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信物玉猪龙
“瞧瞧瞧——你这个人啊,叫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么多年了,还他妈这么轴!我这可是完全是为了救你,你别不识好歹!”程尔伟故作轻松的重新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犯了众怒!为一个已经成了破鞋的小娘们,四条人命,你傻不傻啊!”
“你丫有种就再给我说一遍!”林义哲怒瞪着程尔伟,一双眼睛象要喷出火来。“老子告诉你,那些渣滓死有余辜!老子是撞死他们了,就冲他们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勾当,他们就都该死!事情是我做的,我不后悔!那姑娘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你个拿搞别人的‘破鞋’当成就感的浑蛋有什么资格管她叫‘破鞋’?”由于极度的愤怒,林义哲的此时活像一头狂怒的狮子,“至于那物件,我就是砸了它,也绝不会让你这个人渣得到一片渣滓!”
林义哲说着,猛地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项链,作势向地上砸去。
看到林义哲的动作,程尔伟一时间目瞪口呆,两个看守所jǐng察也傻在了那里,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门口直冲了过来,死死的攥住了林义哲的手腕。
看到林义哲目眦yù裂的样子,程尔伟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坐到了地上。
此时林义哲的手臂还在高高的举着,想要往地下摔,两个看守所jǐng察这才看到,阻止林义哲的,竟然是谢局,他们的顶头上司——深州市公安局长!
谢局拼命的握住了林义哲的胳膊和手腕,不让他这么做,可林义哲的力气出奇的大,谢局一时竟然无法将玉猪龙从他的手中夺下来。
“住手!这是国宝!破坏国宝是犯罪!林义哲你疯了吗?”
“反正就是个死!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年轻人!冷静!你给我冷静!听见没有!”
林义哲的手臂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谢局从他的手中将玉猪龙项链拿开,程尔伟看到林义哲那圆睁的双眼,禁不住在地上惊恐的向后退去。
“你还不快滚!再在这呆下去没人能保得了你,国宝要是真碎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干系?”谢局向程尔伟瞪了一眼,下了逐客令。
瘫在椅子上的程尔伟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姓林的,你给我等着!老子不弄死你,就他nǎinǎi的跟你姓!”,然后狼狈地逃出了探视室。
看着程尔伟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林义哲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谢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来到了林义哲的面前,“年纪轻轻的,脾气可是够大的啊!国宝级文物,说摔就摔哈。”
“我就是吓吓那家伙,你以为我真舍得啊。”林义哲笑了笑,说道。
听到林义哲的回答,谢局不由得又是一愣,两名jǐng察也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小子还真敢演!”谢局有些恼火地看了看手中的玉猪龙,“老子心脏病差点被你吓出来!”
林义哲冲谢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不过,刚才那个家伙,说的话确实欠揍,”谢局看了看门口,说道,“我要不是局长,他早趴在我脚下了。”
听了谢局的话,林义哲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这玉猪龙是国宝级文物,我不会允许再有类似刚才的事情发生。”谢局扬了扬手中的玉猪龙项链,“东西我先替你收着。”
林义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谢局的眼睛。
“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宝贝的。东西还是会放回保存你个人物品的保险柜里的。你想要的时候,我会亲自来拿给你。”谢局像是猜出了林义哲心里的想法,说道。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我和小彤的爸爸是老战友、老同事,那天要不是你出手救了小彤,我还真的没脸去见她爸爸了。年轻人,我不如你啊——”谢局转向还没回过神来的两位小jǐng察,“送他回去。”
“是!谢局——”
看守所发生的一切很快通过谢局传到了赵悦彤的耳朵里,大为震惊的赵悦彤在第二天又一次来到看守所,这半个多月内的十多次接触,林义哲的形象在她心中早已挥之不去了。
“你们慢慢聊,有事可以叫我。”谢局冲赵悦彤挤了挤眼,出了探监室,顺手带上了门。
“你没事吧?”赵悦彤问道。
林义哲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她一脸关切之sè的望向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我没事。”
“昨天发生的事谢叔都跟我说了。”赵悦彤说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让那个渣滓向你身上泼脏水。”
“你真那么在乎我?”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赵悦彤再次语塞,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感动。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赵悦彤期待着林义哲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定定地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时间就那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探监室的门被打开,谢局走了进来,“时间到了,小彤,我们该回去了。”
“知道了谢叔。”,赵悦彤应着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快走出探监室的时候突然回身大声向林义哲发问:“难道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小彤,我喜欢你,嫁给我好吗?”林义哲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林义哲这句话一出口,不仅赵悦彤惊呆,谢局和负责看守林义哲的两个小jǐng察以及照顾赵悦彤的小护士全都呆立当场,作声不得。
赵悦彤秀眉微蹙,她紧盯着林义哲,眼中闪过疑惑之sè,但她很快便从他的眼神中发觉,他好象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吗?”她盯着他。
“我没有开玩笑。”林义哲摸索着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面对着赵悦彤,单膝跪了下来。
赵悦彤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在林义哲的手中,是一只金光闪闪的戒指。
看到林义哲手中的戒指,负责看守林义哲的两位小jǐng察的脸上除了震惊之外,甚至有些惊恐。
因为林义哲属于重案犯,在进看守所之后,jǐng察们已经对他进行了严格的搜身,将他身上的一切金属物件、尖锐的和带有棱角的物品诸如瑞士军刀、钥匙串、硬币和领带夹一类的东西都统统搜走了。
之所以看守所内有如此严格的规定,是为了防止犯人在羁押期间利用尖锐和带有棱角的器物自杀或自残。
可是现在,林义哲竟然凭空的变出了一枚金戒指出来,怎么能不让他们大惊失sè呢?
一名看守所jǐng察刚想上前,林义哲转头看了他一眼,象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地说道:“别担心,这是用糖的包装纸折的。”
听了林义哲的解释,小jǐng察们不由得一呆,想起了林义哲刚进来时,衣袋里确实揣着几块巧克力糖。他们仔细地看了林义哲手中的这枚造型jīng美金光闪闪的戒指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
赵悦彤开心地笑了起来,但笑容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你怎么知道我能戴……”
“我的眼睛可不是玻璃珠子。你手指额粗细,我看得出来——”
“你……”赵悦彤用手轻轻掩住了嘴巴,眼中有微弱的晶光闪动。
“小彤,嫁给我,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不愿意你就摇摇头。”
赵悦彤怔怔地看着林义哲,几秒钟之后,她先是象要摇头的样子,但紧接着便重重的点了两下,泪水跟着便夺眶而出。
“我愿意……我愿意……”
赵家的骨血让她无所畏惧,但是那天的惨痛经历让赵悦彤突然发觉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在她的身心将要被摧残的时候,是这个人挺身而出保全了她的名誉和清白,让她觉得,她内心深处期盼了多年的依靠,就是眼前的这个和“死囚”无异的男人。
赵悦彤伸出了右手,林义哲会意,起身准备将那枚“戒指”往赵悦彤的无名指上套。
一旁的谢局看着他们俩,嘴角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干咳了一声,指着林义哲手里的“戒指”,问道:“你准备给小彤戴这个?”
“当然不能只戴这个。”林义哲微微一笑,对赵悦彤说道,“小彤,我不能让这样一枚戒指陪伴你一生。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他说着,转向了谢局,“谢叔叔,请您把我请您保管的那件宝贝拿出来吧。”
谢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义哲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一个小盒子回来了,并将小盒子交给了林义哲。
当林义哲从小盒子里取出玉猪龙的时候,除了林义哲和谢局外的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在历史教科书里出现过N次的文物,没几个人不知道它的价值。
“不好意思,没有钻戒,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林义哲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猪龙项链给赵悦彤戴好。
赵悦彤猛地抱住了林义哲,将脸贴伏在他的胸口,一任泪水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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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林义哲现象”
“彤彤,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小彤,你可得想好了啊!……”
“小彤,你可千万想好了……”
赵悦彤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结婚证,轻抚着颈下衣服内的玉猪龙项链,回想起这些天从看守所到民政局之间的经历,耳边又响起了那些关切的声音。
在最后给结婚证上加盖钢印的那一刻,自己在民政局的同窗好友说的那句话,和林义哲的父母,还有自己的父母,以及公安局的领导对自己说的,内容都一样。
现在,她和他,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
赵悦彤的手指轻抚过大红绸面烫金的结婚证封面,嘴角现出了一丝微笑,但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知道,无论如何,他终归难逃一死。
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能让他不留下任何遗憾,安心的走。
三个月后,法院。
赵悦彤远远地看着从由法jǐng“护卫”着从法院出来的林义哲,林义哲抬头捕捉到了她关切的目光,冲她露出一个带有胜利意味的安慰笑容。
赵悦彤轻轻点了点头,林义哲随即避开蜂拥而上的记者和照相机的闪光灯,转身上了jǐng车。赵悦彤目送着jǐng车离去,她知道,今天的庭审,林义哲应该是又胜了一局。
不知怎么,那个被告的爷爷佝偻却坚毅的背影又浮现在赵悦彤的脑海里。
那深深的一鞠躬和“姑娘,我代那个禽兽不如的孙子给你谢罪了”的忏悔,深深的烙在了赵悦彤的心里。
赵悦彤记得,就是在这一次的庭审之后,撤诉的足足有十多家。
而正是林义哲的提醒,自己才想起来要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
自己受到的伤害,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此之前,她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一度有过自杀的念头。
而正是林义哲的话,让她那颗万念俱灰的心重新点燃了。
自从出生到现在的25年时间里,赵悦彤根本就没有对谁服输过,也没有被谁征服过。
可是在那一刻,她觉得她彻底的被这个男人征服了。
想起那天他当着谢局的面,在探视室里向自己求婚,她就脸红心跳。
而自己在那天之后,便不顾两家父母的强烈反对,毅然和他办理了结婚手续,并在看守所正式举行了婚礼。
正是在那一场婚礼之后,林义哲便成了引爆媒体的重磅炸弹。
差不多每一天,赵悦彤都能从报纸上看到林义哲的名字。
“保鲷游荇打咂抢案被救女jǐng察嫁给救人者:婚礼在看守所进行,公安局长为证婚人”
“保鲷游荇打咂抢案一审:被告林义哲怒斥愤青借爱国之名打咂抢,鼓励受害者保卫自己合法权益”
“林义哲案一审:四原告撤诉。七旬老翁当庭掌掴儿子,怒骂亲生孙子为禽兽”
“林义哲案一审结束:被救女jǐng当庭指证施暴者,原告一夜之间成被告”
“被侵犯女jǐng起诉施暴者家属。公安局:多名犯罪嫌疑人已经逮捕,将另案处理”
“林义哲案一审续:rì系车主驾车游荇,打出‘向林义哲学习’横幅”
“寿司店主雇十余壮汉护卫店面,称见打咂抢者绝不手软”
“林义哲现象:寿司店服务员扭送打咂抢者到公安局”
“林义哲现象:岛城国际车展遇游荇,打咂抢者yù强暴女车模,保安奋起反击,扭送至公安局10余人”
“保鲷游荇暴力事件升级:专家呼吁双方理xìng”
赵悦彤回到家里的时候,天sè已经晚了。
父母没有吃饭,而是摆了一桌子的菜在等自己。
看到父母望向自己那忧虑关切的目光,丝毫没有胃口的赵悦彤还是强逼着自己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看到女儿的动作,妈妈很是高兴,立刻招呼老赵一起吃饭,并顺手打开了电视。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节目。
“林义哲案二审:法庭认定林义哲见义勇为,原告家属大闹法庭被拘……”
“认定是见义勇为了,太好了!”母亲高兴的说道。
“本来就是见义勇为!见到犯罪行为去制止,就是见义勇为!”赵爸爸瞪了赵妈妈一眼,似乎是埋怨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些,“只不过是他见义勇为采取的措施有些失当,造成了严重后果!但见义勇为是不能否定的!”
“是是是。”母亲会过意来,赶紧用遥控器换了一个台,但没想到又是关于林义哲案子的节目,母亲怕女儿伤心,又赶紧换台,直到换到“东方卫视”时,看到是“东方直播间”节目,才停了下来。
心事重重的赵悦彤并没有看电视,而是默默的吃着饭,对刚才电视台播的关于林义哲的节目的内容恍若未闻,因为对于林义哲案子的进展,没有谁比她知道得更清楚的了。
此时电视里,东方直播间“‘林义哲现象’大讨论:理xìng爱国和理xìng维权”的节目主持人正在向身穿着空军大校军服的国内著名“鹰派”人物戴煦发问。
“戴大校,您怎么看待林义哲的行为?”
听到主持人的这句话,正在吃饭的赵悦彤抬起了头。
“我个人认为,法庭认定林义哲开车撞人是见义勇为是绝对错误的。”戴煦面sè严肃的回答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见到犯罪行为的发生,完全可以选择呼救,或者报jǐng,为什么非要采取开车撞人那样极端的手段呢?开车撞人,而且把人撞死,本身就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更何况人群中还有那么多的爱国群众!而且深州市jǐng方的作法也非常过分,怎么能因为一次暴力事件就取缔爱国游荇示葳活动?下达这种命令的人,简直就是汉jiān!”
戴煦的话音刚落,嘉宾席上的一位身穿旗袍的中年妇女猛地站起身来,大声的质问起戴煦来,赵悦彤认出来她是著名的女作家陈兰。
“我想请问戴大校,你会不会很从容不迫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老婆女儿被这些‘爱国者’强暴,同时还十分淡定的拨打电话报jǐng,然后再淡定的等jǐng察的到来?”
陈兰的话在观众席引起了阵阵叫好声,而戴煦则脸涨得通红的坐在那里,憋了半天,才说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军人出身的赵爸爸猛地把手中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懦夫!孬种!”
赵悦彤的脸sè显得有些发白,她恍惚的目光离开了电视,继续默不作声的吃起饭来。
“……女人反抗强暴实际捍卫的是隐藏在她身后的某个男人的权益!女人的生命,难道比男人的xìng专属权卑贱吗?”陈兰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有如杜鹃啼血,“而一个不顾一切去救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现在却要面临死刑的判决,你觉得这对那个受害的女人公平吗?!”
“我没法和你这样的人辩论!”戴煦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这时观众席上一个愤怒的姑娘突然站了起来,猛地脱下了高跟鞋,向嘉宾席上的戴煦扔去,戴煦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中了额头,登时“哎哟”一声向后摔倒。
那个丢高跟鞋的姑娘对戴煦嘶声尖叫道:“姓戴的!别让我遇见你!遇见还砸——”
有人扶起了戴煦,此时戴煦的额头鲜血直流,浑身哆嗦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主持人赶紧上前掏出了手帕,帮他按住了伤处。
和丢高跟鞋的姑娘一道的几个女孩还要上前,被工作人员拦住了,台上台下一时间乱成一团。
母亲赶紧换了台,又偷眼望了望正在吃饭的女儿。
“……现在网上有这样一项调查:如果你的女友被身陷类似境况,你会不会挺身相救?最后基本所有的女生都希望自己的男友能这样做,但是我们看,男方的选择就不那么集中了:只有不到50%的选择‘会’,有的选报jǐng,有的选叫别人帮忙……”
“……‘林义哲现象’现在已经成了热门讨论话题。据统计,甚至离婚率也因此有小幅度的提升,因为丈夫不敢说直接开车撞人救老婆。这位离婚的女网友在接受采访时就气愤的说:那样的时候都不敢挺身而出,你对他还能指望什么?”
赵悦彤听到这里,想起了林义哲,心中一阵刺痛。她不想让父母担心自己,匆匆的吃完了饭,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父母小声的谈论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不是定了是见义勇为吗?那就应该不会判死刑了吧……”
“见义勇为是认定了,可不见得能保住命啊!唉!”
“这怎么说呢?”
