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哗变
“什么?荣登水师哗变?”丁宝桢闻报吃了一惊,他强自镇定的清了清嗓了,问道,“你可知是因何哗变?”
“回抚台大人,标下听说,是因为那赶缯船……”把总嗫嚅着回答道。
“因为赶缯船?”丁宝桢一愣。
“正是,大人。”把总的额头冷汗不住的流了下来,但他却顾不上擦,而是赶紧回答道,“水师营的官兵不知听谁说的,大人给他们买了赶缯船,他们说赶缯船是废物,大人给他们用赶缯船,是要让他们白白送死……”
“这些混帐!”丁宝桢听了把总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吓了师爷一大跳。
“用赶缯船怎么就是送死了?他们原先用的难道不是赶缯船?不是好好的?”丁宝桢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想用小火轮,就是想捞银子罢了!故而弄出这等哗变事来,真是其心可诛!”
“大人,莫不是水师营官兵得了什么旁的消息?”师爷在一旁提醒丁宝桢道。
“他们得了什么旁的消息?”丁宝桢转头看了一眼师爷,他象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大人可还记得彭楚汉上的那道折子么?”师爷小心地点醒了丁宝桢一句。
听到厦门水师提督彭楚汉的名字,丁宝桢心里一惊,刚才的怒形于色瞬间消逝无踪。
“你们先下去吧!”丁宝桢摆了摆手。
两个师爷和把总行礼告退,丁宝桢坐于书案之前,眉头紧皱,沉思起来。
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肯定是有人将彭楚汉的折子内容,透露给了荣成水师营和登州水师营!
否则的话,他们绝不会说出“白白送死”的话的!
想到彭楚汉上的那道“字字血泪”的折子,丁宝桢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在日本海军进攻厦门的战斗中。彭楚汉率领厦门水师奋勇抵抗,但因为木帆船不敌蒸汽军舰,虽然装备了新式后膛火炮,但仍不免全军覆没的命运。此役厦门水师官兵死伤惨重,彭楚汉也受了重伤,侥幸得以生还。
台湾之役结束后,身为厦门水师提督的彭楚汉上书朝廷,痛陈旧水师之积弊,以及厦门海战的血的教训,称现有水师木帆船“脆薄不堪。装炮极少,行速迟缓,以之临敌,十不能敌一”,“敌舰每发一炮,我船即毁一艘”,“以此等木船与敌之铁舰争锋海上,任敌宰割,徒送性命而无一用”。强烈建议朝廷“大治水师”,将全国水师旧有之木帆船全部裁撤,改为新式蒸汽军舰。彭楚汉的这个折子写得可以说是字字泣血,朝野震动。尽管丁宝桢和不少清流言官上书指责彭楚汉“巧言饰非”。“夸言讳败”,但彭楚汉的建议还是被朝廷采纳了。朝廷后来下“定国是诏”,规定水师不再建造木帆船,逐渐换装新式蒸汽军舰。可以说彭楚汉的折子的影响极大。
而现在,荣成水师营和登州水师营竟然知道了这个折子的内容,并以此发生了哗变。怎能不让他惊异万分呢!
那么,究竟是何人利用彭楚汉的折子内容对荣登水师官兵进行挑唆的呢?
想着想着,丁宝桢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脑中瞬间火花闪现!
由李鸿章控制的北洋水师,现在就在威海湾训练!
而李鸿章曾因北洋水师水手不足,在山东荣成和登州两地招募了不少水手充实到了北洋水师当中。
难道是李鸿章派人向荣成水师和登州水师传递的消息?
联想起李鸿章当初提的将荣登水师和北洋水师合并的建议,以及李鸿章和林义哲的亲密关系,丁宝桢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李少荃啊李少荃!这个事儿,要当真是你做下的,那你可就太不地道了!”
“你想要吞没荣登水师,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我偏偏不叫你如愿!”
丁宝桢想毕,当下取过纸笔,便拟起给山东绿营提督即刻镇压荣登水师兵变的手令来。
一周后,登州,水师大营。
不远处的岸边,几艘已经拖上岸的赶缯船,已然变成了一堆朽炭,并且还在冒着黑烟。
大营前,到处堆满了沙袋,沙袋的后面,则是一队队的荣登水师官兵,他们手持一支支细长的前膛鸟枪,紧盯着前方。
在大营内的一处场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这些死去的人,显然是属于水师营的。
而在沙袋的前方,则横七竖八的倒着大约四五十具尸体,他们或伏或卧,好多都是残缺不全,明显是被刀斧砍斫过,也有不少尸体是完整的,但身上却有不少的血洞,很明显是被枪打死的。
在这些尸体对面约三百米的地方,则是大队的绿营官兵,他们一个个虽然手势刀枪,显得气势汹汹,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忍不住的惊慌和疲惫之色。
“王统领!你们水师营这是造反!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不然,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绿营提督李成林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水师营官兵,又看了看那些还在冒着浓烟的已经被焚毁的赶缯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大声的喊叫起来。
“王统领!你们水师营这是造反!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不然,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绿营提督李成林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水师营官兵,又看了看那些还在冒着浓烟的已经被焚毁的赶缯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大声的喊叫起来。
“姓李的!你他娘的少和老子来这一套!老子和弟兄们豁出去了!左右也是一死,不死在这里,便也得死在海上!爷们无所谓了!”对面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李成林听得清楚,说话的便是登州水师营统领张宗川。
“你们有什么说法,尽可向抚台丁大人说个明白!丁大人定会替你们作主!你们如此作乱,还把船都烧了,又不听劝降服。这是死罪!”李成林喊道,“听我一言,赶紧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兴许还有一条生路!”
“滚你娘的王八蛋!丁抚台会替我们作主?谁不知道他娘的这些个赶缯船是他姓丁的弄的?朝廷都已经明降谕旨,裁撤这些破烂木船,配给新式火轮船,丁抚台为何公然抗旨不遵,还要塞给我们这些个破玩意儿?他不知道这些破船能害死人吗?厦门水师和澎湖水师,不就是坐着这些个破船出海。结果给倭寇全灭了吗?他姓丁的想要为朝廷节饷,兄弟我管不着,可他要我们白送性命,休想!”
听了张宗川的话,水师营的官兵们立时大声的鼓噪起来。
“对!我们才不要白送性命!”
“我们要火轮船!”
“这破木船,打海盗都追不上,上次出海便给海盗烧毁了四条!丁抚台也不是不知道,凭什么还给我们这些破玩意儿?难道说他眼瞎了不成?”
“饷银不发,还给我们破木船。让我们白送性命,姓丁的心叫狗吃了!”
“丁抚台拿我们当狗看也就罢了!我们就是来混口粮吃的!他要我们白送性命!办不到!”
听着对面水师营官兵的叫骂,李成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偏偏找不到反驳之词。
“姓李的!爷们不难为你!你回去告诉丁抚台!什么时候给我们把船全换成火轮船。把欠的饷银给我们补齐了,我们便继续当差!他一天不答应,我们便和他耗一天!”
听到张宗川的话,李成林在心里又是一阵叫苦。
他现在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在接到丁宝桢的命令之后。李成林便点齐兵马,开赴登州水师大营,弹压哗变。让他没想到的是。水师营的官兵此时已然群情愤激,根本不听招呼,竟然放火烧了停在岸上待修的水师战船,李成林下令手下的绿营兵镇压,当场开枪打死了数名水师营士兵,他本以为如此可以震慑水师营的哗变官兵,但却没有料到,水师营的官兵见状大怒,当场抡刀冲了上来,和绿营兵们对砍起来,绿营兵们承平日久,不习战阵,一时间措手不及,当场被砍杀十余人,而水师营官兵随后也取来了鸟枪,和绿营兵们对射,这一场混战下来,前来弹压的绿营兵不但死了40多人,伤了60多人,而且竟然被水师营官兵给逐出了大营!
想到自己这个陆路提督已然威风扫地,李成林心里恼火之极,却又无法可想,现在双方就这么在大营前对峙着。
也难怪李成林束手无策,因为现在的绿营兵,实在是已经烂到家了。
绿营兵本是清朝常备兵之一。顺治初年清廷在统一全国过程中将收编的明军及其它汉兵参照明军旧制,以营为基本单位进行组建,以绿旗为标志,称为绿营,又称绿旗兵。清代全国绿营兵额总数时有增减,在咸丰以前大约60万左右,较之八旗兵多三四倍。清代中期以前,绿营尚称精锐。但以后承平日久,营务废弛,日趋**。自嘉庆初年镇压川楚白莲教起义时即已不能得力,至咸丰年间镇压太平军时,更屡战屡败,失去了常备军的作用,绿营之制仅存空名而已。李成林手下的山东绿营兵,能给水师营官兵打成这个样子,其实并不奇怪。
同属于绿营系统的荣登水师其实也很烂,战斗力极差,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招安的海盗,凶悍好斗,这一次又是为了性命而战,是以竟然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竟然能以少胜多,将前来镇压的绿营兵击败。
李成林无奈之下,只好安排人前去回报丁宝桢,要他速想办法,他这里的确是一点辙都没有了。
那边的水师大营之内,张宗川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他现在的全部希望,便是寄托在了北洋方面身上。
毕竟,这个事儿,是从北洋那边儿得的消息!
“大人!看!那边儿来了一条洋船!”一名亲兵提醒张宗川道。
张宗川心里一惊,赶紧取过千里镜(单筒望远镜)向海面的方向望去。
果然,碧蓝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冒着烟的黑点。
张宗川死死的盯着这个黑点,黑点在千里镜中一点一点的变大,最后,一艘英式巡洋舰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而这艘英式巡洋舰的舰桅上,一面巨大的红底金龙旗正迎风飘扬。
张宗川没有去看巡洋舰的舰身铭牌,便知道了这艘巡洋舰的身份。
北洋水师的“和硕公主”号!
因为无论是船政水师还是北洋水师,所拥有的蒸汽军舰都是法国式的,英国式的军舰,只此一艘!
