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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银刀驸马     龙兴华夏txt下载     龙兴华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此协饷

    “哟,想不到这海外华商还有这样一片孝心,真正可感。”慈禧太后喝了一口茶,不动声sè的问道,“这陈氏、潘氏的来头,六爷清楚么?”

    “臣专门着人查过,这陈氏在英吉利国经营码头货运,为英吉利国华商总会领袖,和泰西钱商大族罗斯柴尔德氏为姻亲;这潘家本是昔年广州十三行行商之首,现也在英吉利国做生意,和陈家亦是姻亲,如今其生意在粤省仍有分布。二家皆为经商世族,广有资财。”恭亲王一一答道。

    “六爷费心了,为了给我修园子,竟然能和离得这么远的海外殷商扯上干系。”慈禧太后又笑了,这时刘诚印已经将凉碗子取了来,奉送到了恭亲王面前。

    “六爷请用。”慈禧太后冲恭亲王抬了抬手,恭亲王谢过,从刘诚印手中接过凉碗子吃了几口,恭敬地放在了桌上。

    “六爷是怎么找到这两家华商的?还是他们自己找上六爷的门儿来的?”慈禧太后笑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要修园子啊?”

    恭亲王听得心里一惊,冷汗立刻从额头渗出,流了下来。

    “刘诚印,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看把六爷热的,还不赶紧的给六爷换个凉垫?”慈禧太后突然对刘诚印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办!”刘诚印忙不迭地应道。

    “皇太后如此辛劳,臣子们心里不安,自然要想着替皇太后分忧,是以外臣们也动了心思。”恭亲王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最终还是含糊的应对了一下,没有马上把李鸿章和林义哲给供出来,“这事儿便是沪闽两地的外臣牵的线。”

    慈禧太后象是知道恭亲王心里在想什么,和颜悦sè地笑着说道。“这事儿办的好,相关大小臣工,无论职衔高低,六爷也都报上来,怎么着也得给些奖赏才是。”

    “臣领旨。”

    “还有这陈氏,潘氏两家,人家白送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咱们,咱们也得有所表示才是啊。”

    “倒是有一件事,潘家称在广州的亲族被人以私贩鸦片诬告入狱,想请朝廷做主。”听到慈禧说到奖赏,恭亲王心里松了一口气,顺便将潘仕成的案子告诉了慈禧太后,“臣问过刑部,尚未接到具文。”

    “那六爷就让刑部查一下就是了,若是真有私贩鸦片这事,断不可姑息纵容,若是没有这事,确系诬告,加恩即刻开释,并从重究办诬告者。”慈禧太后说道。

    “臣领旨。”恭亲王应道。

    “我事儿多,有时分不开身,这园工的事,六爷就帮着我多盯着些。园子早些修好了,六爷不也可常来坐坐,唠些个家常话儿不是?”

    听到慈禧太后这句话,恭亲王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都多久了,没听到她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了……

    “六爷要办洋务,又要负责园工,工繁事巨,这以前的缺,也都开复了吧。”慈禧太后敏锐地注意到了恭亲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微微一笑,又说道,“这议政王大臣,也还请六爷继续当着。”

    “臣……谢皇太后恩典!”

    ※※※※※※※※※※※※※※※※※※※※※

    “德畲!”

    “秀芸?秀芸,家里都好吗?”

    “夫人哭了七天七夜,眼泪已经哭干了。德畲,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

    “那批货……”

    “是古德chūn的。他昨天找我,说他的宝盛行倒闭了,连喝粥的钱都没有,求我收下那些丝绸。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我好糊涂呀!”

    “换成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事怪不得你。秀芸,这些年,辛苦了你。”

    “德畲,辛苦的是你呀!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跟你在一起过rì子心里踏实。你心里有一杆秤,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清清楚楚。你不拘小节,可懂得大是大非。可因为我……”

    “秀芸,不说了,回去以后好好地侍奉夫人,家里全靠你了……”

    “德畲!启茂那边说,已经安排人去京里上告了……”

    “没用的!除非有人证明鸦片是古德chūn装在丝绸里的……可惜呀,潘家的生意,到底还是毁在我手里……如果当初听陈家的话,一道走去英吉利国就好了!”

    “秀芸,你得替我办一件要紧的事。”

    “你说……”

    “我和英吉利商人签的那批货还有七天就到期了,你一定要按时把那批货运到码头。”

    “德畲!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生意?”

    “我惦记的是我潘德畲的脸面!就算潘家不行了,这最后一笔生意也要善始善终!我死后,宁可不办丧事,也不能让洋商骂咱们大清商人不懂商场规矩!”

    “德畲!”

    “秀

    芸!”

    “德畲!我对不起你……”

    “时辰快到了!有话快说!”

    “父亲!父亲!”

    “生意场,生意场,是地地道道的生死场呀!我真后悔,为什么不早些离开这事非之地!”

    “父亲!这怎么能怪您?儿一想到那古德chūn逍遥法外,左宗棠敲榨盘剥,我不服,不服!”

    “小声!你不要命了么!”

    “潘大人,呵呵,小的给您道喜了!”

    “喜从何来?”

    “刑部发文,您的案子,重查了,几天前,有人去看望古德chūn,亲眼见一牙商将几只箱子给了古德chūn。这人问这是什么,古德chūn推说这是几箱丝绸。丝绸箱子里的鸦片肯定是那牙商装进去,陷害潘大人您的。现在古德chūn已经招供了……”

    “这是上头的谕旨:我背给您听。经查,潘氏同宜行为商几十余年来,上尊大清禁烟法令,下行诚信经商之道。自道光年以来累捐军资二百万两,为商民之表率。此次鸦片一案,切不可草率行事。若确为冤案,当立即开释,并捉拿栽赃陷害之元凶。”

    “苍天有眼!——”

    “父亲!醒醒!儿接您出狱来了!”

    儿子潘桂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潘仕成从梦中惊醒。

    刚才梦中所见,便是他前些rì子的真实经历。

    “你说什么?”

    “父亲!儿接您出狱来了!案子真情大白了!”

    ……

    “父亲,小心……”

    当潘仕成走出大牢,来到街上之时,仍然有些恍惚。

    头顶的烈rì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不由自主的用手挡在了额前。

    想起这些rì子的牢狱之灾,潘仕成感慨不已。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这样一步田地。

    “左宗棠!你这恶贼!”

    潘仕成的话一出口,便被儿子潘桂及伸手掩住。

    “父亲,轿子在这边儿。”两个儿子不由分说,将父亲推进了早已准备好的轿子里。

    “儿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潘仕成问道。

    “回海山仙馆啊,父亲。”

    “海山仙馆?不是给封了吗?”

    “皇太后的恩典,赏还了,父亲。”儿子潘国荣小声道,“父亲先歇着,有话咱们回去慢慢儿说。”

    听到儿子的劝说,潘仕成再不吭声了。

    当潘仕成回到自己的海山仙馆时,看着园中的荔枝林仍然如旧rì般无二,心下大慰,不由得老泪纵横。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左宗棠将手中的廷寄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碗杯盘给震得全都跳了起来。左右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看他。

    刚刚的廷寄中,便有潘仕成无罪释放的消息。

    “各省拖欠协饷,累计拖欠不下千万,若各地商人都是象他潘仕成这样,抗拒不交,谁来顾全大局?”左宗棠怒道,“西北有必用之兵,东南却无可指之饷,真是岂有此理!”

    见到左宗棠发怒,左右亲随和将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声。

    尽管他们当中有些人,对左大人的强行摊派也是颇为腹诽的。

    左宗棠征战西北,却要向广州的行商潘仕成伸手要钱,这当中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很是滑稽,但事实的真相却并不那么好笑。

    自乾隆改西域为xīn jiāng以来,xīn jiāng驻军和西北用兵,军费一项,多以协饷方式解决。何谓“协饷”?xīn jiāng初置,财政难以自立,故由户部和各省调拨银两维持军政开支,又因开支多用于军饷,故称调拨银两为“协饷”。从1760年开始,清廷每年从内地调拨“协饷”二三百万银两,因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咸丰年间,协饷屡次裁减,数额大幅下降,到同治初年,每年实拨协饷仅44万两,而且常常拖欠。在每年应拨协饷中,两江60万两,浙江144万两,广东84万两,由于历年拖欠,各省关积欠协饷已达1960万两。

    左宗棠的西征重新“激活”了协饷制度,但屡屡困于拖欠,协饷难办。加上左宗棠人缘太差,比不得当年曾国藩用兵时东南协饷的“风起云涌”。1867年,左宗棠移师西北路过江西时,当时的江西巡抚刘坤一还主动要求每月增拨协20万两。但不久之后,刘坤一便借口困难,增饷和协款便无踪影了。而沿海各省,则借口筹办海防,自顾尚难,纷纷要求停办或缓办协饷,左宗棠曾屡次奏请朝廷催各地方及时协饷,然而,“一任函牍频催,率置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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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首次劾左

    协饷能否协起来,原要靠zhōng yāng调度,可咸同以来,各省一有缓急,就彼此通融协借,户部亦不过问,没了乾隆时那一番大一统的财政统筹能力。zhōng yāng财权失落,就要靠协饷者本人来协调了。惜乎协调这一块儿,以左宗棠的xìng格和处事方法,根本就做不来。

    尽管协调的事做不上来,但在催款的办法上,左宗棠却另有一套办法。

    那便是,借洋债。

    借洋债的思想出自左宗棠,而经办人则是胡雪岩。左宗棠认为,以外债代替协饷,以应急需,可以速集巨款,可补协饷之不足。左宗棠的办法是:以海关印票即协拨各地方省份加盖关防以示承诺代替zhōng yāng催解。也就是以巨额外债代替了分散划拨的协饷。把“借洋债”跟协饷制度捆绑在一起,可以说是天才大手笔,非左宗棠所不能为此。

    1867年到1868年间,左宗棠便通过胡雪岩之手,连借了两大笔洋债,共计220万两白银,对此,当时左宗棠曾得意洋洋的宣称:“得此巨额现饷,可以相其缓急,通融撙节,集事可速,调度可灵……得所借手,速赴戎机”。在左宗棠看来,举借外债不失为弥补财政短缺的一剂良药,他甚至认为可以大规模地借,“借数愈多,则息耗愈轻;年份愈远,则筹还亦易。在彼所获虽多,在我所耗仍少。”反正这些钱又不需要他来还。

    而更为高明的是,左宗棠把“借洋债”当成了催缴各省协饷的手段!

    对于左宗棠经胡雪岩手办理的借款,利息可以说高得离谱。有人设身处地的站在左宗棠的角度考虑,认为这是他为了不耽误军事而进行的“不得已”之举,左宗棠听说后只是冷笑,事实上,他并非“不得已”,而是有意“就高不就低”!

    因为他要行的,是“一石数鸟”之计。

    因为高利息不但能迅速筹集到巨款,满足用兵需要,高利息还能迫使协拨各地方省份迅速协饷,否则举借洋债的本利都要由他们偿还!

    有洋债的鞭子在后面抽着,各省还敢拖欠吗?

    这一回左宗棠不用求人,各省督抚们自己就会上道!

    此外,左宗棠的“就高不就低”,另一个目的,便是给从中经办的胡雪岩留回扣空间。

    胡雪岩是嗜利的商人,以营利为生命,左宗棠当然知道得十分清楚。胡雪岩为他做这些,是必须要有回报的,没有回报,胡雪岩怎么能rì复一rì年复一年为他运筹军饷?更何况为了西征借洋款,他还将阜康银号和家底都押上了,理应获得与其奉献及其效益相应的回报,可朝廷的制度安排里没有这一项。所谓的“圣人可权”,自号“今亮”的左宗棠让胡雪岩高息中吃利差作为回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各省督抚无奈之下,为了不当左宗棠“高利贷”的冤大头,便只能使出各种手段,将协饷摊派下去。

    潘仕成就是这样,成了左宗棠的“高息催饷”的牺牲品。

    听说广州的官员逼迫潘仕成缴纳西征协饷100万两,左宗棠当然很高兴,但现在这煮熟的鸭子却等于飞走了,叫他如何不怒?

    “jiān商拒缴摊派协款,绝不可姑息!老夫这就上折子参他!”左宗棠怒气冲冲的在桌旁坐了下来,仆人急忙笔墨伺候。左宗棠接过笔便在纸上拟起奏稿来。

    而在室内的一众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有的将领和官员眼中本来忧惧之sè甚浓,现在反而好象有些解脱的样子。

    他们当然知道,左宗棠为什么会对这些拒缴摊派的商人如此的痛恨。

    早在西征之始,左宗棠便提出中国可以仿行外国“贷兵饷于众商”的作法,“税项归款,商情乐从,事办易集”,但现实却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想法。当地商人们心存疑惧,根本不买他的帐,左宗棠拟向当地商人议借款200万两以佐军需,结果众商最后只肯借银80万两,连一半都不到,且“心尚犹豫,未能释然”。左宗棠对此怒不可遏,干脆便开始了硬xìng摊派,对抗拒不从的商人进行严惩。一时间陕甘等过往省份鸡飞狗跳,商民对此敢怒不敢言。

    在听到左宗棠还要上折子追缴潘仕成的摊派协饷后,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当然要松一口气了。

    不多时,左宗棠把折子写好,便交由驿递,飞马递送京师。

    ※※※※※※※※※※※※※※※※※※※※※

    běi jīng,海关总税务司。

    办公室里

    ,时年32岁的赫德正在办公,一位中国官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赫德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来。中国官员并没有坐下,而是上前来到赫德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赫德的脸上现出了极为专注的神sè。中国官员说完,便向来时的那样急匆匆的走了,赫德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份关于借款的统计表看了起来。

    “这位左宗棠总督看起来正在帮助我实现我的计划。”赫德自言自语的说着,脸上现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如果他不就这么不断的把这些高利货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这个庞大帝国的财政,将最终将由我来掌握。”

    赫德放下了手中的表格,脑中开始浮现出一个宏伟的计划来。

    此时的赫德并没有想到,差不多与此同时,紫禁城里,正因为这件事,一场隐隐的风暴正在暗暗酝酿。

    “这西征军饷,怎么还摊倒广东行商的头上去了?”慈禧太后将左宗棠的折子交给了刘诚印,示意他把折子交给恭亲王。

    “臣实不知左宗棠折中此言是何意。”恭亲王看完了左宗棠的这份怒气冲天的折子,摇了摇头,“西征军需,已令各省协饷尽量解缴,又允其暂借洋款,此折中所言由广东行商摊派,实在是匪夷所思。”

    慈禧太后听到恭亲王的回答,脸一下子便yīn沉了下来。

    这些天陕西、甘肃等省官员不断有人上奏,指责左宗棠在当地摊派军饷徭役,而慈禧太后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左宗棠的摊派,竟然能到达东南各省。

    慈禧太后强压怒火没有发作,她拿起压在底下的一本折子看了起来。

    这道折子是林义哲上的,她只看了一眼题目,便知道,这道折子,也是参劾左宗棠的。

    “……左宗棠以西征军需浩繁为名,巧立名目,种种摊派,不一而足。而西征军费支出,莫有知之者……其又强令甘陕之民种‘道柳’,自古河西种树最为难事,而彼竟不恤民力,且种树之款,又从何而来?……”

    慈禧太后看完了林义哲的奏折,脸sè已然铁青。她又将折子抬了抬,刘诚印会意,立刻上前接过来,转呈到了恭亲王面前。

    恭亲王看完了林义哲的奏折,脸sè也变得很是难看。

    “六爷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慈禧太后问道。

    “如今西陲战事正酣,若贸然派员往查,不但左宗棠不安于位,前线将士恐军心亦当动摇。”恭亲王沉吟道,“可若是不查,一任贪墨之徒妄为,亦有大害……”

    “查是要查的,只是不可影响军心士气。”慈禧太后看到恭亲王说了等于没说,显然有些不满,没等恭亲王说完,便断然说道,“派员即行前往左宗棠军中,核实帐目具奏!再把这些折子都转给左宗棠,让他自己给个说法!”

    “臣领旨。”恭亲王赶紧起身应道。

    “还有,军机处拟一道谕旨,明白告诉左宗棠,不许随意摊派!再行向中外殷商摊派,需得报请朝廷允准!”慈禧太后的嗓门明显的高了起来。

    “臣领旨!”