“见到犯罪行为的制止,这是符合见义勇为的xìng质的,所以法庭认定这孩子的行为是见义勇为。撞人是见义勇为采取措施不当,造成了多人伤亡的严重后果。但是这个责任最高判罚是20年以下,可是你想啊!被撞死的那些人的家属能答应吗?”
“不答应又怎么样?法律在那儿摆着呢!凭什么非得我女婿给他们生的那些个畜生偿命?”
“这里面是要考虑社会影响的!毕竟是四条人命,这事是明摆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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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刑场送别
“唉!说起来,那孩子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不顾一切去救小彤,打着灯笼都难找……真要这么走了,小彤可怎么办啊……”
父母重重的叹息声如同重锤般敲击着赵悦彤的心,伏在床上的赵悦彤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刹那间涌出了眼眶。
一个月后,法庭现场。
“被告人林义哲,你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林义哲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审判席上人等微微点头致意,又缓缓的扫视了一下合议庭和旁听席,“谢谢大家,现在我很轻松,因为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个解脱。我很清楚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到此时此刻,我依旧不会对我当时的所作所为有半点后悔。那个姑娘——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明知道出勤的危险、甚至会受辱乃至丧命,可是她依然义无返顾的出勤了!她是一个普通的人民jǐng察,这是她的职责、这是她的担当。为了救下这个勇于担当的人,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担当!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也是我该承受的担当,我无怨无悔。我将担当起我的罪责,并为此付出该付出的代价。这是命——”顿了顿,林义哲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逼人的英气,“可是你们在座的各位是否也都有担当的勇气呢?我想你们不会有,你们只会把自己的行为归结到所谓的‘爱国热情’上,爱国是无罪的,真的无罪吗?爱国不能以剥夺他人的权益为代价,因此侵犯他人合法权益的爱国也是犯罪,也需要有为过度的‘爱国’引发的恶果承担责任的勇气,这种担当你们有么?你们没有!所以我可怜你们——我不在乎你们的声讨、不计较你们的诅咒、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因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承担了我该承担的代价,仅此而已——我的账已经算完了,你们的账我妻子会慢慢跟你们算。我的话完了,谢谢。”
林义哲zì yóu陈述完毕,法庭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林义哲转头看了看原告席,刚好和程尔伟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程尔伟似乎有些惧怕林义哲,匆忙将头转到了一边。
“程尔伟,程律师。我恭喜你,你这金牌律师这次又可以声名远扬,可以用我来为你赢得更多炫耀的资本,袁虹和金湘莹(程尔伟的同学兼情人,皆为有夫之妇)也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个‘老公’而感到骄傲。说不定今后叶晓丹也会高看你一眼,你还有的是机会,作为老同学,我预祝你成功。”
听了林义哲的话,程尔伟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sè,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盯林义哲,林义哲却已不再看他。
如同程尔伟向他的代理人——那些被林义哲开车撞死的暴徒家属保证的那样,林义哲得到的是死刑判决。林义哲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要求上诉,而是提出了注shè死刑的请求。
虽然林义哲被判了死刑,但程尔伟却没有丝毫获得胜利的快感,他象个犯人似的避开了记者的采访,急匆匆的离开了法庭。
当程尔伟夹着公文包走出法庭的时候,猛然看见一位白发老者站在远处注视着他,让他顿时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老人的目光犹如法医在看一具尸体,而程尔伟觉得此时自己就像是那具尸体。
程尔伟认出来了,这位老人是他在法学院时的老师,有深州市第一状师之称的贺正东!
老人看着程尔伟,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推了推眼镜,飘然离去。
当年,报纸便报导著名律师贺正东宣布免费为赵悦彤代理人身伤害官司。“为了正义,也为了孽徒赎罪”,并且宣布,自己将不会再有一个叫程尔伟的学生,若程尔伟再以其学生的名义行律师资格,将视为侵权,追究法律责任。
七rì后,傍晚,深州市公安医院。
太阳已经落山,天sè变得暗淡起来,而就在这时,一辆辆rì系车从四百八方汇聚而来,停在了医院的入口两旁。
早就在医院门口布置的jǐng察们见状,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因为那场“rì系车主救女jǐng撞死人”事件引发的一系列“群体xìng事件”,已经让jǐng察们感到有些疲于应付。
而今天晚上,是林义哲——这位引领了最近一段时间舆论和媒体关注的当事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和jǐng察们事先预料的集会抗议不同,这些rì系车主将自己的车整整齐齐的停了两排,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下车,他们当中,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托着一个jīng致小巧的小烛台。
没有激烈的抗议,没有高呼的口号,没有满天飞的矿泉水瓶,这一次,是无声的送别。
看到这样的一幕,一些jǐng察松了一口气,但他们还是没敢完全放松,而是按照事先的预案,举起手中的钢化玻璃盾牌,排成了jǐng戒线。
不一会儿,一辆囚车在几辆jǐng车的护卫下开进了医院,jǐng察们更加紧张了,在囚车开进医院之后,两排jǐng察便开始收缩jǐng戒线,横在了医院的大门口处。
前来给林义哲送行的人们默默的来到医院的大门前,将各自手中的烛台放在了地上,摆成了“一路走好”四个大字的造型。
正在这时,伴随着阵阵“枪毙杀人犯!”“死有余辜!”的口号,十几个愤青兴趣着写有“大快人心”“死有余辜”的横幅出现在了医院远处的十字路口
这些人正要走过街区,前往医院门口进行抗议,可他们还没有接近医院,大群的jǐng察便冲了过去,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所有的愤青无一例外的全给按倒在了街上铐了起来。
几辆jǐng车随即开了过来,jǐng察们粗暴地将一个个愤青从地上拖起来,塞进了jǐng车里。
“你们干什么……”一个愤青挣扎着叫喊起来。
“他娘的少废话!老实点!”一个jǐng察的一记暗棍立刻让他闭上了嘴巴。
公安医院,候诊大厅。
这里原本是病人家属等候做手术的病人出来的地方,现在却成为了候刑室,作为被执行注shè式死刑的犯人和家属做最后道别的地方。
赵悦彤早早的便等候在了这里。
今天的她,特意穿上了笔挺的jǐng服,但却并没有戴jǐng帽,而是任由自己的柔长秀发披散在肩头。
因为他说过,他喜欢看她长发披肩的样子。
她的手中拎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桶,她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在走廊间逡巡。
不一会儿,在几名法jǐng的簇拥下,林义哲的身影出现了。
此时的林义哲,手上戴着一副带有粗长的铁链的大号手铐,脚上也拖动着一副足有小臂粗的铁镣,不同于以往的死刑犯的是,林义哲的手铐和脚镣外边都裹有一层厚厚的毛线外套,因而走路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看到林义哲出现,赵悦彤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迎了上来。
林义哲看到了在大厅里等候自己的赵悦彤,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脚下的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现阵阵沉闷的声响。
赵悦彤拉着林义哲,让他坐了下来,默默的打开了保温饭盒的搭扣,打开了最上层饭盒的盖子,里面盛着的是绛红sè的酱牛肉,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绿sè葱花;赵悦彤将这层饭盒取下放在桌上,林义哲接下来看到第二层饭盒里盛着的是闪着晶莹油光的蚝油生菜;接下来是浓浓的煲老鸭汤,一看这汤水的颜sè,就知道是煲了一整晚的结果;最底层的饭盒里装着满满的白米饭,与众不同的是白米饭中点缀着点点金黄sè的小米,显得勾人食yù。
林义哲望着摆在面前的二菜一汤,显得有些惊讶,竟然没有马上动筷子。
这些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全是林义哲最爱吃的。
林义哲惊讶的是,他爱吃的只有他母亲知道,赵悦彤是怎么知道的?
“趁热吃吧。”赵悦彤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
“爸妈那里以后有我,你放心吧。”
林义哲听到这句话,顿时明白了过来,赵悦彤一定是去过自己家了,不然是不可能知道他爱吃什么的。
正当林义哲举起了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赵悦彤却突然转向一旁的看守所所长,说道:“希望给我丈夫充分的时间吃完这最后一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这……谢局,您看……”看守所长猝不及防之下,脸sè显得有些尴尬,他不敢自己做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谢局。
谢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带着看守所长和法jǐng们退出了大厅。
林义哲一口菜一口饭吃得不紧不慢,好象是在细细的品尝着赵悦彤给他做的这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饭的滋味。很快,装饭盛菜的三个饭盒变得空空荡荡了。
“事到如今,你可曾有过后悔?”
看到林义哲吃完饭,放下了筷子,端起了汤碗,赵悦彤忽然问道。
“傻瓜,为了你,没什么后悔的。”林义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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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陈家孙少爷的诞生
赵悦彤也笑了,林义哲端过汤碗,稍稍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将里面的老鸭汤喝完。随后他放下汤碗,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真鲜呐,小彤的手艺快赶上妈的了。”林义哲笑着起身,开始召唤外面的jǐng察,“我吃完了,可以开始了。”
赵悦彤目送着林义哲被jǐng察们带走,至始至终,林义哲都是在对着她笑,但在这时候,赵悦彤望着林义哲那孤独的背影,泪水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此时的她似乎感觉有些难受,竟然象是虚脱了一般,她扶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便跟了出去。
出了大门,小护士上前来扶住了摇摇yù倒的她。此时她的脸sè白得吓人,剪水双瞳也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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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昏厥过去的赵悦彤醒来时,看到的是谢局和同事们关切的目光。
赵悦彤默默地望着大家,谢局看到那双令无数人倾倒的剪水双瞳此时却如同黑洞一般幽暗,心里不由得一痛。
谢局上前,将一张纸放在了赵悦彤面前。
那是一张死刑犯的尸体认领单。
赵悦彤抬起失神的双眸,看着谢局,谢局难过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谢局取出一支笔递给了赵悦彤,虽然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但他却象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完成。
赵悦彤接过谢局递过来的一支笔,看了看尸体认领单,在“家属”一栏上签下了“妻赵悦彤”几个字。
她写完后,手一松,笔轻轻的从她的手中滑落,她轻抚着胸口的玉猪龙项链,泪水再次流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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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哲已经不可能知道,赵悦彤在他死后继续从事jǐng察的工作,并以他妻子的身份搬入林家,照顾他父母的晚年生活,她终生未再嫁。
林义哲下葬当天,千余名rì系车车主自发的前来见证下葬的全过程,他们认为他们在为一位挺身而出教会他们保卫自己合法财产的英雄送别。
林义哲下葬后七天之内,深州jǐng方逮捕了两百余名包括所有林义哲案原告在内参与打咂抢的游荇份子,不少人之前有过案底,jǐng方表示对打咂抢份子绝不姑息,一定从重从严加以打击,还市民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并欢迎市民举报打咂抢等闹事行为。
那个行刑的医生在林义哲下葬后因受不了刺激在三天后辞职,并开始撰写忏悔录xìng质的文学作品《我是杀人犯》,出版后连续三年成为年最佳度畅销书,他将该书全部版税所得人民币四十万元以匿名的方式全部送给了林义哲的父母,并由两位老人转捐给了一位白血病患儿。
程尔伟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女儿从此拒绝叫他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面对记者的话筒,小姑娘坚定的说道。往常和他抵死缠绵的情人们现在避他如同避瘟疫,他失去了一切,关掉了律师事务所。某天晚上,在一间旅馆里,他遇到一伙人的袭击,部分器官遭到电击,从此不举,以后便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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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哲魂穿晚清的同一天,在千里之外的大英帝国首都伦敦,对一个华商家族来说,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rì子。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朝阳宁静地照耀着透出黄褐sè的树丛和静静的黑sè田野,这里十分幽静,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一种在闹闹嚷嚷的伦敦市区所不曾有的清宁。一座古朴的庄园座落在一座小山的一侧,在它的附近还有一座教堂。
这是一座典型的英式庄园。英国的贵族们向往乡间清新的空气和zì yóu自在的生活,于是他们投资在城市附近的村镇中构筑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这座庄园的主要建筑是一幢二层楼的大厦,一进到大厦当中,入口处的门房左侧是一间书房,右侧是餐厅,进入宽敞的正厅,左侧是一间大图书室,右侧是主楼梯,此外还有装饰豪华的高级会客厅、音乐厅和考究的休息室,显示着主人是一位具有极高修养的绅士。
只是现在这所住宅的主人,并不是英国人,而是一位华人。
在这座庄园中,一干人等正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端着热水毛巾的丫鬟和老妈子们时不时的从一个挂着竹帘的门房里钻进钻出。院子里,一位身着华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棍柱子般的杵在院zhōng yāng一动不动,隔着金丝夹鼻眼镜的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扇被频繁掀起的竹帘。一个一身西装的中年男子却以老者为圆心做着快速的来回绕圈动作,显得十分焦急。
“鸿儿,别再转悠了,快要当爹的人了,还是如此这般不稳重,成何体统?”老者说话终于受不了中年人的转悠,说话了。他叫陈廷轩,华商陈氏家族的现任族长,也是“rì昇昌票号”的灵魂。被他呵斥的中年人是他的独子陈鸿,“rì昇昌票号”的现任大掌柜。
与此同时,竹帘的另一边,一位金发碧眼、约摸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正满头大汗的躺在牙床上表情痛苦地使着力气,一群丫鬟的仆妇们围在她的身边手忙脚乱的伺候着。显然,一个小生命将要降临在这世上了。
“少nǎinǎi,再加把劲,就要出来了!看到孩子的头了!再使把劲啊少nǎinǎi!”
早就急得满头油光的稳婆眼见婴儿已然露头,面带兴奋的催促产妇赶紧再接再厉。自从头一天夜里被请进了这座宅院,稳婆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在进屋前老太爷可是发了话的,母子平安重重有赏,若是一方有半点差池,她以后也就不用在伦敦华人区混了。
“哇——、哇——”
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这所宅子里的所有人的神经随之松弛下来,生完孩子,早已jīng疲力竭的产妇摊在牙床上气喘吁吁,她的全名是萨拉?梅耶?罗特希尔德,大名鼎鼎的罗特希尔德家族成员、内森?梅耶?罗特希尔德的小女儿、陈鸿的妻子,陈家的少nǎinǎi。
如释重负的稳婆换了一副红光满面的笑容掀开竹帘来到陈老太爷和陈少爷面前,“哎哟——老爷少爷大喜啊,少nǎinǎi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孙少爷哭声响得像霹雷,当真是雷公再世啊——”
“哈哈哈——”陈廷轩听罢开怀大笑,“此番你功劳不小,少顷去账房领5pound的红包,眼下也近年关了,多有辛苦啊!”
“哎哟哟,陈老爷这话说的,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老身在此谢谢陈老爷赏啦!”稳婆欢天喜地的谢道。要知道,这时的英镑的购买力比起银子来要大得多,5英镑可绝对不是个小数,足够她数月开销了,在这个时代的英国,本土白人工人一年的工资,也不过20英镑而已。
稳婆谢罢,便乐颠颠的跟着一个仆人下去了。
“列祖列宗在上,‘rì昇昌’后继有人了。”陈廷轩嘴中喃喃一阵后转脸对早就乐得没了人样的陈鸿吩咐道:“鸿儿,还不吩咐下去,孙少爷降生,全府上下及各处分号所有人等皆赏半年月例,少nǎinǎi房中人等各加赏半年,也不枉这十月来的细心伺候,还愣着作甚,赶紧随我去看看孙儿啊!”
