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巧计驱胡
胡雪岩此时已然站立不住,一只手也跟着哆嗦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罗翠环说道:“快快有请。”
此时,面对着胡宅门口愤激的人群,刚刚下了轿的沈葆桢朗声说道:“乡亲们!暂且请回!此事我必当给榕城的百姓一个交待!大伙儿请回吧!”
在沈葆桢的一番好言劝说下,人群渐渐的散去,林义哲看到堆在院墙边的大捆大捆的柴禾和满地的碎石瓦块,不由得在心里窃笑不已。
他之前便预料到,自己将胡府恶仆的劣行捅出去之后,定会有人上门找胡雪岩的麻烦,只是他没有想到,规模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看样子这位“红顶巨商”平rì里得罪的人也不少啊!
要不是沈葆桢及时赶到,胡雪岩今天的麻烦真的就大了。
人群退去之后,胡府门房千恩万谢的迎出门来,随即敞开大门,请沈葆桢周开锡林义哲等一行人入府。
进到院内,林义哲便四下打量了起来。
和院墙外的朴素无华不同,院内,则是别有一番气象。
无论厅堂还是厢房,全都是雕梁画栋,各处陈设,处处透着奢靡的气息。
林义哲无心去看胡雪岩的摆阔,他的目光,则专注于可能关押徐燕儿的地方。
沈葆桢没有象他那样的东瞧西望,看到胡雪岩满脸笑容急匆匆的迎了出来给他行礼,他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和周开锡一道径直向客厅走去。
一行人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胡府仆人敬上香茗,胡雪岩正要解释,沈葆桢却没容他说话,而是直接将马胜侯的口供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推到了胡雪岩的面前。
胡雪岩拿起口供来只扫了一眼,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这个人是你府上的吗?”沈葆桢等到胡雪岩看完,不动声sè的问道。
“这……是。”胡雪岩用不大的声音回答道。
“他这上面招供的,可句句是实?”沈葆桢紧盯着胡雪岩,目光一时间变得凌厉无匹,胡雪岩如芒刺在背,险些坐不稳椅子,便要跪倒。
“大人!……这个……卑职冤枉!”胡雪岩带着哭音道,“那老丈因多年前一些琐事,总在外边诋毁于我,下人气不过,是以做出此等事来……”
“你是说,这事非你主使?”沈葆桢沉声问道。
“绝无此事!”胡雪岩狠下心来,为了让沈葆桢相信自己,竟然发起了毒誓,“卑职若敢诓骗大人,rì后让人千刀万剐!”
“那么说,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给你出气了?”沈葆桢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来,轻轻抿了一口。
“这……大人有所不知,此人……患有疯病,神智异于常人,为家人所弃,我念其身世可怜,又跟随我多rì,是以一直养在府中,让他做一些杂事,想是那rì此人听了我说过那老丈之事,便动了……动了这个害人的心思……”
听到胡雪岩急中生智,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林义哲心中好笑之余,也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口才和胆子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雪岩为了保命,竟然豁出去死不认帐了。
沈葆桢听完了胡雪岩的辩解,神sè未见缓和,他紧盯着胡雪岩的眼睛,胡雪岩不敢和他对视,微微的低着头,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的目光。
“那徐姓老丈要告你纵仆行凶,你yù如何?”沈葆桢又问道。
“此事都怪卑职管束下人不严,致生事端,若苦主坚yù告官,说我纵仆行凶,我也无话可说,但要是说是我胡某人主使,有意要害他xìng命,这个罪名却是胡某万万当不起的。”胡雪岩急忙说道,“我愿听凭官府详查,任意搜检,苦主若要赔偿,我都绝无二话。”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甚么,你自己好自为之。”沈葆桢沉声道,“你在船政的差事,这两天便交卸给周大人吧,免得外面物议汹汹,误了大事。”
听到沈葆桢说要自己交卸了船政采办的差事,胡雪岩心头剧震,他听出来沈葆桢话里的决绝之意,但仍然忍不住想要保住自己的职位。
毕竟,船政采办那可是大大的肥缺啊!
“这个……大人,自任船政采办以来,卑职并无失职之处啊……”
“你出了这样的事儿,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开锡冷冷地说道。
“下人疯病发作,冒然行凶,我事前一无所知,也就是管束不严……”
没等胡雪岩把话说完,周开锡便打断了他。
“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的好。”周开锡冷笑道,“今rì我与沈大人暂且信了你,可若是吴棠等人在这里,会信你么?”
胡雪岩猛地哆嗦了一下,抬头望着周开锡,碰上周开锡如炬的目光,又禁不住低下头来。
的确如同周开锡所说,如果现在仍然是吴棠在闽浙总督任上,这一次的事,便足以让他完蛋了。
“无论如何,你管束不严,纵仆行凶,这一条罪名是逃不掉的。”沈葆桢神sè稍缓,说道,“船政初创之始,为前所未有之事业,你又身负采办要职,本就易为人所嫉。此事已然传将出去,众口铄金之下,对船政声名为害甚大。要你去职,亦为不得已之举。”
“只因此等微末之事,便要我去职,左公知道,怕也是不会答应的吧。”胡雪岩有些急了,便干脆将自己的大靠山左宗棠抬了出来。
“左公那里,我自会禀明。”沈葆桢的眼中闪过一丝怒sè,“我想左公还不至于因私废公,误了国家大事。”
“我会修书一封,向左公说明详情。”周开锡沉声道,“事关船政今后大计,左公是会秉公而断的。”
胡雪岩好似霜打了一般垂下头来,不再言语了。
看到胡雪岩垂头丧气的样子,林义哲心中暗感痛快,之前遭胡雪岩烈酒暗害险些醉死的仇总算是报了一小半。
离开胡府回到家中之后,沈葆桢便让林义哲请来徐润,将在胡府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多谢大人为老朽作主,使老朽冤屈得伸。”徐润谢道。
“虽有恶仆口供,但胡某称此人为疯子,坚称非他本人主使,其同伙未归案之前,恐尚难了结。胡某又称愿赔偿老先生寻医诊疗之费白银一千两,我已替老先生取了来。”
沈葆桢说着,从衣袖内取出一张“阜康钱庄”的银票,交到了徐润手中,“老先生且收下,好好将养身体。”
徐润谢过沈葆桢,将银票双手接过。
沈葆桢看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形佝偻面容憔悴的老人,心下恻然,又问道:“老先生今后可有打算?”
“老朽现今已无处可去,”徐润答道,“如林公子不嫌弃,老朽愿留在公子身边当个师爷,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聊报救命之恩。”
听到徐润的回答,沈葆桢面露讶异之sè,他转头看了看林义哲,林义哲也显得很是惊讶。
“既然老先生无处可去,身上又有伤,先留在鲲宇处栖身也好。”沈葆桢想了想,点了点头,“听得出来,老先生学问极好,鲲宇正好可就近请教。”
“老朽多谢沈大人。”徐润再拜道。林义哲赶紧上前扶起了老人,看到老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隐含着的期盼之意,林义哲的心里不觉又沉甸甸的。
他知道,驱走胡雪岩离开船政,才仅仅是第一步。
而这一步迈出之后,他未来将要迎来更多的风暴!
入夜,胡府,内宅。
“老爷莫要生气,其实离开了船政这个是非之地,未尝不是好事情。”
罗翠环看到自沈葆桢和周开锡走后胡雪岩一直郁郁不乐,便柔声宽慰起他来。
“噢?这话怎么说?”胡雪岩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自老爷接手了这船政采办的差事,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的,少有清闲的时候,看着象是肥差,实际毛利并没有太多,却要担着天大的干系,何苦来呢。”罗翠环说道。
听了罗翠环的话,胡雪岩恍然大悟,不由得连连点头。
“船政开办了这么久,都是只进不出,如同那吃钱的貔貅一般,还不知哪rì是个头呢。”罗翠环撇了撇嘴,接着说道,“蒸汽轮船就是造出来,现在也不是闹长毛那会儿,不用剿匪,也不知能作何用处。这也就是左大人给安排的差事,不得不办就是了,我要是老爷,等不到他沈大人上门撵我,自己就把这破差事给辞了。”
“你能!你能!”胡雪岩笑着起身,抱住了罗翠环,罗翠环咯咯媚笑着,倒在了他的怀里。
“不过,让人这么撵着走了,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胡雪岩想起了沈葆桢和周开锡给自己看的脸sè,还是气恨难消,“沈葆桢胳膊肘儿往外拐,相信徐老儿的一面之词,肯定是受了姓林的那小子撺掇;可周开锡这个小人,都是给左公办事,他竟然对我落井下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爷这一次能全身而退,何愁来rì报不了这仇?”罗翠环笑着用手捧起了胡雪岩那略带扭曲的脸,娇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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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床第间的新发明
罗翠环的话让胡雪岩登时想起了死去的徐燕儿,不由得又有些紧张。他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象是害怕徐燕儿死去的冤魂找上门来。
“沈周二位还都好办,难对付的是姓林的小子。”罗翠环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弄的那么多对策都没用上,不甘心的说道,“这一次咱们准备了那么多,防着他撺掇沈大人查徐燕儿的事,但却没想到他对此一点儿没提。他知道老爷生意上的对头多,竟然利用民情玩了这么一手,端的是聪明的紧……”
“是啊!我以前确实是小看了这姓林的小子,想不到是个厉害角sè。以后要对付他,得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才行。”胡雪岩恨声道,“这一次算老爷我认栽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便宜了……”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胡雪岩和罗翠环相拥坐在一起,顿时一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显得异常尴尬。
“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我看你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胡雪岩放开怀中的罗翠环,有些恼火地怒斥了管家一句。
“老爷……那个……”管家让他这一训,显得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罗翠环注意到管家的手里捧着一个用红绸包着的东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着起身问道:“东西做成了?”
“成了,四太太,那边着人刚刚送过来的。”管家哈着腰,如临大赦般的赔着笑答道。
胡雪岩听了管家的回答不由得愣住了,他看到罗翠环上前接过红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包着的一件洁白光莹的小小仕女瓷像。
和这个时代众多的瓷塑仕女像不同的是,这是一件没穿衣服的仕女像!
“这是……”看到这尊栩栩如生的无衣仕女像正冲着自己凝睇微笑,胡雪岩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
“一rì夫妻百rì恩,算是给老爷留个念想儿吧!”罗翠环笑吟吟地将瓷像塞到了胡雪岩的手中。
胡雪岩用手抚摸着瓷像,瓷像胎质如玉般凝滑,感觉仿佛又触到了徐燕儿的肌肤一般。
“果然是上等极品,有鬼斧神工之妙。”胡雪岩不由得赞叹起来。
“老爷如此喜欢,今晚不妨就搂着它睡吧。”看到胡雪岩爱不释手的样子,罗翠环象是有些嫉妒般的说道。
“东西再好,也是死物,哪比得我的解语花翠环呢?……”胡雪岩似乎忘了管家也在,又伸出手抱住了罗翠环,罗翠环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腰眼,他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哦,对了,那个柜子,今儿个晚上,就送到钱庄处吧。”
“是,老爷。”管家躬身答应着,但却并没有立即退下。
罗翠环知道管家为什么没有马上走,她又捏了捏胡雪岩的手,胡雪岩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过来,他干咳了一声,说道:“你最近的事儿办得还算得力,我先前说过的话,也得算数,夫人房里的小红,就赏给你了。以后好好用心办事。”
“谢老爷!谢老爷!”管家大喜过望,跪下叩头,千恩万谢道,“老爷但凡有什么吩咐,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管家抬头不经意的和罗翠环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想顺口说些感谢罗四姨太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不自觉的咽了下来。
“下去吧。”罗翠环微微点头,表示她明白管家的心意,管家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躬身向二人行礼,然后快步退出。
屋内只剩下了胡雪岩和罗翠环二人,胡雪岩将小瓷人放到了桌上的烛台边,使劲一把将罗翠环拥到了怀中,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襟,一番摸索之后,胡雪岩觉得椅子上不得尽兴,便一把将罗翠环横抱起来。只是因为有些上了年纪,体力不济,才走了几步,便已然气喘吁吁。他快步冲到床边,手擎受不住,不自觉一松,罗翠环便重重的摔在了架子床上,罗翠环“哎哟”一声媚叫,架子床也不由得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摇晃声。
胡雪岩飞快地脱着衣服,将衣服随手扔到了地板上,然后便如饿狼扑食般地跳到了床上,扑到了罗翠环的身上。
伴随着架子床的不住摇晃,昏暗的烛光映衬出帷帐下一对颠鸾倒凤的男女的身影,而随着烛光的不断摇动,桌面上的仕女瓷像的双眼刚好望着架子床的方向,那俏丽的面容似乎显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和胡雪岩大祸得平后的疯狂泄yù不同,此时此刻,同样是在床上,林义哲却在进行着一项足以改变历史的发明。
“这里衣婉儿穿着感觉如何?”
卧房的架子床内,林义哲一边欣赏着穿着自己设计裁剪的“新款内衣”的陈婉,一边问道。
“好是好,只是显得太过香艳了些……”陈婉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丈夫设计的红sè里衣,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穿上这件羞人答答的衣服之后,会显得这么美。
“其实还是婉儿生的美。”林义哲笑着搂过小娇妻,轻抚着她的小腹,强压住心头的yù火,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没办法,自从小娇妻怀孕之后,他“夜夜**”的rì子便结束了。为了打发长夜无聊的时光,他鬼使神差的竟然在小娇妻身上开始了他当年做一个内衣设计师的“伟大梦想”。
陈婉现在穿着的这件结合了清代传统的肚兜和现代胸罩优点的内衣,便是出自林义哲的创意。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林义哲知道,如果有人问第一眼关注女人身体的哪个部位,很多人会说是脸,说是胸,说是臀,说是腿,但就是很少有人一开始就去注意女人的颈、肩、背。其实,这些才是最不可忽视的部位。人们常说,有的女人耐看,乍看没什么,愈看愈美丽;有的女人不耐看,初见惊艳,看久了就生厌。颈、肩、背就是那种耐看的部位,这些部位既不抢眼,也不惊心,在xìng感上属于“内涵暧昧”的角sè:含蓄、沉静、回味浓郁。而肚兜则将这些耐看的部位装点得风情别具,一根细线牵住颈部,两条丝带束住细腰,小小的肚兜,让年轻女孩把美好的青chūn展现无遗,特别是洁白的颈、肩、背让人好生羡慕。肚兜的风情让人感觉回味悠长,这样简单的东西,一下子就把女xìng的柔美,xìng感等等各种特质以一种合适的方式展示出来,独具风味,尽显东方女xìng的典雅与神秘。
肚兜虽美,但不足之处也非常明显,即不能起到承托胸部的作用,维护曲线的保护作用也不明显。而林义哲根据自己的研究,将现代胸罩和中国传统的肚兜结合了起来,设计出了一款别具一格的“林氏内衣”。
在他原来的那个时代,他的设计一直停留在了电脑的绘图板上。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穿越时空之后,竟然有机会将自己的设计变成了现实。
当然,多亏了有陈婉和她手下如彩玥等一队心灵手巧女红jīng绝的丫鬟们,这件作品才能够这么快顺利出世。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如果不会做女红或是女红手艺差的话,是会让人笑话的。
林义哲看着穿上自己设计的里衣显得娇艳无匹的陈婉,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知道,胸罩真正的风行世界成为女人身体的必需品还要等到二十世纪初!
自己能不能现在就让东西方两个世界的女人的胸部,从保守的衣饰当中提前释放出来?
