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封禅往事
史馆之中。
唐冠强忍笑意翻着眼前卷宗,发现几个眼熟词汇,历史基本都有隔代记录的习惯,当代人避讳甚多,大多都是记个过程,却不记详细。
比如唐史的记录大多出自宋朝之手,或是隔朝记录,当权者替换,才敢具体记录上一位的事迹,而唐冠所了解的正是这种历史,连他自己也时常暗叹到底自己知道的哪个是正确的哪个是错误的。
当然后世人努力挖掘出的历史,大方向是正确的,唐冠也正是依仗此点,才料事如神。
不过武曌与唐高宗泰山封禅的事迹算是耳闻能详的了,两人的做法也称得上继往开来了,要知道敢行封禅大典的君主可真的屈指可数。
就连那所谓的“天可汗”李世民都未曾享受此等殊荣,当然唐冠知道李世民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做。
唐高宗自继位就生活在父亲的丰功伟业下,一心想着干点什么能超越父亲,而武曌也一心想着怎么将自己当时皇后的地位更进一步。
在武曌的怂恿下,两人一拍即合,这封禅大典满足了唐高宗的虚荣心,也符合了武曌的利益需求,自此一事,武曌的天后威名稳如泰山。
唐冠记得清楚,却翻得缓慢,装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当看到一句记载时,不由笑意全无。
“麟德三年,正月,封禅天下,文武功劳,一体均沾。”
看到这,唐冠眼皮一跳,这已经是往事,可唐冠却清晰察觉到了武曌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是千丝万缕。
唐冠突然联想到这泰山封禅自古就是皇帝初献祭天,文武随之亚献。
可这中间根本就没有武曌什么事,她那时不过是个皇后,却干预进来,当时必然也是不小的地震。
想到这,唐冠继续往下看去,果然是武曌顶替了亚献,开创了祭地的先河,竟然是带着六宫宾妃祭地,美其名曰地母,想来说的是长孙皇后了。
这还不算完,令唐冠暗暗讶然的是成功封禅之后,武曌竟然又提议将朝中百官均数加阶进爵,要知唐朝九品二十九阶,每一阶都需要三四年的时光消磨,这一下竟然就给百官省去了几年时间。
终于唐冠淡然不在,心中暗道:“大手笔啊,帝王之术,笼络人心,可怜高宗碰上了这么个女人。”
其实李治也算不上什么昏君,若是没有武曌,刚刚从贞观之治复苏的初唐还是会向前进,只是没有武周一朝飞速跨越的脚步来的大。
唐冠虽然知道武曌一生风雨飘摇,从一介冷宫之女,经历**斗争,而后一步步走向帝位,其间坎坷自不必说,让他略感震惊的是他从这些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老臣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其中血腥的味道。
或许这个女人一路走来,真不比那一将功成万骨枯来的简单。
想到这,唐冠一个机灵,抬头道:“原来是封禅盛事,去病倒是不曾经历,不敢多言,不过尚书所写字字珠玑,学生钦佩。”
唐冠来上这个“班”,只是为了应付应付武曌这个领导,顺便耍耍威风,散散心,像这种烫手山芋,还是直接“太极”回去的好。
同时又有些好奇起来,张绍云所写的大体都与后世所传的吻合,那为何还和武三思争论不休?
