的折子,直接批‘知道’就行了。”慈禧太后对同治皇帝说道。
“儿子遵旨。”同治皇帝赶忙应道。
“刘诚印,扶我去歇会儿。”慈禧太后起身,刘诚印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看到母亲离去,同治皇帝如临大赦,竟然不由自主的嘀咕了一句:“今儿个当的差事,可是简单了。”
在一旁侍立的帝师翁同龢听到同治皇帝竟然把批阅奏章处理国政称为“当差”,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的这个皇帝学生,实在是过于差劲。
但此时的翁同龢,也不由得讶异于慈禧太后得知林义哲“私通法酋”后的反应。
那天法国公使呈递法国皇帝亲笔信和照会为林义哲在普法战争的贡献请求予以奖励的事,他已经知晓了详情。平心而论,他知道言官们参劾林义哲“私通法酋”“以夷变夏”的指责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林义哲怎么会得罪这么多的人,惹得弹章如同雪片一般,而且有的弹章写的词锋极利,大有不杀林义哲不足以谢天下之势。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言官们弹劾了这么多天,慈禧太后对此的平淡反应,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都这么长时间了,是奖是罚,是杀是留,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这可是关于“夷夏之防”的大事啊!这么多立官上奏,竟然全都是一句“该部知道”就打发了,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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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让拿三害惨了
慈禧太后一边和刘诚印说着闲话儿,一边细细的赏玩着这些林义哲送来的原“天地一家chūn”藏瓷。wWW.. 此时的慈禧太后并不知道,军机处那里,正在为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写给同治皇帝的一封信和法国公使馆的照会而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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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rì记》:“十二rì,晴,极热,晨作论,‘裴度平淮西’,未曾说如何作法,颇能达所见,改毕退,午初二来,午正三入,诗题‘殿阁生微凉’,亦能通畅,但未切尔。此诗膳前亦作就,膳后始改,原本‘池塘犹有暑,殿阁已生凉’,甚妥。未正三退膳,写已无错落。……闻总署得法使函,及法主亲笔手书一封,yù请褒奖船政帮办委员林义哲,言其于法普交仗时报信示jǐng于法主,于法军之胜多有助益云,事不甚详。中枢方议之未定,消息已然传出,舆情大哗,盖其身为中国臣工,竟里通外国,其用心尚不得知,而其行已有悖臣节,林文忠之孙若此,其于地下亦当不自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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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马尾港,船政衙署。
“这下可完了!”
林义哲将当rì的廷寄丢给了徐润,不由得大叫了起来。
他看到这份廷寄时,才知道,那位著名的拿破仑三世皇帝,不光只给他本人写了一封信,还给同治皇帝也写了一封。同时他竟然还要法国公使馆向总理衙门发出了照会,要求朝廷公开褒奖自己。
拿三啊!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么?你这是要把我放到火上烤啊!林义哲在心里暗暗叫苦。
林义哲现在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京里弹劾他的奏章,如同雪片般的飞至的景象了。
“这可真是yù置大人于炉火上也。”徐润象是和林义哲有默契一般,竟然把林义哲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这一次麻烦大了去了,而且还没法解释了。”林义哲起身,第一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着踱起步来。
“既是法主亲笔,私通外国之事,便已然坐实,老朽觉得,大人既然百口莫辩,不如不辩。”徐润想了想,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用说?”林义哲猛地停下了脚步,直视着徐润。
“对!”徐润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
“大人可知言多必失,言官那些人,就有如那蚊虫一般,无缝的蛋它还要叮上一口,你现在回他一句,他们便有一万句在那里等着,反而成了把柄,莫不如不给他们上口的机会。”徐润看到林义哲还有疑惑,便给他解释道。
“也是,不解释,其实也是一种解释。”林义哲点了点头,“只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要是中枢听信了他们的话,岂不是引颈就戮了吗?”
“大人不必担忧,到时候会有人出来为大人说话的。”徐润呵呵一笑,说道,“而且,如果老朽猜得不错,中枢怕是要让胡光墉那厮失望了。”
“哼哼,我这会儿还把他给忘了,这样的机会,他想是不会放过的。还有左季高……”林义哲恨声道。
“大人且放宽心。且以不变应万变,若是妄动,反而会中了他们的圈套。”徐润看到林义哲咬牙切齿的表情,笑着点了他一句,“老朽算了算rì子,法主给大人的那套东西,现在应该已经摆在太后的案桌上了。”
徐润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林义哲身子一震,脸上的表情立刻恢复了往rì的淡定。
“天津丰大业一案,大人又帮了曾公大忙,曾公得知此事,想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徐润又说道,“大人怕者何来?”
“就依先生所言,以不变应万变。”林义哲踱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江滨海口。
此时天边满是乌云,有压城之感,但是云缝之间,却透出道道天光,直shè海滨,将停泊于锚地的船政舰船全都罩上了金辉,远望之下,景sè极为壮美。
“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通通放马过来吧!”林义哲望着云中烈rì,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怒吼。
běi jīng,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慈禧太后望着书案前已经摞得高高的军机处送来的奏本,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sè。
“今儿个的这些,还是参奏林义哲的,是吗?”慈禧太后抬头看了一眼送奏本的刘诚印,沉声道。
“回皇太后的话,这些个……都是。”刘诚印小心地看着慈禧太后的脸sè,回道,“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天津教案那会儿,也没这么多……”
慈禧太后沉着脸没有说话,而
是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这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弹劾林义哲“私通法酋”的奏章:
“……窃自法兰西国使臣呈递国书照会以来,诸臣会议,争持不已,近半月矣,臣窃与二三同志小臣妄言,此事关乎夷夏之大防,万不可等闲视之。孟子曰:‘君子与禽兽何难?’泰西各国之臣民废置如弈棋,此臣所闻也。其在京者,出门时妇人先行,或乘轿,男子为之执役步行在后,此臣所见也。观其条约,无虑数十,几近万言。问有一语述及亲亲尊贤国之九经否?曰无有也。不过曰某项有利,某项于中国亦有利。以利自处,而又以利诱中国。彼本不知仁义礼智信为何物,不知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为何事。今彼竟为船政帮办林义哲之微末之员,请奖于朝廷。盖林某有功于其国,又岂足为朝廷荣?而彼竟为其专发国书,视中国仪制为无物,岂非朝廷之大耻?彼以为中国于此为小事,而臣以为,事莫有大于此者。法兰西不知何物之某皇某帝,竟与我皇上并列,为我皇上一微末小臣言功请奖,诸臣不彼之耻而耻此乎?”
“……林某微末之员,品行卑鄙,为人驱使,不思报效朝廷,竟私通法酋,有二心于中国,臣揆林义哲所以敢为此者,盖以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冲龄践祚,大政未及亲裁,所以敢连接外国,挟洋自重,肆无忌惮。臣恐此端一开,此后更无顾忌,大臣倘有媚外之势,朝廷不无孤立之忧。臣惟伏愿我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谕旨,将林义哲欺妄之罪,予以重惩,并饬部臣秉公严讯,按律定拟,不得稍有轻纵,以伸**于天下,以垂炯戒于将来。庶几大小臣工知所恐惧,而朝廷纲纪为之一振矣。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恭折具陈,伏乞圣裁。”
慈禧太后看完了奏折,脸sè竟然出奇的平静,她并没有将奏折交给同治皇帝批阅,而是取过朱笔,直接在上面写上了“该部知道”的批文。随后便将奏折丢到了一边。
慈禧太后接着取过下一本奏折打开,这是通政使于凌辰写的,内容和王家璧的奏折一样,也是参劾林义哲的:
“……臣连rì奉内阁恭阅总理衙门、各督押所奏折片、清单共二十二件,……惟林义哲胪列洋人造船、简器最详,而又推极言之,挟以必行之势。……是古圣先贤所谓用夏变夷者,林义哲直yù不用夷变夏不止!……然师事洋人,可耻孰甚?导之以可耻之事,而曰尔之礼义廉耻其守而勿失,此必不能之事也!……更有甚者,彼竟私通法酋,得其欢心,竟使法酋致书朝廷,为其请奖,其矫饰倾险,心术不正,实为小人之尤!……”
刘诚印注意到这篇奏折慈禧太后似乎根本没有看完,便在末尾同样批上了“该部知道”的字样,不由得有些惊讶。但他马上便想起了已经摆放在了慈禧太后房间里的那些原来属于“天地一家chūn”的粉彩瓷器,一时间心下雪亮。
慈禧太后又接连打开了几份折子,看到题头内容都是参劾林义哲的,便不再细看,而是直接在下面批上了“该部知道”的字样。
她一连批了十几本,可能是感到有些累了,便叫刘诚印给皇帝把折子送过去。
“皇帝,看到这样的折子,直接批‘知道’就行了。”慈禧太后对同治皇帝说道。
“儿子遵旨。”同治皇帝赶忙应道。
“刘诚印,扶我去歇会儿。”慈禧太后起身,刘诚印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看到母亲离去,同治皇帝如临大赦,竟然不由自主的嘀咕了一句:“今儿个当的差事,可是简单了。”
在一旁侍立的帝师翁同龢听到同治皇帝竟然把批阅奏章处理国政称为“当差”,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此时的翁同龢,也不由得讶异于慈禧太后得知林义哲“私通法酋”后的反应。
那天法国公使呈递法国皇帝亲笔信和照会为林义哲在普法战争的贡献请求予以奖励的事,他已经知晓了详情。平心而论,他知道言官们参劾林义哲“私通法酋”“以夷变夏”的指责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林义哲怎么会得罪这么多的人,惹得弹章如同雪片一般,而且有的弹章写的词锋极利,大有不杀林义哲不足以谢天下之势。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言官们弹劾了这么多天,慈禧太后对此的平淡反应,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都这么长时间了,是奖是罚,是杀是留,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这可是关于“夷夏之防”的大事啊!这么多言官上奏,竟然全都是一句“该部知道”就打发了,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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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丁宫保
翁同龢并不知道,纳闷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就在此时,一个人在宫墙角门口处,正焦急地转着。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这个人看到小太监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小太监看到他,来到了他身边,以手掩口,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这个人听后点了点头,小太监又瞅了瞅周围,快步的转进了宫门离去。而这个人也匆匆离去。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了阜康钱庄běi jīng分号的后堂里。