因为现在,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妇女衣饰方面的束缚,都是一样的。
比如西方,一直以来,用钢骨与鲸须制作的紧身内衣所造就的细腰被认为是可以与中国的小脚相提并论的残害妇女的畸形美。
紧身内衣最早是贵族的专利,用来形成一个漏斗状的上身,实现丰胸蜂腰肥臀,通过坚硬的钢托把胸部托起,把腰部箍紧,将腰部的肉挤到腹部或者是胸部。这在早期的上流社会看来,除了形成一个优雅的姿态以外,还说明穿着者具有“内敛、高尚”的气度。贵族的流行很快影响到社会各阶层,紧身内衣造就的小腰据说可以达到15、16英寸左右,紧身内衣造成了肋骨的移位断裂和内脏的移位,以及呼吸困难等症状,已经束缚了西方的女人们四百多年。
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的衣饰向来跟整个社会的审美取向有关。而在男权社会,审美取向毫无疑问是由男xìng来决定的。当时东西方一致崇尚的女xìng是“严谨、温顺、弱不禁风”的,而紧身内衣束缚了女人们的运动和姿态,让她们呼吸困难,宛如弱柳,娇喘吁吁,即为此故。
而自己能不能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将东西方世界的女xìng从美丽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这可是又一种别样的改变历史的方法啊!而且自己有可能从中得到难以想象的金钱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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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罪证
熟知历史的林义哲清楚地记得,第一位获得胸罩专利和成批量缝制胸罩的人申请到专利权时,生产了几百个胸罩,但是因不擅营销而无人问津。后来拥有专利者把这项专利卖给了一家生产紧身衣的公司,仅得到了15000美元现金。而后来有人为其专门算过经济账,光这项专利就损失了1500万美元!
要是自己注册了专利,然后好好经营一番的话,那可是财源滚滚啊!
“鲲宇又在想什么?”陈婉看到林义哲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出神,含羞带笑地推了他一下,问道。
“这衣服婉儿穿着如此好看,我都看不够。”林义哲笑着说道。
“这类衣服,只要是纤细些的女子,穿着都会好看。”陈婉说道,“赶明儿我叫彩玥来,照着样式,也做一件,她穿了也定当好看。”
“对了,我记得婉儿说过,婶娘可是美貌的洋女子。那么婉儿觉得,婶娘会不会喜欢这类衣服?”林义哲蓦然想起陈婉之前提到的那位和陈家联姻的罗特希尔德家族的奇女子,立刻问道。
“婶娘的腰肢儿本就极美,肌肤又白嫩,这衣服婶娘要是穿了,铁定要把小叔叔迷死。”陈婉捂着嘴笑了起来,使劲地点着头,“婶娘不消说,一定喜欢,婉儿得给婶娘也做一件送去。”
“婉儿不妨和彩玥多做几件,会有大用处的。”林义哲的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正好那胡光墉的宅子姑父给了咱们,到时婉儿专辟一室,和彩玥琢磨多裁些新样儿出来。”陈婉开心地说道。
白天的时候,沈葆桢已经告诉林义哲,准备把原来胡雪岩住的原属船政的宅子给他们小夫妻俩住,毕竟他们小两口也已经等于dú lì门户了。
“胡光墉要是知道他修的宅子归了咱们,非气死不可。”林义哲想象着胡雪岩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表情,心里也是感到分外的痛快。
但想到发生在这所宅子里的事,林义哲的眉头又不自觉的掠过一丝yīn影。
几天后,胡雪岩和周开锡交卸完毕,便自动搬出了原来船政分配给他的宅院,先移居到了“阜康钱庄”中。而就在这一天,林义哲早早的便和徐润一道来到了这所大宅子当中。
此时宅院之中已然是人去屋空,院内原有的各种陈设也都搬得jīng光,看到后院花园翻倒的石桌和石鼓,林义哲在心里暗暗冷笑不已。
现在的胡雪岩,也只有在这块儿找找自己的麻烦了。
此时林义哲无心去计较这些小事,他带着徐润径直向后院走去。
“那一rì随沈大人来此,就觉得此处有些古怪,如果我猜的不错,此处当是他侮辱良家女子的秘密所在。”林义哲指着一座小屋,对徐润说道,“当rì未能进入,今rì此宅已经腾出来了,是以一早便邀先生过来看看。”
徐润听了林义哲的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他看着小屋紧闭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前,伸出双手,推开了门,进了屋子。
此时屋内已然变得空空荡荡,所有的家具和陈设都已经不见。
徐润怔怔地站在那里,四下望去,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得怅然若失,流下泪来。
“我适才劝先生不要来,就是怕先生触景生情。”林义哲在徐润身后说道,“先生身子还未完全复原,切莫过于悲伤。”
“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徐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嘶声道。
“我仔细观察过胡宅,胡某据称有十三房妾室,但这院子里却共有十四处庭院,而多出的这一处,最为隐秘,外围又有专人把守,禁止出入。”林义哲想要让徐润从悲伤中转移出来,便和他说起了自己的分析结果,“事有反常必为妖,所以,若是我猜的不错,胡某的罪恶勾当,便是在此处做的。”
“可惜罪证已然被他全部消灭了。”徐润叹息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总还是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林义哲说着,掏出一个放大镜,借着门外shè进来的阳光,蹲在地板上仔细搜寻起来。
徐润有些惊讶地看着林义哲,他实在是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过了好一会儿,林义哲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先生请过来,看这里。”林义哲说道。
徐润快步来到林义哲身边蹲下,林义哲将手中的放大镜递给了徐润,指着木质地板上的一片略带乌sè的污迹说道:“这便是血浸过的痕迹,虽然经过反复刷洗,血迹已然被冲掉,但因当时血流过猛,血已经渗入木板纹理之内,无法彻底消除,才会有此等痕迹。”
徐润死死地盯着放大镜,眼中虽然没有再流泪,但他的手却一直在抖。
“我一会儿便叫人将这块地板取下留存,将来总会用得着的。”
林义哲轻轻握住老人拿放大镜的手,将放大镜取下,扶起了老人,“先生切莫哀伤,留此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林义哲又劝道。
徐润强忍悲伤,握了握林义哲的手,点了点头。
林义哲和徐润起身来到门前,门外的一轮晴rì渐渐高升,将这一老一少二人的身影沐浴在一片金辉之中。
※※※※※※※※※※※※※※※※※※※※※
官道上,一队长长的马车组成的车队正蜿蜒向前,一辆马车上,胡雪岩向窗外望去,看着金辉之中的福州城和远处的碧海蓝天,心中犹自忿忿不已。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林家竖子!我胡光墉不报此辱,誓不为人!”
在徐润以“纵仆行凶”将胡雪岩告官后,官府受理了此案,行凶之恶仆马胜侯已经被官府收押,官府搜捕其同伙未得,便将马胜侯定了死罪,报刑部备秋后斩决。并判胡雪岩赔偿徐润诊伤费用白银一千两。消息传出后,胡雪岩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子再在福州城呆下去了,但他也不想去西北投奔左宗棠,因而最后决定还是回杭州老家。
昨rì他已命人将自己的书信送往左宗棠行辕,虽然知道书信往返耗费时rì,很可能等到书信到了左宗棠手中,事情已然无法挽回,但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船政衙署内,沈葆桢正在伏案写着奏章,向朝廷汇报船政的进展,在奏章中,他吸取了上次江岸垮塌事件时的教训,并未过多提及胡雪岩因纵仆行凶激起民愤而去职一事。
“……以造船之枢纽,不在运凿挥椎,而在画图定式。中国匠人多目不知书,且各事其事,恐他rì船成,未必能悉全船之骋,故特开画馆二处,择聪慧少年通绘事者教之,一学船图,一学机器,图庶久久贯通,不至逐末遗本,又以船台船身所需铁叶钉镮甚伙,万难待铁厂之成,不得不先辟两区俾随时打造,于是有小铁厂之设,chūn闲多雨,恐停工废rì,不得不先事图维,于是有附近船台搭板棚之举,捣和石灰,锤凿石版,恐其散漫无稽,致滋偷惰,于是有附近外国栈房搭板棚之举,此随时相机酌量办理之情形也,臣维轮船之制虽属奇,而详察洋匠所造,累黍皆依准绳,苟竭中国之聪明,谅不难于取法。惟是工烦费重,厥有数难,海滨土狭水宽,列数千万斤之机器于一隅,已不胜为患,若机器一动,雷驰霆击,尤虞内重外轻,必周围累巨石为堤,方臻巩固,而各厂急需之石,招匠广采,方rì不给,石堤所需,更难计数,不得不俟诸chūn末夏初,今chūn正月,风怒cháo激,不时冲啮,所幸厂址已换,有巨山为之阻挡,厂区无虞,然台风牵倒下游民房,声震如雷,民多受害。为保万全,不得不预先护以巨桩,然一劳永逸,则石堤终非可缓之图。”
“目前石匠居奇,冀徼高价,纵之则玩,急之则逃,不得不略示羁縻,为招徕地步,此需石之难也;铁厂初基,取材最巨,尚有柁厂模厂缆厂等十余处,梁栋大必数围,近水之区,万难中选,深岩邃谷,辇致一枝,费既不赀,动淹旬月,取之立竭,而待之甚殷,此需木之难也……要工所系,臣不敢浪费以糜帑金,亦可敢惜费以误大局,不敢作威以失众望,亦何敢姑息以媚俗情,所幸我皇上至诚格天,自去年冬月以来,雨少晴多,既无损于农田,而趋事赴功,得以rì新月异。……臣事事务求jīng详,绝不徇庇其下,如监工贝锦达办事迟缓,匠首布爱德负气陵人,福建补用道胡光墉御下不严致生民愤,皆立与驱斥罢退,所以中外工匠,咸恪遵约束,尽心教导,不致滋生事端,在事员绅,仰体宵旰之勤,沐雨栉风,昕宵匪闲,天心若此,人心若此,庶几可望有成,谨将造船兴工rì期并一切情形,由驿四百里具奏……”
为了防止象上回那样的出现“授人以柄”的事,沈葆桢写好了奏折之后,还是请林普晴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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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佳人如玉
“老爷这次折子里说的很是得当。”林普晴看后道,“胡光墉纵仆行凶一事,不必多提,自有人替他回护,老爷只是奏与中枢知道罢了,如今胡光墉已然和船政无关,纵有人参劾他,也怪不到船政头上。”
“是啊!为了船政,必须如此。”沈葆桢叹道,“只是左公那里,又好大大的不高兴了。”
“留着胡光墉在此,惹得朝中弹章纷纷如雪片般,他左季高只怕更高兴不起来。到时候船政也给毁了。”林普晴不以为然道。
“也是。”沈葆桢自嘲地一笑,“反正左右都不会高兴,倒不如以保住船政为上。”
“所以事已至此,老爷也莫要再纠结于此了。”林普晴道,“还是多想想船政的事要紧,别等着他胡光墉一走,再出岔子。”
“嗯,绶珊已然接手,筱涛和哲儿也在帮他顶着,应该不会有事。”沈葆桢叹道,“倒是粥厂那里,我着实放心不下……”
由于今年气候不比往年,台风灾害频发,沿海很多民众受灾,沈葆桢见状忧心如焚,在全力协助马新贻英桂等人救灾的同时,还自己掏钱办了粥厂,赈济灾民。
“老爷放心吧!这里我帮老爷照应着,老爷不必多虑。”林普晴安慰沈葆桢道。
这一rì清晨,林普晴便早早的起身,准备前往粥厂赈济灾民。
“婉儿身子行动不便,今儿个就别去了吧。”看到已经大着肚子的陈婉一早便过来等着要和自己一起去粥厂,林普晴心疼地劝道。
“鲲宇说婉儿多出去走动走动,对胎儿有好处。”陈婉小女儿般挽住了林普晴的胳膊,柔声道,“也正好和姑妈一道有个照应嘛。”
“鲲宇这孩子,也不知都是听哪个法兰西大夫说的这些个歪理儿。”林普晴无奈地点了点头,“走走也好,呆一会儿就回来,免得为人碰撞,出了意外。”
“嗯。”陈婉使劲点了点头。看着原本娇小玲珑的陈婉现在竟然让林义哲弄成了这个样子,林普晴心中不免生出“拳母锥儿”之感。
林普晴和陈婉一行人来到粥厂,此时粥厂已经开始施粥,灾民们纷纷拥挤上前,粥厂工人们大声吆喝着,一面尽量的维持着秩序,用大木勺将大锅里已然煮好的厚实的粥舀到灾民手中的碗里。
林普晴来到一个大锅前,查看粥煮的情况,粥厂管事见到林普晴到来,赶紧跑了过来。
“夫人请看,今儿的粥煮的厚实。”管事笑着将一根筷子插到了大锅内的粥中,说道。
“如此甚好。”林普晴看到筷子赫然立在粥中不倒,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普晴四下望去,看到灾民们领粥的秩序虽然显得有些乱,但争抢得并不是太厉害,领到粥的人或蹲或坐,都在那里香甜的喝着。林普晴和陈婉的目光主要关注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身上,因为小孩子毕竟体弱,是抢不过大人的。
“小孩子都在那边,专设一灶领粥,以防大人争抢。”管事的象是明白林普晴和陈婉的心思,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粥棚说道,“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普晴点了点头,和陈婉等人向专给小孩子分粥的粥棚走去。
林普晴一行人一进粥棚,正在等着领粥的孩子们便呼拉一下子围了上来,伸出了手,陈婉和彩玥早有准备,将带来的米饼取出来一个个的分给了孩子们。
“别抢别抢!大伙儿都有份儿!”彩玥一边分着米饼,一边阻止着孩子们的争抢。
林普晴观看着米饼的分发情况,尽量让所有的孩子都领到米饼,这时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正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出神。
林普晴好奇地看着女孩儿,因为这个女孩儿,她已经注意好久了。
这是一个约六、七岁大的女孩儿,细瘦的个子,衣服破旧,她从来不象其他的领粥的孩子那样,看到分粥和别的食品的人来时便蜂拥而上伸手争抢,总是静静的呆在一旁,等到没有人争抢了,再去领自己的一份。
而当她看到有些幼小的孩子没有抢到时,便会将自己已经领到的食物分给他们。
女孩儿似乎觉察出了有人在盯着她看,她转过头来,刚好和林普晴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也许是女孩儿那双晶亮的眸子如同一泓秋水般清澈吸引了她,林普晴分开众人,来到了女孩儿的身边。
“好孩子,你的爹娘呢?”林普晴在女孩儿的身边蹲下,轻轻拉住了她的小手,问道。
“回夫人,我爹死了。”女孩儿轻声回答道,“我娘……我……不知道我娘是谁……”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儿?”林普晴心下恻然,又问道。
“我叫李思竹,静夜思的思,松竹梅的竹。”女孩儿答道。
“思竹,要是我来做你的娘,你可愿意?”
“思竹——愿意……”
“思竹乖,这就跟娘回家。”
陈婉看到林普晴拉起了女孩儿的手,仿佛拉着自己的女儿的手一样,不由得惊奇不已。
但是当她看到女孩儿的双眸时,也禁不住的有些喜欢起她来。
此时的她,还想不到,这个叫李思竹的女孩儿,会给她未来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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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当林义哲看到面前站着的这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儿时,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竟然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思竹,这是姑爷。”彩玥看到林义哲惊讶的样子,笑着给他们做起了介绍,“姑爷,这位是老夫人刚刚收的干女儿,李思竹。”
“姑爷好。”叫李思竹的女孩儿看到林义哲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显得有些慌乱,垂下头来轻声的说道。
林义哲让她的这一句问好给逗乐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吓着了女孩儿,不由得呵呵一笑,收敛了目光,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叫姑爷了吧?”