“谢老爷赏——”此时周围的仆人们欢喜的纷纷向陈廷轩鞠躬行礼,并目送着陈氏父子进入产房。
“麟儿降生,儿媳不辱使命,还请公爹赐名。”(发音是标准的中国官话)此时已经缓过一口气的萨拉此刻也没忘中国夫家的礼数。通晓华人风俗、汉学古今的萨拉还jīng通汉、犹太、英、法、德、波西米亚、阿拉伯、rì、俄、西班牙等十六个国家和地区的语言,还是中西金融“通吃”的经济天才。这些都是令陈家上下心悦诚服的管这位红发犹太女子叫“少nǎinǎi”的原因。而对于一向是“内婚制”的罗特希尔德家族来说,竟然会同华商家族结亲,这当中也是颇耐人寻味的。
一旁,还没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的陈鸿紧紧抓住萨拉此时刚恢复点血sè的纤纤玉手,一脸感激的望着她。
陈廷轩稍稍想了想,“我的孙儿当光明磊落、伟岸光正,我看就叫陈伟吧。”说完,陈老爷子变戏法似的手里多出了个拨浪鼓,笑眯眯的向着这个早就睁开一双透着蓝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小陈伟逗弄起来,“伟儿,叫爷爷——”
随着拨浪鼓的晃动,蓝黑sè的大眼睛不再东张西望,小陈伟的注意力完全聚焦到了陈廷轩手持的拨浪鼓上。
与此同时门外已经响起了鞭炮和爆竹,庆祝陈家孙少爷降生——
他叫陈伟,是千里之外正守着林义哲的萝莉陈婉的堂弟。从这一天起,林义哲和这个叫陈伟的婴儿的人生轨迹,注定是要交织在一起,去改变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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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堂会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婉便悄悄的起身,体贴的她想要丈夫多睡一会儿,只是她并不知道,在那里闭着眼睛躺着的林义哲,并没有睡着。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少爷,少nǎinǎi,老爷夫人请你们赶快过去。”
林义哲睁开眼,看到那个丫鬟装的小萝莉一脸同情之sè的和几名丫鬟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就知道,今天沈葆桢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在丫鬟们的侍候下梳洗完毕的林义哲,换上了新衣,便和新婚妻子一道,被引往前厅。
当林义哲第一眼看到正襟危坐在堂前的沈葆桢时,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恍惚。
眼前的沈葆桢,个子不高,肤sè偏黑,面容清矍,脸上的线条如风霜刀刻一般,尤其让林义哲难忘的,是那双不怒而威的眸子。
而坐在沈葆桢对面的,则是一位雍容典雅面貌慈祥可亲的中年贵妇人。在她的身边,则是一位模样神态和陈婉有些相似的中年贵妇人,林义哲知道,那位中年贵妇人应该是沈葆桢的夫人,清代名臣林则徐的女儿林普晴,也就是自己的姑妈,另一位则应该是陈婉的母亲,自己的丈母娘,陕西按察使陈湜的夫人。
想不到一早竟然是“三堂会审”的局面,林义哲的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侄儿给姑父姑母大人请安,给岳母大人请安。”林义哲轻轻干咳了一声,舌头下匀出些唾沫润了润发干的嗓子,学着清宫古装剧中的样子跪了下来,像模像样的学起请安来。
“侄媳给姑父姑母大人请安。”一边陈婉也跟着跪在林义哲侧后,向沈葆桢和林普晴行礼,礼毕后又向陈夫人行了一礼:“女儿给母亲大人请安。”
“婉儿啊,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多礼数,快起来吧。”林普晴一见到陈婉就满心欢喜,赶忙命丫鬟将陈婉扶起。
林义哲心想事情似乎没想象的那么糟,刚准备起身,只听见头顶上一声轻喝:“谁让你起来了?”眼角的余光告诉林义哲,这个声音出自一直如同雕塑般正襟危坐的沈葆桢。看来他的这位名人姑父要发威了,已经探起半个身子的林义哲赶紧老老实实的原地跪好,等待着疾风暴雨的降临。
“酒可全醒了?”沈葆桢问得不愠不火。
“回姑父的话,醒——醒了。”
“可曾记得喝了多少否?”
“回姑父,侄儿记——记不得了。”林义哲越发心虚,说话的声音也越发的轻。
“不成器的东西!我叫你贪杯!你喝死了不打紧,可若误了婉儿一世,叫我如何向你岳丈岳母交代!”看到林义哲如此不争气,翰林出身的沈葆桢已然不顾斯文颜面,猛地一拍桌子,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放在桌上的两盏茶杯在做了一个跳跃运动后飞身落在地毯上,整个过程让林义哲想起了在他那个时代奥运会女子双人十米跳台,茶水撒出后迅速隐入地毯,留下片片翠绿sè的茶叶,在地毯上格外显眼。
沈葆桢的雷霆之怒让林义哲吓了一大跳,他第一次形象的感受到这位以前只出现在历史书或者博物馆展板上的偶像级清代名臣的真实存在,一时有些发懵,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发懵的时候,他按照事先拟好的计划,立刻跪前几步来到沈葆桢面前。
“侄儿当时兴起,一时贪杯,故而……”
没等林义哲把下面的话说完,此时气得浑身发抖的沈葆桢已经抄起了一把鸡毛掸子,照着林义哲的脑门猛地抡了起来
“今番老夫非打死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我让你再喝!让你再喝!”说着,林义哲的脑门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子。幸亏是鸡毛掸子,要是金銮殿上侍卫手里拿着的金瓜锤,那还不亲眼看见自己脑浆喷在这地毯上?
与此同时,一旁的陈夫人早已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而陈婉则脸sè惨白,忧心地望着跪着挨打的林义哲。
眼看沈葆桢一下比一下下手狠,原本还坐在一旁的林普晴有些坐不住了,依她的打算,林义哲贪杯是有错,自己的丈夫在那么多同僚亲友特别是亲家母面前丢了颜面,打几下也是应该的,但是照这个架势下去可就是真打了。眼前正挨打的可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子,打坏了可怎么好。当看到沈葆桢觉得用鸡毛抽不解气,准备把鸡毛掸子调个个儿用木把子接着抽的时候,心中大呼不好的林普晴快速起身一把抓住了沈葆桢握着鸡毛掸子的手。被鸡毛抽,林义哲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可是调个儿抽,不消十下就得脑袋开花啊。
“老爷!亲家母尚且在此,你竟就如此不顾斯文吗?”
沈葆桢感觉自己手臂被牢牢抓住后还余怒未消,“放手!都是你惯的,这东西才有今rì,老夫的颜面都被这畜生丢干净了,还要这斯文作甚?还不放手!”
“老爷,万万不可再打了呀——鲲宇贪杯纵然有错,可好歹是你我的亲侄子啊!如若有个闪失,可叫我如何向早逝的大哥大嫂交待?”趁沈葆桢暂时愣神的片刻,林普晴挪步挡在了林义哲身前。
林普晴不会知道,跪在她身后的林义哲此时脑门上早已冷汗渗出。他原本想在扛不住打的时候抬出自己的现世父母当挡箭牌,可没想到自己如今压根儿就没爹没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没那么快把自己的爹娘请出来,要不然还真就露馅了。
姑妈呀!你真是比我亲娘还亲呀!今后我林义哲可得比您亲儿子还要孝敬您,不然我就不是我爹娘养的!此时对林普晴充满感激的林义哲居然发起了毒誓——
见沈葆桢已然举着鸡毛掸子不动,林普晴哭道:“老爷若是执意要打,就连我们娘儿俩一块打,若是鲲宇今天被你打出个好歹,我就随着大哥大嫂去了!”听了林普晴的这句狠话,再看看跪在那里瑟缩发抖的林义哲,沈葆桢叹了口气,重重地跺了一下脚,举着鸡毛掸子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随即鸡毛掸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林义哲一看机会来了,立刻诚惶诚恐的开始背诵准备了一个晚上的“台词”:
“侄儿当rì轻狂放纵,以致酒后失态,令姑父姑母和岳母大人如此伤心劳神,当真是不孝,恳请姑父大人宽宥侄儿这一回,侄儿定当痛改前非……”
沈葆桢听罢林义哲的“台词”,脸上的怒sè稍稍缓和了一些。“混账东西,还不向你岳母赔罪!”哎,看来有戏,林义哲心中暗喜。忙不迭的转到陈夫人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后又把刚才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陈夫人还处在刚才的呆若木鸡状态,居然对林义哲的“表演”毫无反应。
这时,陈婉来到陈夫人身旁,撒娇状地搀扶住母亲的右手:“娘——鲲宇在向您赔不是呢,您倒是言语一声啊,女儿觉得鲲宇是真心悔过,定会成为父亲和您的贤婿、女儿的好夫君。”说着,凑到了陈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昨夜,女儿觉得鲲宇‘甚好’。”
“甚好”两字彻底将陈夫人从呆若木鸡的石化状态给拉了回来,虽然婚宴上这位女婿的表现着实让她失望至极,但如今既然女儿都说这位女婿“甚好”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自己的这位宝贝女儿自小心气儿甚高,又是出过洋见过世面的,寻常男子甚至不正眼瞧一瞧,如今却对林义哲如此袒护,想必真是欢喜得紧。罢了罢了,就这般罢。
“好了好了!身子刚好,别跪着了,快起来吧!”陈夫人微微俯身,扶起了林义哲,“杯中之物虽好,但也还是少饮些罢,再闹得当rì这番摸样,可叫婉儿如何是好呢?”
“岳母大人教训的是,小婿定当牢记在心。”林义哲此时哪敢说半个不字,赶忙答应下来。
堂上的紧张气氛一下子舒缓下来,沈葆桢坐回到他的太师椅里,换上一副慈爱的表情问陈婉道:“婉儿啊——今后鲲宇要是给你气受,即可与姑父道来,姑父姑母自当会为你做主。”他转而又板起脸对林义哲道:“鲲宇啊,如今你既已成亲,当恭奉高堂,善待妻儿,不可再轻狂不羁,若再有下次,休怪姑父无情!纵使有你姑妈袒护,也决不轻饶!”
“侄儿谢姑父宽恕!”林义哲如获大赦,连忙向沈葆桢行大礼跪拜。
“你起来吧,想必你身子骨还没好利落,这几rì你就老老实实在书房里闭门思过,也好生陪陪婉儿,帮办的差事你办得还算得力,如今也正好歇上一歇,也不忙着这几rì。”此时的沈葆桢,眼中透出的是慈爱,和方才的怒容判若两人。
“侄儿谢姑父体恤。”林义哲此时松了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而且还赚了个“闭门思过”。
这“闭门思过”的几天,对林义哲这个穿越者来说,无疑是一段很好的缓冲时间。
在这几天,他不但可以好好的熟悉自己的身份环境,还可以更多的了解关于这个时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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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二人世界
“下去吧。”沈葆桢摆了摆手,说道。
“侄儿告退。”林义哲喏罢,行礼退出大厅。
“侄媳告退。”陈婉礼罢也跟着退了出来。
出了大厅,来到花园里的林义哲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感觉着暖暖的阳光照shè在自己身上,心情一时间分外的欢畅。
虽然身处于这个时代之下,此刻的他仍然感觉到,天是那样的蓝,阳光分外的温暖。
林义哲感觉到陈婉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他转身冲她开心地一笑,象个孩子一样的牵过了她的手,陈婉的脸上立时飞起了红霞。
“鲲宇……”
“嗯?婉儿?”
“嗯。”
大厅里,看着手牵手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的小夫妻俩,沈葆桢和林普晴也禁不住相视一笑,目光中满含温暖之意。
当林义哲来到这个时代的自己的书房时,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满屋的线装古籍和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还是有一种抓瞎的感觉。
在后世用惯了电脑和碳素笔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好在他从小喜爱文史和中国传统文化,书法有一定的功底,虽然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扔了一段时间,但现在捡起来还不算难。想到这里,他心下略定,不自觉的偷眼望向陈婉,但没想到恰好和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原来这会儿功夫,她也在偷偷的看着他。
看到林义哲发觉自己的小动作,陈婉的脸更红了,她羞涩的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这时那个丫鬟装的小萝莉——林义哲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彩玥——机灵的给她解了围。
“姑爷可是要写字?”
林义哲听彩玥的这句话,不由得猛地一激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了这么多,还是漏了一件重要的事!
林义哲点了点头,听到彩玥说“我去叫书僮来。”,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侥幸。
“不用了,彩玥,你们几个去歇着吧。我来给鲲宇研墨好了。”陈婉的一句话又让林义哲的心悬了起来。
彩玥象是知道陈婉想要“二人世界”的心思,她双眼微微一眯,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便和其余几个丫鬟一起向林义哲和陈婉福了一福,转身退了出去,只留他们夫妻二人在书房内。
陈婉上前为林义哲取过宣纸展开在桌上,又为他注满笔洗,润好了毛笔,接着她又取过一方jīng美的造型为荷叶形的端砚和一枚小巧jīng致的瑞兽造型的白玉砚滴,将水一滴滴的滴到了砚池内,然后拿过一方乌墨,轻轻的研磨起来。
看着她动作轻柔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切,林义哲的脑中,竟然不自觉的浮出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诗句。
此时此刻,他本人已经完全沉浸于这样的温馨祥和的气氛当中。
“好了,鲲宇。”陈婉将笔蘸得墨饱,递给了他。
林义哲点了点头,接过了毛笔,此时对于想写什么,他已经有了腹稿。他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写下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yù则刚”八个大字。
林义哲写这几个字,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晚清民族英雄林则徐——也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祖父——题于书室的八字联。
“鲲宇的字体是仿效颜体,端正健美,气势雄浑,和姑父的书风很象。”陈婉看着林义哲的书法,眼中满是崇敬爱慕之sè,“鲲宇rì后定当能和姑父一样,成就一番功业。”
听了陈婉的评述,林义哲禁不住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
能得到她如此高的评价,证明他从7岁开始写毛笔字练习书法的苦功还是没有白费。
“常言字如其人,鲲宇的字透着雄正刚健之气,是堂堂男儿的字,看了令人心境舒畅。”陈婉接着说道,“象那些渔利好sè之徒,yīn谲狡赖之辈,连写的字都透着俚俗之气,令人闷损。”
林义哲没有想到陈婉竟然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看到陈婉的眼中闪过一丝郁郁之sè,不由得很是惊讶。
陈婉看到林义哲望着自己,惊奇的目光中透着关切,心里不由得一甜,眼中抑郁之sè顿去。林义哲看着她那灿烂可爱的笑容,不由得有些痴了。
“婉儿才疏学浅,妄加评议,鲲宇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林义哲回过神来,呵呵一笑,向着陈婉深深一揖,“夫人字字金玉,小生受教了。”
“受教二字,婉儿可是万万当不起的。”陈婉掩口吃吃笑着。向旁边躲了躲,不肯受他这一礼。
二人说笑着的时候,林义哲便顺手取过了这里“原来”的主人留下的书稿,摊到了书桌上。
他已经决定,把原来的“林义哲”写过的所有书稿和诗词,全部誊抄一遍。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可以借机熟悉一下原来的“林义哲”的文风和书体,在以后遇到“林义哲”的同年或好友时,不至于穿帮漏馅。
陈婉当然不知道林义哲心里的小九九,现在的她,只觉得这个郎君不但学问好,而且幽默风趣,和那些迂腐死板动不动就爱摆酸架子的书呆子完全不同。
当然,比之那个让她一想起来就气恨难消的伪君子,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想到林义哲昨天夜里和自己的颠倒疯狂,陈婉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是**辣的感觉,尤其是下腹部,弥漫着一种更为强烈的火热感觉。
此时的她,不知怎么,对于今夜,有着隐隐的企盼,还带有一丝忐忑。
林义哲足足费了一天的功夫,才把“自己”以前的所有书稿通通誊抄了一遍。整整一天,陈婉都在陪着他。在他写字的时候,她则在一旁给他磨墨,或者亲手为他砌着香茶,在他疲乏的时候送到他的手中。林义哲能感觉到,她时不时温柔地瞥一眼正专注地写字的自己。他有时也会情不自禁的转头去看她,每一次,他看到的总是一双甜甜地看着他的眼睛,每每与他双眼一经对视,却又立即慌乱地闪了开去。
望着这个才十五岁的被自己由青chūn少女变成的小妇人那温婉俏丽的模样,林义哲每一次都是禁不住心中一荡,这种温馨的感觉,是自已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一个美丽贤惠温柔体贴的妻子,生活的节奏缓慢悠闲,这岂不正是自已梦寐以求的生活么?岂不正是自已在原来的时空苦苦追寻、想要珍惜而不得的温情么?