“怎么样?今儿个有消息么?”胡雪岩的亲随陆庆云看到来人,立刻站了起来,问道。
“没有。”来人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咽下,摇了摇头,对陆庆云说道,“宫里的人说,今儿个上来的参姓林的折子,又是厚厚一摞,但是皇太后皇上那边儿就是不见动静。吏部和总理衙门还有军机处还在议这个事儿。”
“嘿!真是怪哈!这么多御史的折子上去,全都泥牛入海,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哈。”陆庆云奇道。
“姓林的毕竟是林文忠公的孙子,又是沈葆桢的内侄,朝廷还是得给林家留些面子的,拖些时rì也在情理之中。”阜康钱庄běi jīng分号的大掌柜古仲敏说道。
“只不过是个通政使衔的帮办委员,这么多御史上折子参他,按说早该下狱了,可一直拖到现在,东家那边知道,怕是要责怪咱们办事不力了。”陆庆云摆了摆手,示意报信的人退下。
“别看此人官俾职小,听说能专折奏事,上达天听,可见能水其实是不小的。”古仲敏说道,“加上又是名臣之后,想参倒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这私通法酋可是大罪啊!”陆庆云说道。
“所以说这里面怕是有别的事儿搅和在一起,朝廷因而难已决断。”古仲敏说道,“不过,也还有一点,就是你找的这些个上折子参他的人,份量太轻。所以拔他不倒。”
“份量重的,那可就只有左大人了。”陆庆云说道。
“左大人要是参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帮办委员,未免有些丢份儿,”古仲敏摇头道,“这样的事,左大人是不会做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声势弄得再大一些,到时候自会有人动他的。”
“不错。就这么办!”陆庆云点头道。
“吏部那里,你还得多留意下,说不准哪天就有消息了。”
“知道,已经安排下去了,天天有人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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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吏部衙署。
吏部是清朝zhōng yāngzhèng fǔ吏、户、礼、兵、刑、工六大部门之一。这六个部门和其它zhèng fǔ重要机构都位于紫禁城的南面。由**往南行,有一条宽阔的大道,叫“千步廊”,“千步廊”的东、西两侧都筑有高墙,东宫墙外边是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等官署,西宫墙外为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当时人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以“富”、“贵”、“贫”、“贱”、“威”、“武”六字分别形容,这是因为“吏贵而户富,兵武而刑威,……工部专管工程,职务猥琐,以天下贱工目之,……惟以礼部为贫。”当然,这里的“贫”是相对于户部的“富”而言的。
清代吏部始设于天聪五年(1631年),作为管理文职官员的机构,初以贝勒亲王、郡王一人总理部务,下设承政、参政、启心郎等职,后经过多次变革,承政、参政、启心郎等官职名称由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等名称所取代。现今的吏部最高长官为尚书,主掌天下文职官史之政令,以赞上治万民。凡品秩铨叙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百司以达于部,尚书、侍郎率其属以定议,大事上之,小事则行,以布邦职。
此时在吏部的大堂里,正传来阵阵激昂的抗论声。
“身为大清的官儿,却和法酋勾勾搭搭,还要法酋帮他向皇上伸手要官,这摆明了是拿洋人欺压朝廷,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
说这话的,便是以诛杀慈禧太后得宠太监安德海而有名于一时的山东巡抚丁宝桢。
丁宝桢在山东做了多年巡抚,杀权监安德海一事,曾为民间广为传颂。
安德海是慈禧手下红得发紫的权监,权yù熏心,利令智昏,为讨好慈禧伤人极众,且受宠忘形有恃无恐。有一次,山东巡抚丁宝桢叩见慈禧太后,不慎顶戴失落。当时,慈禧并没吭声怪罪。安德海却在一旁厉声言丁宝桢失仪,丁宝桢赶紧去捡顶戴准备戴上时,安德海走近脚一抬把丁宝桢的顶戴踢滚到一旁。丁宝桢因而对安德海恨极。
安德海因在慈禧太后面前得宠,连同治皇帝和恭亲王奕忻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同治皇帝和恭亲王也恨透了安德海。
同治八年,久在宫闱的安德海想出宫游玩并借机敛财,遂借口预备同治帝大婚典礼,再三请求慈禧太后派他到江南置办龙袍、预备宫中婚礼所用之物,得到慈禧批准。安德海虽号称钦差,却并未携带任何公文,一路又过于威风张扬,因此在途经山东德州境内时,德州知州赵新闻讯其过境未接到“明降谕旨”并部文传知,仆役下船购买物品也未出示“传牌勘合”(清朝奉命出京兵员由兵部签发身份证件,途经各地,上报了巡抚丁宝桢。丁宝桢闻讯后立即派人于泰安将安德海抓获,并趁机羞辱了他一番。
安德海离京后,正逢慈禧太后染病,由同治皇帝批阅奏折,这样一来,同治皇帝就有了剪除安德海的绝好机会。接到丁宝桢关于安德海的折子后,同治皇帝瞒着慈禧立即召见了恭亲王奕和内务府大臣明善及其他有关大臣,决定让恭亲王马上赶到军机处,命军机大臣宝望执笔拟密旨,将安德海就地正法。旨曰:“览奏曷胜骇异,该太监擅离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若不从严惩处,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著丁宝桢速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该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问,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讯折回直境,或潜往河南、江苏等地,即著曾国藩等饬属一体拿来正法。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著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倘有疏纵,唯该督抚是问。将此由六百里各谕令知之。钦此。”同治安排好一切,怕慈禧闻讯生出变故,特别叮嘱,廷寄明天晚上一定得递到。兵部驿使接旨后,以六百里加急递往山东。
在捉拿安德海时,安德海的几个随从上街玩耍,漏网后连夜跑回běi jīng,后由李莲英将情况禀告了慈禧。所以,皇帝的圣旨未到,慈禧太后的懿旨就先到了济南。何毓福等人建议丁宝桢接旨不开读,因为内容一定是赦安德海,如不遵照执行,便有欺君之罪;如开读,放回了安德海等于放虎归山,将来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按规定办没错,太后的懿旨应隆重开读,先供奉起来,建皇亭接懿旨才行。于是,丁宝桢在院东建皇亭。以争取时间等候同治皇帝圣旨的到来。此时慈禧尚不知安德海大祸临头,因安德海得罪的人太多,不得人心,所以同治皇帝和恭亲王的密谋得以不泄。
第二天晚上,廷寄到了丁宝桢手中。丁宝桢即命臬司潘蔚立即批了斩标,由抚标中军绪承监斩。历城知县即刻命人到狱中将安德海提到巡抚衙门,验明正身,几个戈什哈架着被绑的安德海来到西刑场。这时号角吹响,刽子手大刀一挥,安德海的人头便滚落在地上。至此丁宝桢总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事后慈禧得报后大怒,但此时已经无从挽救了。慈禧静下心来之后,考虑反正安德海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活。丁宝桢建皇亭接懿旨形式是尊重她;安德海出京犯了大清律,一路僭越无度罪不可赦;丁、何等人奉旨杀安德海名正言顺。不能为了一个奴才,怪罪皇帝和大臣。她心中虽有不满,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可了,所以再也没有过问。丁宝桢、何毓福等官员则因为诛杀安德海为民除害,朝野赞许,闻名于世。
此时进京述职的丁宝桢,在闻知林义哲“私通法酋”后,又拿出了当年的派头,跑到吏部要求定林义哲的罪。
“私通外国,挟洋自重,这是大罪!如不严加惩治,只怕rì后外官都要学他的样儿了!一旦有事,各自私通敌酋,国亡无rì矣!”
看着丁宝桢唾沫星子横飞的样子,坐在那里的满尚书文祥和汉尚书单懋谦都显得有些头痛,但碍于面子,谁都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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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倒林兼倒沈
自从林义哲的事儿传出之后,丁宝桢几乎天天来吏部吵闹,大有不办林义哲的罪便不罢休之势。吏部这两天可以说不胜其扰,正常办公都有些受到了影响。
“官员奖叙,自有吏部该管,关他法兰西国甚么事?要他来出头,还敢向我皇上伸手要官,简直是无耻之极!此等有辱国体之事,须当重重惩治!”
听到丁宝桢说起来还没完了,文祥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丁大人莫不是觉着国家太平久了,想要和法兰西国开仗?”
“此话怎讲?”丁宝桢让文祥冷不丁的一句话问得一愣。
“法主手书致礼我国是为交好而来,是以有奖励林义哲之请,汝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法主请奖之人,汝却要重重治罪,如此这般岂非是挑衅?”文祥厉声道,“况林义哲只是法普战时示jǐng于法主,并未出卖我大清权益,汝因此莫须有之罪,妄启战端,置国家于险地,丁宫保,汝是何居心?想当大清的千古罪人不成?”
“开仗便怎地?”丁宝桢挥着袖子,大声吼叫道,“这等媚外之贰臣,不治他的罪,反因畏战而姑息养jiān,赏罚不明,长此以往,国将何存?”
“哼哼!贰臣?丁宫保高见,老夫领教!”文祥怒道,“我看这个吏部尚书的位子,干脆让汝来坐好了!”他说完霍然起身,转身拂袖而去。
丁宝桢给文祥的最后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他呆立在了那里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愤激之下,话说得有些过头了,一时间作声不得。
“丁宫保,来来来,喝口茶,歇歇。”单懋谦看到丁宝桢不说了,赶紧使了个眼sè,一位吏部主事机灵的给丁宝桢奉上了一杯茶,丁宝桢接过茶碗,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仲亨,你怎么看?”丁宝桢喝了口茶,对着单懋谦又把话头捡了起来。
“唉,要说这林义哲,本是林文忠公之后,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叫人惋惜啊!”单懋谦故作痛心疾首状的叹了口气,“想是这洋务办得久了,不知不觉便中了洋毒,而不自知。”
“是啊!可见这洋人的东西,还是学不得的。”丁宝桢说道,“这夷夏之大防,为立国之本,万万不能轻忽。”
“林义哲这个事儿,部里头议了几回,治他的罪是要的,但林义哲卖的是普国机密,而非本国,细论起来,并无大罪。此事亦须顾及法主颜面,所以还是从轻发落,以免生嫌衅为好。”单懋谦委婉的说道,“如今民生艰难,需得休养生息,西北如今用兵正急,东南万不可起衅,是以这‘战’字,还是不要轻言的好。”
“六王爷对此事怎么看?”丁宝桢瞪了瞪眼睛,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刚才文尚书不是说过了?”单懋谦向内堂的方向瞅了一眼,小声说道。
丁宝桢恍然大悟,便端起茶碗,喝起茶来,再不言语了。
西北,陕甘总督行辕。
“这姓林的小子,还真是抗轰啊!”左宗棠看着送来的邸报,不由得心下恚怒,“这么多言官上奏,竟然还没参倒他!看来我小看了他林家在朝中的份量。”
左宗棠气呼呼地放下了邸报,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中枢不发一语,真是可怪,难道是念及沈葆桢和林氏前功?……”
左宗棠思忖半晌,重新回到了书桌前,翻出了前几rì的邸报看了看,不由得大摇其头。
“这些个无知书生,光知道在礼义之争,夷夏之防上做文章,弄得中枢好生厌了,难怪参他不倒。”
左宗棠放下了邸报,又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要是老夫亲自参劾与你,反倒让人说我左季高没有容人之量。沈葆桢既然这么护着你,那就让他沈葆桢陪着你一起去吧!”