    慈禧太后好容易压抑住了心中的怒气,用手指轻轻的按揉了两下太阳穴,又取过一道折子看了起来。

    这首折子,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上的。

    当她一眼看到这道折子的题头“为请停园工事”这几个字的时候,眼中瞬间现出凌厉的光芒。

    “……海外诸商,皆天朝莠民,为谋私利,不惜背弃祖宗庐庙,屈身事夷经年,忠义之心全无,礼教大防全弃,从洋俗而弃王化,几与禽兽无异。……古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等奉报效之银,助修园林,非实心归化,实yù以洋毒播秽宫廷,yù至皇太后皇上与万劫不复之地也……”

    “啪”的一声,慈禧太后将折子摔了出去,折子摔在大殿的金砖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吓了恭亲王和同治皇帝一跳。

    一位离得近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刚要上前去捡,却被刘诚印一把扯住了。小太监抬起头,看到刘诚印眼中闪过焦急和恼怒的神情,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不由得畏惧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小太监并不知道,刚才他自己实在是已经在鬼门关遛了一圈。

    “皇太后息怒!”恭亲王看着地面上的折子,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敢上前把折子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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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后之怒

    “呵呵,也难怪六爷以前一听到修园子的话儿,便吓得什么样儿似的,原来根儿在这儿啊!”慈禧太后怒极反笑,yīn冷的声音让恭亲王刹那间冷气直冒。..

    “我只不过是修两处景致,又不是整个三山五园,这些个书生便敢指着鼻尖骂我,真是了不起啊!”

    “皇太后息怒!”

    “也罢,六爷,这些个拉手的刺儿,我今儿便给你去了!省得咱们看着心烦!”慈禧太后没等恭亲王回答,便厉声道,“拟旨!大理寺少卿王家璧言语狂悖,肆无忌惮,著即革职及一切功名!永不叙用!以示儆戒!原折著掷还!”

    “臣领旨!”

    那个刚刚要捡奏折的小太监此时已是容sè大变,立时知晓自己刚刚险些惹下了大祸,浑身抖得有如筛糠一般。

    好容易等到伺候完了差事,回到了倦勤斋,室内早有几个小太监候着,见刘诚印进来,便拥上来小心的伺候他在太师椅上做好,随后一个个低眉敛目的束手立在一旁,脸上俱有惊惧之sè。

    “把这个不长眼的奴才!给我打!”刘诚印指着那个小太监,厉声喝道。

    太监们齐齐的打了个寒噤,随后便一拥而上来按住那小太监,而那小太监在人群中挣扎着,似乎还想挣扎着叩求刘大总管开恩,那些太监却容不得他如此,有的按住四肢,有的用布堵住他的嘴。接着便取来竹竿子,照着他的屁股狠打了起来。

    可能是打的过狠,第一下下去,裤子上便是一道血印,小太监便忍不住哼叫了起来。

    刘诚印看着他,心下也有些黯然——这个小太监平rì里还算得宠,可今天险些犯在了太后的气头上,要不是自己手快,他肯定是要被拖出去一阵乱棍活活打死了,而且少不得要牵连大伙儿。

    “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早跟你们说过,今天没事儿别往皇太后眼前凑!就是说不听!”刘诚印怒斥道,“我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你自己死不要紧,别害得大伙儿跟着你一起倒霉!”

    听到刘诚印的训斥,两个打板子的太监想到今天的险况,心下恼怒,手上加力,竹竿子打得更狠了,不一会儿,小太监便叫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抖着,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罢了!停手!”刘诚印看着小太监那可怜样子,脸上也是一片黯然神伤,二十下竹竿子一过,他便出声喝止。

    “哎,你这可怜孩子……平rì里看着你也算机灵,怎么今rì里就跟吃了猪油蒙了心似的,非要触这个霉头?”

    执刑的太监放开了那个小太监,又将他嘴里的布掏了出来。

    此时小太监的后屁股上全是斑斑血迹,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大伙儿,想要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摔在了那儿。

    “今儿个打了你,是给你长个记xìng,为的你好!你也别记恨我和大伙儿……”刘诚印望着眼前这个满面戚容的小太监,起身上前扶起了他。

    小太监微微一怔,转瞬间便已是涕泪纵横,他猛地向地上一跪:“奴才王德环谢大总管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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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陕甘总督行辕。

    “林姓竖子!想汝祖林文忠尚且对我推崇备至,尔安敢如此对我!”左宗棠怒目圆睁,狠狠的将林义哲参他的奏折抄本摔在了一上,一时间气得发须乱抖。

    他万万没有想到,林义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记重击。

    刚刚他已接到了中枢的谕旨,再向东南五省摊派协饷,已然不大可能了。

    “大人,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候。”师爷孔德洪上前,提醒他道,“朝廷可是派了曾九帅前来清查军费支出细项的啊!户部的查帐的人也要到了!”

    左宗棠喘了几口粗气,平静了下来。

    “曾九好办,量他就是查到了什么,也是不敢说的。”左宗棠冷笑连连,“他不怕自己的那些个龌龊事让人给捅出来,我怕甚么?”

    孔德洪听得奇怪,但他熟知左宗棠的脾xìng,知道有些东西不该问的绝不要问,便没有再接口。

    “这姓林的小竖子,再不弄倒他,将来必为我心腹之患。”左宗棠看着地上的折子抄本,恨恨的道。

    左宗棠虽然切齿深恨林义哲,但是他知道,想要一下击倒这个年轻人,并不那么容易!

    何况,林义哲还是他左宗棠名义上的老师林则徐的后人!

    “此人有沈葆桢及曾李师徒相护,急切扳他不倒的。”孔德洪在一旁说道,“他这一次上的这道折子,对大人为害极大,属下以为,当下要紧的,是设法别让他再行生事,坏了大计。”

    “怎么个不让他再行生事法?”左宗棠瞪了瞪眼睛,问道。

    “这姓林的既然如此热衷于洋务,就让他专心去办洋务好了。”孔德洪想不到自己的随口之言左宗棠还当真了,他脑筋急转,计上心来,“此次法兰西国主献还国宝,皇太后皇上大悦,预备遣使至法兰西国都答谢,以示亲好。大人何不设法,让中枢派这姓林的小子去?他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的。”

    “好!好!这‘鬼使’一职,就让他去好了!省得总在国内给老夫生事!”左宗棠听了孔德洪的献计,不由得抚掌大赞。

    “此前他便因私通法酋被劾,已不见容于士林,是以被罚十年不得参考,这次出使外夷,更坐实了其事夷之事,即便回来,想要升迁也是绝难。”孔德洪又道,“其身在海外,曾李沈等便护不得他了。稍有逾越之事,便可寻个由头灭了他。”

    “就这么办吧!你这便去京里一趟,专办这事。”左宗棠说道,“还有,你即刻通知胡雪岩,最近这一笔洋债,先缓一缓,让他带人过来一趟。”左宗棠说道,“户部查帐的那帮人,还得他来应付。”

    “是。属下这就去办。”

    师爷走后,左宗棠看了地面上的折子一会儿,突然上前,用脚一阵狠碾,仿佛碾压的,是林义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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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同龢rì记》:“……晴,读稍振,巳初二退,午初一来,正二入,看摺时神极散,虽竭力鼓舞,终倦于思索,馀亦草草,申初多始退。……上谕下,罢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以其谏阻海外华商报效园工事忤西宫也。闻上言西宫怒极,恭邸在侧,亦不敢有一语。奈何!”

    福州,马尾,船政衙署。

    “这一次这道弹劾的折子上去了,便等于是和左氏公开为敌了。”林义哲看着邸报,对徐润说道,“朝廷已经派曾九帅去查西征军费支项如何了。户部也派员前往清查帐目。只是估计用处不大,查不出什么来。”

    “大人所言甚是,以左胡之能,这些个事儿,都可以轻松的应付过去。”徐润轻摇折扇,笑着说道,“这一次上折子的目的,关键不在要查他,而是要他今后不得随意摊派协饷,他的rì子从此便难过了。”

    “是啊!朝廷已经下了谕旨,再向外省摊派,得报请户部允准。”林义哲想到左宗棠此刻大概正在那里吹胡子瞪眼,“这等于断了他一半的财路。先生的神机妙算,果然非同一般。”

    “呵呵,还是大人多方搜证,分析得妙,老朽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徐润笑道。

    听到徐润的夸奖,林义哲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息。

    事实上,饶是他历史知识丰富,但对于左宗棠高息借洋债的目的,他也是在通过对历次相关邸报上各省官员的奏折内容所表达的信息,搜集整理后分析出来的。

    在后世,受所谓“主流史观”的影响,左宗棠的形象一直是“伟光正”的,对于左宗棠西征收复xīnjiāng,无论是书媒还是互联网,大都充斥着溢美之词。而历史的真相,反而湮灭无闻了。

    而林义哲在这个时代,从朝廷的邸报和廷寄当中得到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和数据,经过他的多方对比分析后,才最终了解了事实真相。

    历史的真相,一经揭开,那些披着“伟光正”外衣的高大形象,其真实的面目,有时不但狰狞,而且丑陋!

    “左氏此次必然恨极了大人,大人以后须当时时提防。左氏及其朋党,一举一动都须小心在意。”徐润提醒他道,“左氏一rì不倒,大人便不可一rì轻忽。”

    “呵呵,小心归小心,但也用不着夜不安枕。”林义哲朗声一笑,“倒显得我们让他吓到了。”

    看着眼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年轻人,徐润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第一号铁肋木壳轮船将要完工,先生若是无事,陪我去看看如何?”林义哲想起了正在船台上建造的“威远”舰,不由得一跃而起,对徐润道。

    “大人的心思,总是在这造船之上。”徐润看到林义哲一提到船便jīng神一振,笑着起身道,“放眼天下,如大人这般爱船者,能有几人欤?”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林义哲望向窗外的海天一sè,信心十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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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礼节的麻烦

    “第一号铁肋木壳轮船将要完工,先生若是无事,陪我去看看如何?”林义哲想起了正在船台上建造的“威远”舰,不由得一跃而起,对徐润道。

    “大人的心思,总是在这造船之上。”徐润看到林义哲一提到船便jīng神一振,笑着起身道,“放眼天下,如大人这般爱船者,能有几人欤?”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林义哲望向窗外的海天一sè,信心十足的说道。

    běijīng,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今天,慈禧太后一如既往的在批阅着奏章。

    “刘诚印,船政的折子,今儿个有没有?”慈禧太后问道。

    听到慈禧太后的话,同治皇帝不由得抬起头,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

    “回皇太后的话,有一份,奴才这就给皇太后找出来。”刘诚信说着,将一份奏本抽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慈禧。

    慈禧太后接过便打开看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是林义哲来的。

    “为船工将竣,谨筹善后事宜,请旨定夺事,窃惟船政之设,原约造百五十匹马力轮船十一只,八十匹马力轮船五只,嗣督臣英桂议改第七号为二百五十匹马力,据该监督估计工料繁巨,较百五十匹马力,增一倍有零,请以一号抵作两号,经臣文煜等奏明在案,共应大小成船一十五只,除第十号以上,业经迭次奏明出洋外,本年八月初六rì,第十一号之‘海镜’试洋,八月二十八rì,第十二号之‘琛航’试洋,均一时以七十里为率,轮机之灵捷,船身之坚固,与‘永保’等船,大略相同,九月十九rì,第十三号之‘大雅’下水,计年内可以出洋,第十四号轮船,年内亦可下水,惟第十五号须待明chūn,然中国匠徒,能放手自造,与遣散洋匠,两无妨碍,此船工将竣之实在情形也,此后如为节省经费起见,则停止造船,除修船养船而外,一切皆可节省,惟既绝难续,不免尽弃前功,而鹊巢鸠居,异族之垂涎,尤为可虑,若岁仍造船两号,则已成之绪,不致中乖,而洋人辛工,岁可省十余万,然中国员匠,能就已成之绪而熟之,断不能拓未竟之绪而jīng之,虽则岁告成船,究竟毫无进境,与我皇上力图自强之旨,回不侔矣,臣窃以为yùrì起而有功,在循序而渐进,将窥其jīng微之奥,宜置之庄岳之闲,前学堂习法国语言文字者也,当选其学生之天资异,学有根抵者,仍赴法国,深究其造船之方,及其推陈出新之理,后学堂习英国语言文字者也,当选其学生之天资异,学有根柢者,仍赴英国,深究其驶船之方,及其练兵制胜之理,速则三年,迟则五年,必事半而功倍,盖以升堂者求其入室,异于不得其门者矣,其学生中有学问优长,而身体荏弱,不胜入厂上船之任者,应令在学堂接充教习,伸指授后进天文地舆算学等书,三年五年后,有由外国学成而归者,则以学堂后进之可造者补之,斯人才源源而来,朝廷不乏于用,惟合之递年成船二只,所费甚巨,必不能省也,限期瞬届,应如何办理之处,敢恳皇上饬下各衙门速议具奏,倘以前赴外国学习为可行,则数万里长途,骤试者不无疑惧,臣奉旨后,尚须与rì意格及生童人等,坚明约束详议章程,必事事得理之所安,而后人人于心有所恃,臣不揣冒昧,恭折附驿驰陈……”

    慈禧太后看完了林义哲的折子,合上后略略思忖了一会儿,便吩咐道:“刘诚印,去请六爷过来。”

    刘诚印应声急步而去,不多时,恭亲王便随着他来了。

    “臣叩见皇太后。”

    “六爷起来吧。来呀,刘诚信,给六爷看座。”

    刘诚印给恭亲王搬过一个绣墩,恭亲王谢过后坐了,慈禧便要刘诚印将林义哲的折子交给了恭亲王。

    “六爷想是已经看过这折子了,觉得如何?”慈禧问道。

    “此议甚好,臣觉得可行。”恭亲王恭声道,“此不失为长久之计。”

    “只是少不得又有人拿来说事。”慈禧哼了一声,“你我耳根子便又不得清净了。”

    “眼下便有一件麻烦事。”恭亲王知道慈禧还在为王家璧上折子的事生气,不由得叹息起来,“尚不知如何办理。还须皇太后示下。”

    “噢?又有什么事?”慈禧问道。

    “法兰西国公使刚刚送来邀函,法主将禅位于其子,届时将举行禅让大典,邀各国使节到贺。”恭亲王小心地措着词,“总署不知该如何回复,正议着呢。”

    “议着?没人去总署闹吧?”慈禧太后冷笑了一声,“我估么着,这两天这折子又好多起来了吧?”

    “皇太后说的是,总署未将邀函送来,便是怕漏了消息,言官生事。”恭亲王知道,“无识书生,若借机群哄,便又是一场大风波。”

    “洋人的使节都驻在京城好十年了,派个人去法兰西一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个书生昧于天下大势,动辄拿什么夷夏大防挟制朝廷,真是可恶!”慈禧太后怒道。

    虽然外国的外交使节1861年时便驻在了běijīng,但是清流们仍然激烈的反对外国公使觐见年幼的同治皇帝。为此恭亲王不得不以半摄政者的资格接见他们,并向他们表示皇帝尚在冲龄,不宜觐见。虽然外国代表们同意他的这种看法,即没有理由非要和一个年龄不到20岁的皇帝见面不可,但外国公使们仍然认为,中国皇帝一再推迟觐见是一种不友好的行为。

    事实上,清流们之所以坚决反对外国公使觐见,是由于外国人不肯行叩头礼,而这是和他们心目中的中国之为“天下共主”的神圣理论以及古已有之的“纳贡”制格格不入的!

    早在1867年,在讨论修约问题时,总理衙门就这个问题征求过几个主要封疆大吏的意见。绝大多数人主张在皇帝成年以前应回避这个问题。李鸿章认为,与恭亲王接触就足以上达天听,直接觐见并不会使外国的外交使节们另有所获。至于皇帝成年后的觐见仪礼问题,他主张可以允许外国公使沿用晋见本国国主的礼节。曾国藩则认为,康熙皇帝当年曾经把俄国看成是一个平等的国家,而不是一个下属附庸,所以朝廷也可以把外国公使看成是具有平等地位的国家的使臣,使之免予遵守中国的习俗。曾李师徒的建议无疑又遭到了保守派官员激烈反对,他们坚称“祖宗之法不可变”,“绝不可从外国之风俗,变华夏之礼制”。

    连外国公使觐见都反对成这个样子,一直到现在,这个问题也还没有解决,就更不用提派使臣去外国道贺了。按照他们的理论,天朝上国,遇到这种事,都是派使臣去外国宣旨册封,哪有去道贺的道理?