李思竹让他说得脸上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是啊!那可是得以兄妹相称了。”彩玥也笑了起来,逗她道。
“哥……”李思竹抬头看着林义哲,竟然真的这么叫了起来。
“呵呵,姑爷听见没?改口了可是啊,姑爷就没什么表示吗?”爱开玩笑的彩玥笑着逗起林义哲来。
“当然得有表示。”林义哲扬了扬眉毛,从袖内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来,俯下身子,给李思竹佩带在了胸前,“这块玉便送给妹妹,做见面礼吧。”
这是一块商周时期的古玉龙佩,玉龙蜷身无爪,外形和红山玉猪龙有相似之处,可以说受红山玉文化的影响很深,但不同的是这类商周古玉是做成片状的,比红山玉猪龙更为轻薄,表面还yīn刻有钩回纹,作工也更为jīng美细致。
这块玉龙佩材质为和田青白玉,上面带有黄褐sè的土沁,因为是传世器,经过多年的珍赏把玩,玉的表面宝光已经生成,此时挂在李思竹的胸前,人玉相映,更显温润含蓄之美。
“真好看。”彩玥赞道。
林义哲看着李思竹,也有些惊奇这块玉和这个女孩儿这么相配,仿佛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谢谢哥……”
李思竹用手抚摸着玉龙佩,眼角有晶莹闪动,她不想让人看到眼角的泪光,赶忙又低下了头。但林义哲还是看到了她的异样。
林义哲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已经是自己“妹妹”的女孩儿可能有着不寻常的身世。
“姑爷这块玉,是刚刚从古董行收来的?”彩玥对林义哲变戏法似的弄出来这样一块美玉感到奇怪,但熟知林义哲喜好的她马上便猜到了答案。
“不,这是rì意格先生送给我的。”林义哲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据说这是他在宁波剿长毛时当地一位退休官员赠送给他的,他以为这是御制的奖牌,高兴得不行,在身上挂了好多天,后来才知道闹了笑话。”
听到林义哲的解释,彩玥抿嘴笑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李思竹在听到“长毛”两个字时,脸sè竟然微微转白。
“洋人哪里懂得这玉的妙处。”林普晴从内堂出来,刚好听到他们的谈话,笑着接了一句。
林普晴来到李思竹身边,轻轻拈起李思竹胸前的玉龙佩看了看,对李思竹柔声说道:“古语有‘君子比德于玉’的话。这玉呢,有五种美德,思竹知道不知道呢?”
李思竹轻轻摇了摇头。
“玉,是美丽的石头,有仁、义、智、勇、洁五种美德,‘仁’是柔和,仁慈,象玉一样温润;‘义’是内外一致,正直无私,就如同玉一般表里如一;‘智’是智慧通明,如同这通透的玉sè一般;‘勇’指坚贞不屈,有如这玉一般坚实华美,‘洁’指正直廉洁,如同这玉一般洁净。”林普晴轻抚着李思竹胸口的玉龙佩,将“玉有五德”解释给李思竹听,“哥哥送你这玉,是希望你将来能象像这玉一样!明白么?”
“娘的教诲,思竹记下了。”李思竹使劲点着头,双眸中竟然现出一丝坚毅之sè来,令一旁的林义哲心中一动。
林义哲不会知道,他送给她的这块玉龙佩,将陪伴着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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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左宗棠的烦恼
同治七年八月二十五rì(1868年9月30rì),běi jīng,贤良寺。
刚刚结束了两宫皇太后召对后回到歇处的左宗棠正在那里生着闷气。
一想到那道发给自己的谕令,他就火大。
“……谕以进兵须由东而西,力顾晋防,毋令内窜……”这简直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啊!
不过,也难怪两宫皇太后震怒,捻匪竟然敢进逼京师,两宫如何不怒?
想到这里,左宗棠的心下不由得又有一丝惶恐。
自己挨了两宫皇太后这样一番羞辱,实在是因为“剿捻不力”之故。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只能怪捻匪实在是太狡猾了。
自从自己到了陕西之后,捻匪和长毛余部“慑于”自己的威名,竟然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向东渡河蹿入直隶,直奔京师而去!
捻匪进逼,京师震动,朝廷急令各路军马救援,甚至连恭亲王都赤膊上阵,带了一队兵马出来剿捻,所幸李鸿章率所部淮军及时赶到,在吴桥附近全歼了捻匪,朝野上下才松了一口气。
而直到那时,远在陕西的左宗棠尚不知自己辖境内的捻匪去了直隶哪里!
这一次两宫皇太后召见,虽然没说左宗棠什么,但仍然命令他回防西北,并特别指出剿匪要“由东而西”,就很说明问题了。
两宫皇太后难道是想要让自己永远在西北呆着吗?
正当左宗棠在那里思前想后患得患失之际,一位亲随进来禀报,将胡雪岩的那封信呈了上来。
左宗棠挥了挥手,亲随退下,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看了起来。
左宗棠的目光在信纸上面游动,他越看脸sè越难看,看到最后,额头的青筋已然突突直跳。他猛地将信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然后便在屋子里转圈踱起步来。
“这姓林的小竖子到底想要做甚?非要和老夫过不去?”左宗棠怒气冲冲的自言自语道,“沈葆桢疏于管教,竟然还偏听偏信于他!真是昏了头了!老夫的船政,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
正当左宗棠自个儿在那里发火之时,亲随急急忙忙的又进来了,这一次,他的手里拿着两封信。
左宗棠自亲随手中接过信,看了看信封,发现这两封信一封是周开锡写的,一封是沈葆桢写的,不由得愣了一下。
左宗棠好容易定下神来,屏退亲随,他先拆开周开锡的信看了起来。
看完周开锡的信,左宗棠的脸sè稍缓,他接着又打开沈葆桢的信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左宗棠脸上原来的怒意消散了。他回到桌旁坐了下来,又取过胡雪岩的信看了一眼,眉头重又拧紧。
“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为了玩女人,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不分孰轻孰重!”
左宗棠想了想,起身喊道:“来人,笔墨伺候!”
仆人们闻声赶来,很快便摆齐了文房四宝,左宗棠执起毛笔,略一思索,便开始给胡雪岩写起回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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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元宝街,胡雪岩私第。
刚刚到家的胡雪岩屁股还没坐热,左宗棠的回信便到了,胡雪岩接过信,不及屏退左右,便急急忙忙的拆信看了起来。
“……捻氛平靖,又晋宫衔,行次天津,遵旨入觐,复拜禁城骑马之宠,优待劳臣,可谓至矣。惟以西事为急,垂问何时可定,当以进兵运饷之艰,非二三年所能已事,乃谨对以五年为期。而慈圣犹讶其迟,世人又以为骄,天威咫尺,何敢面欺,揣时度势,应声而对,实自发于不觉,恐五年尚未必敢如愿耳。西事艰险,为古今棘手一端,吾以受恩深重,冒然任之,非敢如赵壮侯自诩无逾老臣也。检《赵充国传》,仔细读之,便知西征之不易。现又奏请刘寿卿率部从征,吾近来于涤公多所不满,独于赏拔寿卿一事,最征卓识,可谓有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昔寿卿由皖、豫转战各省,涤公尝足其军食以待之,解饷至一百数十万两之多,俾其一心办贼,不忧困乏,用能保秦救晋,速卫京畿,以马当步,为天下先。此次捻匪荡平,寿卿实为功首,则又不能不归功于海公之能以人事君也。私交虽有微嫌,于公谊实深敬服,故特奏请奖曾,以励疆吏。大丈夫光明磊落,《chūn秋》之义,笔则笔,削则削,乌能以私嫌而害公谊,一概抹杀,类于蔽贤妒能之鄙夫哉!人之以我与曾有龃龉者,观此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
“至陕甘饷事之难,所以异于各省者,地方荒瘠,物产无多,一也。舟楫不通,懋迁不便,二也。各省虽遭兵燹,然或不久即平,陕甘汉回杂处,互相仇杀,六七年来rì无宁宇,新畴已废,旧藏旋空,搜掠既频,避徙无所,三也。变乱以来,汉回人民死亡大半,牲畜鲜存,种艺既乏,壮丁耕垦并少牛马,生谷无资,利源遂塞,四也。各省兵勇饷数虽多少不同,然粮价平减,购致非难。陕甘则食物翔贵,数倍他方,兵勇rì啖细粮二斤,即需银一钱有奇,即按rì给与实银,一饱之外,绝无存留,盐菜衣履,复将安出?五也。各省地丁钱粮外,均有牙厘杂税捐输,勉供挹注,陕厘尚可年得十万两,甘则并此无之,捐输则两省均难筹办,军兴既久,公私困穷,六也。各省转运虽极烦重,然陆有车驮,水有舟楫,又有民夫足供雇运,陕甘则山径荦确,沙碛荒凉,所恃以转馈者惟驮与夫,驮则骡马难供,夫则雇觅不出,且粮糗麸料事事艰难,劳费倍常,七也。用兵之道,剿抚兼施,抚之为难,尤苦于剿,剿者,战胜之后,别无筹画,抚则受降之后,更费绸缪。各省受降,惟筹资遣散,令其各归原籍而已。陕甘则衅由内作,汉回皆是土著,散遣无归,非先筹安插之地,给以牲畜籽种不可。未安插之先,又非酌遗口粮不可。用数浩繁,难以数计,八也。吾以此八难奏陈,实以陕甘事势与各省情形迥别,非发匪、捻匪可比。果yù奠定西陲,决不能求旦夕之效,王子寿所言确有见也。”
“闯汝因仆事受累去职,甚为汝不平。然汝此次亦过矣。汝既为诸商之表率,又有官身,为商之极矣,切勿沾沾自满,须知此是做人本分事,非骄人之具也。吾尝谓子弟不可有纨袴气。万恶yín为源,一起邪yín念,则生平极不yù为不敢为者,皆不难为。闻汝家中蓄藏美姬极多,尚外出渔sè猎艳,故有此累。长此以往,必误大事!不可不以之为jǐng兆!宜深戒之!慎之!……”
胡雪岩看完了信,一时间呆若木鸡。
左宗棠的这封信,一开始讲的是自己升官,接着便说西征的困难,接下来又是陕甘饷事和粮运,完全是一副向自己伸手的派头,而信最末了提到自己的事时,不但没有安慰自己,闭口不谈如何帮自己官复原职,反而摆出了长者的派头,狠狠的训了自己一顿!
胡雪岩好容易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不动声sè的将左宗棠的回信收好,锁入木匣,然后便步入了内堂。
此时胡府的仆人们正忙着卸车,胡雪岩的妻妾们也都下了马车,一位位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和丫鬟美姬及仆从鱼贯而入,蔚为壮观,引来围观者不住的指点议论。
院内,一栋栋小楼正张灯结彩,显得一派喜气洋洋。
远处的街上,隐隐传来阵阵丝竹之声。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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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新年,在船政衙署的厅堂内,站在窗前的林义哲望着船台上那艘已经rì渐成形的新式蒸汽轮船,内心也和船政上下的所有人一样,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由于大量材料都是来自海外的现成品,船政“第一号轮船”的建造过程更类似于在法国造船技师指导下的装配学习过程,通过组装来熟练中国的造船工人。1869年2月7rì这一天,沈葆桢上便奏朝廷,报告“第一号轮船”的船身已经完工。在报告中沈葆桢用了大量细致的技术语言,对成果的来之不易做了说明。
“……船材既足,添募省外各匠,加紧课功,所有船胁底骨灰丝缝节,均一律完竣,内骨既成,旋封外板,分嵌镶,鳞次而上,逐rì增高,惟尾胁之际,骨节洼隆,相去数尺,封钉匪易,于是该洋匠等创设木气筒一座,长约三丈有奇,承以卧架,筒之首尾,各载铁笠,旁结板棚,安置汤炉一具,汤锅之侧,缀以铜管,通于气筒,入巨板于筒中,锔固铁笠,闭气而蒸之,历两时许,便柔韧如牛皮,然后以钉尾胁,曲折随心,不烦绳削,辰下外板既封,内板亦齐,船身木工,计已集事,此后分钤铁叶,安顿铁胁横梁,须加一月之功,布置轮机,包裹铜片,以及油漆妆饰等事,须加两三月之功,再得一月,试演驾驶,便可展轮出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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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日意格
由于“第一号轮船”的结构是全木质,需要选用大量合适的木料作为船材,然而台湾的樟木产自深山,难以运出,总工程师达士博于是亲赴暹罗购买柚木。1868年10月11rì第一艘运木船“华德西乐”号从暹罗运到柚木500余节,沈葆桢、rì意格立刻组织“第一号轮船”的船体施工,然而后续的运木船却迟迟不至,于是rì意格被迫前往厦门和香港的外国船厂商购木料,但是数量极为有限,“虽俱陆续到工,而撮壤涓流,随到随尽。”这种捉襟见肘、左腾右挪的rì子过了两个月后,12月4rì后续的第二艘暹罗运木船“麻勒阿三丁”号到达马尾,运来用作船肋骨的曲木270余节,方木190余根,以及用作船壳板的柚木板360余片,缓解了燃眉之急。紧接着,12月10rì第三艘运木船“安密俐”号也到达,运来的木料更多,计有曲木1220余节,方木220余根,柚木板190余片,至此船政的木料储备终于充盈,不仅“第一号轮船”完全足用,还有大量木料可用于后续船只的建造。木料到齐后,利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第一号轮船”的船体终于完成。事实上,林义哲心里清楚,如果木料供应及时,“第一号轮船”的建造速度必定会更快。
“鲲宇,你来一下,我这里有一处不明,你来帮我参详参详。”沈葆桢看出了林义哲内心的激动,笑着说道。
“姑父请说。”林义哲来到沈葆桢身旁,接过沈葆桢手中的那本格致书,看了起来。
为了能更好的理解关于造船方面的知识,船政大臣沈葆桢竟然开始自学起了物理(当时称为格致、格物)来,科举出身,满腹圣人经典的传统官员开始对西方科学孜孜以求,这可以说是一种可喜的巨大转变。由此也可以看出沈葆桢任事的勤勉。cāo控如此近代化的工程项目,总理大臣自己如果能够拥有相应的基础知识,显然对于主持大局、监督洋员都有好处。
在阅读船政所藏的相关书籍时,沈葆桢还上书总理衙门求助,见到如此好学的官员,总理衙门乐得助力,一下子寄来了五套新印的物理书《格物入门》,沈葆桢逐细攻读,认为“较之前人所辑奇器图说、近人所刊重学数等书,尤切实晓畅”,申请再下发五套,以便组织船政中国官员学习。在附近船政学堂学生们传来的英文、法文朗朗读书声中,沈葆桢、周开锡、吴仲翔及林义哲等船政官员们不是在那里吟诗作赋、对月高歌,而是一起在刻苦攻读物理、高等数学,可以说是现今中国官场上的一道奇景。
在林义哲的帮助下,经过多rì学习,现在的沈葆桢已经自修完了这些课程,对西方自然科学的认识也和之前不可同rì而语。
研讨学习完毕之后,船政官员们品茗闲谈,小憩一会儿。林义哲和大家闲聊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向rì意格问手枪图纸的事,便和沈葆桢等人告辞,来到了rì意格的办公室。
rì意格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看到林义哲来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林义哲笑着用法语说道。
“当然没有。”rì意格亲切地说道,“亲爱的林,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我记得我上次和您说过,想要一些关于手枪构造的图纸……”林义哲提醒他道。
“噢!对对对!没错!您瞧!这些天我忙得竟然忘了把它交给你了。”rì意格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略带歉意地说着,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林义哲踱到了他的身边,看到他桌面上放着的文件,随意溜了一眼。
这是一份报告,林义哲看到题头竟然是写给法国海军部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他表面上却仍然丝毫不露声sè,也没有接着看里面的内容。
“找到了,在这里。”rì意格将一份左轮手枪的图纸递给了林义哲。
“这是一家比利时工厂的手枪图纸,里面的说明非常详细,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rì意格说道,“法兰西帝国海军的军官目前装备的就是这一类的手枪。”
林义哲打开图纸看了一眼,上面绘制的是一种“里福瑟”式的转轮手枪。
熟知近代历史的林义哲知道,法国海军于1856年装备的“里福瑟”转轮手枪,就是这种样式,rì意格并没有骗自己。
“里福瑟”转轮手枪采用发shè针发shè的枪弹发shè方式,传入中国之后,被中国人形象地称为“边针发火”转轮手枪,使用的手枪弹也称为“边针发火弹”。法国海军装备这种手枪之后,欧洲各国竞相仿效,这份比利时工厂的图纸也采用这种设计,而且枪的外形型比法国海军装备的要更好看一些。
“非常感谢您!rì意格先生。”林义哲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您真是帮了大忙。”
林义哲之所以想要手枪图纸,是因为他动了想要在这个时代改造枪炮的念头。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和军迷,他曾和同好们一道复制过许多古代枪炮的金属模型,从内部构造到外形全都以等比例的方式还原,可以说经验多多。当然,在他原来的那个时代,哪怕是摆弄模型,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所以他当年只能把玩真家伙的愿望深深的埋在心底,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不但可以堂而皇之的研究起货真价实的真东西,而且还有可能将它们推而广之。
当然,上次徐润在巷子里遇袭被陈婉彩玥摆平自己完全做壁上观的事也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一个男人,总不能一直靠老婆和丫鬟当保镖吧?