左宗棠主意已定,便取过纸笔,开始飞快的拟起奏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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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林的小竖子胆大妄为,竟然敢私通法酋,还让法酋帮他要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会儿想是该下狱了吧?”
胡雪岩在心满意足的从“十三楼”出来后,来到了前堂,看到送来的邸报,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一边拿起邸报看了起来。
自从得知林义哲“私通法酋”之后,胡雪岩便上了心,在安排人在京活动言官们上奏的同时,与此有关的大事小情,他都格外的关注。
只是rì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邸报上
照常是一些rì常的内容,即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谕、朝旨、书诏、法令等,以及官吏的任命、升迁、黜废、奖惩等,还附有大臣和各地方官的奏折等。胡雪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只在大臣奏折那一块儿找到了左宗棠的上奏,他立刻仔细的看了起来。
“……臣窃以为法主此次致书,本为示好,惜宵小yù从中渔利,以致为所乘,入彀尚不自知。臣访诸舆论,多以为然。……臣与督抚臣议,当谕令将主事之人锁拿进京,以议其罪,不可免其咎责,并切责沈葆桢管教无方……”
“窃惟林氏一门遭际圣时,以功名显其亲朋交游,能自树立,文员自监司以上,武职提镇以下,实不乏人。应如何争自濯磨,以承恩眷?惟勋伐既高,久之便倚势妄为,事端迭出。其沈葆桢所难尽其言者。臣等忝任疆圻,亦当尽心化诲,俾知以义为利,各思保承世家,为报国之本,则林氏亲友之福,亦沈葆桢一门之福也。臣与抚臣杨昌浚及司道等言之,亦均以为然。谨一并陈明,伏乞皇太后皇上训示。”
“通政使衔船政帮办委员林义哲,贪鄙狡诈,应请旨先行革旨,听候查办。总理船政大臣沈葆桢管教无方,庸软无能,应请旨开缺,送部引见。馀容续奏……”
看完了左宗棠的上奏,胡雪岩心下大乐。
“一百个御史,也抵不上一个左大人有份量,哈哈!读此折,真当浮一大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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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巴黎,枫丹白露宫。
“还是rì意格上校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公开的对我们的恩人表示感谢。”拿破仑三世将手里rì意格经法国海军部转来的加急电报递给了欧仁妮皇后,有些担忧地说道,“现在不但没有能让他得到大清朝廷的奖励,反而给他带来了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欧仁妮皇后立刻接过电报看了起来。
“我们低估了这个古老的帝国里守旧派官员们的力量。”拿破仑三世说道,“守旧派的官员们现在群起抨击他,非要将他置于死地不可。”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欧仁妮皇后叫了起来,“陛下,您必须全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我请您马上给中国皇帝再写一封信,不要让他伤害我们的恩人!法兰西的救星!”
“不,不,我们不能再写信了,就是这些信给他惹的麻烦。”拿破仑三世摇了摇头,“我们得另想办法。”
“上帝啊!您不能让我们的恩人因为我们的过失而被处死!”欧仁妮皇后显然有些抓狂了,开始在屋子里转起圈来,巨大的裙摆在法国皇帝面前不住的转动着。
“请您冷静,我亲爱的欧仁妮。”拿破仑三世象是想起了什么,从欧仁妮手中又拿过了rì意格发来的电报,看了起来。
“您有办法了?陛下?”欧仁妮皇后焦急地问道。
“是的,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应该能够帮助他脱离危险,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做什么?陛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哦,陛下,请您赶快告诉我!”
“rì意格在电报中提到,为了防止保守派官员们的恶毒攻击,说我们的恩人私藏皇家珍宝,我们的恩人将我们送给他的礼物全都上交给了中国皇太后。中国皇太后很高兴,所以中国皇帝现在仍然没有宣布对我们的恩人的处罚决定,”拿破仑三世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如送给中国皇帝一批原属中国皇室的珍宝,并将功劳归于我们的恩人身上,这样的话,中国皇帝就不会降罪给我们的恩人了。”
“太好了!陛下!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欧仁妮皇后惊喜的连连点头。
“不过,我们这么做的话,你的‘中国馆’里,将少掉一大批珍贵的收藏品。”拿破仑三世看着她说道,“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那些珍宝比起我们恩人的xìng命,毫无意义!”欧仁妮皇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把整个‘中国馆’里的收藏品都送出去,只要能换回我们的恩人的生命,我都愿意。因为我不想在有一天,我来到上帝面前时,告诉他,是因为我不肯献出这些珍宝,害死了我们的恩人。”
“那我们赶快开始吧!我打算送给中国皇帝2000件原来属于中国‘夏宫’的宝物——不,多一些,4000件吧,并告诉他,这是因为林为法国和中国的友谊所做的贡献。”拿破仑三世说道,“我想,中国皇帝是不可能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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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赏玉
法国皇帝夫妇计议已定,便马上开始了行动。欢迎来到阅读 ..
很快,一些到枫丹白露宫的到访者惊奇的发现,大量的中国珍宝被移出了“中国馆”,由专业的工作人员打包装箱,集中运走,还有大量不知从哪里运来的中国宝物,它们有巨大的金佛塔和佛像、美丽的瓷器,雕刻jīng美的玉器,古朴硕大的青铜器,成卷的书画;而在这些宝物当中,十二尊巨大的铜制动物头像格外的引人注目。
中国,天津,直隶总督衙署。
已经是深夜了,满头斑白的曾国藩仍然没有休息,尽管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但借着烛光,他还是在那里不停地写着奏稿。他想要在明天一早就将它通过驿递送到京里。
因为这份奏稿,关乎一个年轻后辈的xìng命和前途。
“……法主此次送还圆明园珍物,共计4000件,其示好中国,忏悔前罪之意甚诚。……法主照会言明,前受贼酋孟托邦蒙蔽,非林义哲示jǐng,不能罢之也。此次归还园中旧珍,亦林义哲之力也。现国宝得还,昔年焚园贼酋伏法,由是观之,林义哲非但无过,且于国有大功,其行事谨慎老成,颇有祖林文忠公之风……”
奏稿写好之后,曾国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便打开一分空白折页,以小楷细细抄写起来。不多时,曾国藩抄写完毕,又看了一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差不多与此同时,李鸿章也在灯下写着力保林义哲的奏章。
“……林义哲学识深醇,留心西人秘巧,洋务、治事jīng能罕匹,足以干济时艰。惟办事过于认真,应物每多疏略,动招忌怨。又兴起太暴,其人赤心任事,忠厚有血xìng,然未能知道,于持盈守泰之境阙如。知者颇为之忧。……天下大变之来,方如烈火燎原。yù办事不得不择人,yù择人不得不任谤,而一二竖子腐儒反叱为异端,视为怨仇,动辄群哄交攻。前王家璧数言事,先毁林义哲,次纠沈葆桢,皆若有宿衅深怨,无他,为左宗棠报私怨也。……林义哲才识心力十倍庸众,故法主一意推重。此等毁誉,如王家璧前奏,中外皆传为笑柄,虽快一时谗匿之口,自有千秋直道之公……”
běi jīng,紫禁城,勤政殿。
“我说六爷,这事儿闹腾了这么久,今儿个是不是该有个了结了?”慈禧太后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个大木箱,“再这么着下去,这京里的纸,怕是要贵了吧?”
恭亲王瞅了一眼那个大木箱,里面堆得满满的全是奏折。
他当然知道,这些个奏折是参谁的。
“皇太后说的是,这个事儿,是该了结了。”恭亲王躬身说道,“还请皇太后明示。”
“六爷怎么看这事?”慈禧太后不动声sè的问道。
“曾国藩、李鸿章、丁rì昌保奏林义哲的折子,左宗棠、倭仁、丁宝桢参奏的折子,皇太后想是都已经看过了。”恭亲王小心地看着慈禧太后的脸sè,缓缓说道,“臣觉得,林义哲促成法主诚心示好,归还国宝,还是有大功于国的,然私通外国,毕竟为清议所不容,宜稍示惩戒,以安士林。”
“那就是说,该赏的得赏,该罚的也要罚。”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赏罚须得分明,才能服天下人心。”
“那么六爷觉得,对林义哲,该如何赏,如何罚呢?”慈禧太后又问道。
“赏不宜过厚,罚亦不宜过重。”恭亲王不动声sè的将皮球又踢回给了慈禧,“赏若过厚,士林不服,罚若过重,法主闻之必然动怒,有碍两国交好,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慈禧太后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
恭亲王叩首后,随即告退。
此时大殿里只剩下了慈禧太后自己,刘诚印和几个太监看到太后在那里踱着步,并没有召唤他们,便没有上前,而是等在了那里。
慈禧太后从袖中取出一件白sè的物事,拿在手中看了看,随即马上又收到了袖中。
“这玉不琢不成器,这一回的功劳,我先给你记在帐上吧。”慈禧太后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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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十年八月三十rì内阁奉上谕:“前据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奏参船政帮办委员林义哲私通外国等款,谕令吏部确查,所参各节,或查无确据,或事属有因,林义哲促成中法交好,著赏玉币一件,以资勉励。以其行事cāo切,致生物议,著罚不得参考十年。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受人蒙蔽,妄发议论,太仆寺少卿于凌辰谄附逢迎,有玷士林,着一并革职,勒令回籍,不准逗留。”
杭
州,元宝胡同,胡雪岩私第。
今天的胡雪岩起得较晚,昨天在谈成了和汇丰银行的一笔借款之后,兴奋不已的他回到家里,便直奔十三楼,好一番兴云布雨,可能是弄得时间过久,他睡得极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在用过早餐——其实算是午餐——之后,仆人照例将邸报送了上来,当胡雪岩从邸报上看到这道上谕的时候,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昨晚上因借款将得大利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给扫得jīng光。
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来,林义哲怎么能躲过这一劫。
要知道,不光是言官们参他,左宗棠可是拉了一大票的浙江官员联名上奏参他的啊!
“这一次扳他不倒,以后怕是更加难了。”
胡雪岩为之气恨不已,他并不知道,当左宗棠看到同样的上谕时,脸sè也是一下子变得铁青。
可能是受了西北风寒的关系,左宗棠看完邸报,竟然一叠声的剧烈咳嗽了好一阵。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联络了那么多浙省官员上奏,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而且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慈禧太后最后会是“赏玉币一件”这样一个反应。
“咱们走着瞧吧!别以为有了曾国藩那个老朽护着,你就可以胆大妄为!老夫迟早要收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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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宣旨的太监,林义哲瞅着手中太后的赐物,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慈禧赏给他的,是一枚玉制的钱币。
这是一枚用和田青白玉雕成的圆形方孔大钱,正面阳刻“长宜子孙”四个篆字,背面却是光洁平整,没有任何的雕饰。
单以玉质而论,这枚钱用的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入手温润凉滑,价值也可以说不菲,但慈禧太后赐给自己这样一枚钱,却让林义哲大感费解。
“听说太后有了赏赐,老朽特求一观。”徐润的声音将林义哲从思索状态当中拉了回来。
“先生来的正好,帮我参详参详,太后赐我一枚玉钱,是何用意。”林义哲说着,将手中的玉钱币递给了徐润。
徐润接过玉钱仔细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呵呵笑了起来。
“恭喜大人,大人的前程,从此定了。”
“此话怎讲?”林义哲讶异道。
尽管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当中,但林义哲作为一名穿越者,骨子里还是一个现代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还是不能看得很透。
“大人想是还未明白太后赏此玉钱的深意,老朽这就给大人解说一番。”徐润笑着说道,“大人请看,此钱正面为‘长宜子孙’四字,背面光素无纹,又为青白玉质。青白玉及素面,即‘清白做人’之意也,而‘长宜子孙’四字之意,大人想必明白,不需老朽多舌。”
“皇太后是要我明白‘清白做人’的道理,才能‘长宜子孙’?”林义哲失笑道,“可这和我的前程有何关系?”