    慈禧太后越说越怒,“人家法兰西国主送还国宝,我还想派个人去答谢呢,顺便看看能否交涉,将其余的国宝也要回来,他们上折子反对,说宁可国宝不要,也不能示弱于法,派个人去交涉,怎么叫示弱了?我要修园子,他们说没钱,好,不用国库的钱,用海外殷商的报效,他们又说这钱用不得,用了就是以夷变夏!真是岂有此理!”

    恭亲王听着慈禧在那里咆哮,心里明白慈禧太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既然太后同意了,下面的事儿,应该还不算难办。只是少不得又要和那些保守顽固的家伙们唇枪舌剑一番了。

    “六爷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臣以为,这使臣该派还是得派的,断不可为了区区虚名,碍了两国交好。”恭亲王想了想,答道,“只是这使臣去的名头,不可说是道贺,得换换才成。还有这人选,也需仔细斟酌。”

    “这样吧,叫大起儿,朝会议一下这事好了。”慈禧太后起身道,“使臣是必须要派的,这一块儿无庸置议,要议的,是去的名头,还有人选。”

    “臣领旨!”

    当众臣齐集勤政殿时,好多人惊讶的发现,不但同治皇帝和恭亲王全在,在帘子后面,两宫皇太后竟然也是全在。

    慈安是一位城府很深的大智若愚的女xìng。即使把她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来衡量,即使把她与慈禧放在一起做比较,慈安太后也绝不是一无是处。决定朝政大端,慈安优于德,而慈禧优于才。慈安对权力不感兴趣,所以rì常朝政多让慈禧处理。而“慈禧慑于嫡庶之分,亦恂恂不敢失礼”。遇到朝政大事,慈禧不敢擅做主张,仍要征询慈安的意见。由此可见,慈安太后在控制局面、掌控权力方面也是很有一套办法的。

    “今有法兰西国公使呈递国书,言其国主将传位其子,届时请诸国使臣到贺,共赴新主加冠之大典。”恭亲王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朝议

    恭亲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大殿里的每一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事万万不可!”大学士倭仁的声音高高的响起,“天朝体制,从来都是四方蛮夷在我京师设置常驻使节,岂有天朝派遣使节为蛮夷之邦酋首道贺的道理?”

    看到倭仁迈步出班,恭亲王心下冷笑,象是知道他会第一个跳出来,但并没有说话。

    “夷人吾仇也,咸丰十年,庚申之变,创深痛巨,此仇何能一rì忘记?”倭仁大声道,“而今竟要遣使通好,此事传出,必为天下所笑,人心由此丧尽,还请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

    “倭大人所言,甚是可怪。”文祥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和夷人通好,难道还要和夷人开仗不成?”

    文祥的一句话便将倭仁噎在了那里。

    “真要开仗,是不是倭大人还要学胜保冲锋陷阵,替皇太后皇上断后,然后再来一次焚园之祸?”文祥厉声道,“倭大人,夷人求通好,你却在这里煽风点火,yù起衅端,你是何居心?”

    “你!……”倭仁一时为之气结,他没想到文祥会在这里挑他的毛病,一时偏偏又说不出反驳之词,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气得发抖。

    “文大人言重了,倭大人的意思,是不可遣使去法,坏了朝廷的仪制。”大学士宋晋出班道。

    听到宋晋一句话避重就轻的给倭仁解了围,而且把矛盾一下子便转到了朝廷外交上的“死穴”——礼制问题上来,恭亲王的心里暗生jǐng惕。

    中国传统王朝以儒家学说为立国之本,其政治学说的核心便是“礼治”。清朝自关外入主中原,对“礼治”传统的继承,成了其统治合法xìng最重要的来源,自然,在礼仪方面的“刚xìng”也就较前代更强,可供回旋的余地更小。

    外国对清朝礼治传统的挑战,始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马戛尔尼来华。朝贡体系下,清廷自视为“天下共主”,马戛尔尼们所寻求的却是平等外交下贸易条件的改善。主管藩属事务的礼部的办法是按照“朝贡”体系的需要,在翻译的时候,擅自篡改人家的外交文书。

    文书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意思乱改,反正“夷人”也看不懂;但真到了需要“夷人们”三跪九叩中国皇帝的关头,却总不免露出马脚。但文字游戏还是要继续玩下去,马戛尔尼使团以谒见英王行单腿下跪的礼节,谒见了乾隆皇帝;清方文献却堂而皇之的记载:使团正使“行礼如仪”。但嘉庆皇帝则不像他父亲那般满足于文字游戏,阿美士德使团不肯对他三跪九叩,他就把他们赶出了中国。

    而到了道光咸丰年间,在西方的冲击下,中国国势rì衰,而这种可笑的自尊心却表现得更为强烈,如皇帝决不见不行跪拜礼之夷人,就成了不可触犯的铁则。

    作为第二次鸦片战争的产物,中英《天津条约》第三款规定:英国乃自主之邦,与中国平等,大英钦差大臣作为代国秉权大员,觐见大清皇帝时,遇到有碍国体之礼,决不可行。必须统一使用英国使节拜谒其他国家元首的统一礼节。基于条约的“最惠国待遇”xìng质,这本来意味着西方国家以近代西方平等礼仪觐见清朝皇帝,已经以条约的形式获得了解决。但各国使节们很快发现,付诸实施却成了大问题。直到1858年《天津条约》签字之际,咸丰皇帝还念念不忘:“一切跪拜礼节,悉遵中国制度,不得携带家眷”。他担心的是:一旦允许西方使节以西礼代替跪拜觐见,天子颜面尽失,将“何以为天下共主”?

    咸丰皇帝的担心,其实集中代表了中国传统士大夫们的“礼治”思想。

    到了1860年,英法联军自天津攻入通州。咸丰皇帝对联军提出的八项议和条件无不应允,唯独对英方提出的国书须“亲呈大皇帝御览”这一条表示“万难允许”。他指示前方负责谈判的怡亲王载垣,称:“国体所存,万难允许。该王大臣可与约定,如yù亲递国书,必须按照中国礼节,跪拜如仪,方可允行;设或不能,只宜按照美、俄两国之例,将国书赍至京师,交钦差大臣呈进,俟接受后,给予玺书,亦与亲递无异。现在抚局将有成说,不值因礼节而决裂,设该夷固执前说,不知悔悟,唯有与之决战。”

    结果因为谈判失败。英法联军迅速兵临běi jīng城下,火烧了圆明园。咸丰皇帝匆忙逃往热河,将残局留给了恭亲王奕忻。然后是签订新的《běi jīng条约》,联军收获了大量的物质利益,但仍然撼不动咸丰皇帝对跪拜礼仪的坚持,只好暂时放弃。

    此时远避热河的咸丰皇帝伤心yù碎——“此次夷务,步步不得手,致令夷酋面见朕弟,已属不成事体,若复任其肆行无忌,我大清尚有人耶?”,他不愿意返回běi jīng,因为“夷人”仅仅是暂时退去,他们拒绝行三跪九叩之礼,并想谒见自己亲递国书的念头还没有打消。他在诏书里疾言厉sè:“若不能将亲递国书一层消弭,祸将未艾。即或暂时允许,作为罢论,回銮后,复自津至京,要挟无已,朕唯尔等是问。”

    此年12月,恭亲王从英、法两国公使处取得了不再坚持入觐的保证。但咸丰仍心存疑虑,不愿回京。次年8月,咸丰病死于热河,终于实践完成了自己“决不见不行跪拜礼之夷人”的诺言。

    此种情形下,英国zhèng fǔ也只好做出退让,决定不再坚持入觐问题。英国外交大臣于1861年1月9rì训令英国驻华公使,命其不要再要求向中国皇帝亲呈国书,只要求中国zhèng fǔ承认其为英国zhèng fǔ的代表即可。其余各国也采取了和英国相同的处理方式。

    咸丰皇帝死后,同治皇帝年幼和太后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就成了清廷长期拒绝外使入觐最得力的理由。

    对于中国人的这种莫名其妙的顽固观念,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当然也知道得十分清楚,所以在上次派专使递交国书的时候,为了不给林义哲惹更多的麻烦,而特别指示使使不必登陆,在海上和中国皇帝的钦差完成递交仪式即可。

    而这一次拿破仑三世的禅位大典,他想当然的认为,发函邀请中国派个使臣前来参加,总是可以的。没想到又一次在中国国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当年大行皇帝直至龙驭上宾,也不见不跪之臣,文大人难道忘了吗?”宋晋道,“朝廷礼制,属邦新君即位,方可派使前往册封,法兰西国非我大清属邦,派使前往,无论为何,皆不合朝规。”

    听到宋晋抬出了先帝,众臣一时皆钳口不言,大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宋晋说着,跪伏于地:“恳请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

    “老臣恳请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倭仁见机不可失,立刻也跟着跪伏于地,大声的说道。

    “若是法兰西国因怒兴兵,犯我海疆,宋大人以为,当如何应对?”文祥怒道。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一概而论,法主既求于我国交好,何致兴兵?”jīng明的宋晋显然知道厉害,又一次避重就轻的说道,“朝廷只需婉言谢绝即可,法主想不至轻言决裂。”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宋大人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的好。”文祥冷笑着说道,“彼国新君即位,诚邀我国前往参加典礼,我国若拒之,彼则以我国有意藐视,彼新胜普鲁士国,如今为欧陆霸主,且水师jīng利,若是兴兵来犯,我只问宋大人倭大人可有退敌之策?”

    宋晋正在措词间,倭仁却忍不住怒道:“立国之道,尚礼义而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而不在技艺!yù求制胜,必求之忠信之人;yù谋自强,必谋之礼义之士!战胜在朝廷用人行政,有关圣贤体要者,既已切实讲求,自强之道,不外如此!”

    “夷人机心最重,狡诈多端,今yù从其所请,复扬其波而张其焰耶?安知不另有诡谋?皇上天亶聪明,孰贤孰否,必能洞知!在皇上好学勤求,使圣志益明,圣德rì固而已。宋程颢云,‘古者人君必有诵训箴谏之臣’。请命老成之儒,讲论道义,又择天下贤俊,陪侍法从。我朝康熙间,熊赐履上疏,亦以‘延访真儒’为说。二臣所言,皆修养身心之要,用人行政之源也。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讲筵。惟君德成就而后辅弼得人,辅弼得人而后天下可治!……”

    听到倭仁又开始啰啰嗦嗦地讲起他那一套来,恭亲王再也忍受不住,指着倭仁斥道:“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便可抵洋人之坚船利炮吗?再有兵临京畿之事,汝可能执忠信礼义,临敌却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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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人分忧

    恭亲王的怒斥声响彻大殿,倭仁一下子懵在了那里,刚才滔滔不绝的圣人之言也一下子没了。

    “王爷息怒,倭大人和宋大人也是一片忠心,只是理会差了。”军机大臣宝鋆出班道,“今rì所要议者,王爷适才已然言明,乃是出使之名义,及使臣之遴选。出使法兰西国,本有成例在先,似不必再争。”

    听到宝鋆说有“成例在先”,大臣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一愣。

    “宝大人所言成例,可是指蒲安臣出使那次?”文祥问道。

    “正是。”宝鋆道,“蒲使身为洋人,却心系大清,所行不辱使命,扬我大清国威,惜乎天年不永,劳累过度,竟至殁于任上。我皇上曾加恩赏给一品衔,并赐治丧银一万两。此去年刚过之事,诸位难道忘了不成?”

    宝鋆所说的,便是1869年度的离奇事件:中国第一个外交使团正出访欧美。

    这是中国外交史上的奇景:中国近代向西方世界派遣的第一个外交使团,竟然是由西方人率领的。

    事情可以追溯到1858年清廷与英法俄美四国签订《天津条约》。条约规定1868年为修约年。习惯于“华夷外交”而严重排斥“条约外交”的清廷,视“修约”为洪水猛兽,苦求应对之策。派遣一个使团出使欧美,以求知己知彼,就这样被总理衙门提上了rì程。

    1867年11月27rì,总理衙门事务大臣奕忻正式奏请清廷任命美国人蒲安臣为办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另请英国人柏卓安和法国人德善为左右“协理”,充当副手,中国官员志刚、孙家谷随行,另有秘书随员20余人。

    蒲安臣的出使赫德极力促成的。他的动机相当明确:中国应该从离群索居中脱离出来,在国际上主动抛头露面;中国必须在西方各国的首都有自己的使节,可以随时把中国zhèng fǔ的意见转达给西方zhèng fǔ,而不是扭扭捏捏由běi jīng的西方国家的使节代为转达。尽管也有类似的结论,但清廷考虑此事的出发点却与赫德迥然不同。天朝的“华夷观念”根深蒂固,1858年的《天津条约》规定中国与西方各国应该互派使节,然而,多年来,派遣常驻使节一直都是西方国家单方面在行动,清廷始终没有动静。理由一是清廷自觉这方面的人才比较缺乏;更重要的则是,清廷对“中外礼节不同”这一问题长期沿袭了“鸵鸟政策”,采取逃避的态度——不向西方各国派遣使节,就不会出现“礼仪冲突”。另一方面,西方各国驻华使节要求按照惯例觐见中国皇帝,也一直遭到清廷的软抵制——“华夷外交观”下的觐见仪式,需要驻华使节们跪拜皇帝;但在“条约外交观”下,各国平等,要让西方驻华使节跪拜中国皇帝,无异于痴人说梦。清廷既明白这一点,又不愿意放弃凸显天朝上国荣耀的“华夷外交观”,就只能采取逃避措施,一拖再拖,以皇帝年幼为由,始终对皇帝接见西方驻华使节一事不做安排。而在“修约年”即将到来之际,清廷不得不向西方派出自己的外交使团。使团势在必行,面子同样也不能丢:如果使团在出使西方时“入乡随俗”采用了西方的礼仪,那么势必影响到国内皇帝接见西方驻华使节的礼仪问题的谈判——清廷为了避免皇帝平等接待西方驻华使节,已经在谈判桌上为之“奋斗”了10年,岂可功亏一篑!那么,让外国人率领中国使团出使,就成了解决这一矛盾的“最佳方案”,正如总理衙门的奏折里所说:“用中国人为使,诚不免为难;用外国人为使,则概不为难。”

    尽管如此,清廷还是放心不下,又为使团拟定了八条训令。其中就“礼仪问题”专门指示:可以“概免”行礼的情况,尽可能免掉,待将来谈判好了再说;必须按照西方各国礼仪,无法推托者,一定要严正申明,这是西方之礼,与中国国情不符,“中国无论何时,国体总不应改”;一切有违中国国体礼仪之事,可以不举行的一概不举行。

    这些训令没有能够约束住蒲安臣。总理衙门建议使团不要将国书直接递给西方国家zhèng fǔ首脑,以免他们反过来要求直接递国书给清朝皇帝,但蒲安臣一到美国,就接受了约翰逊总统的接见,亲递国书;总理衙门训令回避西方礼仪,使团在递交国书的过程中,则完全依照西方的鞠躬、握手之礼而行。此后,在前往英、法、瑞、丹、荷、普、俄等国时,使团一律采用了西方礼节。

    因为蒲安臣是外国人的缘故,随行历练的中国官员志刚和孙家谷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志刚在rì记里写道“礼从宜,使从俗,亦礼也。”也许是耳濡目染之效,蒲安臣1870年2月病逝后,使团继续前往比利时、意大利和西班牙,继续使用西方外交礼仪鞠躬觐见各国君主、递交国书。

    在后世的某种特殊、扭曲的历史观下的对蒲安臣及使团的xìng质描述中,蒲安臣是“多年来凭其狡狯伎俩骗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竟认为这个美国侵略分子是‘处事和平,能知中外大体’,‘遇有中国不便之事,极肯排难解纷’,因而是十分恰当的人选。”

    “赫德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到总理衙门,极力表示赞同。于是就在美英侵略分子合谋怂恿下,清zhèng fǔ竟委派蒲安臣为“钦派办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出使各国。……这样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使团。”