还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好啊!
而放在后世,你要是敢把十五岁的少女变成小妇人,只要女方家长报jǐng,不管姑娘是否出自情愿,这班房可是蹲定了!
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她,从此有了幸福可以守候;她是羞涩的,因为她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那份纯真,那份羞涩才是最让他留恋不已的。在这个时代,它是普遍存在的,但在后世,却稀有得如同裸钻。
当现实生活中充满那些整天用命令的口气与你讨论人生把你当成提款机、月薪低于6000、钻戒低于2克拉免谈的女生时,你心里的那份纯真和美好还会剩下多少?
此时在林义哲的内心,隐隐的生出了这样的渴望:最好每一天,都是这样的“陪读”生活。
到了晚上,当林义哲再次拥着陈婉时,因为没有了额外的心理负担,他爱她爱得更加疯狂、深沉和热烈。
“鲲宇……”
“什么?婉儿……”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嗯!我们生生世世,永远也不分开……”
又是几度**之后,象昨夜一样,林义哲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陈婉带着幸福的笑意睡去之后,才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由于过度兴奋满足之后带来的疲倦,林义哲睡得分外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林义哲隐隐象是听到了阵阵低低的抽泣声,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不错,是哭声!
透过窗外洒进来的皎洁月光,林义哲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陈婉,那双让他如痴如狂的剪水双瞳中,满是晶莹的泪光。
“怎么了?婉儿?”林义哲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立刻坐了起来,将陈婉揽进了怀里。
陈婉的柔美双臂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林义哲感觉到她的泪珠滴落在了心窝处,不由得一阵心痛。
“婉儿,你怎么了?”林义哲轻抚着她**的肩膀和柔腻的小臂,柔声问道,“是不是我刚才……太用力了……弄疼你了?”
“没有……婉儿快活得很……”
尽管陈婉的声音里满含幸福和满足,但林义哲还是听出了当中隐藏的那一丝莫名的凄楚之意。
“婉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啊!可千万别闷在心里!”林义哲摇了摇她的肩膀,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没什么……都是婉儿不好……让鲲宇担心了……”陈婉轻声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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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酒醉真相
“不对!你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儿,没有对我言明!”林义哲故作威严的板起了脸,一只手已经袭上了她的胸口,隔着大红肚兜,捏住了她的柔珠,另一只手则伸到了她的腋下,“快说!否则,家法伺候!”
“呀!不要……”陈婉的身子如同触电般的颤抖了起来,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不住的扭动着身子,试图躲避她的攻击。
尽管她已经熟悉了他,但今夜毕竟才是第二次圆房,作为一个昨天刚刚由少女变成的小妇人,她的身体还是十分敏感,受不了他这样的逗弄。
“快说!”林义哲笑着说道,轻轻在她耳边一吻。
陈婉抓住了林义哲的手腕,让林义哲的双臂绕到她的腰际,让他抱住了自己。她将双臂搭在了林义哲的肩上,定定地看着他。
“鲲宇可知道,你醒过来的时候,婉儿有多么高兴吗?”
“我知道,多亏了婉儿,我才能醒过来。”
“鲲宇喜欢婉儿,爱惜婉儿,对婉儿好,婉儿从心里高兴……”陈婉说着,双眸再次有晶莹闪动,“婉儿刚才就在想,鲲宇这么疼婉儿,婉儿终身有靠,此前受的那些委屈,都值当了……”
她说到这里,将额头伏在了他的颈下,再次抽泣起来。
“婉儿受了什么委屈?快快说与我知道。”林义哲听到她这么说,立刻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赶忙追问道。
“鲲宇难道不觉得,这一次醉得这么厉害,当真有些蹊跷么?”陈婉好容易止住了抽泣,说道。
林义哲听她这么一说,立时jǐng觉起来。
虽然他穿越来时,并不清楚自己大醉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醒来之后他却清楚地记得,彩玥说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而且发着高烧。
在后世林义哲也不是没有过喝醉的经验,但醉得再厉害,也没有昏迷得这么久,按照彩玥说的那样,那已经是酒jīng中毒陷入昏迷了,在后世已经够送急救室了。
对于“自己”为何会酒醉,他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但现在听陈婉重新说起,他也感觉到,自己这次的酒醉,怕是另有隐情!
“婉儿为什么这么说?”林义哲问道。
“鲲宇可知,若是鲲宇醒不过来,婉儿这辈子就不得清白了。”陈婉说着,又哭泣了起来。
“都是我不好,不该在席间贪杯。”林义哲让她哭得心下一阵愧疚,不由得连声安慰她道,“我自今rì起,再不理那杯中之物!”
他现在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沈葆桢对自己醉酒一事如此震怒,而且有“误了婉儿一世”的话。
如果他这一次真的醉死了,再也无法醒来,最直接的后果,确实象沈葆桢说的那样,误了陈婉一生一世。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各种封建陈规陋习一直束缚着中国的女子。这时的中国,仍然是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从一而终”被认为是良家妇女应有的节cāo,男女双方一经订立婚约,女人便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而依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在订婚后,如果未婚夫先亡,未婚女子虽居家,也须自持守节,被称为“望门寡”。望门而寡的女人通常被认为“命硬”、“克夫”,以致难以再蘸重嫁。在这种理论支配下,未婚夫先亡,往往使不幸的女子留下深重的心理yīn影,认为自己“不吉”,而她们的结局,只有孤独终身一途。
而自己若是真的在婚宴上贪杯醉死,不正是把陈婉生生的逼到“望门寡”的悲惨境地么?
“我若是此后再有酒醉之事,辜负婉儿的情意,当天打五雷轰!”
“鲲宇休要如此说!”陈婉看到林义哲竟然发起了毒誓,又是感动又是着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一下子捂住了林义哲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
“鲲宇理会错了,婉儿不是怪鲲宇贪杯。”陈婉看着林义哲,温柔的眼波中突然闪过一丝愤恨之sè,“婉儿是恨有人从中使坏,故意害得鲲宇酒醉不醒。”
“有人从中使坏?”林义哲心里又是一惊。
“满堂宾客,仅有鲲宇一人醉倒不醒。鲲宇可曾想过,这当中的关节?”陈婉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痕,仰着脸看着他,正sè说道。
“我还真是没有想过。”林义哲让陈婉说得脸上一红。
林义哲感到脸红是因为,其实并不是他不愿意去推敲这当中的问题,而是关于婚宴上的详情,他根本就一无所知,当然也无从推敲。
“鲲宇是诚实君子,当然不会想到这些鬼蜮伎俩。”陈婉悠悠轻叹了一声,垂下了头,说道,“可叹婉儿自诩识得酒xìng,竟也一时不察,让鲲宇着了人家的道儿。”
“还请贤妻明示,小生洗耳恭听。”林义哲故作严肃的板着脸说道,那副认真的表情惹得陈婉又是莞尔一笑。
“鲲宇可知,酒不可杂饮。杂之,善酒者亦醉,乃饮家所忌。”陈婉对林义哲说道,“爹爹久在军中,喜好饮酒,各地美酒,多有贮藏,婉儿跟着爹爹在军中一段时rì,也识得多种酒xìng,凡有佳酿,婉儿不看封识,闻其香便识得其类。当rì筵席之上,婉儿虽未亲至,但闻宅中酒气,便有六七种之多。”
“啊?怎么会有这么多?”
“当时婉儿即刻能辨识出的,除了必备之‘状元红’和‘女儿红’外,尚有‘竹叶青’、‘龙岩沉缸’、‘茅台烧chūn’、‘山西汾烧’四种。这些酒酒xìng有浓有烈,各不相同,若只喝其中一种,虽多也不会醉得太厉害,但如果混在一起喝,即刻便会醉倒。”
听陈婉说到这里,林义哲马上明白了过来。
“筵席之上,所备之酒各不相同,同桌之人,所喝酒仅为一种,纵然喝得多了些,也不会有事,但鲲宇身为新郎,须得轮桌向宾客敬酒,因而最终只有鲲宇一个人把各种酒通通喝了一遍,所以才会大醉不醒。”陈婉接着说道,“婉儿事后让彩玥去打听过,当rì除了国内各地名酒,尚有法兰西出产之‘白兰地’和鄂罗斯出产之‘伏特加’,皆为烈xìng名酒。”
听到陈婉说出的这些酒名,林义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就算他再对酒没有认识,也知道,这么多烈xìng酒全部喝上一遍,体格再强壮的人,也绝对吃不消。
“也是婉儿因新婚喜悦,一时不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当鲲宇醉倒之时,婉儿心中气恨,只想着怪鲲宇贪杯,全无体统,失了颜面,赌气不去看鲲宇。可鲲宇竟然整整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清早还没醒来,婉儿这才慌了神,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大夫看后连连摇头,说鲲宇中毒过深,怕是要不行了。婉儿急得不行,央求大夫救救鲲宇,大夫只是不敢用药,多亏了姑父极力劝说,大夫才给鲲宇下了几帖虎狼之剂。之后大夫告诉婉儿,说鲲宇醒得来醒不来,全看造化了,若三rì不醒,就准备后事吧……鲲宇可知,这三rì姑母终rì以泪洗面,姑父茶饭不思、无心理事,只是在厅内踱步……婉儿守在鲲宇床前,心痛yù死……婉儿那时真的以为,鲲宇再也醒不过来了……”
陈婉说到这里,禁不住伏到林义哲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原来如此。”林义哲听了陈婉的述说,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一时间全身冰冷。
想不到自己竟然在新婚之rì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好在……皇天佑护善人,鲲宇还是醒了过来……”陈婉抬起头看着林义哲,此刻她虽然满脸泪痕,但笑容却显得那样的开心。
林义哲爱怜的揩去她脸上的泪珠,在她嫣红的唇上深深的一吻。
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对方的yīn谋其实已经可以说得逞了。事实上,本来应该成为她夫君的那个“林义哲”,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她面前爱她的这个人,有着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
“婉儿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让彩玥暗中打听,得知当rì筵席之上,每桌之酒全不相同。彩玥还听随侍酒筵的婢子们说,她们得了吩咐,要一直跟着鲲宇轮桌敬酒,只要鲲宇杯中酒尽,就马上给鲲宇斟满……”
“也就是说,她们给我倒的酒,恐怕也都是不一样的。”林义哲冷笑了起来,“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叫她们随时斟酒。但却暗中给她们每一个人拿不同种类的酒,为的就是让我喝醉。而她们却并不知道。”
“鲲宇明白了就好。”陈婉点头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的毒计。”
“此计好毒!是哪一个王八蛋这么算计老子?”林义哲破口大骂起来,“敢对老子下如此毒手,老子抓到他,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鲲宇息怒。你身子刚刚复原,生不得气的。”陈婉看到林义哲火冒三丈的样子,担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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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原来胡商是小人
“新婚之夜yù至我于死地,”林义哲恨恨地说道,“究竟是谁人的手段如此yīn狠?”
“鲲宇勿怒,下此毒手之人,婉儿已经有了着落。”陈婉说道。
“噢?婉儿快说,此人是谁?”林义哲连忙追问道。
对于眼前的小娇妻,他现在不光是爱恋,更多了一份敬重。
“婉儿着人暗中打听,是谁人购得这许多酒来,又是谁人如此安排奴婢斟酒。结果当真不出婉儿所料,暗中下此毒手者,便是胡光墉这个恶毒小人!”
听到陈婉说出“胡光墉”这个名字,林义哲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胡光墉?
怎么会是他?
对于胡光墉这个名字,一般人听来可能会觉得陌生,但如果把这个名字换成“胡雪岩”,则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在后世的众多影视文学作品乃至历史书中,胡雪岩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爱国商人”,富可敌国的晚清著名企业家。他开办“胡庆余堂”中药店,后入浙江巡抚幕,为清军筹运饷械,1866年协助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在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后,主持上海采运局局务,为左宗棠举借外债,筹供军饷和订购军火,又创办阜康银号,在全国各省有分号20余处,他还经营中药、丝茶业务,cāo纵江浙商业,资金最高达2000万两白银以上,成为当时乃至后世的商人楷模,其影响之大,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在后世甚至有“为官须看《曾国藩》,为商必读《胡雪岩》”的说法。
可胡雪岩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我和他胡光墉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对我下如此毒手?”林义哲有些奇怪的问道。
“鲲宇哪里知道,他胡光墉这么做,是冲着婉儿来的啊!”陈婉哭道。
“什么?”林义哲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是一惊。
“鲲宇有所不知,他胡光墉帮办湘军军务时,便和爹爹相识,他有一次见到婉儿,便起了邪念。几次向爹爹提亲,要纳婉儿为妾,被爹爹一口回绝。他从那时起便一直怀恨在心,时刻想要报复。爹爹此次给调到山西剿捻子,就是他暗地里在左公面前拨弄的事非。这一次他借着采办船政军需的机会,又对鲲宇使下毒计,就是想让婉儿一世守寡,此前他便多次扬言:他胡雪岩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胡雪岩!无耻匹夫!yīn毒小人!伪君子!忘八蛋!给老子等着!”林义哲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不剐了你,老子就不姓‘林’、跟你姓‘胡’!”
古来必报之仇有二:一曰“杀父仇”,不报非孝子;二曰“夺妻恨”,不报不丈夫!胡光墉啊胡光墉,为了我的婉儿,你居然如此费尽心机的算计于我,当真是看得起我林某人,有这夺妻之恨,我林义哲岂能容你?林义哲恨恨地想着。
如此说来,在后世大名鼎鼎的胡雪岩,只怕未必象那些文学影视作品里表现的那么好!
“鲲宇息怒,婉儿多嘴,不该和鲲宇说这些的……”陈婉见林义哲动了真怒,止住了眼泪,轻声劝说道,“他胡雪岩财大势大,手眼通天,又有左公这样的大靠山,连爹爹和姑父都拿他没办法。咱们以后尽量防着他就是了,以前的事,过去了就算了吧……”
“万万办不到!此事断不能就这么了结了!”林义哲恨声说道。可能是气大了的关系,抓狂的他竟然猛地跳起下床,光着身子就在屋子里漫无目的的乱走起来。
看到丈夫一丝不挂的象头发狂要吃人的狮子在屋子里暴走,陈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第一次有机会清楚的看到林义哲的身躯,陈婉的目光就这么在林义哲的身躯上游移着,直到不由自主的移到了林义哲的胯间不住甩动之物上,才回过神来。
虽然她和他已经做了夫妻,但因为女儿家害羞的天xìng,她并没有看过他胯间那件令她yù仙yù死的物事是何种模样。但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
当真算是大啊……
陈婉怕林义哲着凉,赶紧也跟着下了床,取过一件衣服披在了林义哲的身上。
“鲲宇,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惹不起咱们躲得起,以后咱们小心点就是了……”
“婉儿说哪里话来?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荣辱与共。他胡雪岩对你我下此毒手,我林义哲断难饶他!”林义哲激动地搂过陈婉,看着她的双眸,举手发誓道,“我林义哲对天发誓,不把他胡雪岩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鲲宇……”陈婉的眼中再次溢满了泪水,不由得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紧了他。
林义哲叹息一声,低下头来望着陈婉清流如水的双眸,如同掬起一捧泉水般温柔地捧起她稚嫩的脸蛋儿,怜惜地道:“婉儿……”。
直到此刻林义哲才发觉,尽管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卿卿我我的浪漫,但是不知不觉间,这个温婉可爱的小女人已深深住进了他的心里。
借尸还魂穿越到这个时代,想活下去原本就没有那么容易,婚宴之上险些丧命,已经使他认定,自已多灾多难的转世生涯就此开始了。
他喟着一叹,手指轻柔地抚过陈婉清纯稚美的脸蛋儿,她的脸颊凉如冰、滑如玉,林义哲的眼底悄然跃上一抹温柔,此时的她因为怕他着凉,着急给他披衣,身上只穿了一件大红肚兜,裹着曲线玲珑的娇躯,月光之下,煞是诱人,林义哲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头再次感觉有热火燃起。
他重又将她拥在怀中。此时云淡风清,月影迷离,心与心的拥抱,在两人周围屏蔽出一块只属于彼此的小世界。浓浓的亲昵气氛,让他们的心安恬而静谧。
在林义哲的拥抱抚摸下,陈婉的身子渐渐的发烫,心扉的敞开和真情的倾诉让她在他面前再无任何羞涩畏惧之感,她藤缠树般的用柔美的双臂缠住林义哲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激烈的吻。
——此处少儿不宜,删去668字——
两人相拥对注,已臻化境。
又不知过了多久,陈婉感觉自己又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听林义哲在耳畔低语道:“婉儿,要不要我们再来呢?”
