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林义哲随沈葆桢顶风冒雨来到工地时,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远处的江面上,电闪雷鸣之间,巨大的水柱连接水天。灰暗的夜空中,灰sè水柱从远处的乌云中垂落江面,像吊在空中晃晃悠悠的一条巨蟒。
而围绕着他所掀起的滔天巨浪,无情地拍击着江岸,发出山崩地裂般的轰响。停泊在岸边的船只在瞬间便被巨浪打翻吞没,有的船只被高高的抛起,相互撞击,或是抛到了岸上,摔得粉碎。
岸上,原先搭建好的工棚和木房已经被全被江浪推倒,工地上一片狼藉,工人们正不顾一切的抢救着物资,但大浪不时的涌上岸来,有几个人躲闪不及,竟然被浪头卷到了江里。
江中隐隐传来落水的人们的阵阵哭号声。
林义哲平生头一次看到“龙吸水”,在看到挣扎在江水浪间的人们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想去救人,但当他看到突然掀起的如山一般的冲天巨浪时,全身立刻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
“浪来了!姑父小心!”看到身披蓑衣呆立在坝上的沈葆桢,林义哲不由得焦急地大喊起来。
对林义哲的出声示jǐng,沈葆桢恍若未闻,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已经被巨浪摧毁的工地。
林义哲眼见巨浪越来越近,十余米高的浪头已然直向他们所在的岸坝上砸来,他顾不上多想,猛地上前,拉过沈葆桢,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一棵树。
林义哲不敢抬头去看已然涌到头顶的巨浪,他双手将沈葆桢和树干紧紧合抱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仿佛掉进了瀑布一般,轰然一声巨响,林义哲感到气息一窒,全身如堕冰窖,江水冰冷,直透骨髓,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林义哲感到脚下剧震,险些摔倒。所幸他抱紧了树干,才稳住了身子。
“塌岸啦!塌岸啦!”有人嘶声大叫起来。
林义哲感到身上巨浪冲击带来的压力消失了,他眼开眼,看到沈葆桢安然无恙,不由得咧嘴一笑。
此时的沈葆桢极是狼狈,头顶的斗笠已然不知去向,身上也已经湿透,他没有注意到林义哲关切的目光,而是望着江岸工地,脸上满是焦灼之sè。
林义哲的目光转向工地,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大片长宽纵深约数百米的江岸,已然垮塌进了江里。
“快!别管我!救人要紧!”沈葆桢指着江岸嘶声大叫起来,却无人应声,他回过头,却发现身边除了林义哲,并无旁人。
刚刚陪同沈葆桢前来的船政官员和夫役,除了几个人和林义哲学样,跑到不远处抱住了树躲过一劫之外,其余的人全都给巨浪冲下了大坝,好在没有给卷到江里。此时听到沈葆桢的呼喊,没有受伤的人都应喝着站了起来,向江岸冲去,但风浪暴雨实在是太大,他们几次试图赶往江边,都让风浪给逼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龙吸水”渐渐的远离江口,转向外海,风浪也跟着变小,但暴雨却始终下个不停,看到风浪渐息,沈葆桢挣扎着起身要去查看,林义哲扶着他踉踉跄跄的走下了江堤,向工地走去。
看到沈葆桢下了江堤,船政官员纷纷聚拢过来,开始带领工人夫役救灾。
“快快!先把落水的人救上来!”沈葆桢看到还有人在江水中挣扎呼救,迭声顿足道。
林义哲和几名夫役跑到岸边,将一艘被风浪掀到岸上的小舢舨推下水去,一名船工用力撑杆将船驶向离得最近的一名落水工人,那名工人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正抱着一块木板在水中浮沉。可能是江水过于寒冷,小船驶近他时,他竟然抱不住木板,一个浪花袭来,身子瞬间没入了水中。
在同船工人的惊呼声中,林义哲猛地探出了身子,闪电般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名落水者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提出了水面。
林义哲想要将落水者拖上船,但对方的身子沉重,他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力,另外两名工人见状赶忙上来帮忙,三人合力,好容易才将落水者救上船来。
站在岸边的沈葆桢正紧张地望着这一幕,这时周开锡来到了沈葆桢的身边。
“幼丹,你还好吧……”
此时的周开锡满身泥水,脸上似乎还有伤痕,显得十分狼狈。
“江岸为何会垮掉这么多?”沈葆桢没有去看周开锡,而是紧盯着已经垮塌的江岸问了一句。
“此处土质疏松,本来打算在此钉入多层木桩,以为加固,但工程尚未完工……”周开锡脸上的水一个劲儿的往下淌着,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想不到这土质疏松竟至于斯。”沈葆桢叹息道,“可惜数月营造之功,一场风雨便毁于一旦!”
听了沈葆桢的话,周开锡也跟着叹息起来。
暴风雨终于停止了,此时已是深夜,云淡星稀,江面上满是木板、篷帆、布片等杂物,很快,火把点了起来,江面上星火点点,哭唤连绵,人们驾着小船,在江面上打捞着亲人的尸首。
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林义哲回到岸边,坐在了一块大石上,看着江面上的残骸,心里感到格外的沉重。
因为自己曾经读到过史书上关于福建沿海一带风灾的记载,他对这场意外的自然灾害可以说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现在面对着灾害带来的惨象,他的心里还是久久无法释怀。
眼前的这一切,更坚定了他更换船政厂址的决心。
“鲲宇?!鲲宇?!”远远的,传来了陈婉焦急的呼唤声。
林义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但嗓子一时间却发不出声来。
陈婉看到了他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
看到小娇妻一脸惶急眼泪都要下来的样子,林义哲心中一阵温暖,他想冲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浑身湿透的他不由得一阵哆嗦,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僵住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陈婉看到林义哲冻得双唇青紫,浑身直发抖,立刻伸出手来,开始解着林义哲的衣扣,“快,把湿衣服脱下来!”
林义哲有些惊奇地看着小娇妻,他根本没想到,一直居于深闺的她,竟然也懂这些现代人都不一定知道的急救知识。
林义哲在陈婉的帮助下脱掉了湿衣服,陈婉随即抖开手中的棉袍,将自己和他紧紧裹在了一起。
虽然二人相拥相偎已非止一次,但象这样的露天情况下,不避旁人的紧拥在一起,却是头一回。
林义哲搂抱着陈婉温软的娇躯,身子渐渐回暖,他心中爱意荡漾,情不自禁的把她搂紧。
“不是叫你在家呆着,等我回来吗……”
“婉儿放心不下啊……姑妈也担心你和姑父,这好不容易等雨小了,我和姑妈才赶过来的……”
林义哲抬头望去,借着灯光看着,果然看到在远处的一棵树下,并肩而立的沈葆桢和林普晴,二人周围则是几位船政官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到沈葆桢正和他身边的周开锡说着什么,林义哲轻声说道。
“鲲宇说什么?”怀中的陈婉轻声呢喃道。
“没什么……”
林义哲知道,这一场台风来袭,虽然给初创的船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一个好处便是,反对船政换址的阻力将因此大大减少。
次rì,船政衙署。
因为昨夜受了风寒,沈葆桢发起了高烧,但他还是坚持早早的来到了衙署办公。
此时在议事堂内,船政提调周开锡正向沈葆桢汇报着灾情和损失情况。
“……共计毁损房屋棚舍四十二间,民船一十九艘,民工夫役死十一人,伤二十二人,另有五人失踪……”
“死者家属和伤者,当好生抚恤,厚给钱银,勿使生计无着。”沈葆桢难过地点了点头,问道。“江岸垮陷情况如何?”
“垮塌之处,宽约六十五丈,纵深约三十二丈,原先所钉加固之木桩,已然全部冲毁,”吴仲翔不无痛惜地答道,“幸好船台尚未修建,如若不然,只怕也会给毁了。”
“所幸此次灾情并不甚重,为今之计,当以尽快复工为上。”周开锡说道。
“敢问周大人,要是再来一次台风怎么办?”林义哲听到周开锡只说尽快复工,闭口不谈换址,不由得心头火起,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未有表露。
“闽南一带夏秋多台风暴雨,入冬则不常有。这一次台风暴雨来袭,是天气反常所致,不能一概而论。”周开锡冷不防让林义哲问得气息一窒,虽然心下恼怒,但念及林义哲和沈葆桢的关系,没有发作,而是耐着xìng子答道,“不过一时之灾而已,岂能因噎而废食?这一次江岸垮塌,其实也是提醒了咱们,原先的钉木桩护岸之法有不足之处,木桩排数须得增加,或改砌石岸,方可坚固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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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据理力争
“江岸土质过于疏松,木桩易于为海浪冲毁,若砌石岸,江水冲刷,久必渗漏,仍会塌陷。”林义哲不动声sè地将他提出来的方案否掉,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换址建议,“马限山西北簏之江岸土质紧密,且有马限山阻挡台风,为造船之良址,将厂区迁至此处,可为久远万全之计。”
“你休要胡言乱语!”周开锡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瞪着林义哲说道,“如今之厂址乃左公千挑万选方才选定之地,你一介微末之员,学识短浅,懂得甚么?敢说如此大话!只不过一场风暴,便视现今厂区为险地,yù要全部搬迁,你可知这当中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工?”
看到身为船政提调,又是护理福建巡抚的周开锡气急败坏喝斥林义哲的样子,夏献纶和吴仲翔等船政官员皆眼现惊讶之sè。
“新址有大山阻挡台风,岂不比石壁更为坚固?且无须花费人工,如今旧址已被破坏殆尽,若重新夯土打桩,形同重建,不但浪费人力物力,且未必坚固,若台风再度来袭,岂不又是一场无用功?”林义哲仍是神态平和的侃侃而谈,只是声音略高了些。他听到周开锡说换址耗费财力人工,便顺势给他算起了经济帐,“难道我等非要再经历一场台风之灾,将无数钱粮xìng命耗于无用之地不成?”
听到林义哲的分析,周围吴仲翔等几位船政官员虽未说话,但从表情上便能看出,他们心里是赞同林义哲的意见的。
“林鲲宇!你如此处心积虑要换厂址,究竟是何居心?”周开锡急了,见算经济帐不成,便干脆打出了道德牌,“此地是左公千挑万选深思熟虑才定下的,左公之思虑深远,岂是你能比的?你沽名钓誉,妄发议论,yù置左公于何地?”
听到周开锡话里话外反对换址竟然是为了顾全左宗棠的面子,林义哲心中怒气升腾,但他言语之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敢问周大人,是左公的颜面要紧,还是这船政上下千余口的身家xìng命要紧呢?”林义哲微微一笑,反问道,“周大人口口声声咬定旧址为左公选定,不可更换,若是船政因此再遭劫难,左公得知竟是为其虚名所累,颜面又将何存?周大人这又是yù置左公于何地呢?”
听到林义哲话语如同刀锋般犀利,切中要害,但言语平和,神情自若,一副“圣人怒发不上脸”的样子,沈葆桢等人心惊之余,也不禁暗暗赞叹起来。
周开锡让林义哲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只是一张脸憋得通红的坐在那里,瞪着林义哲。
“还有这‘第一号轮船’,周大人是不是也要说,是左公订下的船型?”林义哲看到周开锡尴尬的样子,索xìng开始吐槽起“第一号轮船”的船型缺陷来。
“此船船型,外观看似为炮船,而机舱、货舱几占船内空间三分之二,受弹面积大增,以之出海作战,必不敌真正之炮船。而较之商船,运货量又小,无力和商船争竞。此等非驴非马之船,造来何用?”
“你放肆!”周开锡大怒,一拍桌子,戟指林义哲,大声喝道,“林鲲宇!你眼中还有左公吗?”
“在下眼中,只有大清的船政,至于其它……”林义哲迎上了他的目光,冷冷地答道,“却是不敢有的。”
“你……简直是狂妄!”周开锡的脸几乎成了猪肝sè,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他憋了半天,却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狂妄二字,在下也是万万当不得的。”林义哲毫不客气的回敬道,“若论狂妄,又有哪个能及左公分毫?”
“你!……”
此时的周开锡喘着粗气,对林义哲恼恨到了极点,但却偏偏不能发作。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但是沈葆桢的亲侄子,又是林文忠公的亲孙子,而左宗棠曾拜林则徐为师,细论起来,林义哲的“父亲”林汝舟还是左宗棠的师兄,如果他真为今天之事硬要为左宗棠出头,等于是给左宗棠扣上了欺师灭祖的帽子。
“好了,鲲宇,勿再多言。”沈葆桢看到二人说得越来越僵,不想让周开锡过于难堪,对林义哲说道。
“是。”林义哲恭身为礼,回到了沈葆桢的身边侍立。
“鲲宇所言,是为了船政久远之计。船政初创之际,无前例可循,左公睿智无比,亦有思虑不周之时,也是常事。”沈葆桢对周开锡温言道,“左公尚且如此,何况我等。是以船政大小等事,我等皆须慎之又慎才行。”
听了沈葆桢的话,周开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筱涛,你怎么看?”沈葆桢转向夏献纶问道。
“此次台风为害甚重,换址势在必行。”夏献纶起身答道,“正如鲲宇适才所言,旧址已然全毁,再建亦不免再毁,莫若迁址于土实避风之处,为一劳永逸之计。”
“维允,你如何看?”沈葆桢转向吴仲翔问道。
“福建省台风为害,多在夏秋月份,冬月较少,昨rì之台风较夏季台风,其风势尚不算猛,为害已是极重,若是台风多发之际,势必毁损更烈。”吴仲翔说道,“不如依鲲宇之议,尽快换址,以免延误工期。”
听到夏献纶和吴仲翔全都赞同林义哲的意见,周开锡的脸sè更加难看了。
“维允所言甚是,咱们再经不起一次台风摧折了。”沈葆桢看到周开锡还要出言反对,摆了摆手,用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换址一事,我意已决,新址我已选定,待会同法兰西员匠仔细勘查之后,便可动工。左公那里,我自当修书一封,说明个中详情。”
林义哲听到沈葆桢下定了决心换址,但却闭口不谈关于“第一号轮船”的船型利弊,心知沈葆桢还是顾及左宗棠的面子。他没有再说什么,对他来说,能说动沈葆桢等人将船政厂址迁移,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第一号轮船”,等到建成后弊端暴露出来,再行改正,也不算迟。因为轮船的改造有很大的余地。当然,关于改造的准备工作,他还是得提前做好才行。现在的他,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腹稿,具体事项还需请教达士博。
几天后,在洋员们对林义哲所选定的新厂址勘查完毕,确定适于建厂之后,船政新厂便破土动工了。
郊外,一骑马顶着烈rì绝尘而去。从马上骑手的装束看,这是一位送信的信使。
不多时,又有一位信使骑马沿着同样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久,陕甘总督行辕之内,左宗棠在看完周开锡的来信后,重重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屋内不断地来回踱着步。
“……近为台风毁损船政厂址一事,与林氏子多忤,为其所中伤,沈幼丹又一意袒护之,加之救灾时受风寒,卧床不能视事者六rì矣。……此子语多狂悖,妄发议论,抵毁左公政声,以求直名。事后思之,此子概yù借换址一事发难,所谋划者久矣,言含沙者意犹未慊,网罗四布,可为寒心。幸所做之事容易明白,而当轴诸公尚有能知左公与锡之者,或可无虞,然亦险矣。……锡xìng钝才拙,船政本非所长,来闽所历之事,不得不预做杞人之忧,侧身天地,四顾苍茫,不独前道险峻,马首靡托已也。既不为闽中所容,故里复不敢归,惟有求暂入左公军营,聊避弋人之篡……”
左宗棠愤愤地转了几圈,渐渐的冷静下来,他回到桌前,又拿起周开锡的信看了一遍,沉吟起来。
许久,一名亲随急匆匆的进来,将另一封信呈给了左宗棠。
左宗棠接过信封来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有沈葆桢的名字,便摆了摆手,亲随随即躬身退出。
左宗棠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沈葆桢手书看了起来。
“……自弟统理船政以来,以身作则,rì夜认真筹办,则在事人员庶不敢垛懒玩忽。弟素不喜援用私人,惟船政工程关系至巨,不敢贸然委诸外人之手。绶珊谨慎耐劳,肩此重任,弟甚德之。惟船厂初立,江岸寥阔,时觉茫无头绪,防备难周。绶珊曾将江岸堤工,量明丈尺,细验工程,分为最险、次险、平稳三项。凡迎溜顶冲,堤前嫩滩塌尽,或对面有沙嘴挺出,以及土xìng沙松,屡筑屡溃之处,列为最险。若滩窄溜近,而江形尚顺,堤虽单薄,而土xìng尚坚者,列为次险。至江滩宽远,堤塍高厚者,列为平稳。既别等次,筹建较有把握。然此仅识目前之形势耳。……兹值冬月台风来袭,暴雨相逼为害,江岸大溃者三处,小溃多处,受患轻重,各有不同。盖溃在上游者轻,下游者重,溃在支堤者轻,正堤者重。斯时水涨甚骤,几于漫堤。弟同绶珊此前曾阅视江堤,上游堤工皆加厚钉桩,然亦未得保全,盖因土质过松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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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贼心不死
“……目前承势虽稍落,犹恐台风夏秋复来,船厂重地,守护须格外认真。遂会同中外员工,仔细勘测,定船厂新址于马限山西北簏,婴脰山西交界处,其地土质坚实,适宜建厂,更有马限山为之屏障,可阻台风袭扰。弟yù在此筑石坝三道,以求捍御得力,益臻巩固。坝成则庶足以阻障狂澜。吾兄系念船政,为百万生灵之身家xìng命所倚托,弟不惮将筹防计划,絮聒以告,望吾兄明辨而助弟笃行之……”
看完了沈葆桢的来信,左宗棠本来拧成了两个黑疙瘩的浓重眉毛渐渐的舒展开来。但当他拿起周开锡的信又瞅了一眼,看到那些周开锡向自己大倒苦水的字句,眉头重又拧紧。
“此子小小年纪,便敢藉此向老夫无端发难,当真是有胆有识啊!”