“是北洋水师的船。”张宗川说着,眼睛仍然紧盯着千里镜。
“北洋水师的船?会是来镇压咱们的么?”一位亲兵有些惊慌的问道。
“不好说。”尽管张宗川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嘴上却故意说得很是惊慌。
“那可怎么办?”一位把总哭丧着脸问道。
“丁统领在船上。”张宗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刚才他已经看到了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的将旗。
现在的中国,拥有蒸汽军舰的只有船政、北洋、南洋三支水师,因为朝廷体制的关系,仅有福建水师(即厦门水师)、广东水师和长江水师设了提督,其余的水师都只有统领,船政、北洋和南洋亦不例外。只是因为现在北洋水师和船政水师军力最强,是以这两支水师的统领,都是带有提督衔的。如今的北洋水师统领是丁汝昌。船政水师提督是贝锦泉。
“丁统领是个厚道人,他来了,咱们就没事了!”听到张宗川说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来了,一些登州水师官兵的脸上均现出了喜色。
丁汝昌字禹廷。号次章,安徽庐江人。参加淮军后,初隶长江水师。1874年李鸿章创办北洋水师,便将他调入直隶任职。丁汝昌为人朴诚。和蔼可亲,甚得部下敬重,而此时得知是丁汝昌前来弹压。而不是“酷吏”丁宝桢,水师营官兵们自然喜出望外。
此时在水师大营的对面,李成林也注意到了“和硕公主”号的出现。
“他们北洋水师,来得还真是时候啊!”李成林也认出了“和硕公主”号上丁汝昌的将旗,悻悻的说了一句。
很快,“和硕公主”号驶近了岸边,放下了数艘小艇,小艇上满载着荷枪实弹的红衣海兵。
北洋水师的军制和训练,完全参照船政水师的模式,武器和训练也全都是法国式的,教官也是法国现役军官。由于船政海兵在台湾逐倭之役当中表现抢眼,和淮军的暮气深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鸿章认识到了他的淮军已经不敷使用,需要另外编练新军,是以在林义哲的建议和帮助下,在北洋水师的框架内成立了北洋海兵,制度和训练全面仿照船政海兵,而林义哲为了让北洋迅速成军,特意精选了500名非闽籍的船政海兵调拨给李鸿章,作为北洋海兵的底子,是以北洋在很短的时间时,便有了一支精锐的陆战部队。
不多时,北洋海兵陆续上岸,人数约有200余人,远少于荣登水师和李成林带来的山东绿营兵,但慑于海兵的威名,双方都是眼看着北洋海兵登陆,没敢有任何动作。
除了忌惮北洋海兵的强大战斗力,海面上那艘虎视眈眈的巡洋舰,也是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和硕公主”号先后参加过琅峤海战和东海海战,其辉煌的战绩早就通过《点时斋画报》和《万国公报》、《申报》等有名报纸传遍海内外,面对这样一艘威名赫赫的战舰,荣登水师和山东绿营兵们是绝不敢轻犯其锋锐的。
李成林看到“和硕公主”号到来,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北洋水师是来“帮”自己弹压荣登水师哗变的,他见北洋海兵们下了小船,涉水上岸,以为丁汝昌也在其中,正打算带人前去相会,却看到从小船上下来的并不是丁汝昌,而是另外一个周身散发着浓厚杀气的人,不由得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这个人身披大氅,跳下小船,缓步上岸,在他的身边,一名身强力壮的北洋海兵牵着一头体型硕大的黑黄两色巨犬。
看到这头巨大的中华田园犬,李成林的心中猛然一缩。
巨犬似乎感觉到了岸上的异样气氛,浑身的肌肉都崩紧了,不住的想要向岸上跳跃,并发出阵阵低低的嘶吼。
他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人,便是“和硕公主”号的管带邓世昌了,他身边的那条巨犬,便是有名的“太阳”犬!
邓世昌站在了沙滩上,目光缓缓扫过水师大营门前的尸体,最后落在了远处岸边已然烧毁的船只上。
看着还在冒烟的木船残骸,邓世昌的两条浓眉渐渐的拧紧。
“叫他们开门。”邓世昌沉声说道。
当下两名北洋海兵上前喊话,不一会儿,水师营的大门便打开了。
邓世昌手抚腰间的军刀刀柄,大步走了过去,他身边的北洋海兵们则一个个端着已然上了刺刀的步枪,排成战斗队形,护着邓世昌向水师营大门走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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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九尾猫+朗姆酒
邓世昌举手还了一礼,便径直的来到了那些尸体旁。他抬手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看了一眼,便轻轻的将白布重新盖好。
“这些弟兄……都是给他们……杀了的!”张宗川看着一具具尸体,忍不住掉下泪来。
邓世昌转头看了看大营对面,那里,一个个绿营兵正不住的伸着头张望着。
“张统领,请随我到舰上,见过丁大人。”邓世昌冷冷的说道。
听了邓世昌的话,张宗川知道真正的考验要到了,尽管心里有些惊慌,但他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当下点了点头,便要随邓世昌离开。
“大人,不能走!”一个身材高大的水师兵勇大步上前,拦在了张宗川的身前,对着邓世昌怒目而视。
邓世昌平静地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是何人?”
“俺叫魏铜锤!是营里的水勇!”来人冲邓世昌一抱拳,算是见礼,并没有下跪。“邓大人!俺们敬你是打跑倭寇的英雄,这才让你进来!你想要抓俺家大人走,没门!”
他指了指对面的绿营官兵,怒吼道:“俺们只不过是要丁抚台莫要再给俺们这些个破木船,把欠俺们的饷银补上!有甚么不对?他们来了便开枪,打死了俺们这么多的弟兄,俺们不揍他们怎地?凭什么要抓俺们大人!”
听了魏铜锤的话,水师营的官兵又大声的鼓噪起来。
“凭什么抓俺们大人!”
“哪个敢抓俺们大人!”
看到越来越多的水勇上前,似乎预示着新一场的冲突,张宗川急忙拦住了大家。
李成林举着千里镜,在镜头当中看到了这一幕,脸上不由得现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得!赶紧把死的弟兄的尸体搬回来,咱们撤!”李成林下令道。
听了李成林的命令,他麾下的几位绿营军官都禁不住面面相觑。
“大人,咱们就这么撤了。抚台大人那里,没法交待啊……”一位把总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哼哼!北洋水师都到了,丁抚台那里,还愁没有交待吗?”李成林看了看停泊在岸边的“和硕公主”号巡洋舰上那已然伸出炮门的黑洞洞的炮口,冷笑了一声,“这趟子混水,就让他们来趟好了!咱们正好抽身事外!”
几名绿营军官立时恍然大悟,赶紧安排手下人趁机搬运尸体,然后撤退。
此时的邓世昌并没有注意到绿营兵们的动作,而是打量着面前的以魏铜锤为首的水师营兵勇们。
“张大人果然爱兵如子。深得部下拥戴。”邓世昌没有理会魏铜锤等人,目光转向了张宗川,冷冷地说了一句。
张宗川心中一凛,他当然明白邓世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伙儿稍安勿躁,我便随邓管带去舰上,向丁统领分说明白。”张宗川对部下好言劝慰道。
听到张宗川如此说,魏铜锤等人这才不吭声了。
“你们几个既然心忧张大人安危,不妨也一同随张大人上舰。去见丁大人。”邓世昌看了看魏铜锤等几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去便去!有什么了不起?”魏铜锤被邓世昌的冷笑激怒了,大声说道。
“我们也去!”可能是受了魏铜锤的鼓励。另外几名水师营兵勇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便妥了。”邓世昌只是打量了他们一眼,回身向水师大营的大门走去,张宗川急忙快步跟上,魏铜锤等人正要上前。却给北洋海兵们拦住了。
北洋海兵们下了他们身上的长刀和匕首,魏铜锤等人见到他们的动作,满脸都是轻蔑之色。但他们也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们拿走了自己的兵器。
看到北洋海兵们缴了魏铜锤等人的兵器,水师营的官兵们都惊疑不已,但他们没有向对付绿营兵那样的,和北洋海兵们动手。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北洋海兵的厉害,绝不亚于打败了倭寇的船政海兵!
北洋海兵们将魏铜锤他们围在了中间,押着他们走向了海边。
很快,北洋海兵们押着张宗川和他的几位忠诚的部下上了小艇,向“和硕公主”号驶去。
不多时,张宗川等人来到了“和硕公主”号上,当他站在甲板上的那一刻,看着周围的新奇景象,竟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对他来说,登上新式的蒸汽军舰,还是自打娘胎出来后的头一回。
但他很快便收定心神,专注于眼前的局面。
他看到了丁汝昌。
现年39岁的丁汝昌一身宝蓝色海军式官服(北洋水师的军服也参考了船政水师,带有鲜明的林氏风格),腰悬军刀,头戴官帽,正襟危坐于甲板的正中,在他的身边,则站立着数名海军军官。
虽然同为水师统领,但此时此刻,不知怎么,他却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张统领,你可知罪?”丁汝昌沉声道。
没等张宗川回答,魏铜锤抢上一步,大声道:“我家张大人无罪!这事儿是弟兄们做下来的!我们是被逼无奈的!何罪之有?我们的冤屈无处可伸,眼瞅着人家的刀砍过来,总不能等死吧?”
听到魏铜锤的回答,丁汝昌和邓世昌都惊奇不已。
对于这个刺儿头,邓世昌本以为他只是个一根筋了浑人,但却没想到此人粗中有细,并不糊涂,面对丁汝昌的质问,竟然一句话便将哗变的缘由说清楚了。
“噢?”丁汝昌对魏铜锤的出言顶撞并不以为忤,而是扬了扬眉毛,平静地问道,“那你且说说,你等有甚么冤屈?”
“俺们这一次闹事,不为别的,就为了这赶缯船,还有欠饷!”魏铜锤见丁汝昌发问,也不客气。指着远处岸上还在冒烟的赶缯船残骸大声说道。
“对!俺们就是不要这赶缯船!”另一名荣登水师兵勇也上前说道,“这赶缯船本是渔船,如何能用来当作战船?上一回俺们巡防时碰上了海盗,一仗打下来,这船便给海盗烧毁了四条!死了几十个弟兄!海盗却没打死几个,全都给跑了!”
“是啊!丁大人!你们坐惯了火轮船,威风八面的,一到海面上,海盗见了望风而逃,俺们乘着这赶缯船出海。海盗都欺负俺们!俺们连保自己的命都难,更别提保境安民了!”又一名荣登水师的水勇接口道。
“用这破木船出海打仗,简直就是送死!朝廷都明降谕旨了,说要给俺们换火轮船,可丁抚台还给俺们这些个破木船!俺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想白白送死!”魏铜锤直视着丁汝昌,以拳击胸,大声说道,“丁大人。俺们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自打进了这水师,也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可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等破旧木船,就是废物!俺们不想再乘着它送死。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再说了,他丁抚台还欠着俺们半年的饷银!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那可是俺们弟兄的卖命钱!他欠着不发,又给俺们破木船,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想都等俺们坐着这些个木头船出海。都让海盗打死了,这钱他便都不用给了?”
听到荣登水师兵勇们怨气冲天的话,丁汝昌已然心下雪亮。不由得暗自叹息起来。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向以清廉酷烈的官声著称的丁宝桢,治下的山东荣登水师,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此时的丁汝昌,心里充满了对这些下层官兵的同情,也暗暗佩服顶头上司李鸿章的先见之明。
李鸿章早已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因而才会现派通报舰自天津赶来,给了他处理方略!
