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丁日昌
林义哲注意到孩子们仰头看着高高的旗杆时,一些汉族的孩子们脸上不自觉的现出了畏惧之色,而那几个排湾族的孩子,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很快,法国教官指了指一名高个子的汉族男孩,要他爬上旗杆取帽子,那名汉族男孩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但还是上前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但不幸的是,他费力的才爬了不到旗杆三分之一的高度,便滑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两名汉族男孩上前爬旗杆,但最高也都是爬到三分之二的高度,便坚持不住的滑了下来。
法国教官看到汉族男孩们不敢再试,似乎是嘲笑了他们几句,那些汉族男孩的脸上都现出了羞愤之色,但却没有人再出来爬上去。
这时一名个子不高的排湾族男孩站了出来,他几步来到了旗杆前,向上一跃,和汉族男孩的手脚并用式的攀爬不同,他用双手环绕过旗杆,弓起身子,双脚踩在旗杆上,如同猴子在树上行走一般。
看到这名排湾族男孩灵巧的沿着旗杆向上爬去,法国教官的脸上现出了惊异之色。
很快,这名排湾族男孩轻松的便爬到了旗杆顶端,他摘下法国教官的军帽向下挥了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如同向上爬时那样敏捷利索的爬下了旗杆。
排湾族男孩来到了法国教官面前,按照法国海军的标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将军帽呈到了法国教官的面前,教官面上满是赞许之意,他举手回了这个排湾族男孩一个军礼,将军帽接了过来。
那支小小的学生队伍里,这时响起了阵阵的掌声。
林义哲远远的望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之意。
由于受传统观念对“洋学”鄙视厌恶的影响。船政学堂自开办以来,便面临着生源严重不足的问题,而为了能使船政学堂壮大起来,真正成为中国海军的摇篮,林义哲一方面上奏朝廷,请求朝廷给予政策上的支持,另一方面设法给予船政学生更加优厚的待遇,吸引学生前来,再一个重要的措施,便是吸收各地由育婴堂收养的孤儿作为生源。
由于历史和经济的原因。孤儿在中国大量存在,但相应的收养机构却极少。而在鸦片战争之后,西方人大量涌入中国,不少西方教团进入中国传教,但收效甚微,他们了解到中国有大量孤儿的实情,为了吸收孤儿为教徒,便开办了不少的育婴堂,收养中国孤儿入教。而由于传教士们喜欢给病重的孩子施洗,极易引法中国百姓的误解,结果导致了大量的教案发生。最为显著的例子便是“天津教案”。
在林义哲助曾国藩成功解决了“天津教案”带来的危机之后,在林义哲的倡议下。李鸿章首先在直隶境内效法船政,开办了天津水师学堂和西学学堂,吸收孤儿入学。而后在朝廷“定国是诏”下达,号召各地开办学堂。广收学生入学,并给予了财务和政策上的支持,是以沿海各省纷纷效法。自此船政的生源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而在台湾逐倭之役结束后,由于日军的残酷杀戮,台湾汉番两地均出现了大量的孤儿,而这些孤儿,也无一例外的都被林义哲收到了船政学堂中。
看着这些孩子在船政学堂受到良好的教育,茁壮的成长着,林义哲心里的成就感似乎比战胜了日本人的入侵还要大。
远处,一队学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在跑步训练。
迄今为止,船政水师学堂已建校近八年,学生学制5年——4年在校学习再加上为期1年的海上实习,其所设立的课程除了枪、轮机、驾驶、电报等军事院校中常见的专业课程外,还有英文、数学、化学、物理、地理、天文等必修课程。船政水师学堂还是中国第一个将西式体育课程引入日常教学的中国学校,学生自入学之日起,除了要接受完全军事化的日常生活管理外,还要学习击剑、刺棍、木棒、哑铃、跳栏、竞走、跳远、跳高、爬桅等体育训练。这里所培育的,绝对是这个时候的中国最为接近时代的一群青年!和林义哲那些考上军校的同学一样,他们年轻、好学、富有热情,同时又有着强健的体魄。最为难得的,是他们拥有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所无法拥有的旺盛求知欲——和那些依旧沉溺于四书五经中的同龄人相比,近代化的教育和身处洋务第一线的北洋的便利条件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外面的世界,而更多的接触就意味着更多的未知,更多的未知则激发出更加强烈的对于学习的渴望!
在校园里徘徊良久,林义哲放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我说到处找你不到,原来是在这里。”一个沉静中透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在林义哲走出学堂大门时突兀的响起,带着几丝隐秘的欣喜。
林义哲心中微微一热——此时正值正午,煦暖的阳光,正铺天盖地地洒在面前女子轮廓优美的侧脸上,让他在一瞬间竟微微有些失神。
“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又给学生们临时讲课了?”陈婉微笑着走到他的身前,“我可是来了好久,怎么没看到你?”
“我光在校园时里转,没有进教室。你来干嘛?给学生们送吃的?”林义哲开心的上前揽住了她的腰,当着几名侍女的面,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
“是送药来……”她觉察出了他吻的热烈,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开她。
林义哲会意,有些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握住了她的手。
侍女们对他们夫妻之间这种亲昵的举动似乎见怪不怪了,这时很知趣的离得远了些,装作说话儿或是看花园里的花,为让他们夫妻在一起好好温存制造方便。
但是林义哲只是动作轻柔的又吻了吻陈婉的脸蛋,并没有过多的举动。
“又憋坏吧了?”陈婉面色嫣红的轻声问道。
“嗯……”林义哲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陈婉又一次怀孕了。
“看到她们几个了没有?”陈婉看到林义哲有如一头觅不到食的饿虎般的神态,不由得有些好笑,她偏了偏头。目光指了指陪她前来的几名侍女,“看好哪一个,今天就圆房吧,别把你憋坏了。”
“她们哪能和我的婉儿比。”林义哲呵呵一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自己喜欢美女是真的,但并不似宝廷那般荒淫,家里没几个钱还娶了一堆。尽管他的条件比宝廷要好多得,家中的侍女也不乏美女。但他更注重心灵的交融,并不是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上的那种人。
否则,彩玥和额绫的死,也就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了。
虽然已是朝廷重臣,官儿不小了,但他对于家中的侍女,却仍然很是尊重,不轻易呵责,更别提随意玩弄了。
听了林义哲的回答。陈婉知道他依然深爱着自己,心中不由得甜丝丝的。
“要不,英国的那位,你……写信要她回来吧……”陈婉柔声道。
“呵呵。算了,为了婉儿,我还是忍忍吧。”林义哲笑道。
夫妻二人出了校园大门,上了马车。林义哲向她问起那些排湾族孩子的近况,有无人生病,陈婉说他们都很好。倒是来自台湾的汉族的孩子有几个体质不佳,可能是受了瘴疠,病倒了,陈婉几天前便已经着人送去了金鸡纳霜,并嘱咐校医好生医治,这几日已然渐渐康复了。
“对了,丁大人还在病中,鲲宇这两日去看过了没有?”陈婉问道。
听到陈婉问起了新任的总理船政大臣丁日昌,林义哲点了点头,“前两天去过,丁大人性子急,气血过盛,又受了瘴疠,不肯安心静养,是以这病好的慢,我呆会儿再过去一趟,那金鸡纳霜,你也在帮我备些。我好带予丁大人。”
陈婉答应了,二人先回到了家中,林义哲换过衣服,备好药品,便直奔丁日昌的家中。
当林义哲出现在丁日昌家中时,已然生病在家休养的丁日昌正静静的坐在躺椅上翻阅着那本署名是由他著述的《拓海方略》。
“鲲宇来了,呵呵,快快,请坐,”丁日昌看到林义哲到来,很是高兴,指着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对林义哲说道。
“雨生兄,这几日身体感觉如何?”林义哲坐了下来,关切的问道。
“自小身体就不好,这一次才至福州不久,便感染了瘴疠,本以为命不久矣,谁知碰到鲲宇妙手回春,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呵呵。”丁日昌笑道。
“雨生兄心系黎民百姓,勤于王事,过于劳累,才患了病,小弟恨不能助雨生兄分担,区区药品,微薄之物,雨生兄休要提起。”林义哲笑着摆手说道。
林义哲说的是真心话,自丁日昌到任后,船政诸项事务运转良好,效率甚至还有所提高,林义哲原本还担心丁日昌接手后得熟悉一段时间,可能会对船政的工作有影响,但没有想到丁日昌是一个管理的能手,接手船政后,不但丝毫没有影响船政的工作,反而进一步提高了船政的工作效率。象新建的驻外巡洋舰“元凯”和“登瀛州”,只不过短短数月,已然接近完工了。
“这几日好多了,已无大碍,只是身子有些懒,不爱起来,所以在这儿躺着,要不然,这会儿你要找我,便得去船厂了。”丁日昌笑道。
“你这本书写的很不错,我看了深受启发,今日方知海军之重要,之前所见,实是井底之蛙了!”丁日昌指着手中的那本《拓海方略》,高兴地说道,“再加上你写的这篇前言,难怪那些海军官学生们这么喜欢你,来人!给林大人倒茶!”
听了丁日昌的溢美之词,林义哲微笑不答——丁日昌手里的那本《拓海方略》,其实还有一个更为正式的名字——《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660-1783》……
他教的是海军官学生,而马汉的《海权论》则把海军捧成了决定一国之前途的关键力量!至于其中那篇他撰写的前言——当年林义哲自己读到此文时都感觉热血沸腾,就更不用说水师学堂里这些接受过全面的近代化教育,几乎是同时代中国青年中最有视野与责任感的官学生了。
年轻人嘛,总是比较好忽悠的。而象丁日昌这样的有头脑有见识的洋务干才,见了也不免击节赞叹……
“你不是说要多定几本书出来么?”丁日昌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拓海方略》的封面,“你多写几本这样的书,让这天下更多的人知道你,赏识你,支持你,这样,这洋务便好办了!”
“呵呵,不似郭公之《使西纪程》险遭毁版禁传便好。”林义哲的目光悄然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噢?”丁日昌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
林义哲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热茶,他把手指贴在氤氲着热气的杯子上——有点疼!疼不可怕。可怕的是挨了打而不知道记得疼,更可怕的是疼了以后甚至都不去了解自己为什么要挨打,怎么会疼?!
“在郭公赴英前,朝廷要郭公将沿途所记日记等咨送总署,而他也如此做了。”林义哲的心中猛地感觉一阵绞痛——如果郭嵩焘和丁日昌不是这般实心任事,又怎会背上那万人诟骂的“鬼奴”之名!
“那书我看过,写的极好,郭公说西人格致之学,所以牢笼天地。驱役万物,皆实事求是之效也……‘嵩焘欲令丹崖携带出洋之官学改习相度煤铁及炼冶诸法,及兴修铁路及电学,以求实用。’”丁日昌说道。“都是实在之言。”
林义哲点了点头,能将西方的科学技术称之为“实学”,并认为西方的科学技术完全合乎中国实学所要求的实事求是,甚至主张大办学校。广派留学生以引入西学,这些主张和自己一般无二。
“郭公日记中还言:西洋以行商为制国之本,其经理商政。整齐严密,条理秩然。窃观西洋以商贾为本计,通国无一闲;中国重士而轻视农工商三者,乃至一家一邑之中,有职业者不逮百分之一。”丁日昌又道,“郭公能看到西洋之富强首在重商,主张中国也应以工商为本,以使国家富强。此与鲲宇所上奏之‘四民柱石论’如出一辙。”
“正是如此。”林义哲道,“这些还都好说,郭公之言,最为士林所忌者,乃是何言,雨生兄想必是知道的吧?”
“呵呵,当然记得!”丁日昌一笑,朗声说道,“‘西洋之入中国,诚为天地一大变,其气机甚远,得其道而顺用之,亦足为中国之利。’”
“‘嵩焘窃谓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造船、制器,相辅以益强,又末中之一节也。故欲先通商贾之气以立循用西法之基,所谓其本末遑而姑务其末者。’”
“‘自汉以来,中国教化日益微灭,而政教风俗,欧洲各国乃独擅其胜,其视中国,亦犹三代盛时之视夷狄也。’”
“‘三代以前,皆以中国之有道制夷狄无道……自西洋通商三十余年,乃似以其有道攻中国之无道,故可危矣。’”
丁日昌一边复诵着郭嵩焘《使西纪程》里的话,一边看着林义哲脸上的表情。
“西洋有道而中华无道,西洋之政教文明已超越我祖宗旧制,我中华欲图自强,当比法西洋而变法……”丁日昌大笑道,“发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他郭筠仙不是汉奸?那谁还是汉奸?”
“雨生兄以为此言如何?”林义哲含笑问道。
“郭筠仙是‘汉奸’,我又何尝不是‘鬼奴’?”丁日昌的笑声里透着深深的悲凉。
“著书立说的事不是不能做,只是要看写给谁看。”林义哲叹息着回应道。
自己写的这些书,比如赠给鸿章的《外国师船图表》,会让李鸿章这等倾心洋务的人如获至宝,但如果说是写给天下所有的读书人的话……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那些满脑子“天朝上国”的清流士子,仅凭着一个“吾闻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的番天印,就不知掀翻了几多洋务干才!
“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咱们泱泱华夏的老祖宗,实在是给咱们留下的太多好东西了!”林义哲的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是以鲲宇才炮制了篇《西国孝道考》出来,让那起子清流食不下咽?”丁日昌哈哈大笑起来。
林义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若辈可恶,非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足以挫其锋锐。”
“这便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遍观大清国,能想出如此主意者,除你林鲲宇,还真没有第二个人。”丁日昌叹道,“我也曾苦思冥想,如何破得了此‘夷夏之变’之局,总是不得要领,直到读了鲲宇之文,方才顿悟。鲲宇之才,吾不及也!”(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新造舰计划
“这便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遍观大清国,能想出如此主意者,除你林鲲宇,还真没有第二个人。”丁日昌叹道,“我也曾苦思冥想,如何破得了此‘夷夏之变’之局,总是不得要领,直到读了鲲宇之文,方才顿悟。鲲宇之才,吾不及也!”
林义哲注意到了丁日昌眼中的抑郁之色,知道他是为清流骂他为“丁鬼奴”生迁横受议阻而生气。想起丁日昌的遭遇,他禁不住暗自叹息,对于那些清流顽固派愈发的痛恨。
丁日昌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干上来的,但在他事业的巅峰,却因为热心洋务,和林义哲一样遭到清流们的口诛笔伐,结果与巡抚之位擦肩而过。
丁日昌出生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六月初一,少负异才,8岁时便学得满腹经纶,落笔成文,超群拔众。9月9日重阳节,陈秀才带学生到明末进士罗万杰隐居地“逸老庵”郊游,回来后叫学生作文,雨生作《七律》:“百树梅花扑鼻香,盘湖地是证禅场。拼将佳句消残劫,赖有高风接海阳。故国云深千里梦,空山秋老满头霜。至今陶社分题处,惹得幽人话正长。”陈秀才大为赞赏,问雨生能否再作一首,雨生复吟道:“入洛当年早著名,崎岖国步剧心惊。江东漫欲归罗隐,宣室犹闻问贾生。数着残棋难下手,一场春梦不胜情。本期洗耳同巢许,何自听来出壤声。”陈秀才道:“真神童也!”由是雨生神童之名不胫而走,为当地文人所颂扬。道光十年冬,丁日昌因父亲病重辍学。不久父亲去世。此后丁日昌得出洋谋生的大兄日蒸资助,回太平寺再读了两年书,然后回到家里精研医术,采集草药,开了一间医药店。由于他勤恳好学。努力攻读医药书籍,积极挖掘民间医学秘籍,并经常向老中医请教,不久即成了小有名气郎中,治愈了不少病人。在行医的同时,丁日昌仍抽暇攻读诗书,学问日进。道光二十二年,丁日昌到县城应考,得中秀才;其后,曾三次赴广州乡试。却均未中式。但他壮志未消,凡历史地理诗文经济战策兵书无不涉猎精研,俨成饱学宿儒。道光二十七年,他感于埔河文庙破败,学子就学无所,倡建汤坑蓝田书院,不几年而功成,为兴学育才作出了不小贡献。他曾作诗“一弓小辟读书岩,蔓草疏茅手自芟。敢诩史长才学识。难尝世味苦酸咸。此时说梦终无益,他日谁知果不凡。惟有旧巢双燕子,依依向我尚呢喃”,表达了当时的状况和心境。
清咸丰四年(1854)。海阳三合会会首吴忠恕率众围攻潮州府城,其时丰顺隶属潮州,丁日昌为邑绅所推,率乡勇千人往援。与吴忠恕军激战于潮州城下,擒获吴军百余人,余众败退。城围顿解。丁日昌由此而名声大噪,奠定了其以后出仕的基础。
咸丰八年春,丁日昌以解围潮州有功,由惠潮嘉兵备道李璋煜荐举,任广东琼州府儒学训导,次年十月擢拔为江西万安县令,踏上了仕宦生涯。丁日昌到任万安后,见“流民比人众,关吏校官尊”,经济萧条,社会混乱,即锐意兴革。首先,他改革衙门办事制度,差役办差,一律由官给盘川,不得向百姓勒索分文。接着,他行文取缔地方乡绅恶霸私设的关卡,凡不遵者,从严查处。其三,他迅速清理积案,平定冤狱。“初期呈词及百纸,三、四期仅四、五十纸,匝月后,二、三十纸而已。”时载丁日昌“每当夜阑秉烛,案牍高可隐人,靡不亲自稽核。每阅至百姓枉屈不伸,或受差凌虐,辄欷欷太息,凄然泪下,或见勤政爱民之事,则呼幕僚共赏。”丁日昌还捐俸兴建云兴书院,致力培育当地人才。书院建成后,丁日昌题楹联云:“何尝饱听滩声,帐此别匆匆,笔底波澜谁健起;安得便瞻厦庇,觉余怀耿耿,眼前桃李几成荫。”如此不到半年,万安县讼事大减,民气以苏,读书之风渐长。丁日昌亦由此深受万安民众推重,当其调离万安时,“奉香拥送者亿万人。”
咸丰十一年三月,丁日昌调吉安府邑庐陵,到任不到10日,太平军忠王李秀成率部往吉安而来,兵锋所指,锐不可挡。丁日昌与吉安府知府曾咏弃城而逃。三月十一日,太平军兵不血刃,占领吉安、庐陵。三月十四日,太平军主力进攻峡江,吉安、庐陵兵力空虚,曾咏、丁日昌纠兵乘虚而入,收回吉安、庐陵。不久,清廷免去丁日昌庐陵县令,削职为民。
丁日昌革职以后,为摆脱生活困境,浪迹九江、上海、扬州,甚至溯运河北上安徽、山东,四处寻找职业,尽皆碰壁,最后决心回汤坑故乡,再过郎中生活。当回程至九江时,见大江南北人才荟萃。原来是两江总督曾国藩在此招揽各方人才,欲图与太平军抗衡。丁日昌大喜,即寻一旅馆住下,根据自己这几个月流浪生涯中对太平军的考察了解,着意制订了一份进军安庆的方略,然后到总督衙门投呈。时曾国藩正思进取安庆,见丁日昌呈文计划周详,别有见解,不禁心喜,即召丁日昌晋见。丁日昌侃侃而谈,对太平军军力和长江沿线布防情况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曾国藩见丁日昌诸事留心,思维周密,不知他文才如何,便又邀入公馆花园散步。询问惠嘉潮各地风土民情后,两人来到一株灿放的梅花树边。曾国藩指着梅花道:“丁县令能否以此为题,作诗一首?”丁日昌道:“勉力为之。”略作思考后,落笔写道:“江南一树梅花发,一树梅花发石岩;花发石岩流水响,石岩流水响潺潺。潺潺滴滴云烟起,滴滴云烟起半山;烟起半山春汛到,半山春汛到江南。”曾国藩看后赞道:“诗绝妙,书法亦上佳。”当日,曾国藩即委丁日昌为九江关卡卡员,并奏请朝庭。于清同治元年(1862)十一月开复了丁日昌原来的官职。嗣后不久,丁日昌到广东会办厘务,曾国藩赞为“廉正明干”、“才识宏远”。同治二年三月,两广总督毛鸿宾委派丁日昌到广东高州县督办火器。丁日昌请同乡黄达权翻译《火器略说》和绘制制作图案,在广州市郊燕塘设立制炮局,很快即制出火炮36尊,炮弹2千多发。这些军火运到安徽为淮军使用,帮了淮军将领李鸿章的大忙。
同治三年五月,江苏巡抚李鸿章奏调丁日昌到上海筹办洋务。丁日昌甫到上海,便协助李鸿章解决了“常胜军”裁撤问题。“常胜军”按期裁遣后,李鸿章对丁日昌的能力备加赞赏,并上奏朝廷,委丁日昌为苏、淞、太道,并要他创办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丁日昌买下美商旗记铁厂,合并上海、苏州两个制炮局,顺利创建了当时中国最大的枪炮厂——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再次显示了过人的能力。
同治六年夏秋之交,江苏境内风雨大作。清水河洪水滔滔滚滚,冲决了堤坝,淹没了大量田庄。时丁日昌在两淮盐运使任上,受江苏巡抚李鸿章委任前往治理。沿途只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丁日昌心急如焚,行装甫卸即率各级官吏督修堤坝,并亲自担石填堤。然而,在湍急的洪流中。投下的石块泥沙多被冲走,收效甚微。丁日昌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想到一法,叫人砍来大批青竹,编成一个个肚大口小的箩筐,然后将沙石装入其中,再加投掷。此举果然奏效,不旬日间,堵住了决口。而后,丁日昌督率民役,昼夜奋战,筑起了坚固的堤坝。后来,当地群众称这道堤为“丁公堤”,纪念丁日昌的功绩。
同治六年十二月,丁日昌升任江苏巡抚。当时官场多为贪婪庸碌者充斥,吏治一片黑暗。丁日昌为自勉及训诫各级官吏,作一楹联贴于抚衙朱红大柱上。联云:“官须呵出,干来若处处瞻顾因循,纵免刑章终造蘖;民要持平,看去使个个流离颠沛,忍将膏血入私囊。”丁日昌主政江苏2年多时间,励精图治,仅清理积案就达27万多宗。朝廷为之诏示各省,以丁为勤政榜样。
事实上,林义哲和丁日昌的交集,很早就开始了,尽管二人并未谋面。
二人的第一次交集,是在天津教案期间。津案发生后,清廷谕示直隶总督曾国藩办理。但是法国方面狮子大开口,以至案件迁延不决。清廷谕令丁日昌星速赴津,帮同办理。丁日昌于七月二十五日到达天津后,进行了深入调查,在同法国方面交涉时,丁日昌一再指出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开枪致使民情激愤,要求法国方面逮捕丰大业治罪;至于焚毁教堂等建筑及误伤无辜,亦属事出有因,除严办下手之人外,损毁建筑由总理衙门与各国协商赔款,误伤者后事由大清协助办理。法国公使等在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无可奈何,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得知后下令逮捕了丰大业。天津教案后来在林义哲的暗中斡旋下得以顺利解决,而在教案交涉期间,曾国藩心力交瘁,都是由丁日昌出面交涉,教案的解决,丁日昌其实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在天津教案顺利了结后,丁日昌深深的感到,积弱的中国,欲图强盛,必须把造就人才作为第一要务。逗留天津期间,多次向曾国藩进言,鼓动曾国藩上奏朝廷派遣学生公费出国留学,得到了曾国藩的赞同。加之林义哲和李鸿章的助推,曾国藩的力奏得到了清廷的允准,外派官学生留学终于得以实现。是为二人第二次交集。
同治九年,丁日昌经深思熟虑后,上《条议海防》奏折,提出《海洋水师章程》,建议设立北洋、东洋、南洋水师,大力鼓吹洋务,深得朝廷嘉许,所提建议多为采纳实施。但如此一来,丁日昌却受到了保守顽固派的忌恨,虽然他能力出众,清正廉明,勤政爱民,但却被清流党骂为“鬼奴”,每当朝廷要升他的官时,总会有人跳出来阻挠,象这一次他本来是要由江苏巡抚转为福建巡抚兼总理船政大臣的。但因为清流党参劾他“结党营私”,结果只以巡抚衔担任了总理船政大臣。
“他们越是提这夷夏之防,我便越是要破了他们这个身之根本,为洋务之兴扫平道路。”
林义哲知道丁日昌脾气急,现在又在病中,生不得气,便适时的将谈话内容转移到了二人都感兴趣的造船上来。
“那些奸佞宵小,自有收拾他们的人,雨生兄不必理会。我等实心任事,干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出来。无愧于天地良心即可。”林义哲说道,“象雨生兄主持船政,新造之‘元凯’、‘登瀛洲’工期得以提前,早入海军,这成绩是明白摆着的,朝廷绝不会视而不见。”
“此二舰工期之速,并非我督导之功,实是船政员匠手艺已成,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丁日昌笑了笑。说道。
而一提起造船,丁日昌的兴致明显的高了起来,刚才的抑郁之气也一扫而光。
“我看过鲲宇所设计之‘开济’舰图纸,精妙绝伦。法人亦赞叹不置。若能于我在任时得见此舰入我海军之列,则平生之愿足矣!”丁日昌兴奋地说道。
“雨生兄过誉了,以雨生兄之才,此舰定然得成无疑。”林义哲笑道。
丁日昌随即问起了林义哲设计“开济”级装甲巡洋舰的经过。林义哲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凭借后世的记忆,生搬硬套的法国“杜居土路因”级巡洋舰的设计,便拿过丁日昌桌上放的那本自己写的由总理衙门新刊刻发行的《西洋船炮图说》。给丁日昌讲解起来。
在林义哲的一通狂侃之下,丁日昌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接着由造船谈到了海军,林义哲对丁日昌设立“三洋水师”的建议非常赏,二人谈得投机,待到日上三杆,兴犹未尽。
“现下我已着手准备开建‘开济’,只是我算了算,‘开济’若成,所费当不少于白银70万两,你给我留的底子好,现下款项尚足用度,海关协饷那一块的银子也返还了,但恐‘开济’开工后,若户部拨款和日人赔款不到位,只怕要难以为继了。”丁日昌想到沈葆桢和林义哲当年在任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和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经费困难,自嘲似的说道,“听闻鲲宇每于船政用度最难时,举家资以为周济,我没有尊夫人经商的本事,届时少不得又要拿海关的那些个蠹虫开一开刀了。”
听到丁日昌的话,林义哲想起了丁日昌创办江南制造总局时曾迫不得已从海关贪墨之员那里榨了4万两银子作为开办经费的事,林义哲不由得暗暗好笑。
那是同治三年秋天的事,当时清廷委托税务总司为建立机器制造总局筹款,但一直一无所获,丁日昌愤慨之余,亦觉担子沉重,曾作诗云:“不筹盐铁不筹河,独倚江南涕泪多。师夷何日能制服,欲问浦江泪更多!”正自心中踌躇,忽耳畔飘来丝竹之声。抬头一看,一幢花园别墅赫然呈现眼前,不觉心中一动,紧皱着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原来,此别墅为海关通事唐国华所有。唐国华是广东香山县人,在海关任职几年,与卡员张灿互相勾结,索贿收贿,敲榨勒索,狠赚了一笔钱。对此,丁日昌早有所闻。次日,丁日昌带着僚属来到海关,叫来唐国华和张灿,要他们交出账本。丁日昌说:“久闻两位老兄敛财有术,本道台现筹建机器制造总局束手无策,请有以教我。”唐张两人吓得浑身战栗,生怕贪赃枉法的行为漏底,忙说:“不敢,不敢,请道台大人看在同乡的份上,松一松手,筹建机器制造总局的款项我们当尽力报效。”随即,唐国华和张灿各报捐银2万两。丁日昌收了银子,斥责二人贪墨之罪,但因为捐了银子,继往不究,命二人自此收敛改过,否则严惩不贷,二人唯唯而退。而有了四万两白银以后,丁日昌顺利的办起了江南机器制造总局。
“雨生兄这也是个办法,呵呵,不过,即便如此,所得银只怕也是寥寥,不足造船之用,且非长久之计。”林义哲道,“船政枪炮所得利不少,可以接济一些,令外,我到时再帮雨生兄想想办法。”
“那就有劳鲲宇了!”听了林义哲的话,丁日昌禁不住喜形于色。(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情之请
“此外还有一法。”林义哲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说了出来,“待‘元凯’、‘登瀛洲’二舰下水,船台空出,而‘开济’之款未到,可先造内河炮艇,盖此等炮艇体量较小,工艺简单,成船较速,而朝廷‘定国是诏’数下,令各省停造帆船,改用火轮船,各省需用甚多,民间亦有欲购者,多造些此类炮艇,可得大利,以所得之利款,再造大舰,则可从容周转矣。”
“原来鲲宇早有打算。”丁日昌听了林义哲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赞许,他看着林义哲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问道,“鲲宇是不是连这内河炮艇的样式,都设计出来了?”