陈婉想都没想就点点头,转瞬却连脖根也红了。
“呵呵,刚才婉儿可是说,又要快活死了的哦……”
“就算丢了命,也要……你……”陈婉情不自禁的答道,好似任xìng的小女孩儿一般。
林义哲深深的注视着身底这个小女人,心中充满柔情蜜意;陈婉亦痴痴凝望身上人清澈无比的双眼,任由他恣意怜惜……
**苦短,待到rì上三竿之时,陈婉想要扶林义哲起身,而当她刚刚直起身子的时候,却感觉身下一阵酸麻,忍不住轻叫一声,又倒回到了床上。
她的叫声惊醒了林义哲,林义哲关切地伸手扶住她,却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象是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婉儿,怎么了?”
“唔……”陈婉看着林义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不由得有些发怵。
“扶我起来……鲲宇……啊哟!……”
林义哲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呵呵一笑,脸sè也有些微微发红。
“要不,婉儿,咱们躺一会儿再起来吧……我怕你……呆会儿走路不方便……”
“唔……也好……”
厅堂里,沈葆桢象是有些着急的抬头看了看墙边的西洋座钟,“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俩怎么还没起么?”
“我再叫人过去催催。”林普晴说着,转头对身边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领命而去。
过不多久,侍女便赶了回来。
“老爷,夫人,方才少nǎinǎi陪嫁彩玥报称:少nǎinǎi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沈葆桢有些惊讶的问道。
林普晴看着侍女神情忸怩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嘴角竟然带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微微笑意。
“鲲宇这孩子,也真是的……”
“他又怎么了?”沈葆桢听到林普晴的自言自语,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老爷,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要抱侄孙了,呵呵。”
沈葆桢这下才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当真是……不顾斯文!不象话!”
尽管沈葆桢拂了拂衣袖,嘴里象是说着责怪的话,但林普晴还是看清了丈夫脸上那忍俊不禁的表情,知道他心里这会儿正高兴着呢。
正如林普晴猜的那样,稍后不久,沈葆桢便步入内堂,请出了舅舅兼岳父的林则徐的画像,低声祝祷着,说到动情处,不由得老泪纵横。
此时,新娘子“病倒”的消息,也飞快的在府内传了开来,整个沈府内一片喜气洋洋,林义哲酒醉不醒的那三天造成的愁云惨雾气氛被一扫而光。
林义哲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府外,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街头的面摊儿吃饭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匆匆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条,丢下几个铜钱,便快步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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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白写了的挽联
此时在福州“阜康钱庄”后面的宅院内厅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伏在桌案上挥毫泼墨,桌案的另一旁,摆了好几副已经写好的对联。
这些对联全部用行书写就,但却是写在白纸之上,而且内容多为悲惨伤心之词,一望而知都是挽联。
尽管写的是挽联,但写联之人却丝毫没有悲伤之意,相反,脸上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而且在写联的时候,嘴里还轻轻的哼着小曲儿。
“君其犹龙乎剑水云横嗟去缈,君今化鹤兮华亭月暗恨归迟……呵呵,这句儿好,这句儿好。”胡雪岩说着,取过又一张白sè宣纸,蘸得墨饱,再次挥毫起来。
就在这时,管家拎着衣摆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老爷,沈府那边儿……有消息了。”
“嗯,说。”胡雪岩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说道。
管家犹豫了一下,上前来到胡雪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沈府的那位,昨儿个……醒过来了。”
“什么!?”
管家说这番话的时候,胡雪岩刚好写到这副长长的挽联的最后一个字“迟”的最后一笔,可能是过于震惊和恼怒的关系,这最后一笔在收势时猛然一偏,竟至歪到了纸外的桌面上。
胡雪岩猛地将毛笔摔到了桌子上,转过头怒瞪着管家,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吓得管家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消息是真的?”
“千真万确,老爷。是下边的伙计从沈府下人那里听说的消息。”管家让胡雪岩的表情吓着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不择言,“听说他不但醒了,还和陈家小姐圆了房……”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管家的话头,管家吃惊地看着地面上摔得粉碎的青花瓷茶碗,又抬头看了看胡雪岩,象是忽然不认识他了一样。
在管家的印象中,胡雪岩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的狂怒过。
现在不光是管家,连伺候胡雪岩写字的仆人们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此时的胡雪岩,仿佛完全陷入到了颠狂状态中,他猛地又把一个青瓷笔洗举了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接着他抓起了桌子上已经写好的那些个挽联,狠狠的撕了起来,直到它们全都变成了碎片,洒满在了地上。
胡雪岩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狼藉,呆立了一会儿,竟然失声笑了起来。
“不成想这新郎官的命如此之硬。”胡雪岩自嘲似的笑道,“这么喝都死不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本来他醉得不省人事,大夫都说醒不过来了。”管家赶忙说道,“都说要准备后事了,虽说突然醒转,可仍然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可见还是没有完全复原,所以圆房的事,很可能是故意放出的风声……”
“也是,哪那么容易让他好利索。”胡雪岩此时又恢复了平静,他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几名仆人赶快上前,开始收拾起地面上的碎瓷片和撕破的纸张来。
屋内的地面很快便被仆人们收拾干净,仆人们知道胡雪岩心情仍然很坏,所以都不想触他的霉头,在收拾完毕后,全都退了下去,只剩下管家和两个侍候笔墨的书僮留在那里,胆战心惊地看着胡雪岩。
此时的胡雪岩,可能是因为妒火中烧的关系,脑中竟然满是陈婉的身影。
恍惚中,他想象着陈婉袒露的身体在他的yín威下颤抖瑟缩的样子,一时间他的心中涨满了情yù,身下竟然不自觉的硬挺起来。
胡雪岩感觉到了身体的微妙变化,不觉有些尴尬,他努力的强压下那个美丽的身影,重重的喘了口粗气,挥了挥攥紧的拳头,仿佛他的手心里攥着的,是林义哲陈婉夫妻两个。
而此时在沈葆桢府第的书房内,林义哲陈婉夫妇却正在一起享受着别样的二人世界时光。
“啊嚏——啊……啊嚏!”
林义哲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引来陈婉关切的目光。
“nǎinǎi的!谁在背后骂我哪?”林义哲耸了耸鼻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鲲宇为何如此说?”陈婉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很是奇怪。
“婉儿不知道吧?只要有两声喷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你呢。”林义哲一本正经的对陈婉说道。
“此时这骂你的,怕是胡光墉吧?”陈婉掩口笑道。
“除了他,我目前想真不出第二个人了。”林义哲说道,“就让他胡光墉干生气去吧!”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对林义哲来说,这个时代的气氛,可以说只是用感觉去体会,而不是真正用眼睛去观看。现在的他,已经感觉到这个时代特有的魅力。现在的福州天气虽然有些热,但璀璨晶蓝的天空,屋内jīng致典雅的陈设,雕花的没有玻璃的窗户,恬淡闲适的生活,都让他感觉和原来的时空那忙碌得如同蚂蚁的生活真是大不相同。一切都让人感到jīng神愉快。
可能是担心他的身体没有复原,这些天陈婉变着法儿给他弄来福州城的各种小吃,每一样她都要让他尝尝。让林义哲感到惊讶的,是她会做各种的jīng细点心,她会给他做非常好吃的元宵,还做北方人在腊月初八那天都喝的腊八粥。林义哲看着她用黄粘米,白江米,红小枣,小红豆,栗子,杏仁,花生,榛子仁,松子,和瓜子跟红糖或白糖一起熬出香喷喷的粥来。她做的这种腊八粥和他以前喝的大为不同,竟然能让他再也不去想自己当年喝的那些筒装的腊八粥了。
“这粥真是与众不同,果仁儿好像一进嘴就化了一样。姑妈也爱吃,一连吃了两碗呢。”这天林义哲一边喝着粥,一边夸着陈婉的手艺。
“姑妈年岁大了,牙口不好,自然喜爱吃软的。”陈婉看到林义哲喝得香甜的样子,高兴的说道:“她老人家若爱吃,我去给她做。”
“婉儿这腊八粥是怎么做的?”林义哲笑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仙方儿?”
“也没有什么仙方儿。我只是从药书上学的在里头放了一点儿碱,让果仁烂得快些罢了。”陈婉笑着答道。
林义哲又想起了自己在原来时空遇到赵悦彤之前的那些无比凄惨的“恋爱经历”,心里充满了对现在生活的珍惜。
在那个后世要求合格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时代,想让这么漂亮的萝莉给你做这么好吃的东西,基本只能靠想了。
想起二人生死离别前赵悦彤给自己做的那第一顿也是最后的一顿饭,林义哲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小彤,你还好吗……
“好吃吗?”陈婉的一声轻柔的问话又让他回到了现实之中。
“这些天都是婉儿给我做好东西吃,我无以为报,真是惭愧之至。”林义哲放下了碗,快活的咂了咂嘴巴,笑着和陈婉开起了玩笑,“只能晚上鞠躬尽瘁聊以报德了。”
“那鲲宇还是多想想怎么给婉儿做好吃的吧。”陈婉想起了他这些天晚上的表现,顿时红霞扑面,她看着林义哲,羞涩地一笑,顺着他的话头说道,“让婉儿也尝尝鲲宇的手艺。”
“呵呵,我的手艺,不敢说能跟婉儿媲美,但也不会比婉儿差太多。”林义哲有心想在小娇妻面前露一手,颇为自得的说道。
“那婉儿可就等着了。”陈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鲲宇打算什么时候给婉儿展展手艺?”
“就今儿个好了。”林义哲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婉儿要是想快点吃到,得多叫几个人帮忙。”
“那婉儿也跟着鲲宇长长见识。”陈婉象是有些不相信林义哲会做好吃的,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扬。
的确,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君子远疱厨”的时代,会做和肯做这些的读书人,可是少之又少的。
“来吧!先去厨下看看,有什么食料,少的东西,让人马上去买。”林义哲故作夸张的挽了挽袖子,笑着对陈婉说道。
“鲲宇要给婉儿做的是什么?”陈婉抿嘴笑问道。
“唔……是一种jīng细甜点,名字么,叫做‘香团’。”林义哲一边搜寻着自己在后世的厨技回忆,一边随口杜撰了起来。
“香团?听着可是象好吃的样子……”
“你就瞧好吧!婉儿,包你吃了还想吃,要知道,我这配方可是不传之秘……”
※※※※※※※※※※※※※※※※※※※※
“老爷,夫人,这是少爷和少nǎinǎi亲手做的点心,请老爷和夫人品尝。”
“这是他们亲手做的?”沈葆桢看着侍女手中的盘子中一个个晶莹青翠散发着阵阵沁人清香的糯米团,象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的,老爷,这是依少爷的秘方做的,叫做香团,少爷和少nǎinǎi在厨里足足忙了两个时辰呢。老爷和夫人快尝尝吧,可好吃了。”
听到侍女这么说,沈葆桢和林普晴轻轻从盘子中各自拈起一块来,放到口中咬了一口,轻轻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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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起点”太“高”的麻烦
“嗯!好吃,好吃!”沈葆桢一时间只觉得口中满是滑腻绵软的感觉,清香沁入心脾,不由得连连赞叹。他一个香团吃完,意犹未尽,又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老爷,慢着点儿,小心噎着。”林普晴看到沈葆桢吃得有些急,赶忙在一旁提醒道。
沈葆桢点了点头,又拈起一个香团吃了起来。
“想不到鲲宇这孩子,还会有这样的手艺。”林普晴吃了一个香团,也禁不住赞了林义哲一句。
“这应该是婉儿的功劳。”沈葆桢又吃掉好几个香团,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巾拭了拭嘴角,不以为然的说道,“他哪里会做这个。”
“确是少爷做的,老爷。”侍女在一旁说道,“少爷的手艺好着呢,厨里帮忙的人都夸呢。”
“哦?”沈葆桢听说后不由得一愣。
“以前从未见鲲宇做过什么,也不知他这手艺是从何处学来。”林普晴也惊讶道,但她此时并未多想,只是感叹林义哲对陈婉用情之深,“鲲宇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婉儿以后有得福享了。”
“夫人这是在说老夫‘君子远疱厨’吗?”沈葆桢看着林普晴说道,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鲲宇天资聪颖,平rì里做事一直很用心,象这类小事都能留意,端的难得。”沈葆桢想了想,说道,“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少年心xìng,若久耽于此,便不好了。”
“那老爷就勤劝勉着他些吧!”林普晴说道。
※※※※※※※※※※※※※※※※※※※※
沈府,沈葆桢书房。
林义哲站在那里,望着一身便服立于书架前的沈葆桢,心中一阵忐忑。
他不知道,沈葆桢为什么要一大早的把他叫到书房里。
林义哲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书房,沈葆桢的书房并不比自己的大,陈设也稍嫌简单,象熏炉砚滴等文房用具都是瓷质的,而不是象自己的房中摆设的是jīng美的玉器。
而且,沈葆桢书房里的书,要比自己书房里的书多得多。
中国自宋以来,书房便是文人雅士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待客之道,最高的礼遇,不是象后世的人们常做的那样去高级的餐饮娱乐场所狂欢痛饮一顿,而是请进书房闲谈。在这个时代,请客吃饭其实是俗不可耐的举动。
沈葆桢召自己到书房里来,要和自己说的,肯定是非常重要的话,是以林义哲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是啊!这刚穿越来才几天,一个不小心,弄不好就要栽大跟头!
“坐吧。”沈葆桢看了一眼稍显拘谨的林义哲,温和地说道,然后背过身去,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来。
“谢姑父。”林义哲应了一声,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林义哲看到红木桌上放着的一大盘自己“发明”的香团——“香团”其实是自己敷衍小娇妻而杜撰的,它在后世的名字,叫“草饼”,台湾称之为“麻薯”,是一种流行于中国大陆,rì本,台湾、香港等地的jīng致小点心。它的外皮采用糯米、糖等原料制作而成,配合各种不同馅料,外形jīng致美观,口味独特。由于糯米外皮清香浓郁,加之内馅清甜而不腻,外观又晶莹剔透,高雅大方,因而极受欢迎。
自己之所以会做这东西,是因为他常去光顾朋友开的rì本料理店,在那里和大厨们学的。事实上,他学会做的好吃的菜肴点心,绝不止这一种。
看着这些香团,林义哲的心中又禁不住升起对前世的强烈思念。
自己已经再没有机会,亲手给赵悦彤做这些好吃的了……
“以前没见你做过这点心,是和谁学的?”沈葆桢的一句话,将他由怅然若失的情绪中结结实实的拉了回来,让他明白,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时代了。
还是努力想办法,在这个时代好好立足吧!