“大人别忘了,这可是一枚‘钱’啊!”徐润笑道,故意用加重的语气强调了一下“钱”字。
“太后这是告诉大人,前程亦可长宜子孙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林义哲心下恍然,小心地将这枚太后赏赐的玉钱收好。
“太后此次未赏大人官职,想是因前一阵子刚给了大人按察使衔,不便过加赏赉,且可免朝中物议,免得有人rì后借此为晋身之阶。”徐润又道,“因而此次只赏了大人这样一枚玉钱。但在老朽看来,这一枚玉钱,给个布政使都不换,呵呵。”
“但愿如先生所言。”林义哲笑道。此时的他,对慈禧这个在后世的教科书里已然妖魔化的女人,竟然有了一丝敬意。
“只是这一次,大人十年不得参加科考,于功名大受影响,是为美中不足也。”徐润道,“沈大人这几rì,正为此痛心不已呢。说早知如此,便不该要你帮办船政洋务。”
“是啊是啊,十年不得参考,这罚得未免有些重了。”林义哲叹息道。
徐润哪里知道,林义哲嘴上虽然说得沉痛无比,在心里却是在那里大呼侥幸。
十年不得参加科举,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现在这个水平,要是参加科考的话,一考那是准保漏馅的。
要知道,他的前身那位,可是福建省的解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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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想老朽当年,也是数十年寒窗苦读,可惜一次次名落孙山,最终心灰意冷……”徐润想起当年的往事,也禁不住感慨起来。..
林义哲明白徐润心里的感受,如果不是科场失利,老爷子也未必会给人当幕宾,甚至靠教授童蒙糊口。
而沈葆桢知道自己被罚十年不能参加科考后痛心不已,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对读书人来说,科考便是生命。
哪怕到了后世,这种状况也没有完全得到改变!
想到这里,林义哲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沉重。
中国需要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还是先做好手头的事情吧!能改变到哪一步,他现在还说不好。
这一次的“私通法酋”风波,已经让他变得更加jǐng醒。
中国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并不是科技的落后,而是强大的国内保守顽固势力!
而要实现自己改变中国命运的理想,完成中国的工业化改革,就必须要将这些绊脚石和产生他们的根源统统清除掉!
“不过大人此次使国宝回归,太后心里是会一直记着大人的,这功名么,说不定哪一天就赏还了,呵呵,大人不必为此心忧。”徐润注意到了林义哲脸上表情的变化,以为他还在为不能参加科考而郁郁不乐,便出言宽慰道。
“但愿如此。”林义哲笑了笑,收回了思绪。
拿破仑三世为了感谢自己弄出的这次事件,虽然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但最终坏事变成了好事。而且拿破仑三世这一次主动送还了部分当年法国人从圆明园掠夺的国宝,使自己成了慈禧太后面前的红人,可以说是他在这次事件当中最大的意外收获了。
熟知中国近代历史的他当然知道,慈禧太后对自己年轻时的发祥地圆明园“天地一家chūn”,一直是念念不忘的。
如果……
林义哲脑中火花一闪。
这时有人来报,说rì意格回来了,带来了两条法国货船,林义哲知道这些货船可能是运送法国施耐德钢铁公司提供的钢板的,他暂时压下了这个显得有些“不务正业”的念头,和徐润一起去了码头。
当林义哲来到码头时,两艘法国货船已经开始了卸货,林义哲看到大批的钢板从货船上起吊,在码头上卸下,心头激动不已。
铁甲舰,距离中国终于已不再遥远!
“亲爱的林,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rì意格在一旁笑着说道。
林义哲转头望去,看到rì意格身边一个又高又大方面阔面的法国人微笑着向自己走来。
“您好,林义哲先生。”来人向林义哲友好地伸出了手,“非常高兴见到您,东方最伟大的时装设计师。我是本杰明·伯克雷·哈奇开斯。”
林义哲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不由得全身一震,立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见到您非常高兴,哈奇开斯先生!”林义哲高兴地说道,“谢谢您能接受我的邀请。”
“您可能不知道,林义哲先生,rì意格上校向我发出邀请的时候,我还没有打算离开法国,但当我听说是风靡欧洲的‘林氏东方丽人服饰公司’的创始人、东方最伟大的时装设计师邀请我去中国时,我便毫不犹豫的来了。”哈奇开斯笑着说道,“我非常愿意和您合作。”
哈奇开斯1826年生于康涅迪格州(比马克沁大整整14岁),早年曾在柯尔特专利火器公司工作,1856年研制出击发式线膛步枪并获专利,1860年前后还担任过纽约兵工厂厂长。哈奇开斯改进了金属壳定装枪弹,但在美国这项发明未受重视,最终为法国采用,因此1867年他赴法国定居,此时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圣丹尼斯创办后世著名的哈奇开斯公司,便叫林义哲派rì意格给拉到中国来了。
林义哲听到哈奇开斯竟然两次称自己是“东方最伟大的时装设计师”,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
看来内衣的力量,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啊!
林义哲和哈奇开斯边谈边走,此时陷入到兴奋当中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徐润看着自己,眼中的赞许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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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ěi jīng,紫禁城,建福宫。
建福宫一带包括静怡轩、延寿阁、慧曜楼、吉云楼、碧琳馆、妙莲花池、积翠亭、广生楼、凝辉楼、香云亭等,是
清宫存放珍宝的主要地方。这些楼阁建筑都非常宏伟壮丽,里边除供有金佛、金塔,各种金质法器和藏文经版以外,还有清代九个皇帝的画像和行乐图,历代名人字画、铜器、古瓷和玉器等稀世珍宝。另外,在同治皇帝大婚前,为了修饰储秀、长寿两宫,把这两宫的珍玩也移过来不少。各地官员进献的全部礼品,也都储藏在这里。这里可以说是清宫存放珍宝最多的地方。
现在,在建福宫的储藏中,又多了一大批从法国千里迢迢运来的珍宝。
在拿破仑三世将原属圆明园的4000件清皇室藏珍用船运到天津后,直隶总督曾国藩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专人将这批珍宝星夜护送进京。内务府按册清点查收后,将这些珍宝专门储藏在建福宫的一间偏殿之中。慈禧太后得知消息后欣喜莫名,立刻带着同治皇帝,会同恭亲王等一干重臣,前来赏宝。
“六爷,你看看,这些是什么物事?”
慈禧太后指着摆在殿堂正中的十二座铜制动物雕像,对恭亲王说道。
“此是圆明园海晏堂前的水力钟十二生肖铜首……”恭亲王看着这些历经沧桑的铜像,眼角竟然渗出了泪花。
海晏堂是圆明圆旧景之一,建于乾隆二十四年。“海晏”一词取意“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意指黄河水流澄清,大海风平浪静。此语用以比喻天下太平,有歌颂世界和平的吉祥涵义。而海晏堂的最为著名的设施,便是这十二生肖水力钟了。
眼前的这些铜兽首,便是当年水力钟的一部分。
十二生肖像原是在圆明园西洋楼海晏堂前的扇形水池喷水台南北两岸12石台上的。南岸分别为子鼠、寅虎、辰龙、午马、申猴、戌狗;北岸则分别为丑牛、卯兔、巳蛇、未羊、酉鸡、亥猪。这些肖像皆兽首人身,高约5米,头部为铜质,身躯为石质,中空连接喷水管,每隔一个时辰代表该时辰的生肖像便从口中喷水;正午时分,十二生肖像口中同时涌shè喷泉,蔚为奇观。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shè入,照在这些jīng美兽首身上,使它们身上闪动着乌金sè的光芒,看起来栩栩如生。尽管历经沧桑,这些铜像却丝毫没有锈蚀。
原本这些生肖铜像身躯为石雕穿着袍服的造型,头部为铜铸,铸工jīng细,兽首上的褶皱和绒毛等细微之处,都清晰逼真。之所以会没有锈蚀,是因为铸造兽首所选用的材料为当时清廷jīng炼的红铜,外表sè泽深沉、内蕴jīng光,可以历经百年而不锈蚀,堪称一绝。
当年这些为兽首是由造办处工匠们jīng心制作的,不但铸工jīng整,其表面还以jīng细的錾工刻划,像上动物绒毛等细微之处皆一凿一凿jīng刻而成,清晰逼真,鼻、眼、耳等重点部位及鼻上和颈部皱褶皆表现十分细腻,不见一丝马虎,展现出极高的工艺水准。而且和中国传统的写意像不同,它们的制作十分逼真,带有浓浓的写实风格,可以说既有浓郁的中国传统美,也融合了西方造型艺术的特点。
“我记得当年,这十二生肖是呈八字形排列在海晏堂前的一个水池两边。每rì,这些个十二生肖会依次轮流喷水,分别代表全rì不同时分,正午时分时,十二像便会同时涌shè,甚是壮观。”慈禧太后想起了当年在海晏堂过节时的时光,怔怔的说道,“六爷还记得么?”
弈忻看着这些兽首铜像,注意到了有的铜像上面存有敲砸的痕迹,想起昔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往事,面sè显得有些yīn郁。
也就是在圆明园火光四起之时,面对洋人的枪炮威逼,他签下了屈辱的《běi jīng条约》。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再见到昔年胜景遗存……”慈禧太后哽咽道,“大行皇帝若是能得见国宝回归,不知该如何高兴才是……”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恭亲王轻抚着铜兽首,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悲愤,“今rì国宝回归,正可为今rì之鉴,咸丰十年这事,尤率土臣民所刻不能忘记者。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大清若不发奋自强,难保将来不再无蹉跌之rì。愿诸位臣工洞悉天下中外真情,务使务虚明而忘实际,狃常见而忘远图,则国家幸甚!天下万民幸甚!”