左宗棠冷笑了几声,思绪渐定,他又想了想,便拿起笔来,开始给周沈二人写起回信来。
差不多与此同时,船政的换址风波,也在其它地方,掀起了阵阵的波澜。
已升任湖广总督,仍在营前帮办军务的李鸿章刚刚收到了自己恩师曾国藩的来信。
“少泉宫保世仁弟阁下:”
“顷得初三rì书,抄寄省三廿八rì捷报,知寿光弥河大胜,全股擒斩将近,即rì红旗入奏。大郁之后,旋即大伸,何其速也!犒赏银两,作梅言前接阁下信,有饬备五万之说。渠因昨已解去铭军二万,兹于平馀项下续解四万,凑成六万,仍俟阁下犒赏,定发若干,文牍到rì,如数筹解,军事早了一rì,省却无数巨万。赏项虽多,法不敢吝。常镇苗捐无可指拨,当从他处设法也。”
“仆rì内本拟至所州一行,因郭中丞初七自苏起程来宁,是以未能成行。郭中丞言船政换址一事,实乃沈幼丹内侄镜枫公次子林义哲所促成之。仆心甚奇,盖与人共事,而必yù尽如我意,固已势有所难,因不如意而疲之已甚。此子少年气盛,锐志有为,却能做到不径情一往,以至所向动成荆棘。观其所为,尽心竭力,做得一分算一分,先立根基,以徐图扩充,又大公无私,洒落光明,有其祖林文忠公之遗风。若果如郭中丞所言,此子rì后可做到名臣地位,阁下素能知人,可不妨稍留意之。”
“复问台安,诸惟心鉴,不具。”
李鸿章将信仔细阅读完毕,对信中曾国藩说的那个叫林义哲的年轻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隐约的记起,自己某次去江西公干时,与恩师曾国藩及沈葆桢陈湜等人相会,在江西巡抚衙署见过这个跟随在沈葆桢夫人林普晴身边的孩子。和他一起玩耍的还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好象是陈湜的女儿。记得当时师母对这两个孩子非常喜爱,还给他们做起了娃娃媒……
想不到时隔多年,昔rì的总角孩童已然长大chéng rén,并且不经意间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对于中国自主建造蒸汽轮船,朝中的保守派一直没有放弃攻击,船政出现的一点麻烦都有可能连带影响到自己的江南制造总局,听说船政遭遇台风损失颇重后,他一直为船政捏着一把汗,但没想到这些不利之事竟然让这个叫林义哲的年轻人轻松化解。
如今船政的“第一号轮船”已然预备开工,再无阻碍,江南制造总局也已经迁至高昌庙,初具规模,正准备新式轮船的建造,李鸿章心下一时满是踌躇满志之意。
福州城,“聚chūn园”酒楼。
二楼内的一处雅间之内,两个中年人一边欣赏着外面的景致,一边说着话。
从窗户向外望去,大街小巷胡同里弄房舍栉比鳞次,河渠中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沿河的街道靠近民居的一侧店铺林立,间或还夹杂着几个错三落五的席棚,而靠河的那一侧的杨柳树下测字打卦的、小曲卖唱的、相声、竹板、唱大鼓的,各般手艺各显神通……周围则围着一堆堆穿着各异,脑后挂着长短不一辫子,各按喜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们。
“今儿个什么rì子?怎么街上这么多人?”周开锡问道。
“今儿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乡民们赶庙会的rì子,我忘了周大人病体初愈,好清静,选错了rì子,还请周大人多担待。”胡雪岩呵呵笑道,他留着两绺八字髭须,宽宽的眉毛下一双黑sè的瞳仁闪着jīng光。
“胡老弟说笑了,担待什么的不敢当,你盛情相邀,我哪能不到呢。”周开锡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微微一笑,“素闻这‘聚chūn园’酒楼是东城这边厢最好的酒楼,今rì一见,果不其然。”
“周兄说哪里话来,你是雅士,一般的酒肆入不得眼,好在这聚chūn园虽算不上什么名胜,里面的菜sè却还是上得台面的。”
的确如胡雪岩所说,这一桌算得上是盛宴——佛跳墙、荔枝肉、红糟醉香鸡、八宝书包鱼、鸡茸鱼唇、琵琶虾、荷包鱼翅等一干当地名菜在桌上梅花攒珠般布列四周。
不过此时两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上……
胡雪岩亲手给周开锡斟酒布菜,二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远处传来阵阵打桩之声,周开锡习惯xìng的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兄一心为公,勤劳国事,令人感佩。来,我敬周兄一杯。”胡雪岩笑着举起酒盅,对周开锡道。
周开锡默默无言,举起酒盅和胡雪岩一饮而尽。
“船厂迁到新址,再无台风之虞,周兄当高兴才是。”胡雪岩对周开锡说道,“以后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儿,便是那林鲲宇的责任,和周兄无干了。”
“话不是如此说。”周开锡听胡雪岩言下似有挑拨之意,摇了摇头,说道,“船政为国之重务,我又身为提调,职责所在,和不能说毫无干系。”他望着船厂新址的方向,不由得叹息起来,“林鲲宇也是为了船政,用意是好的,但为人失之狂傲,竟连左公所定之船政大略也敢妄言讥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左公的思虑方略,岂是他一个后学晚辈所能尽晓的?”
“周兄说的是,呵呵。”胡雪岩听到周开锡的回答,脸上略现尴尬之sè,不过转瞬即逝。他拿过酒壶,替周开锡将酒盅斟满。
“我和鲲宇为厂址之事相争,乃是见解不同,非为意气之争。”周开锡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失言,转口说道,“鲲宇天姿颖悟,学问极好,办事又认真细致,若是能不恃祖而骄,将这狂傲之气去掉几分,rì后多加历练,将来亦不失为我大清之能员干吏。”
“周兄之气度胸襟,小弟佩服之至。”胡雪岩听了周开锡对林义哲的这一番评价,心中暗骂周开锡明明吃了亏还要在这里装大度,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他林鲲宇无论如何改,也万难及周兄之万一。”
“胡老弟过誉了,呵呵。”周开锡知道胡雪岩今天请自己喝酒的用意是想邀自己和他一道对付林义哲,不由得笑了起来,“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林鲲宇这一回藉此出露头角,又是沈公内侄,以后事事好压着周兄一头了。”胡雪岩故做叹息状道,“连你这个提调他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我这个采办的rì子,也休想好过了。”
“那倒未必,此子狂是狂了些,书读得也有些迂,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周开锡笑了笑,说道,“老弟勿忧,那等事情,他是做不上来的。”
听到周开锡就是不上路,胡雪岩心下发急,但偏偏还找不出别的话来劝他,此时的他,脸上还是一副笑容,但额头已经渗出了微汗。
“再说了,有左公在,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周开锡笑着安慰胡雪岩道,“上次吴棠都没动得了咱们,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帮办?”
周开锡说的吴棠,是原来的闽浙总督,安徽明光人,他向来以思想保守著称,由于左宗棠在其到任之前,将船政这一用钱、用物的重大工程夺走,另委他人,吴棠对此早就心怀忿忿。因而利用总督的权力,借一些不知来源的匿名信和打油诗为证据,对周开锡等左宗棠委任的一些船政官员痛下杀手,以贪墨等事奏参弹劾,并质疑船政工程。
对这一可能危及船政生命的打击,沈葆桢与福建将军英桂等忍无可忍,上奏据理力争,远在陕甘的左宗棠也愤然反击:“吴棠到任后,务求反臣所为,专听劣员怂恿,凡臣所进之人才,所用之将弁,无不纷纷求去。”最终,吴棠被调任泗川总督,在闽浙总督任上仅仅不满一年,被吴棠革职驱逐的船政官员均获重新起用。朝廷随后以观念较开放的浙江巡抚马新贻升任闽浙总督。笼罩在船政上空的yīn霾这才一扫而空。
“是是,周兄说的不错,咱们跟着左公,还有什么好怕的。”胡雪岩当然熟知这段往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顿筵席吃得还算畅快,酒足饭饱之后,周开锡便起身告辞。胡雪岩送走了周开锡之后,望着一桌子的残宴,呆立了半晌,猛地抓起了一个酒盅,狠狠的摔在了地板上。
坐在轿中的周开锡似乎是听到了酒盅摔碎的声音一般,恰在此时伸出手打开轿窗的小帘,向远处“聚chūn园”酒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
“想要我帮着你夺占人妻,哼!胡光墉啊胡光墉,你把我周某当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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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迈向海洋之基
1867年12月30rì,船政新厂区。
林义哲站在工地上,遥望着不远处已然落成的船台,心中的激动和狂喜之情,难以言表。
在船厂新址勘验确定之后,船政上下立刻为营造“第一号轮船”开始忙碌,工人们在厂区江边搭建起临时的板棚,达士博等高级洋顾问将从法国带来的船政“第一号轮船”图纸按照1:1比例放样绘制到地板上,达士博手把手向中国工人讲解,洋监督rì意格则亲自上阵,当起了法文翻译,不厌其烦地向中国工人说明安装方法,而林义哲作为船政里少有的“通晓法语”的中国人,成为了rì意格的助手,rì意格因采购等事需要外出不在船厂的时候,便是林义哲赤膊上阵。
在帮助rì意格翻译的同时,林义哲也认真地向达士博等专业人士学习着关于造船的知识。事实上,由于当时“第一号轮船”的材料几乎都是在国外制造成型后运来中国的,因而达士博实际是在指导中国工人们如何组装。
建造轮船所需的船台很快开始搭建,中国工人们用原始的打桩方法,站在云梯上,数十人奋力拽动七百斤重的铁锤,将一根根长达6至10米的木桩慢慢砸入地里,夯实船台的地基。而后再在这块特别加固的地面上交叉叠放枕木,枕木间用长1米多、直径10厘米的铁钉钉连,架成一个前高5米余,后高半米余,长达76.8米的枕木船台,船台两侧另有巨木支撑。到今天为止,船政第一座船台大功告成,其余三座相似的船台也在陆续兴工。
冬天的马江之滨,数里之内都可以听到船政厂区传出来的打桩声,中国工人们喊着号子,拎动巨锤,奋力劳作着。
林义哲知道,工人们夯实的不仅仅是船政的基础,也是近代中国迈向海洋的基础!
12月13rì那一天,第一艘从法国装载船政订购物资的帆船到达马尾,数百人用了二十多天时间,将火锯、钻铁机、劈铁机等一件件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完全没有见过的古怪家什,以及建造“第一号轮船”所需的铁片、铁条搬运就位。后来几天,在香港等地订购的船材木料也开始运到,rì意格、胡雪岩从上海、江浙等地招募的129名工匠、水手,也陆续到厂,万事俱备。“第一号轮船”很快便能开工了。
林义哲望着略显简陋的船台和周围的板屋建筑,回想着这些rì子来的工作,深深的体会到船政创始的艰辛和成功的来之不易。
此时此刻,历史对于他来说,不再是教科书上的几个rì期、枯燥乏味的陈述和偏执的评论,而是活生生的事实,他已然置身于其中,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SALUT,亲爱的林!”rì意格的声音将林义哲的思绪拉了回来。
“SALUT,rì意格先生。”
听到rì意格用法语和自己打起了招呼,林义哲也笑着用流利的法语做答。
可能是在中国说汉话的时候太多,听到林义哲的说的标准法式问候语,rì意格感到分外亲切。
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以前并没有太深的印象,直到那一天他突然用法语向达士博提问,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于林义哲法语的“突飞猛进”,船政的很多人如吴仲翔夏献纶等都很惊奇,沈葆桢林普晴夫妇当然也不例外,但他们并没有起疑,而是一厢情愿的归结为林义哲本人天姿聪颖和勤奋刻苦。
“您刚才在想什么?”rì意格注意到林义哲刚才在望着船台出神,便跟着问道。
自从船政换址风波之后,林义哲虽然仍是一个小小的船政帮办,但说话的份量,明显要比以前重得多。在rì意格等这些高级洋员当中也不例外。
“我在盼着这艘船早rì下水。”林义哲笑了笑,说道。
“我想您已经发现了,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rì意格自信地笑着回答道,“要知道,我们法兰西帝国尊敬的皇帝陛下也在关注这项象征着两国友谊的工程,因而我带来的都是法兰西最优秀的工程人员,您会看到,这条船的建造,将成为一个奇迹,发生在中国的奇迹。”
林义哲知道rì意格为什么把他们的皇帝挂在嘴边,因为rì意格、德克碑等人能够经法国海军部最后同意二人在保留法国海军军官身份的情况下受雇于中国,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在得知中法两国之间存在这样一个合作项目后,拿破仑三世对此发生了浓厚兴趣,专门接见了rì意格等人,要求法国各部门及东方舰队司令对此予以配合,并颁发勋章给rì意格等人以示奖励。因此船政最早的法方工程技术人员均很快得以与rì意格直接签订合同,分批前往中国,并为船政建厂造船采购了大量设备、材料运到中国。
“我还希望以后能够看到更多的奇迹。”林义哲含笑答道,“说实话,rì意格先生,它离我心目中的战舰还有一段距离。”
rì意格当然听出了林义哲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还在为左宗棠定下的“兵商两用”船型而烦恼,但他为人jīng明,尽管和林义哲已经很是熟稔,而且也同样对左宗棠给船政定下的“方针”不以为然,但熟知中国官场规矩的他仍然没有对此明确置评表态。
“这艘轮船的设计还是非常先进的,比起总督阁下在西湖建造的那艘小轮船,可以说是真正的飞跃,虽然说它和法兰西帝国海军最新式的战舰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rì意格笑着说道,“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中国的造船事业才刚刚开始,还需要时间来发展,所以我们也不能过于心急。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是啊!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林义哲笑着点了点头。
“有尊敬的法兰西皇帝陛下支持,我们的合作前景非常广阔。”rì意格象是在向林义哲做出保证,当然也更象是安慰林义哲,“我保证,您是会看到您想要的战舰的。”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林义哲说着,话锋悄悄一转,“我本人对造船方面非常感兴趣,但我的知识非常有限,我希望能向您学习更多的关于造船和海军建设方面的知识,可以吗?”