随即唐冠起身,将卷走恭敬递回,张绍云接了过来,抚须道:“哎,你确实没经历过,梁公,咱们既然修史,如实记载便好,若是改了说法,恐怕天后也不高兴。”
武三思本来有些期待的望着唐冠,见他将皮球踢回,略有些失望,随即也暗暗摇头,有些可笑自己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唐冠身上,封禅那会唐冠都还没有出生。
武三思沉吟片刻,抬头说道:“那这样可好?记为天后,天皇相伴昭告天地,这样一来,也能传为佳话。”
此话一出,唐冠立即恍然,原来武三思这是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要行马屁功夫,武曌当时能以女子之身参与封禅已经是有些滑稽,武三思却不这么想,觉得这样马屁还是不到位。
果然张绍云闻言脸色一阵铁青,与武三思共事端的煎熬,此人连这代表着文人至高荣耀的国史也想横加篡改。
唐冠却面带微笑,所谓坐山观虎斗,武三思他很欣赏,但不喜欢,张绍云跟他更没有关系,自己竟然来了,有戏看也是极好的。
小七却有些茫然,小声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冠默默不语,摇头一笑,望着武三思与张绍云争执。
这张邵云倒也底气十足,对武三思毫不相让,他掌握刑部,与大理寺官员也极为要好,恰恰拿捏住了武三思的七寸。
连唐冠都不知道,这张绍云自上位刑部尚书以来,包括来俊臣在内都未敢捋其虎须,别看他在史上名不见经传,处在武曌称帝前后的空白时期,实则这老臣也是难得的善始善终之人。
可惜他并没有什么丰功伟业和悲情事迹,不像裴炎,武三思之流性格鲜明,与这时的大多数官员一样,都是两朝之臣,对于武曌是又敬又怕。
更何况唐冠的出现已经打乱了进程,连裴炎这个巨石都只是被搬走,而没有敲碎。
说白了,张绍云才是最常见的官员,没有胸怀天下的抱负,也不是碌碌无为之人,骨子里也没有马屁的基因,将中庸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再进一步,他与来俊臣没有什么不同,二人都是酷吏,只是一个乱咬人,一个看情况咬人。
武三思对其也早有怨言,两人一时间僵持下来,互不相让。
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唐冠在一旁微笑不止。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一阵动静传来,打破了沉默。
“逶迤!”
“吾等参见天后!”
动静一传来,本来还在僵持的两人一屁股站了起来,武三思更是慌忙说道:“小状元,天后来了!”
唐冠见状起身,他又不是聋子,还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几人起身下楼,小七紧随唐冠身后,紧张问道:“什么来了?”
唐冠回首低声道:“你想见的皇帝来了。”
“真的!?”小七闻言大喜,脚步加快。
几人匆匆下楼,唐冠乌沙上下起伏,一下遮住眼睛,一个不小心竟然脚下一滑。
“哎呦!”
“咣当!”
“啊!小状元!”
“冠哥!”
在众人惊呼声中,唐冠竟滚下楼去,直直滚到一凤栖裙下。
唐冠这才抬起头来,一张略带讶然的俏面映入眼帘,朱唇微微开启。
随即唐冠尴尬道:“臣拜见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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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雄兔脚扑朔
史馆阁中场面诡异而寂静。
“噗。”
立于武曌身后的女子望着唐冠模样,不由掩嘴一笑。
众人却都齐齐愣住,望着武曌裙下的唐冠。
良久后武曌凤首微摇,缓缓伸出手来将唐冠扶起。
武三思等人这才回神,慌忙下楼,躬身拜道:“参见天后。”
“都免了吧。”
沈庭等人也暗舒一口气,唐冠连滚带爬扑倒武曌身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行刺,好在武曌表情不似动怒。
武曌却直接将目光放向藏在张绍云身后的小七身上,小七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竟然也直接抬起头来与武曌对视。
看清小七模样,武曌不由微微一愣,小七本想着见一见大腹便便,满是威严的皇帝,没想到众人要见的竟是个漂亮女人,一时间有些疑惑,慢慢挪向唐冠,出口便问道:“冠哥,皇帝呢?”
“大胆!”
此话一出,张绍云立即呵斥出声,武三思慢了一拍,场中人脸色齐变,就连唐冠也是心中一凛,当真不知者无畏。
武曌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挪开目光,望向唐冠说道:“唐殿元。”
“微臣在。”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
“吓!”,听闻此言,唐冠呼吸一滞,武曌来的太突然,他原本的计划都还没有付诸实施便被打乱。
“这女娃倒也俊秀,是你家中婢女?”
这话一出,张绍云和武三思又是脸色齐变,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小七便张口反驳道:“我是男的!”