听到恭亲王的话,同来观宝的重臣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称是。
一直未发一言的同治皇帝看了看恭亲王,又看了看母亲,尽管母亲眼中的不悦之sè一闪即逝,但还是被他这个儿子捕捉到了,不由得暗暗替恭亲王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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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园工
“列位臣工可听清楚了?”慈禧太后不愠不火地说道,“听清楚了就都起来吧。今儿个不是朝会,大伙儿就不用拘礼了。”
大臣们谢恩起立,慈禧没有再看恭亲王,而是取过了宝物清册翻看了起来。
“要说这法兰西国主也还是个讲究的人,送回来的,件件都是当年园子里的jīng品。”
慈禧翻看着清册,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呀,这‘四十景图’也在啊!快快快!把这本图册给我找出来!”
听到慈禧的吩咐,刘诚印赶紧和建福宫的管事太监一起,在放置书画的架子上取过一大卷书画,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
“圆明园胜景共计一百余处,可惜绘成图的只有四十处,大伙儿想是都没看过,来,刘诚印,打开给大伙儿瞧瞧。”慈禧太后吩咐道。
“嗻——”
两名小太监抬过一张紫檀木长桌摆好,刘诚印取过一轴画卷,和管事太监一人一头,将画卷在桌面上徐徐展开。
圆明园被毁前一共有一百多个园林群,但风景绘制成图的只有四十景,由于所绘建筑、泉石等景观都为写实风格,《圆明园四十景图》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成就最高的工笔彩画。这套图是根据清乾隆皇帝弘历的旨意,在乾隆九年(1744年)前后,由当时最著名的宫廷画师唐岱、沈源、冷枚等人历经11年时间绘制而成。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这套珍贵的彩绘图被法军掠走,献给了拿破仑三世,保存在巴黎国家图书馆里,并全部被盖上了该馆的馆藏印章,成为法国的“国宝”。而这一次出于中法交好的目的,拿破仑三世将这套煌煌巨制送还了中国。
《圆明园四十景图》在画成之后,由乾隆御笔题诗,工部尚书汪由敦书写,具有极高的绘画艺术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圆明园四十景图》所绘的建筑、泉石等景观皆为写实风格,所以看到《圆明园四十景图》就如同看到圆明园当时的盛况,慈禧今天让观宝的重臣们一睹这部画作,也等于让他们参观了一回圆明园,可以说是格外的恩宠。
随着一幅幅画卷的展开,一名小太监在一旁唱报着画中的景致名称:
“正大光明!”
“勤政亲贤!”
“九州清晏!”
“缕月开云!”
“碧桐书院!”
“慈云普护!”
“上下天光!”
“杏花chūn馆!”
“茹古涵今!”
“长chūn仙馆!”
“万方安和!”
“武陵chūnsè!”
听到小太监报到“武陵chūnsè”时,慈禧太后猛地上前,来到了画卷前,用手轻抚着画面,显得十分激动。
“皇帝,你来看!”慈禧太后指着“武陵chūnsè”画卷上的一处园林建筑,有些激动的说道,“额娘当年就是在这儿,怀的你啊!”
同治皇帝应声上前,来到了母亲身边,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里便是‘天地一家chūn’。”慈禧太后如数家珍般的讲述起来,“这‘天地一家chūn’之称,始于雍正朝。‘天地一家chūn’这句,本是臣子颂圣的,出处是唐朝杨巨源《圣寿无疆词》之四:‘云山九门曙,天地一家chūn。’……”
“我记得,‘天地一家chūn’那会儿原挂高其佩的画作一幅,是雍正十一年十二月奉旨收贮的。‘天地一家chūn’的殿阁亦称‘山容水态’,上面还挂着匾,这匾原挂在‘天地一家chūn’后檐前,乾隆四年正月遵旨移至屋内,向北悬挂。殿内陈设有铜药王佛一尊。‘天地一家chūn’后殿还挂着一幅《多子图》,乾隆二十七年由徐扬画的。‘天地一家chūn’最北之十五间房叫‘泉石自娱’,此房雍正七年挂的御书‘茂育斋’匾,后又易为‘水容峰翠’,乾隆五年最终定名为‘泉石自娱’。‘天地一家chūn’殿西北的小院叫做‘杏树院’,这里便是我常说的‘大雅斋’,这里是‘翰墨斋’、‘思顺斋’、‘积善堂’和‘福寿仁恩’……”
同治皇帝一边听着母亲的讲述,一边连连点头,浑没注意到,此时恭亲王的脸sè十分的难看。
“大行皇帝各妃嫔的寝居之处都在这里:‘天地一家chūn’殿穿堂西侧三间是额娘住的,额娘那会儿还是懿嫔,女子下屋(即宫女的工作屋舍)在南边偏西院里。后殿东三问、西三间分别住着礅贵人和容贵人。‘泉石自娱’东头五间分
别住着明常在、英贵人,西边三、四次间住鑫常在。‘杏树院’三间正房住着玫贵人。又西北东院后正房三问住着丽嫔,前正房三间住着踌贵人。西院前正房三间住着婉嫔。各妃嫔宫女下屋都在就近南房或厢房。‘天地一家chūn’各妃嫔寝殿里都设有床和火炕,铺地毡、床毡和帐幔、褥子,夏天天儿热的时候铺的是凉席。寝宫每年chūn季还要搭安秋千架……”
听到慈禧太后竟然将“天地一家chūn”的详情和同治皇帝说得如此清楚,很多大臣这时都明白了过来。
文祥和几位军机大臣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恭亲王,恭亲王的脸sè已然变得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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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李鸿章一边看着天边的红霞,一边和盛宣怀闲谈起来。
“林义哲聪明过人,但他这一次不一定会想到,他这一次促成法主归还国宝,可是给六爷添了个大麻烦。”李鸿章仰靠在椅上,微睨了一眼盛宣怀,却不再多加言声。
“是啊!风自三海起,雨从清漪来。”听了李鸿章的话,盛宣怀的脑海里顷刻浮现了“园工”两个大字。
“自去冬夏月,皇太后便有此议,下官唯恐中枢诸君子中有人为结宠自顾而生逢迎之念,那样的话,六王爷眼前便再无太平湖景……”盛宣怀点头叹道。
“风自三海起,雨从清漪来!”李鸿章叹息了一声,“这一次来得太猛,六爷怕是挡不住了。”
清季官场上下对答,惯用隐语,入耳的说辞往往需研析一番才能知其本意,而盛宣怀刚才的这几句话,便是个中最浅显的比喻了。
“风自三海起,雨从清漪来”这句话说白了,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园工”二字!
自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侵京师,逼得文宗皇帝避走热河后,大清的朝局就一直围绕着两件绝大政治而动荡不休。
其一自然是洋务,自同治三年四月恭亲王以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身份,率文祥等一干军机重臣上《筹办同治夷务折》,明确提出“查治国之道,在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以制器为先……”的新国策后,大清国上下便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
而在洋务事业的光环之外,大清帝国的政局中却始终有另一件不足以外人道,但却能让上自恭亲王、下至李鸿章等一干洋务领袖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大政治——园工!!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寇,不但逼得圣驾北狩,还一把火将京西的三山五园——万寿山、玉泉山、香山三山,及清漪园、圆明园、畅chūn园、静明园、静宜园五园——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火烧圆明园其实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爱新觉罗家乃是来自关外苦寒之地的缘故,反正自圣祖年间起,大清朝的历代皇帝每逢酷暑便一定要到京郊的三山五园中避暑听政。所谓“天子家事即国事”——既然如今三山五园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重修京郊园林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件重要xìng几乎不啻于洋务的绝大国政。
慈禧太后很早便有了修园子的念头,同治六年曾首次向军机处咨询重修圆明园的工程和费用情况,她的这一打算随即遭到了以恭亲王领衔,包括御前大臣和全部军机大臣的联名抵制——理由极为简单,就国库里这点家底,修了园工,便办不了洋务,而如果办不了洋务,大清就有倾覆之危!
须知仅“三海”工程一项,最少也需银200万两!而大清的国库,当时窘迫得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慈禧见到自己的想法遭到了大臣们的极力反对,同时也知道国库没钱,是以没有坚持,这事便不了了之。但事实上,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是一天也没有断过的。
而今各地洋务已有小成,国库也稍稍充盈,这一次林义哲促成法国皇帝归还了4000件圆明园旧珍,又勾起了她修园子的念头!
“他弄的这批宝物,还回来的时候真是不好。”盛宣怀叹道。
“这事儿其实也怨不得林义哲,就是他不设法促成法主归还国宝,这园子,总有一天还是要修的。”李鸿章叹道,“只不过是时候早晚而已。”
而今各地洋务已有小成,国库也稍稍充盈,这一次林义哲促成法国皇帝归还了4000件圆明园旧珍,又勾起了她修园子的念头!