“回姑父,是侄儿在一本书中偶然看到的。侄儿只是依书中之法,多添了几味食料而己。”林义哲恭敬地回答道。
“不错不错,你做的这点心,的确可口。象我和你姑妈这些老的,牙口不怎么好,吃些最是实在。”沈葆桢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踱到桌前,拈过一个香团,放到口中细嚼了起来。
“姑父喜欢,侄儿以后就多做些孝敬姑父姑妈。”林义哲说道,“此物虽可口,但过于腻软,需得细嚼慢咽,切不可吃快,以防噎呛。”
他的话完全出于一片至城,沈葆桢听了很是受用,他又吃了一个香团,拂了拂手,对林义哲说道:“你做这样的小事都如此用心,甚好。不过,好男儿须当胸怀天下,切不可沉溺于此等细事,以至荒疏了学业。”
林义哲听得背生微汗,他知道,沈葆桢是在借此机会告诫自己不可过于沉溺新婚燕尔闺房之乐,他心下暗暗苦笑,也是,自己这些天和小娇妻夜夜缠绵的是有些过了。远的不说,单是头天圆房第二天早上竟然令陈婉不能起身行走,以至府中下人都私下里议论他这个新郎倌,酒醉昏迷了三天去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竟然还这么生猛,这要是没醉,还不得……
在这个“存天理,灭人yù”理学盛行的时代,自己还是应该小心些。
“侄儿谨记姑父教诲。”林义哲赶紧起身说道。
“你这几rì可多陪陪婉儿,等第二批法兰西洋员到达,你我便都不得清闲了。”沈葆桢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这蒸汽轮船之建造,工繁事细,绝不可等闲视之。你对西学亦有涉猎,以后不妨多读读这一类西学之书。”
沈葆桢说着,将手中的书递给了林义哲,林义哲双手接过。这是一本硬皮包装的西式书籍,他看了一眼书名,赫然是一行法文,不由得很是惊奇。
林义哲jīng通英语和法语,这些法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沈葆桢也懂法文,着实令他惊奇不已。
“我不懂法兰西文字,也就是看看图而已。”沈葆桢说道,“但就这些图,之前也是没见过的,看过之后,亦多有助益。”
林义哲从书名知道,这本书是一本关于船型方面介绍的入门书,里面有现今世界各国的船只图样,有的还配有说明详细的线图,林义哲翻动了几页,竟然在当中找到了法国人绘制的中国古代福船的线图。
“若论治学之严谨,西国与吾国一般无二。”沈葆桢当然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内侄”实际上jīng通法文,他指着线图对林义哲说道,“就这船图绘制之jīng妙细致,就非常人可比。”
“姑父所言极是,”林义哲本人其实是一位军史爱好者,对中国近代海军史尤其热衷,舰船线图对他来说并不是新鲜事物,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前任”是否对西学感兴趣,怕漏了马脚,是以未敢多言,“象这福船形制,古时已有,但史书记载尺寸不详,图例亦多不全,今能从法人图书中得知其详,亦是幸事。”
“你诗书jīng熟,虽有举人功名在身,但切不可骄傲自满,止步不前,须知天外有天,学无止境。rì后西学必当有大用,须要早早用心研读才是。”沈葆桢看到林义哲恭谨之中略显畏惧的样子,不由得对那天对他的严厉呵责感到有些后悔,“上次会试,若不是因为姑父,你本来该是会元的。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这区区一二之争。你天姿颖悟,读书又勤奋刻苦,象极了你父镜枫公,他rì殿试必然高中。”
林义哲听得背脊生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前任”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他不但出身显赫,是林则徐长子林汝舟的儿子,竟然还是福建全省会试的前三名(听沈葆桢的话,不是第二就是第三)!
穿越后起点太“高”,看样子也不是好事啊!
对八股文一窍不通的他这个现代心理咨询师,将来还要殿试高中,这可从何说起啊!
林义哲有些惶恐的抬起了头,刚好碰上了沈葆桢的目光。
看到沈葆桢眼中满是慈爱之意,林义哲的心头一热。
“姑父教诲,侄儿谨记在心,不敢或忘。”林义哲说道,“侄儿想先从熟悉英法二国文字入手。如今西学东渐,国内译著尚少,且翻译不免有错漏之处,若能识得西国语言文字,直接研读其书籍,更易有所成。”
之所以这么说,是他想rì后给沈葆桢个“惊喜”——看懂英文和法文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的是,林文忠公在世时,常言学无止境。其实不光你得学,我也得从头学起。我现在便是苦于不能通其语言,对船政事务,颇有无从入手之感。国内相关译著又少,我已报请总署着同文馆译发西国书籍前来,以备咨用。”沈葆桢听到林义哲的话,颇感欣慰,“然译著终归非原著,若有错译,歧义疏漏,在所难免,无若通彼国之文字,自行研读方便。你rì后若能jīng熟西国语言,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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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海外亲族
听到沈葆桢话中流露出想学习关于造船方面的专业知识的意思,林义哲对自己的这位姑父在心里又多了一层敬意。
哪怕在自己那个时代,身居高位者,能做的事无非是象头石狮子那样坐在那里,让副手下属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卖命,又有几个肯学习专业知识的?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理学盛行,知识阶层的文人士大夫们要么吟诗作对,要么埋头科举,要么钻研考据,对西方科技视为“奇技yín巧”,“微末之技”,虽有两次鸦片战争的刺激,但很多人仍对西学不屑一顾,象沈葆桢这样肯于学习西方先进科技知识的封疆大吏,实在是少之又少。
此时此刻,林义哲感到,自己和这位清代名臣之间,那种因穿越时空而带来的陌生和畏惧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不同时空造成的隔阂已然打破,二人的谈话也变得随意多了。
可能是老少二人之前很少有谈得如此投机的时候,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林义哲才从沈葆桢书房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到林义哲回来,陈婉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看到小娇妻一脸关切的样子,林义哲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他走的这会儿,陈婉一直坐立不安,生怕他再受沈葆桢的训斥。但她看到林义哲神态自若的样子,不象是挨了训,这才放下心来。
夫妻二人亲亲热热地坐了下来,陈婉看着林义哲,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和姑父谈船政的事,不免久了些。”林义哲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拍了拍陈婉的手,“姑父说让我这几rì好好陪陪婉儿,因为过两天法兰西洋员一到,怕是就不得清闲了。”
“鲲宇跟随姑父,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勿以婉儿为念。”陈婉看着林义哲,认真地说道,“婉儿在家定当好好侍奉姑母,绝不令鲲宇分心劳神。”
林义哲看着陈婉刚才的神态举动,心头不由得一震。
她刚才又一次让林义哲想起了赵悦彤!
“爸妈那里以后有我,你放心吧……”
小彤!……
陈婉此时并不知道他的丈夫这时竟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她接着说道:“婉儿也略通英吉利国语言文字,鲲宇若有用得着婉儿之处,尽可吩咐。”
陈婉的这句话一下子将林义哲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看着小娇妻,面露惊讶之sè。
“婉儿如何识得英吉利国文字?”
“鲲宇有所不知,婉儿幼时,有数年便是在英吉利国都城伦敦度过的,是以通晓彼国文字。”陈婉笑着给林义哲解开了谜团,“当然,婉儿所学有限,仅能rì常交谈及书信,若是译书,便不成了。”
“婉儿幼时曾在英伦度过?”林义哲更加吃惊了,“难道说,婉儿母家在英伦尚有亲族?”
“正是。”陈婉点了点头,“那年闹长毛,东南半壁惨受蹂躏,无有宁处,爹爹一心报国,率军四处征战,无法照应家中亲眷。母亲情急之下,将婉儿托于叔爷爷陈公廷轩照顾,盖叔爷爷一族久在英伦,远离战乱,可保得婉儿无虞。叔爷爷遂带婉儿去国离乡,这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多年未能再见叔爷爷一面,心中时常思念不已……”
陈婉述说着往事,说到动情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眼角也跟着湿润起来。
林义哲听到这里,这才明白陈婉为什么会去英国,原来是因为太平天国之乱!
对于这场前后长达十四年、是中国也是人类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战争,后世的教科书和愤青一直在拔高美化,却没有人去想过,这场所谓的“反帝反封建爱国格命运动”,对亿万普通中国老百姓造成的伤害!
事实上,太平天国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场空前的大灾难。仅苏浙皖赣闽五省人口死亡就多达7000万,它使中国人口由4亿锐减到2亿多,经济受到极惨重打击。太平军所到之处,延续千年的中华传统文化受到无法弥补的彻底破坏。官员、僧尼道士、商人、儒生乃至医生、店伙计、艺人、都被当为“妖人”杀死,太平军的烧杀掳掠罪行罄竹难书,而教科书却总是强调这是“农民起义英雄行为”,是“义行”!
林义哲现在根本不敢想象,象陈婉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女儿,落到太平军手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想到陈婉幼小的年纪便远涉重洋,去国万里,饱尝骨肉分离之苦,林义哲禁不住感慨万分。
实际上,陈婉还是幸运的,有海外的亲族可以依靠,顺利的躲过了这场空前的惨祸。而那些身处其中的平民百姓,又该躲到哪里去呢?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亿万庶民百姓埋骨荒野,这一段历史,如何可以不写?!
“婉儿切莫伤心,如今大乱已渐次平定,船政得兴,四海得成通途,和叔爷爷相会之rì便不远矣。”林义哲安慰陈婉道。
“是啊,婉儿也盼着这一天呢。”看到林义哲脸上的关切之sè,陈婉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了笑,说道,“婉儿和叔爷爷家中时常通信,而这书信往返便要数月之久,尚虑中途遗失呢。”
“叔爷爷一族在英伦从事何业?”林义哲对陈氏海外一族来了兴趣,立刻问道。
“叔爷爷一族经营码头货运,兼营票号汇兑,入股该国铁路邮传等业,辛苦创业多年,立下根基,生意很是兴隆呢。”陈婉说道。
“海外创业,实属不易,能有如此成绩,更是难得。”林义哲不由得对些在海外艰苦创业的华商心生敬意,他们其实才是最早睁眼看世界的人。
“是啊,叔爷爷早年创业,着实是不容易,不但要忍受故乡亲族的冷嘲热讽,还要应对洋人的欺压勒索。”陈婉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好了。叔爷爷不但是英伦华商领袖,还有了英吉利国封爵,并和西洋名门望族联姻,我婶娘便是红发碧眼的美貌洋女子呢。”
“哦?那婶娘家是哪里人氏?”林义哲随口问道。
“我婶娘家姓罗斯柴尔德氏,听说婶娘家也是世家大族,在英吉利,法兰西,奥地利,意大利等国多有分布。”
罗斯柴尔德?
罗特希尔德!
林义哲心下震动,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为了进一步确定和陈家联姻的这个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身份,他又问道:“婉儿可知婶娘家作何经营?”
“婶娘家世代经营钱庄票号,多为西国王公贵胄办理赋税放款金钱周转,信誉卓著。”陈婉说着,想起了在英国的时光,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婶娘为人和善,人又生得美,虽然是洋女子,可说得一口好听的官话和家乡方言,我们都喜欢她,整天围着她转。婶娘待我极好,我那时离家远,夜晚孤单难眠,想起家中父母,时常哭泣,婶娘便把我搬到她屋里,和她同睡一床。婶娘时常讲故事给我听,都是以前我没有听过的……”
此时的陈婉,完全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眼角又渗出了泪花,林义哲点头叹息,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和陈氏家族联姻的这个罗斯柴尔德家族,便是大名鼎鼎的红盾家族,“第六帝国”罗特希尔德!
想不到罗特希尔德家族,竟然会选择同华商望族联姻!
据他的了解,为避免金权分散,身为犹太人的罗特希尔德家族一向执行严格的内婚制,不与外族通婚,而这一次竟然会出现与华商家族联姻之事,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难道……
“罗斯柴尔德家和叔爷爷家联姻,婉儿可知道原因?”林义哲又问道。
“婉儿听说,是小叔叔当年救了婶娘一命,婶娘便以身相许了。不过,婶娘家族长辈坚决不肯,婶娘执意要嫁小叔叔,为此和家里闹得很凶。据说婶娘一度要放弃家族身份姓氏,并绝食相抗,家中长辈拗不过她,又碍于家族声誉,只得答允了。不过听说婶娘家提了条件,叔爷爷一口答允后,两家才办的亲事。”陈婉答道。
“婉儿知道是什么条件么?”林义哲又问道,
“好象有一条是如婶娘有了子嗣,无论男女,姓名中须得加有婶娘家的姓氏,别的婉儿就不知道了。”陈婉想了想,答道。
听到陈婉的回答,林义哲恍然大悟,不得不暗暗佩服这个犹太人金融家族的jīng明,果然不愧为“第六帝国”!
而现在,林义哲对于红盾家族和陈氏联姻的目的,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的话,那么历史上的很多事,便可以改写了。
改写历史……
此时的林义哲,心中突然升起了想要改变历史进程的强烈渴望!
如果能从现在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那么后世——也就是自己的前世,也将发生深刻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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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改变历史,自今日始
改变过去,也是改变未来!
想起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林义哲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在那样的一种有机环境下,处于其中的每个个体的价值观开始改变,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都如细胞癌变一样开始扭曲。
自己何尝不是其中的牺牲品?
多少个无法入眠的夜里,他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
他找不到答案,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些。
但是现在,穿越到过去,让他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将来会如何在失去自己的痛苦中煎熬,他的心便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小彤,为了你,我也要改变这段历史!林义哲在心里暗暗的道。
没穿越来也就罢了,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干他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
而船政为中国海军基石,正是自己在这个时代发展的最好起点!
而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妻子陈婉和罗特希尔德家族的这层关系,未尝不能为自己所用!
林义哲安慰了陈婉一番,便又开始向她打听起陈氏海外一族和罗氏家族的事情来。
正如沈葆桢提前告诉林义哲的那样,仅仅过了几天,他和小娇妻的“蜜月”便结束了。
1867年11月7rì,从法国雇佣的第二批洋员到达马尾港。这一天,林义哲便随同沈葆桢一道,前往船政厂区。
船政厂区位于罗星塔西侧,马限山西南麓的马尾港附近的江岸,这里原先是一片田地,如今已经完全垫高平整,考虑到台风、cháo汛的威胁,工人们又围绕厂址打木桩加固,并在厂区对陆地的三面开挖了河渠,用以排水,以及方便运货船舶驶入。此时车间、学堂、衙门、寓所等建筑都已经完工。
林义哲随同沈葆桢来到船政衙署,看到头门前立有两头石狮,一时间不由得又有些恍惚。
因为这对石狮,他以前见过。
那还是一次和爱好历史的朋友们外出旅游,参观福州船政文化景区,在船政轮机车间厂房门前见到了这对石狮。
据导游的介绍,船政衙署头门前的这对石狮,是于船政厂区建设初期,主管全局的船政提调周开锡在福州南后街著名的惠安石匠世家蒋源成石铺订做的,原来立于船政衙署头门前。在所谓的“特殊历史时期”中,石狮被视为“四舅”,遭敲砸翻倒,从此不知下落。1986年5月文物工作者从铁路路基下挖掘寻获,经修复后陈列在船政轮机车间厂房门前。
而这对见证着船政兴衰的石狮,依如往昔般注视着自己。
想到历史上耗费无数人心血的船政的惨淡结局,林义哲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在后世那个荒唐的年代,陷入到颠狂状态的人们,都干了些什么?