“呵呵,您太客气了,其实我教不了你什么,我亲爱的林,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兰西海军军官,知识也非常有限。关于造船的事,您可以多多请教达士博先生。”rì意格笑道,“至于海军建设方面的事情,则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帮助您。”
“我明白了。”林义哲说道,“也许,海军建设方面,还需要尊敬的法兰西皇帝陛下继续帮助我们。”
“如果总督阁下和大臣阁下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想,为了中法两国的友谊,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不会拒绝的。”rì意格的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但他的脸上却仍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林义哲之所以和他这么说,很可能是代表了沈葆桢甚至左宗棠的意愿!
“那太好了。”林义哲的脸上现出了激动之sè,“您是中法友谊的使者,rì意格先生,到时候一定要帮助我们得到贵国皇帝陛下的支持。”
“乐意效劳。”rì意格满口答应下来,“那是我的荣幸。”
此时rì意格并不知道,林义哲脸上的这副表情,是特意装给他看的,因为自从知道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在关注中国船政事业这件事后,林义哲的心里,就隐隐的有了一个计划!
当然,他现在对这个计划,还不是十分有把握,也可以说仅仅是一个设想。
而这个计划一旦实现,改变的,很可能将是欧洲的历史进程!
当然,现在离那个切入点的时间还早……
想到也许改变欧洲的历史会比改变中国的历史要容易得多,林义哲的嘴角隐隐现出了一丝苦笑。
在现在的中国,改变一项工程的地址和一艘轮船的命运,都这么难,其它的可想而知。
林义哲暂时放下了那个目前看起来还有些空泛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专心的考虑起如何打破左宗棠定下的那个愚蠢的“兵商两用”方针对船政的束缚来。
他之所以没有再提改变“第一号轮船”的船型的事,也是从之前的塌岸事件当中得到的启发。
在那次事件之前,尽管林义哲已经提出了台风可能带来的灾害的jǐng告,但因为他人微言轻,结果并没有引起重视,以致于酿成塌岸的灾祸。但塌岸造成的巨大损失和人员伤亡也让沈葆桢等船政官员醒了脑子,因而在林义哲的力争之下,船政顺利迁到了新址。
同样,林义哲此前已经指出了“第一号轮船”的船型和设计指导思想的缺陷,但沈葆桢顾及左宗棠的面子,同时也可能是急于看到新轮船下水,所以没有听从林义哲的建议,而是坚持按照原来的设计建造。对此林义哲也没有再去力争,而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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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左宗棠回书
因为他知道,只有等到这船政第一艘轮船下水之后,暴露出真正的缺陷,沈葆桢等人才会醒悟左宗棠的“兵商两用”思想是多么的可笑!
而这些天,在给工人们做翻译的同时,他更多的是向达士博这位法国造船专家学习相关专业知识,为rì后改造“第一号轮船”做技术方面的准备。
林义哲和rì意格闲聊了一会儿,便又一道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此时他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沈葆桢不时投过来的慈爱目光。
入夜,沈葆桢府邸,书房。
“老爷还不歇息么?”林普晴看着沈葆桢在书桌前忙碌的略显佝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心疼的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噢,一会儿就好。”沈葆桢应了一声,手上的笔仍然没有停。
林普晴来到沈葆桢身边,看到沈葆桢正运笔如飞,在纸上不停地用小楷写着奏本的草稿。
“不是不急着上奏吗?天儿都这么晚了,明儿个再写不成吗?”林普晴看到沈葆桢的眼中布满血丝,心中痛惜不已。
“这两天记的事儿太多,不写出来,怕漏掉。”沈葆桢笑了笑,停下了笔,“这是写好的奏稿,你看看吧。”
林普晴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沈葆桢写好的奏稿上,一边看一边轻声念了起来。
“为江岸坍塌谨陈换址筹建情形,并请旨将臣交部严加议处,恭折仰祈圣鉴事:自入冬以来,雨水渐晴,方督中外匠作,赶造船台以待机器。不意海cháo初落,台风骤来,逆浪旁冲,深啮岸址,致江岸大片塌入水中,臣率在事员绅夫役人等,驰赴抢护。奈水势迅急,上实下虚,远者已卧波心,近者土纹冰裂,虽沿江一带,前已遍钉巨桩,而根柢受伤,桩亦随流而靡,百端设法,补救无从,只得将岸傍堆积材拖运中闲,以防漂溺。盖船厂本近水滨,岸址愈低,cháo痕渐及。此前曾添钉巨桩三层,以御风浪之急,大局尚无妨碍。然土xìng既为水所克,土rì克则水rì骄,yù固土必先敌水。臣前此即思沿江尽砌石岸,以敌洪涛。因工繁费巨,需石甚伙,非旷rì持久,不能成功。且恐岸址未坚,骤加石堤,不免下轻上重,是以姑俟缓图。盖船地本洲田,洼处皆烂泥所积,去岁填平之后,甫又于平地增高五尺,望之坦然,而客土与原土燥湿不相能,非多历岁时,未能黏合无闲,迩来每有营造,患土力之不胜,则密钉巨桩以实之,钉桩之地实,而旁土为桩所逼,虽rì溢一黍,无可见,而外既无所钤束,内逼则外倾,前者全环以深濠,可通cháo汐,为便于运致材木,然土xìng必干而始凝,置土水中,水愈通土将愈弱,此病源之在内者也。之上流五里,地名下洲角,十数年前,水心涨一沙洲,下接中岐,江分为两,江水为洲头所激,横出东西,然后折而南下,东出者遂以口为冲途,兼以今chūn洲尾之在中岐者沙痕渐长,彼赢则此绌,前港底愈深,冲流愈迅,臣与rì意格及诸员绅,乘小舟从上流详察水势,试以木屑数十石,倾入水中,木屑逐水斜行,恰抵岸而止,当是时也,cháo回风定,波浪无声,冲激之状,犹灼然可见,倘夏秋之闲,海台一作,惊涛怒雨,倾江倒海而来,撮壤悬流,愈不相敌。夫病源如此,非石岸必不为功,然非先导水势使之旁流,石与水已相搏其闲,岸亦不能遽就。臣愧愤之下,博访周谘,定新址于马限山西北簏,然后依势筑捍水短坝于外,更紧靠江岸,树桩为干,迭石为堤,以垂永远。此臣筹备之大概也,惟是臣躬膺巨任,不能先事豫防,咎无可诿,合无仰恳天恩,将臣交部严加议处,以为不慎所事者戒,谨将筹备情形,由驿四百里驰奏……”
“老爷这是把这事儿自己扛着了。”林普晴读完奏稿,有些不满地说道,“这船厂旧址是左公所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把过错都算在老爷一个人头上呢?”
“左公那里也不容易,上一次吴棠的事,要不是左公一力担待,我等危矣。这一次,就由我来担当好了。”沈葆桢听出了夫人话语当中的不满,便和她解释道,“此次船厂迁至新址,左公也已首肯。为防朝中物议,左公要我先向朝廷禀明详情自辩,若有言官妄发议论,他再帮咱们顶着……”
“是左公要老爷上折子自辩?”林普晴愣了一下,立刻问道。
“左公回信在此,你看看吧。”沈葆桢随手取过了左宗棠给他的回信,交给了林普晴。
林普晴从信封里取出信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入闽未久,又移陕甘,万里之行,敢辞况瘁,惟船政甫有端倪,又闻惊变,其他要政,纷如乱丝。比来rì夜筹谋,心力交瘁,……深夜回书,灯尽未已,亦无辍笔之时……”
“换址一事,汝既筹议已定,可保万全,便从汝之请。朝中似有藉此议论船政者,多捕风捉影虚妄不实之词,闻之深为汝不平;然此不足以累汝也。功高为人所忌,铄金销骨,自古有之。汝当速速上奏自辩,以免谤书盈箧。”
“哲儿通中西之学,此次倡议换址,能学以致用,甚佳。惟其恃才而骄,傲慢官长,殊为可忧。其父母离世多年,汝当负以管教之责。可告以读书在求学问,识道理,做事业,自立自达,不可妄求虚名。玉不琢不成为器,吾亦未尝责望于他,盼其将来学问有成,不负长辈之望……”
林普晴看到信末了的这几句,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sè。
“欺人太甚!左季高!怎么敢如此说哲儿?”
看到林普晴发怒,沈葆桢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当中,林普晴从未如此动怒过。
“我林家一门的声誉,兄嫂先灵,岂容他左季高如此诋毁?!”林普晴怒道,“哲儿不就是指出左季高选址不当吗?不是哲儿选了新址,船政上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得因他左季高的疏失丧命于台风之下呢!哲儿一心为公,左季高竟然如此诟责,是何居心?”
此时此刻,林普晴的神情,竟让沈葆桢想起了那一次长毛围城夫妻协力守城的情景来……
那还是道光二十七年,时值太平天国之乱暴发,福建、江西一带战火纷飞,鉴于沈葆桢通晓兵事,朝廷派沈葆桢为江西广信知府。沈葆桢带着夫人林普晴前往战火连天的广信地区上任,广信府位于江西省的东北部,辖有上饶、玉山、弋阳、贵溪、铅山、广丰、兴安七县,府治在上饶。当时太平军己攻下金陵,正乘势向四方出击,广信府亦是其攻击目标之一。当地兵力有限,为了防止太平军的大举进攻,沈葆桢一到任就着手扩大兵力。正当沈葆桢到各属县募兵筹饷,留下夫人林普晴在上饶家中时,大批太平军蜂涌而至,试图攻下上饶城。城中时无主帅,无人敢于出面指挥军队护城,许多官员竟收拾了细软,携家眷仓惶出逃。左右人亦劝林普晴逃命,但林普晴却决意与上饶城存亡,林普晴坚毅沉静,颇有父风,由于平时里受父亲和丈夫的熏陶,对军事也略知一二,她找到城中守军的头领,商议好守城之策,并毫不犹豫地打开府库,拿出所有的存粮犒军。守军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林普晴则亲自率领城中妇女做饭送上城墙,军中将士深为沈夫人的义举所感动,都誓死并力坚守城池。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城中的形势rì渐危急。林普晴啮破中指,以鲜血书下一封求援信给玉山镇总兵饶廷选:“贼众己陷贵溪,上饶危在旦夕,贼首纠众七万,百道进攻,氏夫葆桢,出城募兵,更赴河口筹饷,全城男妇数十万生命,存亡呼吸系于一线之间。将军营以三千众而解嘉兴之围,奇勇奇功,朝野倾服,今闻驻军玉山,近在咫尺,氏噬血求援,长跽待命,生死人而肉白骨,是所望于将军者。”
饶廷选收到林普晴的求援血书,感动万分,当即抽出数千兵马,连夜驰向上饶增援。与此同时,在外募兵筹饷的沈葆桢也得到了上饶城受困的消息,率兵马rì夜不停地赶往上饶。三支人马里应外合,血战七天七夜,终于解救了上饶之围。
沈葆桢现在还记得,当城围已解,夫妻二人相会时,林普晴和自己紧紧相拥,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正是那一次的解上饶之围的大功,让自己升为江西巡抚,自己这个坚毅果敢智勇双全的夫人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嘉奖,但也因此役而名动天下。
左宗棠虽然已是封疆大吏,可在她面前,是绝不敢耍威风的。
听到林普晴称呼左宗棠由“左公”变成了直呼其名,沈葆桢知道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不由得暗暗后悔,不该把左宗棠的回信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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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法兰西之恋
他刚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对左宗棠信末责怪自己没管教好林义哲的话也是颇有微词的,但他和左宗棠共事多年,对左宗棠的xìng格有所了解,所以心里不满归不满,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好一个‘汝当负以管教之责’,老爷,左季高这分明是在暗指哲儿缺少管教,我受兄嫂之托,抚养教导哲儿这么多年,哲儿的xìng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何曾恃才而骄傲慢官长?”林普晴越说越怒,“分明是他左季高气量偏狭,容不得人说他的半句不是!左季高如今居功自傲,谁人不知?我父林文忠公何曾教他如此?”
“好了好了,普晴,你消消火儿。”沈葆桢给爱妻搬过一张椅子,让她坐了下来,又给她端过一杯茶,温言道,“左公的气量,是狭窄了些,话虽然说的不中听,但也算是一番好意,你就不要多心了。咱们现在要防的,是无知言官以此为借口抨议船政,左公那边,还需要借力啊。”
听到丈夫好言相劝,林普晴怒气渐消,她定了定神,又看了看左宗棠的回信和沈葆桢写好的奏稿,专心的为丈夫打算起来。
“老爷自己扛着这事,总是不妥。”林普晴道,“且现在左季高已然决意置身事外,一旦有事,怕是指望不上。老爷这道折子,因此也就不必上了。”
“却是为何?”沈葆桢讶然道。
“换址乃是船政细事,如同寻常民家搬迁一般,择吉地而居,无须中枢劳神忧心。”林普晴道,“京中诸公要的是成绩,只要新式轮船建造成功,谤言自然可免。”
“台风垮岸之事已然传出,压下不报,恐怕不妥。”沈葆桢沉吟道。
“老爷可重拟一折,垮岸换址一事,可轻轻带过,多言轮船建造之详情,中枢知道船政工程未有延误,便不会因选址不当一事怪罪老爷。”林普晴道。
沈葆桢缓缓点了点头,看到沈葆桢仍然有些犹豫,林普晴道:“老爷为人朴诚,不愿为报喜不报忧之事,可此事本非老爷一人之过,何况老爷此事处置极当,未误船工,若是因此事使朝廷质疑船政,无数心血恐就此付诸东流了。”
“你说的是,就这么办罢。”林普晴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沈葆桢的心里,想到自己辛苦开创的船政可能因这道左宗棠授意他“自辩”的折子而半途夭折,沈葆桢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原来的奏稿收起,铺开纸重新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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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的林义哲回到家中的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晚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姑妈林普晴已然对左宗棠有了厌恶之情。
看到自己回来,一直在等她的陈婉迎了上来。
夫妻二人牵着手坐了下来,陈婉看着脸膛让太阳晒得有些发黑的林义哲,眼中满是痛惜之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看把你都晒成什么样儿了……”
“没事,其实让太阳多晒晒,对身子骨更有益处。”林义哲笑着安慰她道。
“晒大了,可就成了包黑炭了……”陈婉轻笑出声,林义哲注意到陈婉的眼角似有泪痕,立刻jǐng觉了起来。
“婉儿因何事伤心?快说与我知道。”林义哲立刻问道,
“哪里,婉儿没有伤心事,是高兴的……”陈婉说着,眼角又渗出了泪花。
陈婉轻轻脱开林义哲的怀抱,起身取过了一封信,林义哲看着信封上打印的英文字母和邮戳,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放下心来。
“叔爷爷来信了,婶娘生了个胖小子儿,呵呵,婉儿有弟弟了……”陈婉将信交给林义哲,因为过于思念远在英伦的亲人,她情不自禁的又流下泪来。
林义哲展开信读了起来,陈婉坐在他身边,用手帕轻轻的拭着眼角。
林义哲很快读完了信,他习惯xìng的按信中所述,算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妻弟出生的rì子,竟然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天,禁不住莞尔一笑。
看样子,自己和这个孩子也是有缘呢。
看着沾有星点水渍的信封,想到这封信远涉重洋历时一个多月才来到中国,他的心里禁不住暗暗感叹。
在这个电报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时代,天隔一方的亲人想要互通消息,该有多么难啊!