    事实上蒲安臣使团出使取得的成果很大,和美国签订的《蒲安臣条约》是近代以来中国与西方国家所签订的第一个平等条约。美国在条约中保证不干涉清廷内政,还涉及保护华侨、zì yóu移民、宗教信仰zì yóu等条款。尤为重要的是,美国zhèng fǔ在条约签订之后,随即外交知悉欧美各国,表示美国将不承认任何干涉中国内政的意图和态度,并要求美国驻欧洲的各国公使协助蒲安臣使团顺利完成此次出访。蒲安臣使团随后访问英国,迫使英国zhèng fǔ公开承认武力威胁中国地方zhèng fǔ行为欠妥。1869年11月,使团抵达柏林,受到了普鲁士方面“最正式、最壮观的接待”。1870年1月,蒲安臣与普鲁士首相俾斯麦举行了正式会晤。会晤的结果,是俾斯麦表态:中国需要一个强大的zhōng yāngzhèng fǔ,使团得到了英美等国的广泛支持,而德国需要与这些国家保持良好关系。俾斯麦说:“疆域辽阔、人口众多的清帝国需要一个得到尊重、具有权威和力量的zhōng yāngzhèng fǔ。”这既是对清廷统治合法xìng的认可,也是对中国主权国家地位的承认。1870年2月,使团抵达俄国首都圣彼得堡。半个月后,得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接见。2月18rì,蒲安臣突然病倒,多方诊治均不见好转。“病势rì加,犹rì阅新闻纸,以俄国之事为忧。盖蒲使长于海面商政,而至俄国,则与中国毗连陆地将万数千里,而又各处情形办法非一,恐办法稍差,失颜于中国;措语未当,贻笑于俄人。乃rì夜焦急,致病势有加无已。”2月23rì,蒲安臣病逝于中国钦差大使任上。清廷对蒲安臣的贡献给予了肯定,并且予以了褒奖。

    宝鋆将这一才过去不久的事例搬出来,果然一下子便堵住了倭仁和宋晋的嘴。

    “此次遣使去法,为的是两国交好,然若以道贺为名,似有不妥,前番蒲使出行,以办理各国中外交涉事务大臣为名,此次出使,不妨以答谢法主前番送归国宝为名前往,委以办理交涉事务大臣之职,既不忤法主诚邀,又可保全国家体面。”宝鋆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此议甚好。”帘子后面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女声,“就这么办吧。”

    听到宝鋆竟然说出这样一个建议,而且得到了皇太后的同意,倭仁、宋晋等保守大臣的脸上都现出了忿忿之sè,但却不敢再发一言。

    “诸位臣工,哪一位愿为皇上分忧,任这个办理交涉事务大臣?”恭亲王问道。

    大殿之中再次冷场,这一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了。

    翁同龢注意到,军机大臣李鸿藻和沈桂芬二人,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说话。

    足足沉默了大约有一刻钟,帘子后的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上一次派一个洋人充当我大清的全权使臣,难道说这一次还要派洋人去不成?我大清便没人了吗?”

    慈禧太后的声音在大殿当中回荡,翁同龢能感觉到帘子后面shè出的那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扫向众臣,不由自主的和大家一道低下了头。仿佛谁要是一抬头,就会被太后点了名要去当这个劳什子使臣一样。

    又过了许久,还是没有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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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副鬼使

    恭亲王看到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不由得很是恼怒,他轻咳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刚好碰上了文祥的目光。..

    “此次出使,当遴选熟悉洋务之能员前往。”宝鋆开言道,算是给大伙儿解了围,“臣以为,可令各省督抚及总署举荐一二贤才,择其优者前往。”

    看到平rì里不怎么吭声的宝鋆竟然也转了xìng,倭仁和宋晋的尽管脸上还是不动声sè的样子,但眼睛里却能看出浓浓的疑惑之意来。

    翁同龢联想起恭亲王转变了态度支持慈禧太后修园,忽然明白了宝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头。

    当年宝鋆和恭亲王一道,是反对任何大兴土木的工程的,象咸丰皇帝逃亡热河的时候,便想要提20万两银子修热河行宫,结果在恭亲王和宝鋆的激烈反对下作罢。咸丰震怒,曾因此事将宝鋆的内务府大臣免职,级别也由正二品降到了正五品。后来慈禧太后流露出要修园子的意思,宝鋆也和恭亲王文祥一道表示了反对。这一次宝鋆竟然破天荒的提出来了出使法国的解决方案,应该也是想要讨好西宫的意思。

    “就这么办吧。”东太后慈安突然说道,“朝堂里缺少通洋务的,再说年岁都不小了,经不起车船劳顿。要选,就选些年轻后生去吧。“

    听到这一次竟然是慈安太后拍板,恭亲王显得有些吃惊,但他看到慈禧没有出声反对,便应道:“臣领旨!”

    恭亲王言毕,倭仁宋晋等人自觉没趣,便重新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翁同龢注意到李鸿藻想说什么,但是没等他出班,慈安太后便对慈禧太后说道:“今儿个有些倦了,要不,就散了吧。”

    慈禧太后点了点头,刘诚印便应声宣布散朝,众位大臣依次礼毕退出。

    出了大殿,恭亲王和文祥宝鋆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而李鸿藻则急匆匆的奔午门而去,令翁同龢惊讶不已。

    翁同龢回到家,便急不可耐的在当天的rì记里记下了这样的话:“……今rì朝会,议遣使贺法新主登位,廷论哗然,倭相宋相谓不可,文相以易起衅端驳之,相持不能决,李相不发一言;宝相陈以蒲使旧例,恭邸意颇嘉许……观西宫遣使意甚坚,问诸臣谁可使,无有应者,宝相又对以由外臣举荐,两宫然之,出使议遂定。……此例一开,礼崩乐坏,贤士钳口,夷氛益张,为人臣者,能漠然坐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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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所料,这出使法国的差事,最后还得着落在大人的头上。”徐润将邸报和廷寄交给了林义哲,“曾涤帅和李宫保都上书保奏大人前往呢。”

    “我也猜到了。”林义哲看着邸报,笑得有些发苦,“法兰西国的那个照会一上,我就知道得是我了。”

    在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发出那份请求中国派使臣参加他的儿子的即位大典的邀请函后,林义哲便预料到了,这个差事,最后肯定得落到自己头上。他甚至猜测,拿破仑三世发这样一份邀请函,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去法国一趟,当面见见自己,表示谢意。

    只是拿破仑三世不会想到,他弄的这个事,又将给林义哲的仕途带来多大的损害。

    “有法主为外援,其实是好事,对大人经办洋务多有助益。”徐润猜到了林义哲在想什么,微笑道,“大人所忧者,在内而不在外也。”

    “是啊!我这一次也没想到,他左宗棠竟然也上折子举荐于我。”林义哲看着廷寄当中左宗棠大力举荐自己的奏疏,冷笑起来,“真是用心良苦啊!”

    “左宗棠恨大人入骨,这样一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徐润说着,背起左宗棠奏疏中的话来:“‘林义哲久历船政,通晓洋务,又为法主所重,曾专门照会总署为之请奖,当为使臣之不二选也……’,呵呵,拼命坐实大人私通外国之事,明为举荐,实为激士林之愤,字字暗藏杀机,真是处心积虑啊!只怕这一趟回来之后,大人便要千夫所指了。”

    林义哲当然明白徐润说这番话的提醒之意,也知道左宗棠举荐自己的险恶用心。

    作为一个熟知历史的穿越者,“中国第一个聪明使臣”郭嵩焘的悲惨结局,他是非常清楚的。

    历史上,郭嵩焘出使是在五年之后,而自己这一趟出去,碰到的阻力,绝不会比郭嵩焘小就是了!

    “先生觉得,我这一次出使法兰西国,需要在意哪些地方?”林

    义哲不动声sè的问道。

    “此次出使,大人当谨言慎行,须知言多必失,奏报,rì记皆应小心在意。”徐润道,“大人出使法国,总署必然会要大人将所见所闻记录回报,以咨参考,大人切不可在这上面,给你留下把柄。”

    “我明白。”林义哲点了点头。

    郭嵩焘当年不就是因为那本《使西纪程》,招来千夫所指的么?

    “此次使法,名为答谢,实为道贺,大人切记这‘道贺’二字,万不可言。”徐润谆谆告诫道,“朝廷为这礼制之争,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大人切不可蹈此火坑。不然便是万劫不复,曾涤帅李宫保乃至皇太后恭邸都保不了大人的。”

    “先生告诫,我当牢记于心。”林义哲点头道。

    “大人出发前,中枢必当召见,这应对之辞,大人亦须仔细斟酌。”徐润又叮嘱道。

    “我想过了,不如趁此次使法之机,与法主交涉,再要些国宝回来。就用这个塞士林之口好了。”林义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所言极是,这事儿若是能办成,再好不过。”徐润连连点头,“皇太后那里只要高兴了,大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此时的林义哲并不知道,差不多在同一时刻,远在万里的京师,也有人在如他和徐润一般计议着。只是和林义哲的欣然而就不同,这边的计议,却仿佛是生死之争一般。

    天边一轮弯月,惨淡地将银光洒落下来,将一条胡同最里处一座三进三出的小四合院的瓦顶映得抹上水银似的幽幽发亮,显得清寒袭人。

    军机大臣户部尚书李鸿藻伸出手拨了一下书案上的蜡芯,让屋里又亮了几分,也清楚地映出了端坐在他下首的那个一身文官补服的中年男子冷峻的面容。

    “陶士深夜来访,想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李鸿藻抬手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语气温和的问道,“看陶士的脸sè,想是有问罪之意,这便就请明白,你我师生之间,无不可言者。”

    授洪钧加布政使衔为出使法兰西国副使的事是他今rì白天赴养心殿东暖阁“见面”时才与皇帝议定的,正式的上谕更要等到明天才会颁下来,但看洪钧此时的神sè,想必是得到些了风声。

    “学生此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向老师问个明白,然此刻胸中满是块垒,一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洪钧脸上已是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但言辞中却仍还勉强维持着弟子面见门师时必须有的尊重。

    “哦?”李鸿藻略有些愕然的扫了洪钧一眼,此前他是从来没有也不敢和自己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的。

    “陶士胸中若当真有什么郁结之事,便不妨坦言相告……”,李鸿藻捋着胡须慢吞吞的道,“你是老夫的门生,在老夫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他这边厢话音还未落,洪钧的脸上却已是神sè数变,他试着压了压胸中愤懑,却终不能让心情平复下来,便索xìng一下子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师既如此说……”洪钧先向李鸿藻躬了躬身,这才冷冷地道:“那学生也只有据实相告了!”

    “学生今rì刚刚听到一则流言!”,他向李鸿藻一拱手,继续道:“说老师昨rì刚刚上了折子,yù保举学生为出法使臣,并以那……”,洪钧突然顿了一下,他咬紧了牙关。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并以副使身份,远赴泰西,来为法夷登极之贺……”他至此便收住了口,只拿一双不大的眼睛冷冷的盯住了李鸿藻。

    李鸿藻却不吱声。只是在摇摇的烛光下,幽幽地望着洪钧,待后者在他的注视下颇不自在的微微别过脸去后,他才淡淡地道:“此事并非流言……上谕明rì可下。”

    洪钧心里猛地一揪,顿时面白如纸!

    “皇太后皇上已经准了为师所奏,”李鸿藻看了看木雕泥塑似地洪钧,语气一如开始般的温和,继续道:“最迟不过明rì,你便是我大清朝的赴法专使副使!”

    “本来……我是想举荐你为正使,那个叫林义哲的后学为副使的,但没想到曾涤生、李少荃全都保荐他出任正使,连左季高也上了折子,请以其为正使,为师只好让你屈就了……”

    洪钧仿佛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吓呆了,浑身剧震,呆立了半晌,他才听到从自己的嘴里传出地声音:“老师……老师……这是要置学生于死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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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后召对

    “老师是知道的!”洪钧此时已是面如土sè,他颤声继续道:“学生自束发以来,便受的是圣人教化。于这华夷大防是深悉于胸,岂能屈膝做那不曾事人,却偏要事鬼的鬼使?!学生还请老师向皇太后皇上进言,以收回成命……这泰西蛮夷之地,学生是宁死不去!”

    “陶士此言差矣!”,李鸿藻皱着眉头沉吟道。“天子金口玉言。岂能更改?”

    “何况你去年才外放的学政。”大概是觉得语气过重了些。李鸿藻略放低了声音,继续道:“若要升迁,至少还要三到五年的功夫,为师请皇太后皇上派你出洋,其实也是为你的前程而择一捷径矣……”

    “老师!”见李鸿藻仍如此坚持己见,觉得已经被彻底逼到绝路上的洪钧一瞬间反倒把恐惧抛到九霄云外,他挺了挺身子,声音大得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老师难道忘了?夷使yù亲觐,学生曾上折子力谏,皇上圣烛洞明,亦准了学生的折子……”

    “而如今不过区区数rì,老师竟然就要学生忝颜事鬼而为鬼使……”洪钧略有点神经质地摇着头,继续道:“老师,学生若如此朝秦暮楚阳奉yīn违,那自此以后休说在无言忝列清流,怕是已无面目立于这朗朗乾坤!”

    “学生自知才学浅薄,忝列门墙,已令老师为难!”见李鸿藻仍不为所动,洪钧便也索xìng将话说得更加直白:“但老师如此待学生,将学生由湖北学政位上召回,强要学生任这鬼使,却是有违师道!”

    “陶士,”李鸿藻轻唤洪钧的表字,同时信手将书案上的一个茶碗向着洪钧一推,“先喝口茶吧。”

    “是!”此时京师的夜晚依旧闷热难当,但洪钧此时却只感觉背上不断浸出凉涔涔地冷汗,他手里捧着不知放了多少时候,已经凉了的茶,继续死死盯着李鸿藻,以等待他的下文。

    “陶士。为师来问你,我大清自斌chūn首赴泰西后,后又有随蒲安臣前往者陆续二十余人,个中可有谤满天下之人?”李鸿藻垂下眼睑,语气深沉的问道。

    “没有。”洪钧疑惑地看了看李鸿藻,似乎不是很明白后者话中的意思。

    “这便是了!”李鸿藻抬头望着洪钧。语气平和的道:“如此可见,君子始终都要是君子。故所谓君子小人之分野首在其心,至于是不是任过鬼使,却算不上什么。”

    洪钧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悟得神sè,而李鸿藻则容sè平和的继续说了下去:“你洪陶士自幼游学天下,虽食不果腹却仍不忘圣人之教,故而即便是你身在泰西,想来也不会做出有负国体之事的!”

    “至于那林鲲宇么……”李鸿藻皱紧了眉头,说道:“林鲲宇乃是名门之后,又是闽省解元,无论文章诗词都是好的……但差就差在,他偏偏喜欢结交洋人!”

    洪钧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安静的等待着李鸿藻的下文。“君子重义,小人逐利!”李鸿藻的语气冷峻得令人发抖,“林鲲宇虽有才学,但行事不免如乃祖般好大喜功,此次私通法酋,便是明证,虽然皇太后皇上未加重责,但不允其参考十年,亦是为崇洋媚外者戒!”

    “前番朝廷派蒲安臣出使,除二洋人佐理外,又有志刚孙家谷等众人随行,之所以如此,为的是能有人在其身边提醒,防其闹出祸事来!我要你来当这个副使,便是要你时时提点于他!免得忘了我天朝威仪,夷夏之防!”

    洪钧只觉得脑中猛地灵光一闪,竟猛地抬起了头来,他望着站在自己对面,深沉得如同幽潭寒冰似的李鸿藻,心中已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洪钧在心中暗暗赞叹道,李鸿藻的这步暗棋计算地实在太过jīng准!几乎是不动声sè的便将林义哲算入彀中!

    当然,前提是自己得肯当这个副使才成!

    “老师,学生明白了。”洪钧神情庄重的向李鸿藻道:“学生误会老师一片深意,真是该死!学生……愿为皇太后皇上分忧,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副使,学生当了便是。”

    “嗯。”李鸿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sè已是一片欣慰和温暖,“陶士,你能如此想,为师亦老怀大慰!”

    “此次出使,事关礼教大防,朝廷仪节,”李鸿藻娓娓道来,“而你即身为林鲲宇的副手,自然也应与他通力协作,不辱使命!”

    “是,学生明白。”洪钧神情肃穆的答道。

    “不过……”李鸿藻话锋一转,继续道:“陶士,你还是要记住——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此次出使,万般皆无紧要,天朝威仪,才是最为紧要的!”他目光凛冽地

    望着洪钧,“出洋之后,若那林鲲宇当真做出什么有辱国体的事。你虽是副使,却还是要据理力争的,若争之不过,也要即刻修书回国,以使皇太后皇上和朝中百官知晓其悖逆行径!”