“果然瞒不过雨生兄。”林义哲笑着取过纸笔,在桌上给丁日昌大概的画了起来。
和装甲巡洋舰“开济”选自法国的“杜居土路因”一样,林义哲给出的两种炮艇,也是选自法国海军所装备的型号。
19世纪的法国海军的炮艇,以排水量250吨为标志,分为上下两类。超过250吨的炮艇,主要定位为能执行巡洋行动,称为远洋炮艇,可以单独或者跟随其他军舰开赴远海作战。250吨以下的炮艇,定位为在内河或海岸活动,称为近岸炮艇。由于中国新炮艇的作战环境被设定为内河,因此两型被命名为“罗星”和“青洲”级炮艇均为250吨以下的小型近岸炮艇、皆为铁壳军舰。“罗星”级借鉴了法国 “大斧”级(法国海军有用兵器的名称为炮艇命名的做法,象法国海军南圻支队的“马枪”、“标枪”、“土耳其弯刀”等炮艇,也都属于“大斧”级),排水量仅有95吨,艇长27米,宽4.8米,吃水1.3米,航速7-8节。装备1门75毫米克虏伯膛炮(自林义哲访德订购一百门75毫米炮后,又陆续进口了同型炮四百门),2门40毫米哈乞开斯五管机关炮,2挺林氏机枪。“青洲”级比“罗星”级更小,排水量80吨,艇长23米,宽4米,吃水1.2米,装备3门40毫米哈乞开斯五管炮和3挺林氏机枪。这两种炮舰没有采用法国人惯用“小船扛大炮”的做法,外型也和蚊子船不同。以实战角度看。法国内河炮艇存在一项较为致命的缺陷,即这种在周旋余地很小的内河活动的船只,竟然没有任何近防的速射火炮,一旦在内河陷入岸上布设的埋伏,命运就十分堪忧了。而“罗星”、“青洲”的武装配备侧重于近战速射武器,面对武装程度不高的匪军无疑比法国炮艇要更为强大。
“鲲宇果然高明,此是‘以船养船’之法,愚兄当速行之。”丁日昌看了林义哲画的设计草图,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主持江南制造总局多年,虽然后来离开了,但一直时时关注它的发展和运营情况,在江南制造总局陷入经费困境时。他也曾和李鸿章一样忧心不已;林义哲给李鸿章出的那个造小火轮以助海运的主意,令江南制造总局起死回生,丁日昌亦有耳闻,曾专门致信李鸿章询问详情。而这一次听了林义哲出的这个主意。他立刻便认识到了可行。
丁日昌是个急脾气,当下便马上和林义哲商量起相关细节来,而林义哲不想打扰病中的丁日昌休息。是以在和他商谈了一会儿之后,便打算告辞。
正在这时,亲信仆人林福在丁日昌府上管家的带领下,快步来到了丁日昌的卧房。
看到林福明显是来丁日昌府上找自己的,林义哲不由有些奇怪。
林福先是向丁日昌行礼,接着便来到了林义哲的面前,将一份电报交给了他。
“大人,朝廷有电旨来,命大人火速进京,处理滇案善后事宜。”
林义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接过电报仔细看了起来。
电文的内容并不长,里面说英国方面已经撤换了驻华公使,要林义哲火速进京,就滇案善后事宜进行处理,并另有委任。
林义哲看完了电报,并没有避讳丁日昌,而是将电报给丁日昌看了起来。
“朝廷另有委任?”丁日昌有些担心的说道,“别是京里头又有谁在你背后嚼起了舌头根子,朝廷改了主意,找借口免了你的筹海大臣?”
“有人嚼舌根子是一定的,但未必能动得了咱们。”林义哲没有告诉丁日昌宝廷的事,“免职倒应该不会,只是有可能打发我出去走走,呵呵。”
听了林义哲的话,丁日昌想起了之前清流参劾林义哲和李鸿章等封疆大吏“结党”、“藩镇”的折子,不由得怒气又生。
“鲲宇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万不可着了那起子清流的道儿。”丁日昌道,“若真打发你出使,只怕他们便会向对付郭筠仙一样的对付你了。而你出使在外,分辩不易,总是吃亏的。”
“不妨事,现在咱们不是有了电报了嘛。”林义哲笑了笑,说道,“而且就此出去走走也不错,朝廷如今要大治水师,我国能造船之厂寥寥,欲要从速成军,莫过于买船一途,要真是出去的话,便可广访西洋诸国,择优而购了。”
“这倒也是。”丁日昌点了点头,忽然说道,“鲲宇,你我一见如故,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鲲宇帮忙。”
“雨生兄但言无妨,只要愚弟能够办到,定不推辞。”林义哲立刻答道。
“是这样,愚兄七弟日盛之女,小名璐华,数年前于码头走失,鲲宇海外人脉广博,又有亲友,可否帮忙打探,寻找一下她的下落?”丁日昌想起了往事,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之色。
“竟有这事?”林义哲吃了一惊,赶忙细问端详,“令侄女是如何走失的?”
“个中缘由,一言难尽!”丁日昌似乎是不愿意回忆这段痛苦的往事,他叹息了一声,扼要的答道,“曾有家仆报知,称于码头上看见过她。是为一个不甚熟识的汉子抱上了去英国的船,鲲宇在英伦既有亲友,可否帮我打探一下,此女相貌,回头我着家人送画像来。盖此女本为双生姊妹,相貌酷似,走失的是妹妹,姐姐尚在,有姐姐的画像,即可辨认。”
“如此最好。”林义哲道。“雨生兄放心,这事儿,包在愚弟身上。”
“那便多谢鲲宇了!”丁日昌感激涕零道。
林义哲看着丁日昌激动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历史时空当中的丁日昌,为什么会成为首倡保护海外中国侨民的先驱了。
在后世人的一般印象中,丁日昌是中国近代富有改革精神的政治家,洋务运动的实干家。但不为人知的是,他在办理洋务和对外交涉中。对海外华侨有了新的认识,较早提出了一系列重视、关心和保护华侨的建议和措施,其中不少为清廷采纳,是一位功不可没的护侨先驱者。
丁日昌的护侨思想首先源于他对海外华侨的经济力量迅速成长。有利于中国“自强求富”的认识。19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经济在全世界的发展给勤俭精明的华侨提供了发展条件,西方殖民者与土著的隔阂更使他们有了发展良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19世纪后期华侨已经有了相当的经济力量。最先认识到海外华侨实力的,是一部分与“洋务”相关的沿海地方官员。同治五年(1866年)七月,广东巡抚蒋益沣上奏“内地闽粤等省。赴外洋经商者人非不多。新加坡约有内地十余万人,新老旧金山约有内地二十余万人,槟榔屿、伽拉巴约有内地数万人。”奏请朝廷“派遣使臣前往各处,联络羁维,以便上下之情通,而内外之气聚”。随后,“出身贫寒,起于州县,周知民隐,而又生长于广东侨乡”的丁日昌指出“查闽粤之人,其赴外洋经商佣工者,于暹罗约有三万余人,吕宋也有二三万人,加拉巴约有二万余人,新加坡约有数十万人,槟榔屿约有**万人。新老旧金山约有二三十万人…”。建议清廷“妙选使臣,分驻各国,或数国兼遣一使,或一国专遣一使”。他还陈说遣使的作用可以“通中国之情款”,则中国出洋之人,必系恋故乡,这样“中国就多得一助”。
虽然有少数地方督抚大员表示反对遣使,但由于洋务派首领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人的极力赞同,加上西方列强的压力和劝诱,总理衙门最终决定遣使出洋,但在人选问题上颇费周折。当时,传统观念仍深深地影响着大多数清朝官吏。他们多不屑从事外交,甚至对出使外国视为畏途。1875年郭嵩焘被任命为中国驻英公使,其友人李鹤年和冯誉骥极力劝他不要到“蛮夷之邦”。洋务派官员则担心中国缺乏可充当使节的人才。对于人选这一问题,丁日昌有独到的见解,他在《海防条议》中说涉外人才,“只要能任时局之艰巨,不必复计资格之有无”。同治七年(1868年),丁日昌独具慧眼,将出身秀才的李风苞推荐给两江总督曾国藩,建议派李风苞随容闳前往外国考察。光绪元年,丁日昌又推荐李凤苞出使外国。李风苞先后到了法国、英国,后来署理驻德大臣,兼充出使奥地利、意大利、荷兰大臣等,成为当时外交界的佼佼者。另外,丁日昌选才的目光还投到华侨之中,“现在新加坡俄国领事,即中国番禺人胡姓(胡璇泽),新加坡十数万华人皆听胡姓号令指挥。”建议清政府联络新加坡侨领胡璇泽充任领事,具体提出借用当地侨领作为驻外领事的方案,以解决一时乏人“堪膺此选”的矛盾。后来陈善谦(小吕宋首任代摄领事),张振勋(槟城副领事、新加坡总领事),张煜南(槟城副领事)等当地华侨社会的侨领均成为一方领事。
丁日昌非常关注华侨在国外的命运。晚清时期,海外华侨达数百万之多,分布区域从南洋到南北美洲、非洲、澳洲,遍及全世界。当时的中国“华民之寓居外洋:往往以势孤气馁,为他国之人所轻侮”,急切地盼望清朝能够派员加以保护。清政府对侨民不仅不关心,且加意防范。丁日昌破除陈规,直抒护侨的思想。他在1867年答复总理衙门关于遣使问题时就建议清政府“设立市舶司赴各国有华人处管理华人”。对海外华侨加以保护和联络,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在海外设立类似西方领事馆的机构来管理华人。丁日昌由遣使引出的设立领事馆的建议并没有马上为朝廷所采纳。直到1877年,丁日昌与在伦敦公使任上的郭嵩焘遥相呼应,才终于力促清廷在新加坡设立了中国第一个驻外领事馆,使中国政府按照十九世纪的国际惯例行事,在本国侨民众多的地方设立领事馆保护侨民利益。至清亡,清廷先后在20多个国家设立了45个领事馆。
光绪元年(1875年),丁日昌任福州船政大臣,提议派遣铁甲舰远巡外洋宣慰侨胞,保护华侨。“中国洋面延袤最宽,目前大小铁甲船极少须十号,将来自能创造极少须三十号,方敷防守海口以及游历五大洲保护中国人。”第一次到南洋巡历的中国海军军舰是福建船政厂的“扬威号”战舰,1876年底到达新加坡,激起华人社会的热烈反应。1876年以来,清朝北洋舰队先后5次访问南洋华埠,祖**舰所到之处引起华侨社会的轰动,“海隅百姓。得瞻宗国旌旗,无不欣欣然,额首欢呼,欢声雷动。”
清朝第一次认真从事对华侨的外交保护始于对古巴、秘鲁华工事件的交涉。古巴、秘鲁华侨不断禀告清朝。陈述受虐惨状。1874年,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派出陈兰彬、容闳等人往古巴、秘鲁调查华工受虐情事,搜集各种证词、禀诉,再与秘鲁、西班牙政府交涉。在选派交涉代表人选的问题上。李鸿章上奏“丁日昌……熟悉洋务,操纵悉合机宜”且“素为洋人敬服”,极力推荐丁日昌为换约代表。丁日昌于光绪元年七月初七(1875年8月7日)与秘国代表爱勒莫尔进行交涉。丁日昌照会秘鲁政府,“妥将以前苛待华工弊端,尽行革除,遵照专条及和约办理。严令将华工身家资产,皆得保护,以昭信守。”秘鲁复照说:“查华民在于本国佣工者,本国志在实力保护,不容稍受委曲情事……以期为华工尽除一切弊端,使其皆得安居。”其后,清政府与古巴签订了《古巴华工条款》,与秘鲁政府签订《中秘会议专条》,《中秘通商条约》,在这些条约中,都有专门保护华工的条款,此后古巴、秘鲁的华侨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在处理古巴事件的过程中,丁日昌对海外侨民的艰苦处境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在任福建巡抚期间,上奏“闽、粤两省人多地少,所有无业穷民年来秘鲁、古巴、小吕宋等处贩卖出洋为之佣工,每年何止数万人。惟洋人视华侨如犬马,一入牢笼永沦苦海。大约百人出洋,在途受饥寒委屈而死者约十分之二,到地后被其凌虐摧残而死者又约十分之五,更有受虐不堪相率群投海中,又有自卧车路甘被火轮碾毙;即生者亦复去家数万里,杳无音信,父母妻子只能于梦寐见之。言者伤心,闻者下泪!”对流寓海外的侨工、侨商,他关注的情怀跃然纸上,与之相适应的是他积极采取对策,一方面严厉打击拐骗活动,建议清政府禁止外人在沿海各地设招工局(俗名“猪仔馆”),要求地方督抚同官绅按照条约,妥拟杜弊章程,严禁诱骗华工出国。另一方面,他也认识到土地和人口矛盾日益尖锐,中国人向海外移民已形成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对已出洋之华民,只能采取措施,予以保护。鉴于海外华人虽倍受压迫,却投诉无门的状况,丁日昌提出了在通商口岸设立“新闻纸馆”,“外出商人出面,而密派妥员总司其事,……中国人而被外国人欺凌者,皆可写入新闻纸,布告各国,咸使闻知,使归曲于彼。”动员社会舆论,披露华侨疾苦。
丁日昌的护侨思想可以说是19世纪下半叶海外华侨社会形成和发展的客观反映,华侨社会自身经济力量的壮大以及向祖国请求保护的呼声,渐渐引起了清政府朝野内外有识之土的重视。他们开始呼吁朝廷,联络保护华侨、利用侨资振兴国家,丁日昌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清政府对海外华侨的政策,开始由放任自流转变为保护和管理。在这一变化过程中,丁日昌作为中国设领护侨的先行者,可以说起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守礼怀恩
丁日昌的这个不情之请让林义哲明白过来,丁日昌之所以如此心系海外华侨,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对此有着切肤之痛!
象这种拐走中国女童的事,丁日昌所讲述的,其实在中国是广泛存在的!
远的不说,象那一次发生在日本横滨港的“玛耶西”号事件,虽然在日本政府的帮助下,中国方面解救了全部被拐华工,但仍然有一名小女孩被船长偷偷带走,最后下落不明(小女孩因可在上自由走动,且脸色红润,未见受虐待,日本官员没有带她下船,结果船长逃离日本时偷偷将她带走了)。
如今在自己的努力下,中国海军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那么海外护侨行动,也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自己在“拓海折”里已经说明了保护海外侨民的重要性,接下来,是该促使朝廷开展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了!
林义哲和丁日昌又谈了一会儿,正欲告辞,丁日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命人取来了一份电报。
“此是广东张抚台给我发来的电报,并要我转咨鲲宇,速速回复。”丁日昌道,“此是昨儿个的事,我正要派人送于鲲宇,不想鲲宇前来了。”
听到是广东巡抚张兆栋发来的电报,林义哲不由得一愣。
他和张兆栋以前并无交集,广东那里也并没有电报,若要发电报,需要通过香港中转,而张兆栋竟然想到用电报这种方式给丁日昌发来电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林义哲接过电报看了一眼,眉头立时紧皱了起来。
张兆栋在电报里委婉的告诉丁日昌说,山东巡抚丁宝桢向广东方面下了单子,为山东的荣登水师订购14艘赶缯船(赶缯船,是中国传统大型福船的一种。因船底为防藤壶等海虫腐蚀而经常涂上白灰或白漆,所以又称“白底船”。现在已经不能作为战船使用,在民间多用作渔船)。
对于山东方面订购赶缯船的举动,张兆栋对此表示不解,便发电报向现任船政大臣丁日昌询问,丁宝桢订购的这些赶缯船,是不是要在船政装上小火轮用的轮机,因为朝廷在“定国是诏”当中已经明令各地不许再造传统的木帆船装备水师,而是一概要使用蒸汽机船,原有已经装备的木帆船要逐年渐渐裁撤。以数艘木船顶一艘蒸汽机船,省下的经费用于蒸汽机船的维护和保养。而山东方面竟然在这时还要增购赶缯船,张兆栋表示“殊不可解”,于是给丁日昌发了电报询问,并要丁日昌“转咨筹海大臣”也就是林义哲,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因为林义哲现在是“筹办海军事务大臣”,凡于海军海防有关的事,他都能管得到,是以张兆栋才发了一封这样的电报。
至于张兆栋为何没有直接给林义哲发电报。林义哲现在已经不是官场新丁,对于这当中的曲折,已然不用别人指点,便知道得十分清楚。
张兆栋和丁宝桢都是巡抚。算是同僚,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也并无仇恨,而丁宝桢数次参劾林义哲。林义哲的爱妾额绫又等于间接被丁宝桢害死,二人的仇怨天下皆知,如果他行文林义哲咨询此事。有打丁宝桢小报告的嫌疑,但丁宝桢订购赶缯船的事确是有违朝廷旨意,他如果知情不报,事后朝廷得知此船是在广东所造,他这里也难以交待,是以他才玩了这样的“曲线救国”的一手,发电报给丁日昌,由丁日昌再向林义哲透露消息,这样一来,两头都不得罪。
“他丁宝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抗旨!”林义哲怒道,“明知道水师装备此类帆船无用,一旦遇有战事发生,徒然害掉许多水师官兵性命,还要添造此类废物,他丁宝桢是何居心?”
“是啊,澎湖水师和厦门水师死难将士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么?”丁日昌也愤然道。
“雨生兄,你火速给张抚台发一封电报,告诉他,丁宝桢弄的这个赶缯船的事儿,让他先给压一压,这个船不能给他造,不让他虚费国帑!”林义哲略一思忖,“待我和少荃兄商议一番之后,再做定夺。”
此时的林义哲,心里已然明白丁宝桢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了。
朝廷已然明定国是,准备大办洋务,而丁宝桢在这个时候订购赶缯船,摆明了是想用这种办法阳奉阴违,待到赶缯船入手之后,再向朝廷上奏说明木船便宜省钱仍然可用,然后便可以达到抵制装备蒸汽机船的目的。
林义哲的嘴角微微一扬,这是个机会!简直是白捡的机会!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丁宝桢!这是你自找的!你就别怪我了!