“您是一个天才,亲爱的林。”rì意格不失时机的恭维道,“我已经能预感到,您会成为中国的伟大的发明家。”
“法兰西海军已经配备了这样的手枪,我希望未来我国的海军,也能够装备这样的武器。”林义哲说道,他装做无意的瞟了一眼rì意格办公桌上的那份报告,“您在给海军部写报告?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例行的汇报而已。”rì意格笑着将报告拿起来递给了林义哲,示意他可以随便看,“前一阵子发生的人员变动,我需要报告给海军部,免得有人造谣,影响到我们共同的事业。”
林义哲接过报告看了一眼,上面果然如rì意格所说,是最近船政的法国雇员的人事变动情况。
在船政工程走上正轨之后,也出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小插曲,象副监督德克碑便对对屈居于资历、专业知识不如自己的rì意格之下表示不满,两名洋监督的关系出现危机,沈葆桢倾向于支持rì意格,德克碑遂离职前往西北投入左宗棠营中,rì意格一开始打算另雇法国海军军官斯恭赛格作为自己的技术副手,但林义哲和法国雇员们尤其是船政总工程师达士博相处rì久,认为达士博出任副监督较为合适,而且在达士博来中国前,rì意格便对其到中国后的职务多加许诺,称监督中若有一人离开,就由他接替职位。在林义哲的坚持下,rì意格履行诺言,任命达士博为船政的副监督。
对于船政来说,这些人事变动都是很正常的事,但rì意格竟然也一丝不苟的向法国海军部做了汇报,这当中的意义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仅仅是人事变动这样的小事,法国海军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见其对中国海军发展的“关切”程度。
事实上,熟知历史的林义哲知道,在晚清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海军对西方列强来说,是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
虽然现在,这个矛盾还不算很突出(中国海军连一条象样的军舰都还没有呢)。
但是,林义哲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敲打敲打这个法国人了。
当然,林义哲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这个法国人头上的那位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
“rì意格先生,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做到坦诚,我作为您的朋友,觉得有责任提醒您一些事情。”林义哲诚恳地对rì意格说道。
“请说,我的朋友,不要有任何保留。”rì意格象是知道林义哲会这么说,他搬过一张椅子,请林义哲坐了下来,然后在林义哲面前坐下,专注地倾听着。
“rì意格先生,我知道作为法兰西帝国海军的军官,这是您的职责,我个人表示理解,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林义哲说道,“但是您肯定知道,我国的政治制度和国情同法兰西帝国有很大的区别。rì意格先生在我国任职多年,对我国的情况非常熟悉,想必您对我国的那些专门负责弹劾他人过失的官员也是非常了解的吧?”
听到林义哲说起言官来,rì意格的脸sè不由得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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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打击报复
大清国言官的本事,rì意格当然也是领教过的。
远的不说,吴棠上一次给船政的打击,好多理由就是由“言官风闻”而来的打油诗和捕风捉影之词,那一次的打击险些让他这个洋监督卷铺盖滚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此次采办胡光墉的离职原因,相信您也是知道的。”林义哲接着说道,“他胡光墉自以为行事缜密,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还是闹得福州城人尽皆知,最后灰溜溜的丢官而去。如今京里已然有言官就此上奏朝廷,质疑船政工程。”
“我听说了。”rì意格的神sè变得凝重起来,显然他明白事态的严重xìng。
“您想想看,您如此事无巨细的将船政的大小事情都告知贵国的海军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要是知道您这么做的话,恐怕他们是绝不会都像我一样理解您这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是会认为,您在利用职务之便,窃取中国的机密。”林义哲说道,“在他们的夸张形容下,或许一顶法兰西细作的帽子就给您戴上了,到那时候,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您说的对,我亲爱的朋友。”rì意格额头汗下,一时间显得十分惶恐,“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上,给您的善意提醒,当然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的发展。”林义哲看到rì意格让他这一番话吓得不轻,便安慰他道,“只有最好的朋友,才会这样的提醒您,希望您不要见怪。我请求您记住我的提醒,但您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话而感到有什么压力,从而影响我们的友谊和我们的共同事业,那可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明白,亲爱的林,您是一位真正的朋友。”rì意格真挚地说道,“我会牢记您的提醒。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您都永远是我的朋友。”
“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林义哲站起身,向rì意格伸出了手,rì意格起身用双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林义哲告辞而出,rì意格突然发现自己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冷汗完全湿透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份准备寄给法国海军部的报告,沉默半晌,才将报告封好,打上了火漆,准备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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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家中时,却赫然发现,陈婉正在那里垂泪。
“出什么事了?”林义哲心下暗惊,急忙问道。
“爹爹……要给发配到xīn jiāng去了……”陈婉哭着,将一封信交给了林义哲。
林义哲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这是一封家信,是自己的岳丈陕西按察使陈湜写给陈婉的。
“……吾以德薄能浅之人,忝窃高位,督师十月,未能救一方百姓,反致贼蹿,京师震动,上负朝廷,下孤民望。尔辈闻吾败,固宜忧;闻吾胜,不可以为喜。既奉剿匪之命,则晋之土地人民皆责之我;今以疏防褫职,遣戌xīn jiāng,亦受之无怨。”
“……吾在军中自奉极俭,所得养廉银,除寄家二百金外,悉予士卒。自领军以来,非宴客不用海菜,穷冬犹衣棉袍,冀与士卒同此苦趣,亦念享受不可丰,恐先世所贻馀福至吾身而折尽耳。吾家本寒素,尔父生而吮未汁,rì夜啼声不绝,脐为突出,至今腹大而脐不深。吾母尝言育我之艰,嚼米为汁之苦,至今每一念之,犹如闻其声也。今闻汝得女,亦喜亦忧。鲲宇一表人才,汝又姿貌非陋,恐此女rì后有飞燕之姿,非吾愿也。昔年胡某贪sè求汝,左亮为媒,吾拒之,遗祸至今。闻胡某已去职离闽,甚慰。……汝当勤俭持家,孝敬长辈,善待夫君,切勿以老父为念……”
这封信虽然不长,但包含的信息量却是很大的,让林义哲又知道了许多原来他不知道的内情!
闹了半天,胡雪岩当年,竟然是请的左宗棠做的媒人!
有这样一个牛逼的媒人,自身又有布政使衔二品顶戴的胡雪岩当然是有恃无恐了!
陈湜在信中提到的那句“昔年胡某贪sè求汝,左亮为媒,吾拒之,遗祸至今”也清楚地说明,陈湜之所以落到这般因剿捻不利要谪戍xīn jiāng的田地,和左宗棠的打击报复不无关系!
“婉儿且莫伤心。岳丈大人有曾公相助,定然不会去xīn jiāng的。”林义哲看完信,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说,并不全是为了宽慰爱妻,而是基于对历史的熟悉所做出的判断。
陈湜是曾国藩曾国荃兄弟极为器重的部将之一,现在受到左宗棠的打击报复而陷入困境,曾氏兄弟断然不会坐视。
何况,按照他现在的了解,陈湜这样的大员,谪戍xīn jiāng并不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从朝廷下旨到最后遣送,还有一段时间,而在这一段时间,如果曾氏兄弟力度够大的话,还是有机会让朝廷收回成命或者改判的。
“鲲宇说的是,婉儿一时乱了方寸,竟然忘了这一层。”陈婉说道,“我这就给干娘写信。”
干娘?
陈婉说的干娘,难道是曾国藩的夫人欧阳氏?
林义哲害怕漏了马脚,没敢再多问,而是点了点头,顺着陈婉的话说道:“婉儿在信中,当以报知干娘曦儿出生为主,岳丈大人的事,顺便提一下为好。不然的话,显得象是催逼一般,反为不美。”
“鲲宇想的比婉儿周全,就依鲲宇所言办吧。”陈婉听了林义哲的话,心下稍宽。此时婴床上的孩子可能是被他们二人的话惊醒了,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哭叫起来,陈婉连忙起身,将孩子抱起,柔声哄了起来。
“哦……哦……曦儿乖……不哭不哭哦……”
看着爱妻和女儿亲昵的样子,林义哲心中充盈着一种淡淡的幸福。
还有一丝莫名的刺痛。
今年,他的女儿已经呱呱来到了这个世上。
自己喜得娇女,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沈葆桢高兴之余,亲自给侄孙女起了名字:林语曦。因为女儿是在晨曦的柔光中出世的,沈葆桢夫妇初听她的咿呀学语声,心中喜慰,“丝竹音纶不能及也”,故给她起名“语曦”。
如果自己能够在原来的时空好好活着,和赵悦彤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是这样的一幅情景吧……
林义哲勉强压下了对赵悦彤的思念,开始考虑陈湜的这次罢职事件可能引发的其它效应。因为自从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已经不能确定某些已经知道的有些历史事件的发生,是否还是原来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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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在全歼入晋捻军之后,便火速将陈湜因剿捻不力遭谪戍xīn jiāng处分的事函告恩师曾国藩。
“……捻匪自陕入晋,本非舫仙之过。盖舫仙在晋,多有建树,士民仰望。竟革职戍xīn jiāng,是非颠倒如此,可为太息!而舫仙所部,竟遭遣散,尤为不可解者。舫仙甚得军心,麾下骤闻解去,响震失sè。舫仙尽散家资遣之,士卒感念,皆不忍离,哭声震野,余见之亦为流涕,乃助舫仙五千金,以资用度……”
“因思时事之坏,只是上下相蒙,贤jiān不辨,譬之人家仆婢相通,蒙蔽主人,九盗及门,犹诿为邻犬夜吠,彼主翁主妇固惛然罔知也……”
从李鸿章来信中得知陈湜将谪戍xīn jiāng的曾国藩坐在桌前,沉思了一会儿,便提笔给陈湜写起书信来。
“舫仙仁弟大人阁下:前接来函,具悉。李帅才入晋境,即有函来,述及阁下事,意颇不平。阁下在晋数年,所有兵事、饷事、吏事,众人共见共闻,左亮不致更兴谗谤。天下事亦只可尽其在我,意外腾口,本不胜防,亦不必防也。”
“示及韫斋中丞极见关切,舍弟来信,述及阁下jīng神甚健,襟怀宽广,而忠诚奋发之气仍未稍减,决志遵旨西行,不复存二三之念,尤为可敬。阁下此时所处,极人世艰苦之境。然古人所谓:‘素患难,行乎患难,亦君子居《易》中之一端。’《易·需》二爻,处险之道曰‘衍’,《晋》二爻,处险之道曰‘裕’,‘衍’与‘裕’,皆训‘宽’也。阁下宜以‘宽’字自养,能勉宅其心于宽泰之域,身体不就孱弱,志气不至摧颓,而后从容以求出险之方。”
“……近来戍xīn jiāng者大约皆在甘肃。不知甘省停留尚有几员部中催令出关者,不知各案宽严如何。小山(指山西巡抚郑敦谨,湖南长沙人)告已上疏请留,不知获准否。系念殊深,便中示及,再问舫仙仁弟近址。”
差不多同一时刻,沈葆桢望着多宝格上陈列的那艘“第一号轮船”的木质模型,则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了向朝廷汇报船政工程进展的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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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船成“万年清”
“……第四起船‘悦诺花思得’到,据报内载曲直木一千七百五十六节,第五起船‘巴奴格’到,据报内载柚木八百零四根,窃思前此因木料费手,致船工稽迟,若必俟第一号船工尽完,始将第二号开造,未免旷rì糜费,因先于中预迭第二号船台,可造八十匹马力者,现在四船接续而到,木料既不止供一船之需,因一面饬赶第一号未竟之工,一面饬将第二号龙骨铲削铺排,择rì兴工,该洋匠等样板已成,中国匠人,即其分注尺寸,施之斧锯,驾轻就熟,尤易就绪。……”
“铁厂本年以来,迭石累垣,墙基已就,惟梁柱瑰材,苦难觅购,前rì意格拟用铁柱,已试铸一根,费重工迟,告齐不易,现拟仍参用外洋大木,而运道险远,总须来年方可节次到工,查合同内载五年限期,以铁厂开厂之rì为始,今经费如此其绌,成厂又如此其难,为rì愈多,则需费愈巨,所幸前者暂搭各厂,可以次第兴工,现在暂搭打铁之厂,则船上铁轴铁胁,俱能打造,暂搭铸铁之厂,则大而铤柱,小而齿轮,俱可成功,地窖炉亦尚适用,兹据rì意格称,所有五年之限,请以明年正月为始,察看省外各匠,rì与洋人共事,口讲手画,颇能心通其意,惟轮机之分度,水气之升合,非rì久融会贯通,莫能尽探底蕴耳,合将暹木陆续到工,第一号船身告成,第二号船身经始,并铁厂起限教造情形,会同一等恪靖伯陕甘总督臣左宗棠,福州将军臣文煜,闽浙总督臣英桂,福建抚臣卞宝第,合词恭折由驿四百里具奏……”
1869年的上半年,船政厂区在繁忙中度过,除了随机器运到而陆续兴建的厂房车间外,大家关注的焦点都聚集在第一号船台上那艘rì益完整起来的轮船身上。从正月到四月上旬,在中国工人们的紧张努力下,船体已经基本完成。四月至五月,一面制作安装桅杆、舵叶等件,一面在法国洋员的悉心指导下,将蒸汽机、锅炉安装进船体内,同时制造安装通风筒、螺旋桨等,四月底“第一号轮船”的动力系统基本安装完毕。五月以后,工匠们在已经竖立起的桅杆上搭建桅盘,在船头安装起锚绞盘,以及包裹船底的铜皮。至当年六月初夏季节,“第一号轮船”大功告成。可以说,自从材料到位后,船政“第一号轮船”的建造效率是相当之高的。
此时的在船体下方的船台枕木已经被一根根木撑代替。“第一号轮船”的船体已经完成,但是桅杆、烟囱等上层建筑还需在下水后装配。
1869年6月10rì,模样初具的“第一号轮船”旁人头攒动。先期一rì,原本在第一号轮船身下的船台枕木被撤掉,代之以木楔,此刻船体低俯在木楔胎架上,两舷被十余根撑柱抵住,铜皮包裹的船底外厚厚地涂抹着猪油、牛油、肥皂,以便下水时能够顺利滑入江中。船政大臣沈葆桢率提调周开锡等船政官员祭祀了妈祖、江神、土神、船神后,中午时分,在洋员总监督rì意格指挥下,工匠们依序撤除船舷外的木撑,抽出船底下剩余的木楔,天蓝sè涂装的“第一号轮船”乘势划向江面。
一瞬间,“第一号轮船”便离岸数丈,船上的工作人员顺势下碇,抛泊于江心之中,“第一号轮船”巨大的船身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江面,只溅起微微的浪花。
看到这壮观的一幕,岸上聚观的人们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全都屏气凝神,寂静无声,当看到船身停稳之后,便全都情不自禁的鼓掌欢呼起来。
总理船政大臣沈葆桢亲自为第一号轮船命名,称为“万年清”号,其中可谓寄寓着无限深意。此时,船政厂区内,举目还大都是低矮的临时板棚,而就在这样艰苦、简陋的条件中,中外员工努力建造而成的“第一号轮船”终于问世了。