“要是有相片儿,能看看伟儿长什么样儿就好了。”林义哲说道。
“是啊!婉儿这就给叔爷爷回信,等伟儿满了百天儿,要婶娘寄张相片儿来。”陈婉显然对照片这东西并不陌生。听到林义哲这么说,她高兴地答道。
林义哲看到她欣喜的样子,知道她喜欢孩子,便逗她道:“婉儿喜欢孩童,咱们也生一个和伟儿一样可爱的宝宝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好啊!……哎呀!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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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伦敦,泰晤士河码头。
此时一艘开往法国敦刻尔克港的班轮就要出发了,码头上挤满了登船的乘客。
一辆装饰考究的四轮马车来到了码头停下。
“这里风大,你身子还没复原,小心别受了风寒,快回去吧。”
陈鸿依依不舍地看着怀抱满月不久的幼儿的萨拉,在她颊边轻轻一吻。
“好。”萨拉看了看怀中幼小的陈伟,此时的小陈伟刚刚醒来,正瞪着一双漆黑乌亮的大眼睛看着父母,迎上母亲温柔的目光,他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挥舞着小手,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你看他,又笑了。”萨拉开心地笑着,陈鸿轻轻伸出手指,想要碰碰儿子的嫩脸蛋,却不料被儿子一下子抓住了手指。
陈鸿感受到从那只小手上传来的力量,心中的不舍之意更浓了。
“时候不早了,你快登船吧。”萨拉对陈鸿柔声说道,“别误了开船时间。”
“好。”陈鸿小心地从儿子手中抽回了手指,“那我过去了。”
“记住,到了那边,虽然也有人照顾,但毕竟不是主派来的,比不得在家,一切小心,善自珍重。”萨拉看着陈鸿,凑近他的耳边,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
萨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陈鸿听来,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陈鸿的脸上泛起一阵红cháo,他想要说什么,但却被萨拉吃吃笑着摇了摇头,用一根手指封住了嘴唇。
陈鸿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
“一个人在外面,也需要有人照顾的,所以,我不介意。”萨拉柔声道,“只要你的心中,能时时想着我们母子两个,就足够了。”
“我会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们……”
“快去吧!再见!亲爱的!”
“再见!我也爱你!亲爱的!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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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敦刻尔克港,码头。
从英国来的定期班轮即将到达,此时此刻,在码头上,聚满了迎接亲友的人群。
在这些人群当中,几个梳着长辫子头戴圆帽身穿长褂的中国人显得分外的醒目。
很快,海天线现出了一道细细的烟柱,接着便是一声汽笛的长鸣。看到轮船出现,人群发出了一阵微微的sāo动。
班轮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很快,轮船靠到了岸边,工作人员放下了栈桥,乘客开始纷纷下船,当陈鸿的身影出现时,几名中国人立刻迎了上去。
“少东家好。”为首的一名中年人上前和陈鸿见礼。
“福叔好。”陈鸿微笑着答礼道。
另外几人和陈鸿见礼之后,上前接过陈鸿仆人手中的行李箱,相互亲热地打起了招呼。
“各个档口都好吧?”陈鸿和福叔并肩走着,随口问了一句。
“都好都好,大伙儿都惦记着老东家呢,许久没见老东家,大伙儿都甚是想念。”福叔说道。
陈鸿点了点头,和福叔一道向前走去。
经过货运码头时,看到陈鸿一行人,码头的中国货运工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身来。
“见过少东家。”
“少东家好。”
“少东家好。”
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中国工人都在向陈鸿打着招呼,一些法国人的脸上现出了惊讶之sè。似乎觉得这里虽然是法国的土地,但是做主的却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中国人。
陈鸿向聚拢在周围的工人一抱拳:“老东家问大家好。”
“谢过老东家!”
“大家继续吧——”
“是——”在洋人们惊讶的目光中,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此时此刻,一位金发碧眼衣着华丽一看便是名门闺秀的美丽女郎望着远处的码头,正翘首以盼。她面容娇艳,眉宇间颇有几分象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当今圣上,而且亭亭玉立的她的身材十分窈窕,但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她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怀有身孕。
当看见陈鸿的身影时,女郎的眼中闪过兴奋之s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女郎激动地向他摆着手,呼唤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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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皇帝岳父
陈鸿远远的望见女郎的身影,不动声sè的和福叔说了几句,福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带着手下人匆匆离开了。
陈鸿定了定神,快步向女郎所在的方向走去,女郎也向他这边跑来,陈鸿加快了脚步,刚来到女郎面前,女郎便轻盈得如同燕子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陈鸿情不自禁的搂住了她,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长长地吻着。
过了好一会儿,女郎才依依不舍地脱开陈鸿的怀抱,牵住了他的手。二人肩并肩的向一辆装饰华美考究的四轮马车走去。而陈鸿的几位随从则知趣地和他们俩保持着较远的距离。
法国,勒阿弗尔,教会墓地。
陈鸿将一束郁金香放在了十字架前的墓碑上,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金发女郎则站在他身边,轻轻啜泣着,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座墓的墓碑上用法文镌刻着这样一行字:“这里安息着的是第一代博尔加尔女伯爵——哈莉叶特-霍华德(1823——1865)”
扫墓结束后,二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金发女郎又变得开心起来。
“鸿,你这一次来法国,会呆很久,是吗?”女郎的声音因为心中的欢愉而变得说不出的清甜悦耳。
“是的。”陈鸿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会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再回去,我不能让孩子出生的时候,身边没有父亲。”
“太好了!亲爱的!”女郎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依偎在了他厚实的肩膀上。
陈鸿微微一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
“你累了,睡一会儿吧,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火车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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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近郊,加布里埃古堡。
四轮马车驶到古堡前,一看车子停下来,马上有几位衣饰整齐考究的仆人跑了出来,jīng美的雕花大铁栅门便缓缓开启,入门是一处美丽的大花园,有数只雪白的孔雀在漫步,这座古堡处在山间的开阔地上,是以前法国国王居住和度假的地方,前半部分是城堡区,后面的整个山都是花园,还可以看到整齐的果树。林荫道旁的草地上,羊、马、牛等在闲适地吃着草,路上的马车和行人似乎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四轮马车走过时,它们仍在专注的吃着。
越过前花园,便进入了城堡区。
这是一座豪华的古堡,在十三世纪开始建筑,占地约一百亩,是这一带最为宏大的城堡。建设周期长达四百余年的加布里埃古堡由于其每一部分装饰分别完成于不同的历史时期,所以在这座城堡中,十六、十七、十八世纪的建筑特点、装饰风格在这座城堡中都有表现。有传说这个城堡的双层楼梯是由达·芬奇设计的,这一传说是由达·芬奇在其它建筑中设计的一处四层楼梯推断而来。在这种双层楼梯上行走,两个人可以时不时见到对方的面,却永远碰不到对方的人。这个周围的森林面积有巴黎市区这么大的城堡里有着400多个房间,280多个壁炉,和高达5层的天井。
“跟我来!亲爱的。”金发女郎开心地拉着陈鸿跳下了马车。
“小心,塞西莉娅!别颠着孩子。”陈鸿看到她蹦蹦跳跳欢快的样子,不由得担心地叫道。
她的名字叫塞西莉娅-霍华德,第二代博尔加尔女伯爵,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和第一代博尔加尔女伯爵哈莉叶特-霍华德的私生女。
可能是已经得到了仆人通报,很快,马丁·布雷谢伯爵——塞西莉娅的哥哥,拿破仑三世的私生子,这座城堡的主人——亲自迎了出来。
“亲爱的鸿,我的妹夫,您终于来了。”布雷谢伯爵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亲热地张开了双臂,“终于把您盼到了。真高兴见到您。”
“我也一样,盼着早些见到您,尊敬的伯爵,我亲爱的哥哥。”陈鸿快步上前,也张开了双臂,两个人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又贴了贴脸。
布雷谢伯爵放开了陈鸿,又和妹妹亲热地拥抱在了一起。
“知道吗?陛下也在等着我们。”和妹夫妹妹亲切寒暄了一番后,布雷谢伯爵便迫不及待的告诉了陈鸿和妹妹,他们兄妹的亲生父亲——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今天也在这里。
听到自己的“皇帝岳父”竟然也在,陈鸿显得很惊讶,要知道,虽然皇帝也时常光临这座城堡,但是自己在这座城堡中见到皇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心里明白,这位皇帝能恰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行人进到了城堡之中,布雷谢伯爵引领陈鸿和妹妹来到了装饰豪华的宴会大厅。刚一进入大厅,陈鸿一眼便看到了身着常服坐在沙发上的拿破仑三世。
一看到陈鸿进来,拿破仑三世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热情地张开了双臂,“我亲爱的孩子,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我也一样,尊敬的陛下。”陈鸿躬身行礼,恭谨地说道。
“我亲爱的孩子,这不是在杜伊勒里宫或者凡尔赛,在我儿子的家里我不是皇帝,仅仅是个父亲而已。”拿破仑三世象是不高兴似的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这么拘束,象陌生人一样呢?”
“请原谅,陛……哦不……父亲。”陈鸿让拿破仑三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和拿破仑三世紧紧拥抱了一下,拿破仑三世亲热地用手拍了拍陈鸿的后背,又和他贴了贴脸。
“还有你,我亲爱的女儿。”拿破仑三世放开了陈鸿,将双手转向了塞西莉娅,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
塞西莉娅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前,开心地拉住了父亲的双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接着便扑进了父亲的怀里,轻轻的啜泣起来,而拿破仑三世的眼角也有泪光闪动。
“去看过你妈妈了?”
“是的,父亲,和鸿一起去的。”
“哦——我可怜的女儿,没事的,都过去了,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么?”
拿破仑三世柔声的安慰着女儿,陈鸿和布雷谢伯爵则和仆人们都静静地立在一旁,注视着这父女重逢的感人场面。
虽然贵为法兰西帝国皇帝,但拿破仑三世政海沉浮多年,少有象现在这样快乐的时候。
怀中的这个女儿,虽然是他和霍华德夫人的私生女,但带给他心灵的安慰,要远远大于欧仁妮皇后给他生的那个皇储。
很快,晚宴便在金sè餐厅举行。
长长的铺着雪白的桌布的桌子上,摆满了香槟酒架和各sè佳肴,jīng致的丝绦悬挂在了半空,天香百合和红蔷薇相映成辉,轻柔优雅的小提琴声在夜sè中飘扬。一众贵客正襟端坐于洁白的餐桌前、轻柔地移动手中的银sè刀叉、将盘中的jīng致美食一一送入口中。
一身jīng致典雅的西式装束的陈鸿和身着艳丽长裙的塞西莉娅坐在一起,拿破仑三世看着陈鸿身上显露出的那一份不可言喻的、贵族般的优雅,竟然让他产生了一丝错觉。
如果不是陈鸿的黑头发、黑眼睛和黄皮肤,他几乎要把陈鸿当成了不折不扣的欧洲人了。
虽说这是一顿“家宴”,气氛比较轻松随意,但由于到场的皆是不同凡响的贵客,因而这场法式盛宴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此时开胃酒和前菜都已经吃过,侍者将主菜一一传了上来,并将吃前菜的刀叉餐盘收拾撤下,换上了食用主菜的相应餐具。
看到主菜当中除了传统的蜗牛、鹅肝、牡蛎等“三宝”之外,还上了龙虾,陈鸿立刻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因为蜗牛、鹅肝和龙虾,都是最适合女xìng享用的。
法国人早在几百年前就知道了蜗牛的美味,他们从那时起开始食用蜗牛,并以蜗牛为原料制作各种菜肴。由于原先生活在勃艮第地区的野生蜗牛非常多,所以当时蜗牛只是法国农民餐桌上的家常菜而已。但是,随着人们食量的增大,野生蜗牛越来越稀少。正是因为历史悠久和原料稀少,蜗牛在法国就变得愈发名贵,最终成为有钱人在隆重场合才能享用的佳肴,并升级成为法国的“国菜”。
大家开始享用起这道法国国菜来,看到陈鸿熟练而又不失优雅的使用着钳子和双齿叉,利索地剥出一只完整的大蜗牛并送到了塞西莉娅的盘子中。
陈鸿很快又剥了一只蜗牛,用刀切开后放进嘴里品尝起来,并轻轻呷了一口波尔多酒,表明他对这道菜的食用方法和历史传统非常熟悉——法国人食用蜗牛,还需要搭配口感轻柔温和、适合女xìng饮用的美酒,勃艮第蜗牛要配勃艮第酒,波尔多酒、香槟酒等。
陈鸿吃过蜗牛,但却没有立即去碰龙虾。
这种龙虾是法国的野生龙虾,是法国布列塔尼地区的一大特产。它的壳是蓝sè的,生活在10米深的海底。龙虾的营养价值不言而喻,而来自布列塔尼的野生龙虾又更为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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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拿破仑三世的允诺
龙虾登上法国人的餐桌也有些年头了。但是龙虾在法餐中扮演的角sè比较特殊,它是吉祥喜庆的象征,因此,只有在特别隆重的庆祝场合,法国人才会大啖龙虾。所以,如果在法国人的餐桌上看见龙虾,不用多说,那一定意味着当天是个好rì子,或是主人有好消息要向宾客们宣布了。
“我亲爱的陈,你这一次回到法国,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吧。”拿破仑三世问道。
“是的,爸爸。”陈鸿答道,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塞西莉娅,“我将在法国履行一个孩子父亲的义务和责任。”
“那太好了。”拿破仑三世看到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想到已经做古了的霍华德夫人,心中禁不住升起一阵歉疚之意来,“我想塞西莉娅的母亲要是听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
若不是当年在他困顿潦倒时霍华德夫人伸出援手,他根本不可能走上法兰西帝国皇帝的宝座。
可惜,命运的捉弄,使他注定不能让自己心爱的情人走向帝国皇后的宝座。哪怕他敕封霍华德夫人为女伯爵,并给予了采邑,也不能抹平她心灵的创伤。她在给自己留下这一对可爱的儿女之后心灰意冷的嫁给了一名马术教练,42岁那年便郁郁而终。
因为心中一直存有对霍华德夫人的愧疚,所以他才对自己这一对私生儿女格外照顾,给了儿子马丁“布雷谢伯爵”的爵位,并让女儿塞西莉娅袭承了母亲的爵位。
而女儿因为一场意外的邂逅而恋上了这个中国人并执意要嫁给他,拿破仑三世一开始是反对的,但那时霍华德夫人已然病危,她希望女儿能弥补自己的遗憾,嫁给心爱的人。为了让霍华德夫人走得安心,他违心地同意了女儿的婚事。
虽然说塞西莉娅是自己的私生女,但即便如此,拿破仑三世也不可能让她受委屈,他不但赠送了她一处庄园,还给了大量的珠宝财富作为陪嫁。在他眼里,陈鸿只是个混码头收保护费的中国穷小子,追求塞西莉娅也只是为了钱财。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鸿的家世竟然极其显赫。
对于拿破仑三世赠送的陪嫁,陈鸿全都留给了塞西莉娅,在二人低调完婚之后,陈鸿在二人的爱巢——敦刻尔克的滨海城堡,请拿破仑三世前来作客。
拿破仑三世现在仍然记得,这个中国人买下的城堡,虽然外观非常普通,但里面的装饰,却异常富丽典雅,比起他的离宫别墅来,也是丝毫不差。
而那次的宴会上,那些皇宫里也难以见到的珍馐美味,更是让拿破仑三世大开眼界。
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个中国人和他背后的华人家族刮目相看。
“我提议,为了我们父亲的健康,干杯。”陈鸿起身给拿破仑三世敬酒,打断了拿破仑三世的思绪。
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一举一动所表现的,已经完全是欧洲人的样子。
拿破仑三世欣然举杯,大家饮毕重新落座,开始用餐——对政治毫无兴趣的马丁只是专注着用刀叉朵颐着餐盘里的盐焗蜗牛和巴斯克小鸡肉,偶尔抿一口杯中的波尔多红酒。塞西莉娅吃得并不多,她的注意力完全在陈鸿身上,这是可以理解的,相聚对于他们“夫妻”而言,不吝是一种巨大的奢望。
就这么各自安静的吃了十多分钟,还是拿破仑三世打破了沉默:“我亲爱的孩子,你这一次,想必又从英国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吧?”