离了丁日昌的宅第,林义哲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了山顶,登高远望。
此时的马尾港内,万樯林立,大大小小的商船往来如梭,岸边巨舰林立,人流往来不息,好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看着这一幕,林义哲心中阴郁尽去,豪气渐生。
琉球,那霸港。
今天的那霸港,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派喜庆热闹的气氛,连港口的外**舰和轮船也都挂满了彩旗,以示庆贺。
因为今天,是那霸港和琉球国都首里分别更名为“怀恩港”和“守礼城”的日子。
在林义哲派出船政水师舰队击灭驻守琉球的日本军警,助琉球复国之后,琉球君臣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和纪念之意,琉球国王尚泰上书大清朝廷,请求将琉球的国都首里改称“守礼”,那霸港改称“怀恩港”,以示琉球永守中华上邦之礼,永铭“天兵复国”之恩。两宫皇太后见书之后大悦,欣然同意,慈安太后御笔亲书“守礼天门”,慈禧太后御笔亲书“怀恩永固”,制成金匾。赐以银印,并赏金币,玉如意,绢绸彩缎等礼物。琉球国王尚感激涕零,特意选择吉日举行盛大的更名仪式,并定该日为“怀恩节”。
今天便是举行仪式的日子,为了公示天下,琉球政府特意邀请各国驻琉球领事前来观礼。而作为船政水师统领和中国驻琉球的最高军事长官,贝锦泉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站在炮台上的贝锦泉,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中激荡不已。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如此荣耀的一天。
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了数道淡淡的烟柱,贝锦泉举起望远镜望去,隐隐的见到了数道劈波斩浪的舰影。
不多时,这些舰影的身形渐渐的清晰起来,贝锦泉看到舰桅上那迎风飘扬的红色龙旗,心情又一次激动起来。
他知道,这是会操远洋的船政水师和北洋水师。特地远道而来,参加琉球国举行的更名大典。
看着这壮观的一幕,贝锦泉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多少年前的一幕……
而那时的他。仅仅是一名轮船上的舵手……
那是1855年盛夏的一天,北洋山东芝罘岛海面上,突然出现一股浓浓的黑烟,黑烟下面。是一艘人们从未见过的大船。船的两边,有两个巨大的像车轮一样的东西,在隆隆地转动着。大船劈波斩浪。速度奇快,上面没有樯帆,却高矗着一根粗粗的圆筒,黑烟正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更让人惊异的,是这大船的船头和船尾,各安放一门锃亮的西洋大炮。人们又疑惑又恐惧,急忙报告官府。官府毕竟见多识广,马上弄清这是一艘西洋轮船,而且是兵船。这艘西洋兵船到北洋干什么来了?当时距第一次鸦片战争才十几年,虽已五口通商,但通商口岸全在东南沿海,北洋并无西洋船的影子。现在居然气势昂昂来了一艘,难道又要生出什么战祸不成?
山东巡抚崇恩命令火速查明。不久报告上来,原来这船确是西洋船,但非西洋人所有,而是大清浙江宁波府的一艘船,是宁波商人集资自西洋购买的,为宁波商船队的武装护航船,它的名字叫“宝顺”轮。崇恩大为光火,为虚惊一场,也为胆大妄为的宁波人。他立马上奏朝廷,咸丰帝大怒,下圣谕诘问浙江巡抚,厉令查明是谁发给“宝顺”轮执照,允许它开到海上,要治经办人的罪,不得欺隐。圣旨到了宁波府,宁波知府段光清马上召集与此事相干的绅士们,商议如何回复旨意。一位叫董沛的绅士从容说道:“这不难回复。商人拿自己的钱购买轮船以保护商船,这是官府不能禁止的。船是建造于西洋的,是西洋船,但它卖给了商人,就是一条商船。官府发给商船护运执照,是按律例的,不管这船是谁造的,来自何处。”段光清一听十分有理,就照此话回奏浙江巡抚何桂清。何桂清也觉得有理,便照此上奏朝廷,咸丰帝阅此奏章,龙颜没有再一次大怒,只是硃批三字:“知道了。”于是此事就搁下不问,不了了之了。
咸丰皇帝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举动呢?
众所周知,咸丰是一个不太走运的皇帝。自他1851年刚登上龙椅,便听到了一个让他焦头烂额的名字:洪秀全。
自从四年前太平军起事后,举国为之动荡,南方更是被太平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南京早已在两年前被攻陷,成了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上海也曾为小刀会所据。南方的战乱,又加之黄河的决堤,使得关乎国家生存命脉的内河漕运完全阻断,朝廷就要断粮了。而正是宁波商人的船队,从海路为京师运输了大量的粮食。何为漕运?漕运是指历代将所征粮食由水路解往京师或其他指定地点的运输。漕粮是供应官吏和军队的口粮。漕运始于秦始皇,自古有之。有清一代显得更为突出。浙江素称鱼米之乡,所担负的漕运任务自然繁重。在19世纪50年代,浙江“正耗漕米为100多万石”,而在当时,全国漕粮是400多万石,浙江一省就要占全国漕粮的四分之一。浙江的漕米以前是通过大运河运送的,而从1851年太平天国起事后,内河漕运已经阻断,于是。户部仿效元朝,改内河漕运为海运。
自古便有海运传统的宁波商船,便成了漕运的主力。航运业是宁波人主要的也是最擅长的经营行业之一。宁波人有着从事沙船、帆船运输的有利条件。宁波地处浙东沿海,优良的港口条件和内河外海的便利交通,使宁波造船业一贯发达。“造小船一只,只需数金,鄞、镇沿海之民,稍有本力者,一家自数只、数十只不等。自清代以来,宁波便形成了海上运输的两大船帮:“南号”和“北号”。当时由镇海出口。由定海而南下,则为南洋,由定海而北上,则为北洋。南号商船只走南洋,北号商船只走北洋。南号船帮最初主要由福建、广东在宁波的商人组成,采购福建木材,从事贸易。北号最初则由江苏、山东在宁波的商人组成,采购山东特产枣、豆、油等。道光年间,宁波港出现了繁荣势头。商业船帮总数不下六、七十家,约有大小海船400艘。五口通商后,外国航运势力大举入侵中国,轮船排挤帆船。到了1850年,南北号商行只剩下20多户,木帆船100余艘。正当宁波的船主们愁苦不已的时候,商机到了。浙江漕运改为海运了。商人们抓住机会。迅速修造船只,木帆船大量增加,呈现兴旺景象。1853年。浙东首次海运漕米入津。宁波300多艘沙船、卫船中的180艘被雇佣运送漕粮,其中北号一个商行能单独派出6艘船以上的就有11家。当年便由鄞县、镇海、慈溪三邑九户北号船商捐资10万,在宁波江东木行路建成了“辉煌煊赫,为一邑建筑之冠”的甬东天后宫和庆安会馆。这是北号商船帮事业发达的象征。“北号商家自置海船,大商一家十余号,中商一家七八号,小商一家二三号。”应付官差的办法是:“由商自派,以三股之二当差,以一股自留运货。”咸丰年间,宁波南北号商船达到了鼎盛,拥有海船不下六七百艘,加之其他商号的船只,当时宁波以北沿海航运的土著船只在三千艘以上。如此兴旺的财运,让宁波船商们欣喜不已。可是,随之一个令人恐惧的拦路虎狰狞地出现了,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了他们的金钱,甚至生命。这个让宁波船商寝食不安的恶梦,就是海盗。
早在宋代,东南海洋便为“海寇之渊薮”,海上“盗贼啸聚”,“盖常有之”。宁波也多为海盗荼毒。明代宁波沿海更有倭寇肆虐。清代到了咸丰初,太平军起义,朝廷官员忙于内地的防剿,无瑕顾及沿海,海盗复又蜂起。海盗“自咸丰初年,即游弈巨洋,行劫商旅,官兵莫能制。”当时洋面海盗猖獗,上面命令水师护送商船出洋,驻在镇海口的清军水师畏惧不出。当地官员早已看透了**无能的清军水师,他们根本不是骁勇善战的海盗的对手,于是就雇佣招安的广东籍海盗来剿捕海盗,后又雇佣葡萄牙人剿灭海盗。随后美国、荷兰、英国等国水手也相继受雇。1854年,被夺走生计的广东艇的海盗脾气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和洋人大动干戈,击沉英船三艘,打死三名英人,俘获六艘外国船。当时的海盗在宁波外海洋面横行无忌,一直漫延到宁波北号漕船的整条北洋航线上。他们劫船后,便索取巨额赎金,最后到了派同党大摇大摆进宁波城,公然高坐大堂,和被劫商船船主或家人就赎金讨价还价。北号的漕船损失巨大,诱人的商机眼看就要被这些海盗给断送了。而海盗们的猖獗,也激起了宁波商人的义愤。利益和自尊心的强大驱动,使他们做出了一个在当时可以说是无比大胆的举动。
当时整个中国,还没有一艘用蒸汽机做动力的洋船。而洋船留给国人的印象,是一种被轰开了国门的耻辱,从皇帝到百姓,对这洋船多是又畏又恨。可偏偏就有了这么一群宁波人,看到了这坚船利炮的洋船可以拿来为我所用,居然想要自己拥有一艘。也许,当时他们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并没有想得太多,他们没有想到,在1854年冬季的庆安会馆中,他们将要结束一个帆船的时代,而开创一个轮船时代。
宁波北号的船商们向广东的英商购买了一艘大轮船一艘,定价七万银元,取名“宝顺”。
“宝顺”轮买来的时候是一只商船。但是它不是一只一般的商船。被改装成一只载兵驾炮的武装护航船,船上在前后各装上一门西洋大炮。这只武装护航船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过海盗船,是一只不是兵船的兵船。(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贼心不死
宁波人在广东买下宝顺轮后,又招募了广东和福建籍的水手七十余名。这些人被称为“得力水手”,甚至被称为“死士”。得力,一方面说他们深熟水性,更是说他们对剿捕海盗的作用;而“死士”,则是说他们作战是不要命地勇敢。这些水手,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水手了,而成了水兵了。而在后来的战斗中,他们还上岸追击消灭海盗,简直就是一支早期的海军陆战队。他们配备的武器,是火枪。
贝锦泉还记得,当时自己在“宝顺”轮上司炮舵。宁波府将“宝顺”轮列档入册,还发给了“宝顺”轮出海的执照,海盗们不知道宁波商人已经有了利器,照旧在海上猖狂。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855年,广东海盗船三十余只在福建、浙江海面上肆意抢掠,又窜到北洋,和其他海盗会合。运送漕粮的船只都被堵住了。农历六月,“宝顺”轮出洋,七月七日在复州洋轰击海盗船,击沉五艘,击毁十艘。十四日在山东黄县洋、蓬莱洋击沉四艘,俘获一艘,焚毁六艘。残余的海盗上岸逃窜,船勇奋力追击,杀死海盗四十余人,俘虏三十余人。十八日在山东石岛洋击沉一艘,救出被劫江浙船只三百余艘。短短十一天功夫,“宝顺”轮就将北洋的海盗全部肃清,开回上海。二十九日“宝顺”轮巡航宁波石浦洋,海盗船二十三艘在港内停泊,“宝顺”轮率领水勇船进港攻击,从清晨五点到下午三点,二十三艘海盗船无一幸存。残余海盗逃上岸去,船勇追击杀死三百余人。九月十三日在岑港洋击沉海盗船四艘,十四日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八艘,十八日又在石浦洋击沉海盗船二艘。十月十八日,又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四艘。南洋也全部肃清。在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宝顺”轮击沉和俘获海盗船六十八艘,生擒及杀死溺死海盗二千余人,“宝顺”轮之名,一时声震四海。
看到了火轮船的巨大威力,第二年上海商人也购买了一艘,取名“天平”轮,和宁波约好,一艘巡北洋,一艘巡浙海,这样一来。海盗的踪迹更是稀少了。不久,北洋布满了洋船,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了。咸丰八年,也就是1858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侵入天津。咸丰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赴天津议和,分别和俄、美、英、法签定了《天津条约》,北洋也允许通商,洋船大量驶入。海盗便进一步减少了。
当“宝顺”轮出现时,时任浙江巡抚的何桂清私下曾说:“艇船非火轮不能胜”,但当时朝野上下尚未意识到拥有西方科技的迫切性,而英法联军的坚船利炮让许多人清醒到了一点:我们也要有这样的轮船。1861年3月。曾国藩又再次强调购买外洋船炮乃是“今日救时之第一要务”。指出“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独有,在中华则罕于所见”。进而主张应“广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之。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发逆,可以存远略。”1862年,曾国藩购买轮船一艘,名“威林密”号;次年李鸿章也购置两艘“唐生”号和“飞而复来”号。1867年,清政府终于颁布了《华商买用洋商火轮夹板等项船只章程》,允许华商在章程范围内可以置办洋式船只,这已经比宝顺轮晚了十三年了!
想起往事,贝锦泉激动不已。
福建船政局成立后,贝锦泉和当年的督船张斯桂一同被招入。因为他们在“宝顺”轮上的功绩,沈葆桢将他们招在身旁。张斯桂后来因通晓洋务,由沈葆桢推荐他进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曾任出使日本国副使。而贝锦泉则担任福建船政局之初向洋商购买的轮船“华福宝”号的管带。
现在,虽然贝锦泉因台湾逐灭倭寇之功已然名扬海内,并且成了船政水师的统领(船政水师因级别关系,现在尚未设提督),不需要他再亲自指挥舰船,但他的心里,仍然深深的怀念那段波澜壮阔的日子!
中国舰队很快驶入港内,停泊在港中的外**舰立刻鸣响了礼炮致敬,中国舰队则还放礼炮回礼,一时间港内旌旗猎猎,炮声隆隆,好不热闹。
看到此时船政水师的旗舰“福靖”号的飞桥上站着的竟然是老战友邓世昌,贝锦泉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在北洋水师的旗舰“龙骧”号的飞桥上,除了管带刘步蟾,贝锦泉看到了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身影。
这个人身上没有穿着宝蓝色的中国海军军服,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头戴官帽,年纪和自己仿佛,人看起来相当忠厚和气,但他站在飞桥之上,却显出一种威严的气场来。
“大人,尚泰王殿下派官来请,大典就要开始了。”
贝锦泉正在琢磨来人是谁,一位亲随前来禀报道。
贝锦泉点了点头,带着属官们一起下了炮台。
不多时,更名大典正式开始,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首里城的琉球王宫内,悬起了慈安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守礼天门”和慈禧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怀恩永固”,琉球国王尚泰率文武群臣焚香祭拜,然后从册封天使手中接过“琉球国王”镀金银印,摆祀于宗庙前,再请天使移步至港口,率全体大臣和百姓听天使宣旨。
当天使展开圣旨时,琉球国王尚泰率群臣山呼万岁,叩拜于地。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安静了下来,只见人们纷纷跪倒,拜伏于地。好似一片行礼的波浪,向周围扩散开来。
看到这无比壮观的一幕,在场的外国人无不肃然起敬,他们不会象琉球君臣百姓和在琉球的中国人那样行跪拜礼,但也全都鞠躬九十度,以示敬意。
此时。在一处小山的山窝处,几个身穿日本人服色的男人,却站在一块大石之后,不住的张望着,并没有跪下。
这些人的眼睛,只在参加观礼的中国舰长们身上转悠。
“那个站在刘步蟾旁边的人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他的名字叫丁汝昌,安徽庐江人,现在是清国北洋舰队的新任统领。”
“他似乎不是海军出身,怎么会得到这样重要的官职?”
“听说他是李鸿章的同乡,而且以前曾经在内河水军任职过。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被李鸿章推荐担任北洋舰队的统领。”
“真是奇怪,清国海军并不是没有培养出来的人才,为什么要一个只在内河水军干过的家伙来担任一支海军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清国海军的军官大部分都是福建人,李鸿章可能是不想让外省的人染指他的舰队吧,所以才这样的做了安排。”
“清国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是有了新式的军舰,管理这些军舰所使用的,还是老一套的办法。这样的舰队。只是一把钝刀。”
化装成日本商人的东乡平八郎冷冷地看了丁汝昌一眼,带着几个人走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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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人在广东买下宝顺轮后,又招募了广东和福建籍的水手七十余名。这些人被称为“得力水手”,甚至被称为“死士”。得力。一方面说他们深熟水性,更是说他们对剿捕海盗的作用;而“死士”,则是说他们作战是不要命地勇敢。这些水手,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水手了。而成了水兵了。而在后来的战斗中,他们还上岸追击消灭海盗,简直就是一支早期的海军陆战队。他们配备的武器。是火枪。
贝锦泉还记得,当时自己在“宝顺”轮上司炮舵。宁波府将“宝顺”轮列档入册,还发给了“宝顺”轮出海的执照,海盗们不知道宁波商人已经有了利器,照旧在海上猖狂。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855年,广东海盗船三十余只在福建、浙江海面上肆意抢掠,又窜到北洋,和其他海盗会合。运送漕粮的船只都被堵住了。农历六月,“宝顺”轮出洋,七月七日在复州洋轰击海盗船,击沉五艘,击毁十艘。十四日在山东黄县洋、蓬莱洋击沉四艘,俘获一艘,焚毁六艘。残余的海盗上岸逃窜,船勇奋力追击,杀死海盗四十余人,俘虏三十余人。十八日在山东石岛洋击沉一艘,救出被劫江浙船只三百余艘。短短十一天功夫,“宝顺”轮就将北洋的海盗全部肃清,开回上海。二十九日“宝顺”轮巡航宁波石浦洋,海盗船二十三艘在港内停泊,“宝顺”轮率领水勇船进港攻击,从清晨五点到下午三点,二十三艘海盗船无一幸存。残余海盗逃上岸去,船勇追击杀死三百余人。九月十三日在岑港洋击沉海盗船四艘,十四日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八艘,十八日又在石浦洋击沉海盗船二艘。十月十八日,又在烈港洋击沉海盗船四艘。南洋也全部肃清。在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宝顺”轮击沉和俘获海盗船六十八艘,生擒及杀死溺死海盗二千余人,“宝顺”轮之名,一时声震四海。
看到了火轮船的巨大威力,第二年上海商人也购买了一艘,取名“天平”轮,和宁波约好,一艘巡北洋,一艘巡浙海,这样一来,海盗的踪迹更是稀少了。不久,北洋布满了洋船,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了。咸丰八年,也就是1858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侵入天津。咸丰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赴天津议和,分别和俄、美、英、法签定了《天津条约》,北洋也允许通商,洋船大量驶入,海盗便进一步减少了。
当“宝顺”轮出现时,时任浙江巡抚的何桂清私下曾说:“艇船非火轮不能胜”,但当时朝野上下尚未意识到拥有西方科技的迫切性,而英法联军的坚船利炮让许多人清醒到了一点:我们也要有这样的轮船。1861年3月,曾国藩又再次强调购买外洋船炮乃是“今日救时之第一要务”。指出“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独有,在中华则罕于所见”,进而主张应“广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之,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发逆,可以存远略。”1862年。曾国藩购买轮船一艘,名“威林密”号;次年李鸿章也购置两艘“唐生”号和“飞而复来”号。1867年,清政府终于颁布了《华商买用洋商火轮夹板等项船只章程》,允许华商在章程范围内可以置办洋式船只,这已经比宝顺轮晚了十三年了!
想起往事,贝锦泉激动不已。
福建船政局成立后,贝锦泉和当年的督船张斯桂一同被招入。因为他们在“宝顺”轮上的功绩,沈葆桢将他们招在身旁。张斯桂后来因通晓洋务,由沈葆桢推荐他进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曾任出使日本国副使。而贝锦泉则担任福建船政局之初向洋商购买的轮船“华福宝”号的管带。
现在,虽然贝锦泉因台湾逐灭倭寇之功已然名扬海内,并且成了船政水师的统领(船政水师因级别关系,现在尚未设提督)。不需要他再亲自指挥舰船,但他的心里,仍然深深的怀念那段波澜壮阔的日子!
中国舰队很快驶入港内,停泊在港中的外**舰立刻鸣响了礼炮致敬。中国舰队则还放礼炮回礼,一时间港内旌旗猎猎,炮声隆隆。好不热闹。
看到此时船政水师的旗舰“福靖”号的飞桥上站着的竟然是老战友邓世昌,贝锦泉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在北洋水师的旗舰“龙骧”号的飞桥上,除了管带刘步蟾,贝锦泉看到了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身影。
这个人身上没有穿着宝蓝色的中国海军军服,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头戴官帽,年纪和自己仿佛,人看起来相当忠厚和气,但他站在飞桥之上,却显出一种威严的气场来。
“大人,尚泰王殿下派官来请,大典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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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锦泉点了点头,带着属官们一起下了炮台。
不多时,更名大典正式开始,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首里城的琉球王宫内,悬起了慈安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守礼天门”和慈禧太后御笔亲书的金匾“怀恩永固”,琉球国王尚泰率文武群臣焚香祭拜,然后从册封天使手中接过“琉球国王”镀金银印,摆祀于宗庙前,再请天使移步至港口,率全体大臣和百姓听天使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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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无比壮观的一幕,在场的外国人无不肃然起敬,他们不会象琉球君臣百姓和在琉球的中国人那样行跪拜礼,但也全都鞠躬九十度,以示敬意。
此时,在一处小山的山窝处,几个身穿日本人服色的男人,却站在一块大石之后,不住的张望着,并没有跪下。
这些人的眼睛,只在参加观礼的中国舰长们身上转悠。
“那个站在刘步蟾旁边的人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他的名字叫丁汝昌,安徽庐江人,现在是清国北洋舰队的新任统领。”
“他似乎不是海军出身,怎么会得到这样重要的官职?”
“听说他是李鸿章的同乡,而且以前曾经在内河水军任职过,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被李鸿章推荐担任北洋舰队的统领。”
“真是奇怪,清国海军并不是没有培养出来的人才,为什么要一个只在内河水军干过的家伙来担任一支海军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清国海军的军官大部分都是福建人,李鸿章可能是不想让外省的人染指他的舰队吧,所以才这样的做了安排。”
“清国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是有了新式的军舰,管理这些军舰所使用的,还是老一套的办法。这样的舰队,只是一把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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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利息
“那就有劳你老陈了!”胡雪岩道,“上两笔款子的月息都是八厘(这两笔指胡雪岩1867年4月和1868年1月年通过陈国华向汇丰办理的两笔贷款,数额分别为120万两和100万两),这一次事情急,哪怕稍高些,也不打紧!总之是要尽快办下来为好!”
“只要保人那里不出岔子,别的问题不大。”陈国华还是有些担心担保的事。
“有你办,一定可以成功。老陈,我还有点意思,说给你听,第一,这件事要做得秘密,千万漏不得一点风声,不然,京里要是有人奏上一本,坏事有余。到时候左大人要是改了口,麻烦便大了去了。”
胡雪岩此言一出,陈国华大为诧异,“那么,”他忧虑地说,“到谈成功了,如果左大人说‘不行’,那不是笑话!”
“你放心!决不会闹笑话,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会照我的话做。”胡雪岩自信地说道。
“那好!再说第二件。”
“第二件,我想托名洋商,其实,有人愿意放款,也不妨搭些份头,多赚几个利息。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洞庭山帮的席爷的,介绍我到汇丰去,咱们是老相识,所以才先来找你,你这里要是办不了,我便得用这信了。”
“胡先生放心,只要保人没事,就没问题。”陈国华道。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要你安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做的。”胡雪岩道,“只要借款到手,我必有重酬。”
“我这便去张罗。”
为了保持机密,陈国华将米尔林约了出来在一所外国饭店中与胡雪岩见面,双方一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米尔林听完陈国华的解说。没有答话,他面向胡雪岩,先发出一连串的询问。
“我记得,贵国的很多朝廷官员对向外国银行借款的建议一直是持坚决的反对态度的,而不管借款的条件是否优厚,您这么做,难道不害怕遭到贵国官员的激烈反对吗?”
“平定回乱和收复新疆,在中国视为头等大事。”胡雪岩通过陈国华的翻译,很从容的回答道:“能够由带兵大臣自己筹措到足够的军费,而不需要朝廷劳心费神。朝廷当然会全力支持。”
“据我所知,中国的带兵大臣,各有势力范围。左宗棠伯爵阁下(左宗棠现为一等恪靖伯)的势力范围,似乎只有陕西甘肃两省,而那里是中国最贫瘠的地方。”
“不然。”胡雪岩不肯承认地盘之说,“朝廷的威信,及于所有行省,只要朝廷同意这笔借款,以及由各省分摊归还的办法。令出必行,请您不必顾虑。”
“那么,这笔借款,为什么不请你们的政府出面来借?”
“左伯爵出面。即是代表大清朝廷。”胡雪岩信口开河道,“一切交涉,要讲对等的地位,如果由大清朝廷出面。应该向你们的‘户部’商谈,不应该是我们在这里计议。”
米尔林深深点头,但紧接着又问:“左宗棠伯爵阁下代表中国政府。而你代表左宗棠伯爵阁下,那就等于你代表中国政府。是这样吗?”