武曌身后的上官婉儿也满是好奇的看向小七,小七无疑是男生女相的典范,不难预料长成之后定是一个浊世郎君。
武曌闻音语气一顿,又望了眼小七,颇有些讶然。
唐冠见状心下立转,当即上前道:“陛下,微臣力薄,这童儿随微臣多年,臣能有今日,其功不可没,所以带进宫来做个帮衬。”
武曌本想继续开口,却被他一阵抢白,当即闭口不言,良久后冷哼一声,说道:“蹬阁!”
沈庭等人闻言纷纷躬下身子,武曌大袖一拂先行上阁,其实史家要地,君王鲜少有来,武曌这又算为唐冠破了一次例。
唐冠也明白此节,转念想到不久前有过交集的来俊臣,料是此人撺掇,又把武曌引来。
“老来,你真不愧是小报告协会的资深会员!”
唐冠心中腹诽一声,随着武三思等人跟在武曌身后缓缓上楼。
直到几人消失在楼道,沈庭等人才如释重负,那起居舍郎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说话,沈庭却挥手打断,默默不语返回桌案,继续埋头整理起文案。
此间官员见状也都各个默默不语,坐回案上。
......
阁上装潢到底精致,朝中等级之分严明,衣食住行都有严格规定,楼下人杂,而且沈庭等人废寝忘食之下难免显得杂乱。
这二楼宰相著书之所,平日虽然冷清,不过处理的非常得体。
武曌望着整洁的书阁,暗暗点头,随即直接走向坐首,款款坐下,上官婉儿立于身后不时偷偷瞥向唐冠。
二人自湖边一别,许久未见,唐冠这才发现她,不由面上一喜。
几人立于武曌身前,武曌却不理会几人,伸手缓缓翻阅着武三思案上卷宗。
武三思见状一喜,他那份备案可不比张绍云的如实记载,料来武曌见了必然欢喜。
可没料到,武曌翻了两页,突然黛眉一皱,武三思察言观色下不由心中一凛。
唐冠见状心中一乐,腹诽道:“让你拍马屁,人家和高宗以前好歹也是夫妻,都过去的事了,还胡乱写。”
果然武曌缓缓扣上卷宗,抬头说道:“去病,你过来。”
“是。”
唐去病闻音上前。
“朕也不责怪你带闲杂人等进宫,可朕让你与几位相公同阁修撰国史,可是让你胡说八道?”
唐冠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一声窃笑,那边武三思却脸色骤变,慌忙向唐冠使眼色。
唐冠对一切尽收眼底,知道这话是说给武三思听的,也不当真,笑道:“陛下,草料不合情理,史料还需共商,这是相公们的墨宝,去病人微言轻,还未著作。”
历史记录这种东西,历朝历代君主干涉都被视作乱纲,要改也是偷偷的改,可是终则天一朝不然,他知道武曌有明目张胆篡改历史的喜好,当后世人想要去了解时,就有一种似是而非,极为晦涩的感觉。
这样一来,留下了诸多谜团,诸如太平公主的名字,上官婉儿的生平都是一团模糊,好在对于称帝前的往事,不知她是念及夫妻之情,还是史官有意为之,记载的大体正确。
而她死后一座无字碑,更是诠释了这如流星般灿烂,却又短暂的扑朔武周。
话说到这,武三思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这是老臣所作。”
张绍云见状颇有些幸灾乐祸,武三思的马屁功底他很了解,鲜少有拍到马腿的时候,这时见他吃瘪,也有解气之感。
武家兄弟俩喜欢勾结酷吏,讨好宠臣,宠臣如唐冠在他们眼中那是必须要讨好的,酷吏却不然,是有选择性的,其中来俊臣这种是头等,张绍云这种便是次等,属于能不惹就不惹,可也不作他想。
他们份数平级,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和政治交锋,不像裴炎,不仅他们的主子武曌想扳倒,他们自己内心也有迫切的需要。
武曌望了眼武三思,竟然也没有其他表情,反而淡淡道:“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是!”