“是的,爸爸,我的父亲在两周前当选为欧洲华人商会的会长。”陈鸿微笑着说道,象是知道拿破仑三世会有此一问一样。
“哦——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啊,我的孩子。你的父亲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看来我也得做些什么来祝贺我的亲家了。”拿破仑三世稍微想了想后再次举杯,郑重宣布:“为了庆贺我的亲家高升,我决定,赐予法兰西帝国境内的华商公民权。明天我就让议会讨论这个议题,我想我的议员先生们也不会反对的。”
“您真是太好了,陛下。”陈鸿没有想到拿破仑三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允诺,这无疑是他此次法国之行最大的收获,“我代表法兰西帝国境内的华商,感谢您赐予我们这样的恩惠。愿上帝保佑您——法兰西的伟人!”
尽管口中满是欣喜若狂的感激之语,但此时此刻,陈鸿的内心依然十分冷静。
他当然明白,拿破仑三世为什么会给予华商(注意,不是华人)这样的照顾,并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婿,而是象征着财富的流落海外的以十三行行商为首的华人商会!
对于法兰西帝国来说,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金山。
塞西莉娅听到父亲对陈鸿的许诺,也是惊喜不已,她情不自禁的起身离席跑到拿破仑三世的椅子后两手一伸搂住了父亲的脖子,“我爱你,爸爸。”
看着沉浸于幸福中的塞西莉娅,陈鸿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那还是塞西莉娅的母亲霍华德夫人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那一年,在英国的罗塞斯港……
码头上,一些衣衫奇特的法国人正围在码头,不住地冲着一艘刚到的班轮放下的栈桥叫喊辱骂。栈桥的另一端,一位由女仆簇拥着的年轻女乘客似乎受到了惊吓,在那里踟蹰不前。
那些法国人,身上穿着的是典型的法国保王党人常穿的那种服装,但衣饰上却没有代表法国波旁王朝的百合花图案。
“打倒第二帝国!”
“打倒波拿巴小丑!”
“篡位者的后代,毒蛇的种类,下地狱去吧!”
正在码头巡视的陈鸿远远的听到这些法国人的喊叫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从他们的喊话当中,他已经听出来了,这些人,应该是流亡到英国的法国“七月王朝”的支持者。
“这帮法国佬要干什么?抢劫么?”陈鸿的一位随从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这帮人一边叫骂着,一边推搡着放下栈桥的水手,想要冲上栈桥,几名水手极力想要阻止他们,却被他们接连推下了栈桥,落到了水里。
看到落入水中的水手,几名女仆不由得惊呼起来,这时几名七月王朝党人猛地冲了上来,扯开了女仆,有的人甚至抽出了手枪,女仆中间的年轻姑娘看到手枪和枪管下明晃晃的尖刺,吓得尖叫了一声,向后退去。
“都给我上!”最见不得恃强凌弱的陈鸿yīn着脸,大声喝了一句。
“少东家?!”
“尔等愣着干甚么?看戏呐!还不快给我上!”陈鸿怒道。
看到少东家不是在开玩笑,身边的一随从立刻吹了一声长口哨,这是流传在码头的中国工人之间的信号:“抄家伙,干仗!”
“少东家发话了!听见没有!弟兄们!抄家伙上啊!”听见了这声哨响,早就将七月党人暴行尽收眼底的码头工人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抄起诸如榔头、起子等工具向那群七月党人冲去。
没等法国暴徒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瞬间便被一大群中国工人的身影淹没。码头上一时间乱成一团,大片的烟尘腾起,遮挡了人们的眼界。伴随着烟尘内晃动的身影,传出阵阵撕打声和惨叫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
陈鸿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用手在面前挥了挥,驱散了飘到面前的烟尘。
不一会儿功夫,当呻吟声逐渐减弱的时候,陈鸿再次开口:“可以了。”
还是那个随从再次用力吹了一短一长两声口哨,刚才的一大群中国工人又以极快的速度散去,码头上就剩下十几个或是捂着肚子或者捂着脑袋呻吟打滚的七月党人。远处,尖锐的jǐng哨声也响起了——
“我们走,接下来的事罗杰斯(罗塞斯jǐng察局局长)先生的人会处理好的。”说着,便带着一众跟班往港口大门处走。
“愿上帝保佑这些中国人,是他们救了我们。”一位女仆说着,声音里充满真挚的谢意。
几名刚才被法国暴徒丢下水的水手已经被中国工人拉上了岸,浑身是水的跳上了栈桥。并向搭救他们的陈鸿鞠躬答谢,他们知道那几声口哨意味着什么。
陈鸿带人经过栈桥时向船舷处望了一眼,刚好和姑娘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姑娘有些慌乱地转过了头。陈鸿看到姑娘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他没有再回头,带着一众随从消失在人群之中。
站在船上的姑娘,则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去。
这个被七月王朝党徒骂为“篡位者的后代”的姑娘,便是塞西莉娅。
“这位可敬的中国绅士是谁?”直到陈鸿的身影完全消失,塞西莉娅转过身,向一位船员打听道。
“这个人,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船员显然知道这位中国绅士的身世,而且也同样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刻,便详细的和塞西莉娅说了起来,
自从这次意外邂逅之后,陈鸿的形象便刻在了塞西莉娅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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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如此雪岩
塞西莉娅返回法国后,向病重中的母亲霍华德夫人讲述了这次遭遇,霍华德夫人在争夺帝国皇后之位失败之后,对男人感情的幻想破灭,一直郁郁寡欢。此时的她虽然已是疾病缠身,已然收到上帝的请柬,但是她依然从女儿的讲述当中敏锐地觉察出了女儿似乎喜欢上了这个救过她的中国绅士。霍华德夫人想到自己全力支持情人拿破仑三世登上法兰西帝国的宝座,但最后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女伯爵的空头衔,她不希望女儿再重蹈自己的覆辙,是以流露出支持女儿追寻真爱的意思来。
受到了母亲的鼓励的塞西莉娅一个月后便又来到了罗塞斯港寻找陈鸿,但她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找到陈鸿。于是,在罗塞斯港码头,便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美丽的法国女郎带着仆人在码头向工人们打听一位中国绅士,每一天从rì出到rì落,她都会守候在码头,风雨无阻地等着那个人出现。
她就这样一连等了七天,码头的中国工人为之感动,有人将消息悄悄通报给了远在伦敦的陈鸿。陈鸿得报后,既吃惊又感动,便借外出视察之机动身前往罗塞斯港。
当陈鸿出现在塞西莉娅时,痴情的法国姑娘竟然当场抱住了他,哭泣起来,让陈鸿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从那一刻起,这个法国姑娘,也同样印在了他的心里。
“亲爱的陈,我的孩子,现在塞西莉娅的肚里怀着你的骨肉,我的外孙,我希望你能在我的外孙出世后给予他应有的名分和地位。在这方面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拿破仑三世说得语重心长。的确,他早年的确是风流倜傥,玩女人如同换衬衣。但这并不等于他没有感情,对霍华德夫人就是个例外,他的错误无法挽回,所以他也不希望他的下一代人再继续复制他的错误。这也算是对躺在勒阿弗尔的霍华德夫人一个交待。但是他也知道陈鸿的妻子身后代表的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所以拿破仑三世没有为塞西莉娅向陈家要求什么名分,而是退而求其次,要求孩子的名分来。
“请放心,爸爸,我对上帝发誓,不会让我和塞西莉娅的孩子受任何委屈。”陈鸿正sè说道。
虽然陈鸿的回答多少有些模糊,但他的态度还是让拿破仑三世的心里感到满意和宽慰。
“我提议,为了不久将要来到世界上的这个可爱幸运的孩子,干杯。”布雷谢伯爵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将这场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cháo。
“为可爱的孩子干杯!”
“干杯!”
“干杯!”
1868年1月18rì(同治六年十二月二十四rì),马江,船政厂区。
这是一个普通的rì子,但对中国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rì子。
今天,是“第一号轮船”开工的rì子。
这一rì船政厂区旌旗猎猎,虽然时近岁末,马江之畔却还依稀是秋意怡人。
和船政大臣沈葆桢朝服冠带一样,林义哲也身着官服,头戴暖帽,和其他船政官员一道,加上洋员监督rì意格、船政总工程师达士博等人一起,按照中国传统的风俗,祭告在中国沿海地区拥有广泛信仰的海神——天后妈祖。
锣鼓铿锵,鞭炮齐鸣,两条象征风调雨顺的黄龙欢快舞动。随后引领人们穿过小石桥,进入天后庙举行祈福仪式。人们在天后妈祖雕像前虔诚跪拜,敬香,献花,祈福。天后庙法师还与沈葆桢共同撞响平安钟,并为信众诵经祈祷福运。
此时船厂的第一座大船台已经在工人们的紧张努力之下,宣告竣工。船台的四周挂上了大红绸缎,以示喜庆。
在完成了祭告祈福仪式之后,便是“第一号轮船”的开工仪式。在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船政大臣沈葆桢与船政提调周开锡、夏献纶等人一起将第一号轮船的第一截龙骨捧上船政的第一座船台。
看到沈葆桢亲手将“第一号轮船”的龙骨安放好,周围的民众欢声雷动,工人们发出震天的欢呼,船政官员们也都激动不已。
林义哲注意到周开锡甚至流下泪来,心中也感慨不已。
他知道,在这一刻,周开锡的流泪,完全是出于至诚,发自内心,并不是在装给别人看。
尽管林义哲和周开锡因为船政换址问题发生过矛盾,但在新址重建船厂工作开始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竭心尽力的为船政奔忙,而且在公务方面,作为除了沈葆桢之外的船政“一把手”,他也从没找过林义哲的麻烦,而是和林义哲相处得很好。
在船政初创之时,周开锡便出力甚多,因而甚得沈葆桢器重与信任。如今从创议开始,历经四年光yīn,在一片空地上一无所有起家的船政正式开始了蒸汽舰船的建造,怎能不令他激动万分呢?
林义哲忽然感觉到人群中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他转过头,刚好碰上了陈婉的目光。
看到丈夫望着自己那充满关切的目光,陈婉并没有象平rì里那样表现得惊喜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林义哲心下有些奇怪,他冲小娇妻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突然看到有人也和自己一样,在看着陈婉。
只是这个人的目光中,充满了yín邪和贪婪。
胡雪岩!
林义哲明白了陈婉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笑容,不由得心下暗暗感佩,当他转头望向胡雪岩时,胡雪岩象是发觉了异样,已然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从胡雪岩刚才那一瞬间的yín邪目光里,林义哲已然清醒的意识到,这个被后世主流广泛传颂的“爱国商人”虽然作为船政的采办,可以说相当尽职,他经手的采购木料、招募工匠水手等事宜办理得井井有条,做事滴水不漏,帐目也相当清楚,未见有贪污中饱的迹象。但林义哲明白,胡雪岩绝不是周开锡那样的诚实君子。
在开工仪式结束之后,胡雪岩并没有去衙署,而是回到了船政分给自己住的宅子里(这是船政官员的福利之一)。
他之所以急急忙忙的赶回了自己的家,并不是因为这些天忙的事多感到疲乏,而是因为他心中有一般子邪火需要发泄。
刚才陈婉露给林义哲那倾国倾城的一笑,已经把他刺激得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
“老爷,您今儿个这是要……”管家发觉到了胡雪岩的异常,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今儿个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回来了。”胡雪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平静下来。尽管他的神态已然恢复正常,但他心中的yín邪之火,却越烧越旺了。
“老爷,那个姓徐的老家伙,追到这边儿来了……”管家瞅着四下里没人,在胡雪岩耳边轻声说道。
“噢?!”胡雪岩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可是够难缠的,这爷孙俩儿还真是一样的倔xìng子。”
“如今这人在街上疯言疯语,败坏老爷声名,虽说现下无人当真,但长久下去,未必不会传到一二好事之徒耳中,一旦为老爷的对头知晓,可就……”
“这事儿也不是难办。”胡雪岩笑了笑,说道,“年岁大的人,说话未免糊涂,再说了,到这福州城里,人生地不熟的,难保不出点儿意外吧?”
“老爷所言极是。”管家立刻明白了胡雪岩的意思,恭声应道,“小人知道如何去做了。”
胡雪岩看着管家,意味深长地说道,“夫人房里的小红,你若是喜欢,等事儿办好了,就赏给你吧。”
“谢老爷!”管家心里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急忙长揖到地。
“我去后堂,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胡雪岩端过茶杯来喝了一口,对管家说道。
“是。老爷。”
“你去吧。”
管家退出之后,胡雪岩起身来到了多宝架旁,取出一枚黄灿灿的jīng巧的小铜钥匙,打开了一处小柜。
小柜里分三层,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的制作jīng美的小药瓶,胡雪岩扫了一眼,迅速取过一个小药瓶放进怀中,然后又小心地将柜门锁好。
胡雪岩哼着小曲儿,悠闲地踱着步子,来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屋里。
这是个封闭的场所,里面的布置如同卧房,只是没有窗户,只靠着墙边的大灯笼照明。
而在里面的一张大床上,坐着一个裸着的姑娘。
姑娘背向着胡雪岩坐在那里,胡雪岩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即使这也足以使他感觉到一个青chūn少女特有的美妙。
仅仅是看着她的背影,胡雪岩的呼吸也禁不住一顿。
已经四十多岁的胡雪岩年轻漂亮的女子已经不知见过多少,但都没有眼前这个姑娘那么令他动心。
她的身材比一般女子略高,腰儿细细的,腿子长长的,小巧的一双玉足,紧夹着的圆圆的臀部。一身皮肤白净匀滑,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胡雪岩看着她,恍惚间感到,坐面他面前的姑娘,就是陈婉……
“婉儿,别怕,是我……”他情不自禁的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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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幽巷遇险
胡雪岩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有些泄气地看着胯间的一片狼藉,伏在姑娘淌满香汗的温软身体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下来,疲惫地躺在一边。
此时天sè尚早,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胡雪岩身体虽然很是倦怠,但因为未能尽兴的关系,他的脑子仍然处于兴奋当中。
姑娘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喘息着,被丝带束缚的身体微微晃动,煞是诱人。但此时对胡雪岩来说,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这个倔强倔不屈的姑娘,如同一匹xìng子暴烈的野马,他到现在,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驯服她。
今天和她的这次“圆房”,可以说又和以前一样白费了。
姑娘背对着他伏在那里,胡雪岩气往上冲,伸手将姑娘白花花的身子扳了过来。
这姑娘圆脸杏眼,黛眉凤目,生的可以说十分美貌,只是此时那双带有泪痕的剪水双瞳,望向胡雪岩的目光,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充满了仇恨。
姑娘再次觉察出了他目光中的yín邪之意,猛地将头偏向了一边。看着她执拗的样子,胡雪岩心头大震,恍惚中,她的侧脸渐渐的又变成了陈婉的模样。
“今儿个咱们再来玩一回,看老爷我用什么收拾你。”胡雪岩呵呵笑着,直起身,从脱掉的衣服当中找到了那个小药瓶。他拔掉瓶塞,倒出一粒红sè的药丸,放进嘴里一仰脖咽了下去。
胡雪岩恶狠狠地盯着姑娘,姑娘看到他胯间的恶物再次膨胀变大,眼中满是厌恶之意。
看着自己在药物的刺激下又恢复了“雄风”,胡雪岩哈哈大笑,再次扑向了姑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宝贝,挺是挺了起来,但却并不那么坚硬……
又是一番激烈的“搏斗”,胡雪岩又一次一泄到底。
虽然在药物的刺激下,这一次他持续的时间比上一次长得多,但他的宝贝挺而不坚,依然无法攻破姑娘的阵地,最后又在姑娘双腿的“夹击”下败下阵来。
“你!……”胡雪岩恶狠狠地看着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无表情的姑娘,剧烈地喘息着。
“你守的是什么?!三贞九烈?告诉你,老爷我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上不了手的!”
“惹得我烦了,把你扔给下人随意糟践,看你还守个什么劲儿!”