“他弄的这批宝物,还回来的时候真是不好。”盛宣怀叹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想办法拉赞助
“自诛安监事以来,皇太后和六爷便不再是铁板一块了。这修园子的事,六爷又和皇太后拧着,嫌隙愈深,时间一久,保不齐哪一天,便会来个山崩海啸……”李鸿章叹道,“六爷倘不在位,接替者若昧于大势,这洋务只怕便好中道夭折了……”
“是啊!曾涤帅如今身子也不好,一旦六爷和曾涤帅都不在了,中枢地方皆失掌握全局之人,这洋务可就真的办不下去了……”盛宣怀想象着恭亲王和曾国藩都不在的情景,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
“这林义哲还是年轻,经验不足。此次经历了这样一番大风雨,想是他能老成些了。”李鸿章道,“倘假以时rì,将来未必不是这洋务的中流砥柱。”
“大人既和林义哲有书信往来,莫不如在信中提醒他一番,再遇此类事,他便不会重蹈覆辙了。”盛宣怀建议道,“若等到事到临头再行提醒于他,那便晚了。”
“你说的是,我这便修书一封与他,省得他还不知道,六爷这会儿正因为他弄回来的这些个宝贝而伤脑筋呢。”李鸿章说着起身,回到了书房里,盛宣怀亦步亦趋的跟入,不待李鸿章吩咐,便动手为他铺纸磨墨起来。
不数rì,这封信便送到了林义哲的手中。
“……收到手示,筹划jīng详,时方入都展觐随扈,将函折转交经笙(军机大臣沈桂芬)同年察阅,并代呈恭邸。佥以出洋学习造船、驶船一节,应由执事主持核辨,决不稍有牵掣。至养船及出洋经费不敷,尚冀鄙议裁撤师船,以养轮船,且夕可行,陆续匀拨。经笙谓或由总署奏办,或由外间疏催,若海防无事,似可从容筹度,亦虑江、广各当事未能实力遵办也。”
“商船、兵船间造,以资商局领用,悉如尊指。惟闻机器费煤。俟唐景星、盛杏荪夏间到津,议定大略,再行会商。津局习枪炮工匠子弟,若能赴布厂游学,自易jīng进。苦于无人带往,无款接济。电报费巨骇俗,亦愧有志未逮。”
“君此次通法情事,险酿巨祸,幸内有恭邸、经笙、文相弥护,外有曾帅、丁抚及不才保奏,遂得消弥于无形。……此次法主敬还国宝,两宫嘉悦,与君有大利,而与恭邸则有大害。自安德海伏诛,太后与恭邸嫌隙rì深,太后yù修园久矣,恭邸以国力未逮屡拒,君此次予太后一大好题目,恭邸若拒,则有失位之忧,洋务失主持之人;若从,则国家财力不敷,洋务亦有半道中殂之危;……静夜思之,无术可解,奈何!……”
林义哲看完了李鸿章的这封略带指责之意的来信,知道自己这一次给恭亲王惹了大麻烦,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于恭亲王奕忻和慈禧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当然知道得非常清楚。
事实上,慈禧对恭亲王的打压,从诛杀安德海事件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慈禧太后在“辛酉政变”中和恭亲王奕忻结成同盟,一直相处得很好,但随着恭亲王地位的不断升高和名望权力越来越大,他又引起了慈禧太后的不安。于是慈禧太后开始对他进行打击,限制他的权力。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初五,编修蔡寿祺弹劾恭亲王,说他揽权纳贿,徇私骄盈,慈禧太后随即命令查办,七天后就以“目无君上”的理由,免去他议政王和其它一切职务。朝中大臣求情,慈禧太后才允许他在内廷行走,并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但议政王职务始终没有恢复。同治八年奕忻支持同治皇帝,从慈安太后那里请旨杀掉慈禧太后亲信太监安德海,则让慈禧忌恨之余,也知道自己的权力并不稳固。慈安虽然平时不管事,但有着很高的威望,她和恭亲王一联手,便能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压力。是以在安德海事件之后,慈禧一直极其注意巩固自己的权力,因而对恭亲王则一直是相当jǐng惕和防备的。而恭亲王一再反对慈禧修园,更加剧了她的这种情绪。
事实上,慈禧太后自己也知道,全部重修园明园工程浩大,是现在的国力难以承担的。她一心想要修的,仅仅是她当年的“发祥地”——“天地一家chūn”,以便归政后有个养老安息的地方。这项工程的花费其实算起来并不是太多。在林义哲看来,作为洋务运动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恭亲王如果能在这件事上变通一下,弥合同慈禧太后因安德海事件而产生的裂痕,于已于国都有大利。
林义哲甚至想过,自己能否通过设法帮助慈禧太后圆了这个“天地一家chūn”的梦,取得这位掌握国政的女主支持,实现自己心中的强国之梦!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一是缘于
林义哲这次被言官弹劾“私通法酋”时,徐润提醒他慈禧可能看在那套“天地一家chūn”珍瓷的份上,帮他挡灾的事上;二是缘于他对古玩收藏的深厚知识。他知道,终其一生,慈禧对“天地一家chūn”怀念至深,光绪年间不但让景德镇御窑厂烧造了大量带有“大雅斋”堂款的jīng美瓷器,赏赐臣下的宫钱上也都铸有“大雅”文字,甚至于在紫禁城用于救火的大铜缸上,都刻上了“天地一家chūn”的字样!
而现在,李鸿章的来信让他开始正式思考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的可能xìng。
林义哲放下了李鸿章的来信,取过了来自欧洲的“林氏内衣公司”的帐目清单看了起来。他仔细的算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在得到了第一笔7000多英镑的收入之后,萨拉汇来的第二笔林氏公司的营业收入便猛增至20000多英镑,靠着这些收入,以及乔致庸的资金周转帮忙,林义哲使船政成功的摆脱了运营危机。现在这些钱虽然还有结余,而且来自欧洲的营业收入还有不断上升之势,但想要应付修园子这个大窟窿,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林义哲放下了清单,随后翻了翻陈鸿萨拉夫妇写给他的信,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的一闪!
他马上把所有的信全都取了出来,摆放到了桌上,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对比了所有的信件之后,林义哲恍然大悟。他思索了一番,将信全部收好,然后提笔开始给李鸿章写起回信来。
“……前接惠书,具悉一切。深不自安。数夜不寐,rì夜思解决之法,以纾恭邸之困。幸有所得……窃以为皇太后非yù修全园,仅‘天地一家chūn’等昔rì居所,如此耗费不大,恭邸当不宜坚拒之。目前国用不敷,然假以数月,弟当于海外有所措置,烦劳吾兄代言恭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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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伦敦,陈氏庄园。
“父亲,刚刚得到的消息,潘家那边儿来的消息,潘老爷子想要变卖祖宅。”陈鸿对陈廷轩说道。
“噢,那就是说,潘老爷子在广州的rì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陈廷轩叹息了一声,坐了下来。
“想不到他潘仕成今天都到了这个地步……”
“是啊!这事儿透着古怪,他潘家在那边还一直经营着盐业,去年生意还好好的,今年不知怎么一下子就……”
“他是摊子铺得太大,钱银周转失灵,故有此厄。”陈廷轩说道,“他现在还是没明白,亦商亦官,终究是不行的。”
陈廷轩说的这个潘老爷子,便是现在十三行潘家仍枯守广州的家族首领潘仕成。
潘仕成,字德畲,号海山仙馆主人。潘仕成祖父潘正威是盐商,正威长子、三子、八子、十二子入粤经商,分居穗地,八子正畴卜居太平门外第十甫。潘仕成生于清嘉庆九年(1804年),潘家到潘仕成时已三代经营盐业,家业渐具规模。潘仕成是个有头脑的商人,选择了科举成名、亦官亦商、倚势营财的发迹道路。他勤于读书,谋取功名。道光十二年(1832年),28岁的潘仕成上京应试,中顺天乡试副贡。他以捐助巨款赈济běi jīng地区灾荒饥民,全活甚众,得钦赐举人,特授刑部郎中。他还捐钱以镇压广东连山的瑶族起义。同年,道光帝下谕嘉奖捐输银两镇压“广东连山排猺滋事”的行商、盐商,其中“捐输二万两元副贡生刑部额外郎中潘仕成,著照例由部议叙”。潘仕成一举成名,京中的风流名士相与攀附,据县志所载:“都下名流争相延访”,“海内人士延访之,以不识其人为憾”。他与在京中的岭南名士临桂陈昌继、元和陈钟麟结为忘年交。之后,潘仕成仍归粤地。
作为在京城小有名气,又谋有一官半职的人物,他以绅士、富商的身份同来往于粤地的政界显达和本地官府人士往来甚密。其中相国8人、太史6人、尚书8人、侍郎10人、制军(总督)18人、方伯(布政使)11人、中丞(巡抚)13人,曾任翰林院殿撰、修撰和编修者59人,其余则是祭酒、太守、观察、将军、侍御、侍读等高级官员。论科举出身,有状元5人、榜眼5人、探花4人、进士17人。这些人不仅有政界要人,也有风雅之士,文人墨客,像林则徐、郭尚先、张岳崧、汤贻汾、姚元之、吴荣光、邓廷桢等,与潘仕成大多有公私往还,过从颇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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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归不易
潘仕成利用了自己的身份和交往,不仅经商盐务,而且承办军火生产、帮办洋务。.. 访问下载TXT小说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后,十三行的那些洋商因中英交战元气大伤,rì子并不好过,潘仕成却以承办海防和战船发了财。潘仕成承办军工海防时,自动捐资加制战船,一次就捐助抗英军饷8万两,被赞为“粤省绅士中最为出力之员”。邓廷桢在石门试炮,邀他前往观看。两广总督对修筑虎门海防工程犹豫不决,“恐花数万之资,委于无用之地”,后来求助于潘仕成献策资助,才得竣工,因此十分感佩潘仕成“急公之状”,致书要他“时以策我”。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2月,英军攻破虎门,广州垂危,时已被革职的林则徐毅然决定出资自雇壮勇以应敌。在林则徐的感召和带动下,广州爱国士绅、商人纷纷捐资雇勇。潘仕成主动代付广益行雇募300名壮勇的雇资。为此,林则徐特致函于他,谓“阁下捐资保卫城垣,洵属义举”,“若广益行所雇之人改由尊处给资,于心不安,理亦不顺,且与别处转不一律,无以对人。兹特将广益退回原银送缴台府,祈为归款。盛意已所深感,幸勿谦让过情,曷胜感祷”云云。潘仕成认为“要制敌则必制其炮,要制其炮必先制其船”,故不惜以每月5000两银子的高薪聘请外籍人士壬雷斯制水雷、造战船、铸火炮,花去6.5万两银子。所制水雷,成为当年攻船利器,还将20枚水雷、400斤火药运往天津大沽口要塞演习。他还编绘了《攻船水雷图说》上奏,得获传旨嘉奖。由于筹防筹饷,潘仕成受到粤地大吏的倚重,多次向朝廷表奏其功。道光帝一再下谕嘉奖:“该道员潘仕成,业经迭次加恩赏戴花翎,并加按察使衔,应如何再加奖励之处,着两广总督酌核具奏,候朕施恩。”不久,据奏议赏加潘仕成布政使衔。清代洋商所能得授最高官衔只能是三品职衔,布政使是从二品职衔,潘仕成因功得衔,地位十分显赫。
朝廷对潘仕成赏赐有加,其后,又下令授以实职。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先后委以甘肃平庆泾道、广西桂平梧郁道之职,但潘仕成却不想到任,均通过粤督以“督办七省战船未竣”、“帮办洋务”为由奏留广东。翌年,道光帝特旨授潘仕成两广盐运使,他以本籍人为本省盐司“异数”、“非分”为由,固辞不就,改授浙江盐运使,又以“粤东夷务孔棘”为由奏留。除了因“非分”辞去两省盐运使之外,潘仕成还三次辞去委命,不离粤地。