    “是!学生记住了!”

    “不过这也当真委屈你了!陶士,你刚刚说的没错,让你出洋,已是忍辱负重!那于你的清名,你可放心,为师自然也是会设法保全的……”

    此时的洪钧,已然沉浸于“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情绪中,根本不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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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此次出使,皇太后皇上特意开恩,赏了大人布政使衔,赐进士出身,那左宗棠要是得知,定当气恨填胸,三rì食不下咽。呵呵。”徐润看过廷寄后,笑着说道。

    “却是为何?”林义哲不解道。

    “要是老朽没记错的话,那左宗棠,是赐同进士出身。”徐润笑道,“这一个‘同’字之差,大人可不要小瞧哦。”

    “呵呵,原来如此。”林义哲虽然熟知历史,知道这“赐进士出身”和“赐同进士出身”之间的区别,只是他骨子里毕竟是一个穿越者,对这当中的差别没什么感觉。

    “此次进京面圣,大人千万想好了说词,皇太后这一关要是过了,此后再无麻烦。”徐润道。

    “这进京路上,正好和先生细细商量。”林义哲说道。

    “呵呵,此次进京,老朽就不陪着大人去了。”徐润笑了笑,答道。

    林义哲注意到了徐润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哀伤之sè,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他不想勾起徐润回忆起那些伤心的往事,便没有强要他陪着自己进京。

    “也好,那就有劳先生在家里坐镇,这样我也放心些。”

    “大人进京觐见之后,详情当速告老朽,好为大人谋划。”徐润道,“听闻罗氏于天津亦有办事之地,其信使传递甚速,值此非常之际,大人不妨借用之。”

    “这个自然。”林义哲想起了中国现在还没有自己的电报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林义哲rì记:召对》:

    “奉命出使英法,两宫皇太后于养心殿召见。

    西太后问:‘你打算那rì起身?’东太后亦同问。

    对:‘臣拟于十月八rì从福州动身,赁法国公司轮船,行至马赛登岸,再赁火轮车行至巴黎。巴黎即法国都城,法国人见中国使臣至,彼必有迎接款陪之礼。’

    问:‘国书已办齐交与你否?’

    对:‘已接收。’

    问:“你出洋后,奏报如何递来?”

    对:‘臣于紧要事件须奏陈者,系寄交总理衙门代递。其寻常事件咨商总理衙门,或用公牍,或用信函,均由上海之文报局递寄。”

    旨:‘你随行员齐,均须留意管束,不可在外国多事,令洋人轻视。’

    对:‘臣恪遵圣训,于随带人员一事格外谨慎。现在能通洋务而深可信任之人,未易找寻。臣意中竟无其选;只好择臣素识之读书人中,择其心中明白、遇事皆留心者用之。’

    问:‘你能懂外国语言文字?’

    对:‘臣久办船政,识得法文,亦通英语,系从书上看的,及同洋员学的。’

    问:‘你既能通其语言文字,自然便当多了,可不倚仗通事、翻译了。实是难能可贵。’

    对:‘是,臣每担心言语不通,为洋人所欺,是以在上面下了功夫,现在便用得着,总是不误了国事才好。’

    问:‘你上次的事,办得很好。’

    对:‘臣此前查明,庚申年流失法国之圆中珍物,不下万件,此次臣打算借机向法主进言,促其全还国宝。’

    旨:‘如此甚好,你是有要事要办的,可与王大臣随时讨论。’

    对:‘臣领旨。’

    问:‘你甚么时候可到?’

    对:‘只要托赖太后、皇上洪福,一路平安,路上没有耽搁,年底总可到法国都城。’

    问:‘你没到过外国,这些路径事势想是听得的?’

    对:‘也有翻看书籍、地图查考得的,也有问得的。’

    问:‘你若有难办的事,也可说与王大臣知道。’

    对:‘臣只是怕别人说闲话,又远在万里,分辩不得,上次为人劾以私通外酋,臣及家小便已受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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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洪状元的饯行宴

    旨:‘你放心去吧,我不会像何后,受十常侍蒙蔽挟制(把清流比喻成了十常侍)。国家艰难,须是一力任之。我原知汝平昔公忠体国,你须得为国家任此艰苦。你办事明白细心,又肯任劳任怨,年少一辈,实是寻不出几个。你便放心办事罢。’

    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恐徒使任过,辜负天恩。又不敢先辞,是以先行禀明。’

    问:‘旁人说你闲话,你只不要管它。他们局外人,随便瞎说,全不顾事理。你看此时兵饷两绌,何能复开边衅?你只一味替国家办事,不要顾别人闲说,横直皇上总知道你的心事。’

    对:‘承太后天谕,臣不敢不凛遵。’

    问:‘总理衙门哪一个不挨骂?一进总理衙门,便招惹许多言语,如今议政王大臣也被他们说的不象样。’

    对:‘王大臣为国宣劳,一切担当得起,此岂可轻议?’

    问:‘然,这出洋本是极苦差事,却是别人都不能任,你须是为国家任此一番艰难。’

    东太后亦言:‘是,这艰苦须是你任。’

    对:‘臣定当不负使命。’

    问:‘你几时去英国?’

    对:‘法国事毕,臣即去英国,不稍停留。’

    问:‘英国也有总理衙门?’

    对:‘英国称外部。所办之事,即与中国总理衙门公事相同。闻英国近亦改称总理衙门。其实外国话都不同,也不唤外部,也不唤总理衙门,只是所办之事相同就是。”

    问:‘交涉的事,你都预备了?’

    对:‘是,臣已探知,英女主有意与法争胜,yù将所得之园中珍玩一并归还,以求通商之便。臣当见机行事。’

    问:‘能要回来就好。’

    良久。

    旨:‘你就跪安罢。’

    退至原位,跪称:‘臣林义哲跪请圣安。’掀帘退出,辰正二刻矣。”

    ※※※※※※※※※※※※※※※※※※※※※

    此时已然是秋rì,天津卫近来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秋老虎的味道,自前几rì那一场透雨后,直到昨个,虽又陆陆续续又降了几次雨,却都是旋yīn旋晴,那些许的小雨丝怕是连地皮也未湿尽便已散了,这天也就越发cháo闷得让人气也透不过来。偏头夜下了一场透雨,还吹了一阵子西风,清晨起来,响晴的天气,竟透出凉意来。

    也多亏了昨夜这场雨,让码头东侧这群前来给洪钧送行的“清流”官员才得以一个个穿戴起全挂子的蟒袍补服,若还是前几rì那般憋闷天气,不消别的,单单一个中暑怕就要把此时正团团围在一处的这一群“清流名士”通通干翻在地……

    “陶士兄此番远行,实乃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站在桌摆满了新鲜果品水陆珍馐的席面旁的赫赫有名的“清流四谏”之一的宝廷容sè凄苦的执起酒壶,将眼前的酒杯一一斟满了,对着眼前的洪钧道:“似陶士兄这样的圣人弟子,名士风流,却要和那个私通法酋,早已忘了自家祖宗的狂悖之徒一样,远赴那法兰西蛮夷之地,受那事鬼之辱!所谓忍辱负重,也不外如是了!”

    “竹坡言重了。”洪钧容sè庄重地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洪某即已身为大清官员。又岂能为一己之清名而独善其身,却坏了国家大计?”

    他话音未落,周围这一干清流当中已是嘤嘤地起了一片应和之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真名士也!”

    “虽千万人。吾往矣!”

    “陶士兄当真不愧是李师傅的高足,当为我辈楷模!”……

    宝廷略扬了下手。周遭的嘈杂声立时便安静了下去,他神sè郑重地将手中地酒杯向洪钧面前一递,说道:“陶士兄,前路艰难,就请满饮此杯,以壮行sè。”

    宝廷继续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时重逢,还请陶士兄善自珍重!来rì方长,留得大有为之身在,方才谈得及上报君恩,下抚黎民。”

    以宝廷天生的贵介公子派头,再配上少有的悲戚神sè。让这般码头送别又添了几分凄凉味道。

    洪钧神情凝重的接过宝廷手中的酒杯,而周遭的众位清流也各自将杯子端了起来,洪钧与大家一一碰过了杯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沉声道:“果然美酒……只是不知去国之后,何rì方才得以重饮这故国琼浆?”

    旁边的众人一个个早已是满面悲戚,如今又听得洪钧语气中竟已隐隐透出了股不知归期何期的意思,不由得都更显神sè黯然。

    “陶士兄也莫要光饮酒,这满桌的美味佳肴,便多少也用一点吧。”站在宝廷右手边的同为“清流四谏”之一的张佩纶见众人一个个沉着脸不言声,便故作爽朗地一笑说道:“听闻洋人平rì里的吃食都是茹毛饮血——什么面包、nǎi酪……都是一看上去便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

    “只是陶士兄既然要远赴西洋,怕也免不了要效那苏武的旧例,过那茹毛饮血几如禽兽的rì子。”张佩纶刻意的调侃道:“此时若不放开手脚吃个囫囵饱,怕你出了洋后连想吃些故国的饭食都是奢望了呢。”

    周遭立刻响起了一阵哄笑声,随即便又是一片七嘴八舌:“就是就是,赶紧赶紧的,不然怕你出了洋后,连京城里豆汁儿酸梅汤的味道都记不得了。”

    “那是,洋人的东西,哪有一样是养人的?”

    洪钧也不由得失笑——他此时的悲戚原本就大半都是装出来的,自出京之前与李鸿藻谋划好了由他来制衡乃至钳制林义哲的计策后,他最初的凄凉心境便立刻被“天降大任”的快感和隐隐的跃跃yù试所取代!

    而在得到了皇帝亲授的“密折奏陈”之权后,洪钧的自信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原本就已是加布政使衔的副使,如今再加上这个“密折奏陈”权,他就更可以名正言顺在不知会林义哲的情况下将出洋后后者可能那些个“逾矩”之举一一陈奏,而到时再由宫里放出风后,李鸿藻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动清流官员以“有辱国体”的罪名对林义哲群起而攻之,定要将其拉下马而后快。

    退一步讲,即使朝廷没有因此而马上对林义哲严加惩处,仍让其当着“出使交涉大臣”的重任,那众人亦可以继续将弹劾他林某人的奏折雪片价的递进宫去……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众人配合默契,造出舆论,进而鼓动天下士子,搞出个“举国皆曰可杀!”的局面来,又何愁不能把这个“洋务新进”林义哲弄死?这样一来,便可给洋务派一次狠狠打击!

    “是啊!我还当真怕久不食中华之佳肴后,就忘了这美食的味道。”洪钧接口儿道:“不过各位放心!洪某此去,带得国内名厨,洋食绝不吃他一口!”他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这些年来读的圣贤书,洪某不敢一rì或忘。此去泰西,定当宣我圣人之教,使西夷见天朝使臣威仪,不敢小觑我中华!”

    洪钧正慷慨激昂地说着,却在突地“嗯”了一声后嘎然而止!他盯着众人背后望去。一双眼中已满是惊诧!

    略感惊奇的众人人也不由得扭过头去,随即便神态各异的露出了各自不同地惊讶之sè——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一名穿着官服头戴顶戴的年轻人正带着几名仆人,向着他们步履稳重的走来。

    眼前的年轻人天生一张俊秀面孔,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尽管身着官服,但别有一种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令人一见忘俗。

    他看了看一众为洪钧送行的人,只是微微一笑。

    “陶士兄来得早。”他冲着众位清流拱了拱手,“诸位早。”

    看到林义哲和自己见礼,洪钧略感意外,他想起了师傅的交待和自己的副使身份,便强自笑了笑,举手还礼。

    见到洪钧和林义哲见礼,张佩纶和宝廷对望了一眼,也笑了笑,和林义哲见礼。看到“四谏”中的“两谏”都和林义哲见礼,其他的清流官员们也都向林义哲略略拱手。只有少数几人傲不为礼,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林义哲知道他们是在给洪钧饯行,便带着自己的几位随从来到了码头前。而洪钧也没有招呼他过来,而是和众位清流继续进行着自己的饯行宴。

    “大人!船来了!”洪钧的一位仆人喊了一声。

    洪钧和众清流转头望去,不多时,汽笛长鸣,海天一线当中,缓缓的现出了一艘三桅蒸汽军舰的身影。

    此时此刻,这艘天蓝sè法式涂装的战舰在港内的一应西洋轮船及中国帆船中,显得分外的醒目。

    “这不会是洋人的船吧?”立在洪钧身边的宝廷说道。

    “不会不会,这是咱们大清的船。”同为“清流四谏”的张佩伦摇了摇头,指着舰桅上飘扬着的那面方形的红底金龙戏珠旗说道,“看,上面有咱们大清的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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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林氏洗脑法

    看着这艘飘扬着龙旗的蒸汽军舰缓缓入港,虽然内心仍旧对洋务充满了鄙夷,但看到龙旗飞扬的那一刻,给洪钧饯行的清流们置身于周围洋人们惊讶的目光和指点声中,虚荣心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冲淡了刚刚“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气氛。<ww。ienG。com>

    来的这艘悬挂着龙旗的蒸汽战舰,便是船政建造的铁肋木壳巡洋舰“威远”号,赴法专使乘座的座舰。

    “威远”舰是船政建造的第一艘铁肋木壳巡洋舰,排水量1268吨,是完全屏弃了“兵商两用”思想的纯粹军舰,舰长69.47米,舰宽9.95米,吃水4.92米,动力采用康邦250马力蒸汽机,配备190毫米换门架式主炮2门,140毫米炮7门,其中艏楼是1门140毫米炮和一门换门架式190毫米炮,两侧共6门140毫米炮,舰尾又是1门换门架式190毫米主炮,另外“威远”配备有极具威力的近战武器——“林氏机枪”6挺,是目前船政建造的火力最为强大的战舰。

    从外形上看,“威远”舰有别于以往的船政军舰采用的飞剪首,是典型的撞角首,而且是当时法国海军招牌式的“大鼻子”撞角首,6米长的大鼻子撞角显得霸气十足。“威远”舰的航速为14节,在船政也是首屈一指的。采用全新工艺,配备全新蒸汽机的“威远”舰一经问世,引起了多地督抚的羡慕心动,但是没有立刻外调。个中缘由,便是中枢有意要让法国人见识一下中国在造船工业方面的进步,因而特准“此次使臣走去外洋,不必租赁外轮,可乘船政新造之舰‘威远’前往”。

    “威远”舰驶入港内,缓缓靠上码头,在管带贝锦泉的指挥下,头缠发辫,肤sè黝黑的jīng壮水手们熟练地cāo作着,很快,栈桥便放了下来。

    “鲲宇怎就带了这么几个人?”翰林院教习庶吉士张之洞看到林义哲的随从仅有两名仆役,两名书僮,行李仅有两个皮箱,不由得大为吃惊。

    “在下素来喜欢简朴,带些衣物,有几个照料的人足矣。”林义哲望了一眼早久候在一边等着上船的洪钧带来的“大队人马”,笑道,“此去法兰西,又不是游山玩水。”

    听了林义哲的话,洪钧的脸上不由得一红。

    他这一次出行,带的仆人、厨师、裁缝、理发匠、杂役人等足有四十多人,行李衣物厨具也装了满满几大箱,如果不是朝廷不准带女眷,他甚至恨不得带上几个丫环。

    “原来如此。”张之洞显得肃然起敬的样子,向林义哲深深一揖。

    “孝达兄留步,我这就上船了。就此别过。”林义哲感觉到张之洞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汗毛直竖,立刻说道,“一会儿便要开船了,孝达兄和陶士兄还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吧,我就不作陪了。呵呵。”

    林义哲说完,也不待张之洞回答,便上了栈桥,四名随从也跟着他鱼贯而上。

    上了甲板,林义哲回了下头,发现张之洞竟然还在那里望着自己。

    林义哲强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冲张之洞摆了摆手,张之洞这才回过神来,也在众清流的讶异目光中,向林义哲摆了摆手。

    目送林义哲的身影在甲板上消失,张之洞才长叹了一声,转过身来。

    “孝达何故叹息?”宝廷不解地问了一句。

    “如此人物,实是不可多得,真是可惜!可惜!”张之洞摇了摇头,唉声叹道。

    “是啊!想林文忠公何等英雄,竟然有这等不肖子孙,真是可惜!可悲!可叹啊!”宝廷道。

    清流们重新开始和洪钧把酒言欢起来。足足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洪钧才和众清流依依不舍的道别,和他带着的大队仆从一并上了船。

    等洪钧及其下人们全都上了船,安顿完毕,贝锦泉便下令开船,“威远”舰重又解缆起航,驶向茫茫大海。

    洪钧看到下人们全都有了安排,自己的房间也布置得十分妥贴舒适,便安心住了下来。在他看来,这船上和陆地上差不多一样舒适,只是不时略有摇晃而已。

    在歇了好一会儿,他正自琢磨要不要去拜会一下林义哲,却没想到林义哲先来看他来了。

    “正要去拜见鲲宇老弟,呵呵,鲲宇老弟竟然先来了,愚兄惭愧惭愧。”洪钧看到林义哲来看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陶士兄想是第一次出海吧?”林义哲笑着慰问道,“不知这船上住不住得惯。”

    “还成还成,住得惯。”洪钧忙道。

    “陶士兄下人众多,我已经要贝管带妥为安排了,若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陶士兄尽管和我说明。”林义哲说道,“在下经办船政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挺好的,鲲宇老弟就不必劳心了。”洪钧也做关切状道,“老弟随行仆从仅四人,照顾得来么?”