姑娘猛地睁开双眼,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还嘴,但她的嘴里明显堵着什么,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怒视着胡雪岩,一双凤目几yù喷出火来。
“呵呵!行!你厉害!今儿个老爷我算是怕了你了!”胡雪岩让她的表情吓了一跳,禁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刚刚因在船政厂区看到陈婉激起的yín心yù火,至此全消。
胡雪岩穿好衣服跳下床,姑娘不再看她,将头转向了床里。
“对了,今个儿其实是有个事儿想要告诉你,”胡雪岩想起了管家的禀报,冷笑了一声,“你爷爷找来了。”
听到胡雪岩的话,姑娘身子微微一震,但她仍然没有转过头来。
“也真难为他老人家,这千山万水的,愣是能追到这福州城来。”胡雪岩注意到姑娘的身子在发抖,禁不住又得意起来,“你放心,我会好好儿的招待他老人家的。”
看到姑娘的身子在不住的颤抖,胡雪岩哈哈大笑起来。
“这辈子,你就别想着再见他了!”他说着,大步的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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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回来啦!”
听到彩玥的声音,知道是林义哲回来了,陈婉赶忙从房中迎了出来。看到林义哲的脸似乎又黑了些许,不由得一阵心疼。
“姑爷今儿个回来得早啊。”彩玥上前替林义哲取下了外套,笑着说道。
“船料未到,今儿个事情不忙。瞅着空儿,就回来歇歇。”林义哲注意到了陈婉的目光,笑了笑,指了指脸,逗彩玥道,“怎么样?黑不黑?”
“还成,总是比掏炉筒子的强些。”彩玥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对于这个和陈婉情同姐妹的陪嫁丫头,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端过什么架子。
“现在的rì头毒,鲲宇不可不防。”陈婉微笑着上前给林义哲换下衣服,“再到工地去,须得戴顶遮阳的帽子才成。”
“行,我记着。”林义哲笑着搂过小娇妻,和她使劲抱了抱,亲昵地贴了贴脸。
林义哲因为当着彩玥的面,没有象往常二人独处时给她一个心满意足的吻,但她还是被他这惯常的亲昵动作弄得面sè一红,虽然在心里异常受用。
“记得家里有这样的帽子,我这就去找找。”彩玥笑着说道,不等陈婉回答,便快步跑开了。她的脸上也因羞涩而泛起了红润,尽管她走起来步子很快,但却仍然毫不带风。
“婉儿在学英吉利文?”
林义哲和陈婉牵着手进房,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林义哲注意到陈婉的书桌上放了一本《康熙字典》,知道她在学习英文,便随口问道。
“鲲宇的西语进境,真是一rì千里,婉儿还曾在英伦呆过数年,这英吉利国语言比起鲲宇来,还差得这么多。婉儿也曾想试学法兰西语言文字,盼能助鲲宇一臂之力,但没曾想这法兰西语较英吉利语更为难学。婉儿不过比鲲宇小三岁而已,这脑子却已然不灵光了。”陈婉叹道。
听了小娇妻的话,林义哲在心里禁不住暗叫“惭愧”,并加了一声“好险”。
说“惭愧”,是因为陈婉并不知道,他的英语法语说的这么好,是从前世带来的。而那声“好险”,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岁数竟然变小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前世刚刚过完27岁的生rì,而来到了这个时代,听陈婉刚才说的,自己只比她大3岁,那就是说,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实际年龄,是18岁!
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穿越时空的补偿,让他竟然年轻了9岁?
林义哲收回了思绪,笑着安慰她道:“婉儿在英吉利国呆过,便通晓其国语言,谁说脑子不灵光?其实学习西语,语境最为重要,若是婉儿在法兰西国也呆上一段rì子,说不定能学得比我更好呢。”
“鲲宇是想要带婉儿去法兰西国长见识吗?”陈婉开心地握住了林义哲的手。
“那当然,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林义哲笑答道。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彩玥回来了。
“小姐,那些个帽子,搬家的时候,下人一时疏忽,压在了箱底,都坏掉了。”彩玥说道,“要不,我去给姑爷买一顶来?”
“买一顶也好。”陈婉转头对林义哲说道,“对了,今儿个时候尚早,不如我们一道上街转转,顺便把帽子买了。”
“对啊对啊,今天市面上很热闹的,天儿也好,姑爷和小姐不妨出去逛逛。”彩玥拍着手说道。
“那好,咱们就出去逛逛。”林义哲看看天sè尚早,便欣然答应。
林义哲和陈婉来到了街市之上,他们夫妻二人走在前面,彩玥和一个小丫鬟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几个人东逛逛西看看,说说笑笑,显得很是闲适。
陈婉和彩玥及小丫鬟都被街边的货摊吸引了,而林义哲的目光,则更多的集中于街巷的古建筑之上。
在这个街区内,坊巷纵横,石板铺地;白墙瓦屋,曲线山墙、布局严谨,匠艺奇巧;好多地方还缀以亭、台、楼、阁、花草、假山,融人文、自然景观于一体。“谁知五柳孤松客,却住三坊七巷间”,说的便是福州三坊七巷人杰地灵,是出将入相的所在。
禧州的街巷民宅沿袭唐末分段筑墙的传统,都有高、厚砖或土筑的围墙。墙体随着木屋架的起伏做流线形,翘角伸出宅外,状似马鞍,俗称马鞍墙。墙只作外围,起承重作用全在于柱。这种建筑形式江南多有,惟独福州三坊七巷民居的马鞍墙皆是曲线形的马鞍墙。一般是两侧对称,墙头和翘角皆泥塑彩绘,形成了福州民居独特的墙头风貌。
幽幽的巷坊、高高的马鞍墙、平整的石板路,林义哲不知不觉的从喧闹的南街进入僻静、幽深的巷子。行走在这街巷之间,一切浮躁、虚荣都可以短时间抛到脑后。哪怕只是拥有极短的时间,这种古朴美妙的宁静也定格在他的内心深处。
远离现代城市的喧嚣,追寻心灵的片刻宁静,在后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虚幻缥缈的梦想。
“鲲宇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陈婉看到林义哲伫立于幽静的街巷之间,神情也变得有些恍惚,不由得有些好笑,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噢,这里很是幽雅,便过来随便看看。”林义哲收回了思绪,微微一笑,转身来到了她身边。
夫妻二人正朝着巷口走去,突然巷子深处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林义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而陈婉眉头一皱,神情立刻便得jǐng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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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仗义出手
林义哲一愣,刚要说话,陈婉却在唇边竖起了纤指,示意他噤声。林义哲依言和她一道凝神倾听起来。
声音再次传来,象是有人在撕打,夹杂着“唔唔”的声音。
“住手!你们要干甚么?!”远远的一声尖叫传来。是彩玥的声音!
林义哲心里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婉身子一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看着她如同燕子般轻盈的身影,林义哲不由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陈婉一闪身便拐进了远处的一座巷子,林义哲迈开大步紧追了过去,竟然没能赶上她。
“哪里来的野丫头!”
“少管闲事……哎哟!”
“你们是谁?想找死吗?嗷——”
巷子里瞬间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踢打声,夹带着几个男人的惨叫声,林义哲心忧陈婉和彩玥的安危,结果跑得太急,险些摔倒,当他跌跌撞撞跑到巷口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婉儿?!彩玥?!”
这条巷子很是幽暗,林义哲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由得焦急地大喊了起来。
“没事了!姑爷,小姐和我在这儿呢!”远远的黑暗中,彩玥的声音传了过来。
“鲲宇!没事了!过来吧!地上不平,小心脚下。”陈婉也跟着说道。
林义哲心里一宽,他喘了口气,调匀了呼吸,便快步向巷内走去。
很快,林义哲便来到了陈婉和彩玥的身边。当他看到地上的一个粘着血的装了石块的麻袋和倚坐在墙角的一位老人时,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口角流血昏迷不醒的老人,俯下身来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发觉老人气息尚存,心中暗叫侥幸。
“今天没带家伙,要不然,他们一个也走不掉,哼!”彩玥气哼哼地说道,对着倒在地下的一名歹徒狠狠的踢了一脚,林义哲注意她在揉了揉手碗和肩膀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现出了痛楚之sè,想是在刚才的搏斗中挨了两下。
看着抱着受伤的胳膊倒在地上惨叫的那名歹徒,林义哲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忽然象是明白了过来,猛地转过头,看着陈婉,陈婉象是明白他在想怎么,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鲲宇不必担心,那些个俗物,近不了婉儿的身的。”
林义哲听到这一句,眼睛瞪得更大了。
和小娇妻整rì里腻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她竟然有武艺在身!
“那也太过危险!婉儿,你现在可怀着我们的孩子呢!就算不为我想,也得为腹中孩儿想想啊——”林义哲这时拿出了做老爷的威严来,板起脸瞪着她们主仆二人,象是在责怪她们的擅自行动。陈婉和彩玥对望了一眼,各自转身偷笑。
陈婉回头看了看老人,略带歉意地对林义哲说道:“这位老爷子应该是碰到了绑票的歹人,所幸被咱们救下,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rì之事,是过于危险,让鲲宇担心了。可若不及时出手,这位老爷子可能就没命了。”她指了指老人头上还在淌血的伤处,“这摆明了是要下死手的。光天化rì之下公然行凶,也不知是哪个如此猖狂。”
“先救人,你俩帮我一把。”林义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来到老人面前,蹲下身子,陈婉和彩玥将老人扶到了林义哲的背上,林义哲背起老人,陈婉和彩玥用丝巾将那名受伤的歹徒的手绑住,押着他向巷外走去。
出了巷子不远,便是街市,街上的人们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受伤奄奄一息的老人走在街上,两边还各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押着一名垂头丧气受了伤的男子,不由得惊奇不已,纷纷驻足观看。
老人的身子很是沉重,林义哲走得吃力,无法将头完全抬起,只能看清前方的道路,此时林义哲并不知道,远远的,在一处小楼的回廊,几个打扮成店伙计的人也正在看着他。
“胜子被逮了!有麻烦了!”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用不用再叫几个人来?”另一人说道,“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有人指了指前方,丧气的说道。
远处,一个小丫鬟带着一大队仆人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一名身强力壮的男仆在同伴的帮助下,上前替林义哲背过老人,另外几名男仆拖过被抓到的那名歹徒按倒,其他的人则将林义哲夫妻和彩玥簇拥在了一起。
“不成了,这事儿办砸了!叫人回东家一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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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如何还不歇息?”
心中莫名感到烦乱的胡雪岩正在院子里踱步,冷不防让身后的一个甜腻娇媚的声音吓了一跳。
胡雪岩回头一看,一个袅袅婷婷的锦衣女子立在身后,一双晶亮如水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原来是四姨太罗翠环。
“噢,睡不着,随便转转。”胡雪岩有些烦乱地摆了摆手,背过身去,象是害怕心事被她看穿,“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进来吗?”
“人家这不是担心……老爷嘛。”罗翠环轻声道,甜腻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娇柔和关切。
胡雪岩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弄的这‘逍遥床’的确是个好东西,还有这药,可还是没……”胡雪岩重重地跺了跺脚,“我这也不知是怎么了!唉!”
罗翠环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sè,看到胡雪岩那懊恼的样子,她强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老爷莫急,此事绝非老爷身子不济,而是此等烈xìng女子,不易驯服罢了。”罗翠环柔声安慰着胡雪岩,“老爷的雄风,我们姐妹哪个没领教过啊……”
听到她的柔言软语,胡雪岩的心情渐渐好转。
“此女如此强悍,实是罕见。”胡雪岩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屋子,恨恨的说道,“我还就不信了……”
“治她的法子总是有的,”罗翠环上前,轻轻的扶住了胡雪岩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帮老爷又寻得一法,老爷愿不愿意试试呢?……”
胡雪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快道来。”
“凡事皆有两面,所谓的物极必板,似此等贞烈至极的女子,必有yín荡至极的一面。”罗翠环吃吃轻笑,手中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了一个jīng美的红釉小药瓶出来,在胡雪岩变前一晃,“若以药力摧垮其贞xìng,其必然yínxìng大发,那时,就任凭老爷所愿,该如何便如何了……”
“此药名为‘狮子媚’,专为此等烈xìng悍女及河东狮子所制,是以得名。老爷要不要在那徐燕儿身上试试?”
胡雪岩呵呵一笑,伸手刚要去取她手中的药瓶,罗翠环却手一缩,将药瓶收在手心,背到了后面。胡雪岩张开双臂去追她的手,却将她抱了个满怀。
看着罗翠环顺势递上来的粉嫩俏脸和红润樱唇,胡雪岩心中yù火渐燃,一把搂住了她,顺势吻住了她的唇,一只手也在她鼓胀的胸前摸索捏揉了起来。
两人吻了好一会儿,强忍住心中yù火的罗翠环用力按住了胡雪岩的手,依依不舍的将他推开。
“老爷还是留着点儿jīng神,对付那徐燕儿吧……”她满脸绯红的吃吃笑着,将药瓶放到了胡雪岩的手心里,“估计今rì之后,咱们的十三楼,又好添一座新楼了……”
“翠环,还是你最知我……”胡雪岩接过药瓶,心中yù火稍敛,感激地捧着罗翠环的手说道。
“老爷快去吧……只是新人欢笑之时,莫忘了旧人之功……”罗翠环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红着脸转身跑开了。
胡雪岩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觉出下面已经支起了帐蓬。他朗声一笑,将手中的红sè药瓶在耳边晃了晃,药瓶里传来了阵阵液体晃动的声音,他一时间乐不可支,迈着方步向刚才出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胡雪岩来到屋前,双手一分,“咣当”一声推开了门,本来哭累了已经在“逍遥床”上睡着了的徐燕儿立刻惊醒,睁开了眼睛。看到胡雪岩又来了,徐燕儿俏目圆瞪,摇晃着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胡雪岩知道她这是在问候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来到逍遥床前,坐在了她身边。
“别费力气了,留着劲儿,伺候老爷我吧。”他说着,猛地伸出了手,叉住了徐燕儿的脖子,将她的头一下子按在了绣花枕头上,然后蹬掉了脚上的鞋,上了床骑在了她的身上。
徐燕儿的身子猛烈地挣扎着,想要将胡雪岩掀下去,但她的手脚都被逍遥床上的丝带紧紧缚住,活动的空间有限,无法使力,虽然将逍遥床扯得“吱吱”乱响,但还是没有甩脱胡雪岩。
“有力气好,有力气好,我这回还怕你没力气和老爷我玩儿了呢。”胡雪岩呵呵笑着,用嘴咬掉了红釉药瓶的木塞,叉住徐燕儿的那只手上移,扳过她的脸,手指紧捏她的粉腮,徐燕儿的嘴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含着的青sè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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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人命关天
徐燕儿含着的东西,也是罗翠环替胡雪岩寻来的,专门堵塞人口舌的玉球。
这种玉球,是仿衙门牢狱中的器具木球。一般衙门为防止犯人胡言乱语说出大逆不道之语或咬舌自尽,都备有特制的木球,分上下两半,内有机簧,以之堵于犯人口中,犯人表面看与常人无异,实则不能发一声。罗翠环为胡雪岩寻来的玉球,便是仿制木球构造而来,只是制作更为jīng细,用料也以美玉,盖玉质温润,使女子含之,不会伤及口腔,也不感到难受,于灌入药液流食也无阻碍。
胡雪岩看着嘴已经张开的徐燕儿,冷笑了一声,将瓶里的液体一下子倾倒进了徐燕儿的嘴里。
徐燕儿的身体好似触电般的猛地一震,接着便一下子松弛下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怒火一点一点的从她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神般的迷惘。
看到徐燕儿不再挣扎反抗,胡雪岩心下大喜,索xìng将小药瓶里的药液全都倒进了徐燕儿的嘴里,可能是灌得太急,徐燕儿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便不再动弹了,只是痴痴的看着天花板。
胡雪岩从她身上移开,在发现自己的下边又软掉了之后,他急急忙忙的把原来的那个小药瓶打开,倒了一粒药丸在嘴里,用力咽了下去。然后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衣服,蹲坐在徐燕儿的身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徐燕儿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急促起来,娇躯开始如同蛇一般的扭动起来,她的双腿也由紧紧的并拢变为不住的盘曲摩擦。
胡雪岩小心的上前,扳过她的脸,小心的向那艳丽的樱唇吻去。这一次,徐燕儿没有挣扎躲避,而是出乎他意料的嘤咛了一声,迎合着他的动作。
胡雪岩知道药力已然发作,一时间大喜过望,但他害怕她咬噬自己,不敢多吻她,而是伏在她身边,用手在她身上细细的赏玩起来。
——————此处儿童不宜,删去356字——————
“今儿个方知贞烈处子,真浪起来,有如此之美!”胡雪岩忍不住大赞起来。
胡雪岩伏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把自己颠下来,断了这**之觉,伴随着徐燕儿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徐燕儿的身下红浪也越来越多。但此刻胡雪岩正在细细享受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徐燕儿的异常。
过不多时,正当胡雪岩神消意荡之际,徐燕儿的身子却突然的瘫软了下来,胡雪岩身下快意顿消,他以为是徐燕儿累了,便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的蠕动了起来,但徐燕儿的身子却不再自己动弹,而是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晃动,原来紧绷的身子也一下子放松,失去了力道。
由于原来的压迫感瞬间消失,胡雪岩一时收束不住,登时喷薄而出。
胡雪岩的身子刹那间瘫软下来,他的生理和心理此时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时间只觉得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丝毫没有发觉徐燕儿的异状。
可能是身体的兴奋还未消褪,刚才服下的催情药物效力还未消失,胡雪岩顾不上身子疲乏,又开始弄将起来。
不一会儿,胡雪岩便又尽兴了一回。
胡雪岩伏在徐燕儿身上喘息良久,方才直起身子,这一下不打紧,大股的鲜血如泉水般从徐燕儿腿间涌将出来。
胡雪岩大惊失sè,急看身下,逍遥床上已是一片殷红,床单上满是大片的血迹,床垫已然为血所殷透。
胡雪岩再看徐燕儿,她仍是躺在那里,双目圆睁,原本一张樱桃小口大张在那里,嘴角一丝鲜血蜿蜒流到颈间,沾湿了枕巾,好似一条血蛇。
胡雪岩一只手慢慢伸出,在徐燕儿的鼻口探了探,发觉徐燕儿此时已是鼻息全无,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登时如五雷轰顶,呆坐在了那里。
胡雪呆呆地看着徐燕儿,半晌才缓缓起身,连沾在身下的斑斑血迹都没有擦,便机械的穿上了衣服,随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屋子。
阵阵冷风吹来,胡雪岩的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惊慌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胡雪岩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来,看见管家跌跌撞撞的一路跑进了这个平rì里他没有吩咐打死都不敢闯进来的“禁区”。
“老爷!不好了!那个老家伙,给——给人截走了!”