“张统领,适才他们几个所言,可是实情?”丁汝昌面对着脸色有些发红的张宗川,沉声问道。
“丁大人,实情确是如此。”张宗川叹息了一声,竟然习惯性的说道,“标下无能……”可能是他意识到了说错了,赶紧缩住了后面的话。
论起官阶,他好歹也是登州水师的统领,和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是平级的,但是他在“和硕公主”号这样一艘新式蒸汽军舰之上,面对整齐雄壮的北洋水师官兵和威风八面的丁汝昌,从心里上还是不自觉的矮了一头,是以才有刚才的那样一句话。
俗话说,兵是将的威,将是兵的胆。他张宗川面对丁汝昌,之所以有矮一头的感觉,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些旧水师,比起人家北洋水师,太过烂糟的原因!
“张统领,这事儿,是他们几个撺掇你的,是吧?”丁汝昌按照李鸿章事先的交待,板起了脸,沉声道。
“不关他们几个的事,这事儿是我的主张,只是没想到弟兄们过于愤激,做出此等事来。”张宗川听到丁汝昌话意不善,大惊失色,赶紧为魏铜锤等人分辩道。
“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我拿下!”丁汝昌没有理会张宗川,而是指着魏铜锤等人,大声喝令道。
“哪个敢上来!”魏铜锤大怒,猛地扬起了沙钵般大小的拳头,大声吼道。
邓世昌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两名北洋海兵猛地扑到了魏铜锤的面前。
魏铜锤大喝一声,挥拳向一名海兵猛击过来,但那名海兵身手极是灵活,侧头躲过魏铜锤的一击,双手已闪电般的伸出,攀上了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他的胳膊扭住了。
魏铜锤大惊,正要发力将他甩开,却不防另一名海兵也擒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
魏铜锤只觉得腿上剧痛,登时站立不稳,庞大的身躯一下子重重的摔倒在了甲板上。
没等他再有反应,一条绳索已然将他捆住了。
见到魏铜锤被捆,其余几名登州水师兵勇大惊,有两人和魏铜锤要好,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救助,却冷不防也被两名北洋海兵擒下。
不一会儿,甲板上的所有登州水师兵勇便全给擒倒捆翻。
见到部下被擒下,张宗川一时间手足无措,冷汗涔涔而下。
“丁大人!饶了他们吧!此事因我而起!不关他们的事!便只罪我一人好了!”张宗川急得跪倒在地。向丁汝昌哀求道。
“张统领,还有这几位登州水师的弟兄,非是丁某不讲情面,实是天理国法,容不得丁某讲叙私情。”丁汝昌起身上前,扶起了张宗川。
“张统领,你宅心仁厚,体恤下情,拒收赶缯船,这本没错。但你驭下不严,竟至其焚毁水师船只,此罪断难宽容,你可明白?”丁汝昌紧盯着张宗川,大声说道。
“下官知罪!”张宗川一急,又将“下官”两个字说了出来。
“来人!登州水师勇弁聚众哗变,将此首事者,每人鞭笞二十!”丁汝昌大声的喝令道。
“姓丁的!你这狗官!……”没等魏铜锤脏话说完,他的嘴便给一块白布巾塞得死死的。接着两名北洋海兵上前将魏铜锤拖了起来,将他牢牢的捆在了桅杆上。
“行刑!”邓世昌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张宗川,转头对部下吩咐道。
一名舰上的军乐队员敲起了鼓,伴随着阵阵的鼓点声。一名北洋海兵手持一条有九条鞭梢的长鞭走向了魏铜锤。
看到这名海兵手中的鞭子,张宗川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九尾猫’之刑,乃法兰西英吉利水师之制,张大人想是头一回见到。还请看仔细了。”邓世昌微微一笑,说道。
听到这鞭子竟然叫做“九尾猫”,张宗川的眼中闪过惊奇之色。
北洋海兵手中拿的这九尾鞭也称九尾猫。是一种多股的软鞭,它最初在英国皇家海军以及英国的陆军中用作为重体罚的刑具,在英国和其它一些国家的执法体罚中也有过实用。
之所以称之为“九尾猫”,并不仅是因为它有九根鞭梢,而是它导致的平行的伤痕像猫爪导致的伤痕一样,故以此命名。
这种九尾鞭由九根带结的棉布索组成,长约70厘米,它的设计使它被用来扯破皮肤,由此导致强烈的疼痛。它一般有九股的原因是因为传统编绳的方法导致的。三根纱线编成一根细索,三根细索编成一根粗索。当时的人把一个粗绳解开成三根细绳,再解开成三根更细的绳,这样就成了九尾鞭了。
英国皇家海军用的九尾鞭只有舰长可以命令使用,因此也被称为“舰长的女儿”。所有由舰长或者军事法庭决定的正式惩罚都庄严在甲板上举行。全体船员要聚集来“观看惩罚”。通过击鼓和休息、亮鞭、喝水等仪式还要提高整个惩罚的戏剧性。
执刑的海兵随着鼓点迈着正步,走向魏铜锤,待到他走到执刑的位置,鼓点便停止了,紧接着九尾鞭便被高高的扬起,在空气中发出凌厉的声响,直向魏铜锤的后背狠狠击去。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魏铜锤的后背衣衫瞬间破碎开来,血花四散飞扬,魏铜锤的身子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搐,可能是根本无法忍受如此的疼痛,魏铜锤嘶声大叫起来,堵在嘴上的布巾也没能阻止他发出惨叫。
仅仅这一鞭之威,便让捆倒跪在那里的登州水师兵勇们面如土色。
鞭手一鞭又一鞭的抽在魏铜锤的后背上,五鞭击过,魏铜锤已然挺受不住,昏厥了过去,这时鞭手便停止了鞭打,一名海兵上前,用冷水淋在魏铜锤的头上,待他醒转之后,鞭手便再次鞭打起来。
二十鞭打过,魏铜锤的后背已然是鲜血淋漓,两名海兵上前给他松了绑,他已然无法站立,一下子软倒在了地上,一名海兵拿出了他口中的布巾,他发出如同牛一般的喘息,以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但试了几次,却还是没有站起来。他转过头,瞅着丁汝昌,眼中满是怨愤之色。
“这顿鞭子,是罚你聚众哗变,焚毁战船。”丁汝昌注意到了魏铜锤的眼神,知他心中不服,微微一笑,说道,“但是你拒用赶缯船,揭破奸谋,保全朝廷大局,却又有功,该当奖赏。”
魏铜锤本来打算喘口气之后便痛骂一番丁汝昌,但听了丁汝昌的这番话,他感觉到了什么,便立时住了口,一双眼睛瞪得牛大,瞅着丁汝昌,静候着他的下文。
“来人!赏他纹银五百两!朗姆酒两瓶!”丁汝昌转头吩咐道,“这便取来给他!再叫医师过来,给他治伤!”
听了丁汝昌的话,魏铜锤禁不住两眼一黑,心脏剧跳,险些又要晕去。
他不知道丁汝昌赏他的朗姆酒是什么劳什子,但“纹银五百两”,他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五百两!五百两啊!
要知道,对于他那样的贫苦之家,五两银子足够他们全家富富裕裕的过上一整年啊!
听到有五百两纹银的赏钱可拿,魏铜锤狂喜之下,背上的伤口竟然也觉得不那么疼了。
不一会儿,一名海兵端过一个托盘放在了他的面前,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个五十两的大银锭,还有两瓶红色的洋酒。(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无米之炊
魏铜锤看着放在面前的托盘里的大锭银子和洋酒,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银锭,又掐了掐自己的手掌,这才确定了这不是梦。
“如此赏罚,尔可心服?”丁汝昌看着呆呆的伏在甲板上的魏铜锤,笑了笑,问道。
“服!服!小的一百个心服!”魏铜锤如梦方醒,他转过头来,看着丁汝昌,一叠声的答道。
当下两名海兵将魏铜锤带到一旁,舰上军医前来给他处理伤口,而魏铜锤的同伴们,也一下子由刚才的垂头丧气变得精神起来。
他们差不多都明白过来,只要这二十鞭子捱过,便有500两银子可拿!
果然,两名海兵上前,又拖过一名水勇,捆于桅杆之上,如同对魏铜锤一般的鞭打起来。
这名水勇的体格明显不如魏铜锤,二十鞭打过,晕死过几回,惨叫声也格外凄厉,但二十鞭子一过,丁汝昌果然对他也是给了500两赏银和两瓶洋酒。这名水勇也是大喜过望,而且此人明显是个酒鬼,治伤时便迫不及待的将一瓶朗姆酒打开,灌了半瓶下肚。
剩下的几名水勇见状,都是眼馋不已,甚至恨不得刚才先打的是自己,好早些领到赏银。
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张宗川在心里终于长吐了一口气。
几名水兵鞭打赏赐完毕,张宗川看着丁汝昌,语气诚挚地说道:“此次多亏了丁军门,若不是丁军门带舰前来,后事如何,几不可想。在下酿此事变,罪该万死,还请丁军门责罚。”
“张大人不必如此,都是为朝廷效力。张大人是朝廷命官。与兄弟我同级,兄弟未便处置,当报请朝廷示下。”丁汝昌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此次哗变,事出有因,张大人能约束部众,未酿大乱,已是不易,然焚毁师船终是不该。我看,只怕是免不了要丢官了。”
丁汝昌的话语中透着深深的关切,令张宗川大为感动,他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岸边,说道:“总是让弟兄们不再白送性命,我这个统领,丢了也没什么。”
此时的岸上,前来镇压的山东绿营兵已经在提督李成林的带领下。收起了被打死的营兵的尸体,狼狈不堪的离开了。
看着绿营兵的撤离,邓世昌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很快,丁汝昌和邓世昌及张宗川下了“和硕公主”号。进入登州水师大营,安抚水师营官兵,看到受了鞭刑的魏铜锤等人,水勇们尚有些惊疑。但当他们知道了魏铜锤等人得了多少赏银时,无不羡慕得要死,恨自己当时怯懦。没有敢上船去挨这一顿“九尾猫”鞭子。
在丁汝昌安抚水师营官兵之际,邓世昌装作巡视般的来到了水师大营的营房,当看到他进入一间营房时,几名当地的水勇悄悄的跟了进去。
邓世昌看着这几名面带惊疑之色的当地水勇,不动声色的从怀中取出了几张写着细密文字带有油印图案和数字以及印章的纸头,交给了他们。
“这些是银票,每张三百两。”邓世昌看着几名水勇,冷冷的说道,“都是山西乔家‘蔚长厚’票号的,可随时兑换现银。”
几名水勇闻言个个喜形于色,忙不迭的将银票塞进了怀里。
“你们这次的事儿,办得不错,这些个银子,是你们的辛苦钱。”邓世昌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不过,谁要是走漏了风声……”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
伴随着邓世昌的目光,一直老实的立于邓世昌身边的“太阳”犬也直起身来,双目灼灼放光,发出了呜呜的低吼,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几名水勇急忙跪下,连连叩首,“大人放心!小的们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邓世昌点了点头,起身带着“太阳”出了营房的门。几名水勇目送着邓世昌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起身,不约而同的从怀中拿出银票,仔细看了一会儿,各自相视而笑。
当丁宝桢得知发生在荣登水师营的事时,已是在六天之后了。
“什么?北洋水师去把哗变给平息了?”丁宝桢看着一副灰头土脸模样的李成林,不由得大怒,“他们这是越权!越权!”