武三思慌忙应是,知道躲过一劫,退了回去。
其实这也是武曌本意,就算没有唐冠存在,这段事情还是会如实流传下去,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小七躲在唐冠身后,见众人对座上那个美妇都如此尊敬,不由联想到一个词汇,幸好他这时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叫出声来。
武曌此时似乎有些疲惫,说完这些话便伸手揉了揉凤首,缓缓合上眼睛。
几人见状也不敢打扰,武三思更是有些屏住呼吸之感,生怕再生祸端。
唐冠却微笑望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抬起臻首见到他在看自己,又慌忙低下。
良久后,武曌才出声道:“两位相公,今日辛苦了,回府休息吧。”
“是!”
二人闻言转身便走,武三思更是脚步加快,明显此事对他略有打击,本想着讨好一二,没想到适得其反。
唐冠见状,也拉着小七想来个浑水摸鱼,抬步要走。
可还没走出两步,武曌的声音便让其止住。
“朕让你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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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何苦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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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突然出声,唐冠只好止住脚步,苦笑一下,回过头来。
“陛下还有何吩咐?”
武曌望了一眼唐冠身旁小七,眼中惊艳神色一闪而过,唐冠却清晰捕捉到这点,武曌的口味若是与他所了解的相吻合的话,那还真是个老少通吃的主。
薛怀义,也就是传说中的冯小宝,相传其人貌不惊人,床上功夫了得,当然这只是一节,武曌喜欢搜集美男,唐冠也是略知一二。
张氏兄弟无疑是典型代表,那些人都还未谋面,至今默默无名的几个男宠都各有各的特点,但毫无疑问的是张氏兄弟就算没有史料上记载的那般俊朗,也不会差到哪去。
想到这,唐冠用余光打量了下小七,见他一脸茫然,至今还没有彻底搞懂眼前武曌究竟是谁,唐冠也有些自责起来,平时和他时常开些玩笑,却从来不对他诉说正事,弄得一见之下,连人都不认识。
“看来以后得加强教育了。”
唐冠心中暗自沉吟,武曌目光在小七身上停留片刻,才吩咐道:“婉儿。”
“妾身在。”上官婉儿本来也在观望小七,这般俊秀的男孩当真少见,听闻呼唤立即上前一步。
“带他下去。”
“是。”上官婉儿闻言立即心领神会,知道天后这是又要与唐冠独处,当即莲步轻挪,上前走去。
当与唐冠擦身而过时,唐冠在其耳侧轻声道:“有劳。”
上官婉儿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近到小七身前,淡淡道:“小郎君,请随妾身来。”
小七闻言一愣,向唐冠望去,见唐冠微微点头,他这才随着上官婉儿一道缓缓下楼。
一时间阁中只剩武曌与唐冠二人,武曌目光却不看他,反而若有所思的望向倚栏外,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唐冠悄无声息的上前两步,面无表情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
小七紧随上官婉儿身后,心中略有些忐忑,若有唐冠在身旁壮胆还好,这一离开,原形毕露,终究还是个孩子。
当即默不作声低头闷行,直到二人走出史馆宫闱,才堪堪停住脚步。
小七扫量了一眼上官婉儿,见她微笑望着自己,心中莫名一跳,现在的他没有见过太多场面,与其相熟的女子除了小花,便是林雨熏。
尤其是漂亮女子本身特有的一种自信气场,让正在慢慢走进繁华的小七有些尴尬。
“你是他的书童?还是亲戚?”
上官婉儿突然出声询问,小七不由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一时间不知所措,更加尴尬。
可惜后人看不到年少时的忠义候青涩模样,若是能得知此时此景必然也要哑然失笑,在后世朝中被誉为将中毒蛇的“唐偷儿”也有舌头打结的时候。
上官婉儿见状却不由莞尔,笑道:“嘻嘻,原来和他在一起的,也不全是聪明人。”
小七本就机灵,尴尬片刻,又听到此话,转念想到,这说的必然是唐冠了,他对唐冠一直有种莫名崇拜,在牢中连马烈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他都敢顶撞,更何况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上官婉儿了。
当即抬起头来便反驳道:“小姐姐,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傻?”