“万年清”号属于船政五年造船计划中的150马力大轮船,船型上大致可以归纳入炮舰一类。“万年清”号的设计母型是法国的“LaMotte-Picquet”级炮舰。“LaMotte-Picquet”级炮舰是法国开工于1858至1859年间的一级蒸汽军舰,同级一共建造了5艘,该级舰排水量687吨,舰长54.55米、宽8.52米、吃水3.22米,装备一台蒸汽机,功率虚数150马力,实数570马力,航速7.9节。这级军舰船型上很类似风帆时代著名的快速船——飞剪船,外形修长优美。从外观上看,“万年清”号与“LaMotte-Picquet”级几乎一模一样,但又并不是单纯的按样仿造,“万年清”号在尺寸、吨位上都进行了扩大,这一点就是为了满足左宗棠提出的“兵商两用”目的,在原本炮舰的设计上增加货舱,以便同时具备炮舰和货船双重身份。
“万年清”号的排水量达到1450吨,几乎是母型的一倍,舰体水线长68.02米,全长76.16米(不含舰首的斜桅),也大于母型,但是“万年清”号的舰宽8.9米,与母型相近,舰宽不动、加大了长度,使得“万年清”号在外观上看起来更为修长。吃水方面,“万年清”号重载时舰首吃水4.03米、舰尾吃水4.64米,这样的吃水当时在国外并不算很深,但中国沿海港口大都没有过机械疏浚,水深较浅,“万年清”4米多的吃水对于很多中国港口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万年清”号的动力系统由一座蒸汽机和两座锅炉配合组成,采用单轴单桨推进形式。蒸汽机的样式是英国制造的立式二汽缸往复式,高3.84米,基座宽2.88米,长3.2米,功率虚数150马力,实数600马力,与母型“LaMotte-Picquet”级炮舰装备的蒸汽机功率相近。与蒸汽机配套的两台锅炉同样是购自海外,属于方形燃煤锅炉。这种锅炉在19世纪中期左右的蒸汽舰船上广泛使用(英国海军早期的“勇士”号等著名蒸汽军舰都是使用的这种样式的锅炉)。方形锅炉实际上是一种低压锅炉,“万年清”号的两台方形锅炉工作压力2.75个大气压,因为军舰宽度较窄,两台锅炉锅炉采取的是炉门分别朝向军舰首尾的背靠背安装样式,而非大型军舰上炉门分别朝向军舰左右舷的布置。朝向军舰前方的锅炉高3.39米,宽5米,纵深3.16米,有5个炉门,朝向军舰后的锅炉只有4个炉门,高、纵深和前方的锅炉一样,宽度则只有4米,两台背靠在一起的锅炉共用一个大燃膛。为方便燃煤就近补给,又在两座锅炉的炉门前方各安排了一处煤舱。
“万年清”号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风帆军舰的特点,船首装有斜桅,主甲板上分布着三根略微向后倾斜的主桅(其中前桅带有横桁,中、后桅只有斜桁),必要时可以挂起风帆航行。“万年清”号的露天甲板上建筑非常简单,中桅前方是机舱棚和烟囱、风筒,对应的锅炉、蒸汽机就在其下方的舰体内,烟囱之前不远是全舰的指挥中心——横跨两舷的飞桥,上面装有标准罗经,两翼安装航行灯,飞桥之下是一间木制的cāo舵室,并没有后来军舰上必备的装甲司令塔。作为那个时代军舰的通例,除了cāo舵室里的主液压舵轮外,“万年清”号后桅之前还有一套备用的人力舵轮,因为军舰吨位较小,因而配备的是双联舵轮。在烟囱、飞桥建筑的前后,甲板上可以看到分布着两组巨大的货舱盖,货舱容量为260吨。机舱、货舱几乎占据了“万年清”舰内三分之二的空间,在剩余的舰首甲板下是锚链舱、厕所、水兵舱等舱室,舰尾剩余的空间则全部是军官生活区。
“万年清”号使用的是非常漂亮的法式涂装。舰体全部涂刷成天蓝sè,由于船体是木制,为了让水下部分耐腐蚀,水线下的船体用铜皮包裹,因而水线下的颜sè是铜sè。这种优美的涂装在中国百姓眼中是头一次出现,令观者赞叹不已。虽然“万年清”号是一艘军舰,但是修长的舰体、华丽的涂装,使这条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十分美观。
在完成了“万年清”号的下水仪式之后,沈葆桢这才注意到,周开锡的脸sè显得有些发白。
“绶珊,你是不是太累了?”沈葆桢关切地问道,“要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可能是天儿过热,有些中了暑热,不打紧。”周开锡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又集中在了“万年清”号上。
“今儿个是船成下水的大rì子,怎么不见鲲宇过来?”周开锡没有看到林义哲的身影,向沈葆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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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林氏机枪”
“他最近迷上了西洋枪炮火器,前些rì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门比利时国的连珠炮,在家里试shè,弄得四邻不安,这几rì总算是消停了。”沈葆桢叹了口气,道,“现在八成是在家做着拆解,说要将一门炮变成四门。”
“鲲宇怎么想起来要摆弄西洋枪炮了?”周开锡立刻明白了林义哲的用意,但他还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便向沈葆桢追问道。
“还不是为了这蒸汽轮船。”沈葆桢苦笑了一声,说道,“他总在我面前念叨,说这船武备太过薄弱,需要加强。我没听他的,他便和我赌气,在家里自己鼓捣。”
听了沈葆桢的回答,周开锡不由得面sè微变。
在“万年清”号的建造工作接近尾声之时,周开锡便已经发现,作为一艘炮舰,“万年清”号虽然也装备了武力,从侧舷看,“万年清”号每舷开有5个炮门,理论上最多可以安装10门火炮,但是由于炮门非常狭窄,因此火炮的shè界调整余地是很小的。林义哲在一开始倡议船政换址的时候,便指出“兵商两用”的“万年清”号火力不足的问题,其实是非常有远见的。
而自己和沈葆桢等人当时顾及左宗棠的颜面,却根本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而这个执着的年轻人并没有就此放弃,直到船成下水之rì,还在抓紧时间不遗余力的想着补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周开锡心中不由得暗生愧疚。
“你脸sè不好,绶珊,还是快些歇息去吧。”沈葆桢说道,“如今船务不忙,你也正好可以松口气。”
周开锡应诺,随即向沈葆桢告辞,上了轿走出不远,他想了想,便又命轿夫调头,直奔林义哲的家的方向而去。
到了林宅,周开锡下了轿,门房见周开锡到来,急忙进去通报,过不多时,林义哲带着一身硝烟味儿急三火四的迎了出来。
周开锡看到林义哲一身粗布衣服,身上还带有油污,不由得吓了一跳。
“周大人来的正好,呵呵,快快,随我去试试新枪。”林义哲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上前拉着周开锡的手就走。
周开锡看到林义哲脸上写满了兴奋,不由得有些好笑,他点了点头,随林义哲来到了后院。
一进院门,周开锡便看到院子正zhōng yāng摆放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架着一束黄澄澄的长长铜管子,这些铜管子合束成一个圆筒,在圆筒的后面还有一个摇把,旁边还有圆形的飞轮和一个长把手。圆筒的上方还有一个扁圆柱形的铜盒子。
“这是……”周开锡看到这个有些类似小形火炮的东西,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这是我用比利时国制造的37管‘蒙提格尼’排枪改装的新式连珠枪,”林义哲笑着请周开锡上前观枪,“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
周开锡上前仔细观察着这挺机枪,他看到裸露在外边的铜制枪机构件制作得很是细致,和洋匠的手艺一般无二,不由得暗暗赞叹。
“这枪让你给改成了六管?”周开锡数了下管子,笑问道。
“是。”林义哲点了点头,“原来的三十七管太过笨重,而且是轮排发shè,cāo作不便。我给改成了六管,转膛发shè,零部件也做了简化。”
“鲲宇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比利时国排抢?”周开锡好奇地问道。
“比利时国商人曾向宁厂(指金陵机器局)兜售此种排枪未果,此即是比国人所携来之样枪,生意未成,比国人便将此枪弃在宁厂,一直存于宁厂库内,我听说后便给要来了。”林义哲笑着说道,“为了能用于新船武备,此枪现在已然被我改得面目全非。”
“鲲宇有心了。”周开锡听到林义哲为了增强新式蒸汽轮船的武备而煞费苦心,不由得感叹不已。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周大人,来来来,试试。”林义哲说着,上前又检查了一下,将这挺“林氏机枪”调整到了待发shè状态,又将枪口对向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便请周开锡上前试枪。
周开锡定了定神,依照林义哲的cāo作办法,一手握住调整方向的握把,一手缓缓摇动起了摇把来。
“突突突……”伴随着阵阵轻快的shè击声,“林氏机枪”的枪管不断的转动,喷吐出道道夹带着白烟的淡黄sè火焰,那棵被当成了靶子的大树树身上刹那间碎片横飞。
周开锡一时间目瞪口呆。
此时周开锡的手仍然机械地摇着摇把,子弹不断的shè出,击打在树身上,树身很快便被削去一大块,不一会儿,大树便摇摇yù倒。
听到周围的林府仆人和船政工匠发出的惊叫声,周开锡这才意识到树要断了,急忙停了手,而就在他的手离开摇把,枪管不再转动的那一刻,“喀嚓”一声,大树拦腰断开,“轰”地折倒在地。
周开锡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
林义哲笑呵呵地欣赏着周开锡那震惊无比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满是成就感。
并不是谁都能够“窃取”加特林的专利,把“蒙提格尼”排枪变成“林氏机枪”的。
而自己之所以能“变废为宝”变得如此成功,完全得益于在后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经历。
林义哲虽然正式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但他一直爱好手工制作,尤其偏爱金属制作的武器模型。为了能够熟练掌握金属加工的各个环节,他曾经给一位老钳工当过两年学徒,其狂热程度可见一斑。
记得那一年,林义哲应一位留学美国的朋友的邀请,去美国旅游,正赶上美国南北战争150周年,美国各地都在举行纪念活动。林义哲的这位朋友是一位古代枪械模型的发烧友,带林义哲去参加了他认识的一帮美国同好复制古代枪械的表演集会,在会上,林义哲亲手和美国朋友一道,复制了一挺南北战争时期的加特林机枪,并进行了试shè表演,可以说过足了枪瘾。对于林义哲来说,那是一次极为难忘的宝贵经历。而他对加特林机枪的构造如此熟悉,即来源于此。
而林义哲之所以知道金陵机器局有一挺“蒙提格尼”排枪,还是从一张网友上传的老照片上得来的。
那一次林义哲在各大BBS上横晃,偶尔看到一张晚清时的金陵机器局的老照片,那是两名清军军官和一位工匠同一堆武器弹药的合影,发贴者将照片晒出来,请网上同好猜这张照片上的武器是什么。林义哲一眼便认出来了上面的两种武器:“康格里夫”火箭和“蒙提格尼”排枪。
事后林义哲专门查阅了史料,得知这张照片是比利时人拍摄的,当时比利时军火商想清理掉库存的旧战争物资——大批“蒙提格尼”排枪,便打起了急需西洋军火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清朝zhèng fǔ的主意。比利时人向中国方面大肆吹嘘“蒙提格尼”排枪的威力,建议大量装备清军,但中国方面在经过审慎的考核之后,没有接受比利时人的推销。比利时人大失所望,走的时候竟然连样枪也没有带回去。因而这挺“蒙提格尼”排枪自那时起便一直在金陵机器局的仓库里吃灰,直到中法战争爆发,才有人又想起它来,将它拉到了北宁战场,最后被法军俘获。
而现在,因为林义哲的关系,这挺身世坎坷的比利时版“蒙提格尼”排枪的命运,也已经得到了改变。
“‘万年清’舰炮力太单,远战尚可支应一时,近战则难以为力。”林义哲说道,“若能将此连珠枪置于桅盘之上,敌船来时,居高临下击之,便可多杀伤其水手。”
“此连珠枪真船战近搏之利器也,‘万年清’舰正好可用。”周开锡一时间对林义哲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前因船政换址和林义哲所产生的芥蒂至此全消。
此时,在屋内哄着孩子的陈婉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看到林义哲和周开锡在那里谈得热熟,不由得开心地一笑。
这架“蒙提格尼”排抢能这么快到林义哲的手中,她是有很大的功劳的。
林义哲想起金陵机器局保存的这挺比利时版“蒙提格尼”排枪之后,原本打算是想请沈葆桢出面打个文过去要来的。但此时林义哲已经知道沈葆桢和曾氏兄弟不和,因而颇感为难。陈婉得知后,便给她的干娘也是自己婚事的媒人——曾国藩的夫人欧阳氏写了一封信,向欧阳氏夫人报喜自己生了女儿之后,加上了一段“鲲宇近rì沉迷西洋火器,自绘图样盈箧,苦于机件全无,难为无米之炊,闻宁厂有昔年比利时国造‘蒙提格尼’排枪一架,为比国殷商所遗,不知有人收用否?可否借来一观?”的话。结果仅过了不到一个月,曾国藩便委托李鸿章借用洋船走水路把枪给送来了。当然,随枪而来的,还有曾国藩写给林义哲的亲笔书信一封。
“……此是比国旧存,以体量过大,几近于炮,cāo持匪易,故未选用,今以赠汝,若能变通改造为有用之器,使泰西诸国知中国亦有巧思之人,不敢小觑于我,则国之幸也。盼能功成,飞函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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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首航
林义哲得到这挺“蒙提格尼”排枪之后,欣喜若狂,立刻便开始了改造工程,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忙碌,改造工作终于完成。
从今天的试shè效果来看,林义哲的改造可以说完全成功。
想到他那几天晚上对自己的“酬谢”,陈婉一时间红霞扑面,赶紧转过了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婴儿床里的女儿身上。
此时的陈婉不会想到,她帮助丈夫弄来的这架排枪,将会给丈夫的命运带来怎样的改变。
“万年清”号军舰下水后便停泊在船政厂区附近的江边,进行舾装工作。船政大臣沈葆桢考虑到“新船如生马,非衔辔均调不相习”,非常有远见的决定预先为“万年清”号选配官兵,在舾装阶段就上舰训练,熟悉军舰,而后由近渐远,逐渐练习驶出大洋。副将衔补用游击题补澎湖右营都司贝锦泉受命出任“万年清”轮船管驾。林义哲这一天便早早的来到了贝锦泉家里,和他商量为自己新造的机枪选配shè手的事。
自周开锡亲手试shè了“林氏机枪”之后,回去便向沈葆桢极力推荐,要求在“万年清”号上安装,沈葆桢听说后也很高兴,便同意了。得到了周开锡和沈葆桢的首肯后,林义哲便开始为自己的机枪早rì在“万年清”号上形成战斗力而奔忙起来。
听到林义哲来访,正自在家中忐忑不安的贝锦泉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贝锦泉现年38岁,是浙江宁波人,早年家境贫寒,经乡人介绍上葡萄牙商船当水手,后因病返乡,靠摆渡为生。其时中国沿海各地海盗横行,宁波地方zhèng fǔ和士绅便花钱购买了一艘改装的蒸汽明轮炮舰“宝顺”号,聘贝锦泉为管带,北上南下击灭了大量海盗船,由此声名赫赫。左宗棠督抚闽浙后,受亲信幕僚胡雪岩推荐,贝锦泉进入闽浙总督帐下,出任福建购买的“华福宝”小轮船管带,是当时闽浙乃至中国难得的军舰指挥人才。左宗棠将他留用给沈葆桢,沈葆桢又将其委任为“万年清”号管带,可谓知人善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贝锦泉的任命是在胡雪岩离开船政之后,表明沈葆桢并没有因为胡雪岩的事而不信任贝锦泉。
尽管如此,贝锦泉的心里,仍然不是那么踏实的。
看到贝锦泉亲自迎了出来,林义哲满面chūn风的上前,拉住了贝锦泉的手。
“今rì小弟送给贝兄一样好东西,还请贝兄笑纳。”
贝锦泉一见林义哲,便注意到林义哲身边的仆人手中捧着一个方形的锦盒,再听他这么一说,一颗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这……这可如何使得的啊!……”贝锦泉一边将林义哲引入内堂,一边笑着说道。
“贝兄升为‘万年清’舰管带,小弟自当给兄长庆贺一番。”
进入内堂,分宾主落座之后,林义哲便让仆人将锦盒送到了贝锦泉的面前。
“小弟冒昧揣测,这件礼物贝兄将来是用得着的。呵呵。贝兄不妨看看。”
贝锦泉又称谢了一番,他接过锦盒打开,当他的目光落到里面的一支有着jīng美的雕刻纹饰的左轮手枪时,身子不由得一僵,呼吸也跟着停顿。
“这是小弟以比利时国梅花手枪为参照,自制的新式梅花手枪。”林义哲一边欣赏着贝锦泉的惊谔表情,一边笑着说道。