“抚台大人,标下这里让水师那帮凶徒打死了足足四十多号人,可他们北洋竟然视而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听到丁宝桢的第一反应不是责怪自己办事不力,李成林赶紧说道,“他们明显是向着哗变那伙人的!再说了,他们来得也未免太巧了吧?”
听了李成林的“提醒”,丁宝桢眉头一皱,脸色又有些变了。
“大人,北洋水师早不来晚不来,恰恰在要出事这几天,集中于威海湾操练,以前他们的操练地方,可不是威海湾啊……”李成林又说道,“这一次荣登水师营一哗变,丁汝昌立马就来了,这消息传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确是如此……”丁宝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李少荃只怕脱不了干系!定是他背后主使,丁汝昌才敢如此的大胆!……”
听到丁宝桢已然将怒火转移到了李鸿章和丁汝昌身上,李成林心里正自松了一口气,却冷不防丁宝桢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也是你无能!带了这许多人去,非但没平息得了哗变,反让他们给打死了这么多人!”丁宝桢看着李成林,大声怒叱道,“你难道就没想过他们会如此?为何不带几门炮过去?”
听到丁宝桢的责问,李成林吓了一跳,但他在来时已经料到丁宝桢会有此一问,事先就这一块早已想好了说词,赶紧哭丧着脸回答道:“大人,这绿营现下缺衣少饷的,您也不是不知道,营里可用的劈山炮只有不到十门,也没有多少骡马可用,带炮走的话,定会耽误行程,再说了,还欠着三个月的饷银没发啊……”
听到李成林说起欠饷来,丁宝桢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尴尬之色。
“这一次又死了四十多号人,这饷银要是再不发下去,只怕这绿营也要和水师营一样了……”李成林哀声道。
“这样,呆会儿先把这抚恤银子发下去,这欠饷么,再等一等……”丁宝桢有些烦乱的起身,踱起步来,“每个人一两……不,二两抚恤银子吧!你呆会儿便拿我的手令,去藩库支取现银吧!”
听到丁宝桢说出了抚恤银子的数目,李成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谢抚台大人体恤!……”
二两银子一条命,这山东绿营兵的命,还真是贱到家了啊!
而区区八十几两的银子,竟然还要他堂堂绿营提督去藩库领,说出去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李成林强忍着满腹牢骚,行礼告退。他已经决定了,现在就去藩库领银子,否则一不留神,只怕这八十几两,也拿不到手!
李成林退下之后,丁宝桢想到这一次不但没能平息水师营的哗变,又白白的支出去了一笔银子,虽然数目不多,但仍是让他肉痛不已。
而山东地方的财政,之所以会如此的窘迫,虽全非他丁宝桢一人之过,但也和他本人的作派不无关系。
在任山东巡抚任时,丁宝桢兴修水利,株杀患逆,整顿吏治,兴办洋务,体恤民困。时人对丁宝桢的清风亮节推崇备至,赞其操守“清绝一世”。在一些人的UU小说,丁宝桢是一个“严刚有威”、“凛然可畏”之人,是一个清官廉吏型的概念化的人物。
作为一个旧制度的卫道者,丁宝桢一直崇尚“清浊分明”、“正邪不两立”的处世原则。他对于官场的认识是:“今吏治纷然糜杂:便捷者为才华,依阿者为练达,纵恣者为阔大,粉饰者为精明。”因此,造成了“瓦釜雷鸣,黄钟毁弃”的令人丧气的社会现实。虽然如此,丁宝桢认为,为官一方者不可灰心丧气,要洁身自好,有所作为,他曾对属下说:“且丰草蔽谷,幽兰自芳;举世混沌,清士乃见”,“藉此官势,作德于民”。对于做官的目的,丁宝桢崇尚孔子的“学而优则仕”和孟子的“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希望自己能够“出其所学,以救敝而起衰”,因为“贤人进,则民生遂”,他认为,只要有了好官清官,黎民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做官当以爱民养民为第一要事,即所谓报国者亦不外此。盖民为国本,培养民气即培养国脉。得民心乐,民气和则不乱,而国家于以平康,此即报国也。……务须时时体察此言,立心照办。不使一事不可对民,一念不可对民。凡有害民者,必尽力除之;有利于民者,必实心谋之。我自尽其心,而百姓爱戴不忘……”他时常告诫自己要“刻苦做好官,行好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清官亦猛于虎
丁宝桢告诫自己要“刻苦做好官”,他自己也的确这么做了,可是,他的“刻苦”,对老百姓来说,并非福音。
丁宝桢生处江河日下、国势颓微的清朝末年,而对“天下贪官,甚于强盗;衙门污吏,无异虎狼”的黑暗现实,作为一个封疆大臣,能出污泥而不染,“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清正廉洁,其为官之道凝聚着儒家的“保民”、“养民”、“教民”的光辉思想,可以说是其思想可贵之处,但落到具体的实处上,却是面目全非了。
因他心目中的那套理论,在现在已经根本不具备任何的可操作性!
在丁宝桢的理论中,官员是为朝廷和百姓服务的。他们心里头应该首先装着百姓,然后才装着自己。儒家经书上是这么教导的,但是作为整体,官员们追求的是自己的利益。他们心里头首先装着自己,如果还有富余地方,那就顺便再装点百姓。如果太挤那就算了。这不是哪一个人两个人的道德问题,这是普遍的人性。
被宋明理学阉割过的儒学理论为这个时代的人们提供了极富诱惑力的远景理想。对社会来说,只要人人都遵守圣人的教化,这个社会就会井井有条,臻于大同。对个人来说,如果你刻苦自砺,就会达到“圣人”的境界。但丁宝桢们不会知道的是,圣人的“存天理,灭人欲”,其实是无法实现的。因为它只承认道德教化,而不承认支配社会运转的根本动力是利益。它要求人们时时克制自己,走在“天理”的钢丝上,却把“人欲”当成敌人。因此,它从基础上便缺乏可操作性。
“存天理,灭人欲”本身就是一份可怕的精神条约。或者说是一个善意的骗局。签订了这份条约,就意味着一个人必须在他的生活中。时时与“自我”交战,把一个活生生的自然人压榨成一块道德标本。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发誓“必为圣贤”,然而,绝大部分人都半途而废,他们阳奉阴违,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进行**走私,成了说一套做一套的“乡愿”。只有极少数有特殊秉赋的人,才能以超常的心力来做这条约的牺牲品。
而丁宝桢,便是这样一个奇葩。
丁宝桢认为做官“尤重表率”,“持心须公正。操守须廉洁,作事要勤速,问案要细心”,“亟宜刻刻恤民,事事恤民,以种德行”。他认为“一惑于利,则日久浸淫,将有流于贪婪而不知者矣。”因此还特别嘱咐儿子丁体常:“尔欲做官,须先从此立脚。万不可效今时丧心昧良者流,只顾目前之热闹,不思子孙之败坏,是所至嘱!”
对于当时官场流行的不正之风。如过节祝寿的礼金及每季下级向上司孝敬的钱财等陋规,丁宝桢均认为是**现象,必须予以抵制。“凡一切节寿季规,万不可受。……若收受陋规。则无以自问,又何以对人?且州县送陋规,无非取之于民。尔取州县之一。州县则取民之十。试思大灾之后,尚忍如此伤天害理虐民之事乎?午夜扪心,当必瞿然惧天。”“当于利之一字,斩断根株,立意做一清白官,而后人则受无穷之福。……去节寿而收季规,是犹不作劫盗而作穿窬(穿壁墙的小偷),其为盗一也。人须有耐苦之心,方能成一好人。……即穷于一时,而清名难求,所值不啻千百万,何惮而不为?……贫原非病,穷乃见君子,圣人尝言之,当以此为身体力行……”
谈到做官的修养,丁宝桢认为:一个称职的好官,必须“明习当时之务,又好读书,稽古以充之,见闻日益广,持守日益定,才识日益闳,其所谓明体达用者也。”他认为要防腐拒腐,首先得远离**,洁身自好,“须少交接少游宴。除上衙门外,仍以终日闭户读书写字作文赋诗为好。”他训诫儿子丁体常,要“夙寤晨兴,忧劳百姓”;要“受辱不惊,受宠若惊”;要“居安思危”,勿“在乐忘忧”;要把宦海的浮沉和个人的得失看得淡漠,但对自己的人格和清操却要看重。他有如是说:“我之做官,志在君民,他无所问。官可被参而罢黜,断不可依阿以从俗,而自坏身心,贻羞后世也!”
丁宝桢到山东巡抚任上之后,身体力行,一番雷厉风行之下,山东官场的风气的确“清正”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行政效率的极度低下,以及财政收入的困窘。
丁宝桢一直认为,读书人都是孔孟之徒,他们入仕,出发点应该是行孔孟之道,并不应为一己私利。所以,他的取消收受陋规,保持祖制的“低薪”正好有利于官员们“砥砺节操”,“保持正气”,正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低薪制其实是中国基于儒家学说的一种政治传统,但问题是一方面是官俸低得有时甚至不足以维持正常开支,另一方面是官本位,官万能,各级官员权力不受约束,制定各种土政策,进行各种乱收费几乎没有任何障碍。通过加收摊派收取行政费用,支撑政府运转,是历代政治中的一个正常现象,也是低薪制得以维持的基础。问题是加收多少,摊派多宽,并没有明文规定,完全是暗箱操作。并且,对政府机构的财政收支,从来没有建立过有效的会计审计制度。官员们往自己口袋里放钱,就像吃饭夹菜一样容易。这种制度的荒谬,正如同“渴马守水,恶犬护肉”,导致官员们的整体腐化成为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在这种制度下,要是做清官,一丝不取,结果就是甘于正常人无法忍受的贫穷。
问题是,你要甘于贫穷可以,但你不可能要求别人和你一起受穷!