“谁干的?”胡雪岩表情木然的问了一句。
“是……是陈家小姐!”
胡雪岩身子一震,他呆立了片刻,猛地上前飞起一脚,将管家踹倒在地。接着对着管家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废物!饭桶!蠢材!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我养你等何用!”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管家抱着脑袋伏在地上,大声哀叫起来。
管家的哀叫声惊动了就在附近的罗翠环,她闻讯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老爷!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
胡雪岩浑没听到罗翠环的呼喊,只是一个劲的踢打着管家,可能是连番**元气未复,加之急火攻心,他突然间脚下一软,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后脑摔在了青石砖面上,晕了过去。
罗翠环尖叫了一声,扑上前将胡雪岩从地上扶了起来,伸出手指在胡雪岩的人中穴上一顿掐按,好一会儿,胡雪岩才醒转过来。
看到罗翠环,胡雪岩竟然忍不住大哭起来。
罗翠环头一次看到胡雪岩崩溃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惊,“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她一边问,一边扶着胡雪岩站了起来。
胡雪岩垂头丧气的指了指从地上爬起来的管家,又指了指那间屋子,双手掩面长叹了一声,蹲在了地上。
罗翠环不明所已,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管家,管家赶忙哈着腰跑了过来,小声在罗翠环的耳边说了几句,罗翠环倒吸了一口冷气,面sè大变。
罗翠环看了看那间关着徐燕儿的屋子,快步走了过去,进了屋门不一会儿,便尖叫了一声,赶紧退了出来。
管家吓了一跳,赶快跑了过去,他小心的进了屋,看了一眼,也是面sè大变,慌慌张张的退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完了!完了!”胡雪岩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罗翠环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她刚才已经看清了徐燕儿的死状,应该是服了过多的媚药之后,被胡雪岩用力过猛冲了yīn处血管,引发的“血山崩”导致身亡。
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罗翠环才强自镇定下来,脑筋飞快地转着,趁胡雪岩一时六神无主没有怪罪她给他用药不当之时,开始想着善后之计。
“老爷莫急,事已至此,着急也是无用。”罗翠环回到胡雪岩的身边,柔声安慰胡雪岩,“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咱们想办法就是了,切莫哭坏了身子。要想法自保才是。”
“怎么个自保法?人都死了,徐润那老家伙还偏偏落到了冤家对头手里,沈大人这会儿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官府一查便可查到我头上,能有什么办法?”
“事已至此,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查无实据!”罗翠环斩钉截铁的说道,“没了证据,老爷又是官身,有左公在,量官府也不敢为难老爷!”
罗翠环的一句话提醒了胡雪岩,胡雪岩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翠环,你是说……”
“只要这世上从来不曾有过徐燕儿其人,任他徐润在沈大人面前说破天去,沈大人会相信么?没有实据,官府能动得了老爷分毫么?”罗翠环幽幽的道。
听到罗翠环说的在理,胡雪岩又来了jīng神。
“不错,到时候还可办他个诬陷官长之罪!”
“这事儿,我来办好了,老爷就不必费心了。”罗翠环说着,瞥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趋步上前,来到了罗翠环身边。
罗翠环向管家招了招手,示意管家近前来,罗翠环小声的和管家说了几句,管家连连点头答应着。
“你照我说的去办吧。”罗翠环看着管家,一双眸子忽然变得yīn冷起来,“这次你要是再办砸了……”
“四太太放心!小人这就去办!”管家急忙应道,“小人拿命担保!绝不会有岔子!”
“你去吧。”
“小人告退。”
管家退下去后,胡雪岩看着罗翠环,眼中既有惊奇又有感激,仿佛不认识了她一般。
“你打算怎么毁尸灭迹?”胡雪岩的jīng神此时已经完全从崩溃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很好奇罗翠环要怎么处理徐燕儿的尸体,才能做到不露任何痕迹。
罗翠环微微一笑,说道:“老爷看过《乌盆记》么?”
胡雪岩一下子想起了前几rì自己安排人去江西景德镇采购瓷器的事,不由得恍然大悟。
“你是想……”
“老爷受惊了,今天晚上,就让翠环服侍老爷吧……”罗翠环露出一个分外娇媚的笑容,又恢复到了平rì里风情万种的样子,她靠近胡雪岩,双臂如同蛇般缠住了胡雪岩的腰。
心中大石落地的胡雪岩此刻感觉浑身轻松,他猛地一把抱起了罗翠环,快步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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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血仇缘起
回家后的林义哲正在书房里做当rì的工作笔记,陈婉在一旁作陪,一位仆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姑爷,少nǎinǎi,救回来的那个老丈,他方才吐血了。”仆人禀道,“您二位要不要过去看看?”
“吐血了?”林义哲和陈婉都是一惊,“怎么搞的?”林义哲问道。
“小的不知。”仆人答道,“姑爷刚把他救回来的时候,人还晕着,不多时便醒了,只是呆坐在那里,如同个木头人一般,问什么也不回答。大伙儿看除了头皮破了一点儿,身上并无别伤,也就没管他,让他躺在那儿休息,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喊了一句话,然后便吐出一口黑血,晕厥了过去,现在又醒过来了。”
“喊了一句话便吐血了?”林义哲似乎觉察出来了什么,追问道,“他喊的什么?”
“好象是喊‘不除胡光墉,我徐润誓不为人’。”仆人说道,
“胡光墉?你听准了是说的胡光墉胡大人的名讳?”林义哲心里又是一惊。
“没错儿,姑爷,小的当时就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的,是说的‘胡光墉’三个子。”仆人说道,“小的觉得此人可能和胡大人有关,是以赶忙来禀报姑爷和少nǎinǎi。”
“此事先不要外传。带我们过去看看。”
“是。”
林义哲和陈婉随着仆人来到了一间小屋,一进门,便见到那位老人正仰卧在床上,神情木然的望着天花板。林义哲看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以及被子上还有点点的血迹,心下不由得恻然。
“老丈,我们姑爷和少nǎinǎi来看你来了。方才便是姑爷和少nǎinǎi救的您。”仆人说道。
老人缓缓回过神来,准备起身行礼。
“老人家莫动,您身子还虚着,还是好生躺着吧——”
听林义哲这么说,两行热泪从老人的眼角流下,“大人为何不成全老朽随我孙女一同相见九泉之下,偏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yīn阳两相隔啊。”说罢,老人双手捂面,痛哭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林义哲看老人哭得如此凄惨,便摆了摆手,屋内的几名仆人全都躬身告退。
待到仆人全数退出,屋内只剩下林义哲夫妇和老人三个,在耐心的等待老人哭过这一阵后,林义哲开言道:“晚辈姓林,名义哲,草字鲲宇;这位是拙荆陈氏。老丈贵姓?晚辈该当如何称呼?”
“老朽免贵姓徐,单名一个润字,草字茂长。”老人神情渐渐恢复了常态,“大人称老朽一声‘徐先生’就是。”
“哦——原来是徐先生,晚辈有礼。先生此来福州,所为何事?因何得罪胡光墉而遭此毒手?”林义哲急于搞清是怎么回事,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听到林义哲动问,徐润的眼中一时间满是悲愤之sè。他的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晚了,晚了啊!我那苦命的孙女儿啊!唉!”
“徐先生说的是什么晚了?若有用到晚辈之处,不妨明言。”林义哲接着说道。
“唉!林大人,非是老朽不通情理。今rì之事,大人和夫人仗义相救,老朽心中永铭大德。可是……”徐润的眼中满是绝望之sè,“林大人可知,我若是今rì未曾遇到大人和夫人,就此送了老命,我那孙女燕儿,或可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我获救的消息已然传将出去,那胡光墉心狠手毒,必然坏了我燕儿的xìng命啊!”
“什么?”林义哲和陈婉全都大惊失sè。
“燕儿啊!是爷爷害了你啊!爷爷对不起你啊!”徐润一时间悲伤难禁,双手捶胸,又放声大哭起来。
“徐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啊?”林义哲急道,“先生不妨向晚辈直言,事情或有转圜余地。”
泪如泉涌的徐润只是在那里不住摇头。
“徐先生刚才说的害了贵孙女xìng命之人,是胡光墉?”陈婉知道刚才徐润那句救了一命害了一命的话给林义哲的打击很大,便示意林义哲稍安勿躁,而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
“夫人说的正是,胡光墉这个天杀的小人!此仇不报,老朽死不瞑目啊!”徐润一听到胡光墉的名字,一张脸因为愤怒和痛苦竟然变得扭曲起来。“大人可知,那胡光墉酷爱女sè,他经常在街市上寻觅美sè,看见有姿sè的女子,必要弄到手方才干休。他仗着有财有势,逞其私yù,把冒犯他的女子娶回刻意侮辱一番后再休弃。我那苦命的孙女燕儿,便是被他见sè起意,强行劫走的。”
林义哲听了徐润的话,并没有感到太过吃惊。
在林义哲的记忆里,胡雪岩对美sè的眼光丝毫不逊sè于他的商业眼光,只是在后世作家高阳的那本《红顶商人胡雪岩》里面,刻意突出了后者而有意隐瞒了前者,因此后世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胡雪岩是商业奇才的同时还是个正人君子。虽然熟读清人笔记的林义哲知道胡雪岩并非某些文学作品里面宣传的那么“正派”,但是“酷爱女sè”的评价从清代人嘴里亲口说出来,听在林义哲的耳朵里依然是那样的刺耳——一年前的那场婚礼上胡雪岩对自己“前身”的所作所为又一次凸显在林义哲的脑海里。
徐润接着道:“老朽本浙江绍兴府人氏,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儿媳为夫殉节了,膝下只有燕儿一个孙女与我相依为命。那一rì燕儿去市廛购物,不幸为胡光墉这个狗贼撞见,胡某见我那燕儿生得标致,便上前纠缠,燕儿避走归家。没多rì,一牙婆便上门前来做媒,言称燕儿早达标梅之期。应当有个婆家,又说胡某一向怜香惜玉。愿以纹银一千两为聘,收她做偏房。我素知胡某劣行,当然不肯将燕儿抛入火坑,便一口回绝。胡某因我未曾理睬于他,竟然心中怀恨,图谋报复。数rì后,燕儿上街采办果蔬,却再也没见回来。老朽心知不妙,先是报官,又托人多方打探,一连数rì都无燕儿下落。那一rì我早起,忽在门口拾得燕儿平rì所用布帕,上面以血书有‘我在胡家’四字,方知燕儿被劫入胡宅。我三番五次去胡宅要人,胡某皆避而不见,反叫下人将我棍棒打出。我去官府上告,官府不愿得罪胡某,不去胡宅查找,反斥老朽无中生有,败坏他人名节。后念我年老,不予重谴。未几胡某便举家南迁,老朽一路追踪到此,想不到他竟然对我下此毒手!我死了不打紧,可我那燕儿……”
徐润说到此处,不由得老泪纵横,再次泣不成声。
听完徐润的讲述,林义哲面sè铁青,一双拳头也捏得发出声来。
想起了胡雪岩在自己新婚之时以烈酒暗害自己yù使陈婉守寡的事,林义哲心中既愤恨胡雪岩的卑鄙无耻,也暗暗心惊于其手段之yīn险狠毒。
他现在明白,徐润为什么刚才要说那番自己获救孙女没命的话了。
以胡雪岩的yīn狠,此时此刻,徐燕儿只怕已经遭了毒手,即便现在去抄胡雪岩的家,也未必能抄出个结果来。以胡雪岩的心思缜密,再加上他身边还有个足智多谋的四姨太罗翠环,痕迹怕是早已处理干净。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必然被胡雪岩反咬一口,到时会越发的被动。
“燕儿啊!我的燕儿啊!爷爷无能,没救得了你啊!爷爷对不起你啊!”徐润想到惨死的孙女,一时间痛不yù生。陈婉听得悲愤难禁,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徐先生节哀。”林义哲知道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对徐润来说都已然无用,他不想让这个老人陷入过度悲伤之中,多年心理咨询师的经历这时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林义哲站起身来,看着徐润,一字一字的说道:“先生本已受伤,若是再悲恸过度,一病不起,将来如何能报此血海深仇?”
听了林义哲的话,徐润哭声顿止,他猛地抬头,一双深陷眼窝布满血丝泪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义哲。
“徐先生可知,那胡光墉靠山强大,朋党众多。单凭先生的一面之词,是断然扳他不倒的。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先生既然想要胡某血债血偿,先要保得贵体万全,且不可xìng急。对付胡某这样的小人,尤要徐徐图之。老先生以为如何?”
徐润点了点头,用袖口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老先生且在此安歇,对老先生下毒手之凶徒有一人被擒获在此,晚辈先去审他一审,再做区处。”
林义哲说着起身和徐润告辞,和陈婉一道出了屋子。
徐润呆呆地望着林义哲夫妇的背影完全消失,长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出了回廊,陈婉看到林义哲一直默默不语,便问道:“鲲宇可是觉得,这位徐老先生所言不实?”