本来还在窃笑的上官婉儿闻言止住笑容,小七倒是出乎预料的反应极快,让她有些讶然。
但随即又摇头一笑,明显此人心智不比唐冠,不是那个在湖边三言两语将人扒个精光的可怕少年。
想到这,上官婉儿不由将目光放向史馆阁楼,唐冠每次与武曌独处,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像是这些东西自己也能做到,可是莫名的都被唐冠捷足先登。
小七见她默默不语,也懒得招惹,此次宫中一行,他倒是获益良多,第一当然是满足了自己心中那不算太高的奢求,看一看皇宫,第二便是知道了原来天后和皇帝是两个人。
直到离开史馆,没了紧张气氛,他才回忆起来刚才种种称呼,逐渐有了头绪。
只见上官婉儿呆呆望着史馆阁楼,默不作声良久后,才轻叹一声,转首见小七百也是一副沉思模样,不由笑道:“小傻子,他竟然敢触犯规矩带你入宫,还为你惹了来丞相,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小七沉思被她打断,听到前面称呼,开口别说道:“你才是傻子,我和冠哥是...”
他话没说完立即止住,想起之前唐冠与他演过的戏码,知道唐冠这样做肯定别有用处,当即改口道:“是好朋友,我从小跟着小郎君一起读书。”
上官婉儿见他欲言又止模样,心中一动,却不点破,故作恍然道:“也对,他长得那么丑,料来也没有你这般漂亮亲戚。”
“你...”小七闻言被他气的小眼瞪圆,这话倒是没侮辱他,可却将唐冠损了个体无完肤。
上官婉儿却冲他一笑,不再理会小七,又将目光望向阁楼。
一时间二人均数沉默,小七也不敢一直盯着她,恨恨瞪了一眼,而后又独自低头思索起来。
......
史馆,阁中。
唐冠眼观鼻心,武曌依然默不作声。
两人在沉默中相对,唐冠倒是细心发现此女不像平常那般精神奕奕,她在外人眼中就如铁打一般,可在唐冠心中武曌不过是时代的产物。
此女若是生在女性都要裹小脚的清朝,恐怕“慈禧”都难当,她是一个时代的具现,唐朝开放的风气,加上此女惊人的手腕,造就了这唯一的女皇。
可现在此女眉宇间略有些许愁色,唐冠抬头仔细打量一下,发现青丝间竟冒出一根白发。
唐冠见状竟然不经吩咐,便上前几步,正在沉吟的武曌不由一愣,不待开口训斥,唐冠竟然伸出手直接将那根白发拔下。
“大...”
唐冠突如起来的举动让武曌吃痛,正要开口训斥,唐冠却将那白发捧在手中说道:“陛下,迟暮美人何苦道载,君若有愁,臣愿担之。”
武曌见状一愣,伸手将唐冠手中自己的白发接过,呆呆望着,曾几何时,她未曾想过白发生,每日被人称呼圣人,自喻天后,欲与天齐。
可惜人力终究熬不过岁月,不可否认,她,也终究韶华已逝。
唐冠见她模样,心中暗暗摇头,人说伴君如伴虎,他直接上前捋虎须,这副场面幸好没有被外人看到。
不然唐冠这小面首的名号可就坐实了。
对她来说片刻迷茫便是奢侈,正当唐冠感叹之际,武曌猛然将那白发丢弃,眼神再次坚定,又回复到了往日状态。
“何苦装逼!”唐冠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一乐,心中暗叹。
唐冠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有了惊人的发现,武曌也不是无缝的蛋,她也有喜怒哀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只要不是无懈可击,就让唐冠心中一定。
武曌冷冷望了一眼唐冠,却不责怪他的失礼,大袖一挥,背负双手,起身缓缓踱到倚栏处才出声道:“吐蕃扰我边疆,近日愈发猖狂。”
此话一出,本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唐冠瞬间呼吸一滞,武曌若是想要对付哪个官员,或者需要什么乐子,他都能提供方案,没想到她所担忧的竟是这种自己一窍不通的事情。
这对外战争,可不比镇压国内叛乱,唐冠能一纸文章击溃骆宾王依仗是人心舆论,可外族人心本就不在这,唐冠就算辨出个莲花来也是无用功。
又想起之前对裴炎许下的大誓,唐冠心中暗凛的同时,也有些自惭起来,自己如今纸醉金迷,与那老相盟约遥遥无期,别谈征什么胡虏,自己面前状况,能保护好自己已算不错。