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支撑着中华民族渡过了几千年的艰难岁月。这个神话是个圈套,它告诉人们,一个社会或者一个人达到幸福彼岸的道路已经为圣人指出。因此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问题是圣人之言恍兮惚兮,如何百分之百贯彻并没有一个客观标准。如果你还没有找到幸福,那原因必然是你没有贯彻正确。
几千年来,中国人就是在试图通过贯彻圣人之言、达到幸福彼岸的努力中度过的,几千年了,圣人们许诺的“大同世界”从来没有降落过人间,“太平盛世”从来只是战乱和灾荒中的短暂喘息。在圣人之言人人讽颂之时,人们举目所见,只有混乱、僵滞和穷困。从来没有人怀疑圣人之言是否正确,没有人跳出这个神话的陷阱。人们只是前赴后继,一代又一代坚持不懈。
整个中国文化都陷入了巨大的偏执之中,毅力被当成了解决一切问题的法宝。然而,人们越努力,世界就变得越糟糕。
而丁宝桢却不管这些,他上任之时,山东的税收本来并不少,但他“一心为民”,到任后便大兴“利民工程”,兴修水利。1871年,黄河于山东郓城侯家林决口,交通阻塞,多数州县被淹。负责治河的大臣建议第二年动工堵筑。丁宝桢力请即时于水涸时动工,并请命亲自督修。不到两个月竣工,时称“费半而功倍”。后黄河又在石庄户决口,河水夺流南下,山东、江苏、安徽数百里受灾,运河交通废弃,朝廷上下治水之议莫衷一是。丁宝桢又奏请督工堵筑,河水专注于大清河入海。
除了兴修水是,丁宝桢在济南建尚志书院,招收各府州县儒生来院讲习,兼收愿学天文、地理、算术者。而在左宗棠的西征协饷摊派过来之后,丁宝桢积极支持,每一次都是足额将协饷交付。他办的这些事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官声,但山东的财税收入却渐渐的变得入不抵出。而丁宝桢并没有去研究这当中的原因,而是在全省范围内厉行节俭,并亲自带头做表率,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林义哲VS张佩纶
“清官”现象其实是中国传统的“贪黩文化”里面必不可少一个的组成部分。几千年来,一方面贪官们的奢侈腐化肆无忌惮让人气愤填膺,另一方面,清官也总是清得让人心疼。他们清到家徒四壁,清到生计无着,清得触目惊心。推崇中庸的中国文化其实总是爱走极端。儒家把人分为君子和小人两个相互对立的群体,宣称一个人“不为圣贤,即为禽兽”,为中国文化打下了偏激的底色。凡事都被划为两极,中庸其实无处藏身。
山东在丁宝桢这个大清官的治理下所表现出来的行政效率低下和财税收入锐减,和后世计划经济时期大多数人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混日子的时候,媒体总能挖掘出一些工作起来不顾身体不顾家庭最后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先进模范人物,其实如出一辙。
清官们的一丝不取与贪官们的毫无禁忌,其实也是相同文化基因上生长而成的两极。清官和贪官这两种极端其实是相辅相成,正如太极之一阴一阳,相互依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清官与贪官正是相互依存,正是清官的“至清”,才造成了贪官们的“至贪”。换句话说,做清官标准太高了,对人的要求太苛刻了,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标准。达不到清官标准,那或多或少就是个贪官,既然贪了,何不贪个痛痛快快?
“清官”在官场中恰恰成了官员们的反面教材。做清官不仅物质上吃苦,精神上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每办一件事,清官们都要严格遵守国家规定,因而窒碍重重,举步维艰。同僚的讥笑、排挤、不合作,乡绅们的抵制、咒骂、上访甚至死亡威胁,这些都不算。就是在家里,母亲、妻子、亲戚也整日抱怨不已。虽然不敢明着指责,然而起码不会给好脸色看。因此,做“清官”,其实是在日日承受一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煎熬。但中国的清官们却把这种煎熬当成了一种考验,一种磨炼,一种“超凡入圣”的必经之途,乐此不疲。
“清官”不可避免地成为官场中的“异类”,成为人人讨厌的粪坑里的石头,如果不能被“同化”,那么。只能被“挤走”。
丁宝桢的政治倾向,应该是极端保守主义,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称为极端激进主义。现在时间已然过去二百余年,整个中国的人口增长了数倍,社会政治经济的结构和规模都发生了许多变化,立国初期的许多规定其实已经无声无息地废止了,代之以在社会运转中自然生长起来的规则。而丁宝桢和他所在的“清官”一族的原则却是对新规则一律持反对的态度,全部扫荡。片瓦不留。在他们的身体里,在历代中国知识分子身体里,总是汹涌着激进主义的热血。他们总是认为,有那么一种终极真理。可以解释整个宇宙,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你找到了这种真理,坚定不移,大刀阔斧。就可以粉碎一个旧世界,换来一个光辉灿烂的新世界。所以他们做起事来总是那么唯我正确,总是那么激烈绝对。总是那么一步不退,总是那么缺乏建设性空间。而他们的失败,也总是必然的。象宋代的王安石如此,明代的海瑞如此,他丁宝桢,其实也是如此。
精神可以用来写到书上,记入史册,激励人心,却不可施用于实际,这其实是千古“清官”共同的命运。“清官”只是官场的遮羞布,是茅厕窗台上的一盆小花而已。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官场中的丁宝桢,此时当然不会意识到问题的缘由,而仍是执着于他自己的理念之中。
“李少荃啊李少荃,果然你和那林姓妖孽是一路货色!”丁宝桢想起李鸿章之前曾屡次提起的将荣登水师和北洋水师合并的建议,恨恨地说道。
在丁宝桢看来,这一次的荣登水师哗变,妥妥的是李鸿章为了吞并荣登水师而下的黑手!
“你李少荃不仁,便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丁宝桢起身取过纸笔,即刻便拟起给朝廷的奏折来。
不一会儿,奏折便拟写完毕,丁宝桢看了几眼,感觉甚是满意。
在这份奏折当中,对于荣登水师的哗变事由,丁宝桢巧妙的用了曲笔,巧并没有提到赶缯船,而是直接点明是因为“闹饷”,对于欠饷一事,他给出的解释,是为了保证“河工”(治理黄河决口)和“西征协饷”,预先挪用了部分军饷,等到赋税收上来之后,“再行补还”,此外他还在折中特意的提到,荣登水师的哗变“恐有暗中唆使之人”,向朝廷暗示这场哗变是有隐情的,并且表示要坚决究查到底。
在写完了折子之后,丁宝桢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够,他想了想,干脆给李鸿章写了一封信,直接在信中质问李鸿章,为何要这么做?并指出李鸿章这么干是不仁不义之举,将李鸿章狠狠的骂了一通。
在写完奏折和给李鸿章的信之后,丁宝桢迫不及待的叫来了人,马上将奏折和信都发了出去。
而此时的丁宝桢还不会想到,他的这个折子一上,会给他本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北京,贤良寺。
“老爷,李制台发来电报了。”
林义哲点了点头,从仆人手中接过电报打开,看了起来。
自从北京和天津通了电报之后,林义哲和李鸿章之间的通讯变得方便起来,二人经常借电报互通消息,并及时交换对于洋务大计和时局的看法。而朝中及地方的一些保守顽固派官僚们现在仍然不屑于使用这种“奇技淫巧”。
李鸿章的电报很短,告诉他“荣登事毕,不日将见邸抄”,接下来便是向林义哲询问建造内河炮艇的相关事宜。
尽管李鸿章说得很是简略,并没有详述,但林义哲从这短短的字里行间,已经知道了荣登水师哗变的结果。
李鸿章在电报中用了“事毕”一词,并且说“不日将见邸抄”。就说明荣登水师哗变的事,丁宝桢并没有能够掩盖住,已经给他捅到了朝廷那里!
而李鸿章接下来和他商议内河炮艇的建造问题,等于已经明白的告诉他,荣登水师将被纳入北洋水师的麾下,这些新的内河炮艇,将是配备给荣登水师官兵的。
想到丁宝桢这一次得吃不了兜着走,林义哲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事实上,这场哗变,他林义哲。也是在里面掺了一脚的!
对于这场事变的详情,没有人知道得比他更清楚!
想到邓世昌派人给自己发来的那些电报,林义哲的嘴角现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原来历史时空中的北洋海军“致远”管带邓世昌任事勤勉,治军严格,而且不带家属、不在岸上购建寓所,终日在舰上居住,与四处购房纳妾的“济远”舰管带方伯谦等形成了鲜明对比。从军27年,邓世昌仅仅回过3次家,其中最长一次不过7天。甚至慈父去世时,也因为时值中法战争,考虑到海防大局紧张,而毅然背负“不孝”之名没有归乡。只是在住舱里一遍遍手书“不孝”二字。“不饮博,不观剧,非时未尝登岸。众以其立异,益嫉视之。”这些不随大流。显得特立独行的作风,愈发使得邓世昌遭到闽党军官群体的排挤和憎视。
而自从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和这位传奇人物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之后。林义哲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腹黑”属性,已经传染给了邓世昌!
从那一次邓世昌奉自己的命令送柳原前光等人去天津的行动开始,直到这一次的荣登水师哗变,邓世昌的为人机智精细和幽默恢谐的一面,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而行事的风格,也沾染上了自己的“腹黑”那一套。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邓世昌的命运,也许就是在这种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得到了改变的吧?
林义哲正在那里浮想联翩,门房来报,说翰林院编修张佩纶来访。
听到是张佩纶前来拜访,林义哲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立时警惕起来。
对于张佩纶的生平,熟知历史的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虽然他知道,张佩纶之父张印塘与李鸿章是早年旧识(张印塘,字雨樵,嘉庆己卯科举人,曾任浙江各地县官。张印塘人生的最后几年,一直在安徽与太平军作战,在征战中与当时刚从北京回乡办团练的李鸿章结下了交情。李鸿章曾为他撰写墓表:“方江淮鼎沸,独君与鸿章率千百羸卒,崎岖于忧攘之际,君每自东关往来庐州,辙过予里舍,或分道转战,卒相遇矢石间,往往并马论兵,意气投合,相互激励劳苦。余谓古所传坚忍负重者,君殆其人。”——作者注),应该了解自己和李鸿章的关系非同寻常,但这并不表明,张佩纶会对自己如同李鸿章一般。
毕竟,现在的张佩纶,还是“北清流”领袖帝师李鸿藻的得意门生!
林义哲回想着脑中关于张佩纶师徒的历史片断,突然间,他的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火花!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曾经对洋务派颇有非议的清流领袖李鸿藻,最终可是成了李鸿章在朝中的眼线!而他们之间的居中联系人,便是在马江之败之后成了李鸿章东床快婿和重要幕僚的张佩纶!
虽然张佩纶、李鸿章分属“清流”、“浊流”两大对立派系。但后来随着时间的变化,“清流”的中坚分子,例如张佩纶、张之洞、陈宝琛等人,在治国理念上并不迂腐,他们与封疆大吏李鸿章等人有着广泛接触,相互间建立起深厚的人脉关系,在许多重大事件中互通信息、协同行动,并未受到派系的约束。
自己能不能利用这一点,在清流里面,为自己和洋务派培养代理人呢?
慈禧太后可是都指点过自己,说清流并非铁板一块啊!
而张佩纶这个人,恰恰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如果自己通过张佩纶来影响李鸿藻的话,至少可以保证李鸿藻不会与自己为敌!