林义哲看到衙署头门两侧题有一副楹联,不由得轻声吟诵起来。
“且漫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此即是格致关头,认真下手处;何以能jīng益求jīng,密益求密,定须从鬼神屋漏,仔细扪心来。”
林义哲知道,这便是沈葆桢为船政题写的楹联。沈葆桢正是借这副楹联,表达了自己建设船政,排除万难百折不挠的决心。
在头门之内,船政衙署的仪门两侧的楹联则更让他心怀激荡。
“以一篑为始基,从古天下无难事;致九译之新法,于今中国有圣人。”
此时此刻,林义哲头一次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处于历史当中。
船政官员都已经到了,纷纷和沈葆桢见礼。沈葆桢和大家打过招呼,便带着林义哲等人进入衙署。
“鲲宇来了,呵呵。”一个身着道员官服的人远远的走来,和沈葆桢见礼之后,便满面chūn风的向着他打着招呼,拱手为礼。
林义哲看到他,立刻认出了他是谁。
“雪岩兄起得早,呵呵。”尽管心下对胡雪岩给自己下的黑手恼恨不已,但林义哲的脸上却也是一副满面chūn风的样子,拱手还礼。
“前几rì听闻鲲宇有恙,本要过去探望来着,可事儿一多,这便耽误了。今rì见鲲宇jīng神健旺,我这心便放下了,呵呵。”胡雪岩笑着拉住了林义哲的手,亲切的说道。
“有劳雪岩兄挂念,真是过意不去。”林义哲含笑说道,“那几rì本来受了点儿风寒,又多饮了几杯,结果躺了好几天。还好,酒醒了,出了一身汗,这风寒却也消了。而今身子倒觉得比以前轻快了许多,呵呵,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听到林义哲说的轻松,胡雪岩本来有些发虚的心也这才放了下来。不过,看到自己毒计未成,林义哲丝毫没有异状,他在心里仍然忿忿不已。
“鲲宇万万不可如此说,还是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胡雪岩故作开玩笑般的说道,“**一刻值千金,鲲宇昏睡了三天三夜,将新娘子冷落在一旁,这几rì怕是没少给鲲宇脸sè看吧?”
林义哲当然明白胡雪岩为什么会这么说,胡雪岩肯定是一直惦念着自己是否和陈婉同房。他可能认为,自己这次酒jīng中毒,虽然醒了过来,但也是元气大伤,他盼望着自己行不了房,好给他机会。
这样看来,陈婉所言是千真万确了。
林义哲想到这里,心中怒火上升,但表面却丝毫不以为意。
“雪岩兄说的是,亏了新娘子这几rì衣不解带,尽心看护,小弟才康复如初,是以小弟这几rì闭门不出,专心抚慰新娘子,为的是把失去的那几rì**补回来,聊以报德,新娘子温婉贤淑,所幸未有见怪之意。”
听了林义哲的话,胡雪岩有如重锤击胸,一时语塞,但脸上兀自保持着一副笑容。
胡雪岩的表情林义哲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奏效,不由得在心中窃笑不已。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胡雪岩便借口有事,拱手告辞了。
林义哲随同沈葆桢来到了预定的船政厂区,此时厂区仅仅修建了一些简易的窝棚,船台等设施尚未修建。林义哲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心中暗叫侥幸。
因为熟知中国近代史的他知道,船政船厂厂区所在位置,有先天不足之处,限制了船政的发展。
现今的船政厂区位于马尾港左侧的江岸,马尾港位于闽江下游的乌龙江、白龙江、琴江三江交汇处,距离闽江入海口30公里,水量充沛,且四周群山环绕,闽江口外又有琅岐岛、马祖列岛等岛屿为天然屏障,是避风条件好、淡水供应充足、不冻不淤的天然良港。
船政厂区选址所在的马尾港左侧江岸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切水量充沛、不淤不积,但是临岸水深过浅,仅仅5米,既不能靠泊吃水深的船只,也无法建造任何吃水接近5米的船只(即便造出来了也无法下水)。
即便是建造吃水不超过5米的船只,下水时还得看江水的情绪,只有趁涨cháo时分才能够下水成功;且中岐乡地段土质疏松,不适合开挖传统的石质干船坞。因为这里土质过于疏松,极易引发渗水或是塌方等严重事故,所以后来船政选择使用施工难度较低的“拉伯特”式拖船坞。虽然历史上的船政局曾经拥有的拖船坞建成的时候是当时远东第一、世界第二大的拖船坞,但是最大也只能允许2500吨左右的船只上坞维护,在客观上限制了船政局所造船只的吨位,这也是为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福建船政所建造的舰船很少有超过2500吨的原因所在,这种只能生产2500吨级以下船舶的情况,直到1893年,能容纳15000吨级船舶的船政“青洲船坞”建成投入使用后才得以改变。
而百年之后,马尾造船厂重新获得生机,所选的厂址,位于马限山西北簏,婴脰山西侧的滨江地区,并不是原来的船政厂址。
熟知这一切的林义哲,就是打算在船政草创之时,不再走这些弯路!
这将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改变历史的第一步!
虽然新旧厂址相距不远,但这一步,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迈出去的。
如何才能说服沈葆桢和船政官员们同意迁址呢?
沈葆桢带着林义哲等人来到了已建成的洋员寓所,听说沈葆桢亲来探望,两位洋监督法国人rì意格和德克碑及全体法国雇员全都迎了出来。
对于rì意格,林义哲并不陌生,但这一次,他看到的并不是历史照片,而是真正的历史人物,心中自是别有一番感慨。
rì意格这位船政首任洋员监督,原为法国海军低级军官,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时随法军来华,后在常捷军、中国海关任职。在常捷军配合楚军镇压太平军的合作中,rì意格和左宗棠等中国官员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尽管rì意格不懂造船,但还是被左宗棠所看中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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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高级洋员
rì意格自幼家境贫寒,勤奋好学。他涉猎颇广,尤其对造船、驾驶深感兴趣,后成为法国海军一名年青的上尉军官。1862年1月rì意格在上海与英、法两国领事及清苏松太道吴煦会商上海防务,对付太平军。5月rì意格参加了攻陷宁波之战。当年7月,rì意格会同法国海军军官勒伯勒东等募华勇1000人(后增至3000人),组成中法混合军,名为“常捷军”(又称“信义军”、“花头勇”)。由法**官任教练,rì意格任帮统,协助清浙江巡抚左宗棠镇压太平军,由此与左宗棠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1863年左宗棠开始酝酿设厂造船,就经常与rì意格和另一法**官德克碑商讨造船事宜。
左宗棠在国内没有工业基础和技术人才条件下开办近代造船工业,只有依赖外国帮助。当时中国在对外交往中处于很不利的境地,左宗棠主张给洋人以优厚的报酬,聘用他们为中国服务。左宗棠在实行建厂计划中,坚决反对英国人插手和抵制他们的控制企图,而是想通过rì意格和德克碑,争取得到法国官方的支持。英国人对此十分恼火,散布流言,指责rì意格想把法国卷入到中国一个有风险的计划中去,致使法国决策人士产生了“船厂的冒险失败会给法国带来麻烦”的担忧。他们不但不支持中国造船厂的计划,甚至要撤销rì意格和德克碑的官方职务。rì意格据理力争,通过多种渠道阐明与中国进行合作有助于法国的利益。他首先争取到了海军界的理解和支持,进而直接上书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拿破仑三世对中法合作的船政发生了浓厚兴趣,专门接见了rì意格等人,“谕令监督用心办理,并沐恩典,传谕各部尚书大臣,咨行驻扎中国提督,随时照应”,并颁发勋章以示奖励。通过rì意格的一系列活动,法国zhèng fǔ改变了不支持中国办船厂的态度,同意rì意格以官方身份参与福建船政工作,准予派遣技术人员及出口机器设备。
船政聘rì意格担任正监督,并不仅仅因为他与左宗棠和首任船政大臣沈葆祯有较好的私人关系,也不仅因为他“深知中国文字言语,且礼数、工牍亦所熟谙,不须言凭通事,字凭翻译”,更主要的是看中了他是一个“当时愿意与中国保持合作,而不是采取敌视态度的法国人”。rì意格尽管出身于法国海军,与中国官员交往中并未显露太多的殖mín zhǔ义者sè彩,且办事热心,很为左、沈赏识,故让他出任正监督,而军衔比他高的另一法**官德克碑,则任副监督。船政与rì意格有明文约定,所有洋员须听命于船政中方最高负责人。rì意格也明确表示:“我们来为中国zhèng fǔ工作,我们没有放弃我们作为法国臣民的权力,但我们不再寻找通常已到这些国家居住的法国人的那些条件(指领事裁判权)。”这种态度排除了船政早期雇佣的外国人员借助当时不平等条约而不服约束的可能xìng。
身为船政总监督,rì意格较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工作勤勉,在船政初创时期,rì意格为采购机器设备及各种原材料,屡赴法国及东南亚,不辞劳苦。他亲自从法国招募第一批洋师匠来华工作。他统揽了头绪万端的大小事务,调度得法,全面落实“包造”、“包教”的合同条款。rì意格经手大量采购、募工、发包工程等经费,做到账目清楚,未发现挪用、巧取等事。当然,rì意格始终同时具有的法国海军军官身份,也确实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船政档案、情报大量为法国方面方掌握的情况。
rì意格给沈葆桢引见了新到的洋员四人,其中一人是法国罗什福尔造船厂的工程师达士博,林义哲知道,这位法国人实际上是船政拥有的第一位真正的造船专家,也是船政第一位总工程师。
沈葆桢对新来的四位高级洋员表示了欢迎,又温言劝勉了大家一番。
“沈大人刚才去过江边了吧?”rì意格注意到了沈葆桢脚上官靴沾上的泥土,说道,“正如您所看到的,这几天正在预备修建船台的木料,木料备齐,很快便可以开工了。”
“达士博先生带来了我们的‘第一号轮船’的图纸。”rì意格将沈葆桢请到大厅,达士博则抱着一卷图纸来到了一张大桌子前,将图纸展开,rì意格请沈葆桢上前观看。
林义哲站在沈葆桢身边,仔细的观看着法国造船专家带来的“第一号轮船”图纸。这些图纸应该是那位达士博先生在接受中国方面聘用后在罗什福尔船厂绘制完成的。
“根据总督阁下(指左宗棠)提出的设计要求,这艘轮船将拥有强大的武装,将配备十门火炮,还拥有增大的货舱,运货量可达二百六十吨,配备有大马力的立式蒸汽机……”
听着达士博的解说和rì意格的翻译,沈葆桢连连点头,而林义哲听到这条轮船竟然配备了这么大的货舱,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息。
船政厂址的弯路可以不走,但船型的弯路,怕是避免不了的了。
林义哲知道,这些法国人其实很尽职的按照那位左大总督不切实际的设想照办了。如果不是左宗棠提出的这个“兵商两用”的指导思想,法国人也不会这么设计。
船政计划规定自船政铁厂开设之rì起的五年内建造11艘150马力轮船,5艘仿外国“根婆子”(Gunboats小炮舰)式样的80马力轮船。在这份建造计划当中,左宗棠既要求轮船采用“外洋兵船式样”,又强调大轮船要装载百万斤,小轮船装载三四十万斤,亦兵亦商,同时对于所造轮船的技术先进程度没有做任何规范,只要是蒸汽轮船即可,缺陷可以说十分明显。
左宗棠当时作出的造船、用人决策其实是非常突兀的。因为左宗棠感受到了一个强烈的刺激。1864年,督抚两江的曾国藩、李鸿章师徒接连上奏清朝zhèng fǔ,请求在上海设厂自造轮船,即江南机器制造总局。虽然受曾国藩提携才得以一步步登上官场宝座,但是左宗棠因为曾国藩将攻陷太平天国都城的伟功预留给其弟曾国荃,而对曾氏兄弟心怀忿忿,反目成仇。对李鸿章,也因为其属下的淮军追击太平军时一度越境进入过浙江,而视其为大敌。此刻,曾、李二人在上海开厂造船,眼见就可能开创中国第一,对左宗棠的刺激可谓极大。左宗棠急于创立船政,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和曾李的意气之争。
对于左宗棠创办船政,自造轮船的设想,无疑应当予以充分肯定,但同时也要看到其无法摆脱的时代局限xìng。出于想要节省经费的考虑,左宗棠将所要建造的蒸汽轮船的功能定位为“亦商亦兵”,他并不明白军舰和商船存在本质的区别。而且左宗棠对于轮船造成后的维持经费的设想更为不切实际。他认为“船成之后,不妨装载商货,藉以捕盗而护商,益可习劳而集费,似岁修经费无俟别筹”,出就是说,根据当初左宗棠的设想,船政造出的舰船并没有专项的维持经费,船舶的维护、舰上人员薪饷都要依靠去装载商货来赚钱维持。这一创想实际上是根本无从cāo作的。这些缺失为此后船政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左宗棠创想的“兵商两用”思想只能说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但也终究只是个愿望,真的落实到军舰设计上,是必然要有所侧重的,象法国人为“第一号轮船”配用的立式蒸汽机可谓兼有优弊,优点是,立式蒸汽机较为节省平面空间,对于需要在舰内留出大量空间布置货舱的商用目的较有价值。缺点是立式蒸汽机当时主要是商船使用,安装在舰体内对安装位置的高度要求大,势必造成军舰干舷加高,随之而来的就是舷侧战时被弹面积大,中弹概率也高,在炮舰这一用途上存在不小的弊端。而从法国人设计的舰体加大、采用立式蒸汽机、货舱容量为260吨,机舱、货舱几乎占据了舰内三分之二的空间这些特征来看,商船在“第一号轮船”的设计中所占的比重显得过大,但作为商船使用,运货量又太小,缺乏竞争力。因而这样一艘船,看似可以兵商两用,实际上是兵商两误。
林义哲暂时放下了想要改变这“第一号轮船”命运的念头,仔细地倾听着达士博的讲解,将相关的技术数据都记在了脑中。
待到达士博讲解完毕,林义哲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沈葆桢显然对达士博的讲解非常满意,他正要开口夸赞,却冷不防身边的林义哲先开了口。
“我想请教达士博先生,这艘兵轮属于何等船式?巡海快船乎?炮船乎?”
林义哲没有等rì意格给他做翻译,自己马上用不太熟练的法语重复了一遍。之所以他先用官话发问,目的是让沈葆桢能够听清楚他的问题。
听了林义哲的问话,达士博和rì意格及周围的船政官员都脸露惊愕之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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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船政换址之议
达士博定了定神,马上回答道:“如果按照法兰西海军的舰式来分,它属于大型炮舰。它的母型,是我国的‘LaMotte-Picquet’级炮舰。‘LaMotte-Picquet’级炮舰的排水量是687吨,我根据左宗棠总督阁下的要求,在尺寸、吨位上都进行了扩大,几乎是母型的一倍,所以说它是大型炮舰。”
达士博一边说着,rì意格在一旁不住的给沈葆桢做着翻译。
沈葆桢听懂了林义哲和达士博之间的问答,但他此时还想不明白,林义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些,因而没有插言,而是继续听着林义哲的下文。
“吨位和尺寸都进行了放大,吃水是不是也会加深?”林义哲又用法语问道。
“是这样。”达士博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过,这艘轮船的吃水,以我国的标准,并不算很深,是能够适于在贵国的大多数港口和江河航行的。”
“如果建造更大型的军舰,吃水是不是还要加深?”林义哲接着说道。
“这是肯定的。”达士博说道,“假设吨位再放大一倍的话,吃水会更深,不过那样的话,便不适合在这里建造了,因为这里的水深较浅,哪怕是能够建成,也将无法下水。”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达士博先生。”
林义哲知道,达士博已经将自己想要告诉沈葆桢的东西,如实的说了出来。
沈葆桢听完了rì意格转译的二人之间的问答,有些明白过来林义哲的用意,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在离开洋员寓所回到船政衙署之后,沈葆桢便让林义哲和船政提调周开锡、夏献纶、吴仲翔等官员一道留了下来。
“鲲宇适才所问,可是觉得这一号轮船之设计有不足之处?”