随即立马正色起来,望向武曌背影,等待其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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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天下无疆
和煦的微风迎面划过,正午的阳光撒进深阁。
阁中两人每次见面的时间地点都是那么有趣。
武曌影子拉扯出形状,笼罩了唐冠。
恍如那日,他们在含元殿,也是这般相见,只是他们的身份没有变,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她黛眉紧锁,默默不语,唐冠伫立其后,一言不发。
他知道武曌已经拥有了所有,她儿时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望着武曌沉默的背影,唐冠突然有些茫然。
她似乎有些害怕,在那紧锁的黛眉间那一丝恐惧细不可查,尽管她身后的帝国给了她无限的底气,让她无所畏惧。
毫无疑问,在她手下的天下是强大的,终则天,开元两朝,唐朝各方面都足以睥睨世界,可这个世界又比现在很多人想象中大了很多。
依然崇信天圆地方的人们,口中的天下也不过几百万平方公里,可在唐冠眼中这个世界可比那所谓的天下要大得多,他知道远方潜伏着比突厥和吐蕃之流更加强大的毁灭性力量。
想到这,唐冠微微一些,心底有些东西释然了。
裴炎说的对,她是圣人,可终究也是女人,她再强势,手段再狠辣,才智再惊人,骨子里还是有未入宫前那小女孩的影子。
这是人摆脱不掉的天性,雄性荷尔蒙燃烧下的战争,
“不知道,我若和她说天下是个圆的,估计,嘿嘿。”
唐冠不由恶趣味想到一事,可却又隐去,他知道的很多,却都没用,他是穿越者里的奇葩,他造不出飞机大炮,也做不出肥皂电池。
可是唐冠却明白,这些东西可以改变世界,却不能征服世界。
武曌依然默默不语,唐冠一旁胡思乱想。
良久后,武曌幽幽一叹,回过头来望向唐冠,却依然不开口说话。
她很看重唐冠,本以为足够看重,可那咫尺天涯的老相裴炎临行前一番话,却让她都有些哑然。
“得唐去病者得天下。”
她乍一听到这话很想嘲笑,可又笑不出来,唐冠只是一介书生,自己培养他,是为了缎成利剑,这与帝位有关,却与天下无关。
现在的唐冠嘲笑无知世人,自以为天圆地方,却不知道在帝王心中这个天下是圆是方,是扁是长,都无所谓,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江山是无疆界的。
正应了古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唐冠真正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时,他也曾自嘲,打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就算打一圈又能怎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武曌盯着唐冠望了良久,直到唐冠心中有些发毛时,武曌缓缓伸出手,摘下了唐冠的大乌沙。
唐冠不由一惊,帝王除冠,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武曌接下来的话让他大舒一口气。
“你这帽子不合身,去换一个吧。”
“是。”
武曌把玩着唐冠的乌沙,这是普通朝冠,并没有特别之处。
唐冠见状也不以为意,沉默良久的话题,重新拿了出来,唐冠目前虽然对行军打仗一无所知,可他也见识到了诸如常鹰马烈等人的惊人猛力,尽管不能夸张的像电视剧一般高来高去,可行动间也是虎虎生威。
各个力气惊人,冷兵器作战拼的便是一股气势,有时战术都沦为辅助,后世装备能力更强的宋朝与金国,蒙元的战争便诠释了这点,什么诱敌深入,三十六计,都是瞎搞,面对玩命之徒,直似土鸡瓦狗。