而张佩纶今天主动来见自己,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快请。”林义哲心中计议已定,立刻吩咐道。“我去换件衣服,你们给张大人上茶,用上好的碧螺春,把‘兔毫盏’拿出来给张大人用。”
“是。老爷。”仆人领命而去。
张佩纶坐在客厅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周围的陈设,等待着林义哲的到来。
林义哲的客厅虽然不大,但布设得很是简单雅致,完全是文人雅士的风格,看不到丝毫的西洋气息,令张佩纶暗暗称奇。
看来这林鲲宇。并不似外间传言的那样,是“洋妖”……
“张大人,请用茶。”林府仆人恭恭敬敬的说道,这才让张佩纶回过神来。
张佩纶看到仆人将一个不起眼的黑釉大碗放在了桌上,用一个同样是黑釉的大茶壶给自己冲茶,好似在市井茶肆一般,不由得有些恼怒。
张佩纶以为林义哲是有意轻慢自己,正待发作,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黑釉大茶碗中翻滚的茶汤时。猛地愣在了那里。
林府仆人似乎注意到了张佩纶脸上表情的变化,嘴角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阵阵茶香漂来,显示这是用极品的茶叶泡的茶,但张佩纶似乎没有闻到。他此时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茶碗之上。
只见在茶碗黑色的底釉中,透析出均匀细密的丝状条纹,好似兔子身上的毫毛一般!
而这些流淌下垂的兔毫纹。呈现着浓淡深浅、曲曲弯弯不规则的宛如丘壑一般,颜色上浓下淡,最后消失。给人一种自然灵动的美感。
“兔毫盏……”张佩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察到那淡淡的茶味清香。
张佩纶欣赏着茶碗中的汤花和碗底的兔毫构成的奇妙图景,竟然好似痴了一般,迟迟不肯举碗饮茶。
过了好一会儿,待到汤花全部消失,张佩纶方才举起碗来,轻轻的啜了一口。
“好茶,好茶。”张佩纶轻声叹道,心中对林义哲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他从没想过,林义哲竟然也是个有如此雅趣之人!
看来,洪陶士所言非虚啊!难怪他对这林鲲宇的为人,如此倾心!
而林义哲用这名贵无比的茶具招待他,显然也是用了一番心思,表达“另眼相看”之意!
张佩纶又细品了一口香茗,只觉回味无穷,一时间竟然有些神游物外。
自己是第二回,喝到这用“兔毫盏”盛的香茗了吧?
他现在还记得,那一次和朋友去大林寺游玩,大林寺的方丈热情接待了他们,并且拿出镇寺“三宝”让其观赏,这三宝之一,便是10只“建盏”。这10只“建盏”都是“兔毫盏”,一个个完美无缺,细毫清晰,金光闪闪,实在讨人喜欢。当时正值炎夏,方丈给他们讲述了“兔毫盏”的妙用后,并拿出一只普通的白瓷碗与一只“兔毫盏”各盛满一碗茶汤,说:“到明日清晨,这两碗茶的味道就完全不同了。”当时大家都半信半疑,到了第二天上午,大家品尝了这两碗茶汤,果真如此,“兔毫盏”盛的茶汤依然如新泡的茶一样清香如故,而白瓷碗里的茶汤却有明显的馊味,当时大家都觉得神妙无比。而正是那一次,张佩纶才深刻领悟到了这茶道之妙。
“让幼樵久等了,呵呵。”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另面幼樵
“鲲宇是朴诚之人,我若是因此见怪,那便太过不近人情了。”张佩纶微微一笑,举手向林义哲揖了一揖,一句话便将此段尴尬轻轻揭过,让林义哲不由得不佩服张佩纶的言辞得体,恰到好处。
“早从陶士兄处得闻幼樵大名,今日得见,不胜欣喜之至。”林义哲道,“我一直想去拜访幼樵,只是因我已然有‘鬼奴’‘洋妖’之名,贸然前往,怕给幼樵添麻烦,是以一直未能前往,还望幼樵见谅。”
“呵呵,那些无识之人的闲言碎语,鲲宇尽可不必理会。”张佩纶笑道,“象张某今日前来拜访鲲宇,传将出去,背后议论者定当不会少了,张某只是随他们说去罢了,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是他们说得算的。”
“幼樵所言甚是。”林义哲听了张佩纶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虽然身为清流一员,但张佩纶的胸怀风骨,的确不是那些个“乡愿”所能比的。
回想起原来的历史时空中张佩纶的经历,林义哲在心中暗自感慨不已。
张佩纶为“清流四谏”之首,23岁进士、34岁御史、35岁为总理衙门大臣,俨然已是“北清流”中可承接军机大臣、同治帝师李鸿藻衣钵的政治新星。只可惜36岁时遭遇马江之败,身败名裂。此后数年流戍,回京时已是孑然一身,幸得李鸿章收留,并以爱女许之,从此由清流而变淮戚,更成了继薛福成、周馥之后的李鸿章幕中第一智囊。
张佩纶与李鸿章,既有故人之情,又有翁婿之意,更是李鸿章幕府里能够赞襄机密,甚至影响李中堂对于事情的分析判断的关键人物。
马江之战乃是张佩纶一生事业由盛转衰的折点。昔日的“清流四谏”之首,会办福建海疆大臣经此一败,立时成了个活在当下的赵括马谡。就连他后来以谪戍之身娶李鸿章幼女菊藕时,还有人以“养老女嫁幼樵,李鸿章未分老幼;辞东席就西席,张佩纶不是东西”之对联讥讽。
尽管如此,马江之战后的张佩纶,与友人谈及马江之败,却总是心平气和,如此坦荡心境。亦非常人所能及!
而现在,尽管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林义哲已经从张佩纶刚才的话中,得到了对于张佩纶的新的观感。
李鸿章和自己一样,无疑是个极为典型的现实主义者,这从他那句著名的“人生如朝露,倘及时得手,作成一两件济世安民大事业,不更愈于空言耶?”就可看出一二。
而张佩纶则是个标准的理想主义者。就林义哲看过的关于张佩纶的历史记载而言,这位昔年的清流名士无论春风得意还是仕途坎坷,都始终不改其在儒家传统道德上的坚持,无论是当年初入御史台时以一管狼毫向涉嫌贪腐的户部尚书王文韶发起的挑战。还是后来庚子国变后单骑北上重入李鸿章幕府以“累画勤王和戎之策”,也都是出于对儒家传统的“家国至上”思想的坚持。
而李鸿章之所以对张佩纶倍加欣赏与爱护,固然有当年与张佩纶之父张印塘并肩战斗的情谊在,恐怕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张佩纶“实心任事”的人生态度的赞赏。以及对张佩纶“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人生理想的心有戚戚。
理想主义者张佩纶所追求的“家国天下”,恰恰与现实主义者李鸿章所奋斗的“济世安民大事业”相互重合,这恐怕才是李鸿章终其一生都对张佩纶青眼有加的根本所在!
“鲲宇锐意进取。实心任事,办理洋务不避毁谤,我等所不及也。鲲宇切莫为此骂名介怀,须知百年之后,当有识得鲲宇之人。”张佩纶语气诚挚的说道,“正所谓‘忍它、避它、由它、耐它、敬它、不要理它,再过几年且看它’,为了经世济民的大业得成,忍一些让一些退一些鬼一些,哪怕坏一些,又有何不可?”
听到张佩纶如此出言安慰自己,林义哲的心中升起一丝暖流。
此时的他,面对张佩纶,竟然有一些相识恨晚的感觉。
林义哲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张佩纶可以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他们俩在这件事上,却是有着相同的看法,即人生的意义更多的在于目的的实现,而手段和原则却都是服务于最终结果的。和眼前的一切相比,未来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听君一席话,这数日郁积之闷气,全都散了。”林义哲笑了起来,“清流诸君子中,真知我者,幼樵也。”
“鲲宇不必客气,”张佩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今日张某前来,便是欲就这洋务,向鲲宇讨教一二,少不得也要当一回卖身事鬼之人了,呵呵。”
“讨教不敢,幼樵但请放言,林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义哲道,“昔日文博川中堂点评清流诸子,以幼樵兄为才智第一!今日一见,方知文中堂果有知人之明,幼樵兄君子坦荡,林某佩服。”
他此时的敬佩已是全然发自内心。
1884年的马江之败,更多的是因为当年“甲申易枢”后新上台的一干军机大臣们在涉外事宜上全无经验,却对身处前线的张佩纶和福建水师横加干预——仅仅是其所发出的“彼若不动,我不先发”一道指令,便缚住了福建水师的拳脚。
正是因为这一道“不开第一枪”的中枢指令,使得福建船政水师的官兵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法舰驶入马江,并任由其抢占有利阵位,将开战的先机拱手让人,焉有不败?
而马江战败后,这些中枢的军机大臣们却又将所有失败的责任一古脑的推倒了张佩纶的头上。但日后张佩纶回顾马江之败,却丝毫没有对这些军机大臣们一字的怨怼。
宁肯自身含羞忍辱,也要顾及朝廷体面,为了朝廷大局,可以不顾及可能到来的结好“鬼奴妖孽”的骂名,仅仅这一个顾全大局的气度,就让林义哲不能不对着张佩纶写上一个“服”字!
所谓国士。当如是也!
“其实对于洋务,我也不是头一回插手了,只是偷偷摸摸的给人出些主意,不敢拿到台面上来。”张佩纶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而叹息不已。
“哦?幼樵也办过洋务?”林义哲听了张佩纶的话不由得一愣。
张佩纶身为清流一员,何时办过洋务?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谈不上办理,只是私底下出些主意罢了。”张佩纶说道,“同治十一年(1872年),日本强吞琉球,琉王使人求救。朝野震动,朝廷委李制台办理,苦无善策,是张某修书至李制台处,略抒管见,延宕时日,以之为办理海军之契机,李制台从张某所言,故北洋水师得以议立。”
听了张佩纶的解释。林义哲不由得恍然大悟。
原来北洋水师的成立,还有清流健将张佩纶的一份功劳!