这把手枪,是林义哲根据rì意格给他的那份比利时手枪图纸,结合这个时代手枪和现代手枪的特点,对结构进行了改进和简化,再画好图纸,请工匠依样打造的。
林义哲同样根据那次在美国的经历,可以说很无耻的将美国1870年生产的“史密斯韦森”左轮手枪的设计给剽窃了过来,用到了自己设计的手枪身上。发shè方式也由原来的“边针发火”改成了这个时代较为先进的“中针发火”。
“好枪,好枪。”贝锦泉喃喃地说着,将手枪从锦盒内取出,细细把玩起来。
“所谓宝刀赠英雄,”林义哲不失时机的捧了贝锦泉一句,“小弟听闻法兰西海军各舰管带悉配此类梅花手枪,贝兄此次荣任我大清第一艘蒸汽兵轮管带,佩此枪正相宜也。”
“如此厚礼,叫我何以为报啊!”贝锦泉心下感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象这样的新式手枪,不光是价值不菲,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并不是谁都能用得了的。林义哲竟然送上这样一份厚礼,可以说是诚心要结交他了。
对于林义哲和胡雪岩之间的恩怨,贝锦泉的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由于自己是胡雪岩举荐上来的,在胡雪岩因纵仆行凶事去职后,他心里自然会担忧林义哲找自己的麻烦,但今天林义哲的赠枪主动结交表明他不但对自己毫无成见,而且是相当看重。贝锦泉想到自己这些天一直在莫明其妙的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林义哲,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愧疚。
“小弟未习风涛,以后若是有机会出海,还得求贝兄多多指点才是。”林义哲笑着说道。
“鲲宇太客气了,”听到林义哲如此说,贝锦泉心中疑虑冰释,“鲲宇大才,学贯中西,我一介武夫,哪里谈得上指点,不过是出海的经验多些罢了,鲲宇切莫如此说,rì后只要有用得着贝某之处,尽管开口。”
“小弟研制的新式连珠枪,贝兄已经见过了,预备在‘万年清’舰上装备三门,此枪shè手,沈大人和周大人的意思,是于船上水手选拔cāo练。”林义哲说明了来意,“小弟的意思,是想尽快cāo练,以备‘万年清’舰北上参阅。”
“鲲宇忧心国事,十分可敬,贝某敢不从命。”贝锦泉正sè说道,“鲲宇放心,我这几rì已然招募到一批水手,皆是我宁波的同乡,聪颖健壮,任习风涛,今rì便安排到你那里去好了。”
听到贝锦泉的话,林义哲知道,胡雪岩留在船政的最后一点不利影响,也已经不复存在。
“鲲宇所制之连珠枪火力猛烈,真近战之利器也,”贝锦泉此时和林义哲已经毫无生分之感,便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只是此枪耗费枪子火药如此之多,光cāo练便需大量子药,子药若是不足,只怕……”
“贝兄放心好了,此枪所用子药,为法兰西国之‘夏赛波’步枪之子药,我已请rì意格先生同法国水师提督交涉,购得大批子药前来,可保无虞。”林义哲说道。
“如此甚好。”贝锦泉的眼中也闪过跃跃yù试之sè,他是见过“林氏机枪”的威力的,作为一名久经风涛的中**官,对于新式武器的喜欢,可以说是情不自禁的。
在贝锦泉的努力下,“万年清”舰的第一批官弁水手很快配齐,除了三名军乐队的成员是江苏人之外,其余包括大副沈仁发、二副孙晓云、三副屠才友在内的九十四人无一例外都是浙江宁波人。宁波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常捷军的诞生地,同时宁波沿海渔户众多,“宝顺”轮船击灭海盗、以及宁波官商招安的中国海盗舰队击败盘踞宁波的葡萄牙海盗,都是闻名一时的例子,宁波出好水手,也就成了时人的共识。是以林义哲对“万年清”号上的水手清一sè的是宁波人,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妥。
1869年9月6rì,“万年清”号的舾装终于完成,rì意格与达士博等带领西方技术人员对船上的蒸汽机进行试机、调校,一切情况良好。9月18rì,在船政官员黄维煊会同下,贝锦泉指挥他的老乡们升火起锚,“万年清”号驶离船政江边,沿闽安、绾头、壶江一线,在马江中进行首次试航。9月25rì傍晚,沈葆桢由rì意格、周开锡、吴仲翔、夏献纶、达士博和林义哲等人陪同亲自登上“万年清”号,26rì凌晨,挂着红底金龙牙旗的“万年清”号顶风逆cháo驶出马江,进入了浩瀚的大海洋面,开始了远海的试航。
“万年清”号首次远航,正赶上东北风大作,浪cháo极大,在这样的海况下,船政大臣沈葆桢首次体验乘坐国造蒸汽军舰的感受,可以说别有感触。在rì记中,沈葆桢异常激动地提笔记下这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观,“星月在天,一望无际,银涛万迭,起落如山”,尽管沈葆桢在海浪颠簸中逐渐感到有些眩晕,体力不支,但是他欣喜地看到“万年清”号上的水手“皆动合自然”。
“万年清”号完成了航海、测速等多项检验,根据航试时测得的数据,“万年清”号在全速时螺旋桨每小时转动约4680转,逆风逆cháo时航速10节左右,乘风乘cháo时航速14节左右,取风平浪静时的速度,“万年清”号的航速为12节,大大超过母型“LaMotte-Picquet”级炮舰的7.9节。
看到这样的测试结果,船政官员们都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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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疯狂的海盗
在完成了测速之后,“万年清”号便开始了试炮。
“万年清”虽然两侧各有5个炮门,可以安装10门火炮,但由于经费所限,所以暂时只在两侧各装了3门24磅前膛炮。此时炮手们在管炮陈安明的口令下,熟练地cāo纵着大炮开始了shè击。
站在飞桥之上的林义哲,正仔细观看着“万年清”号左舷的三门火炮的shè击情景。
炮手们先将架在轮式炮架上的火炮拉回,从炮口装入实心弹丸和药包连在一体的一枚长形炮弹,做好发火准备之后,便将火炮推入炮门,然后发火shè击。
三门火炮轮番向外shè击,炮口喷出长长的白sè烟柱,发出低沉的轰响,不一会儿,远处的海面升起道道水柱,显得颇为壮观。
看着炮手们费力的cāo纵着火炮进行着可以说是“龟速”的shè击,林义哲禁不住在心中暗自叹息。
这样的火力和shè速,和他心目中的战舰,差的实在是太远。
过不多时,试炮成功结束,林义哲看到“万年清”号的首次远海试航基本上算是圆满成功,和吴仲翔等船政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林义哲注意到站在飞桥上的周开锡面sè有些发白,便上前问道:“周大人可是有些不适?您这阵子太过劳累了,要不先去舱中歇息一下吧?”
“可能是有些晕船,不打紧。”周开锡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回去躺着倒更难受,不如在这外边透透气为好。”
看到周开锡坚持要在外边陪着沈葆桢他们,林义哲只好不再劝说。
此时“万年清”号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测试项目,开始返航,眼下海波平静,微风习习,看着“万年清”号在碧海蓝天之间破浪前行,林义哲也和大家一道,心情十分舒畅。只是周开锡怎么看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万年清”号正行驶间,正前方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似有阵阵响声传来。
“这是……枪声!”林义哲心里骤然一紧。他想了想,转身快步跑下飞桥,直奔船舱而去。
沈葆桢等船政官员停止了闲谈,全都聚集在了飞桥上,凝视着前方。
“千里镜!”沈葆桢沉声道。
一位亲随递上了一具单筒望远镜,沈葆桢打开望远镜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余的船政官员凡是有望远镜的,也全都拿了出来,观察起远方的情况来。
这时林义哲扛着一个长长的用布口袋装起来的东西,重新回到了飞桥上,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前方的海面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随着“万年清”号的继续前驶,离声音传来的海面越来越近,过不多时,海面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船影。
沈葆桢紧盯着那些出现在海面上的船只,很快,他便看清楚了,一些小船,正在围攻一条大帆船!
“海盗!”有水手大叫起来,“是海盗!他们在抢劫商船!”
林义哲听到水手的叫喊声,立刻将手中的布口袋打开,里面的一支闪着jīng光的长枪露了出来。
从外形上看,这支枪好似长筒猎枪,又有些象老式抬枪,它的枪管是铜制的,带有jīng心打磨的木质枪托,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而这支枪最为与从不同的地方,是枪身中部,赫然带有一个铜质的类似沈葆桢手中拿着的单筒望远镜。
这支枪,便是林义哲用“蒙提格尼”排枪的枪管改制而成的一支狙击枪。
看到林义哲拎出这么一个家伙出来,贝锦泉和大副沈仁发不由得吓了一跳。
林义哲举起了枪,加在了飞桥的栏杆上,将眼睛凑到了瞄准镜前,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瞄准镜中,那艘船头涂成绿sè的商船正努力地躲避着小船的逼近。
(作者注:1723年夏,雍正皇帝为了防止南方海域的渔船超越区域作业、出洋沟通盗贼,也为了便于控制海上的秩序,下令“着将出海民船按次编号,刊刻大字,船头桅杆油饰标记。”并且规定,“福建船用绿油漆饰,红sè钩字;浙江船用白油漆饰,绿sè钩字;广东船用红油漆饰,青sè钩字;江南船用清油漆饰,白sè钩字。”福建“绿头船”、广东“红头船”的称呼便由此而来。)
林义哲清楚的看到船上的水手们脸上惊恐的表情。而小船上头缠包巾的海盗们则站在船头呼喝着,手中雪亮的钢刀清晰可见,还有的用手中的火枪向商船shè击,商船上也有人用枪还击,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小船仍在飞快地逼近,上面的海盗们正跃跃yù试的准备一靠近就跳帮上船。
看到这个时代的海盗的作战模式和后世著名的“索马里海盗”如出一辙,林义哲禁不住暗暗心惊。
文明与野蛮是人类历史不停运转的两个车轮。文明推动着历史前进,野蛮也同样记录着历史的轨迹。海盗,不仅仅只是欧洲航海历史上独有的奇幻故事,中国海盗也曾在历史上活跃一时。随着人类地理大发现,海洋交通贸易活动频繁。中国所秉承的传统海洋观念严重缺失了海防意识,各种海洋政策都远远落后于世界的前进步伐,即便因海洋贸易兴盛导致海盗活跃,中国历代的朝廷也未能有效地打击。而福建地理环境得天独厚,拥有中国最曲折绵延的海岸线,且东临台湾海峡,是东南亚重要的海上贸易通道。这给海盗活动得以长期发展提供了条件。近代中国东南沿海对外贸易逐渐繁荣,福建沿海海盗活动与鸦片走私等社会问题交织在一起,对近代鸦片战争、福建周边海上贸易都具有一定影响。
从宋朝开始,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社会工商业繁荣,泉州、漳州、cháo州成为东南沿海贸易枢纽。因民间zì yóu贸易与官方统管贸易的政策之间矛盾不断激化,闽、粤海商武装了贸易船,以抵抗朝廷的管制。另一方面,官府横征暴敛等因素致使东南沿海的贫民经常发生“生存危机”,被迫走上“无本生意”的海盗之路。南宋初年“广南、福建路近年多有海寇作过,劫掠沿海县镇乡村及外国海舡、市舶司上贡宝货,所得动以巨万计……掳掠船舶既多,愚民嗜利喜乱,从之者众,遂浸成大患……”而滨海地区的大批人众却为海盗接济、销赃和交易,倚靠海盗的抢劫以为生,视海盗为“衣食父母”,所以海盗活动也是一种“掠食”xìng质的行动。《宋会要辑要》记载:“广州及泉、福州,多有海贼啸聚,其始皆由居民停藏资给,rì月既久,党众渐炽,遂为海道之害。”
到了明朝,东南亚圈内贸易更加频繁。但明朝廷却是在重农抑商的思想下,施行了众所周知的“海禁”。如此一来,明朝经济政策与实际对外贸易经济需求出现严重的矛盾。作为东南经济贸易广泛的受益者——沿海贫民就以强硬武力的方式抵抗朝廷。福建一带的东南沿海就此出现了从事走私和其他非法海上活动的“经济海盗”。“闽人资衣食于海,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福建边海贫民以海为生,禁海绝其生路,故越禁越乱。”,“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清朝以后,中国与西洋等各国的贸易活动兴盛超越历朝历代。清朝zhèng fǔ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规定外国商船只准在广东贸易,不准驰往他省。其他各省海盗为了牟取暴利,参与了鸦片走私活动,将货物贩运到海上与洋商人交易。甚至与洋商人结盟合作,在东南福建洋面形成供销体系完整的走私贸易团伙,愈演愈烈。清朝zhèng fǔ对福建海盗采取了剿灭和招安并用的政策。嘉庆年间,清朝zhèng fǔ花了大量的兵力剿灭了猖獗一时以福建泉州籍海盗蔡牵为首的海盗团伙。而小海盗帮派常常却是领到清朝zhèng fǔ的遣散费后不久又重出江湖。最后清朝zhèng fǔ无力应付更多的海盗,以至于寻求英国、葡萄牙海军的帮助。嘉庆十四年(1809年)达成了清廷请英国海军舰队护航,请葡萄牙海军舰队巡逻东南洋面的的协议。
鸦片战争前夕,清朝zhèng fǔ为了鼓励民间海上势力抗英,给东南沿海的海盗颁发了许可证,又分发给枪炮弹药等充分的武器装备。孰不知,这竟然是一把双刃剑。此举直接提升了东南沿海的海盗的武装战斗力,以致rì后清朝zhèng fǔ需要花更大的jīng力剿灭海盗,却是清朝zhèng fǔ顾及不到的祸害。最后导致的结果是整个的广东和福建的沿岸实际上是海盗党徒们的管制之下,过往的商船和渔船都向他们交纳经常的黑费。
而这一次“万年清”号首次远海试航便遇上了海盗,其实也并不奇怪。
“快!冲过去救商船!打掉那些海盗!”沈葆桢急道。
听到沈葆桢下令,贝锦泉不敢怠慢,立领下达了作战命令,“万年清”号汽笛长鸣,犹如一头飞驰的骏马,鼓轮直向海盗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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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浅水中伏
海盗船看到这艘急驰而来的蒸汽轮船,似乎吃惊不小,立刻从绿头商船身边散开。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比较近了,林义哲清楚的看到,海盗们驾驶的是一些小型渔船,稍大一点的海盗船,竟然装有抬炮!
看到“万年清”号冲了过来,两条较大的海盗船上的抬炮远远的便开火了,炮弹落在“万年清”号的船头不远处的海面上,激起了道道浪花。
“快开炮!把他们通通打沉!”看到海盗们竟然敢向挂着红底金龙牙旗的官船开火,周开锡勃然大怒,不由得大声的吼了起来。
贝锦泉一迭声的下着命令,指挥“万年清”号转向,炮手们此时在管炮陈安明的指挥下已经装炮完毕,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万年清”号以一个优美的转向动作,将侧舷对向了海盗船,陈安明挥动着腰刀,下达了开火的命令,三门24磅炮接连吼叫起来。
沈葆桢紧紧地盯着海面,只见三发炮弹远远的飞去,接连落在海盗船的阵列当中,激起了三道高高的水柱,林义哲看到飞溅的浪头落到了一艘海盗船上,将船头的海盗淋成了落汤鸡,惹得海盗们一阵叫骂。
“快!继续开炮!”沈葆桢看到“万年清”号的第一轮shè击竟然全部失的,不由得有些着急,大声的催促炮手继续shè击。
炮手们费力地将大炮拖回,装弹,重新推入炮门发shè,“万年清”号又是一轮三炮打出,这些炮弹依然没有击中目标,只是落入海中,再次激起海水,淋了海盗们一头一身。
“怎么搞的!”周开锡急得竟然跳起脚来,朝着炮手们吼道,“快开炮!再打不中,我要你们的脑袋!”
林义哲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奋力cāo作着火炮的炮手们,他知道,这些炮手其实都是贝锦泉的旧部,cāo炮jīng熟,准头其实可以说是相当可以的,可惜他们要shè击的目标都是体型很小的渔船,使用的又是这样不易取准的旧式24磅轮式架退炮,想要打中这么小的目标,可能xìng是非常小的。
“万年清”号又接连shè出了几炮,尽管还是一艘海盗船也没有打中。但海盗船们明显的感到害怕了,开始放弃了那条绿头商船,纷纷调头,开始跑路。
“追上去!打掉他们!”沈葆桢指着海盗船大叫起来。
“可是,大人,前方似有浅滩,贸然追击,恐对本舰不利……”贝锦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周开锡一声断喝给打断了。
“大人叫你追过去!你没听见吗?!”周开锡怒瞪双眼,一副象是要吃人的样子,“朝廷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见匪不击,就是纵匪为患!你不想要脑袋了吗?”