米尔林说完,目光紧盯着胡雪岩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米尔林的这句话让胡雪岩气息一窒。之前的头两笔借款,左宗棠是给了他明确的授权的,但这第三笔,现在左宗棠虽然发了话,但没有要他借得这么多,完全是他的自作主张,根本谈不到朝廷授权。如果以讹传讹。胡雪岩便是窃冒名义,招摇辱国,罪名不轻。但如不敢承认,便就失去凭借,根本谈不下去了。
胡雪岩脑筋急转,强自镇定地答道:“谈得成功,我便是代表朝廷,谈不成功,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胡先生的词令很精采,也很玄妙,可是也很实在。好的,我就当你是中国政府的代表看待。这笔借款,我可以同意,不过,我必须声明,在我们的谈判未曾有结论以前,你们不可以跟任何另一家银行去谈。”
“这个自然,对于阁下的信誉,我是坚信不疑的。”胡雪岩听到米尔林同意,心中暗喜,急忙道,“不过我们应该规定一个谈判的限期,同时我也有一个要求,即在谈判没有结果以前,阁下须当保守秘密。”
“那是彼此都应该接受的约束。至于限期,很难规定,因为细节的商谈,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磋商。”
“好!我们现在就谈细节。”
这等于已确定米尔林是作了借款的承诺,连陈国华都笑逐颜开。
一番口舌之后,双方基本达成了协议。订成草约、写下了笔录,决无翻悔。商定的办法与条件如下:
第一、借款总数为关平银300万两,共分两笔,首笔为120万两,由汇丰银行组成财团承贷。
第二、月息十厘,付款先扣。
第三、由胡雪岩、陈国华介绍华商向汇丰银行存款,月息明盘四厘、暗盘六厘。
第四、各海关每月有常数收入,各税务司多为洋人,因此,借款笔据,应由各海关出印票,并由各省督抚加印,到期向各海关兑取。
第五、自本年七月起,每月拔本20万两,半年清偿。
这五条办法中,第三条是洋商与胡雪岩、陈国华合得的好处,明盘四厘、暗盘六厘,即是中间人得二厘的佣金,这也就是说,洋商向中国人借了钱,转借与中国官场,四厘入、八厘出,所得四厘好处,各半均分。
至于印票必出自海关,是米尔林坚决的主张。因为他虽相信胡雪岩与左宗棠,却不相信有关各省的督抚,之前的两笔借款,便有类似事件发生,后胡雪岩报于左宗棠,一一得以解决,但那一次中国官员的办事效率和信誉给米尔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米尔林害怕到时候印票如同废纸,又需费事交涉,而海关由洋人担任税务司,一经承诺,便不会不守信用了。
这在胡雪岩是个难题,但胡雪岩也想出了办法,就是由左宗棠奏明朝廷,每月由各省藩司负责将应解西征协饷解交本省海关归垫。协饷各省都有海关,象每月闽粤两海关各代借24万,浙海关代借42万两,加上江海关本身应解的18万两,共计108万两,所缺只有12万两。胡雪岩的打算,是建议左宗棠要求湖北每月协饷2万两,由江汉关出12万两的印票,合成120万的整数。
大事谈定,胡雪岩不由得在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为了庆贺生意的达成,陈国华特地取来洋酒,让米尔林和胡雪岩碰杯,胡雪岩虽然喝不惯洋酒,但为了不惹米尔林不高兴,还是喝了。
正在庆祝之际,一名米尔林手下的汇丰洋员走了进来,递给了米尔林一个烟盒,便自退出。米尔林打开烟盒看了一眼,眉头不由得扬了一扬。
米尔林抬起头看着胡雪岩,胡雪岩面带微笑的迎着他的目光,但心里却禁不住发起虚来。
难道,是他欲借款为己用的消息走漏了风声,让这洋人知道了不成?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胡先生。”米尔林看着胡雪岩,缓缓说道,“贵国的海军部大臣林义哲男爵阁下已经向贵国朝廷提出了向英国、法国和意大利三国的银行借款800万英镑的建议。”
听到陈国华的翻译米尔林话中的林义哲的名字,胡雪岩好似吃了苍蝇般的难受,刚才喝下去的洋酒也在胃里翻腾起来,让他一时间好不难受。
而听到那800万镑的天文数字,他的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他想象不出来,林义哲竟然敢给朝廷开这么大的一个数目!
“您的消息准确吗?”胡雪岩强自镇定的问道。
“当然准确,您难道忘了,北京和上海已经通电报了吗?”米尔林对胡雪岩的话很不以为然,“北京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我认为,朝廷恐怕是不会同意的。”胡雪岩想了想,说道,“这个数字太大了,仅利息户部就难以负担,反对的人一定会很多,这笔借款朝廷不可能同意。”
“恰恰相反,胡先生,我得到的消息是,贵国政府已经同意了。”米尔林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摇了摇头,“因为这笔借款是没有利息的。”
“没有利息?怎么可能?”胡雪岩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无息贷款,将由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罗特希尔德银行组成银行团,共同承办。”米尔林说道,“我现在只知道这些,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打听才能够知道。”
“这……”胡雪岩一时间被林义哲的大手笔震惊到了,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当中肯定有黑幕就是了。”胡雪岩冷笑了一声。
“您说什么?黑幕?”米尔林一愣。
“您可能不知道,米尔林先生,这个叫林义哲的人,他的真面目,并不象新闻纸上写的那样。”胡雪岩心中忌恨交加,忍不住诋毁起林义哲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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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体芳毒计
“噢?”米尔林的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您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帝国海军将领,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正是如此。”胡雪岩点头道,“此人惯会欺上瞒下,沽名钓誉。象这一回的台湾逐倭之役,乃是昔年我所举荐之统领贝锦泉之功,却被他贪为己有。”
想到贝锦泉现在已然完全的站到了林义哲一边,胡雪岩在心中暗暗切齿。
“原来是这样。”米尔林似乎看出了胡雪岩和林义哲有很深的仇怨,他很聪明的将话题转移到刚才谈成的交易上来,“我想知道的是,这笔借款是否包括左宗棠伯爵阁下的西征军费?会不会对我们刚才达成的协议产生影响?”
“不会的。”胡雪岩立刻说道,“他现在是筹海大臣,这笔款子也许会是海防用款,和西征军没有关系。”
“那好,请原谅我的失礼,问了这么多额外的问题。”米尔林注意到胡雪岩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下意识的解释了一下。
胡雪岩倒不是因为米尔林的问题多而生气,让脸色显得难看,而是他心里一直愤恨,林义哲在弄钱这方面,竟然比自己的本事还大!
他想不通,那个什么罗特希尔德银行,怎么就肯借给他800万英镑的无息借款。
正象他刚才对米尔林说的,这当中肯定有黑幕!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又和米尔林谈了一会儿,胡雪岩便告辞而出。
在回去的路上,胡雪岩一直在想林义哲弄的这个无息借款的事,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林义哲是如何动作的。
胡雪岩正想得头痛之际,突然间,刚才米尔林问他的那句“这笔借款是否包括左宗棠伯爵阁下的西征军费”在脑中闪过。
对啊!这笔钱。兴许他和左宗棠,还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哪!
如果朝廷真准了借款,左宗棠完全可以用“西征”的名义,向朝廷申请从林义哲办的借款当中申请一大笔嘛!
而这笔钱如果朝廷批了,左宗棠是必须要交由自己打理的!
这样的一笔巨款,足以保证把自己在林义哲那里不明不白失掉的50万两银子收回来了!
想到这里,胡雪岩顿时兴奋起来,刚才因为嫉妒林义哲而生成的耻辱感觉一扫而光。
“呵呵,林姓竖子!这一回,我怕是还要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胡雪岩冷笑连连。
现在胡雪岩的心思。已经完全的转到了如何说动左宗棠从林义哲那里抠钱的计划上了。
北京,西城区,“太白居”酒楼。
一间雅室之内,黄体芳、张佩纶、张之洞、陈宝琛四人正团坐在一起,一边吃菜饮酒,一边聊着天。
“听说英国人遂了总署之请,撤了威妥玛的公使差事,提了一个叫傅雷斯的参赞当公使,并未从英国另派人前来。”张之洞说道。“不知此人如何,是否仍同威妥玛一般跋扈。”
“总署在给英国人的照会里已然写明,要求派‘和善之人’为公使,若是此人仍如威妥玛一般。再叫他们换人就是了。”陈宝琛说道。
“听说是林义哲将威妥玛之劣迹种种发诸新闻纸,公示于天下,各国皆指威妥玛过份,英政府大为尴尬。是以决心撤换,”张之洞又道,“这一次朝廷逼令英人撤换公使。列国响震,听说那些公使再去总署,都变得客气了许多呢。”
听到张之洞言下之意对林义哲所为甚是推崇,黄体芳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之色。但碍于好友颜面,他并没有出言讥驳。
“这林义哲的确好生厉害,竟能利用彼国新闻纸之影响,左右其国内舆论,逼其政府就范。”张佩纶道,“真真出人意料。”
“是啊!以新闻纸左右舆论,使其政府大臣相互推诿攻讦,最后竟至其首相辞职,内阁垮台,真是绝妙手段!”张之洞想起林义哲所做的一切,禁不住大声赞叹起来。
听到张佩纶和张之洞都在夸赞林义哲,黄体芳心中愈发不满,忍不住问道:“孝达何以知是林义哲所为?”
“各处新闻纸皆作此言,以其行事之一贯风格,想是不会假的。”张之洞没想到黄体芳如此发问,他想了一想,回答道。
张佩纶感叹道,“此人确是异才!只可惜行事手段,未免太过阴狠……”
可能是想起了已经圈禁在宗人府的宝廷,张佩纶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听了张佩纶的感叹,张之洞和陈宝琛也都叹息了起来。
“噢?”米尔林的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您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帝国海军将领,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正是如此。”胡雪岩点头道,“此人惯会欺上瞒下,沽名钓誉。象这一回的台湾逐倭之役,乃是昔年我所举荐之统领贝锦泉之功,却被他贪为己有。”
想到贝锦泉现在已然完全的站到了林义哲一边,胡雪岩在心中暗暗切齿。
“原来是这样。”米尔林似乎看出了胡雪岩和林义哲有很深的仇怨,他很聪明的将话题转移到刚才谈成的交易上来,“我想知道的是,这笔借款是否包括左宗棠伯爵阁下的西征军费?会不会对我们刚才达成的协议产生影响?”
“不会的。”胡雪岩立刻说道,“他现在是筹海大臣,这笔款子也许会是海防用款,和西征军没有关系。”
“那好,请原谅我的失礼,问了这么多额外的问题。”米尔林注意到胡雪岩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下意识的解释了一下。
胡雪岩倒不是因为米尔林的问题多而生气,让脸色显得难看,而是他心里一直愤恨,林义哲在弄钱这方面,竟然比自己的本事还大!
他想不通,那个什么罗特希尔德银行,怎么就肯借给他800万英镑的无息借款。
正象他刚才对米尔林说的,这当中肯定有黑幕!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又和米尔林谈了一会儿,胡雪岩便告辞而出。
在回去的路上,胡雪岩一直在想林义哲弄的这个无息借款的事,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林义哲是如何动作的。
胡雪岩正想得头痛之际,突然间,刚才米尔林问他的那句“这笔借款是否包括左宗棠伯爵阁下的西征军费”在脑中闪过。
对啊!这笔钱,兴许他和左宗棠,还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哪!
如果朝廷真准了借款,左宗棠完全可以用“西征”的名义,向朝廷申请从林义哲办的借款当中申请一大笔嘛!
而这笔钱如果朝廷批了,左宗棠是必须要交由自己打理的!
这样的一笔巨款,足以保证把自己在林义哲那里不明不白失掉的50万两银子收回来了!
想到这里,胡雪岩顿时兴奋起来,刚才因为嫉妒林义哲而生成的耻辱感觉一扫而光。
“呵呵,林姓竖子!这一回,我怕是还要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胡雪岩冷笑连连。
现在胡雪岩的心思,已经完全的转到了如何说动左宗棠从林义哲那里抠钱的计划上了。
北京,西城区,“太白居”酒楼。
一间雅室之内,黄体芳、张佩纶、张之洞、陈宝琛四人正团坐在一起,一边吃菜饮酒,一边聊着天。
“听说英国人遂了总署之请,撤了威妥玛的公使差事,提了一个叫傅雷斯的参赞当公使,并未从英国另派人前来。”张之洞说道,“不知此人如何,是否仍同威妥玛一般跋扈。”
“总署在给英国人的照会里已然写明,要求派‘和善之人’为公使,若是此人仍如威妥玛一般,再叫他们换人就是了。”陈宝琛说道。
“听说是林义哲将威妥玛之劣迹种种发诸新闻纸,公示于天下,各国皆指威妥玛过份,英政府大为尴尬,是以决心撤换,”张之洞又道,“这一次朝廷逼令英人撤换公使,列国响震,听说那些公使再去总署,都变得客气了许多呢。”
听到张之洞言下之意对林义哲所为甚是推崇,黄体芳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之色。但碍于好友颜面,他并没有出言讥驳。
“这林义哲的确好生厉害,竟能利用彼国新闻纸之影响,左右其国内舆论,逼其政府就范。”张佩纶道,“真真出人意料。”
“是啊!以新闻纸左右舆论,使其政府大臣相互推诿攻讦,最后竟至其首相辞职,内阁垮台,真是绝妙手段!”张之洞想起林义哲所做的一切,禁不住大声赞叹起来。
听到张佩纶和张之洞都在夸赞林义哲,黄体芳心中愈发不满,忍不住问道:“孝达何以知是林义哲所为?”
“各处新闻纸皆作此言,以其行事之一贯风格,想是不会假的。”张之洞没想到黄体芳如此发问,他想了一想,回答道。
张佩纶感叹道,“此人确是异才!只可惜行事手段,未免太过阴狠……”
可能是想起了已经圈禁在宗人府的宝廷,张佩纶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听了张佩纶的感叹,张之洞和陈宝琛也都叹息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反目成仇
“幼樵,你觉得这个题目如何?”黄体芳此时还沉浸于新发现带来的狂喜之中,并没有发现张佩纶已然变了脸色。
“题目虽好,只是太过下作阴毒!”张佩纶冷冷的道,“且是莫须有之罪名,不足以服天下!”
“下作?阴毒?不足以服天下?呵呵,幼樵,言重了吧?”黄体芳觉察出了张佩纶的话有些不对味,转头看着张佩纶,“对林义哲这等乱臣贼子,当无所不用其极,存不得半分妇人之仁!”
“可那林义哲,是乱臣贼子么?”张佩纶大声质问道。
“他投身事鬼,妖论惑众,以阴毒手段摧折谏诤之臣,怎地不是乱臣贼子?”黄体芳听到张佩纶声音不善,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看此人以新闻纸扰乱英国,便知其心性手段,和那张元、吴昊是一路货色!他能乱英国,便能乱我大清!不早除之,日后必为大患!”
“漱兰此言差矣!林义哲虽然屡屡同士林为敌,只是热心洋务之故,张元吴昊,乱臣贼子之名,实是太过。”张之洞看到二人说僵了,急忙起身解劝道,“无论如何,他驱逐倭寇,保全台湾的大功,还是不可抹杀的。朝廷对他屡有升赏,亦是酬其大功,你说他是乱臣贼子,将朝廷封赏置于何地?”
张之洞虽是劝说,但亦有隐隐指责黄体芳之意,毕竟乱臣贼子的帽子是不能随便扣的。
“那是一二枢臣受其媚惑,赏罚不明!”黄体芳知道自己刚才一句“乱臣贼子”的帽子扣得不妥,有诋毁朝廷的意思,赶紧转了口,称赞了朝廷几句,“台湾逐倭得胜,那是朝廷策划之功,前敌将士用命之故。他林义哲一介白面书生,不过是贪天功为己有而已!”
见到黄体芳如此说,张之洞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坐了下来。
“漱兰,林义哲诚有不对的地方,但功是功,过是过,不可一概而论。”张佩纶强压住性子,放缓了语气,说道。“若要参劾与他,也需切实有据,切不可妄言攀诬,害人害已。”
“幼樵所言,黄某万万不敢苟同!”黄体芳抗声道,“在黄某眼里,他林义哲没有半分功劳!只不过是一个奸邪小人!”
“漱兰好大的口气!兴船政、办海军、驱除倭寇,在你眼里,竟然算不得功劳!”听到黄体芳如此回答。张佩纶的嗓门又高了起来,“林义哲亲自上阵狙杀倭酋,难道算不得功劳?”
“那不过是他林义哲的沽名钓誉之举!”黄体芳强辩道。
“哪有这样沽名钓誉的?用自己的性命沽名钓誉?”张佩纶重重的冷笑了一声,“你漱兰可照着沽一个我瞧瞧?”
黄体芳怒极。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反驳,一张脸刹那间憋得通红。
“仅以一人之好恶评人功过,你觉得你认定的,便永远是对的么?这天下再无第二人能超过你么?”张佩纶不客气的继续说道。
“幼樵言重!黄某不敢!”黄体芳拱了拱手。昂然道,“此非是黄某一人之论,士林对林义哲早有公论!纵然其稍有微功。也断断难掩其祸国之罪!”
“林义哲何来祸国之罪?倒要请教!”张佩纶怒道。
“黄某适才已然说了,林义哲妖论惑众,扰乱人心,欲要以夷变夏!”黄体芳道,“纵然他佐理船政,兴办海军,稍有微功,也难掩其祸国殃民之罪!”
“林义哲热心洋务,无非是为了要国家富强,谈何以夷变夏?他做的那篇《西国圣道考》,有理有据,连老师都说写的绝妙,怎地便扰乱人心了?”张佩纶道,“莫非漱兰以为,自己的学问在老师之上?”
“黄某的学问自然比不上老师,和幼樵也是差了一大截,”黄体芳冷笑道,“但黄某的大义见识,自信却是在老师和幼樵之上的!”
“大义见识?哼哼!”张佩纶冷哼了两声,“《西国圣道考》刊行天下至今已有数年,士林未见有反驳之妙论,我更没见你黄漱兰对此有何妙笔,纵有些驳词也不过取其辱耳!”
对《西国圣道考》,黄体芳向来是恨得牙根痒痒,但他穷尽一生所学就是寻不出一词以驳,故而此事就成了黄体芳的心结,如今张佩纶哪壶不开提哪壶,却让黄体芳彻底丧失了理智。
“张幼樵!那林义哲仅仅是一篇《西国圣道考》的狗屁不通之文,老师年纪大糊涂了脑子便也罢了,连你竟也分不清是非大义了!”黄体芳道,“对于洋务可否强国,黄某所知不多,亦不愿与闻!黄某只知道,士林为大义之所在,无论天命所归何人,皆得依靠士林!无士林便无江山社稷!如若大义不存,士林不在,纵使国家再强,士子百姓变得如同禽兽一般,又有何用?”
“黄漱兰!你说的是人话么?”张佩纶大怒,拍案而起,戟指黄体芳,厉声质问道,“古语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若亡,士林何能独存?你如此颠倒是非,居心何在?”
“张幼樵!你一意为那林义哲说话,莫不是受了他的什么好处不成?”黄体芳意识到辩不过张佩纶,便祭起了另一件法宝,他打量着张佩纶,“想不到你张幼樵自许廉洁,竟然也会和那奸邪小人同流合污……”
“住口!黄体芳!张某的为人还轮不着你来指摘!”张佩纶厉声喝断了黄体芳,“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
“唉呀!漱兰,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还不赶紧向幼樵赔个不是!”张之洞见张佩纶怒发如狂,生怕二人动起了手,急忙起身劝解道,“幼樵,漱兰今天酒喝得有些多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张孝达!你少在那里充好人!”黄体芳被张佩纶骂得急切发泄不得,竟然冲着张之洞去了,“我知道你一直对那林义哲心存好感。纵是他长得眉清目秀符合你张孝达的断袖之癖。但我告诉你!你趁早还是断了那种念头,早晚有你身败名裂的那天!”
张之洞让黄体芳一番训斥,一时间羞怒不已,正待说话,却被张佩纶抢了先。
“黄体芳!休要满口胡柴!”张佩纶厉声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几个,我张幼樵是何等样人你心里应该清楚!张某是帮理不帮人!林义哲这件事,真真确是你没道理,还要胡搅蛮缠!我等只站在公理这边,君子做事须坦坦荡荡。决不可做那种伤天悖理的龌龊之事!你若还舔为君子,就请好自为之!”
听了张佩纶斥责黄体芳之言,张之洞心中暗感痛快,对张佩纶的词锋犀利一针见血佩服不已。
“好一个站在公理大义这边!张佩纶,这话亏你好意思说出口!”黄体芳冷笑着起身,“林义哲曲意媚上,摧折士林,侮辱士子,你身为士林一员。竟为他百般开脱,还胡说什么站在公理大义这边,真是笑话!”
“你说林义哲摧折士林,难道士林对林义哲的所作所为就光明磊落了么?”张佩纶怒道。“你要把林义哲比做张元吴昊乱国之人,加以莫须有之罪名,欲致其于死地,难道也是光明磊落之举?”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春秋大义,下等末节,便顾不得了!”黄体芳强词夺理的说道。
“你这是说为了春秋大义就可用龌龊下作的手段了?”张佩纶怒瞪着黄体芳。厉声问道。
“用了便怎地?你少用这些损话来将我!”黄体芳恼羞成怒,用手指着张佩纶、张之洞及陈宝琛说道,“你们哪一个没上过参人的折子?哪个没说过损人的话?为了参劾成功,大家都是一样的!少在这里装清高!”
“漱兰,你这是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宝琛终于也忍不住了,起身大声说道,“我等言官,纠弹参劾乃是本分,乃是维护大义所在,并非为一己之令名,你怎可如此说话?”
“呵呵,陈伯潜,想不到你和他们也是一路!”黄体芳打量着面前的三人,冷笑着说道,“亏你们自称饱读诗书,春秋大义,早就丢到脑后了!”
“你不要胡乱攀咬了!黄体芳!”张佩纶怒道,“你参劾林义哲,无非是图一人之声名私利罢了,莫要再侈谈什么春秋大义!”
“我便是为了声名私利又如何?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敢说,你们不是为了自己?”黄体芳指着张佩纶等三人,冷笑连连,“你们哪个敢发个毒誓,说不是为了自己?”
听了黄体芳的指斥,张之洞和陈宝琛一时语塞,而张佩纶则毫不犹豫的说道:“张某便不是为了自己!有道是‘文死谏,武死战’,言官清议,不避斧钺,乃是为了天下苍生!”