潘仕成在54岁时曾接受公命北上谈判。鸦片战争中签订的中英《南京条约》规定开放广州、上海等五口为通商口岸,英商“应纳进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秉公议定则例”。次年,中英在虎门签订了《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即《虎门条约》),并附《海关税则》,对出口货物分类定出税率。15年之后,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的咸丰八年(1858年),清廷在直逼天津的英法联军炮舰威吓下,签订了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后又在上海,与英、美、法等国分别签订了《通商章程善后条例》,修改税则,降低税率。潘仕成奉召谈判涉及广州通商之事,可见其作为商界人士在政界之地位。此后,他就“归而养疴里门”,再不复出了。
潘仕成在地方被誉为“轻财好义,地方善举资助弗吝”。一是赈灾济贫。广东地区常有灾情,潘仕成不止一次捐资赈灾,还倡种牛痘,建议官府、亲友推广种牛痘,并为之代购进口种痘洋刀,输送洋痘种。各方人士和受患者均赞其“功德无量”。至于rì常故交知己需扶贫济困,或婚丧嫁娶,或缺医少药者,他都乐意慷慨相助。
和许多成功发家的中国商人一样,潘仕成随后大起园楼,修建了自己的奢华庄园海山仙馆。“自道光九年(1829年)至同治五年(1866年)止,前后延续三十七年。”这处园馆筑于广州西门外泮塘,原名荔香园,是为园中遍植荔枝树之故。园门悬匾额“海山仙馆”,并有一副名联“海上名山,仙人旧馆”。联、匾为两广总督耆英所书。故多称此园为“海山仙馆”。园内仿江南园林,建有眉轩、雪阁、小玲珑室、文海楼等,垣绕四周,有游廊曲榭,沿壁遍嵌石刻,皆晋唐以来名迹,当代名流翰墨,令
人目不暇接,如游碑廊。
潘仕成在海山仙馆内收藏了不少古玩文物,包括许多宋元版本的古书和汉晋碑帖,其所藏金石、古帖、古籍、古画有“粤东第一”之称。海山仙馆以其浓郁的岭南园林特sè和与众不同的文化品位,吸引了许多风流名士。近人冼玉清谓其“一时墨客sāo人,文酒之会,殆无虚rì”。
由于潘仕成的特殊身份,海山仙馆不仅成了一处显贵来往、文人酬唱之处,还成了外交场合。潘仕成以绅士、富商身份,协助在粤大员办理夷务外交,参与会见外国使者和谈判活动。海山仙馆成了清朝高级官员一处非正式的接见来自欧美外交使者和商人的场所。琦善会见义律、耆英接见法国驻广州领事拉地蒙冬、美国首任驻华钦差大臣义华业向耆英递交国书的仪式,均在该馆举行。
但是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官场、商场之争更是激烈莫测。潘仕成既以官绅身份经商,虽善经营,颇多善举,晚年却一再遭遇变故,从此一蹶不振。
“听说他已将在十七甫的故宅以三万八千两银子之价售出,说明其手头不济到了出卖故宅的地步。盐务本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何以会亏累至破家,个中缘由尚无人得知。”陈鸿说道。
“这钱,只有流动周转起来,才能生钱,”陈廷轩说道,“他可倒好,赈灾,修路,助朝廷养兵,加上各种摊派,哪一个不是从身上割肉,他赚的钱再多,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我当年劝他一道离了大清,退往海外,他偏不听,结果现在完了。”
的确,成为红顶商人的潘仕成顷刻成为了不得的大众慈善家、军事开发的财阀、zhōng yāng财政的无私资助者。铺路、赈灾、种牛痘,潘仕成要出钱;水雷开发和舰船制造,他要出钱,然后无偿或微利转让给清zhèng fǔ;清廷养兵用军,他还是要出钱。一顶红换来一身累,这是潘仕成没有料到的。如果说铺路、赈灾之类是回馈父老乡亲,他尚能甘之如饴的话,本来应该是zhèng fǔ财政拨款支持的项目居然也让他分担责任,则确实成为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了。潘仕成是官商,但没有哪个清廷官员能像他那样被无休无止的摊派包围的。一顶红顶换来哑巴亏,潘仕成显然没有更多的办法。他必须固守财富,寸步不离广东于是成为这种心态近乎病态的体现。
与其坐等钱财分散殆尽,不如想方设法、自助自救。既然流动资产易被抽走,那就让所有资财“固定”下来。所以这也是潘仕成为什么花费巨金建造海山仙馆的原因。
“潘家不是有祖训么:宁做一条狗,不做行商首。现下的大清,还是这般视商人为贱等,我看还是不要回去的好。”陈廷轩长叹道,“免得落得和他潘仕成一般下场。”
“也不尽然,儿子多方打探过,如晋商乔致庸,徽商胡光墉,现在做得都不错,当然,须得朝中有大靠山才是。”陈鸿说道,“潘家现在朝中已无可倚靠之人,是以有现下之败。”
“是啊!树大才好乘凉啊!那胡光墉发迹得如此之快,还不是有左宗棠这棵大树!”陈廷轩感慨道,“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道理,你媳妇的娘家,若不是傍上各国政要,也难得发迹。”
“所以说,咱们回归故土发展,也得寻到大树才行。”陈鸿也叹道,“只是大清立国以来,就是重农轻商贱工,不似西国以工商为首,若是能变从西国,重回故土当无所碍。”
“对了,林鲲宇这阵子再无书信过来么?”陈廷轩突然想起了林义哲,向陈鸿问道。
“没有,不过前一阵子听说法皇送还原属圆明园的藏宝,好象和他有关,”陈鸿道,“听说他为此挨了言官不少的参劾,险些送命,我不便当面打听,已经让萨拉写信给婉儿,打听详情,这几rì当会有回书到来。”
“可能是为上次他弄的那个登报的事,要不然法皇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这样一来,两国交好,商机自然无限。听说女王陛下也打算向法皇学样呢,”陈廷轩道,“上次要不是他,哪能让咱们白赚了两个亿英镑。所以他吩咐的事,你可得千万留意,万万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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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位路线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老爷,少爷,夫人要您们赶紧过去,说有要紧事。”一位仆人来报道。
“八成儿就是这事了。”陈廷轩点了点头,对陈鸿说道。
陈廷轩的夫人潘瑾萱便是潘家的长女,潘仕成的姐姐。
父子两来到了后堂,此时潘氏夫人正在那里不住的垂泪。
“娘,出了什么事?”陈鸿虽然已经知道了母亲为何悲伤,但他还是急切地问了一句。
“你舅舅那里,出了祸事了……官府要查抄他的海山仙馆了……”潘氏哭道。
“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德畲不是一直经营着盐业吗?”陈廷轩问道。
“他这几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迷上了古玩金石字画碑刻,只要看上的,便不惜千金,结果现在连周转的钱都没有了。这会儿因为没出钱捐助西征军饷,惹怒了官府,被人诬告私贩鸦片,结果……”潘氏说道伤心处,又大哭起来,“听说家里已经给封了,人也给下了大牢,好象还受了刑……”
“捐助西征军饷?”陈廷轩父子听得暗暗心惊。
“那边老家的人就没想想法子吗?”陈廷轩问道。
“这不,桂及和国荣(潘仕成的儿子)来信,求咱们接济一下,看能不能把人赎出来……”潘氏抽抽噎噎的说道。
“他们说没说要接济多少银子?”陈廷轩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立刻问道。
潘氏没有回答,只是哭着将一封信交给了陈廷轩。
陈廷轩展开信看了起来,信并不长,他很快便看完了,将信交给了陈鸿。
“哼哼,竟然要一百万两,这大清的官儿,还是贪xìng不改啊。”他不动声sè的哼了一声。
陈鸿听了父亲的话又是一惊,他马上接过信看了起来,不多时,陈鸿的脸sè变了起来。
“岂有此理!这西征协饷,怎么能全摊在老舅家身上?而且这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他左宗棠是不是太欺人太甚了?”陈鸿怒道。
“假若这一百万两真是能捐到军中,助国家驱除外虏,保得xīn jiāng百姓平安,我也认了。”陈廷轩叹道,“可就是怕这银子到了他们手中,全都给那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根本用不到正地方去。”
“老爷,这银子是小事,可这人要是没了……”潘氏听到陈廷轩似乎不太甘心出这笔钱,不由得大哭起来,“老爷,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没说见死不救啊!这不正想办呢子吗!”陈廷轩顿足叹道,“我不是心疼银子,是怕这银子就是给了他们,人也救不出来!你急着给银子有什么用?以前这样的事,潘家、伍家和卢家,这行商三大家,哪一个没碰到过!?”
潘氏熟知家族掌故,知道丈夫说的有理,她想起此前潘家祖上未离大清前的遭遇,一时间不由得大放悲声。
陈鸿看到母亲悲痛难禁,心中关切,但又不知该如何宽慰母亲。而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萨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的萨拉本来满脸喜sè,但一看到婆婆在那里放声大哭,不由得一愣,她快步上前来到婆婆身边,一边柔声安慰着婆婆,一边向陈鸿投去询问的目光。
陈鸿上前和他一道安慰着母亲,顺手将手中的信交给了萨拉,萨拉立刻展开信看了起来,陈鸿注意到萨拉的手中还拿着另一封信,不由得有些奇怪。
萨拉看完了这封信,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另一封信,开始沉思起来,对身边三个人的交谈恍若未闻。
“这一百万两银子仅仅是西征协饷捐助,这信上还说了,上下打点,还需50万两,他们潘家自己现在仅能凑够30万两,意思是要咱们帮衬这120万两。这些个官儿,简直就是明抢啊!”陈廷轩恨声道,“而且这些银子花出去,到底能不能把人捞出来还难说!他们自己也打不了保票!”
“老爷,他们办不了这事儿,咱们来办,行吗?”潘氏哀声道,“咱们不是在官府也有人吗?啊?婉儿的爹和夫君不都是朝廷命官吗?让他们给找找路子,不行吗?”
“婉儿的爹因平叛不力,险些给流放到xīn jiāng去,现在还未起复呢,自保尚难,办不了这事儿!你就别给他找麻烦了!”陈廷轩想起了陈湜的遭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婉儿的夫君只是一个小小的船政帮办,接不上中枢,上哪儿找路子去?”
“不,父亲,林有路子!他这一次能帮助我们!”萨拉忽然兴奋地说道,“哦!上帝!太好了!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
而解!”她抱了抱婆婆潘氏,“母亲放心,舅舅是一定可以救出来的!”
“你有法子了?快说快说!”潘氏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个洋儿媳智计百出,听到她说有办法,立刻收了悲声,急着催问道。
“父亲,母亲,鸿,你们先来看看这封信。”萨拉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封信,“这是婉儿写来的,当然,有一些内容,我想是林的授意。”
陈廷轩有些疑惑地上前接过了这封信打开,潘氏和陈鸿聚到了他的身边,三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陈婉的回信内容主要是回答萨拉问的林义哲“私通法酋”事件,答谢萨拉的关切,顺带对陈家老小的问候,是一封典型的家信。但是在信的末尾,陈婉却意外地提到了慈禧太后缺钱修园子的事:“……太后非yù修全园,仅中意于‘天地一家chūn’等数处,yù为归政后颐养天年之所,而现下国库不敷,是以屡为恭王及朝臣所拒,常自郁抑。鲲宇言于婉儿,称此为千载难逢之机。婉儿自思,若叔爷爷能捐资报效,助太后修一二园中旧景,所费不巨,一可解太后心结,恭王之忧。二有太后恭王之护,重回故国,商机自然无限,期时骨肉可团聚,岂不为美?……”
看完了这封信,陈廷轩夫妇和陈鸿全都恍然大悟。
他们当然知道,信虽然是陈婉写的,但这绝对是出于林义哲的授意!