    “呵呵,皇太后召见,急急赴京,一切从简,是以仅带了这几人。待到船到福州,接留法幼童上船时,顺便再带些衣物人等上船。”林义哲笑着答道。

    “鲲宇要是有需用之处,愚兄所带下人。老弟尽可差遣。”洪钧故作大方的道。

    “岂敢岂敢。”林义哲连忙摆手。

    “你我二人此次使法,正是同舟共济,分什么彼此,老弟千万莫要客气。”洪钧道。

    “那便谢过陶士兄了。”林义哲道。

    “此次出使,任重道远,鲲宇老弟亦是读圣贤书之人,万不可忘了圣人之教……”洪钧见二人言谈甚欢,林义哲似乎又不象外界传言的那样“一心媚洋”,正有心要教诲提醒他一番,却突然发现,林义哲的眼神当中,似乎有异样的光亮闪动。

    “……莫忘了……圣人之教……”洪钧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眼神也开始恍惚迷离。

    林义哲看到洪钧已经着了自己“催眠”的道儿,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呵呵,洪大人,不好意思,知道您老兄就认得这圣人之教,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林义哲盯着洪钧,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发动着催眠术,“这一路上,在下一定给您老兄洗洗脑子,换一副脑筋,方才不误了大事。”

    “洪大人,我这也是为你好,其实你师傅安排你来跟着我,所为者何,我早就清清楚楚,不瞒你说,我还有个应急的预案,万一您老兄就是不上路,一意和我为敌,我便只好奏报朝廷,您老兄实在不愿意屈心事鬼,不得已跳海寻了短见……”

    说到这里,林义哲的眼中蓦然现出凌厉的光芒,转瞬即逝。

    “但照现在看来,您老兄还算可教之材,这短见么,就不必了,呵呵……以后我rìrì都会来见洪大人,和您做促膝之谈,论一论这西学之妙……”

    在足足对洪钧“洗脑”洗了半个时辰后,林义哲才结束了催眠,离开了洪钧的房间。

    “老子当年也是入过龙潭探过虎穴的,传销的‘地狱洗脑法’都经历过,我还不信就对付不了你。”

    林义哲想起自己在后世的往事,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以前从没想过,当年自己打掉传销团伙的经历,可以在这个时候用上。

    林义哲大学刚毕业时找工作,不慎误入传销组织,身陷其中,但他十分机灵,一面虚应周旋,一面想法报jǐng,终于打掉了这个团伙。他现在还记得,在法院开庭的时候,那些被洗脑洗得过于彻底的传销团伙成员竟然还喋喋不休的向法官洗脑!

    那还仅仅是没有使用催眠术的情况下,竟然可以洗到如此程度!

    这一次林义哲为了对付洪钧,可以说催眠暗示加洗脑全都用上了。

    晚间,洪钧过来邀请林义哲用晚餐,林义哲欣然应允,并邀贝锦泉一同前来,他顺便带了一瓶法国白葡萄酒给洪钧喝,目的是观察一下洪钧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对于洋酒,洪钧不但没有丝毫的拒绝之意,反而喝后赞不绝口。甚至在仆人提醒他“不吃洋食”的时候,他反而出言斥责。令林义哲十分满意自己的“洗脑”效果。

    不数rì,“威远”舰到了福州。林义哲带着洪钧下船,夏献纶等船政官员齐至码头迎接,看到船政已然形成相当规模,洪钧又是大赞不已。

    “老爷,夫人,姑爷回来了。”

    听到仆人的回报,沈葆桢欣喜不已。

    “他现在在哪里?没回家么?”

    “回老爷,姑爷下了船,带着副使洪大人去了厂子,听下人们说,洪大人看了厂子后,便要去拜谒周大人的坟茔。”仆人回道,“呆会儿便来探望老爷和夫人。”

    “噢。”听到林义哲竟然带着洪钧这样的“清流名士”去给周开锡上坟,沈葆桢不由得大为惊讶,不过也为他感到高兴。

    “我原来还担心因为上次的事,误了鲲宇的功名前程,照现在这样儿看,是决计不会了。”沈葆桢对林普晴说着,眼角竟然渗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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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征程

    林普晴知道沈葆桢一直为林义哲因被参劾“私通法酋”被罚十年不得参加科考而痛心疾首,这一次得知林义哲被赐进士出身,又有洪钧这样的“清流名士”结交,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呢!

    沈葆桢起身,带着林普晴来到了后堂,请出岳父林则徐的画像,在画像前焚香跪拜起来。

    “……鲲宇学贯中西,勇于任事,与船政各员戮力同心,一心只为国家计,功名利禄,在所不惜……今为朝廷任命出法使臣,赐进士出身,持节万里,先公得知林门有后若此,当含笑九泉……”

    沈葆桢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泪流满面。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船政墓园,船政第一位殁于任上的提调周开锡的坟墓前,洪钧正在颂读着自己给周开锡写的祭文。

    “……台风来袭,公终rì立泥淖中,岸甫出水势尚动摇,即率先屹立坝头,……公随时与船政员匠营弁讲求治策,于二三将生未生,无不预谋而立,船政功成,灿然可观。然其深意,不惟节省经费己也,将以船政为国之永计,慨然有当世之志。惜未竟其施而殉也。……苏吴洪钧顿首拜撰。”

    洪钧念完亲笔写的这篇情真意切的祭文,神情甚是哀戚。

    “陶士兄的这篇祭文写的好!我看不如将此文交于石匠,刻碑立于此处,以为后世纪念。”林义哲建议道。

    “好,如此可使后来之人见之,知船政创立之不易。”洪钧欣然表示同意。林义哲立刻安排人录下祭文,交与石匠,即rì开工刻碑,立于园中。

    离了船政墓园,洪钧在林义哲的陪同下前往沈葆桢府上拜谒,沈葆桢十分高兴,设宴款待洪钧,并请船政提调夏献纶、吴仲翔等人作陪。一时间宾主尽欢。

    当林义哲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林义哲看到陈婉和彩玥谁都没睡,都在等着他,不由得一阵痛惜。

    “孩子有时候闹,反正睡得也晚,不如等你回来……”陈婉看了一眼小睡床里的儿子林冠臣,嘴角现出一丝安祥恬静的微笑。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明天就走吗……”

    “是啊……”

    “这么急啊……”

    “朝廷使命,不能耽搁,再说,很多人盯着呢。”

    “哦……”

    “本来也想带你们出去看看的,可是朝廷不让带女眷……”

    “不要紧,再说,家里姑父姑母还得有人照顾啊……”

    “是啊!姑父姑妈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家里头,全靠你了。”

    “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彩玥呢……”

    林义哲看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陈婉,突然冲动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哎呀!……轻一点儿……”陈婉轻叫了起来。

    “怎么了?”

    “这里……有……”陈婉神情忸怩的指了指自己鼓胀的胸口,“胀……会……挤出来的……”

    林义哲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嘿嘿一笑。

    “那我来帮你松快一下吧。”林义哲揽住了她的腰,先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吻。

    彩玥看着他们夫妻亲热的样子,脸上不由得一红。

    虽然已经被林义哲收房了的她也曾不止一次的被林义哲这样的搂过吻过,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心里砰砰直跳。她不由自主的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

    林义哲这才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他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陈婉,心中突然一动。

    “彩玥,过来。在那呆着干嘛?”林义哲呵呵一笑,对她说道。

    “老爷?……”彩玥一愣。

    “明儿个老爷就出洋了,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今儿晚上老爷我就鞠躬尽瘁了,来一回雨露均沾。你还不快过来?”

    “老爷是想……”彩玥看到他的一只手紧搂着陈婉,另一只手则伸向自己做拥抱状,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一时间满面红霞,垂下了头。

    陈婉这时也明白了过来,也是娇羞满面。

    “快点!过来!怎么,我的话你不听么?”林义哲拿出了老爷派头,喝了一声。

    彩玥低头迈着小步走了过来,林义哲一把搂住了她,也给了她一个长吻,然后便扶着她们,上了架子床……

    微风吹动,烛焰微摇,映出幔帐后面颠鸾倒凤的男女身影。

    幼小的林冠臣似乎被什么声音惊醒了,他躺在小儿床上,转过头,透过围栏的空隙,眨着瓦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父亲在母亲胸前吸吮着的影子……

    第二天天明,林义哲早早地来到了码头,沈葆桢和夏献纶率船政全体官员来给林义哲和洪钧及rì意格率领的第一批留法幼童送行。林义哲看着站在面前的30名留法幼童,心中一时间感慨万端。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这批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批官派留学生,应该是明年的1872年向美国派出,而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个rì期被提前了将近一年,留学的国家,也由美国变成了法国。

    1870年“天津教案”后,林义哲便大胆提出了他的“留学教育计划”。对此,曾国藩非常赞同,并立即与李鸿章联合上奏清廷。二人在奏折中提出:“由zhèng fǔ选派颖秀青年,送之出洋留学”,得到了清廷的批准,并在上海成立了“总理幼童出洋肄业所”,由曾国藩的幕僚容闳、陈兰彬和rì意格等人负责此事。英法美等国驻华公使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纷纷表示愿意接受中国留学生。

    在选择留学国上,清廷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在林义哲的建议下,最终选择了和中国“政体相近”的法国,而不是英国和美国。

    根据当下的切实需要,这第一批留学生主要学习科技、工程等办理洋务急需的学科。考虑到语言问题,最终决定选10岁到16岁的幼童出国。

    按照计划,首期留法幼童名额为120名。从1871年起每年派30名,至1874年派完,预计留学时间15年,经费一律由朝廷支付。尽管待遇优厚,但在招生时却仍然应者寥寥,让容闳等人着实费了不少脑筋。

    在这个时代,国人多视出国留学为畏途,尤其是法国,距离中国万里之遥。在当时的中国人心目中,都认为那里是“蛮夷之邦”,可能是因为圆明园那把大火的关系,甚至有谣言说法国人会把中国人的皮剥下,“安在狗身上”。而且把这些十来岁的幼童送出国,一别15年,还要家长签字画押,这更让父母们难以接受。保证书一般是这样写的:“兹有子某某,情愿送赴船政局带往法兰西国肄业学习技艺,回来之rì听从差遣,不得在国外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俨然一纸卖身文书。尽管容闳使出了全身解数,还是招不齐。无奈之下,容闳只好返回老家动员乡亲们报名,同时在附近县市活动,结果还是没招满。后来他到香港招了几名,才勉强凑够数。

    现在第一批幼童共30人,3名为江苏人,安徽、山东、福建各1人外,其余的全部是广东人。在招齐人之后,他们先被送往船政学堂学习,这一次林义哲出使法国,幼童们便随他乘座招商局提供的“伏波”号运输舰一同前往。

    看着这些面sè黑瘦一脸怯生生之意的孩子们,林义哲知道,中国的未来,便寄托在这些孩子们身上。

    而原来历史上留美幼童的惨淡结局,他绝不允许重现!

    饯行宴毕,所有的留法幼童全部上了“伏波”,“威远”舰也已补给完毕,林义哲洪钧依依不舍的告别沈葆桢等船政官员后,上船启程。

    “威远”舰汽笛长鸣,驶向港外,林义哲凭栏远眺,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江岸边抱着孩子的陈婉和彩玥的身影,身子不由得一震。

    陈婉和彩玥也看到了林义哲,不约而同的向他挥舞着手帕,林义哲看到她们怀中的孩子也跟着她们一起,挥动着稚嫩的小手,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他努力抑制着眼角的泪水,死死的盯着妻儿所在的方向,直到“威远”舰渐渐驶远,她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为止。

    林义哲深吸了一口略带咸味的海风,望着碧蓝的海天一sè,张开了双臂。

    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船舱里,洪钧挥笔记下了rì记:“……今rì离闽赴法,取齐留法幼童同行,留法幼童共三十人,乘‘伏波’轮,以粤省人居多,盖该省风气之先,优于内地……黎明开行,辰刻出马尾,在船舱远望,但见烟水茫茫,渺无涯矣,海天空阔之中,唯见帆樯沙鸟数点而矣……行至海中,舟甚荡,从者若半呕吐,余亦觉不适……”

    当远在běi jīng的李鸿藻得知洪钧在福州停留时竟然和林义哲一道前往拜谒周开锡的坟墓并刻碑记铭后,沉默了半晌,虽然他认为,这应该是洪钧出于对同僚的同情悲悯心使然才去的,但他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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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互相吹捧

    红彤彤焰腾腾一轮晴rìshè在“威远”舰的甲板上,把个柚木甲板晒得是焦热滚烫,一脚踏上去直灼得人心里发紧。

    林义哲此时正和舰上随行历练的学员们一起站在“威远”舰的主桅杆下,看着进行每天早上例行的爬桅杆训练。

    “威远”舰建成之后,没有即刻外调,除了因为要运送他这个出使法国的“交涉事务大臣”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沈葆桢想要将这艘新锐的战舰,作为船政水师的训练舰,供学生实习所用。

    事实上,从这一刻起,将新颖的军舰作为练习舰,以使中国海军学员能够直接接触最新的舰船技术,成了中国海军的一个传统。

    这一次“威远”舰载着林义哲等人前往法国,其实也是中国海军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远航,因为机会难得,所以带了十名船政学堂刚刚毕业的学员,让他们和水手们一同历练。

    而中国海军师法英法海军,因此将“爬桅杆”这项源自帆船时代的古老传统列为海军军官军人气质养成的必备科目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你们哪一个先上?”贝锦泉向学员们问道。

    “我来!”林泰曾举手出列,站在他身后的林义哲微微一笑——自从登舰的第一天开始,自己的这位堂弟就以自己的干练和果敢俨然成为了这个学员小队中的第一人。在每天的爬桅杆训练中由他第一个上,已经是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很好,林!”法国教官伯努埃尔向林泰曾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在学员登舰的第一天,他就对“威远”舰上的全体学员——福建本省的和外省的,发出了这样的的训诫:“这是一艘蒸汽动力的军舰,但锤炼一名海军军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你们用尽可能少的外力帮助去征服海洋!”

    “记住!只有像磐石一样的男人,才有资格驾驭风帆训练舰!”

    而林泰曾则无疑是舰上的十余名学员中表现最出sè的之一,这也为他在那位挑剔的法国教官眼中赢得了足够的尊重。

    一切都和平rì里相同。

    林泰曾沿着桅杆支索,身手敏捷的攀爬到了距甲板29米高的半空中,这是整个攀登桅杆过程中的最难点,桅杆在此有一处90度的转折,必须先仰面攀爬4米,然后再垂直攀登约20米,才能到达桅杆的顶端。

    习惯xìng的做了一个深呼吸,林泰曾开始沿着与甲板平行的桅杆转折处仰面爬行。<ww。ienG。com>

    而就在此时,海上突然起了变化,大片大片的乌云从海天交接处浮现,旋即急速向训练舰所在的海域冲来,早晨晴朗的天空霎那间变得昏黄一片,而海面上也突然出现了阵阵涌浪,“威远”舰在海浪的扑打下开始出现大幅度的横倾,而主桅杆也随之剧烈的摇摆起来。

    “林!回到主桅上去,把自己固定好!”