身为清流派的一位要角,张佩纶虽也曾抨击、指责过洋务官员,但他的出发点和角度却与保守顽固派完全不同。
张佩纶是同治年进士,1874年授编修侍讲。同光之季正是清王朝多事之秋,列强环伺,衅端屡作,水旱连灾,民生凋蔽,有感于封建统治的岌岌可危,立足于封建卫道的正统立场,张佩纶慷慨言事,抨击时政,指斥当道,由于同光年间,**势力盘根错节,各级官吏贪赃枉法,加之外患频繁,情况尤为严重。张佩纶目睹清政府的**和列强的蚕食,忧心忡忡,感慨良多,曾言:“十年以来外侮纷起,无岁无之,自今以往其有极乎?”“而上下苟安因循,风气颓靡,已复尽道光季年之习,其流极或且过之。”张佩纶可以说是继承了历史上“谏臣”的传统。
和那些“卖直买名”的清流言官不同,张佩纶是真正站在儒家正统立场上,为百姓仗义执言,为国家富强殚精竭虑。远的不说,就在今年,四川东乡县署知县孙定扬议派加捐,每征银一两,加收五百文,引起抗粮风潮。孙定扬诬告乡民叛逆造反,请派军队洗剿。提督李有恒竟当真派兵前往镇压,杀害寨民500人。酿成特大血案。此案发生后,张佩纶等人多次上书,参劾李有恒妄杀无辜,终使该案经反复核查得以平反,孙定扬、李有恒被刑部议定斩监侯,500位冤魂得以安息。
张佩纶的出发点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虽然受见识学问的影响,其恤民主张也多流于空谈,但他承袭了儒家的民本思想,以“经世济用”为本任。和黄体芳宝廷之流有着本质的不同,是以今日会有这样翻脸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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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朝廷的限期复奏,不得推诿搪塞的严令。平日里习惯捣糨糊的督抚纷纷在规定期限内就中枢给出的“命题作文”交出了自己的“答卷”。其中最著名的要数作为恭亲王和丁日昌的政治盟友的直隶总督李鸿章所上了洋洋万言的《筹议海防折》。
折中写道:“历代备边,多在西北。其强弱之势,客主之形,皆适相埒,且犹有中外界限。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万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坚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又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居今日而欲整顿海防。舍变法与用人,别无下手之方。”
与此同时,相关各省督抚将军的回折也陆续送抵北京,总共54件之多。集思广益的结果就是众口难调、五花八门。这些回奏虽看似繁杂,但是具体分析梳理下来依旧可以分为三大流派。其中李鸿章、文彬、杨昌濬、王凯泰、刘坤一、沈葆桢等对丁日昌“三洋水师”的构想表示支持,只是对如何划分三洋有所侧重,李瀚章、李鹤年则认为三洋太麻烦,不如在南北洋分设外海水师;有些督抚(以王文韶、英瀚、裕禄等人为代表)则因为自己的技术知识实在匮乏,又不能敷衍了事,因此选择了油滑的中庸之路:既对海防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表示认同,但在操作层面以阿思本舰队事件教训为理由主张谨慎,看似不偏不倚实则不明就里、不知所以;最后一派以丁宝桢和李宗羲为代表反对丁日昌的三洋水师构想,也反对取消旧式水师编制,丁宝桢坚持认为应固守海岸据点,辅以舢板、艇船封锁,一旦敌船耗尽粮煤,势必自溃。至于左宗棠的反应则毫不出人意料,你丁日昌是李鸿章的幕僚,就算为了反对而反对也得反对到底。当然了,台面上的理由是不能这么说的。左宗棠认为:“海防一水可通,若划三洋,畛域攸分,彼此势均力敌,意见难同,督抚亦成虚设。”
1874年12月6日,军机二号人物、体仁阁大学士文祥上奏,总结了台湾事件中的经验教训,首次明确将日本作为假想敌来对待:“目前所难缓者,惟防日本为尤亟。以时局论之,日本与闽浙一苇可航。倭人习惯食言,此番退兵,即无中变,不能保其必无后患。尤可虑者,彼国近年改变旧制,大失人心,叛藩乱民一旦崩溃,则我沿海各口岌岌堪虞。明季之倭患,可鉴前车,……夫日本东洋一小国耳,新习西洋兵法,仅购铁甲船二只,竟敢藉端发难;而沈葆桢及沿海疆臣等佥以铁甲船尚未购妥,不便与之决裂,是此次之迁就了事,实以制备未齐之敌。若再因循泄沓,而不亟求整顿,一旦变生,更形棘手。”
文祥作为军机处二号人物,原本对洋务并不那么热心,但是此时此刻也能有此认识,殊为不易,事情似乎正向着李鸿章乐意看到的结果在迈进。1875年2月李鸿章奉旨入京,在觐见恭王的时候受到恭王的当面夸赞,说这54件折子,就数他和沈葆桢的折子写得最好。
李鸿章对此有所前瞻,很早就联络了远在广东揭阳老家的丁日昌,让其在《海洋水师章程》的基础上做进一步发挥,形成更加细致可行的建议条陈,好和他自己的主张相呼应。而作为李鸿章的老友兼幕僚的丁日昌不负李鸿章所托,1874年1月20就从广东寄来了对“恭六条”逐条议复的折稿。内容比《海洋水师章程》更上一层次,首次接触到了国家战略的层面。丁日昌指出,中国目前的局势最紧急的方向是东北沿海,东南沿海和西北为次要,西南内陆更次之,“当分别缓急,选练重兵,以息敌觊觎之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张元吴昊
“漱兰要说平日里脑子也不糊涂,他就没仔细想想,他今天用这莫须有的罪名参林义哲,就算参倒了林义哲,会给朝中多大的震动?手段如此阴狠下作,他黄漱兰日后还不成了朝野上下的公敌?谁会想当第二个林义哲?”
听到老师李鸿藻的话,张之洞和陈宝琛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佩纶不惜和黄体芳翻脸,一时间后背凉气直冒。
“要不要……再找人去劝劝漱兰,要他不要上这个折子?”陈宝琛提议道。
陈宝琛一向忠厚,刚才虽然也给黄体芳不分青红皂白的骂的很惨,但他并没有记恨黄体芳,在听了李鸿藻的话之后,便一心想着如何解决问题。
“他不会听的。”张佩纶摇了摇头,“现在的他,便有如疯犬一般,逮到谁便会咬谁。谁阻止他参劾林义哲,谁便是他的仇敌。”
陈宝琛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张佩纶也没有再说话,室内的气氛一时间表极度沉闷而压抑。
许久,还是李鸿藻先打破了沉默。
“林义哲想是还没有到京吧?”李鸿藻问道。
“他应该是走海路前来,这会儿还没有到京的消息,想是还在海上呢。”张之洞答道。
“噢。”李鸿藻点了点头,转向张佩纶说道,“幼樵,待林义哲到了京城,你便去贤良寺请他,到我舍下一会。”
听到李鸿藻要见林义哲,张之洞和陈宝琛都是一愣。
“林义哲会来么?”张之洞忍不住问道。
张佩纶对此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他想了想,答道:“此人极重礼数,老师相请,他一定是会来的。”
“来是会来,只怕到时候,会无好会。话无好话啊!”陈宝琛感叹道。
李鸿藻听到后,又一次默然无语。
天色忽然变得暗了起来,张佩纶抬头望去,看到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漂来,遮住了天空中的太阳,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此时此刻,黄体芳已然回到家中,心中仍是气恨难平。
黄体芳一头拱进了书房之中,即命书僮准备文房四宝,准备写起奏稿来。
不一会儿。书僮们便准备完毕,黄体芳挥手命书僮退下,他关了房门,独坐于桌前,回想着今天酒筵上的不快,想起之前林义哲的种种“以夷变夏”之行,以及因弹劾林义哲先挨板子后遭圈禁的好友宝廷,黄体芳心头怒火熊熊燃起。
他愤然起身,拿起笔来。在铺好的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仿佛要把毕生的怒火都倾注在这份折子上。
“……筹海大臣林义哲素称名门之后,出身士林,不过一船政佐理。略有微功,奏对称旨,而得外任封圻,内擢卿贰。皇上所以豢养之者至优且渥,宜如何报称,上酬高厚之恩。乃闻其议论邪说,谓西洋崇中国礼教,外洋富强为上理,尽扰乱所学孔孟之言,崇重机器,鄙夷士林,颠倒是非,诡言乱政。……据其所言,薄我朝二百年之治法,背圣贤千万世之常经,簧鼓后进,摇动人心,以致近来士大夫靡然从风,视理学经济、公忠体国为迂谈,以熟悉洋务、谄谀迎合为急务,其为惑于世道人心者匪浅也。……”
在先将林义哲痛骂了一通之后,黄体芳停下了笔,看了几眼,似乎还不满意,他放下了笔,起身至书架前,取过一本吴广成写的《西夏书事》翻看了起来,因为在这本书中,对于张元、吴昊的事迹记载甚详。
在看完了《西夏书事》中关于张元、吴昊的记载之后,黄体芳仿佛又得到了灵感,他兴奋地拿起笔,再次写了起来。
“……昔华州生曰张元、曰吴昊者,闻元昊屡窥中国,遂西入奔。以大言得用,元昊以中书令张元为相国,吴昊副之。元好阴谋,多奇计,性喜诛杀,元昊残暴,多其赞成,故倚畀尤重,西夏之入寇方略,多二人导之,中国大受其害。今林义哲为图交涉便宜,竟以新闻纸左右英国舆情,乱其政局,致其首相辞职,政府垮台,……盖林义哲善出诡谋,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凡士林有忤其者,必欲至于死地而后快。……其能乱英国,亦能乱大清,能破日本,亦能破中国。昔者张元、吴昊屡试不第,遂有叛国之志,后果为中国大患。林义哲既有乱国之能,心性又偏狭骄狂,喜夷恶夏,异日若对朝廷心怀不满,难保不学张、吴,去投外国,为大清之巨患。今日若不除之,恐他日追悔无极矣!”
“今皇上冲龄践阼,时势艰难,全仗两宫皇太后宵旰勤劳,内外大臣各发天良,破除情面,挽回积习,成就大义,与维持于其间。臣职司所在,理合纠参。相应请旨,将林义哲交部严处,明正典刑,以为人臣有二心者戒。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写完了奏稿,黄体芳将稿纸拿了起来,细细的观赏了一遍,竟然发现这篇文章一气呵成之后,再要更易一字,也是绝难!
“林义哲,你等死吧!哈哈哈哈!”黄体芳看着奏稿,大声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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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日记》:
“十一日,晴,暖。辰初诣阁批本,见翰林院编修黄体芳参劾林义哲折,内有林义哲‘能乱英国,亦能乱大清,能破日本,亦能破中国’等语,并冠以张元、吴昊名,请早除之。余读毕,惊悚莫名,脊背为之生凉。枢臣见折,亦不敢为一语。……归时坠马,幸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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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天地一家春,大雅斋。
此时的大雅斋内,端坐着慈安太后、慈禧太后、恭亲王奕忻和军机大臣文祥,除却他们四个,便只有大病初愈的刘诚印一个人服侍在侧,此外再无别人。
恭亲王和文祥自进入到这间雅室之内,便一直惴惴不安。而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也都面沉如水。自请安赐座之后,便再无一言。
四个人就这么坐着,足足过了将近一刻钟,慈禧太后才终于开了口。
“六爷,文相,今儿个我们姐妹找你们来,要商量什么事儿,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
慈禧太后说着,向慈安太后望了一眼,慈安太后点了点头。慈禧太后方才继续说道:“黄体芳的折子,你们俩想是已经看过了吧?”
“回皇太后的话,臣等已然看过。”恭亲王低着头答道。
“六爷,你觉着,黄体芳的折子,说的可有道理?”慈禧太后叹了口气,问道。
恭亲王此时虽然没有抬头,但他仍然能够感觉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将他直直的钉在了座位之上。
“回皇太后的话。臣觉得,黄体芳的折子,仍是以夷夏之辨为名,欲阻洋务之兴。”恭亲王小心地回答道。“其针对林义哲之方,多为谩骂之词,并无实在意思,似可不必理会。”
“事情紧急。六爷,文相,咱们几个也别绕弯子了。”慈禧太后对恭亲王的回答显然很是不满。“今儿个在这儿的,也没有别人,你就直接告诉我,林义哲此人,究竟有无反心?”
听到慈禧太后的这句问话,恭亲王登时额头汗下,他强自镇定,坐在那里,没有跪下。
“回皇太后的话,臣不明白,皇太后何以有如此之问。”恭亲王哑着嗓子问道,“说林义哲有反心,臣实在说,是不相信的。”
“噢。”慈禧太后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回答恭亲王,而是转向文祥问道,“文相觉着,林义哲有无反心?”
“回皇太后的话,臣也是不明白,皇太后因何要问林义哲有无反心。”文相恭声答道,“臣也不相信,林义哲会有反心。”
“六爷,文相,那你们说说,你们因何坚信,林义哲不会有反心?”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赵国的李牧可有反心,南宋的岳飞可有反心?”恭亲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听到恭亲王将林义哲比作南宋的岳飞,慈禧太后先是一怔,接着便立刻明白过来。
恭亲王是在用李牧岳飞的比喻提醒自己,不要象赵王和宋高宗那样的自毁长城!
“六爷怎地知道,林义哲是李牧岳飞,而非张元吴昊呢?”慈禧太后笑了笑,又问道,“黄体芳的折子里,可是把林义哲比做张元吴昊啊。”
“回皇太后的话,臣不明白,黄体芳怎地知道林义哲会做那张元吴昊?”文祥回答道,“林义哲驱除倭寇,保得闽台百姓平安,天下称颂,世人多以李牧却匈奴,岳飞破金兵喻之,怎地到了黄体芳那里,便成了张元吴昊?”
“黄体芳折子里说的很明白,林义哲能乱英国,亦能乱大清,能破日本,亦能破中国,有如此乱国之能,他日若背叛大清,定为巨患,不如早除之。”慈禧太后一边观察着文祥的脸色,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
虽然慈禧太后的声音不大,但此时恭亲王和文祥听来,却有如晴天霹雳。
恭亲王和文祥不约而同的离座起身,跪伏在地,齐声说道,“皇太后,万万不可啊!”
“为何不可?”慈禧太后平静的问道。
“臣不明白,林义哲从未有过不臣之事,黄体芳因何要说林义哲是张元吴昊?难道就因为他有乱国之能?此次林义哲能扰乱英国,逼其首相辞职,更换公使,了结滇案,使我大清不必再开口岸,利权得保,可谓功在当世,利在千秋!有此栋梁之材,皇太后当庆幸才是,何以听小人之言,要做那亲痛仇快之事呢?”文祥急切的争辩起来,一时间竟然仰起了脖子,直视着慈禧太后。
“看把文相给急的,呵呵。”慈禧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文相起来吧,坐着回话。六爷也起来吧。”
恭亲王和文祥起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此时二人都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慈禧太后。
“六爷和文相真是关心则乱啊。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慈禧太后微笑着说道,“我没说非得要杀林义哲不可,而是想知道,林义哲会不会如黄体芳折子当中所说的那样,日后成了张元吴昊,对我大清不利。”
“回皇太后的话,”恭亲王答道,“林义哲是林文忠公之后,林家世受国恩,素来忠义。林义哲此次率舰出海,与日舰激战,几为炮火所伤,又亲身率陆队上岸击敌,于枪林弹雨之中手刃倭酋,此非李牧岳飞哉?何来张元吴昊之喻?黄体芳非要以张元吴昊喻之,乃是恶意中伤,欲至其于死地耳!”
听了恭亲王的话,慈禧太后连连点头。
“回皇太后的话。林氏一门,世受国恩,朝廷未曾有负于林义哲,林义哲因何要反呢?须知张元吴昊。也并非一开始便要反,而是宋朝有负于二人,逼得二人走上如此绝路的!”文祥紧接着说道。
“噢?竟然是这样?”慈禧太后一愣,转过头来。和慈安太后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听到文祥的这句话,恭亲王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不已。
文祥的这句话,可以说是抓住了黄体芳折子里最致命的漏洞!
张元吴昊之所以叛宋去夏。确是宋朝有负于二人!
张元屡试不第后,曾和他的一位姓胡的朋友(即吴昊)赶往边关,他们雇了几个人拖着一块大石板在前面走,石板上刻着他人两个人嗟叹怀才不遇的诗句,他们两个人跟在后面,吟诗大哭,希望以此引起边关统帅的重视。那位边关统帅还真接见了他们,引他们入大帐聊了一阵儿,大概是觉得话不投机,又把这两人送了回去。回到家乡后,张元被当地的县令打了一顿板子。这次侮辱让他下决心投靠西夏。临行前,张元路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事实上,张元不是毫无忠君爱国观念的人,若不是因为受了那样的侮辱,他是不会走上这条反叛的道路的!
张元与黄巢一样也是因为科场不第,张元其人又因恃才傲物,被知县打过板子,遂投西夏,鼓动元昊造反,与大宋朝对着干。张元因被封建旧时代正统观念定性为“汉奸”或“民族败类”,宋以后历代诗词选均不收录其诗,诗文残篇断简及事迹仅存于宋人笔记中,如北宋沈括《梦溪笔谈》,南宋洪迈《容斋随笔》,南宋岳珂(岳飞之孙)《桯史》等笔记中 。张元《咏雪》“五丁仗剑决云霓,直上天河下帝畿。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这首《咏雪》诗在历史上不如唐末“造反英雄”黄巢题《菊花》诗那么有名,其原因是黄巢造反为民族内部矛盾,而张元公开造反是帮异族与本国做对,是民族矛盾。“汉奸”的诗词不宜公开宣扬,其实私下里许多文人骚客都极为欣赏张元的才华,惋惜之情跃然纸上。沈括,洪迈及岳柯都是其中之一。
(作者注:张元的《咏雪》在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前较鲜为人知,只因其中两句毛伟人于1957年在《诗刊》发表长征途中的旧作《念奴娇?昆仑》里自注引用而广为人知,毛1935年10月《念奴娇?昆仑》之“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其实是为张元《咏雪》诗的化用。)
“向使宋廷不负张元,未有无端杖责之辱,张元断无反心,而张元之反,实是宋廷埋没人才,逼其走上绝路!”文祥道,“朝廷未有负林义哲之事,林义哲何能有反意?黄体芳一心想要对付林义哲,才屡屡以张元喻之,不过是想要朝廷对林义哲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好成全他折中所谓先知先觉之言,其用心何其毒也!”
听了文祥的这番话,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都是连连点头。
“这个黄体芳,当真是其心可诛!”慈禧太后说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慈安太后忽然问道:“黄体芳因何要如此对付林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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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生死问对
“要是真有主使之人,切不可轻易放过了他。”慈安太后的语气虽然很是和缓,但脸色却是说不出的严厉,“这结党营私,最是可恨!”
听到慈安太后说出“结党”二字来,恭亲王和文祥的心里都是一凛。
他们俩都以为,刚才的一番辩争劝说,林义哲已然能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安然渡过这场危机,但没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姐姐说的是,这结党之风,绝不可开!”慈禧太后看着恭亲王和文祥,声音也转趋严厉。
“文相,我知你一直是忠心耿耿扶保大清,咱们当年也是共患过难的,有些话,便不消我再说了。”慈安太后看着文祥,放缓了语气,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文相因何如此推重力保林义哲?”
尽管慈安太后问话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在恭亲王听来,却有如巨雷贯耳。
慈安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他和文祥与林义哲是否“结党”,但话中隐含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须知之前恭亲王和文祥,都是极力反对修园子的,而恰恰是林义哲通过李鸿章搭上了恭亲王这条线,通过“报效”机制的动作,成功的修起了园子,使慈禧太后和恭亲王的关系大为缓和。
恭亲王的转性,是因为林义哲,而现在他们促成修园的目的,显然已经引起了慈安太后对他们“结党”的怀疑!
经历过“辛酉政变”同肃顺等顾命八大臣一党殊死政争的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最为忌讳的,便是这“结党”!
想到文祥回答稍一不慎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恭亲王的心不由得阵阵紧缩。
“回皇太后的话,臣是为国惜才,为国举才,别无他意。”文祥毫不犹豫地答道,言谈之中丝毫不掩饰对林义哲的爱惜之意。“林义哲实在任事,一心为国,不避谤言加身,如此不世出之英才,岂可多得?皇太后可能听说过,臣想要向此子讨一张门生帖,不瞒皇太后,臣的心中,早就将此子视为最为得意之门生,臣亲生之子亦未如此看重。今日他身受诋毁尚不自知。臣怎能不拼命为之辩争?”
听到文祥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都禁不住耸然动容。
“文相这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呵呵。”慈禧太后看到文祥如此激动,似乎拼了老命也要力保林义哲,感觉到大雅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有心缓和一下,笑着对慈安太后说道。
“文相,我知你看重林义哲,可我也想提醒你一句。你须得保证林义哲确无反心,若是他异日真要反了,便非你我所能制住了,真要有那样的时候儿。还不如今日早做决断。”慈安太后看着文祥,叹息了一声,说道。
听到慈安太后的这句话,文祥的身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一旁的恭亲王,更是汗出如浆。
“回皇太后的话,臣愿为皇太后解此心结。”文祥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神情也现出了一丝难言的悲凉。
“文相想要如何做?”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林义哲不日便能到京,届时臣将会请他至家中一叙,请六爷安排神机营于臣家中暗伏,臣与林义哲开诚相对,若是他果真有暗昧之心,臣当即时……诛杀之……”
文祥说到最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多余一个字。
“既然如此,那我们姐妹,便等着文相的好消息了。”慈安太后平静地说道。
“臣告退。”文祥起身,和恭亲王跪拜行礼,然后退出。
目送着恭亲王和文祥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消失,慈安太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慈禧太后转头看着慈安太后,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知道,刚才那一会儿的对答,对慈安来说,也是一种违心的折磨。
“姐姐……真的……非要如此么?……”慈禧太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的问道。
“我也不想如此啊……”慈安太后摇了摇头,长叹道。
姐妹二人相对无语。此时此刻,在送恭亲王和文祥上了火车之后,刘诚印并没有马上赶回大雅斋侍驾,而是派人叫李莲英过来,和他说了几句,李莲英闻言色变,想到林义哲现在还在路上,而且是走的海路,禁不住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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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义哲来到贤良寺门前时,便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不祥的意味。
他在乘坐“福靖”号巡洋舰到达天津之后,便接到了李莲英派人送来的纸条,上面没有别的,只写了“黄体芳”三个字,林义哲和李鸿章见到字条,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李鸿章怀疑是黄体芳上了折子参劾于他,但是遍翻邸抄,却不见黄体芳的折子,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对于李莲英的示警,林义哲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并且定是和黄体芳参劾自己有关,但此时再无别的消息,无迹可寻,是以林义哲只能加意小心。李鸿章嘱咐他到京之后不忙觐见,先去文祥府上拜望打探,在作区处,林义哲也答应了。
但是林义哲刚进了贤良寺的外官馆舍,便发现不对劲了。
外官馆舍的警卫似乎多了不少,而且还有不少神机营的兵士!
林义哲正在惊疑间,文祥府上的管事杨达快步走上前来。
“哎哟,林大人,您可到了!小的在这儿恭候多时了!”杨达笑着上前给林义哲做揖行礼。
“有劳杨管事。”林义哲举手回礼道,“怎么?文相找我有事儿?”
“林大人说的是。”杨达恭恭敬敬的说道,“文相要小的在这儿候着林大人,吩咐小的一见到林大人,便请林大人至府上一叙。”
林义哲本就想去文祥府上拜望,见文祥竟然先派人过来早早的等候他,请他过去,并没有多想。他转身吩咐了亲随林福几句,当下便随杨达上了文府派来的马车。
当马车起行之时,林义哲随手掀开了旁边的车窗小帘,向外望去,赫然看到一队荷枪实弹的神机营骑兵上前,将自己坐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马车缓缓向前,而这队骑兵也跟着缓步走去。
尽管在路人看来,这些骑兵象是自己的护卫和仪仗队,但林义哲却生出一种他们是押解囚车的感觉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义哲又想到了李莲英给自己写的那张有黄体芳名字的字条,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难道。是清流言官们又开始参劾自己了?
林义哲回想着自己奉旨来京之前做过的事,仍是不得要领。
因为自己所办的,都属于洋务范畴,件件都是容易招惹清流弹劾的事,但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除了奏报朝廷建造内河炮舰以及上报新一代高速通报舰的计划之外,并没有办别的事啊?
难道是因为倡议向英、法、意三国的罗特希尔德银行借款的事?
借洋债的事,又不是头一回,而且这件事是两宫皇太后和恭王醇王拍板了的。清流拿这个做题目,也没有用啊?
正在林义哲想得头痛之陆,马车停了下来。
“林大人,到地儿了。就请下车吧。”杨达在外边说道。
林义哲点了点头,打开车门,杨达取过一个小板凳给他垫脚,扶他下了马车。林义哲随杨达进了文府。来到了客厅。
此时的文祥,正在客厅内踱着步,听到杨达高声唱报林义哲到了。猛地转过身来。
“晚辈拜见文中堂。”林义哲上前恭恭敬敬的给文祥见礼。
让林义哲感到诧异的,是文祥并没有象以前那样亲热,而是定定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不知文中堂急急召晚辈来府上,所为何事?”林义哲感觉到了文祥的异样,便立刻问了一句。
“你先看看这个。”文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来到桌前,取过一本奏折,递到了林义哲的面前。
林义哲有些惊讶的接过奏折,打开看了看题头,脸色便是一变。
果然是黄体芳参劾他的折子!