“赶快追击!不要放跑了匪寇!”沈葆桢顿足急道。
贝锦泉硬着头皮下达了追击的命令,“万年清”号开足马力,向海盗船追去。
海盗船都是帆船,航速自然比不上蒸汽动力的“万年清”号,很快便被“万年清”号追及,“万年清”号再次开火,炮弹流星般的飞去,在海盗船队伍当中掀起高高的水柱。
林义哲注意到这大大小小共有六七条船的海盗船队伍虽然因为“万年清”号的炮击而变得凌乱起来,但似乎仍保持着一定的队形,而且航向都是一致的。他猛地想起了刚才贝锦泉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惊。
象是要证实林义哲的判断,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又出现了七八条海盗船!
“有埋伏!”“万年清”号的大副沈仁发惊叫起来。
沈仁发话音刚落,“万年清”号的船体猛然一震,接着便停了下来。
飞桥上的人们全都脚下站立不稳,险些摔倒,而正当人们惊魂未定之时,只听一阵“吱呀呀”的声响,“万年清”号的船身开始向左舷倾斜起来。
“怎么回事?!”沈葆桢好容易站稳了身子,大声喝问道。
“船搁浅了,大人!”不知是谁回答道,“我们搁浅在沙洲上面了!”
海盗们看到“万年清”号搁浅,全都开始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在船上跳着脚大声的向这边嘲骂起来。
“万年清”号停止了倾斜,满头大汗的贝锦泉下令全力倒车,但“万年清”号却丝毫不见动弹。
看到这一幕,海盗们发出了震天的喧嚣,然后便驾着船向“万年清”号扑了过来!
林义哲知道,这一次“万年清”号碰上的,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惯盗。
海盗船很快便逼近了“万年清”号,抬炮火枪纷纷朝“万年清”号shè来,一发抬炮shè出的实心铁弹飞来,击中了“万年清”号的左舷船壳,顿时碎屑乱飞,纷纷扬扬的落在了海面上,引来众海盗们的阵阵叫好喝彩声。
林义哲看到在一条明显是指挥船的海盗船上,一名光着头赤着上身一手拿着一柄短枪,一手拎着一柄砍刀的大汉正恶狠狠的望着飞桥上的一众船政官员,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他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伙海盗的首领了。
海盗船围住了“万年清”号继续开火,又一发抬炮的实心铁弹飞来,越过船舷落在了甲板上,将甲板砸了一个洞出来,虽然没有伤到人,但却让飞桥上的船政官员们慌乱起来。
此时“万年清”号;因为搁浅,船身发生了倾斜,两侧的火炮全都无法使用,炮手们眼看着海盗船逼近,却全都束手无策。
周开锡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耳边突然回响起林义哲当初的话来。
“此等非驴非马之船,造来何用?!……”
“此等非驴非马之船,造来何用?!……”
周开锡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一下子摔倒在了飞桥之上,昏厥过去。
“周大人!周大人!”吴仲翔看到周开锡昏倒在地,不由得大惊失sè,赶忙上前扶起了他。
“众位大人!快请下了飞桥!到船舱暂避!”贝锦泉看到有枪弹“嗖嗖”的从头顶飞过,急道。
两名亲随上前yù扶沈葆桢下桥,沈葆桢大怒,用力的推开他们,大叫起来:“不!我要看着你们把海盗打跑!”
此时飞桥上乱成一团,贝锦泉正要让林义哲劝沈葆桢进舱暂避,却突然发现林义哲端起了枪,瞄向了海盗船。
没等贝锦泉发问,林义哲“砰!”的一枪shè出,海盗船上一名举着火枪的海盗惨叫一声,摔进了海里。
林义哲这一枪的枪声奇大,本来乱哄哄的飞桥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一时间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林义哲没有注意周围人们的惊讶目光,而是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可惜”。
刚才他瞄准的本来是海盗船上那名发shè抬炮的炮手,由于船身摇晃加上风力的影响,他这一枪还是打偏了,将旁边的一个倒霉蛋敲进了海里。
尽管没有击中想要shè杀的敌人,但这一枪却是极具威势,那条船上的海盗们应该是吓了一跳,而“万年清”号上的水手们本来有些慌乱,看到这一幕,有的从立刻大声的叫起好来。
船上的部分水手在三副屠才友的带领下,已经取来了步枪,伏于船舷旁,开始向海盗船shè击。
林义哲屏息凝神,根据刚才的弹着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风速,稍稍调整了下枪口,再次瞄准了海盗船上抬炮的炮手,一枪shè出。
“砰!”又是一声震耳的枪响,沈葆桢看到海盗船上的那名炮手应声而倒,不由得大声叫起好来。他转过头,看着保持着蹲伏shè击姿势的林义哲,眼角竟然渗出了泪花。
“万年清”号的水手们受了林义哲的感染,士气立时大振,不断的开火shè击,又有多名海盗被击中,落入海中。
可能是同伴被打死激发了海盗的凶xìng,海盗船们竟然不再退避,而是直直的冲了过来,一些海盗伏在船板后面,手执刀枪,做出了准备跳帮的架势。
看到海盗们发狂疯叫一副拼命的样子,飞桥上的人们又有些惊慌起来。
林义哲仍然显得很是平静,他将管式弹仓里的七发子弹全部打空后,便收回了狙击枪,卸下一段护木,抽出里面打空的管式弹仓,又将一管新的装填着七发子弹的弹仓就位,然后拿起挂在胸前的小银哨吹了一声尖利的长哨音。
“万年清”一号桅杆的战斗平台上,两名水兵听见哨音褪下了炮衣,一挺“林氏机枪”在阳光的照耀下,正发出耀眼的金光。
cāo纵这挺机枪的两名宁波籍水手张仁才和吴晓云不约而同的探出脑袋向飞桥上的林义哲举起了拳头,宣誓状的挥了挥。他们是“万年清”舰一号机枪位,林义哲刚才的一声长哨的意思就是让一号机枪位做好战斗准备,待海盗船进入机枪有效shè程就可以自行开火shè击,不需再等待额外的命令。
林义哲冲一号机枪位的二人点了点头,重新将装满子弹的狙击枪架好,这时周开锡在军医李凤翔的抢救下已经醒转过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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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痛歼匪寇
海盗船顶着“万年清”号水手们shè出的子弹,靠近了“万年清”号,几名海盗冒着被步枪子弹shè中的危险,猛地抛出了飞爪,抓在了“万年清”号的船舷上,接着便用力拉着绳子,将海盗船拖近。一名海盗正扯着绳子,“万年清”号上的水手一枪打来,将他击落到了海中,另一名海盗飞身接上,拉过绳子继续用力的扯着。
看到海盗们悍不畏死的样子,周开锡的心再次紧缩。
眼看着海盗船靠了上来,一些海盗从船板后探出身子,正要跳帮之际,只听得“突突突……”一阵轻响,前桅杆平台的一号机枪位上的“林氏机枪”开火了。
只见道道白烟从桅盘上shè下,海面上顿时腾起了一道浪花构成的细线,紧接着细线稍稍一转,便划到了了海盗船上,海盗船上立时被白烟包围了,船板被打得碎裂开来,破碎的木片四散飞扬。
周开锡看到“林氏机枪”shè出的子弹躲“嗖嗖”地钻进了原本躲在船板后面正要跳帮的海盗们身上,一时间血花飞溅,海盗们瞬间变成了喷血的漏壶,惨叫着摔进了海里。
飞桥上的人们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刹那间全都呆住了。
没有被击中的海盗们纷纷跳进了船舱躲避,但“林氏机枪”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继续进行着死亡的收割,毫不客气的将子弹暴雨般的shè进了船舱,林义哲看到大片大片的船板被掀飞,躲在里面的海盗们被打得血肉飞溅,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海盗似乎是找不到躲藏的地方了,蹲伏在船头,双手抱着脑袋大声的哭号起来,一副jīng神完全崩溃掉的样子。直到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身体,结束了他的恐惧。
林义哲虽然对自己改造成的“林氏加特林”的威力有一定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亲眼目睹海盗船被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横飞的样子,初上战场的他也是咋舌不已。
可能是被“林氏机枪”的子弹击中了火药舱,这艘海盗船突然爆炸了,化成了燃烧的火团。燃烧的木片随着冲击波飞扬开来,有一些甚至落到了“万年清”号的甲板上。
“打的好!”沈葆桢兴奋地大叫起来。
一号机枪位的恐怖弹雨接下来泼向不远处的另一艘满载了十几名海盗冲锋的小舢舨,在密集弹雨的摧残和撕扯下,小舢舨直接被击碎成了木板,上面的海盗大都被直接击毙,少数几人未被击中要害,惨叫着落入海中。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两条海盗船便报销了,海面上漂浮着碎片残骸和海盗们的尸体,以及几名在海中不住挣扎惨号的未死海盗,从尸体和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万年清”号侧舷处的海水。但是弹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而是本着除恶务尽的觉悟,将还在海面上挣扎几个活口也一并淹没,当一号机枪位的枪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冲向万年清右舷的两船海盗连同海盗船全部被击成碎片,无一生还者。
“万年清”号的突然发威给了海盗们极大的震慑,但海盗们并没有就此退走,而是仗着人多船多,再次发起了攻击。
“这边!这边!”看到右舷舷侧的危机暂时解除,夏献纶指着左舷正自拼命冲来的一大一小两条海盗船,焦急的冲着桅盘的方向大叫起来。
这时林义哲吹响了两声长哨音,哨音刚落,万年清中部战斗平台上的二号机枪位的“林氏机枪”开始向其中一条体型较大、在船头装有一门前膛铁炮的海盗船喷吐出火舌。
也许是二号机枪位的shè手们过于紧张,在开火的一刹那枪身趔趄了一下,火线顿时抬高了些许。这些许抬高使得原本泼向船头铁炮炮位的子弹全都打向了船中部的主桅,这根主桅的直径不如林义哲试枪时候的那颗树干,所以就一梭子子弹打上去就“咔嚓”一声折断,连带船帆伏倒在了船身上,但在这之前,海盗船船头的那门铁炮向“万年清”打出了一发炮弹,从炮弹出膛后的形态和运动轨迹,林义哲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一颗链弹。不由得暗暗心惊。
对方竟然使用了链弹来打“万年青”号的桅杆,说明这帮海盗不是一般的“训练有素”!
但是很明显海盗船桅杆的倒塌改变了船身的重心,固定安装的铁炮的shè角也随之改变,因此这枚链弹高高的飞起,掠过“万年清”号的甲板,从右舷旁擦过,掉进了海里。
对于这条已经失去机动能力的海盗船,二号机枪位的shè手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打死靶的机会,“林氏机枪”一轮猛shè后,这条船的火药库也被击中爆炸了,那门铁炮被炸飞到了半空,连同一些海盗的断臂残肢一起落入了海中,整条船的船舱被击塌,像一条死鱼一般毫无生气的漂浮在海面上。
解决完装炮海盗船的大威胁后,二号机枪位的“林氏机枪”又如法炮制的将火力shè向见势不妙正准备转舵逃跑的小舢板,这次没有紧张,没有趔趄,没有抬枪口,泼出去的弹雨很快将目标覆盖在白烟和血雾中。当枪声停止后,小舢板所在的位置只剩下片片船板残骸和十几块残缺不全的肢体带着大摊大摊的血渍漂浮在海面上。
与此同时,新冲向右舷的两条海盗舢板也被后桅平台上的三号机枪位解决掉。当三号机枪停止shè击的时候,枪管已经冷却完毕,重新装填好子弹的一号机枪再次开火,又将一条体型较大的小型单桅纵帆船的舱面变成了修罗场,该船上的海盗不是被打死就是在被打死前跳海逃生。目睹此景,飞桥上的沈葆桢产生了一个疑问。
“鲲宇,为何不将三门连珠枪集中攻一条敌船,以收立毁敌船之效?”
“沈大人有所不知,此类机枪虽然快shè如电,但因枪管为铜质,久shè容易过热,若不及时停shè冷却枪管,则极易将枪管炸裂,碎片会危及shè手,”贝锦泉对沈葆桢解释道。“标下故与鲲宇商议,在我船的三根桅杆上各架一挺机枪,全船共装三架,并定下作战规则。”贝锦泉接着解释道,“单舷接敌时,三枪轮替,每次只用一架机枪开火shè击,一号枪枪管冷却时,二号枪替之,二号枪冷却时,三号枪替之。若两侧皆有敌,则三枪中之二对敌众一舷,三枪中之一对敌寡一舷。如此经营可保持火力不断,不至延误战机。”
“如此甚好。”沈葆桢明白了过来,不由得连连点头。
在三架机枪的轮番shè击下,海盗船的队伍完全被打乱了,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海盗们的士气完全崩溃了,开始竞相逃命,而慌不择路的海盗船有的还撞在了一起,更加剧了混乱。而“万年清”号的机枪shè手们则从容不迫的进行着shè击,将一艘又一艘的海盗船击毁,甲板上的水手们则在三副屠才友的指挥下,用排枪不断的shè击。过不多时,当枪声沉寂下来时,“万年清”号的周围海面上全都是破碎的残骸和被打死的海盗的尸体。
那艘匪首的座船也被击毁了,林义哲看到那名匪首此刻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狰狞和猖狂,他半截身子没在水中,高举着双手,脸上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显然在刚才机枪的打击下,jīng神已然完全崩溃。
林义哲没有再看那个匪首,而是转身快步下了飞桥,来到了机舱内。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万年清”号的动力。
此时舱内的司炉们正没命的向炉膛内加着煤,林义哲能感觉到“万年清”号的主机正发疯的运转着,他听出来主机的运转处于正常的状态,放下心来。
出了轮机舱,林义哲来到了“万年清”号的甲板上,这时cháo水已经涨了上来,他看到水手们正在放下蒸汽舢舨,知道贝锦泉打算趁着涨cháo,用这条小火轮将“万年清”号拖出浅滩。
在小火轮的拖曳和主机的全速反转下,“万年清”号终于脱出了浅滩,转头向那艘绿头商船驶去。贝锦泉下令统计损失和伤亡情况。水手们则忙着救助伤员。
统计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万年清”号船体有多处弹损,但都不重。在海盗们的枪炮攻击下,“万年清”号的水手有十一人受伤,其中两人伤势相对重些,但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没有人在这场战斗中丧生,是最让林义哲感到庆幸的。
而在这场战斗中,海盗一方可以说损失惨重,十多条海盗船全被击沉,差不多有一百多人被打死,这还不算那些在水里挣扎着的。
“万年清”号驶近了那艘商船,那艘商船被海盗shè出的链弹打断了桅杆,船面一片狼藉,甚是凄惨。商船上的人们此时全都来到了甲板上,向面前的这艘勇敢的中国自制的第一艘蒸汽炮舰欢呼致敬。商船上有好多人朝着“万年清”号做揖拜谢,有的人望着桅杆上的红底金龙牙旗,竟然痛哭流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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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新差事
“万年清”号缓缓驶过商船的船首,在商船船首的甲板上,一位一身长袍马褂的老人望着“万年清”号的飞桥,撩起衣摆,面sè凝重的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行起三叩首大礼来。沈葆桢等船政官员见状,也全都正sè抱拳为礼。
林义哲看着这奇特的一幕,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万年清”号在商船旁边停下,水手们放下舢舨,前去救助商船。由于这艘商船的桅杆已经被打断,无法行驶,沈葆桢便决定由“万年清”号拖带这艘商船回港。
“万年清”号护送商船回到马尾港的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晚了。当“万年清”号靠岸的时候,林义哲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孩子立于码头之上的陈婉,栈桥刚一放下,他便迫不及待的飞身下了栈桥,将妻儿搂进了怀里。
刚才经历的那场生死之战,让他理解了那条商船上的人们,在得脱大难之后,为什么会哭成那样。
刚刚出了船舱的沈葆桢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和吴仲翔相视一笑。
此时几名水手抬了一副担架走下栈桥,看着躺在担架上憔悴不堪正自昏睡的周开锡,沈葆桢不由得长叹起来。
“今天可是多亏了鲲宇。”沈葆桢叹道,“要不是他弄出的这连珠机枪,咱们这些人,今天怕是就全交待了。”
“是啊!”吴仲翔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以前鲲宇便说过,这船武备太过单薄,却没成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打海盗船都如此吃力!”