“此是当年之底稿,鲲宇不妨一观。”张佩纶说着,取出了一份书稿。递到了林义哲的手中。
林义哲双手接过书稿,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佩纶之见,欲留日本,生一波折。使内外不即解严,以开自强之基,而公得因间以行其志。……近来外侮纷起。无岁无之。自今以往,有其极乎?佩纶每私忧窃愤,谓中国大局,虽中原无事,宵旰勤劳,而中外人才消乏,风气颓靡,已覆尽道光季年之习。其流极或可过之,所恃者公及恪靖二人,湘淮各营,支柱于外耳。倘再不藉攘外以为修内计,宴安粉饰,如厝薪火上,自以为安,一星终后,不堪设想矣。如倭事不结,彼不足为边患,而我得藉之以理边防,因时制器,破格用人,凡所设施,或免掣肘。今年因俄事危迫,购铁舰、设电音,久不得请者一旦如愿以偿,是其明证。北洋防军散而无纪,谅难持久,公但慨然以倭事自任,则朝命必将以北洋全防付公,然后及是闲暇。立水师、储战舰,汰冗弱之防兵,罢无用之将吏,蒐军简器,与倭相持,……以公之才,左提右挈,效可立睹也。……佩纶妄意欲公全力经营,一当倭以取威定霸,可为海防洋务作一转捩,作一结束,地球上下万国会同,开千古未有之局……”
正如张佩纶所言,他积极为李鸿章谋划了许多事情,起始之作便是对琉球问题的建言。
1872年日本明治天皇密令大山纲良,以日本王政一新的名义,要求琉球遣使赴东京庆贺。同时庆贺使臣中不能有久米村人士(中国人的后裔)和亲清派人士。尚泰王因此遣尚健(伊江王子朝直)、向有恒(宜湾亲方朝保)前往东京庆贺。明治天皇召见了使臣后,颁布了诏书,改琉球国为琉球藩,并册封尚泰为藩王,正式侵占琉球(第一次琉球处分)。琉球国王派人向中国求救,李鸿章和清政府均认为没有能力帮助琉球国王复国,但对日本并吞琉球,也拒绝承认。其时俄国占据伊犁,两国关系急剧紧张。俄国扬言要派军舰袭击中国海岸和港口。同时,日本趁火打劫,建议中日两国分割琉球。在此背景下,总理衙门同日本驻华公使开始谈判琉球问题。恭亲王向朝廷报告,拟在修改《中日通商条约》时,准日本人入中国内地通商,加入“一体均沾”条款。同时签订条约,自光绪七年正月起,将琉球冲绳岛以北归日本,南部宫古、八重山诸岛归中国,中国如何存球,日本无从置喙。消息传出,“清流”立即反对。清廷旋命李鸿章统筹全局,详议球案应否照总署所奏办理。张佩纶致函李鸿章,建议把延缓谈判琉球案,作为发展中国海军的政治策略。
这是张佩纶出手做的大谋划。在信中张佩纶直言,留日本来生一波折,将来朝廷“必将以北洋全防付公”。信中他还直斥沈桂芬误国。紧接着,张佩纶连续写了三封信给李鸿章继续出谋划策。随后李鸿章上《妥筹球案折》,提出“今则俄事方殷,中国之力暂难兼顾。且日人多所要求。允之则大受其损,拒之则多树一敌。惟有用延宕之一法,最为相宜。”主张“速购铁甲。船械齐集,水师练成,纵不跨海远征,日本嚣张之气当为之稍平”。至于琉球案,原定御笔批准,三月内换约,可探俄事消息。若俄事三月内已议结,则不予批准。在中外矛盾交集、朝廷内部“清流”与沈桂芬一系激烈争论的复杂环境下,李鸿章和张佩纶竟能联手,将争论焦点悄悄的转移到发展海军的话题之上。
“闻圣谕中论及水师。佩纶之愚,欲请公先将此事酌复,奏设北洋水师,令其巡阅三口,勘定炮台形势,……参定水师额缺天津本有满洲水师,乾隆间裁,嘉庆间复设绿营水师,总兵驻新城。旋亦裁并。登莱旅顺忽分忽合,忽裁忽设,似三省各宜设水师总兵一员,归提督节制。而提督归北洋大臣节制。沿海炮台兵弁,必提督可以钤辖,方可一气。提督驻扎当在旅顺,可以安顿省公。且与春间原议相合。海防定为经制,则买铁舰、设炮台、裁营汛、立舟师皆有主者,不至中止。……此举在我公为本谋。在海防为急务……”
这段文字,林义哲此时读起来,亦觉似曾相识!
而正是在李鸿章如张佩纶建议的上奏朝廷请设北洋水师之后,才有了日后调拨船政军舰进入北洋,成立了现在的北洋水师!
这是李鸿章与“清流”在官场中第一次的默契配合。张佩纶一介言官,居然能将暗中将总署高官如此调动,玩弄于股掌之中,从中便可感受到佩纶的霸气和手腕。
而这本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张佩纶竟肯说于林义哲知道,显然是想要倾心结交林义哲了。
而这件事也表明,至少在同治年间,张佩纶就已经和李鸿章联系密切!而李鸿章出于保密的考虑,并没有让自己知道他和张佩纶的这一层关系!
“幼樵大手笔,林某万难及之。”林义哲的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林义哲当然明白,张佩纶当年暗中耍的这一手,他麾下的船政水师也是得了不少的借力!
“对于琉球,张某原本还有些想法,只是鲲宇台地逐倭之后,迅雷不及掩耳,出兵复琉,这些个想法便作罢了。”张佩纶笑了笑,“这一回便不在鲲宇面前班门弄斧了。”
“幼樵大才,只做言官,未免太过可惜了。”林义哲叹道。
“这却也未必。”张佩纶笑了笑,象是提醒他一般的说道,“言官之用,鲲宇想是最为清楚的了。”
林义哲一听之下,立时便想起了黄体芳上的那道差点要了他的命的折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那一天在文祥府中的“生死问对”,绝对可以说是自己自穿越以来所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
“呵呵,幼樵所言极是。”林义哲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亏是他黄体芳上的这个折子,立论不通,文笔差劲,若是幼樵来上这个折子,只怕我现在已是孤魂野鬼了。”
“此等下作手段,张某是断断不会用的。”张佩纶正色道,“不瞒鲲宇,黄漱兰曾向张某提及此事,张某当场便和他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了。”
“幼樵是真君子,请受我一拜。”林义哲闻言后耸然动容,起身向张佩纶深深的一揖。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张佩纶竟然肯为了自己,和同为“清流四谏”之一的好友黄体芳断交!
张佩纶起身回礼,二人重新落座之后,张佩纶道:“黄漱兰此事做得实是太过,我未能劝止,故而让他铸成大错,所幸鲲宇并未因而受害。这件事既然过去了,鲲宇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林义哲听了张佩纶的话,一时间嘿然无语。
“呵呵,鲲宇,非是我今日欲要为黄漱兰求情,要鲲宇放他一马,实是心忧鲲宇之霹雳手段。”张佩纶觉察出了谈话气氛似乎变得有些紧张,强自笑着问道,“不知鲲宇对于黄漱兰,将何以待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林义哲抬头看着张佩纶,平静地说道,“我与他黄漱兰无冤无仇,他竟然以如此阴毒手段害我,本欲有以报之,今日我与幼樵相见甚欢,故尔听幼樵之言,先不与其计较了。”
“那我这里先谢过了。”张佩纶感叹道。
“只是俗语说的好:‘人不作死,便不会死’,若他黄漱兰仍是如从前一般,肆行无忌,只怕林某有心宽容,情势逼迫之下,也断难保他性命。”林义哲沉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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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浴火新生【大结局】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他们错了,“奋勇”号虽然航速掉了但是火力却丝毫不减,很快一轮九炮齐射回敬,“加纳利”号连吃4弹,第一发命中x炮塔座圈爆炸,导致x炮塔无法转动;第二发打穿了后部防空炮平台,平台上的4座两磅防空炮全部被炸毁,幸亏炮手被抽调补充道别的炮位(西班牙认为这是水面战,防空炮用不上),没有造成人员损失;第三发和第四发就没那么“仁慈”,它们携手命中的是后部火控站,火控站里面作业的9名军官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同时,另一发来自“捷勇”号的炮弹凿穿了a炮塔顶盖那层仅厚25毫米的钢板钻入炮塔内部,随着一阵闷罐似的低沉爆炸,a炮塔的射击彻底停止了,炮室内没有了一个活人,不幸中的万幸是,当时刚完成一轮射击,备用炮弹和药包还未从底部弹药库提升至炮室,所以并未发生弹药殉爆,但是“加纳利”号付出了损失一半主炮和一侧全部副炮火力的代价。
当“捷勇”号和“奋勇”号在和“加纳利”号死战的时候,“刚勇”号和“忠勇”号合力解决掉了“勒班陀”号,这艘勇敢的驱逐舰做了最坚决的抵抗先是向“刚勇”号射出了它所携带的全部10条鱼雷,但是过度兴奋的鱼雷兵在操作的时候忘记给鱼雷解除保险,因此虽然有一条鱼雷戳中了“刚勇”,但是依旧没有爆炸。射光鱼雷后,“勒班陀”号在伊卡洛斯舰长的指挥下用4门120毫米主炮同“刚勇”号和“忠勇”号的18门130毫米舰炮展开对射,并奇迹般的命中了“忠勇”号两弹,分别位于a炮塔和b炮塔,但是由于距离较远,同时威力又较弱的120毫米炮弹被50毫米厚的炮塔装甲阻挡,两个炮塔的装甲板都被撕裂,碎片击伤了数名水兵,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害,“忠勇”号舰长邓兆祥战后自我解嘲道:“那两发炮弹改善了a炮塔和b炮塔的通风条件,操作环境凉快了许多。”
但是,中**舰对“勒班陀”号就没那么好心了,18门130毫米主炮在30秒的时间内打出了126发炮弹,将“勒班陀”号打得面目全非,舰桥直接被炸成一堆扭曲的金属,伊卡洛斯中校来不及下达弃舰的命令就葬身舰桥(当然,他也不需要下达弃舰的命令了),4门主炮的炮管都被炸断,炮塔防盾也被钻出数个窟窿,舰体上的弹洞更是如同月球表面那般密密麻麻。两根烟囱都被炸塌,浓烟和蒸汽从破口中咝咝冒出,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整条驱逐舰就是一个修罗场。这个状态并没有保持多久,15时06分,在“勒班陀”号上的炮火彻底停歇后的6分钟,军舰勐地向右舷翻转,短短14秒内就倾覆了,露出红色的、上面吸附了不少海贝的船底,全舰192人只有6人被中**舰救起,没有军官幸存。
剩下的“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驱逐舰也算是经了头两次直布罗陀海战的“老兵”了,但是这并不是勇气和毅力的代名词,这艘驱逐舰上下早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即便是因为第二次直布罗陀海战临阵脱逃,原舰长被枪毙后也未能阻止这一恐慌气氛在全舰的蔓延,新任舰长卡西利亚斯海军中校虽然颇有血气,但是自从上任的头一天起就被下层军官和水兵们架空,从战斗打响伊始就令不能出舰桥。“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就这么吊儿郎当的拖在舰队的末尾,时不时的漫无目的的开几炮打打酱油,但也挨了一轮齐射并吃了三发炮弹,造成7死18伤,随后目睹挡箭牌“勒班陀”号翻沉后,“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上的众人商议决定投降,虽然舰长竭力反对,但是无济于事,大副卡西亚诺少校命令几个强壮的水兵将卡西利亚斯中校制服并五花大绑扔进了他的军官舱。随后的15时18分,一块军官餐桌上的白色的桌布被挂在了主桅信号索上,不久又出现了一块更大了白色床单,曾经在中国留过学并能说一些汉语的枪炮长安德烈斯海军少校一边举着阔音喇叭,一边挥舞着白色手帕用中文喊道:“请贵舰停火,我们投降。”他的身旁,信号兵正在卖力的挥舞着小旗,传达着相同的意思。
很幸运,白旗和旗语在第一时间就被两艘中国捕雷舰看懂了,“刚勇”号上发出命令:“立即停航,所有船员甲板集合。”
“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很顺从的照做了,两艘中国捕雷舰也放下了满载受降军官和陆战队士兵的汽艇朝“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开去。但就在此刻15时24分,“刚勇”号上的黎玉玺和“忠勇”号上的邓兆祥收到了发自“奋勇”号的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旗舰舰桥中弹,太子殿下生死不明。”
“先别管俘虏了,即刻去救殿下!若殿下有失,我等皆是死罪!”