想到这些清流三番五次的为难自己,林义哲禁不住心头火起。
他按捺住性子,仔细的看起了折子的内容来。
林义哲在看折子,而文祥则在看着他的表情。
文祥紧紧的盯着林义哲的脸,只见那张清秀的面孔先是涨红,一双俊目满是怒火,但当他将折子看到一半时,脸色由红转白,眼中除了怒火,还有惊惶和震恐,有如五雷轰顶一般。
“黄体芳!你这个卑鄙小人!安敢如此害我!”林义哲嘶声怒吼起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莲英写的黄体芳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而他也明白,为什么李莲英只敢派人暗中向他提黄体芳的名字,而不敢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用这种卑鄙阴狠到极点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小人!小人!小人!”林义哲怒骂着黄体芳,因为愤怒到极点的关系,他的身子竟然颤抖起来。
文祥是第一次看到林义哲如此失态,好似要吃人一般,一开始不免吓了一跳,但他随后马上恢复了镇静,好似林义哲的反应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林鲲宇,接下来的问题,不是我要问你的,而是皇太后皇上要问你,你且想清楚了再好生答复,你可明白?”文祥沉声道。
林义哲听到文祥的话,立刻跪倒在了地上。
他听得明白,知道这一次的对答,应该是一场“生死问对”了。
文祥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恭亲王奕忻,就在客厅的那扇四条大屏风的后面。
而在客厅里,已经埋伏了神机营的兵将。
文祥最担心的,便是林义哲一句话回答不对,便会让神机营的兵将拿下。
“林鲲宇,黄体芳参劾你为张元、吴昊,然否?”文祥大声的喝问道。
“此人折中皆是一派胡言!万不可听!”林义哲虽然拜伏于地。但声音仍然坚强不屈。
“林鲲宇,你看张元、吴昊如何?”文祥又问道。
“张元、吴昊者,被逼上绝路之乱臣贼子也!”林义哲亢声答道。
听到林义哲的回答,文祥忍不住在心里喝彩起来。
此子果然厉害,不但能临危不乱,还能一句话便能戳中要害!
“似张元、吴昊这等贼子,该当如何处置?”
“张元、吴昊确有才能,惜乎宋不能用,且折辱之,遂奔夏反宋。这等人历朝都有,与其亡羊补牢,莫不如未雨绸缪,与其事后追悔莫及,莫如事前即使其为国所用。”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安能未卜先知其有大才?若本虚有其名而用之,于国岂不无益?”
“纵然虚有其名,不用亦不当肆意折辱,徒增仇恨。于国岂不更为有害?”
“张元反,谁任其咎?”
“折辱张元之县令也!”
“为何?”
“若非此人杖责张元,张元断不致心生怨恨而叛国,张元所求者。为朝廷所用耳,未有叛意,而无端受责,难受其辱。遂有叛志,实县令逼叛耳!无此县令,则张元必不会反!”
“林鲲宇。你如此同情张元,欲学之哉?”
“晚辈从未有学张元、吴昊之意,朝廷厚恩,报偿不及,何来学张元、吴昊之念?且晚辈若学张元,所得不偿失之万一也。”
“此话怎讲?”
“曾文正公乃贱内之义父,驾鹤西去前曾留‘人在做、天在看’遗言与晚辈,昔年曾文正公坐拥两江膏腴之地,带甲数十万,名动天下,士林感佩,未尝没有王霸之资。更有王闿运等‘劝进’之诱,然其却裁兵撤甲、急流勇退,成就忠义美名。晚辈受曾文正公教诲,祖上又世受皇恩,最知‘忠义’,怎可令其师祖蒙羞?即使朝廷不用晚辈之谋,夺晚辈之官身,晚辈与家人亦能过小康殷实之生活,虽不至钟鸣鼎食,用度亦是不乏,何苦冒性命之忧,取那虚妄无义之名?即便以大清之大,无晚辈安身之所,然皇太后恩典,赐婚英伦,晚辈有此世外桃源,衣食亦是无忧,晚辈大可携家小远避英伦,从此不问世事,了此残生罢了,又何须去担那‘乱晚辈贼子’之恶名?”
“若朝廷有负于你,你可会做张元、吴昊?”
“晚辈宁死不做张元、吴昊!一身受屈,便思报复国家,至外敌入寇,无数生灵涂炭,与禽兽何异?”
林义哲说着,猛地抬头,双目直视文祥,似要喷出火来。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晚辈一直视中堂为师长知己,若今日中堂要晚辈死,或是皇太后皇上要晚辈死,晚辈绝无二话,只是求中堂允晚辈稍留几句遗言与妻儿罢了!”
听到林义哲的话,文祥禁不住面上变色。
“晚辈死后,求中堂将晚辈骨殖葬于台湾我海陆军将士陵园之旁即可,晚辈
“若非此人杖责张元,张元断不致心生怨恨而叛国,张元所求者,为朝廷所用耳,未有叛意,而无端受责,难受其辱,遂有叛志,实县令逼叛耳!无此县令,则张元必不会反!”
“林鲲宇,你如此同情张元,欲学之哉?”
“晚辈从未有学张元、吴昊之意,朝廷厚恩,报偿不及,何来学张元、吴昊之念?且晚辈若学张元,所得不偿失之万一也。”
“此话怎讲?”
“曾文正公乃贱内之义父,驾鹤西去前曾留‘人在做、天在看’遗言与晚辈,昔年曾文正公坐拥两江膏腴之地,带甲数十万,名动天下,士林感佩,未尝没有王霸之资。更有王闿运等‘劝进’之诱,然其却裁兵撤甲、急流勇退,成就忠义美名。晚辈受曾文正公教诲,祖上又世受皇恩,最知‘忠义’,怎可令其师祖蒙羞?即使朝廷不用晚辈之谋,夺晚辈之官身,晚辈与家人亦能过小康殷实之生活,虽不至钟鸣鼎食,用度亦是不乏,何苦冒性命之忧,取那虚妄无义之名?即便以大清之大,无晚辈安身之所,然皇太后恩典,赐婚英伦,晚辈有此世外桃源,衣食亦是无忧,晚辈大可携家小远避英伦,从此不问世事,了此残生罢了,又何须去担那‘乱晚辈贼子’之恶名?”
“若朝廷有负于你,你可会做张元、吴昊?”
“晚辈宁死不做张元、吴昊!一身受屈,便思报复国家,至外敌入寇,无数生灵涂炭,与禽兽何异?”
林义哲说着,猛地抬头,双目直视文祥,似要喷出火来。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晚辈一直视中堂为师长知己,若今日中堂要晚辈死,或是皇太后皇上要晚辈死,晚辈绝无二话,只是求中堂允晚辈稍留几句遗言与妻儿罢了!”
听到林义哲的话,文祥禁不住面上变色。
“晚辈死后,求中堂将晚辈骨殖葬于台湾我海陆军将士陵园之旁即可,晚辈(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太后赐画
林义哲听到恭亲王的声音,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晚辈见过王爷。”林义哲向恭亲王叩拜道。
“快快请起。”恭亲王笑着说道。
林义哲并未起身,而是望了恭亲王一眼,转过头来,目光又转向了文祥。
看到林义哲的目光来回的在二人身上转着,恭亲王和文祥都是相视一笑。
文祥看到林义哲还跪在那里,快步走上前,扶起了他。
“鲲宇!你……受委屈了!”文祥握着林义哲的手,满心想要安慰他,因为内心过于激动,他的嘴唇竟然都哆嗦起来,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林义哲看着面前的文祥,赫然发现他的眼窝变得更深了,眼中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头发也已然几近全白,满面都是憔悴之色,比以前显得苍老了许多。他明白,从黄体芳上这个能要自己命的折子参劾自己到今日和文祥相会的这些日子里,文祥所受的煎熬,绝非自己所能想象。
“中堂……受累了!”林义哲紧握着文祥枯瘦的手指,眼中泪光闪动。
看到林义哲虽然经历了生死之劫,但望向自己的目光有如儿女望着慈父一般,无一丝一毫的怨怼之意,文祥知道他已然明白自己的苦衷,心中满是欣慰之意,周身热流涌动,数日来的忧虑焦灼至此全消。
“文相,事不宜迟,进园子回报吧!”恭亲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皇太后这会儿,想是也等得焦心呢。”
恭亲王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文祥,文祥连连点头,对林义哲说道:“来,鲲宇。你也随我们进宫。”
“还是让鲲宇回去安顿下,换了衣服,再递牌子觐见吧。”恭亲王笑着说道。
文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自嘲似的一笑,对林义哲说道:“也是,鲲宇,你这便回去准备一下,进园子觐见。我和王爷先过去,给你打打前站。”
听到文祥话中满是爱护之意,林义哲心中感动。连连点头答应,一旁的恭亲王也是微笑不已。
林义哲离了文祥府邸,回到贤良寺。仆人们对他下了车就被接走本来很是惊奇,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是自管自的去了馆舍,安顿下来,林义哲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然将林义哲的住所收拾出来了。
林义哲回来之后,稍微休息了一下。平定了一下心神,便换上了官服,带了腰牌,前往皇城根儿火车站。上了小火车。
小火车在铁路上飞驰起来,车上一同觐见的还有官员多人,很多人见到林义哲,都亲热的打着招呼。林义哲一一应着,强打精神和他们闲聊了起来。
这些人是无法知道,他刚才都经历了怎样的一幕的。
不久。林义哲和一同递牌子觐见的官员们到达了圆明园里慈禧太后的安居之所,同时也是现在大清帝国的政务中心“天地一家春”,因为从帝国各地汇总而来的奏折,都要在这里得到两宫皇太后(实际是慈禧)的批阅,然后发往军机处。
林义哲和官员们照例来到角门旁,禁宫侍卫验过了他的腰牌,微笑着对他说道:“林大人,园子里早传出旨意来,若是林大人来了,先不必马上觐见,就在殿门等候懿旨即可。”
听到侍卫的话,几位一同前来的官员都是面现讶异之色。
林义哲拱手谢过侍卫,他进了角门,一路由一名小太监引着,穿过亭台水榭,来到殿阁前,正要跪下,小太监却小声对他说道:“林大人,皇太后没说叫您跪着。”
林义哲怔了怔,正自奇怪,小太监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水瓶,递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便匆匆离去。
林义哲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那些身着朝服的文武大臣此时正在候着,见林义哲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禁都面露惊讶之色,纷纷行以注目之礼。
林义哲目不斜视,他将水瓶收起,站在那里俯首不语。
尽管烈日当头,但凉风不时吹来,且不远处便是莲池,是以并不闷热。林义哲刚刚站上一会儿还没什么,可是时间久了,又没有倚靠的地方,腿便开始又酸又疼,林义哲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不敢轻举妄动再授人口实,只得强字忍耐。
未几,悠扬的钟声远远传来,林义哲垂着头,只看见一双双官靴从身畔走过,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义哲仍然站在原地,双膝略微感觉有些麻木,颈子也因为总保持着一个姿势也变得酸痛难忍,汗水从他的额头一颗颗滴落下来。
一群官员鱼贯而出,从林义哲面前走过,林义哲精神一振:召见的大臣都离开了,该是召见自己了吧?可是又等了许久,大殿里仍是静悄悄的。
林义哲心中愈发警觉,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不成?虽然这种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隐性折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内心等待的煎熬,却令他有些不堪忍受。
烈日暴晒之下,林义哲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他记起了小太监送给自己的水瓶,便取了出来,拔出瓶塞,喝了起来。
瓶内装的是皇室专用的从玉泉山运来的水,清甜甘洌,林义哲喝了几口,酷热顿解,有些焦躁的心绪也渐趋安宁,心思便又回到眼前的危局上来。
文祥和恭亲王在他之前便已进去多时,这么久也未见出来,难道是又出现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林义哲又禁不住有些担心。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黄体芳上的这个险些要了他命的折子,会对两宫皇太后的心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而黄体芳上的这个折子,很可能是保守顽固派针对洋务派的又一**规模进攻的信号!
黄体芳敢上这样的折子,也许是得到了保守顽固派大佬的支持!
想到黄体芳这一次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林义哲便恨得咬牙切齿。
同时,还有深深的反省。
也许,自己是该调整一下对付清流的策略了。
连胡雪岩这样的商人。都知道去收买御史为他所用,自己为什么不也这么做呢?
象这一次,如果自己在清流言官中有内线的话,便不会如此的被动了……
林义哲正在神驰万里之际,一个小太监走到身前向他高声唤道:“林大人,皇太后宣你进殿。”他才回过神来。
林义哲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直奔大雅斋而去,这时他的心已渐渐定下来,皇太后在大雅斋见他,看来至少是不会再有杀头之祸了。
林义哲被引到大雅斋前,小太监躬身唱道:“禀皇太后。筹海大臣林义哲求见。”
只听里边一个老太监朗声道:“皇太后有旨,宣他晋见!”林义哲跨进门去,只见慈禧太后身着便服,立于案后正挥毫作画,旁边的刘诚印正磨墨侍侯,大雅斋之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了。
林义哲没有看见恭亲王和文祥的身影,不由得又是一愣。
刚才在外面“罚站”的时候,他可是并未看到恭亲王和文祥出来啊?
此时由不得林义哲细想,他抢上两步。跪倒在地道:“罪臣林义哲叩见皇太后,罪臣万死!”
慈禧太后恍若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端详着画纸,提笔又勾勒一阵。然后搁下笔笑道:“刘诚印,你看如何?”
刘诚印赞道:“老佛爷的画笔力苍劲,神韵内敛,虽大家之作。亦不能比也。”
慈禧太后微微一笑,说道:“你呀,就会捡好听的说。呵呵,林鲲宇,你来看看我刚画的这幅画儿如何?”
林义哲见她满脸笑意盈盈,心情极好,对黄体芳参劾自己的事绝口不提,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他忐忑不安地应了一声,起身凑到慈禧太后面前,向紫檀书案上望去,只见纸上绘着一棵弯曲虬劲的青松,枝节丰茂,似欲直插云霄,整幅画中除青松之外,再无别物,都是大片的留白,这幅画虽然简单,但笔力确实不俗。
林义哲知道,在他原来所在的时代,长期以来,有关慈禧的史学论著和文艺作品,大都只讲慈禧“祸国殃民”的一面,甚至把一些与慈禧毫不相干的恶行也加在慈禧的身上。在人们的心目中,慈禧已成为一个昏庸、腐朽、专横、残暴的妖后。最初受这些“主流观念”的影响,林义哲对慈禧也是这样的印象,但在和一些文博界的朋友接触过之后,他才知道,慈禧太后其实是一代才女,她精娴文艺,歌声委婉动人,博学多才,能书善画,书法长于行书、楷书,绘画亦有不少作品传世。
林义哲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懂得绘画,在前世好的书法绘画看得极多,眼前的这副青松图虽然画面简单,但却浓淡得宜,意境幽远,确是一幅很好的作品。
在他的印象中,慈禧的传世作品大都为花卉一类,今天却见到她画起青松来,林义哲不知她是何用意,不好随便评价,便取巧道:“皇太后笔力浑厚,画的这苍松雄健又不失英秀,寓意深远,臣佩服之至。”
慈禧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微笑道:“林鲲宇,你说这画寓意深远,深远在何处啊?”
“此松岁磊柯多,历经风雨,方成参天之木,用之大厦,当为栋梁之材。”林义哲答道,“人也是一样,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皇太后以此松喻栋梁之材成之不易,臣万分感佩。”
“林义哲,你果然聪明,不怪乎文相如此看重于你。”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只看到了其中一层,你再看看,这画中还有什么?”
林义哲仔细的又看了一下这幅刚刚画好的青松,他注意到这株青松的几处枝条似乎折断过,但在断处又长出了新枝,只不过新枝尚十分细小,他似有所悟。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慈禧太后注意到了林义哲的表情变化,悠悠一笑,唇角却噙着一丝冷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林鲲宇,你可明白?”
林义哲立刻明白了过来,跪倒在地,道:“臣叩谢皇太后教诲!”
“得了得了,赶紧起来吧!”慈禧太后道。“你能记着便好了。”
林义哲起身侍立于一旁,慈禧太后坐了下来,看着林义哲,叹了口气,象是埋怨他似的说道:“林鲲宇,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啊,能办事,也能惹事。你自己个儿说说看,到现在,我们姐妹给你挡了多少次了?”
“都是臣之罪过!求皇太后责罚!”林义哲额头汗下,赶紧说道。
“责罚倒是不必了。”慈禧太后笑了笑。说道,“你的事,文相都和我说了,听文相说。你宁死也不愿意做那张元、吴昊,是吗?”
“回皇太后,张元、吴昊之事。虽情有可悯,然乱臣贼子之名,终不可改。”林义哲道,“为一己之屈引外寇入侵,扰乱天下,致使生灵涂炭,白骨遍野,可谓百死难赎其辜。此为臣切齿痛恨之处,臣宁死不为。”
“我还听文相说,你竟然有了死心?”慈禧太后又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正如文相所言,臣确是有了死心。”林义哲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自臣姑母去世之后,臣每每忆及阴阳两隔,不能侍奉于侧,心中便难过万分,恨不能一死以代之。而臣巡视台湾,侍妾彩玥感染瘴疠,不幸病亡,逐倭之役,又亲睹爱侣额绫殉国,痛不欲生……此次臣受恶言诽谤,见疑于朝廷,心中愤懑,遂生以死明志之念,盖此去黄泉,便可与彩玥额绫等亲人相会,长侍于姑母左右了……”
听到林义哲的回答,慈禧太后想起了额绫的惨死,一时间心中愧疚不已。而想到刚才发生的文祥对林义哲的“生死问对”,她心中的愧疚感觉不由得更强烈了。
而林义哲刚才话中的至孝之语,也让她感动不已。
“你切莫再做如此想,林鲲宇。”慈禧太后正色道,“我明白告诉你,自今儿个起,大清没有杀你林鲲宇之刀,你可听清楚了。”
“臣……谢皇太后恩典!”林义哲再次跪下叩谢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慈禧太后看见林义哲说着话,双膝还在微微地打着颤,知道他是在外边站得过多久导致的,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怜意,心道:“此人还是要用的,刚才的敲打已经够了,若吓得他从此做事畏首畏尾,可就得不偿失了。”
慈禧太后微微一笑,说道:“起来吧。”
林义哲谢恩起身,慈禧太后看着他,笑着叮嘱道:“你实心任事,得罪的人多,我们姐妹都明白,以后有事,还是我们姐妹帮你顶着,你便放手办事好了。只是,你以后行事也要多多留心,这士林么,讲究个平衡之法,他们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你是个聪明人,这一块儿,以后要多琢磨琢磨,要不然,他们整天的盯着你,你总想着对付他们,也不用办事了。”
听到慈禧太后竟然指点自己如何对付清流,林义哲不由得惊奇不已。
他当然知道,这“平衡”之术,正是慈禧太后左右朝中各派势力的不二法门,也是她最为擅长的权术之一!
看到林义哲惊愣的表情,慈禧太后禁不住失笑,说道:“我这法子,是看在文相欲收你为门生的份上,才告诉你,你可别不往心里去。换作别人,我可是绝不会说这样的话给他听的。”
“臣谢皇太后教诲!”林义哲赶紧谢恩道,他的语气诚挚无比,事实上也的确是发自真心的。
慈禧太后“嗯”了一声,提笔在画上题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省身自强,还是栋梁之材”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盖上了她的两方私印,递与林义哲道:“这张画就赐给你了,愿你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时时自省其身,呵呵,你跪安吧。”
林义哲起身行跪安礼,双手将那张画高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慈禧太后目视林义哲退出了大雅斋,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她微微颔首道:“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果然不枉六爷文相一番栽培。”
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恭亲王和文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另一侧的雅阁之中,门帘挑起,慈安太后在李莲英的搀扶下,也走了出来。
“果如文相所言,此子若是真的给杀了,只怕我这后半辈子,都要悔死。”慈安太后感叹道。
“这一回咱们都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慈禧太后笑道,“不枉我画了这好一会儿的画儿。”
听到两位皇太后的话,恭亲王和文祥全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恭喜文相收得高徒。”慈禧太后看着文祥,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文相何时向他讨一张门生帖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庙堂之外
“回皇太后的话,这张门生帖子,待到他兑现削倭之策的诺言后,我再向他讨要。”文祥恭声回答道,“那一天才是臣对他的大考。”
“文相这几日真是受累了。”慈禧太后看到文祥一脸的憔悴之色,温言道。
“只要不误了国事就好。”文祥答道,“老臣受些苦累,本是份内之事。”
听到文祥的回答,慈安太后禁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起来:“至忠至勤是老臣啊!”
“黄体芳毒言诋毁林义哲,该当如何治罪?”慈禧太后问道。
“黄体芳一事,还须从长计议。”恭亲王说道,“不可操切行事。”
“六爷的意思,是黄体芳背后,有主使之人?”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对望了一眼,问道。
“李鸿藻是黄体芳的老师,难道说是他授意黄体芳上的折子?”慈安太后说着,皱起了眉头。
“回皇太后,黄体芳背后或许有主使之人,也可能没有,是他自己自作主张也说不定。”恭亲王道,“而黄体芳这个折子,写的很是巧妙,想要治他的罪,确是不易,仅是申饬一番,并无儆尤之效。”
虽然恭亲王没有明说黄体芳背后是否有主使之人,但他的回答却还是令两位皇太后起了疑心。
“若都象黄体芳这般,咱们大清还有敢办事的人吗?”慈安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此等诋毁之风绝不可长!”
“文相觉得,这个事儿,该当如何办才好?”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以臣看,此事不宜牵连太过,黄体芳须得严办,但不必急在一时。臣估计,黄体芳的折子一见邸抄,定会有跟风之人,且坊间亦可能有人藉此兴风作浪,议阻洋务。届时择其一二为首之人,明正其罪,则可收儆尤之效。”文祥道。
“文相所言,果是老成谋国之道。”慈安太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照文相所言办吧。”
“臣领旨。”
“六爷。文相,你们今天为了这事儿,也累得够呛,这便下去吧。”慈禧太后道。
恭亲王和文祥告退而出。可能是忙活了半天了,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也感到有些累了,慈安太后起驾回她的“集禧堂”去了,慈禧太后则自己去雅阁安歇。
可能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和焦虑,文祥回到府中之后,便感觉头晕目眩。躺倒在床上,管家见状大惊,和上次一样,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忙忙的去请林义哲。
林义哲得知消息后也是一惊,他收拾了些自备的常用救急药物和医疗器械,便带了几个人,随着管家急急的赶了过去。
此时的林义哲并不知道。黄体芳给他弄出的这场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一场新的危机,正悄悄的到来。
已是傍晚。在北京城至通州方向,一辆马车正在毫无人迹的土路上缓慢的行进着。
红日的余辉在天边逐渐暗淡,微凉的夏风穿过路旁林木,带起一片 “哗啦啦”的声响。汗水顺着老车夫纵横交错的皱纹慢慢淌下,他使劲地甩了一响鞭,拉车的两匹老马丝毫没有理睬,依旧慢吞吞地向前折腾。离住宿的村子至少还有大半路程,老车夫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又甩了一鞭,这回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臀上,马受痛拼命向前窜着,车轱辘不胜重负地发出更大声响。
车里的人感觉到速度的变化,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探出脑袋,边皱眉看着天色边问道:“车老板,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老车夫擦着汗水答道:“快了,就快到了。”商人很不满意地发出一声哼哼,然后又缩回车内。
商人的老婆膝上放着个大包裹,用询问的眼神瞧着自己的丈夫,后者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如果不是这婆娘心痛几个钱,本应该加入镖车的队伍去京城的。现在露宿荒郊野岭还是小事,遇上盗匪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传教士模样的外国人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是叔侄俩,一路上用北方的官话和同车的人闲聊着。自从《北京条约》签定之后,传教士们的活动明显频繁起来,尤其在直隶一带,往来的官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传教士的身影。
年纪大的传教士撩起车帘向外瞅了瞅,“这才到八里桥啊,今晚怎么也到不了村子了,看来要在野地露宿了。”
胖商人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年轻的传教士着急道:“这怎么行?听说路上最近很不太平。”
没人说话,妇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紧紧抱着包裹缩在丈夫身后。
车上一时没了动静,只听见外面马蹄的声响和老车夫的吆喝。车上的另外几名客商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个外国人不安的神情,年轻的传教士似乎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勇气。年长的传教士感觉到侄子的蠢蠢欲动,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啊。他并不希望真的遇到盗匪,车上的行李中有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而且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一付需要保护的模样。
车后传来的马蹄声令所有的人一阵紧张,妇人的样子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商人脸上的胖肉间歇性的颤抖,年轻人一脸苍白地喃喃自语。老车夫偷眼望去,三个黑衣骑手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车夫忽然打了个呼哨,手中的鞭子使劲挥着,两匹老马似乎也明白处境危险,居然四蹄翻飞地疾奔,不过一会儿骑手的身影便隐在了暮色之中。
除了老车夫,其他人都送了口气。年长的传教士从皮囊中倒出了甜酒,分给众人压惊。就连商人的老婆也咪了一口,顿时脸涨得通红。
“真是糟踏了好酒。”众人猛然听到后面行李堆中传来的话语,无不大惊失色。一个细长的身影从某个大箱子后钻了出来,抢过传教士手中的皮囊,仰着脖子把酒灌进嘴里。对方穿着臃肿的大皮袍子,头上有一个包头巾,身上脏兮兮的。虽然对方看模样也是一个传教士。年轻的传教士依然气恼他的粗鲁,叔叔却一把拦住了他。
传教士喝光皮囊里的酒,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
“这酒还是温热了喝才香啊。”
年长的传教士注意到了对方胸前的银色十字架,立刻恭敬地说道:“您要是想喝,我这还有,等到了住宿地咱们好好温他一缸酒。”
对方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用沙哑的声音笑道:“上帝保佑,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年轻的传教士忽然听到对方说出“一家人”的话,这才看出眼前这个扁平小脸、脏乎乎粘满灰尘的老人,居然是一位耶稣会的高级教士。
“我叫朱诺。来自意大利的比萨。”对方作起自我介绍来。
车内的几个商人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妇人闻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的丈夫诧异地发现传教士身上脏乎乎的衣物居然是件极昂贵的金毛鼠皮袍,年轻人则不满地向车夫抱怨:“不是说就载五个人的吗?怪不得一路走得这么慢。”
朱诺冲他瞪了瞪眼:“我可是付了钱的。”
正在乱哄哄时刻,朱诺狐疑道:“今晚走夜路的人怎么这么多?”众人又是一惊,静下声音果然听到车后的马蹄声。朱诺窜出车坐在了老车夫的身旁。
“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嘛。”老家伙抱怨着。朱诺咧嘴笑道:“一闻到酒味就受不了。”说话间,一匹黑马从车旁经过,骑士斗蓬兜帽,把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奇怪。这背影好熟悉啊。”朱诺挠挠头,忽然大声道:“哎,前面的。”骑手回转身看了朱诺一眼,跨下的马没有半步停歇。转眼消失在前面的山路。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马车在蹒跚前进。“没办法,一定要在路上过夜了。”
老车夫抬头看看升起的月亮。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口哨,车内立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第一支箭射穿帆布的车棚钉在木架上。
盗匪的马队总共二十三个人。像幽灵般在车后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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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此等诋毁之风绝不可长!”