    林泰曾的脚下传来了值班军官急促的喊声,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向上和向下攀爬都会遇到最大的风险,而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立刻回到桅杆的垂直部分,用身上的安全绳把自己牢牢的绑在桅杆上。

    “冷静!”林泰曾的身上开始有冷汗流出,他手脚并用的开始向桅杆的垂直部分返回,而恰在此时,异变陡生,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林泰曾险些从桅杆上掉落,但他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在甲板上的水手和学员的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向着大海直直的跃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林义哲一时间也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真是奇险无比啊!”看着林泰曾游鱼般出海面,洪钧禁不住惊叫出声。

    “陶士兄这回知道这水师训练不易了吧。”林义哲笑着说道,又看了看海面,此时海上风浪还不算大,一些水手们正忙着救林泰曾上船。

    “着实不易。”洪钧点头道,“今rì方知,人心,技艺,皆需讲求,二者缺一不可……”

    洪钧说着,脸sè突然显得有些发白。

    “陶士兄可是不舒服么?”林义哲关切的问道。

    “想是头一次出远海,不太习惯这风浪。”洪钧强笑了一笑,说道。

    “那陶士兄赶快回舱歇息一会儿吧。”林义哲道。

    “嗯,那我先告辞了。”洪钧冲林义哲摆了摆手,一个亲随赶紧上前扶住了他,二人一步步的走向了船舱。

    在结束了训练之后,林义哲便和rì意格一道去探望洪钧

    当林义哲和rì意格走进洪钧的舱室时,看到洪钧带着一个一身短打的长随,正站在桌前奋笔疾书。

    “陶士兄。

    ”见写字的洪钧聚jīng会神的样子,林义哲微微一笑,便先对着他拱起了手。

    “鲲宇来了,呵呵。”洪钧颇为自得的放下笔,向林义哲和rì意格拱手为礼。

    “正写着字,没看到鲲宇老弟和rì大人过来,未曾远迎,见谅见谅。”

    “陶士兄客气了。”林义哲一副笑容可掬模样,“你我此番有缘同行,也算是相交一场,又何必如此拘礼呢?”

    “鲲宇老弟是为兄的上官,礼敬同僚,这个道理为兄还是懂得。”洪钧笑道。

    洪钧这一会儿明显是刻意修饰过,一身靛青葛纱袍拾掇得干干净净,在腰间系一条玄sè带子,一条梳得一丝不乱大辫子又粗又长。随便搭在肩上,看上去颇为jīng干利落。只略显灰暗的脸sè,和这身打扮稍微有些不太协调。

    林义哲走到了洪钧面前,他低下头微微打量了下洪钧刚刚写好的那幅字,“陶士兄在练字?”

    “呵呵,正是。”洪钧一笑,“这会儿没事,正好练练。”

    “哦……”,林义哲微微点头。随即突地一笑,说道:“久闻陶士兄乃是李师傅地高足,那这字自然就是好的。只是不知能否请陶士兄写幅字给我?”

    rì意格有些奇怪地看着林义哲,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这样一个要求。

    他当然不会知道,林义哲是在测试自己的“洗脑”效果。

    “举手之劳。”洪钧点了点头,“傅亘,”他回头招呼了下那个贴身长随,“傅亘,替我铺纸磨墨。”

    “不知鲲宇想要个什么字?”洪钧问道。

    “你我二人此次出使,经历难得,陶士兄可否能以此拟一楹联?”

    洪钧略一思索,便执起笔,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而随着那宣纸上的字渐渐增多,一副盈联赫然而就。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得生于尧舜之世;忠心君事,不避险难,跨海离父母之邦。”洪钧自幼习的是颜体,此时略带草书意味,一气呵成,气势雄浑,望之宛如苍龙,当真称得上的是一笔难得的好字。

    “此联便是你我二人现下之写照。”洪钧道,“他rì若有人敢讥议我等,便以此联应之。”

    看到此刻俨然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洪钧,林义哲在心中暗暗好笑。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起来,如果李鸿藻等一班清流看到他写的这样一副对联,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林义哲笑着将那幅字仔细的卷好。

    对于自己的洗脑效果,他已经可以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对了,鲲宇,rì大人,这桅头悬挂的龙旗,为兄之前从未见不定期,敢问出自谁人之手?”洪钧突然问道。

    “这面龙旗,是林大人设计的。”rì意格笑着替林义哲回答道。

    “哦?”洪钧讶然道,“原来是鲲宇所制?”

    林义哲点了点头:“泰西诸国皆有国旗国徽国歌之设,以之为一国之象征,现下朝廷尚无明文,而此次出使,又不得不为之预备,是以便先以此旗暂代国旗。”

    “为兄观此旗上为五爪金龙,须知五爪龙为皇室所用,此次你我身为钦差,旗上有绘五爪龙,倒也不算僭越,但亦需向朝廷说明个中缘由。”洪钧说道,“如若不然,科道恐有文字论列。”

    “正该如此,”林义哲知道洪钧是在提醒自己,并无恶意,便给他解释道,“此旗地用朱漆红sè,正中黄龙为明黄sè,龙戏珠为我大清皇室所专用,即象征皇室,而地用朱漆红,即取‘赤县神州’之意,喻指我皇上天下一统,四海归附之意。是以龙用五爪,非为有意僭越。”

    “鲲宇果然大才。”洪钧抚掌赞道,“仅此旗之设,便足见鲲宇一片赤胆忠心。”

    “陶士兄过誉了。”

    “不瞒鲲宇说,此前吾师告知保荐我任此副使时,为兄曾抱定抵死不从之心,yù坚拒之。此前六道御史上奏,参劾鲲宇,多有夸大不实之词,为兄不辨真伪,亦随而哄之,今rì方知此前之大谬,真是愧对老弟。”洪钧一副痛心疾道的样子说道。

    “陶士兄万不可如此说,你我一见如故,今后正当同舟共济,为国效力。”林义哲忍着身上往下直掉的鸡皮疙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为了避免两个人再这么继续互相吹捧下去,林义哲赶紧岔开了话题:“国旗现已有了,国徽尚无,就烦劳陶士兄设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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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季高和沅浦

    “包在为兄身上。”洪钧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对了,陶士兄可能是第一次出远海,身子不适,我给陶士兄带了些专治晕船的药来。”林义哲说着,将一包药交给了洪钧,语气诚挚地说道,“陶士兄千万保重身体。”

    洪钧谢过,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后,林义哲便和rì意格一道告辞。

    林义哲和rì意格来到了甲板上,rì意格看了看周围,没有洪钧的仆人经过,便笑着对林义哲说道:“很奇怪,林,这位状元先生对你很热情,对我也很友好,不象外间传言的那样。”

    “外间是怎么说的?”林义哲在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仍然不动声sè的问了一句。

    “我去上海之前便听说,朝廷要给你安排一位副手,便是这位状元先生,而且我听说,这个人对外国人没有任何好感,他最讨厌外国的东西,甚至看不得别人穿外国衣服。”rì意格笑道,“不瞒您说,亲爱的林,您叫我陪着您来看望他,我原来以为他会把我赶出去的。”

    “呵呵,不会的。人的观念也是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现在你看他,不但对您和这条船上的外国人都很友好,甚至连外国食品都吃了,还喝了法国葡萄酒和朗姆酒。就差穿外国服装了。”林义哲当然不能告诉rì意格这完全是他对洪钧“强力洗脑”的结果,“您不必担心,我相信,到了法国,他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是啊!我现在已经有这个感觉了,呵呵。”rì意格也笑道。但他在心里,却暗暗的嘀咕了一句“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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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肃,兰州,陕甘总督行辕。

    “大帅今儿个怎么了?”前来请示机宜的大将徐占彪听到左宗棠的房间里传来阵阵摔打东西的声音,不由得奇怪的问道。

    “不晓得……从早上看了廷寄,就一直这个样儿……”左宗棠的师爷孔德洪小声答道。

    徐占彪在门口犹豫了起来,刚才仆人已经进去通报了,但迟迟不见回复,他便觉得不妙,悄悄进来查看,结果看到了这一幕。

    “……竖子小儿,安敢如此欺我!真是岂有此理!”随着左宗棠的吼声,又一声瓷器落地摔得粉碎的声音传来。

    听到左宗棠的这句话,徐占彪仍然莫名其妙,但孔德洪却心下雪亮。

    他已经看过刚刚送到的廷寄,上面便有朝廷赐予林义哲进士出身的旨意,和担任赴法专使的任命。

    也难怪徐占彪畏惧左宗棠之怒,因为就在现在,左宗棠正经历着一位景慕他的外国记者所称述的“他整个事业中最大的一场灾难”。

    在平定茴部叛乱取得胜利的时候,左宗棠所部的最jīng锐部队中接连发生了两次惊人的哗变。1870年3月,当刘松山已横穿陕北而抵达甘肃宁夏边境时,绥德发生了一次兵变,刘松山原在这里留下了4500名士兵守卫。包括后来承认是哥老会会员在内的几百名士兵抢劫了粮库,并占据了绥德城。刘松山本人赶回绥德后,兵变迅即被平定,但显然与绥德兵变并无牵连的另一次兵变同时又在宜君爆发,叛变虽然很快平息,但哥老会等组织却长期存留在左宗棠的部队之中。进攻金积堡之役被兵变及其善后问题所中断,直到8月中旬才恢复。从陕北进军的刘松山在9月初抵达灵州附近。11月,灵州被刘松山攻克;左宗棠部署在南边的部队攻下了固原等城市,继续向北挺进。可是,随着清军的不断进攻,遇到的抵抗也越来越厉害,因为有越来越多的陕甘茴民参加了叛军。

    刘松山在从灵州南下途中必须打通数以百计的设防村寨——这些村寨都三面环山,西濒黄河。拥有火器的叛军又都是叛茴首领马化龙最死硬的党徒。刘松山不得不缓缓前进,结果在1871年2月14rì死于炮火之中。虽然他的侄儿刘锦棠设法保住了部队而未使之四散,但清军的前进停顿了下来。刚巧就在这个时刻,马化龙发动的一次战线辽阔的攻势产生了引人注目的效果。马化龙使用了他曾经窝藏或帮助过的陕回头目,已于1月初在陕西的几个部分发动了骑兵突袭。在刘松山战死之前几天,陕西的东干人陈霖切断了刘松山军在陕北的供应线。另一陕回头目马正纲现在也率领他的骑兵驰抵渭河流域。2月15rì他通过西安以东,渡过渭河,回到了东干人八年前发动叛

    乱的老地方。

    在甘肃金积堡南边,已进抵距金积堡不足五十英里之处的左宗棠军,也在刘松山战殁之前两天吃了败仗。败仗又变成了溃退,清军不得不撤退到固原。这一连串挫折使得朝廷感到愕然和震惊。

    所幸的是,突破左宗棠jǐng戒线而返回陕西的东干人总数不足4000人,他们被左宗棠派回陕西的骑兵及该省的其他部队所遏阻。

    刘松山的死对左宗棠来说是一大打击,为了防止刘松山军因主帅阵亡而哗变溃散,左宗棠马上任命刘锦棠为部队统领,而且在1871年3月得到朝廷恩准。

    到1871年9月,在金积堡周围500多个碉堡中被刘锦棠荡平到只剩下一、二十个了。马化龙被迫向刘锦棠缴械投诚;左宗棠没有马上下令处决马化龙,而是命令他劝说其他地方的甘肃茴民也投降。可是,没有一个重要的叛军首领出来降顺;当严密隐藏在金积堡的2000多支洋枪被清军查出来后,恼怒已极的左宗棠下令处决了马化龙及其成年男xìng亲属。马化龙部叛军的大约800名军官及2000名士兵被尽数屠杀。幸存下来总数达17000余名的壮健居民也被杀死。只有衣食无着的30000余名妇孺老幼被送往甘肃南部。为了奖励部下,左宗棠获准清军士兵尽量搜括财物。尽管遭到了很多言官的弹劾,但左宗棠不为所动。

    马化龙死后,左宗棠相信,再也没有其他东干人领袖能够把出身各异的茴民叛乱者纠集起来了。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甘肃的几个地方和毗邻的青海省还存在着不少的叛军。7月份,几百名来自甘肃的茴民骑兵侵袭了多伦附近的城镇。与此同时,一支更大的茴民部队(这支叛军发端于甘肃走廊,在前一年曾抢掠和焚烧乌里雅苏台)穿过沙漠,于10月初来到了距库伦仅几天路程的部落领地上。这两股叛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蒙古军队和满洲八旗军队都被调动了起来,穿越草原来保卫多伦和库伦。甚至直隶省的绿营兵也奉旨被调到库伦协防!

    上一次的让陕西境内的捻军内窜到直隶,造成京师震动,已经让左宗掌惶悚不已,这一次又让茴民叛军突破战线,险些窜进了蒙古境内,怎么能不让左宗棠心惊胆战呢。

    万般无奈之下,左宗棠只得上折子含糊其辞的将责任推给部下:

    “数年征伐之事,以此役最为艰难;……各军因争贼赃,乱我章法,致有此失……”

    而在左宗棠恼火不已的时候,林义哲被朝廷“赐进士出身”的消息传来,更无异于火上浇油。

    正在徐占彪因为不敢触左宗棠的霉头而犹豫不决时,曾国荃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看到徐占彪和孔德洪立在那里满头大汗的样子,曾国荃先是一愣,他侧耳听了听左宗棠的吼骂内容后,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于左宗棠的“赐同进士出身”,他当然知道得十分清楚。

    “九帅……”徐占彪上前给曾国荃见礼,曾国荃略略拱手回礼,示意徐占彪稍安勿躁,然后便施施然走进了左宗棠的书房。

    “老亮这是在和哪一个生气呢?”曾国荃迈步进屋,看了看满地的碎瓷片,笑着说道。

    左宗棠这才注意到曾国荃进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sè。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书僮看到曾国荃进来,象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回过神来,飞快地洒扫起来,一会儿便将书房收拾得整洁一新。

    “沅浦来了,坐。”可能是被曾国荃那一句“老亮”叫得甚是舒心,左宗棠脸上的怒sè渐渐消散,而且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

    尽管左宗棠与曾国藩的关系一直很僵,但是他和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的关系却一直不错,与曾国藩断绝音信之后,左宗棠与曾国荃却联系不绝。可谓晚清官场一景。

    事实上,左宗棠与曾国荃xìng格很是相投,办事节拍也几乎一致。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命运也有共同之处。二人都是科举不中,靠着军功升迁的,是以彼此同病相怜。更加上曾国荃从戎之初得到过左宗棠的用心指点,对左宗棠的才能十分钦佩。同时曾国荃在资历功业上一直低左宗棠一等,对左宗棠的声威名望从不曾构成威胁,左宗棠一直从容地保持着居高临下之势。所以两个人关系一直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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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勾结

    而曾国荃和左宗棠之所以能够如此,其实也有曾国藩的功劳。<ww。ienG。com>wWW.. 访问下载TXT小说尽管曾国藩与左宗棠失和,却不想因自己而影响弟弟与左宗棠的关系,因此还曾特意给弟弟写信说:“左季高待弟极关切,弟即宜以真心相向,不可常怀智术以相迎距。凡人以伪来,我以诚往,久之则伪者亦共趋于诚矣。”曾国荃本来夹在兄长和朋友当中,不知如何是好,在知道了兄长的态度后,与左宗棠保持交往的同时,他也曾想方设法调和二人关系,可惜收效甚微。

    “沅浦的帐查得如何了?”左宗棠看着大咧咧坐在那里的曾国荃,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端给了他。

    “白忙了这几个月,呵呵。”曾国荃笑了起来,“只能以‘查无实据’回奏了。”

    听了曾国荃的回答,左宗棠心中大石落地,也笑了起来。

    “只要饷械充足,西征便无后顾之忧了。”左宗棠道,“而今马化龙已死,贼众失其酋首,正可一鼓而平之。”

    “功成之rì,切莫忘了故人之情。”曾国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左宗棠当然明白曾国荃话里的意思,这一次朝廷派曾国荃来查他左宗棠西征军费的支出情况,曾国荃帮他挡了一道,这个人情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曾国荃说出的“故人”,并不仅仅是指他自己,还有他的哥哥曾国藩。

    此次朝廷派左宗棠西征。曾、左二人也因此有了又一次交集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左宗棠十分看重这次带领大军建功立业的机会。平定太平天国,他一直都是曾国藩的配角。这次他却成了主角。虽然现在左宗棠也年事已高,须发已白,但却豪情万丈的决心在他这最后的一次人生大剧当中倾情出演。