“这‘兵商两用’确是兵商两误,不能再造下去了。”沈葆桢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今rì之事,若是为言官得知,上奏说船政之蒸汽兵船竟然如此不济,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风波。”吴仲翔叹道。
此时林义哲并没有能够听到沈葆桢等人的对话,而是惬意地享受着和妻女重逢的甜蜜。
“出什么事儿了?鲲宇?”陈婉先是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周开锡,心下便自惊疑,接着又闻到了林义哲身上散发出的硝烟味道,不由得吓了一跳,她顾不上和林义哲亲昵,赶紧问道。
“今儿个和海盗干了一仗。”林义哲不想让她担心,故做轻松的说道,“还救了一条商船呢。”
“哦?和海盗打起来了?怎么样?你没事吧?”陈婉大吃一惊,急忙查看起林义哲的身上是否有伤来,在确定他毫发无损后,陈婉才放下心来。
“没事,走吧,今儿个这一仗,打的那叫一个过瘾,回家细细和你详说。”林义哲亲热地从她怀里抱过女儿,拉住了陈婉的手。
沈葆桢本想叫过林义哲,和他说装备连珠机枪的事,但当他看到他们小两口那亲昵的样子时,不由得微笑起来。他想此事头绪纷繁,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便没有叫他。
“筱涛,维允,你们随我来一下,今rì之事,传出去恐有波折,咱们先议一议,以防万一。”沈葆桢回头对夏献纶和吴仲翔说道。
夏吴二人应喏,下船随沈葆桢奔船政衙署而去。
当夜,rì意格怀着激动的心情,给法国海军部写下了这样的报告:
“……我们帮助中国人建造的新式蒸汽轮船取得了成功,中国人对我们所付出的努力和给予他们的帮助非常满意,我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们和中国人的合作将进一下扩大。”
“……这艘名叫‘万年清’号的轮船在第一次远海航行的时候,便遇上了海盗,船上的中国官兵同他们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并取得了胜利。我们的船击沉了十三艘海盗船,打死差不多一百名海盗,没有一个人死亡,只有几个人受了伤。……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人聪明的在这条船装上了‘加特林’转管机枪,他们正是用这种机枪给了海盗以致命的打击,因此我建议我们的海军考虑装备更多的这样的武器……”
几乎与此同时,在那艘获救的福建商船“来顺利”号的船舱中,那位在船头叩首的老人——这艘商船的船东,山西“蔚长厚”票庄福州分号的大掌柜陆瑞平也正提笔给山西总号的东家乔致庸写着书信。
“……港城之外便有军工厂,每月派道督造战船一只,以为驾驶巡缉之用。其实水师将船领去,或赁与商贾贩货运来,或赁与过台往差使;偶然出洋,亦不过寄海滨而已,从无缉获洋盗多起之事……”
“……盖水师与洋盗,是一是二,其父为洋盗;其子为水师,是所恒有。水师兵丁,误差革退,即去而为洋盗;营中招募水师兵丁,洋盗即来入伍,诚以沙线海cháo,非熟悉情形者不能充补。……此次海中遇盗,本意船货俱尽,绝无生理,再难见东主,突见一冒烟兵轮开来援救,初见以为法国兵轮,近前见桅头龙旗,方知为大清师船也。此为船政新造之蒸汽兵轮‘万年清’号,首航试车之际,见我船遇盗,便急施救,发炮击盗……盗极凶悍,见‘万年清’兵少炮单,又不慎搁浅,便上前劫夺,极尽猖獗,‘万年清’之水勇以新造‘转管神机连珠枪’击之,弹下如雨,连毁其多船,盗死伤甚重,狼狈逃去,我船遂安。……书中片言,万难尽述,阖船人众,相拥喜极而泣,皆感其大德。……船政与绿营水师不同,今见之矣,他rì船政必当大兴,东主不妨稍留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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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哲第二天早早的便来到了船政衙署,他注意到沈葆桢夏献纶吴仲翔等人均在,独独不见周开锡的身影,立刻想到了周开锡在“万年清”号的飞桥上激动吐血后来被抬着下船的情景,不由得暗暗担忧。
“绶珊这阵子过于劳累,这次出海又受了风寒,还吐了血,已然病倒,不能视事,其职司暂交维允分管。”沈葆桢象是明白林义哲在想什么,没等他发问,便说道,“工地那里又来了几名通事,你可以不用总过去了。维允管的事情较多,这些rì子采办那块儿的事,鲲宇你就多替维允分担些。”
“是。”林义哲恭声答应道。
“过来坐吧。”沈葆桢看到林义哲还是一如平时那样的恭谨,丝毫没有居功自傲之意,心下甚是满意。
林义哲落座之后,沈葆桢开言道:“‘万年清’舰首航成功,此次又击灭海盗,立下大功,闻名海内,证明咱们大伙儿这一阵子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
听了沈葆桢的话,在座的船政官员们个个唏嘘不已。
“我原打算即rì上奏朝廷,定于下月派‘万年清’舰北上天津受阅,届时请朝廷选派大员检验。”沈葆桢叹道,“谁曾想首次远海试航,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次虽然击灭了海盗,‘万年清’舰也有多处损伤,如何能北上参阅?”
“‘万年清’舰亟需修理,而眼下船坞未成,只能前往外国船厂修理。”吴仲翔说道,“若要赶上参阅的rì子,还需尽早起行才是。”
“依你看,去哪里维修为好?”沈葆桢问道。
“为保万全,当是大船厂为好。莫不如就前往上海耶松船厂修理。”吴仲翔说道。
“去上海修?是不是远了些?”沈葆桢沉吟道,“来回路上就得不少时rì啊。”
“虽然路途远是远了些,但‘万年清’航速较快,往返行驶便利,且耶松船厂为大厂,工人技艺jīng熟,机器设备又全,皆可省时。”吴仲翔道,“若在就近小厂维修,路途虽近,若修理不甚应手,必然耗费时rì,两下等同。比而较之,莫若去大厂为好。
“也好,就去上海修吧。”沈葆桢点了点头,同意了吴仲翔的建议。
“‘万年清’舰武备太过单薄,此去上海,路途遥远,最好将炮位全部配齐。”夏献纶说道,“鲲宇造的那种‘转管神机连珠枪’,也最好再多配几门,倘若再遇海盗,便不致象昨rì这般险象环生了。”
“也是。”沈葆桢点了点头,转向林义哲问道,“鲲宇,你所制的转管神机连珠枪,还有几门?”
“此枪是以比利时国旧式‘蒙提格尼’三十七管排枪拆卸改造而来,共计造了四门,如今‘万年清’舰装有三门,尚有一门可用。”林义哲说道,“剩下的枪管是留作备用的,因而尚未组装。”
林义哲没敢说,那剩下的一挺“林氏机枪”,是打算送给曾国藩的。
“那便也带上吧。”沈葆桢说道,“若是现有三门万一出了故障,也好更替。”
“是。”
“我记得库内尚有旧式小炮多尊,也可取其大者,先装于空闲炮位之上。”吴仲翔想了想,说道,“等到新购之炮来到,再行更换。”
“只能如此了。”沈葆桢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此次前去上海,鲲宇你就跟着跑一趟吧。”沈葆桢转头对林义哲说道,“你通西国语言,又通造船之秘,兹事体大,你跟着去,我能放心些。”
“侄儿遵命。”林义哲应道。他没想到沈葆桢会让他带着“万年清”号去上海维修,一时间有些意外,但他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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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嘱托之言
“我看,莫不如‘万年清’在上海维修完毕之后,便直驶天津受阅,不必再来回往返。”夏献纶想了想,又建议道。
“却是为何?”听了夏献纶的建议,沈葆桢显得有些吃惊。
“大人自上奏‘万年清’船成,至今已有月余,试航又已成功,而迟迟不北上受阅,朝中恐有谤议。”夏献纶说道,“此次‘万年清’因击海盗而受损之事传出,好事言官定会以此做文章,若‘万年清’因维修延宕受阅之期,便刚好坐实彼等言论。与其坐等谤言纷至,不如不给彼等以口实。待维修事毕,直驶天津受阅为上。”
“筱涛所言极是。”吴仲翔听了夏献纶的建议,立刻表示了赞同,“朝中一直有人质疑船政工程靡费太重,屡有停撤之请,此次‘万年清’击灭海盗事,朝中好事者知之,必兴风浪,以为耗费巨帑,所造之船却为盗船所伤,脆薄如此,必不能与洋船对阵。此言一出,则我船政危矣,莫不如维修一新后便北上受阅,彼等见为新船,当无话可说。则我船政可再不受其掣肘。”
“那就这么定下来吧。‘万年清’舰于上海维修完毕之后,无须立即回航,直驶天津受阅即可。我明rì即上奏朝廷,请朝廷选派大员检验。”沈葆桢对林义哲说道,“绶珊因病不能北上,筱涛和维允又脱不开身,我叫桐云(指原台澎兵备道吴大廷,去年调入船政任提调)与你一同去。你官卑职小,恐为人所轻,桐云任提调已近一年,任事练达,你凡事要多向他请教。”
“是。”
“你做的那转管神机连珠枪,很好很好,船政很快便要成立枪炮所,等你回来,这枪炮所督办一职,便交与你好了。”沈葆桢温言道。
“是,侄儿谨从姑父教诲,此行定当不辱使命。”林义哲郑重答道。
“你这就去准备吧。”沈葆桢说道。
“是。”
从衙署出来,林义哲原来打算再去“万年清”号上看一看,但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病重的周开锡,便没有去码头,而是去药铺买了两支人参,然后便直奔周开锡的家里。
到了周府,门房见是林义哲到来,不敢怠慢,没有通报便直接领他进了内堂,来到周开锡的病榻前。
此时周开锡正躺在床上微微喘息着,身边的周夫人和丫鬟正收拾着药碗,想是刚给周开锡服过药,周夫人见是林义哲前来,微笑着上前,和林义哲见礼。
看到林义哲到来,周开锡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转过头来,微微的向林义哲点头示意。
“我家老爷刚才还念叨说,鲲宇今天定是会来。”周夫人道,“我家老爷想是有许多话要和鲲宇说呢。”她一边笑着说着,一边亲自动手搬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周开锡的病榻前,请林义哲坐下,然后便告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屋内。
“怎么来的这么早,船厂那边,今儿个事儿不多么?……”周开锡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林义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周开锡。
此时的周开锡面sè蜡黄,眼窝深陷,显得十分憔悴,林义哲知道这一次他受的刺激实在太大,心里不由得暗暗担忧。
“船厂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周大人不用挂怀,安心养病就是。”林义哲劝慰道,“切不可忧思焦虑,致使病情加重。”
“唉,由不得人啊!”周开锡长叹道,“当初未听鲲宇之言,造出这‘兵商两用’非驴非马之船,真是追悔莫及啊!”
听到周开锡还在为自己当年的那句“非驴非马之船”而耿耿于怀,林义哲心下也暗自后悔,当初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第一号轮船功成,本以为此后便可与洋船争竞,哪曾料想,竟然连海盗船都难以战胜。”周开锡说着说着,又变得激动起来,“反不如‘长顺’‘华福宝’之类小兵轮得力,可见兵商两用,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事业有专攻,船亦有其专用,战舰有战舰之用,商船有商船之用,不可混为一谈。”林义哲道,“船政初创,无前路可循,交些学费在所难免,只要从现在起走上正轨,这些学费交的还是值得的。”
“话虽如此,可国家所费不赀,‘万年清’号却造成了这个样子,上负国恩,下失民望,可叫我心里何以自安啊!”周开锡说着,眼中竟然掉下泪来。
“周大人切不可如此难过,保重身子要紧。”林义哲劝慰他道,“等大人病体痊愈,咱们一道将‘万年清’号改成能战之舰如何?”
林义哲的这句话有如一声惊雷,周开锡立刻明白了林义哲的意思,他狂喜之下,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鲲宇可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
林义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为了船政走上正轨,是以早存了亡羊补牢的心思。”林义哲道,“此事我已经有了腹稿,还在斟酌之中,真要动工,怕是得等到‘万年清’北上上海维修完毕后,至天津受阅回航之后了。”
林义哲说着,将沈葆桢安排自己负责“万年清”号北上上海维修并陪同吴大廷率该舰至天津受阅的事告诉了周开锡。
“如此甚好。”周开锡听了林义哲的话,心头大慰,jīng神也比刚才好了许多,“当初未听鲲宇之言,铸成大错,又言语责诟,今rì思之,愧悔无地。”周开锡说着,直起身来,向林义哲做揖道,“我在这里给鲲宇陪不是了。”
看到周开锡诚恳的向自己道歉,林义哲心下感动,也站起身来,做揖还礼。
“周大人说哪里话来,折杀晚辈了。”
可能是刚才过于激动之故,周开锡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林义哲连忙扶他重新躺好。
看到自己的袖口和周开锡的被单上又溅上了点点血迹,林义哲的心不由得又是一沉。
“鲲宇,此次北行,责任重大,千万一切小心,”周开锡喃喃说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朴诚之人,没有那么多心机。而官路险恶,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所以要慎之又慎。”
林义哲听出来周开锡话里有话,心下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依然不露声sè。
“周大人何出此言?”
“鲲宇,你rì后,一定要小心胡光墉此人。”周开锡看着林义哲,干脆将话直接挑明,“此人现在虽然已不在船政,离你远了,但不等于他就断了害你的心思。此人心狠手毒,招数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你以后千万小心。”
“莫非……”
“鲲宇新婚吉rì醉酒之因,他胡光墉瞒得了别人,可是瞒不了我的……”周开锡说着,又变得激动咳嗽起来,“可惜待我发觉其诡谋,yù要提醒于你,却为时已晚……”
“原来如此!……”
“鲲宇想是事后已有发觉,我就不多说了。”看到林义哲明白过来,周开锡面露欣慰之sè,“如今他狡谋未逞,又灰溜溜的离开了船政,必不甘心,定会寻机报复,前些时候我听说贵岳丈陈舫仙陈大人因剿捻不利故谪戍xīn jiāng,恐怕也是他在左公面前搬弄的是非……”
“是,只要我一rì不死,他恐怕就不会停手。”林义哲冷笑了一声,“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对付此人,鲲宇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周开锡感觉到林义哲眼中的杀意,心下着急,赶忙劝道,“只要平rì小心,不给他害人的机会,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有他受果报的一rì。”
“我这一次病势沉重,怕是来rì无多了。”周开锡长叹一声,拉住了林义哲的手,“鲲宇正年少有为之时,切记保此有用之身,多为有用之举。”
“我明白。”林义哲看到周开锡着急关切的样子,怕他担心,便向他保证道,“周大人放心好了。”
“鲲宇一定要把‘万年清’改成能战之舰!……”周开锡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比较大,外面的丫鬟仆人闻声全都赶了进来,围着周开锡忙碌起来。
“周大人且安心休养,我先告辞了。”林义哲看到周开锡又咳出血来,想起他刚才的话似有嘱托之意,心情一时间十分沉重。
“‘万年清’!别忘了‘万年清’!”周开锡倒在床上,双目圆瞪,嘶声大叫道。
“老爷!老爷!”下人们都吓得叫了起来。
林义哲心下暗惊,知道他这会儿神志可能有些不清醒了,便悄悄的发动了催眠术。
周开锡瞪了一会儿眼,发出了一声粗重的喘息,呼吸慢慢的归于平稳,神sè也渐渐安定,接着便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睡着了。
“让周大人好生休养,我这就告辞了。”林义哲向闻讯赶来的周夫人说道。
周夫人点了点头,看着病榻上的周开锡,难掩眉宇间的哀伤之意。
从周府出来之后,林义哲便直奔“万年清”号的锚泊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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