“文相觉得,这个事儿。该当如何办才好?”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以臣看,此事不宜牵连太过,黄体芳须得严办,但不必急在一时,臣估计,黄体芳的折子一见邸抄,定会有跟风之人,且坊间亦可能有人藉此兴风作浪,议阻洋务。届时择其一二为首之人,明正其罪,则可收儆尤之效。”文祥道。
“文相所言,果是老成谋国之道。”慈安太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照文相所言办吧。”
“臣领旨。”
“六爷,文相,你们今天为了这事儿,也累得够呛,这便下去吧。”慈禧太后道。
恭亲王和文祥告退而出。可能是忙活了半天了,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也感到有些累了,慈安太后起驾回她的“集禧堂”去了,慈禧太后则自己去雅阁安歇。
可能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和焦虑,文祥回到府中之后,便感觉头晕目眩,躺倒在床上,管家见状大惊,和上次一样,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忙忙的去请林义哲。
林义哲得知消息后也是一惊,他收拾了些自备的常用救急药物和医疗器械,便带了几个人,随着管家急急的赶了过去。
此时的林义哲并不知道,黄体芳给他弄出的这场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一场新的危机,正悄悄的到来。
已是傍晚,在北京城至通州方向,一辆马车正在毫无人迹的土路上缓慢的行进着。
红日的余辉在天边逐渐暗淡,微凉的夏风穿过路旁林木,带起一片 “哗啦啦”的声响。汗水顺着老车夫纵横交错的皱纹慢慢淌下,他使劲地甩了一响鞭,拉车的两匹老马丝毫没有理睬,依旧慢吞吞地向前折腾。离住宿的村子至少还有大半路程,老车夫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又甩了一鞭,这回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臀上。马受痛拼命向前窜着,车轱辘不胜重负地发出更大声响。
车里的人感觉到速度的变化,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探出脑袋,边皱眉看着天色边问道:“车老板,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老车夫擦着汗水答道:“快了,就快到了。”商人很不满意地发出一声哼哼,然后又缩回车内。
商人的老婆膝上放着个大包裹,用询问的眼神瞧着自己的丈夫,后者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如果不是这婆娘心痛几个钱,本应该加入镖车的队伍去京城的。现在露宿荒郊野岭还是小事。遇上盗匪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传教士模样的外国人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是叔侄俩,一路上用北方的官话和同车的人闲聊着。自从《北京条约》签定之后,传教士们的活动明显频繁起来,尤其在直隶一带,往来的官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传教士的身影。
年纪大的传教士撩起车帘向外瞅了瞅,“这才到八里桥啊,今晚怎么也到不了村子了,看来要在野地露宿了。”
胖商人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年轻的传教士着急道:“这怎么行?听说路上最近很不太平。”
没人说话。妇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紧紧抱着包裹缩在丈夫身后。
车上一时没了动静,只听见外面马蹄的声响和老车夫的吆喝。车上的另外几名客商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个外国人不安的神情,年轻的传教士似乎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勇气。年长的传教士感觉到侄子的蠢蠢欲动。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啊。他并不希望真的遇到盗匪,车上的行李中有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而且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一付需要保护的模样。
车后传来的马蹄声令所有的人一阵紧张。妇人的样子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商人脸上的胖肉间歇性的颤抖,年轻人一脸苍白地喃喃自语。老车夫偷眼望去。三个黑衣骑手正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车夫忽然打了个呼哨,手中的鞭子使劲挥着,两匹老马似乎也明白处境危险,居然四蹄翻飞地疾奔,不过一会儿骑手的身影便隐在了暮色之中。
除了老车夫,其他人都送了口气。年长的传教士从皮囊中倒出了甜酒,分给众人压惊。就连商人的老婆也咪了一口,顿时脸涨得通红。
“真是糟踏了好酒。”众人猛然听到后面行李堆中传来的话语,无不大惊失色。一个细长的身影从某个大箱子后钻了出来,抢过传教士手中的皮囊,仰着脖子把酒灌进嘴里。对方穿着臃肿的大皮袍子,头上有一个包头巾,身上脏兮兮的。虽然对方看模样也是一个传教士,年轻的传教士依然气恼他的粗鲁,叔叔却一把拦住了他。
传教士喝光皮囊里的酒,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
“这酒还是温热了喝才香啊。”
年长的传教士注意到了对方胸前的银色十字架,立刻恭敬地说道:“您要是想喝,我这还有,等到了住宿地咱们好好温他一缸酒。”
对方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用沙哑的声音笑道:“上帝保佑,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年轻的传教士忽然听到对方说出“一家人”的话,这才看出眼前这个扁平小脸、脏乎乎粘满灰尘的老人,居然是一位耶稣会的高级教士。
“我叫朱诺,来自意大利的比萨。”对方作起自我介绍来。
车内的几个商人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妇人闻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的丈夫诧异地发现传教士身上脏乎乎的衣物居然是件极昂贵的金毛鼠皮袍,年轻人则不满地向车夫抱怨:“不是说就载五个人的吗?怪不得一路走得这么慢。”
朱诺冲他瞪了瞪眼:“我可是付了钱的。”
正在乱哄哄时刻,朱诺狐疑道:“今晚走夜路的人怎么这么多?”众人又是一惊,静下声音果然听到车后的马蹄声。朱诺窜出车坐在了老车夫的身旁。
“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嘛。”老家伙抱怨着。朱诺咧嘴笑道:“一闻到酒味就受不了。”说话间,一匹黑马从车旁经过,骑士斗蓬兜帽,把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奇怪,这背影好熟悉啊。”朱诺挠挠头,忽然大声道:“哎,前面的。”骑手回转身看了朱诺一眼,跨下的马没有半步停歇,转眼消失在前面的山路。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马车在蹒跚前进。“没办法,一定要在路上过夜了。”
老车夫抬头看看升起的月亮。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口哨,车内立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第一支箭射穿帆布的车棚钉在木架上。
盗匪的马队总共二十三个人,像幽灵般在车后时隐时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镇侠女
而她对于那个官儿的痛恨,主要是因为鸦片。
最初“老大”安排她来除掉他时,曾说了一大堆的理由,如卖身投靠洋人,买洋米赈济灾民毒害百姓,开办洋学堂招收孤儿学洋鬼子,和法国人勾结出卖越南同黑旗军为敌(黑旗军属于天地会系统)等,以增加她对他的仇恨(可能是知道女人是感情动物),更好的完成刺杀任务。但“老大”可能不知道的是,她对他的恨,更多的是来自于他抽鸦片税买洋轮船一事。
她平生最为痛恨的东西,就是鸦片。
从小到大,她已经目睹了太多的人的生活,被鸦片生生的毁掉。
而这个人为了造洋轮船,竟然从鸦片税里抽钱!
仅这一项,他便罪该万死!
听师傅说,这个人还是当年虎门销烟的林则徐林大人的后人,现在却背叛了先祖!而且他身为汉人,竟然结洋扶清,阻汉人光复大明江山!
“什么林文忠公之后!欺世盗名罢了!”她在心里轻蔑地说道。
论起身世来,自己并不比他差多少。
师傅很早便告诉过她,自己是大明朝周王的十五世孙!
她姓朱!名叫朱雪雁!是大明皇族后裔!
什么林文忠公,在她的眼里,不过是满清的狗奴才罢了!
林则徐的后人算什么!能死在大明皇族后人的手里,当是他的幸运!
夜深了。
一座小镇出现在了前方。
朱雪雁纵马进入了镇子。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都躲到屋子里了。没谁愿意在这样的黑夜里出来。
朱雪雁似乎对这座小镇十分的熟悉,她打马飞驰,绕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一间挂着“永乐客栈”牌匾的客店前。
此时尽管是深夜,客栈里的人们大都已经入睡,却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等待迎接不会在这种时间出现的客人。
这个人一直在看着黑暗阴沉的街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朱雪雁的到来。
“这里可还有空房?”朱雪雁坐在马上,打量着门口的人。问道。
“可巧。现在并非通商的旺季,客人不是很多,尚有空房。”来人笑了笑,答道。
朱雪雁下了马。径直走进客栈。将迎宾“客官您请慢等”的话丢在身后。有些人从来不会等。只有死人才会等,无休止的等下去,等待不可能的重生。
永乐客栈的大堂里永远不会没有客人。就像人不会永远不死。人的死法有很多种,永乐客栈的客人也有很多种。可无论此时客栈里的客人是怎样的,在朱雪雁进来之后都只会感到惊异。朱雪雁丝毫不以为意,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摘了面纱,将行囊放在身旁的地板上。
跑堂的前去招呼,朱雪雁道:“把这酒拿去热一热,再来几个小菜。”
看到朱雪雁手中拿着的精美的银质酒壶,跑堂的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的接过,跑向后堂。
酒很快热好了送来,还有几碟小菜,几杯酒下肚,刚才纵马一路狂奔带来的寒意已然驱除净尽,朱雪雁正要动著,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笑骂声中,站起了个喝得通红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朱雪雁的面前。
这个汉子双手撑着桌子,弯着身子,伸长脖子,满嘴的酒气肆无忌惮地扑向朱雪雁,“姑娘,寂寞不?要不……要爷们陪你……一会儿……”
朱雪雁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只是瞟了一眼汉子的左脚。忽的脚一翻,将这醉鬼踢出老远。
整个大堂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里的人都知道,无论男女,敢在道上混事,没有一点斤两可不行。
谁知那汉子爬起来后,却笑着说道:“身手不错,不错,不如来我那桌再整两盅……”
整个大堂的人于是都大声轰笑着,朱雪雁却不理会,叫来跑堂询问客房的事。
“却不知客倌要住普通客房,还是上房?”
“自然是上房。”
“现在上房还剩下两件……”
“给我临街的那一间。”
“好咧!”
待朱雪雁饮食毕,不一会儿,跑堂的去掌柜那取了钥匙,领她到了那间上房。
这里的上房房门都是木制的朱红的门。上面刻着精美的镂空人物故事图案。虽然各自的房型和摆设都完全不相同。但大致的都是小户人家那么大的面积。
在主间的两侧有两个小间。其中一个是储物间,供客人放携带的物品。朱雪雁叫跑堂的吩咐下去将她的马喂了,跑堂的便告退了。
朱雪雁将房门关好之后,便宽衣睡下了。
睡眠总是舒适和安宁的,尤其是在张舒服且暖和的圆床上。睡眠总出现梦和回忆,然后它们会触及人心中最痛苦和柔弱的地方。所以睡眠总是一个人破绽最多的时候,任何一个杀手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在睡眠中死去无疑是最好的死法,然而,没有多少人愿意死。
所以哪怕是在睡梦中,朱雪雁也不会放松警惕。
突然间,从窗外射出五支利箭,从不同的角度飞向床上的朱雪雁,似要将她一下子射穿。
朱雪雁的身子瞬间从床上移开,滚落在了地板上,五支箭一下子全部射空。
朱雪雁闪身躲在了木柱旁,她注意到门口似有人影闪动,便毫不客气的抬起腕下的袖箭筒,射出了一箭。
门口传来了一声惨叫。
门开了,莫名出现了三个男人,中间一人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捂住了腹部。他两边的人站着,成守护他的阵型。
他们都带着黑色的面纱,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容貌会泄露一个人太多的秘密。而秘密往往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
有时,不需要知道秘密也可以杀人,杀人根本就是一门艺术,杀手都知道杀人这门艺术的秘密。
朱雪雁感觉到了三个人的目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他们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凶恶淫邪,仿佛饿狼要将猎物玩咬撕碎的眼神。
双方没有说话,就都又动了起来。不,不止是双方的人,还有双方的精神、思想和那些可怕的力量。都开始动了。
朱雪雁在跃起的瞬间用左拔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短剑。目标正是蹲着的那人,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了。对方右边的人挥刀挡住了这一刺,甚至差点击飞了他她手上的短剑。然则已跃起的他真正的杀招却在右手,对准的则是挡她短剑的人。
那人显然并未想到她的主攻目标会是自己。仓惶之下挥刀横削。朱雪雁此时已经贴近了对方。右手的箭筒已然对准了对方的眼睛,发动了机括。
利箭直射进了对方的眼睛,穿脑而出。
蹲在地上的人在这一瞬间忍痛转身欲逃。朱雪雁转手对他射了一箭,左边的那人却飞身扑上,一刀砍下,将袖箭击落。
这个人几乎是在靠本能战斗,因为在打斗中本能却往往比思考更好用。他又躲过朱雪雁近距离射来的一箭,挥刀向她的胸口砍去。
朱雪雁正准备在用短剑抵挡时给他一腿,可她感到对手突然的一顿,迟疑着是否有诈,要不要此刻将剑送进对手的胸口。这片刻的犹豫后,她听到有利剑破空的呼啸声袭来。
一截剑尖从对方的胸前透了出来。
在这电光火石间,朱雪雁射出了连珠三箭,一箭射向要逃跑的那人,两箭射向门外。
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过,一切归于沉寂。
“大师姐,是我,黑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知道是你。”朱雪雁冷冷的起身,说道,“外边的五个人都解决了?”
“剩下两个,刚才叫大师姐干掉了。”
门外闪进来了一个瘦小的汉子。
朱雪雁小心的拔出了尸体上的剑,丢给了来人。她飞快的用手中的短剑分别刺了地上的尸体一下,在确定了对方全都死了之后,才上前将尸体身上的袖箭都拔了出来。
这些箭都是用百炼精钢打造,制作不易,是以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丢弃它们的。
“黑子,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朱雪雁问道。
“都是马匪。”黑子答道,“从山东那边儿过来的,一共有百十来号人,前一阵子碰上了官军和会友镖局的人,给打死了不少,剩下的有三十来个,一直在这边儿讨生活。”他指了指一个被朱雪雁射死的人,“这个便是他们的头儿,叫雷旋风。”
朱雪雁想起了来时碰到的马匪,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大师姐。叫官兵知道了死了这么多人,查到咱们头上,就有麻烦了。”黑子说道,“咱们换个地方吧,天亮了再奔京城。”
“胜子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朱雪雁问道。
“那小子,不晓得犯了啥劳什子迷糊,说什么答应不再与女人有染。嘿,这一回他还是没逃过女人这一劫。哪晓得,他真喜欢上了那婊子,早忘了主子的任务,还犯混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那婊子。”黑子叹了口气,“那婊子走漏了风声,这事传到了官府的耳朵里,官府派了洋枪队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的腿当时就给打断了,在杀了好几个官兵之后,他也给打死了。妈的,老子现在真想亲手宰了那婊子……”
听到黑子的回答,朱雪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走吧。”她沉声说道。
不多时,两骑马便飞奔出了小镇。
“那个人的下落,打听到了吗?”朱雪雁问道。
“打听到了,他自到京后,便一直住在贤良寺。他的仆人很少,也没带丫环,但卫队倒是比上回多了,一共二十四个人,全是带洋枪的红衣兵。”黑子答道,“他自己身上也带着两把梅花手枪。这几日总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进出。听说是和一个洋毛子使臣谈判。”
“他自己不会武功,没了那两把洋枪,便什么都不是了。”黑子又说道,“倒是那些个红衣兵的身手个个不凡,不但洋枪打得准,还会耍大刀,近战都很厉害,听说几个王爷还专门派家里的侍卫和他们比试过,全都输得极惨。”
“噢。”朱雪雁听了黑子的报告,不可置否。只是点了点头。
二人纵马上了一个山坡之后。黑子指着前面黑暗中的巨大城墙轮廓说道:“前面就是京城了,大师姐。”
“找个地儿等天亮吧。”朱雪雁道。
天亮了。
林义哲早早的起身,用过早点之后,便径直前往威妥玛的住处。
今天。是威妥玛离开北京的日子。
在英国首相迪斯累利被国会弹劾辞职之后。英国外交大臣德比等内阁成员也相继辞职。格莱斯顿当选为新一届的英国首相,而格莱斯顿上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宣布免去威妥玛驻中国公使一职。改为驻华参赞傅雷斯接替。
和威妥玛一同被免职的,还有英国远东舰队(即“中国舰队”)司令瑞德尔。
在被免职之后,威妥玛并不甘心,接连致电英国政府,强调和中国交涉通商增开口岸的重要性,并要求英国政府坚决反对林义哲的介入。但英国政府对他的建议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想着尽快结束因马嘉理事件和刘锡鸿事件所造成的这场外交风波,好腾出手来应付因土耳其海峡危机而蠢蠢欲动的俄国,是以非常低调的和中国方面妥善处理了善后事宜。
林义哲经过和傅雷斯反复的“友好磋商”,傅雷斯请示英国政府批准后,和中国方面达成了就“滇案”和“敦案”的善后协定。协定的主要内容为:
滇案一项,中国方面赔偿及抚恤马嘉理家属白银共5万两,将杀死马嘉理的凶手六人处以斩刑(实际是找了六个死囚,因其均“瘐毙狱中”,故而此项作罢),免去岑毓英云南巡抚之职(实际是以“丁忧”的名义开缺)。
敦案一项,英国方面赔偿及刘锡鸿家属白银共50万两(刘锡鸿的命和价格之所以为马嘉理十倍,是因为刘锡鸿是副使钦差,而马嘉理只是一个翻译,是以“同命不同价”),因凶手一直没有抓到,伦敦“苏格兰场”场长被免职,内务大臣免职(实际是因迪斯累利内阁倒台而辞职),英国外交大臣亲自致书表达歉意。
关于云南通商事宜,双方则约定,威妥玛此前提出的勒索条件全部作废。共同派员勘探云南边境贸易情形之后,再行重开谈判。
对于威妥玛借马嘉理事件对中国进行的肆意勒索,中国方面表示了强烈抗议,英国方面允诺待威妥玛及其手下相关当事人回国之后,将展开调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威妥玛知道自己再呆在北京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忍气吞声的离开北京回国。
林义哲乘马车来到了威妥玛的住所,此时这间小洋楼已然搬空,门口停了几辆装载了家具什物和书籍的马车,威妥玛夫人则指挥着仆人们不断的向马车上搬着东西,几个孩子则在一旁玩耍。
年幼的他们,此时尚不能理解这一次的搬家对他们的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和忙碌的妻子及仆人们不同的是,威妥玛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望着这一切。直到林义哲上前和他打起了招呼,他才回过神来。
“您好,林义哲先生。”威妥玛看着林义哲,笑了一笑,“您今天是来给我送行的么?”
“是的。”林义哲点了点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以中国人的方式,向您告别,并且表达我心中的敬意。”
“敬意?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一个失败者离开的样子呢。”威妥玛紧盯着林义哲,“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不以成败论英雄。您这一次是失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您是一个失败者。”林义哲迎着威妥玛的目光,语气诚挚的说道。
“这样的话,出自于您的嘴里,我不能不表示惊奇。”威妥玛对林义哲的回答似乎仍然不愿意相信,语气中充满了敌意,“在这一次的事件当中,您一直是我的敌人,要知道,我曾经激烈的反对过您参与到这次的事件当中来,但并没有能成功。而您也一直在暗中促使我离开中国,现在,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您把我当作敌人,可我并没有把您当作敌人。”林义哲笑了笑,说道,“而我也并没有暗中促使您离开中国。您的离开,完全是由于您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如果不是您过于贪心,对中国的勒索实在过份的话。”
听了林义哲的回答,威妥玛发出了一声粗重的叹息。
的确,正如面前的年轻人所言,自己在马嘉理事件中所表现的一系列粗暴的行为,才导致了今天黯然去职的后果!
“不过,这一次的失败,并不能否定您为您的国家所做的全部贡献。”林义哲注意到了威妥玛黯然神伤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事实上,在我看来,您的贡献,要远大于这一次的失败所造成的后果。”(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别了,威妥玛
听到林义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威妥玛的心里一惊,但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
“您为什么这么说?”威妥玛笑了笑,问道。
“您对英国最大的贡献,是开辟了英国了解中国的渠道。”林义哲说道,“您创立的拼音法对两国文化交流所起的贡献,和日后所能为英国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您这一次向中国索取的权益。”
“噢?您竟然这么认为?”威妥玛惊奇的说道。
“您要知道,许多国家和民族之间,之所以会爆发战争,很多时候,是因为相互之间的不够了解,又缺乏沟通的渠道。”林义哲说道,“英国和中国也是这样,如果双方有足够的了解,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而现在,您创立的拼音法,是英国和中国增进了解的有力工具,尽管它现在的作用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它一定会成为英国和中国伟大友谊的象征。而您的名字,将因为它,而永远的铭刻于史书当中。”
林义哲对于“威妥玛拼音”的高度评价,并不是空穴来风。
威妥玛在上海海关工作时,就曾负责对来自英国本土的海关人员进行汉语培训。他先后在1859 年著《寻津录》,1867 年撰写了汉语教科书《语言自迩集》,成功发展了用拉丁字母写汉字地名的方法,称作“ 威妥玛拼音”,成为中国地名、人名及事物名称外译之译音标准。威妥玛用了8年的时间制定正字法,几经反复,几易其稿,最后才完成。他写的《语言自迩集》是一部容量巨大,内容包括西方人学习汉语的教本、北京话口语实录描写及汉语语法研究之集大成的著作。它的重要价值除了在北京话和普通话历史乃至中国语言学史上的开拓意义外,还在于这是一部注重现代汉语口语教学并用拉丁字母注音的“对外汉语教材”的开先河之作,为中英两国的文化交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林义哲知道。事实上,直至20 世纪50 年代中国研制出“汉语拼音方案”之前,这么多年里,几乎不再有人“发明”新的字母拼音方案。威妥玛创立的这一套音标,能够历时100 多年而不衰,除为风气之先外,确有其自身独到的长处和优势。
威妥玛听了林义哲对自己创立的“威妥玛拼音”的高度评价,心中感动不已,原本对林义哲的敌意也消散了大半。
毕竟,不是每个英国人和中国人。都会了解“威妥玛拼音”的价值的!