    然而这次出征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难题,那就是筹饷。因为西北乃天下贫瘠之区,饷源不能指望当地,势必要“用东南之财赋,赡西北之甲兵”。西征之初,他就对朝廷声明,这次战争,“筹饷”重于指挥战斗。

    这样,曾国藩与左宗棠不可避免又要打起交道。因为同治九年,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其辖下的江苏便是左宗棠西征军重要的饷源地。事实上,虽然朝廷规定各省要按份额及时供给西征军军费,但只有少数与左宗棠个人关系较好的省份尽力供应,而那些与左宗棠个人关系一般的省份都没能做到如数按期,“各省拨解之数,有过半者,有不及一半者。惟湖南止解三分之一,河南拨解不及十分之一,广东、福建、四川欠解亦多”。所以当左宗棠听说曾国藩回任两江后,第一反应是担心曾国藩不实心实意支持他,破坏他成就大功:“我即与曾公不协,今彼总督两江,恐其隐扼我饷源,败我功也”。

    曾国藩回任之初,因为手续交割,第一批饷银到得稍慢了些。左宗棠以为这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在给吴桐云的信中愤愤地写道:“曾文正独非四十年旧交乎?而乃先专东征之饷,继发西征之饷。其视马谷山(即马新贻)之到任即解饷数月……大相径庭。文正尚且如此,何论其他。”

    然而不久他就发现他判断错了。其后,曾国藩份内的那份军饷就源源不断,稳定而可靠地输送而来,不但足额而且及时,“解饷至一百数十万两之多”。这让左宗棠大为意外。“其为西征军筹饷,始终不遗余力,士马实赖以饱腾”。

    除此之外,曾国藩又将最得意的部下刘松山交给左宗棠使用,刘松山的西征过程中屡立巨功,对左宗棠帮助极大。

    曾、左晚年这一次交集,算是稍微感动了一下左宗棠。在此之前,左宗棠是戴着“科举情结”和“瑜亮情结”这两副有sè眼镜,一直认为曾国藩是一个以术制人的伪君子,至此才有些想要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的意思。

    左宗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被曾国藩压了一头去,既然曾国藩做得如此漂亮,他左宗棠也要表现得更为潇洒。于是,在总结自己的西征之功时,他把大半功劳推让给了已经故去的曾国藩的老部下刘松山,并由此对曾国藩大加推许。在奏折中他还这样说:“臣尝私论曾国藩素称知人,晚得刘松山尤征卓识。刘松山由皖、豫转战各省,曾国藩尝足其军食以相待,解饷一百数十万两之多,俾其一心办贼,无忧缺乏,用能保垂危之秦,敝不支之晋,速

    卫畿甸,以步睹马,为天下先。即此次巨股荡平,平心而言,何尝非刘松山之力?臣以此服曾国藩知人之明,谋国之忠,实非臣所能及……合无仰恳天恩,将曾国藩之能任刘松山,其心重于以人事君,其效归于大裨时局,详明宣示,以为疆臣有用人之费者劝。”奏折中还“谦虚”地说自己十余年前就认识刘松山,却没有发现他的才干。

    场面上公开是这样讲,但私下里,左宗棠在写给儿子们的信中解释自己上这样一道奏折的动机时却这样说:“吾近来于涤公多所不满,独于赏识寿卿(刘松山字寿卿)一事,最征卓识,可谓有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此次捻匪荡平,寿卿实为功首,则又不能不归功于涤公之能以人事君也。私交虽有微嫌,于公谊实深敬服,故特奏请奖曾,以励疆吏。大丈夫光明磊落,chūn秋之义:‘笔则笔,削则削’;乌能以私嫌而害公谊,一概抹杀,类于蔽贤妒能之鄙夫哉!人之以我与曾有龃龉者,观此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

    左宗棠本以为这样一道奏折会显露他“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胸怀,“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却不想此奏一出,观者皆惊疑不已。官场中人都一时转不过弯子,闹不明白为什么左宗棠突然出现这样大的转变,于是一致公认左氏动机不纯,认为他故借扬曾以扬刘松山,扬刘松山也就是扬自己,扬自己则是为了贬低李鸿章。结果使得曾国藩也是这样推测。曾国藩随后在致郭嵩焘信中说:“左帅表刘寿卿,谬及鄙人,论者谓其伸秦师而抑淮勇,究不知其意云何也。”

    而曾国荃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在提醒他,不要再弄出一回这样的乌龙出来。

    “曾公大恩,没齿不忘。”左宗棠笑道,也不知道他这一句“曾公”是指的是曾氏兄弟当中的哪一个。

    此时在屋外,徐占彪、孔德洪和刚刚赶来的宋庆,听着屋内不时传来阵阵的大笑声,都有些莫明其妙,但尽管他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又不敢走,只能在那里无奈地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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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钧《使西rì记》:

    “初十rì,晴,辰刻过cháo州。自天津开船,数rì行四千六七百里。非轮船之神速,焉能如是?早饭罢,登眺舵楼,四望惊涛飞雪,泱漭际天。遥见渔舟十数,挂席出没洪波巨浪之间。计放大洋几三千里,至此始见有舟。”

    “十一rì,yīn。辰刻至香港。峰峦重叠如画图。入港,数十里楼屋参差,依山傍麓,较天津上海福州又别有景象也。午刻,驾小舟登岸一览。街衢整洁,市肆多华人。申正,开行。”

    “十二rì,晴,暖,rì正午,司船者三四人执千里镜窥rì影,云自开船,十时计行七百三十有五里。是晚,明月如昼,碧海不波,倚栏远眺,飘飘然有凌云之感。”

    “十三rì,暖。卯初即起,见海rì初出,气象万千。午正,舟人又窥rì影,鲲宇云自昨午至今,为时十二,计行一千二百有七里。距安南海口,仅一千一百八十里有奇。然自辰刻起,已见越南山岛绵亘于西面百里外矣。”

    “十四rì,晴。未刻入港口。曲折东北行,两岸灌树丛杂,青翠无际。阔不过三四里,狭处止数丈。入如江南芦荻洲,又疑入武陵桃花源。行一百八十里,酉刻始泊舟。岸左新造洋楼数十座,法国水师提督驻兵三千,起造埠头公所已三年矣。兵房极各项屋宇,粗有规模。闽广人居此间贸易者,闻有五六万人。土人用汉文,郡县名与华同。此地为嘉定省新平府平阳县辖,土名吧雅州。王居东京,距此半月程。国之为省者三十有三,幅员不广,约中土一二省地耳。数年前与法兰西构兵,弗胜。议十年岁币,每年银钱四十万,计四百万,始罢兵。嗣议割三省与之,收租税以当岁币。地无他产,唯产米。华人贩运者,络绎不绝。居民仅以单衣蔽体之半。男子蓄发挽髻,多无须。女子赤足,无簪珥。所见莫辨雄雌。民居茅屋,寝坐皆以木,不施茵褥,不须布帛。云冬chūn无雨,四月后则风雨大作,屋瓦皆飞。故虽王宫亦极卑也。产薏苡,每石值洋一元。槟榔、椰树,一望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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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食易服洪状元

    “十五rì早,在港粤人见船头龙旗,四方汇集,云贾此多年,久不见汉官威仪。闻使臣过境,求一见为快。旋登岸抚侨,法国水师提督亲迎,又领至中国城(华人居之,各货皆聚集如中土市廛,土人名为中国城云)游览,回舟约举所见闻者书之。是rì驻舟。”

    “十六rì,晴。寅刻开船,向正南行。午正,行三百里。飞鱼大者丈许,跃出水面以数百计,且有排列如队伍式,真奇观也。”

    “十七rì,晴,热甚。向正南行,午正,计行九百里。二仆病不能起,今晨身故。舟例,客死则坠石投海中,名为海葬。余查其遗物,有书及遗金十两。余嘱管事亲为收管,厚加抚恤,待归国时送还其亲族。”

    “十八rì,卯刻向西行,辰刻至新嘉坡,巳初泊舟。计行六百八十四里。英国领事来迎,遂登岸游历,英国炮台在其麓,扼险而设,殊为雄壮。午间,作客舍洋楼,颇宏整。饮茶小憩。晚归。查新嘉坡古名息力,与麻六甲旧皆番部,属暹罗,今则咸称为新嘉坡。归舟,有顶帽补服来谒者,言此间较本乡易于谋生,故近年中土人有十余万之多,不惮险远也。”

    “二十四rì,晴。午正行七百九十六里。申正泊舟锡兰。锡兰在南印度之东南,海中大岛也。嘉庆元年英人据有之。市肆楼宇之繁盛,皆泰西及中土人。是rì舟行,极稳。过此以往,自古未通中国,载籍不能考证。惟据鲲宇所赠各国所译地图,参酌考订。是rì,余仆六人得脚气症,不治身亡。盖行船者最忌此症,浮肿至腿,则无救矣。鲲宇闻之,嘱余小心在意,言食不厌jīng者最易得此病,船上水手官弁多食咖喱牛肉及粗麦面包,即防此也。余然之。劝诸仆亦食之,无有听者,余无可奈何。”

    “初三rì,晴。午正行九百二十一里。距亚丁八百余里,明午可泊舟也。卯初,过阿非利加三北界。rì甫出,南面有大山如列屏,映rì做赭sè,童然无草木,约长四五十里。是晚,月广于眉。连rì行西印度海(名小西洋),俾路支(古波斯地,即安息国)、阿剌伯(即汉书条支国)均在其北。”

    “初四rì,晴,午初至亚丁。山在右面,亘数十里,若口门然,舟泊其中。山形突兀,怪石嶙峋,数十里皆不毛,内有火山数处,岸上有屋百十余所,皆英国兵房,屯煤以为海舶之用。自锡兰至此六千四百余里,非有此埠头,则煤与水不能继。故英人设兵于此,东西往来,必由之路,以供困乏,制甚善也。惟地无所产,需用牛羊、食物、煤炭皆自他处运来。是夜亥末开船。”

    “初七rì,过苏伊士运河,至地中海。舟中多人热病,余仆又有十人身故,六人为脚气症,四人为坏血症,皆以不食船食故也。余甚悔从者之众。劝食船食,仍有不听者。入夜,闻嘈杂声,余惊起观之,乃余仆三人窃食水手所贮之米粉干,余甚怒,杖责之。命皆食船食,此后病者渐少。”

    1871年12月16rì,正午,地中海。

    “威远”舰威风凛凛的大鼻子撞角艏在海上犁出两道碧浪,船上高高耸立的主桅上悬挂的红底金龙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在机舱内两台蒸汽机的驱动之下的“威远”舰在海面上高速疾驰,远望上去宛如滑行在海面上一般。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林义哲正坐在桌边远眺,洪钧远远的走了过来。

    “陶士兄今rì的装束……”,林义哲面带玩味之sè的看着洪钧,他斟酌了下词语,最后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而只是代之以微笑。

    坐在他对面的洪钧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位平rì里总是一身拾掇得整整齐齐的长衫,偶尔还会带顶瓜皮小帽的状元公今天竟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身西洋装束。下身是黑sè长裤、上身则穿了件白衬衫和黑sè马夹。看上去和林义哲印象中的那个洪钧几乎是判若两人。

    不穿洋衣,不食洋食,这些洪钧当年给自己定下的规矩,现在已经在林义哲的“强力洗脑”作用下,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洋人的衣服,我看着倒也不坏,特命裁缝给做了几身。”洪钧笑道,“鲲宇看着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林义哲笑道,“我原来还怕裁缝为洋食事不肯为陶士兄缝补衣服呢,想不到今儿个竟然肯给陶士兄做洋衣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不吃洋食,难道想病死抛尸大海不成?”洪

    钧一瞪眼睛,说道。

    “所谓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此一时彼一时,人命关天,冥顽不灵的,都是死的快的。”

    “呵呵,陶士兄说的好。”

    “昨晚用膳时。我看你的脸sè好象有些不对,所以今早起来就去你的舱室探望,不过……没见到人……”洪钧微笑道:“就只好顺着甲板一路找过来了,不过还好不虚此行。”

    “多谢陶士兄挂怀。”林义哲回答道,看上去颇有些感动。

    “出洋远行,乃是大事,自家的健康自然是顶顶要紧的。至于”洪钧继续道,“事急从权,圣人也是要讲求变通的。”

    “正是。”

    “酒来了。”洪钧站起身来。从一位手上接过托盘,将里面的朗姆酒递了一杯给林义哲,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杯。

    洪钧先是端起高脚酒杯向林义哲一举,说道:“鲲宇,来!我敬你!”

    “惟愿我华夏能自醒自强,如此,你我便不枉此一番劳顿。”

    林义哲没在多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和洪钧又对饮了一杯。

    “我这些时rì一直在想一件事……”,洪钧本就不胜酒力,半杯朗姆酒下肚,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明:“鲲宇觉得,这未来的十数年内,对我大清戕害最大者,是为何者?”

    “陶士兄说笑了。”林义哲轻轻转动了下手中地高脚酒杯。抬头向洪钧笑道:“我中国心腹之患在何处。想必你陶士兄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作此抛砖引玉地劳什子玩意?”

    洪钧闻言不由得一怔,但旋即便大笑出声:“瞒不了你!”他手指着林义哲笑道,“当真是瞒不了你啊。”

    “不瞒鲲宇……”洪钧开门见山的道,“这些天来,为兄比较我大清兴洋务和泰西诸国的情势,所得结论。与鲲宇之前所说的一般无二。”

    “须知我大清与泰西诸国之差距,非在这枪械武力……”洪钧的目光中满是敬意,“而是……”

    “陶士兄慎言,可惜你我均不在其位,这许多是,我等最多也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听到林义哲的沮丧之语,洪钧却并不显得失落,“鲲宇,若有些在其位而可作的事,你是否敢作?”

    “那陶士兄地意思是?”,林义哲的身子微微前倾,双目直视着洪钧的脸,“小弟此行除了为两宫交涉索宝之外,还有些其他事情可以做?”

    “正是!”洪钧神情郑重地答道。

    尽管将长衫换作了洋装,但洪钧浑身上下却依然透出那种长期浸yín于典籍后所积累的浓厚书卷气,不过,当rì初见林义哲时曾笼罩在他身上的,似国内那些儒生一般的迂腐味道却已消失无踪。

    “而且此事……”洪钧扫了眼四周,见无人过来,便压低了声音道:“非鲲宇所不能为也!”

    “哦?”林义哲闻言却往后一靠,他将头侧向一边,望着船侧海面上不时跃起的海豚,问道:“这世上还有此等非吾不可之事?”

    “确有此等事。”洪钧颇为笃定的继续道:“而且,即便是鲲宇,怕也是要再等上几年才能大兴此事。”

    听洪钧如此作答,林义哲也不由得一哂,随即淡淡地问道:“愿闻其详!”

    洪钧的脸sè却是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略沉吟了片刻,方才对着林义哲道:“促进西学,大兴变法!”

    林义哲意识到自己的“洗脑”似乎有些过了,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用手不住抚摸着茶几上的酒杯,过了良久才端杯一啜,随后便将酒杯往回一放。这才开口道:“陶士兄适才所言,弟不甚明白。”

    “这变法乃是大事,更是难事!”林义哲一下子变得神情庄重,也不知是在对洪钧说,还是呐呐自语:“自秦政变而败亡,后世人君遂以守法为心传。自商鞅、王安石变法而诛绝,后世人臣遂以守法取容悦。今各国一变再变而蒸蒸rì上,独中土以守法为兢兢,即败亡灭绝而不悔……”他略咬了下嘴唇,继续道:“易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以今rì大清之情势,显然已是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了……只是,弟却从不敢想去作这主持变法之人……因为,你我现在毕竟不在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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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爱国”名义下的暴行,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心理咨询师林义哲却挺身而出,从“爱国群众”的手中救下了警花赵悦彤。自己也因撞死数人而遭到死刑的判决。 死刑执行中的一点小意外使他的灵魂飘到了1867年,借一具濒死的躯壳得以重生晚清。 虽然命运把拥有变成了失去,但重新猛醒的双眼,带着希望! 今天还有重生的躯壳,去挑战未知命运,风雨中勇往直前! 华夏大国的历史,由我来重新书写!龙兴华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兴华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兴华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