这个道理黎玉玺明白,邓兆祥也不是傻子,当然也明白,太子要是有个好歹,那可是动了国本的大事,全国的舆论矛头会在一瞬间聚焦到他们这些“太子近臣”身上,“贪功弃主”、“护主不力”之类的罪名条条都能让他们和他们一家老小的脑袋统统搬家。
顾不得已经放出去的汽艇,只是给已经投降的“费尔南德斯海军上将”号挂出“原地等候受降”的信号后,“刚勇”号和“忠勇”号迅速掉头,向旗舰和“奋勇”号方向靠拢。
15时23分,“捷勇”号中弹的一刹那,正在后部备用舰桥督促y炮塔作战的郭承森被勐烈的震动震倒在地,第一感觉就是大事不好,赶忙抓起电话唿叫舰桥,没有任何回音,郭承森瞬间吓出了一声冷汗,大声唿喊着“殿下”推门冲了出去。
当他连滚带爬的来到舰桥的位置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魂飞魄散。舰桥顶盖完全被打得无影无踪,只有203毫米炮弹才有如此大的破坏力,支撑架全被打断,指挥台完全被残骸覆盖。
“殿下!太子殿下,您回答微臣啊!殿下”郭承森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开始没命的扒拉残骸,双手很快被锋利的残骸边缘划出道道血口,但是郭承森全无在意,太子就是他的一切,作为太子的副官,太子有失,他是第一责任人,必然也没活路。此时他心中想的只有一点:太子千万不能出事,如若不然,臣就随太子去了。
“殿下您在哪?”
“承森,你乱嚎什么!”当郭承森撕心裂肺的唿喊着金毓承的时候,离他不过半米的一块门板被推开了,灰头土脸的金毓承一脸狼狈的从门板后冒出脑袋来,原来当“加纳利”号b炮塔射出的一发203毫米炮弹扫过舰桥的时候,金毓承被冲击波和气浪顶到了一个角落,而一块门板刚好挡在了他的面前,使他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只受了一点擦伤。但是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驾驶大副蓝泽光(故海军参谋部参谋长蓝建枢之孙)、枪炮大副柯仲文(故海军部副部长柯建章之孙)等11名官兵被炮弹打飞,尸骨无存。整个舰桥除了金毓承之外,就剩信号兵吴双汉活了下来。舰桥的碎片还卡住了b炮塔,至此,“捷勇”号前部主炮群完全失效。
看见太子殿下还活着,郭承森悲喜交加,“殿下您还活着,让微臣看看您伤到哪没有。”
“少废话,本殿下无恙,快!去后部舰桥,用y炮塔接着揍‘加纳利’,命令雷击!它快不行了!”
“是!殿下”郭承森应着,麻熘的将金毓承从一堆残骸中扶起,往后部舰桥而去,与此同时,“捷勇”号的无线电室向僚舰发出消息:“太子无恙,各舰雷击‘加纳利’,勿为我念。”
……
此时的“加纳利”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b炮塔的射击命中了“捷勇”号舰桥的几乎同一时刻,“捷勇”号b炮塔最后一次齐射也命中了它,“加纳利”号b炮塔连中两弹,两颗刚刚从弹药库提升上来的高爆弹被引爆,冲击波冲破了b炮塔的顶盖,一块被冲开的顶盖碎片砸向了舰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直的切进了舰桥中,舰桥内部即刻碎片横飞,埃尔南德斯少将和莫雷诺上校皆被碎片击伤,b炮塔内的两门主炮炮管无力的耷拉了下来,焦味和烈火烧烤人体发出的臭味弥漫全舰,“加纳利”号经此一击,就剩下尾部的y炮塔还在持续着射击。鉴于前部a、b两座炮塔都已无法射击,而y炮塔内的备弹又即将耗尽,西班牙水兵自发的组成了运弹组,通过还能运作的炮弹提升井将弹头和药筒从前部的弹药库提出,用小推车运到y炮塔处送入补弹口中。但是由于前后火控站都被摧毁,而且装备着测距仪的x炮塔又被卡死失效,没有测距仪可用的y炮塔只能通过炮术军官自带的六分仪肉眼瞄准射击,自然也就毫无准头可言了。
除了因为中部中弹,为避免殉爆而将鱼雷紧急射出的“奋勇”号外,“捷勇”号和“刚勇”号、“忠勇”号根据雷击的命令,分别向加纳利号齐射了五条鱼雷。面对高速的“箭鱼”mk3鱼雷,动力系统已经受损的“加纳利”号虽然奋力规避,但舰尾还是被命中了一雷,剧烈的爆炸将螺旋桨和舵叶全部炸掉,一万多吨的重巡洋舰瞬间瘫在了海面上。
当三艘捕雷舰准备发动第二轮鱼雷攻击的时候,“加纳利”号的舰桥上打来信号:“我舰已无战斗力,西班牙海军的荣誉不允许我舰向贵舰投降,请贵舰准许我舰自沉并收容我舰幸存官兵,使我舰尊严的死去。”
金毓承想了想,“回复他们:‘准许贵舰的请求’,贵舰官兵都是勇士将得到我舰的善待,华夏帝国太子金毓承请贵舰将官登舰,诸位不是俘虏,而是金毓承和第八捕雷舰支队的客人。”
不一会儿,“加纳利”号再次打出信号:“感谢贵舰的美意,埃尔南德斯司令官和莫雷诺舰长向太子殿下致以崇高的敬意,司令官和舰长阁下决意留在本舰,特令舰队参谋长奥斯瓦尔多上校为代表前赴贵舰,望贵舰信守诺言,永别。”
见埃尔南德斯和莫雷诺意志坚决,金毓承无意强求他们,命令各舰放下绳梯和舷梯,准备救人。而加纳利号上的舰员套着救生衣,如同下饺子一般往大海里跳(救生艇已经全被打坏),这些人一入水,就奋力的向中国捕雷舰方向游过来,少数人划着仅存的几只救生筏(很明显都是军官)也卖力的朝中**舰划来。
当这些人大部分被中国捕雷舰救起的时候,早就打开了底部金氏通海阀的“加纳利”号重巡洋舰舰艏勐然没入水中,整个舰体很快呈现出30度入水角,被鱼雷击破的舰尾抬出了水面。“加纳利”号就以这个姿势缓缓下沉,在这时,第一战列舰总队的六艘“子民”才出现在远方的水际。
“捷勇”号捕雷舰的甲板上,水兵们正在忙着清理战斗中散落在甲板上的碎物以及残骸,并且忙着给被救上船、浑身湿透的西班牙水兵送干净的衣服和毛毯,医务室的军医们忙着给伤者查看并处理伤口。在后部舰桥附近,原西班牙海军第一巡洋舰分队参谋长奥斯瓦尔多海军上校作为生还的西班牙海军官阶最高者,带领幸存的军官列队向金毓承交出佩剑。
“先生们,海军军官怎可没有佩剑,你们自己的佩剑还是你们自己留下吧。”当金毓承大度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西班牙水兵不由得感动得欢唿了起来。
“感谢华夏帝国太子殿下的仁慈,”奥斯瓦尔多上校行了个礼,又捧上了一把做工更为精细的佩剑,“这是‘加纳利’号舰长莫雷诺上校的佩剑,上校认为太子殿下乃人之龙凤,此生未得一见实在遗憾,他希望殿下能像一个朋友接受另一个朋友赠送的礼物那样接受他的佩剑,这不是投降,而是朋友私人之间的馈赠,请太子殿下务必收下。”
“这位朋友,我认下了!”金毓承郑重的双手接过这把精致的佩剑,“我会像珍惜自己的佩剑那样珍惜它的。”
“我代莫雷诺上校对殿下表示感谢。”奥斯瓦尔德上校又双手呈上一张电稿纸,“这是埃尔南德斯将军写给殿下的亲笔信,请殿下过目。”
字是用拉丁文写的,但是这对通晓多国语言的金毓承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老提督给太子殿下的信不长,寥寥数语而已,但是内容却不一般:“此生为敌,实非我辈之所愿,如有来生,愿永为挚友,永不为敌。”
金毓承轻轻叹了口气,将埃尔南德斯少将的遗言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新换上的上衣口袋中,“传令下去,全支队军官从我以下皆让出军官舱给我们的客人居住,他们是勇士,不得恶言讥讽,违者军法从事!”
“是!殿下,不过黎薪传和邓孝贤来电请示,‘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降舰如何处置?”
“承森,你这副官当得是越发的称职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来烦本殿下亲裁么?告诉黎玉玺,该舰全体降兵原舰收押,严加看管!军舰由‘忠勇’拖回,本殿下最瞧不得不战而降的!”
“是!殿下”
这时,第一战列舰总队的六艘“子民”已经驶近,旗舰“子民”号上的陈珉锷从望远镜里远远就看到了“捷勇”号的惨状,大惊失色。整个“捷勇”号的舰桥如同被人踏了一脚的纸盒子,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当他看见挂在捷勇后桅上“太子无恙”的信号后,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战场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第一战列舰总队要做的了,原本的计划是让第八捕雷舰支队当做诱饵而已,如今没想到这块诱饵居然如此生勐,硬是把咬饵上钩的鱼给反吞了进去。“加纳利”号已经完全沉没,“忠勇”号拖着高悬白桌布和白床单的“费尔南德兹海军上将”号鸣着汽笛从战列舰队列旁驶过,战列舰的水兵们聚集在甲板上欢唿着“太子千岁”庆祝着这一场以弱打强的胜利;动力大损的“奋勇”号由受轻伤的“刚勇”号拖带也经过了队列,接受了水兵们的欢唿;跟在身后的是虽然中度受损,但是依然能凭借自身动力航行的第八捕雷舰支队旗舰“捷勇”号。这时第一战列舰总队水兵们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太子勇武”的唿声响彻云霄,待他们几乎把嗓子都喊哑的时候,先惊后喜的陈珉钺下令舰队全体返航。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