几人落座之后,吴仲翔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他和林义哲一样,也是和沈葆桢亲上加亲(吴仲翔既是沈葆桢的儿子的岳父,又是姑父),是以他和林义哲之间少了很多官场的顾忌。
“小侄才疏学浅,不敢妄言。之所以问及船型吃水,是担心船厂厂址之设,似有不妥之处。”林义哲说道。
“噢?鲲宇认为哪里不妥?”周开锡问道。
“适才那位达士博先生有言,现址水深较浅,无法建造吨位更大之轮船,假使能够建成,也无法下水。”林义哲说道,“以此地为船政之基,恐非久远之计。”
“鲲宇说的也是,”吴仲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林义哲的意见,“千吨之船,在此地建造下水,尚要顾及cháo汐涨落,已属不易。将来若要建造大舰,必当另寻新址,多费一番周折。”
“如今地基已然下桩,俟木料运到,便可开工,若另换新址,必然延误工期。”周开锡则表示了反对,“何况再选新址,亦非一朝一夕可成。”
“若换新址,必误工期,若是不换,将来建造大舰,还得另选新址,虚耗钱粮人力。”夏献纶说道,“此事确是两难。”
“且骤然换址,朝中必有非议,左公那里也不好看。”周开锡看着沈葆桢说道,“言官闻之,恐又将生出事来……”
“绶珊不必多言。”沈葆桢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周开锡便缩下了后面的话。
“今rì所言,切莫外传,免生物议。”沈葆桢看了看大家,说道,“且待详查之后,再做区处。”
林义哲从沈葆桢的目光中看出了为难之sè,并未感到奇怪,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现在只是个帮办,负责文案事宜,人微言轻,本来也没奢望自己的建议一经提出,就会得到船政官员的赞同和沈葆桢的批准。
而且从刚才几位船政官员的谈话当中,他还敏锐地捕捉到了其它的情况!
傍晚,在离开衙署回府之后,正如林义哲所料,沈葆桢又一次将他召到了书房之中。
“想不到你这些rì子学习西国语言,已有小成。”沈葆桢对今天林义哲能以法语和法国工程师问答的表现很是高兴,“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样子我也得用功了,不然就被你们这些后辈比下去了。”
“姑父过奖了。侄儿愧不敢当,其实这法兰西语较英吉利语难学,侄儿现今也只是略通皮毛,若要jīng熟,尚须假以时rì。”
“你能潜心学问,学以致用,很好很好。”沈葆桢说道,“不过,也要注意不可锋芒太露。”
“姑父说的是,侄儿今rì提出换址一事,是有些冒失了。”林义哲明白沈葆桢是在提醒自己,恭声答道。
“今rì之事,倒算不上冒失。”沈葆桢看到林义哲恭谨的样子,温言道,“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在琢磨这换址的事儿了?”
“侄儿……是。”
“你事事用心,又敢于担当任事,我心怀甚慰。”沈葆桢拉着林义哲的手,让他坐下来,“今rì之事,我并无责怪你之意,只是想知道个中详情。”
“侄儿见姑父办理船政,十分劳苦,有心替姑父分忧。侄儿前些rì子曾去江滨工地查看,与工匠闲聊,得知此处江水甚浅,大船进出不易,且土质疏松,无法构筑干船坞,非造船之佳地也。而船成下水之rì,尚须看江水涨落,趁涨cháo时方可下水,十分不便。而闽南又多台风,若遇台风暴雨,新造之船尚虑为风浪摧毁,甚为可忧。侄儿是以有了换址之念。”
“原来如此。”沈葆桢听得暗暗心惊,“想不到此地竟有如此之弊。”
“船政为国家重务,须图久远。非是只造此一种轮船,如今泰西各国,无不以大治水师为主,所建之船皆艨艟巨舰。我国将来yù与西国并雄,亦当兴办巨舰,所造之船,必不止此千吨之数。”林义哲继续说道,“适才法人匠师也已明言,于此地造千吨余之轮船,尚无大碍,若吨位放至数千吨,则无能为矣。即便将来能于此地建成巨舰,船成却不能下水,有如搁浅之巨鲸,又有何用?”
“你说的是,左公与我一时急于求成,竟然忽略了这一层。”沈葆桢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起步来,显得十分不安,“将来yù造大舰,又得重新选址,多费财物人力,唉!”
“侄儿今rì又去看了厂区,仅见屋棚数座,船台尚未动工,一切草草而就,财物人力投入无多,莫不如就此更换新址,一可一劳永逸,二可节省钱粮人力。”林义哲知道自己的话在沈葆桢的心里已经起了作用,便趁机又建议道。
“这些我知道。但我心所忧者,并不在此。”沈葆桢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姑父所忧者,是周大人他们不会同意换址?”林义哲问道。
“非也。绶珊、筱涛和维允他们都好说,只要言明利弊,细做筹划,他们是会同意的。”沈葆桢叹息了一声,“我所为难者,是左公那里不好交待,因为这厂址,可是左公所选啊!”
“姑父是担心左公不允?”林义哲想起了周开锡说的话,问道。
“左公是定当不允的。”沈葆桢重重的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答道,“船政本为左公所倡议兴办,其厂址也为左公所选定,已然动工兴建,而今突又称先前选址不当,左公脸上必然挂不住!若是言官得知,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你想左公得知消息,会怎么看老夫?”
“可否先行向左公言明其中利弊?”林义哲明白过来,他想了想,又建议道,“左公离得远,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若是姑父向左公详细言明,想来左公是会同意的。”
“现在船政需用浩繁,尚需左公支应接济,若因此而使左公不快,反为不美。”沈葆桢想了想,说道,“再说,新址又尚未选定。此事还须多加斟酌。”
“侄儿倒是勘得了一处,若能迁到此处设厂,rì后建造大舰再无阻碍。”林义哲说道,“且此地离现址不远,易于搬迁。朝廷和左公那里也好说话。”
“噢?看来你的功课,可是没少做啊!”沈葆桢听到林义哲已经选好了新址,不由得大为惊讶,“快快说来,是在哪里?”
林义哲起身取过一份船政测绘人员手工绘制的马尾地图,在沈葆桢的书案上展开,指着马限山西北簏、婴脰山西侧的江岸地区对沈葆桢说道:“姑父请看,便是这里。”
“你能确定,此处为设厂最佳之处?”沈葆桢俯下身子,一边仔细地查看着地图,一边问道。
“侄儿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林义哲毫不迟疑地答道,“此处水深可容巨舰停泊,土质紧密,又在背风之处,为设厂万全之地。因原址土质疏松,无法开挖干船坞,侄儿多方打探求证,得知青洲土质坚实,适于修筑容纳巨舰之石船坞。”
“姑父若是存疑,不妨请法兰西国匠师再去勘验,若是和侄儿所言不符,侄儿愿领妄言之罪。”
林义哲之所以说的如此有把握,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去勘验过,而是因为他告诉沈葆桢的船政新址,就是后世得到重生的马尾造船厂的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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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暴风骤雨
沈葆桢紧盯着地图上林义哲指出的位置,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林义哲知道,此时的沈葆桢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侍立于一旁。
“明rì我即请法国技师前去勘验此二地,”沈葆桢终于下了决心,“若果真如你所言,老夫当力促左公允准。”
听到沈葆桢如此说,林义哲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这改变历史的第一步,终于迈了出去。
但他从沈葆桢的言语中总是担心左宗棠对于船政换址的态度,还是隐隐有一丝不安。
难道说晚清名臣左宗棠,并不象一些史书中说的那样?
林义哲此时在脑海中开始搜索起关于沈左之间的史料来。
林义哲知道,左宗棠与沈葆桢有师兄弟之缘(左宗棠曾拜林则徐为师),又曾同为曾国藩幕僚,在江西多有合作,且对曾国藩同样不抱好感(沈葆桢任江西巡抚期间,因缩减湘军饷源事与曾国藩龃牾,后来曾国荃攻克天京,奏报幼天王已死于乱军,但是未久沈葆桢便奏报在江西俘获幼天王,与曾氏的不快加剧),相互都有极深刻的印象,曾国藩对二人的关系有过特殊评价,称沈葆桢和左宗棠是“死党”。
1865年4月,沈葆桢的母亲去世,按照清代官场制度,官员的父母长辈去世,应辞去职务,服27个月丧假尽孝,称为守制。沈葆桢在老家过着与世隔绝的平静生活时,左宗棠前来三顾茅庐,请沈葆桢出山,统理船政。
左宗棠之所以看中“死党”沈葆桢,是因为沈葆桢官场资历较深,又具名望,能有效处理好与朝廷和地方官员之间的关系,而且曾与自己配合过,有某种默契,能够理解执行自己的政策。而且沈葆桢还是本乡本土人,又正处于守制不能任官期间,此时让他在福州老家管理船务,“在籍监造,不为夺情,久司船政,正可以侍养严亲”,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林义哲记得,对于这份千钧邀请,沈葆桢当时曾反复推辞,最后在左宗棠的力请和清zhèng fǔ的谕令下,才同意出任总理船政大臣。
林义哲仔细回味着这段历史,想从当中寻得蛛丝马迹,但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问题应该出在左宗棠身上!
林义哲和沈葆桢又谈了一些关于换址的细节问题,离开书房时,天sè已晚,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陈婉则坐在房中等他,看他回来,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看到小娇妻,林义哲猛然想起自己的岳父陈湜便是湘军宿将,应该和左宗棠接触过,便问道:“岳丈大人可曾有书信到来?”
“父亲那里许久未有书信来了。”陈婉听到林义哲问起父亲,高兴之余,也情不自禁的替还在北方同捻军作战的父亲担忧起来,“婉儿曾修书一封,连同御寒衣物差人送去,至今未获回音……”
“是啊!要是能通电报,就好了。”林义哲想起来现在的中国连电报都没有,不由得感叹道。
“岳丈大人可是和左公相熟?”林义哲不想让陈婉过于担心父亲,便岔开了话题。
“算不上相熟。父亲此番离乡远征,便是拜左公所赐。”陈婉似乎对左宗棠抱有成见,回答的时候竟然撅起了嘴唇,“左公此人,才略是有的,但论起气量,可是比父亲差得远了,比之姑父更是远远不如。”
林义哲没想到陈婉竟然会对左宗棠给出这样的评价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哎呀,婉儿不该在鲲宇面前多嘴,诽谤官长,播弄是非,”陈婉看到林义哲惊讶的样子,微微一笑,故作惊慌的说道,“婉儿知错了,求夫君家法责罚。”
“哪那么多家法!”林义哲笑着一把搂住了她,在她红润的唇上用力吻着,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林义哲拥吻着她,一只手在她胸前流连了一会儿,便伸到她颈间,解着她的衣扣,探手入怀,惬意地抚摸着。
突然间,他的手触碰到一件温润圆滑而又坚硬的物事。
林义哲觉察出了那是什么,一时间全身如同触电般剧震。
“你怎么了?鲲宇?”陈婉觉察出了林义哲的异样,立刻脱出了他的怀抱,关切的问道。
看到林义哲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颈间,陈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看了看颈间的玉坠。
林义哲的目光,牢牢的盯在了玉坠之上。
玉猪龙!红山玉猪龙!
对!没错!陈婉戴着的,正是原先他拥有的那件玉猪龙!
他送给赵悦彤的那件红山玉猪龙,怎么会出现在陈婉的身上?
此时的玉猪龙,在陈婉雪白的玉颈映衬之下,泛着晶莹的宝光,让本来娇俏的陈婉更增丽sè。
“这是……”林义哲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立刻缩下了后面的话。
“这是鲲宇送于婉儿的订情信物,鲲宇难道不认得了?”陈婉还是听到了他的问话,但处于幸福之中的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鲲宇考证出此为夏代之千年古玉,给婉儿写的那篇文章,婉儿现在还记忆犹新呢。”陈婉想起往事,脸sè绯红,声音中也透着一种幸福甜蜜之意。
林义哲哪里知道,正是自己的“前任”那一篇关于考证古玉的锦绣文章和末尾的那首咏玉情诗,虏获了佳人芳心。
“怎么这几rì……没见你带着……”林义哲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
“婉儿每rì都是戴着的,这不是怕……硌着鲲宇么,是以……每rì睡前都先摘下收好……”陈婉羞得满面通红,她不好意思说出玉猪龙滑过双峰间时的那种想起他来便心旌摇荡的感觉,只是嘤咛一声,拱进了林义哲怀里。
原来这玉猪龙,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林义哲心中暗叫惭愧。
看样子得抽空管她把那篇文章要来看看……
林义哲看着怀中羞不可耐的小娇妻,心中满是爱意,忍不住冲着她颈间雪肤吻去。
**几度之后,陈婉甜甜的在林义哲怀中睡去。
而此时的林义哲,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身子尽管暖洋洋的有些疲倦,还没有从激情快感的巅峰当中恢复过来,但他的jīng神却丝毫没有疲态。
他呆呆地看着放置于架子床梳妆格上的玉猪龙项链,眼前再次浮现出赵悦彤的音容笑貌来。
作为定情信物的玉猪龙犹在,可二人如今却已时空永隔!
虽然现在,他有了陈婉作为补偿和慰藉,可她呢?
会不会夜夜孤枕难眠,泪湿衣襟?
林义哲长叹一声,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隐隐传来了雷声,林义哲抬头望去,只见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星月皆隐匿不见,不时有淡淡的电光透过浓黑的云层闪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林义哲怀中的陈婉呢喃了一声,柔美白嫩的手臂缠住了他的脖颈,似乎在梦中还在向他索吻。林义哲感觉到透入室内的冷风带来的丝丝凉意,怕她着凉,便轻轻的将她的胳膊拿开,将她身上的大红龙凤锦被向上拉了拉,盖住了她裸露的肩头。
窗外的风变得越来越大,带着阵阵的啸声,可能是窗户没有关紧,一阵强风吹来,竟然将木质的窗扇吹开。
冷风吹进室内,寒意阵阵,林义哲悄无声息的起身,将陈婉身上的被子掖好,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床穿上鞋子,走到了窗边。
林义哲正要关窗,猛一阵疾风吹来,险些将他刮倒。林义哲双手扶住窗棂,站稳身子,抬头向外望去,仍是漆黑的一团。
突然间,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沉闷的雷声
而就在这电光闪过的一瞬间,林义哲看到,浓黑的云间,有一道蜿蜒而下的黑线!
林义哲认出了那是什么,不由得大惊失sè。
龙卷风!
林义哲突然想起了一件历史上发生的事,不由得心中一凌。
“怎么了?鲲宇……”睡梦中的陈婉被雷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的在床上抬起了身子,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感觉到了冷意,神志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林义哲用力拉回窗扇,将窗户关紧,然后快步回到了床前,把陈婉身上的被子盖好。
“我得去工地一趟。”林义哲对她说道,“外面起了风,呆会儿会有大暴雨,你躺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那你……早点儿回来……”陈婉此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点了点头,说道。
林义哲嗯了一声,开始急三火四的套起衣服来,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陈婉赶忙起身,披了件衣服便帮他穿了起来。
林义哲穿戴完毕,快步冲出卧房。当他急匆匆的来到回廊里的时候,刚好和沈葆桢碰了个正着。
“鲲宇,你来的正好,快快随我去工地。”沈葆桢焦急地说道,“适才有人来报,台风来袭……”
沈葆桢话音刚落,只听得“哗哗”声响,暴雨瞬间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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