林义哲现在,又给他们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林鲲宇的意思,是要咱们出资帮太后修园子,以此为契机,重回大清。”陈廷轩说道,“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好孩子,你刚才是不是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救出你老舅来?”潘氏心中惦念着潘仕成的安危,没等陈廷轩把话说完,便急着向萨拉问道。
“是啊!母亲,我们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救他出来,而且不需要把这么多钱付给那些敲诈舅舅家的贪官们。”萨拉说道,“修园子的钱,有一百万两银子足够了,我们用这些钱报效给大清帝国皇太后修理园林,同时私下里提出请求赦免舅舅,皇太后一高兴,必然答应。我们用这个办法,不但打开了皇室的门路,还救了舅舅,又省下了一大笔的金钱,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不错不错,这个办法好,这比拿着银子去打点那些个‘无底洞’好多了,还是你脑子快。”陈廷轩听后连连点头,“这个林鲲宇也果然厉害。”
“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我们可以让其他家也加入进来的。”陈鸿又把萨拉的计划做了拓展,“不知道皇太后要修几处景致,若是十三行一家认修一处,就都可以回去了。”
“你先别想这么远,摊子铺得太大,不是好事,你舅舅现下场就是明证。”陈廷轩摇了摇头,对陈鸿和萨拉说道,“咱们陈家先认修一处,就是这信上面说的什么来着……哦,‘天地一家chūn’,把你舅舅先救出来再说。”
“认修两处吧!我们潘家也认修一处,我去和沣儿说。”潘瑾萱这时已经定下神来,刚才的关心则乱六神无主的神情已经消失了。
潘瑾萱说的“沣儿”,名叫陈沣,是陈鸿的弟弟,因潘家海外这一枝无后,便过继给了潘家,现名潘启宏,是潘家的掌门。
陈廷轩看到妻子这会儿竟然还来了能耐,不是刚才那会儿叫自己掏钱救人时悲泣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好笑。
“事不宜迟,马上和林联系吧。”陈鸿说道,“这一次派专门的信使吧!我们要抓紧时间。”
“发电报吧,我已经在香港建了一个联络处,就是为了方便和福州方面的联系,前些天刚刚启用。”萨拉说道,“我们把电报发过去,由那里的信使专门去福州找林。”
“不错不错,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rì。”陈廷轩道,“就这么定了。先要鲲宇搭上线再说。”
不多时,萨拉走进了陈府的电报房,将一封长长的信交给了电报员
“马上把这封信发往香港。”萨拉命令道。
“是,夫人。”电报员看着这封长信,立刻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不久,在远在万里的香港,一辆四轮马车驶出香港罗特希尔德银行的办事处,来到了码头停下,一位西装革履的信使上了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艘小型蒸汽快速纵帆船,向咬着烟斗的船长点了点头。船长招呼水手解缆,这艘蒸汽纵帆船在船员的cāo纵下,很快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驶离了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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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转了性的恭亲王
当林义哲收到这封由电报转成的信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抬头看了看rì历牌,算了算rì子,不由得讶异于萨拉的办事效率。
林义哲看过萨拉的信之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响指。
“鬼子六这下可以不用蹲十年冷板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朝里太后坐镇,六王总署,七王海署,老李北洋,老李的哥哥两广,姑父南洋,十年之内,局面必灿然可观!”
他想得有些兴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琢磨起给李鸿章的回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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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了,但坐在院中的恭亲王奕忻看着自己的这座宏伟壮丽的王府,却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
“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这是时人对他的这座恭亲王府的描述。
恭王府位于风景秀丽的běi jīng什刹海的西南角,前身原为清代乾隆朝权臣和珅的第宅和嘉庆皇帝的弟弟永璘的府邸。
恭王府前半部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古典园林,总占地面积将近六万平方米。其府邸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仅次于帝王居住的宫室。府后的花园则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可以说是中国园林建筑的典范。
恭王府最主要的建筑是银安殿和嘉乐堂,殿堂屋顶采用绿琉璃瓦,西路的四合院落较为小巧jīng致,大厅内有雕饰jīng美的楠木隔段,为和珅仿紫禁城宁寿宫式样(此为和珅僭侈逾制,是其被赐死的“二十大罪”之一)。府邸最深处横有一座两层的后罩楼,东西长达一百十六米,后墙共开八十八扇窗户,内有一百零八间房,俗称“九十九间半”,取道教“届满即盈”之意。
与府邸相呼应,恭王府花园也分为东中西三路。恭王府花园又名“萃锦园”,造园模仿皇宫内的宁寿宫。全园以“山”字型假山拱抱,东、南、西面均堆土累石为山,中路又以房山石堆砌洞壑,手法颇高。山顶平台,成为全园最高点。居高临下,可观全园景sè。中路以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以康熙皇帝御书“福”字碑为中心,前有独乐峰、蝠池,后有绿天小隐、蝠厅,布局令人回味无穷。东路的大戏楼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十分雅致。戏楼南端的又有园中之园。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月sè下的花园景致更是千变万化,别有一番洞天。
论恭王府布局之讲究,气派之非凡,整个běi jīng城的王府可以说无有出其右者。
恭王府建于乾隆年间,原为乾隆皇帝宠臣和珅的私宅,和珅因贪污罪于嘉庆年间被抄家处死后,此处私宅便赐给了庆王。同治朝时,由于恭亲王奕忻协同慈禧一举铲除了肃顺等八大臣,功勋卓著,慈禧太后便将这处宅子赐予了他,而成为恭亲王府。
恭亲王回想起当年的往事,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叹。
好些时候,他都情不自禁的希望,能再回到从前的时光当中。
咸丰三年,自己破例入值军机,大显身手,这是自己与四哥咸丰皇帝关系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与后来成为皇太后的慈安和慈禧初识。到咸丰五年,自己遭疑被逐出军机处。咸丰十年八月,英法联军进逼běi jīng郊外,咸丰皇帝仓皇逃往热河,行前特降谕旨,任命自己为“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督办和局”。自己临危受命,忍辱负重,签定了《běi jīng条约》,重新跻身于清廷权力中心,直至咸丰皇帝病逝。
也可能是不放心自己吧,咸丰皇帝遗命立太子载淳为皇太子,令肃顺等八大臣为顾命大臣,辅佐载淳,而做为近支亲王的自己反不在顾命之列。
而在肃顺等人yù图全面控制朝政之时,自己以高超的谋略和果敢,与慈禧联手,发动了惊心动魄的辛酉政变并取得了胜利。
在辛酉政变以后的四年中,是奕欣一生最为辉煌的华彩乐章。他身兼议政王、领班、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宗人府宗令、总管内务府大臣数职,实际上掌握了朝廷内外所有大权。自己那时改组军机,主持涉外事务,重用曾国藩等汉臣开办洋务,使得国势重有起sè,也就是在那时,慈禧太后赐给了自己这座宅子。
可后来盈满即亏,随着自己权势的增长,慈禧对自己的疑忌也越来越深。二人的关系恶化,是从她背地纵容rì讲起注官蔡寿祺上书弹劾自己始。
那一次慈禧下令革去奕一?切差使。此举令满朝哗然,虽经朝中众王公大臣求情,恢复了自己的军机处、总理衙门职务,但还是夺了他的议政王称号。
那时他已经觉得自己“任事不能如初。”而后来自己弄出的诛杀安德海事件,更加剧了慈禧太后对自己的忌恨。
“逝者如斯,想要回去,是再也不能了。”恭亲王长叹道。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那封信,已然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恭亲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松开手,将信纸重新抚平。
这封信,是李鸿章写来的。
“……前据林书,海外华侨殷商陈氏、潘氏,愿出资报效银一百万两,先修‘天地一家chūn’、‘海晏堂’二处,不费国帑一文。窃以为此等良机,切不可失。……以公诛安监事,西宫疑忌rì深,公亦不能自安,鄙以为此正修补之良机也……西宫安于园中,此后不复贬抑,公亦得志气舒申……”
恭亲王又将信看了两遍,将信小心地收好,起身站在了院内,抬头望着一轮皎月,点了点头。
第二rì,紫禁城,长chūn宫。
“哟,六爷今儿个怎么有功夫来看我了?”
在令刘诚印赐座上茶之后,慈禧太后看着一脸恭谨之sè坐在那里的恭亲王奕忻,淡淡的一笑,问道。
“听闻皇太后不胜暑热,心下惶恐,特来探视。”恭亲王低着头,不敢去迎那双熠熠生威的凤目,“并献瓷枕一具,恭请皇太后笑纳。”
恭亲王话音刚落,一位小太监上前,将一个红漆托盘捧到了慈禧太后的面前。
“哟,六爷可真是有心了。”慈禧太后伸出戴着长长的金指套的手,轻轻揭开了托盘上罩着的红绸,一具青中泛黄古sè古香的小小瓷枕现了出来。
“嗬,这是宋朝的越窑青瓷吧?六爷从哪里得来的?”慈禧太后仔细地看着这具翠sè如玉的jīng巧瓷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sè,不过转瞬即逝,“想是花了六爷不少银子吧?”
“皇太后所言极是,此枕确为宋时的瓷枕,即坊间传闻中的秘sè瓷,极其珍罕。臣偶于市井间得之,不敢自珍,特献于皇太后。”恭亲王起身答道,“此枕夏rì枕用,极是舒适,皇太后这时候正好可用。”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sè来’,果然如此。”慈禧太后赞道,但脸上仍是一副淡然之sè,“真是好东西,叫六爷破费了,那我就收着了。”她转头道,“来呀,刘诚信,快给六爷上个凉碗子。这宫里头热,可是比不得六爷府上的。”
“嗻——”
“谢皇太后。”恭亲王当然听出慈禧太后这句话当中的“潜台词”,知道她是在为修园子的事而耿耿于怀。
这圈子绕够了,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让她开心一下的时候了。
“臣这次来,是想禀告皇太后,这修园子的银子,有了些着落。”
听了恭亲王的话,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的慈禧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于这“园工”,恭亲王一直是激烈反对的,这一次他竟然一不是说反对,二不是说和自己商量,而是直接说修园子的钱有了着落,仿佛一开始他就是同意自己修园子,而且说这句话的口气,就好象这事儿已经都定下来了一般。
“哎哟,六爷这不是在和我说玩笑话儿吧?”慈禧太后笑了起来,“这国库里不是没钱嘛?哪来的修园子的银子?”
“国库空虚,竟然连给皇太后修一两处歇息的地儿都没有,是臣之过。臣心不安,一直在想法子,既可不误国用,又可使皇太后有静歇之所。”恭亲王仍是一副恭谨之sè,徐徐说道,“现在两全之计有了,特来报于皇太后知晓。”
“那六爷倒是说说,是什么法子?”慈禧太后哼了一声,捧起了桌上的茶碗,用碗盖轻轻拨着水面上的茶叶,问道。
“自皇太后垂帘听政以来,四海平靖,国泰民安,四海万民,无不倾心归附……”
没等恭亲王把话说完,慈禧太后便笑着打断了他。
“这儿又不是朝堂,六爷这些词儿还是省省吧!说正经的。”
“海外华侨殷商陈氏、潘氏,感念皇太后辛劳,愿捐资报效银一百万两,重修‘天地一家chūn’、‘海晏堂’二处,为皇太后歇休之所。”恭亲王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观察着慈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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