而刚才林义哲说的话中关于两国之间应当增进了解的见解,也让他敬佩不已!
“在我看来,在您任职期间,您对中国的贡献,远大于您对英国的贡献。”没等威妥玛发出感叹,林义哲又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语。
“我对中国的贡献?”威妥玛愣住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林义哲,“您指什么?”
“您竟然忘记了您为中国做了什么,可我。一天都没有忘记。”林义哲笑着回答道,“您不记得您当年向中国政府提出什么建议了吗?”
威妥玛听了林义哲的话,立时猛醒过来。
林义哲说的,是自己于1866年写给清朝政府的那份名为“新议论略”的建议书!
林义哲看到威妥玛想了起来。不由得又是微微一笑。
“您写的那份建议,可能很多中国人已经忘记了,但我却没有忘记它,并且一直在按照这份建议进行着不懈的努力。”
“原来您一直记得它。”威妥玛回想着那段历史。叹息起来,“我明白您为什么能取得这么多的成就了。”
那一次,是西方在华人士第一次系统地提出改革中国内政外交的建议。当中最为有名和影响最大的,便是担任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的《局外旁观论》(同治四年九月十八日作)和署理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的《新议论略》。
这两份文件于同治五年(1866年)二月递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后,奉上谕交各地督抚详慎筹划,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在看到这两份文件之后,当时的湖广总督官文斥之为“包藏祸心。”江西巡抚刘坤一则认为“断不可从其所请”。两广总督瑞麟和广东巡抚蒋益澧则说:“自强之道,不待外求”,“毋庸变其法”。甚至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也认为只学西方的造船便可,洋人的来福枪还比不上广东的鸟枪,包括电报在内“奇巧之器甚多,然皆美观而不适用”。他们这些人在清朝的封疆大吏中不是以顽固著称的人物,尚且如此反感,遑论他人?
身为穿越者,林义哲知道,甚至一百多年后的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中国大陆的很多史家仍然认为,威妥玛等人的建议“负面价值”是主要的,他们不过是“要求清政府遵守不平等条约,举办有利于列强扩大侵略的事业。”
那么,他们究竟说了一些什么呢?
事实上,赫德和威妥玛所言,无一不切中当时中国的要害!
这两份建议书中,所表达的中心意思有三点:
第一,由于虚文粉饰和**成风,中国已陷入非常危险之境地。
首先,是当时中国的官场异常**。赫德在《局外旁观论》中说:外省臣工“尽职者少,营私者多”。京官则“名望公正者,苦于管辖甚多,分内职分,反无讲求之暇;部员任吏胥操权,以费之有无定准驳,使外官清廉者必被驳饬。”财政困难的原因在于“官之下取于民者多,而上输于国者少。”
其次,是中**队的落后和无能。赫德指出,中**队“平时拉弓举石,只讲架式,股肱怠惰,止得养鸟消遣。”
再次,中国的教育制度早已过时。士人所学非所用,“诗文非不精通,使之出仕,而于人所应晓之事,问之辄不能答。”
极度的**带来的恶果极多。“种种非是,以致万国之内,最驯顺之百姓,竟致处处不服变乱。”
威妥玛在《新议论略》则说,中国如不急图改变,将潜伏着亡国和被瓜分的危险:“盖中华果致终衰亡时。……一国干预,诸国从之,试问将来中华天下,仍能一统自主,抑或不免分属诸邦?此不待言而可知。”
第二,中国处理对外事务不当。
中国在30年来的处理对外关系中,以天朝礼义之邦自居,不能与外国及外国人平等相处,导致许多纠纷。数次失和。赫德在《局外旁观论》中说:中国“居官者初视洋人以夷,待之如狗……似此各情,皆由智浅而欲轻人,力弱而欲伏人。”
第三。中国必须改革。
而中国想要改革,必须以竞争前进的进化论代替中国传统的循环复古的怪论。威妥玛对此有着极为精辟的论述,他在《新议论略》这样写道:“中华之患,悉如一年之中。四季转环,考其兴衰始终,皆同一律……尤有人云:尧舜之时为最。……盖查进化之约。英法俄美各国,以其五百年前与千年以前相比,五百年景况较前甚强;以目今与五百年前相比,则目今较五百年前愈强。又念自古以来,四海之内,无论何国,不欲较比邻邦尽心勇进齐驱,未闻不为邻邦所并。”同时,他指出中国人应该看到,改革与否关系中国的生死存亡:“止有国政转移,无难为万国之首。若不转移,数年之内,必为万国之役。”而且他认为,应该由中国主动改,否则就有碍于中国的主权:“设或代为之时,用外国之人,使中国之财,将中国置之不问,犹得谓之自主乎!”
第四,中国维护国家独立的基本道路,就是学习西方,借法自强,并与外国和睦相处。用他们的话说是:“中国自主之要,一在借法兴利除弊,以期内地复平。若论其二,立宜设法更求外国和睦。如果不能立派代国大臣往外驻扎,亦宜设法使其免疑见轻。”和睦相处之道,除尽早派出使节外,关键是应“照约办理”,即遵守条约。此外,对如何学习西方及各种应兴应革事宜,赫德和威妥玛也提出了许多具体建议。
威妥玛在《新议论略》中说的大部分是切中时弊的箴言。当时的中**队和政府机构已经**不堪;中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要走出困境,维护国家独立,唯一的道路就是学习西方,变法改革!
但是,这两份可以说对中国有着救命作用的建议,却无一例外的遭受了中国士林的坚决抵制!他们之所以如此,除了“夷夏之防”的传统观念之外,还有对这些提出建议的人的用心的质疑,以及对中国屡屡遭受屈辱的看法同外国人的不同。
一是中外“失和”的原因。在赫德威妥玛等洋人看来,主要是由于中国妄自尊大,不愿打开大门并与外国人平等相处,导致中国遭受西方的入侵。而中国的士大夫们则强调这是西方侵略的后果。其实,这两个原因是并存互补,而不是互相排斥的。清朝统治集团中世纪式的愚昧在对外关系上的表现,是导致西方入侵的重要原因。威妥玛等人对中外关系的分析存在片面的看法,可是,如果不求全责备,他的“新议论略”在当时仍不失为有益的忠告。
而对于“照约办理”,中国的士大夫们坚持认为,与西方列强和睦相处是错误的,只会助长西方列强的气焰。但事实上,只要了解当时的中国正处于劣势,面临的任务是争取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实现由贫弱愚昧到富强与文明的转化,就不难理解在对外关系中实行遵守条约,以和为主的方针首先是对中国有利的。
中国的士大夫们还怀疑威妥玛等人的动机。他们认为,威妥玛和赫德都是英国人,威妥玛还是英国的外交官,他们策划的建议,能不首先为自己国家的利益着想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宗法**制度下的狭隘心理,让中国士大夫们对他们的建议持怀疑和警惕的态度便是合乎情理的了。
中国士大夫们不知道或者不愿意了解的是。当时西方国家与中国社会进步其实有不少利益重合点。西方资本主义列强要扩展世界市场,东方各国如果在政治、军事等方面过于腐朽,社会动荡不安,双方的贸易就会落空。而在经济上,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必要的适应世界市场发展的基础设施如交通、通讯和原料、能源生产等设施,双方的贸易也不能持续地发展。
作为一个有经济学常识的现代人,林义哲知道,除了少量利益直接冲突的生产项目,通常商品经济越发达,国家间相互的贸易量越大!
威妥玛当时便不讳言。他在《新议论略》里提的这些建议同样有利于西方,“一则中取前项新法,商局未免大受其益。二则内地从此容易治平,外国民人来往通商,常行居往,易得保全,各国亦可无虑;其最为欣悦者在此。”但总的说来,“外国虽受其益,中国受益尤多。”这些话是符合实际的。例如。消除他们指摘的**现象,中国不是受益尤多吗?又如,他们建议的建议铁道、电报、五金、煤炭各厂,制造轮车电机、工织器具、改革金融和邮政等等。又有哪一样利于西方而不利于中国呢?(后世史家把威妥玛的建议看作“有利于列强扩大侵略的事业”,亦无疑失之偏颇。惜乎此等看法,在后世仍是“主流”。)
由于当时的中国还没有建立起现代意义的大众传播煤介,赫德、威妥玛的建议由清廷下发朝臣和地方大臣讨论。对这些大臣可以说是一次有力的震动,而这些建议和奏议的传抄,也令中国的忧国之士更为关注洋务。就在今年也就是光绪元年。《万国公报》又重新发表了这两篇建议,使其影响进一步扩大。因此,可以说《局外旁观论》、《新议论略》对洋务思潮的形成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而就一些具体内容看,后来的洋务运动的实际活动,一直没有超出他们建议涉及的范围,有些反对者后来成了积极的推行者。甚至洋务运动支持者和反对者的争辩主要也是围绕建议涉及的具体项目——要不要举办铁路、轮车等等进行的。有识之士提出的更高层次的问题——如西方的本末和政制等问题,在洋务运动期间一直没有成为激烈争辩的论题。后者或是被目为异端邪说,“以言贾祸”被顽固派利用权势予以压制;或是被当作海外奇谈而不予理睬。赫德他们的建议显然有一些重大的缺陷。主要是没有提出重大制度改革的意见。如只建议办一些专门学馆,却不敢触及废除科举,逐步建立现代教育制度。揭露了官场的**,却没提议建立现代国家机关。这是由于见识所限,以及策略方面的考虑。他们是西方现代文明培育出来的能吏,而不是能洞察社会变革过程的思想家。因此,在他们之后,就有一些中西人士提出了一些远胜他们的见解。尽管如此,也不可否定他们的意见是适时的忠告,相对地说较易为当时人们所理解,而且更有助于洋务思潮的形成。
正是出于这样的看法,林义哲是以才会在这个时刻,对威妥玛的《新议论略》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我所取得的成就,其实都在您的建议之内。”林义哲看着威妥玛说道,“我希望,能够在我有生之年,将您的建议全部变成现实。”
“如果您真能做到的话,那么我现在离开中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威妥玛说着,向林义哲伸出了手,“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林。”
听到威妥玛竟然对林义哲改了称呼,威妥玛身边的几位使馆工作人员的脸上都现出了讶异之色。
“我在中国,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能够早些认识你,林。”威妥玛用力的握着林义哲的手,凝视着林义哲的眼睛,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我祝愿你能实现你的愿望,让这个古老的国家焕发出新的面貌。”
“您会看到这一天的,威妥玛先生,我保证。”林义哲微笑着回答道。
此时仆人将威妥玛的家具什物全部装载完毕,威妥玛夫人和孩子们也都上了马车,威妥玛转头看了看,松开了手,抬起头上的礼帽向林义哲微微一躬,林义哲双手抱拳,躬身一揖,回了一礼。
“再见了,林。”威妥玛说道。
“再见,祝一路顺风。”林义哲说道。
威妥玛转身上了马车,冲林义哲摆了摆手,车夫扬起了马鞭,马车缓缓起行,紧接着装运东西的马车也跟着起行。
“别了!威妥玛!”林义哲望着渐渐远去的威妥玛的马车,在心中暗暗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阳奉阴违
“那洋鬼子走了。”
远远的,伏在一间铺面仓库角落里的黑子小声对朱雪雁说道。
朱雪雁举着一个小小的黄铜外套的伸缩式千里镜,透过墙壁的缝隙向外张望着,镜头当中,林义哲此时已然上了马车。
“那车子挺小,他应该是就坐在挡板边上。”黑子一边紧盯着林义哲的马车,一边说道,“那板子应该不算很厚。”
“板子是不厚,但箭就是射透了,也剩不下多少力道的,伤不了他,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朱雪雁轻声说道,“除非用火铳和洋枪……”
“洋枪我带了一支,大师姐要用吗?”黑子说着,反手从背囊里取出了一支旧式的单发手枪。
“不行,大白天的,动静太大,纵能杀了他,你我也跑不掉。”朱雪雁说道,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千里镜。
“这里的地势我熟,走几个巷子就出去了。”黑子说道。
“这儿是官府的地界,官兵听见枪响,几个道口儿一堵,就走不掉了。”朱雪雁看到千里镜中林义哲的马车向前驶去,几名骑马的红衣兵将马车护在了中央,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她没有想到,哪怕是到了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城,林义哲的防范意识还是这么强!
“走吧!再找机会!”朱雪雁收了千里镜,起身说道。
林义哲坐在马车中,略显悠闲的向车窗外望去。
这辆马车本是当年一位俄国公使送给恭亲王的日常用车之一,后来恭亲王转赠给了林义哲,供他在京时使用。林义哲离京时,这辆马车便存放在陈家香团铺子北京分号之中,这次他再来京城,北京分号便早早的将车马备好,供他使用。林义哲本来就不太习惯骑马。这一次前来给威妥玛送行,为了赶时间,是以用了这辆马车。
马车走入了街道之中,林义哲好整以暇的瞅着北京城的街景,街上的行人见到西洋马车和周围作为护卫的红衣船政海兵,显得很是惊奇,纷纷驻足观看起来。
林义哲有些受不了人们的目光,正打算躺到车椅背上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却突然感觉到人群之中,一双正注视着自己的女子星眸有些异样。
林义哲猛地直起了身子。向人丛之中望去,他想看清楚那双眼睛,但眼睛的主人却转过身去,闪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尽管她的身体完全被一件黑色的大氅所掩盖,但林义哲还是看到了,她一闪身时,飘扬的大氅扬起时,露出的那秀美的身影。
这茫茫人海之中的匆匆一瞥转瞬即逝,林义哲并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和死神擦肩而过。
“大师姐,刚才……”黑子对朱雪雁又一次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攻击感到不解,在二人于巷口深处会合后。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离得太远了。”朱雪雁低声道,“就算射中,也不能致命。”
“噢。”黑子点了点头,“其实我刚才想用火枪的。这里是闹市,枪响后人群受惊,咱们正好可以趁乱脱身。”
“你那把枪太旧了。还只能打一发枪子儿,要是一击不中,他们的枪子儿说招呼过来了。你注意到没有,那狗官的照子很亮,手指细长有力,洋枪应该用得极好。”朱雪雁道,“别到时候打他不中,反叫他打了。”
“也是。”黑子回想着之前看到林义哲时第一眼的感觉,连连点头。
“对付他,还是得要洋枪,最好是梅花手枪,能连着打的。”朱雪雁想起了在来京城的路上救下那些夜行的客商时那个外国传教士用的左轮手枪,说道,“得去弄两支来,还有枪子儿。”
听到朱雪雁决心用西洋手枪对付林义哲,黑子显得有些兴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去弄两枝这样的枪来。”
“这种梅花手枪,一般是洋人或是假洋鬼子官儿带着,寻常人手里怕是没有的,不那么好弄。”朱雪雁看了看黑子,“怎么,你有路子?”
“当铺那边儿,我有熟人。”黑子笑了笑,说道。
“当铺?”朱雪雁听了黑子的回答不由得一愣。
“大师姐有所不知,这京营的八旗绿营,只要不出操,好多人的枪,都是当在当铺里的,好弄两个钱儿花花。”黑子笑道,“那里的枪,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咱们尽可以挑两支,借来用用后再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安全的很。”
听了黑子的话,朱雪雁恍然大悟,嘴角不由得现出了一丝笑意。
“好,就这么办罢。”
此时无论是林义哲,还是朱雪雁,都不会知道,未来他们两人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林义哲刚回到了贤良寺的住所,便有一位仆人送来了一封电报,林义哲注意到电报是李鸿章发来的,赶紧打开看了起来。
“……果如君所料,荣登水师哗变,东抚竟不能制,现北洋水师正在威海湾,拟调兵轮一二前往弹压……”
林义哲看完了这封短短的电报,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
“丁宝桢,愚顽老朽,可以去矣!”
山东,济南,巡抚衙署。
“广东那边儿,咱们订的船,有消息没有?”丁宝桢对师爷问道。
“回老爷,已经去函催了几次了,到现在还没见回信儿。”师爷觉察出了丁宝桢语气中的不满,赶紧回答道。
“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儿磨蹭什么!造几条木船,难道比造轮船还费事?”丁宝桢有些恼火地说道,“接着发函催!”
“是,是,老爷。”师爷听了丁宝桢的命令,一叠声的答应着。
“现在不是有电报线了吗?不行的话,从天津那边儿发电报过去!”丁宝桢又命令道。
“是!是!老爷!”师爷答应着,他看了看丁宝桢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老爷。朝廷的旨意,可是不让再给水师造木船了,全改成火轮船了啊……”
“你懂甚么!朝廷的旨意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丁宝桢一听便火了,“火轮船造起来费事费钱,操纵不易,水师现有木船修葺一番便可使用,要什么火轮船?船政造的火轮船,不也多是木头的?我要这木船来,便是要向朝廷证明,木船仍然可用!让朝廷识得前旨之非。改弦更张!”
师爷让丁宝桢一番训斥之下,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唯唯称是。
熟悉丁宝桢的人都知道,丁宝桢对于海防重务,是自有他的一套见解的。
到现在为止,丁宝桢在山东巡抚上任职已近十年,他积极兴修水利,发展农业,注重民生。对于洋务及海防建设也颇多关注(也仅限于“关注”)。他到任后,针对山东水师的**状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设立水师统领。统一指挥水师,组建了荣成水师营和登州水师营,这次派人去广州订造的14艘赶缯船,就是装备这两个水师营的。
虽然他也认为应该学习西方。但因为坚持“夷夏之大防”,他对洋务的认识,始终只停留在“器”的一面。
对于加强海防。和林义哲丁日昌主张建立“外洋水师”即海军的观点不同,丁宝桢坚持认为,加强海防,当以修筑炮台为第一,水师为第二。
丁宝桢对于山东的海防,有着自己的设想和计划。早在三年前,他就开始考虑在登州沿海修建炮台,因为登州原有的13座炮台年久失修,多数坍塌,加上大多是用砖石修筑的,过于脆薄,所以要重新选址修建新式炮台。丁宝桢对新炮台的修建提出了一些具体设想,特别强调新炮台要全部使用三合土建造,一概不用砖石,以免增加敌炮的杀伤力。他的见解到也不能算错,因为当时爆炸弹还未广泛使用,且威力有限,多数炮弹仍为特制的圆形或尖头形实心弹,对砖石结构的台垒极具破坏力,而且砖石坚而易碎,一旦被炮弹击中,迸起的碎块还会杀伤守台官兵。
丁宝桢曾多次乘船考察登州沿海形势,实地勘察炮台修建的具体位置,但却一直没有最后确定下来,因而修建炮台的事也就搁了下来,直到朝廷连下诏旨,确定了海防建设为“急务”之后,丁宝桢才风风火火的把这个事给又捡了起来。
1874年12月,丁宝桢首先奏请朝廷,把自己的老部下、湖北候补道张荫桓调来山东,具体负责炮台修建工作。张荫桓是广东人,熟悉洋务,特别是在炮台修建方面,“常与西人讲求,闻见极多”,有较为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张荫桓到任后,丁宝桢立即派他前往烟台,会同登莱青道龚易图和统帅师船侯补道李宗岱,对沿海各处进行实地考察,提出炮台修建的具体方案。
张荫桓等建议,山东应重点在烟台、威海、登州3处设防,并优先加强登州防务。至于烟台海防,“于通伸冈设大座防营,驻兵三千人以固后路”;在烟台山下、八蜡庙、芝罘岛之西的海面上各设一座“浮铁炮台”;在芝罘东首修筑一座“砂土曲折炮台”。
丁宝桢对张荫桓的方案基本赞同,唯独对有关烟台的部分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优先加强登州防务的观点过于“狭隘”,“此时办防应注重北洋,兼顾东省”。如果从北洋全局出发,就应该优先考虑烟台防务而不是登州。他主张,在烟台通伸冈“先筑一圩,沿墙置炮,中屯陆师,圩中设望楼,安放走**炮”。丁宝桢所说的“圩”,实际就是一座可以屯兵的城堡。由于“浮铁炮台”当时还是一种新式武器,中国无力制造,需向国外购买,而国外也十分紧缺,难以保证及时购到。所以,丁宝桢没有采纳张荫桓设“浮铁炮台”的意见,而是计划在八蜡庙“筑一圆式炮台”,在芝罘山东庄“建曲折炮台一座”,以与通伸冈炮台互相应援。
当时,山东属于北洋的管辖范围,所有海防建设统由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督办。丁宝桢曾派张荫桓到天津向李鸿章通报有关计划,并请求支持。以后,丁、李两人又就修建炮台的具体细节互通书信商讨。
丁宝桢优先加强烟台防务的意见。得到了李鸿章的肯定。他在写给丁宝桢的信中说:“烟台、威海、登州择地次第筑台,尤以烟台为最先重要。”丁宝桢向李鸿章了解炮台的修筑方法,李鸿章回信说,不仅中国各处修建的炮台式样互异,西洋各国修建的炮台也各有不同,但他们“大都以沙土修筑台基,外面及顶上厚筑三合土”,这样,炮台才可以耐久。他答应将天津新城刚修建的西式三合土炮台图纸和新近搜集到的普鲁士炮台模型,送给丁宝桢作为参考。
为了保证炮台修筑成功。李鸿章曾建议聘请外国技术人员来主持烟台炮台的修建工作,丁宝桢却不以为然,他仍然坚持由中国人负责修筑。 1875年(光绪元年)年初,按照丁宝桢的总体规划,在张荫桓的具体主持下,通伸冈工程开工建设。丁宝桢随后到烟台校阅水师,视察了刚刚建设的通伸冈炮台。丁宝桢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详细介绍了通伸冈炮台的整体情况。
丁宝桢在奏折中说,圩子沿山而建。高一丈二尺,宽一丈六尺,底部厚为二丈一尺,周长为二百九十五丈。在上面又修建了护墙、枪墙,用于屏蔽。圩子南面设营门一座,门外又加了一层外圩。圩子东面建三座小护台,以备接应联络。圩中建有6座炮台:东北、东南方向各建一座双层圆形炮台;西南、西北方向各建一座露天炮台;正西方向建护墙小炮台2座。其中。东北的双层圆形炮台主要负责防守海口,东南、西南的2座炮台主要负责防守后路,西北的炮台则主要防守沙堤和芝罘陆路。“布置可谓严密”。
东北、东南的两座圆形炮台,可以说是通伸冈炮台的主炮台。分为上下两层,上层露天,用于安装大炮。下层设有火炮射击,还有弹药库房、士兵住所等,上面是一层盖子,称为“太平盖”,镶嵌有铁板保护。丁宝桢认为,这两座炮台的筑造方法,“已与西法无异”。而其他工程,也都“讲求新式,具合事机”,令他非常满意。
通伸冈炮台在建设过程中,“一切工程,悉用三合土筑造”。只有在建造东北角的一座用于瞭望的望楼时,才“兼用砖石”(所谓三合土,是一种俗称,并没有准确的定义。有的说是沙土加上一定比例的石灰搅拌后,进行夯筑,由一尺夯至二寸;也有的说是将石灰、糯米汁、蛤灰、牛毛等与土搅拌,然后夯筑,由四寸夯至八分。时人称,这种三合土坚硬程度超过铁石,即使拿斧子用力砍凿,也很难整块砍下。所以这一时期修建的仿西式炮台大都采用三合土)。
丁宝桢在视察了通伸冈后,感到炮台整体还有需要进一步完备的地方。他认为应该在圩子北面二里许的垛山山腰,再建一座炮台,以便与圩子形成犄角之势;同时,还要在圩子东面土埂弯曲之处,另建一座碉堡式小炮台。在进行了实地勘察后,丁宝桢要求张荫桓等抓紧时间购地,增修这两座炮台。
对于丁宝桢一门心思扑在修炮台上,李鸿章虽然表示了支持,但也曾多次提醒他,还应该注重对水师的建设。而为了加强京津门户地区的防务,李鸿章曾建议统一事权,将山东水师和北洋水师“合军一处”,设一统领,统一操练和指挥,遇到外敌入侵时可以“合力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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