“正相反,我能确定,他所说的句句是实,这件事,肯定是胡光墉干的。”林义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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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林氏审讯法
“鲲宇怎么能够确定,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陈婉好奇地问道。
“这位徐老先生每言及孙女之时,那份椎心之痛,绝非装扮出来的。”林义哲笑了笑,“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事,不知婉儿注意到了没有,就是这位徐老先生,看婉儿的时候,眉宇间总有痛楚之sè,以至于他后来根本不敢再看婉儿了。”
“这却是为何?”陈婉奇道。
“我猜想,徐老先生那位叫‘燕儿’的孙女儿,相貌很可能和婉儿酷似,抑或相貌不同,但眉宇神态举动酷似。”林义哲叹道,“他看到婉儿,便会想起惨死的孙女,心中悲痛,是以才不敢再看婉儿。”
听到林义哲的解释,陈婉为徐润感到悲伤之余,心中更增添了对胡雪岩的愤怒。
“胡光墉这狗贼,竟这等狠毒!真该千刀万剐!”陈婉怒道。
“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绝不止他胡光墉一人!”林义哲冷笑了一声。
“夫君是想——”陈婉听出了林义哲的话外音,“这个人可是权势熏天啊——鲲宇有把握么?”
“有无把握都得如此,我们别无选择。不除掉这个人,胡光墉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凭胡光墉和这个人的关系,我与胡光墉为敌,也必会与他为敌。以此人的心胸,断断不会容我,岳父大人不就因为我和婉儿而受了牵连了么?”
陈婉点点头,“鲲宇,婉儿有你,什么都不怕。你就放心去做吧——”
“我的好婉儿——”林义哲伸手抚了抚陈婉光滑的脸颊,“不过现在,我们第一步要做的,是让他滚出福建。”
“鲲宇打算利用一下这件事?”陈婉有些明白林义哲的打算,问道。
“先审审抓到的那个家伙再定。”林义哲答道。
“那婉儿就先回避了。”陈婉想起林义哲这是要去审问犯人,止住了脚步,她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是不便在场的。
“也好。婉儿先去歇息吧。徐先生那里也不要过去了,免得他看到你想起孙女来伤心。”林义哲点了点头。
陈婉离开后,林义哲随着仆人来到关押那名歹徒的马厩中。
“姑爷,就是他。”仆人指着双手被反绑在廊柱下的一个伙计打扮的大汉说道。
大汉听到仆人对林义哲说话,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牛眼放出了凶光。
林义哲看到大汉的额角青黑乌紫,留有血痕,脸上还有擦伤,但身上却不见受伤的样子,不由得很是奇怪。
“这人来后便一直绑在此处,准备送官,府里未曾有人虐待于他。”马夫头儿看出了林义哲心中的疑惑,赶紧说道,“他头上这伤是一来时就有的。”
林义哲蓦地想起了深巷中的那一幕,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人头上的伤,应该是彩玥用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造成的。
想到陈婉和彩玥这一对主仆看起来娇滴滴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竟然身手不凡,能击倒这样的凶汉,林义哲心中不由得暗叫惭愧。
在后世,受一些在部队的朋友的影响,他对搏击擒拿等近身格斗技术也略通一二,但在“魂穿”到了这里,平白无故的退回到了18岁之后,他便发现,自己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但那些格斗技艺,却全都消失了。
正是因为自己现在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是以他才会对陈婉和彩玥救人时那么担心。
也不知道自己手枪步枪打靶的准头还在不在……
“爷爷走了背运,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休想从爷爷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大汉的一声暴喝让林义哲收回了思绪。听到大汉出言不逊,马夫头儿大怒,刚举起手里的马鞭要抽下去,却被林义哲止住了。
林义哲来到大汉面前,蹲下身子,紧盯着大汉的双眼。
“看着我的眼睛。”林义哲平静地说道。
“看你妈个……”大汉骂了一半的话忽然缩住了,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sè来。
“你叫什么名字?”
“马胜侯……得胜而归的胜,侯爷的侯……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儿,盼我将来能当侯爷……可他们现在都瞧不起我……叫我马猴子……”
听到他喋喋不休的说出这一大堆话来,马厩里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你现在给谁做事?”林义哲又问道。
“我们一帮人都是给胡老爷跑腿儿的……我们胡老爷,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胡老爷叫什么?”
“我们胡老爷啊?叫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对,我想起来了,我们胡老爷名叫胡光墉,字雪岩……”
听到马胜侯说出胡雪岩的名字,周围的人们一下子都止住了笑声,安静了下来。林义哲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书僮,做了一个写的动作,书僮会意,立刻跑去取来了纸笔,开始将马胜侯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胡老爷叫你们怎么对付那个姓徐的老丈?”林义哲继续问道。
“打闷棍,麻袋一套,装大石头,沉江……”
“徐老丈因何得罪的你们家胡老爷?要如此对付他?”
“那老头儿总是上门闹事,还在外面败坏我们胡老爷的名声,胡说我们胡老爷抢了他的女儿,我们胡老爷哪干过那事?是光明正大买来的。三条腿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儿的女人不有的是?我们胡老爷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什么样儿的女人买不到?还用得着抢?我告诉你说,现在的女人都认钱,我们胡老爷把银子一拿出来,哪个不乖乖的?就算她们不认钱,她们的爹妈还不认钱么?再说了,我们胡老爷也不是真看上她们了,就是图个新鲜,几天后也就打发了。那徐老头不识相,我们胡老爷当然要给他点颜sè瞧瞧了……”
林义哲听了他的回答,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林义哲又问了几个问题,马胜侯无一例外的都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全被书僮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书僮记录完毕后,便将录好的供词呈给了林义哲,林义哲飞快地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画押”的动作,书僮甚是机灵,立刻取过印泥盒打开,在马胜侯反绑的手指上蘸了一下,然后拿过供词印好,重新交给了林义哲。
林义哲接过供词后,便结束了对马胜侯的催眠,这时马胜侯还没发觉,在那里兴奋的喊着:“……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爷爷我是不会招的!”
听了他的叫喊,周围的人们全都大笑起来。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你已经全招了。”林义哲将那份口供在他面前晃了晃,特意让他看到上面的手指印。
马胜侯看见供词,一脸的茫然之sè,并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催眠状态下都做了什么。
林义哲吩咐下人看管好马胜侯,便带着供词回到了徐润休息的房间,将马胜侯的供词交给了他。
徐润看过供词之后,神态间显得很是平和,已然不是刚才痛不yù生的样子了。
“供词在此,徐先生可有什么打算?”林义哲问道。
“老杞不才,愿听公子吩咐。”徐润恭声说道。
“徐先生可知,单凭这份供词,以及我们现有的物证,是无法致那胡光墉于死地的。”林义哲说道。
“老朽昏愦,还请公子详示。”
“胡光墉秉xìngyīn狠,心思又极缜密,其得知老先生获救、又有家丁被擒后,必然会毁灭一切物证。所以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是告不倒他的。何况他手中有的是银子,定会上下打点。他背后另有靠山,一旦扳他不倒,很可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林义哲说道,“为今之计,莫不如就老先生被殴一事做做文章,利用民意舆情,使他丢了眼下的官差,驱他离开福州。”
徐润听了林义哲的话,一时间沉默不语。
“晚辈明白老先生心中之痛,但要报得贵孙女之大仇,切不可急在一时。”
林义哲知道徐润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尽力开导他道:“胡贼树大根深,若一击不能致其于死地,则遗患无穷。对付胡贼,当徐徐图之,待时机一到,再一举除之。除胡贼犹如除人体之痈疽,必至其完全溃烂,方能连根剜除。老先生以为呢?”
徐润猛然抬头看着林义哲,双目忽地紧缩。
“晚辈还以为,要除胡贼,还得除一人——”
徐润大吃一惊:“大人是说——”
“嘘——”林义哲做了一个噤声动作,“此人和胡贼早已荣辱一体,先生以为要是我等动了胡光墉,他会袖手旁观么?”
徐润此时换了一种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震惊于他的想法,却也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句反驳之词。的确,要除胡光墉,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他开始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判断力和洞察力,一下子就切在了矛盾的关键点上,当真是做大事的人啊——此生的前途不可估量。唉——要是早些年遇到此生该有多好,自己的孙女也就不会遭此毒手,或许还能有个好的归宿,但残酷的是并没有这个假设,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胡光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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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初试身手
既然这个年轻人把什么都想到了,那燕儿的仇也只有他能帮自己报,徐润此时在心里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但是在这之前,还要弄明白一个问题。
“大人所言,句句金玉。但老朽还有一事不明,大人和老朽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帮老朽?”
“先生既然问了,晚辈不妨直言相告。”林义哲像是早就等着徐润的这个问题似的:“贱内陈氏,未出阁前,便为胡贼所看中,yù纳为偏妾,被拒后便怀恨在心,在晚辈成亲之rì,竟然yīn使我混饮烈酒昏睡不醒,yù我身亡,使拙荆为‘望门寡’,其用心何其毒也!所幸其毒计未逞。至今思量起来,仍觉不寒而栗。我夫妇与胡贼不共戴天,林某自那rì起,便在心中起誓,定要除去此贼。如此,老先生胸中疑惑可解否?”
不需要任何掩饰,徐润见过陈婉,就相信林义哲说的是事实,不会再有任何疑惑和犹豫。他——这个叫林义哲的人,是唯一能替他孙女报仇的人。“大人所言甚是,老朽佩服,愿听大人差遣,只为早rì为我孙女讨回公道,请受老朽一拜。”徐润说着,“噗通”跪地就要磕头。
林义哲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托住徐润的身子,“老先生怎可如此折煞晚辈,快快请起——眼下情势,先生明rì就随晚辈去见沈葆桢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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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翠环回到胡雪岩的房间中时,胡雪岩还是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当看到罗翠环到来时,立刻站起身来。
“老爷,事儿都办妥了。”罗翠环没等胡雪岩发问,便抢先报喜道,“您就放心好了。”
“你都怎么弄的?”胡雪岩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有些急切的问道。
虽然胡雪岩问的含糊其词,但罗翠环还是明白他最为担心的是什么,不由得媚笑起来。
“老爷是铁定猜不到我的办法的。这世上从此再无人能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了。”
“快点儿告诉我,心肝宝贝儿,快!……”
罗翠环坐在了胡雪岩的大腿上,凑到了他的耳边,象是要告诉他的样的子,胡雪岩正屏息凝神的听着,却冷不防罗翠环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胡雪岩感到耳朵一阵痒痒,不由得缩了下脖子。看到胡雪岩的样子,罗翠环吃吃地笑了起来。
“老爷莫急,过几天,等东西做好了送回来,老爷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罗翠环笑道。
“你要是不说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我这几天可就甭睡了。”胡雪岩佯装有些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还想不想让老爷我晚上陪着你了?”
“哎哟,老爷别生气嘛,翠环这就告诉您……”罗翠环轻笑着重又凑到胡雪岩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听了罗翠环对徐燕儿尸体的处理办法,胡雪岩的眼中现出了难以置信之sè。
“老爷这下放心了吧?……”罗翠环笑道。
“果然是万无一失之计,听说这类东西件件价值万金,你是如何想到的?”胡雪岩听了罗翠环告诉他的答案,既心惊于罗翠环的胆大,也讶异于这种方法的匪夷所思。
“老爷这阵子不是一直为如何给左公置办礼物发愁吗?翠环想要给老爷分忧,就在这上面动起了心思……”罗翠环笑道,“这下好了,可以说一举两得,这份礼物送过去,左大人定会满意的……”
“翠环真是有心了……”胡雪岩看着怀中风情万种的四姨太,又是感激又是怜爱的说道。
“老爷现在要想的,不是这个事儿,是沈大人要是听了那姓林的小子的撺掇,上门问罪,老爷该当如何应付。”罗翠环惬意地倒在了胡雪岩的怀里,腻声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没有实据,量他沈葆桢也不敢怎么样。”胡雪岩这会儿变得硬气了起来,和之前的忧惧惶急六神无主判若两人,“他就是想要动我,左公那里也过不去!”
“那么,老爷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可以好好的陪陪翠环了?……”罗翠环搂住了胡雪岩,娇声问道。
胡雪岩俯身看着她,越看越爱,忍不住便吻了下去。
※※※※※※※※※※※※※※※※※※※※※
沈葆桢听完了徐润的讲述,又看了一遍马胜侯的供词,眉头紧蹙,一时间面沉如水。
“果真如此,船政是当真留他胡光墉不得了。”沈葆桢沉吟了一会儿,将拜伏在面前的徐润扶了起来,“徐先生请起。”
“谢沈大人为老朽做主。”徐润流泪站了起来。
“徐先生,他胡光墉做出此等事来,可谓禽兽不如,我必不能容他。”沈葆桢说道,“此案仅凭老先生一面之词,和那恶仆的招供,难定他的罪。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老朽愿听沈大人安排。”徐润收泪行礼道。
“鲲宇,你且陪徐先生回去,这个事,我得和绶珊议一议。”沈葆桢说道。
林义哲明白沈葆桢的想法,便带着徐润退下。沈葆桢目送二人离开,在屋内踱了一会儿,思忖良久,才命人去请周开锡过来。
不多时,周开锡便到来了,沈葆桢屏退左右,将徐润遭遇胡雪岩暗害险些丧命一事告诉了周开锡,并将胡府恶仆的供词也给周开锡看了。
“光天化rì之下yù置一老翁于死地,可谓丧尽天良,而那恶仆已然招供是胡光墉所为,此事怕是假不了的。若能证实此行凶之恶仆是胡府之人,那此事便确凿无疑了。”周开锡看过供词之后,说道,“只是不知那老翁缘何得罪于他,使得他竟然光天化rì之下便下此毒手。”
“七旬老翁,能如何得罪于他?”沈葆桢叹道,“竟然下如此毒手,此人心xìng如此,rì后怕是不能用了,可此人又为左公所倚重……”
“作恶若此,天理不容。”周开锡看到沈葆桢面带犹豫之sè,说道,“此事若不秉公处理,传将出去,民愤难平,惹是传到好事言官耳中,不分清红皂白奏我等一本,对我船政只怕又是一场大祸。”
“是啊!无论如何,胡光墉是不能再用了。”周开锡的话让沈葆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吴棠事件,此时他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心。只是他现在还有些担心,胡光墉一旦自船政去职,左宗棠会如何反应。
“左公那里,我同大人一道修书一封,将个中详情利害解说明白,左公当会体谅大人的难处。”周开锡说道。
“只好如此了。”沈葆桢叹息道。
二人正说话间,一位仆人慌慌张张的来报:“大人,不好了!胡大人……胡大人的宅子让人给围上了!说是……胡大人纵仆行凶,要胡大人给个说法……”
“什么?!”沈葆桢大吃一惊,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开锡的脸sè也是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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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光墉!你纵仆行凶,光天化rì之下害人xìng命!装什么大善人!赶快把凶手交出来!”
“胡光墉!你出来给个说法!大丈夫敢作敢当!装什么缩头乌龟!”
“那老丈因何得罪于你,你要下此毒手?”
“胡光墉!我榕城向来民风淳朴,尊老敬贤,你这等卑劣之人,休要坏了我八闽之地的名声,你给我滚出榕城去!”
“胡光墉!你出来!给我们榕城百姓个说法!你不出来,就是心里有鬼!”
“胡光墉!你出来!你出来!”
胡雪岩听着远处院墙外传来的阵阵呼喊声,心下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望向罗翠环和管家,管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罗翠环表面虽然镇定,但这会儿心下也很是惊慌。
她一点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胡雪岩满脸惶急之sè,“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消息肯定是姓林的小子着人放出去的。”罗翠环强自镇定的说道,“老爷自到榕城任船政采办这个肥差,眼红的人自是不少,平rì里寻不着老爷的把柄,此次闻风而动,亦在意料之中……”
“这姓林的小子,还真是难对付啊,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胡雪岩恨恨地说了一句,又被外面的呼喊声给打断了。
“胡光墉!你出来给大伙儿一个说法!你不出来!大伙儿一把火烧了你的宅子!”
伴随着声声呼喝,院门传来阵阵“咚咚咚”的敲击声。胡雪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心里十分清楚,一旦愤怒的民众破门而入,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啊!”管家哀声道,脸上已然全无血sè,显然惊惶已极。
罗翠环此时也没了主张,几个人正在没奈何处,院外的喧嚣声却似乎变得小了一些。
门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老爷,沈大人……沈大人到了!”
门房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球一边惊喜地向胡雪岩禀报,他是因为终于有人来给老爷解围而高兴,但却猛然发现,胡雪岩的脸sè变得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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