尤其是与常鹰朝夕相处,更对武道和江湖有了新的概念,当即上前道:“陛下,去病年幼,暂时无力帮陛下讨伐外贼,可想我天朝兵山将海,必有可用之人啊。”
本来武曌只是顺口一提,没想到唐冠还真放在心上,不由联想到不久前在寝宫前唐冠身披戎袍的那一幕来。
想到这,武曌不由一愣,随即暗暗摇头,唐冠终究不过是个九岁孩子,尽管如今被誉为神人,她也没指望唐冠能一时半会的解决从前朝就存在的边疆战事。
武曌治国不输太宗,可论武功真的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李世民是马背上的江山,手底下强手如云,尽管现在朝中武将也不是怂包,可比起那些供在凌烟阁的将军差了也不止半截。
薛仁贵算是异军突起的新人物,可惜也已经入土,若是裴炎尚在,武曌也不至于心有忧患。
唐冠很清楚这点,让他都感觉奇怪的是自己那惊鸿一现的力大无穷,犹如昙花一般,开一下,就没了。
唐冠也时常好奇,这个是不是个被动天赋,是需要开发的,不过受限于精力,一直没有去研究。
“罢了,朕本想给你个教训,看你有几分忠心,你先退下吧。”
武曌心绪有些复杂,挥手想要屏退唐冠,唐冠见状也不想再留,当即躬身一下,随即提步要走。
可刚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重新凑上前去说道:“陛下,臣得陛下隆恩,谋了这个差事,可在京中还是居无定所,一直住在那饱舍之中。”
本来已经坐下身子的武曌,见唐冠去而复返,又听闻这番话,不由黛眉一皱。
官员年奉给田,入职皆领,唐冠这官职虽然是与宰相同阁,到底也只是个六品,看唐冠这样子似乎还没领,就算领过,也不过区区几亩薄田。
她倒是一直忽略了这点,唐冠说完这话也略有些期待的偷偷望着武曌,他现在荣耀是有了,武曌先是加状元名头在身,赐宴在后,又来与宰相修书。
可是实质好处可一点没拿到,唐冠可不想做官做成裴炎那种“无产阶级”,好歹房产得有,当即在这敲起竹杠。
不过时机挑的不大对,武曌本就心中有些不快,唐冠这时开口索要,给不给还是两码事。
好在武曌楞的片刻,竟然面上现出微笑,唐冠这个举动无疑表明了他爱财,一直以来她沉浸在唐冠诗赋中,俨然将他视作无欲无求的出家人。
用人,就要投其所好,既然唐冠有爱好,坐拥天下的她就不怕没有给不到的好处,当即出声道:“也罢,你自己在宫城之外任意寻一处,朕亲自责人为你起一座宅邸便是。”
唐冠闻言大喜过望,这倒是有点出乎预料了,当即高呼一声:“谢陛下隆恩!”
但随即又略有些疑惑,抬起头道:“任选?”
武曌闻言点头道:“任选。”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唐冠心中一动,瞬间想起一个绝佳位置。
又拜谢一下,面带喜色的转身离去。
留武曌独处阁中,她却不着急回去,反而一页页仔细看起案上卷宗来。
“平康里,老子来了!”
唐冠窃笑一声快步下楼,楼下几人见状一惊,慌忙起身,却没有见到武曌身影,又见唐冠行色匆匆,面带喜色,也不好多问,纷纷望了眼没有动静的楼道。
又互望一眼,坐回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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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麒麟坠入万花坊(一)
唐冠兴匆匆的出阁来,那边小七遥遥望到他,不由惊喜上前。
上官婉儿也暗舒一口气,叹完之后,自己也一阵疑惑,唐冠怎样的确与她无关,当即站在原地默默不语。
“冠哥,我知道了,那就是天后。”小七上前便将自己苦心思索的结果告知唐冠,唐冠闻言摇头一笑。
唐冠望了眼上官婉儿,上前道:“多谢。”
上官婉儿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莫名的不想理会,他们这种人之间有时一个眼神,三两句话,便将该说的都说了。
当即她万福一下,与唐冠擦肩而过,回阁去寻武曌。
小七见她从身旁走过,突然对其做了个鬼脸,上官婉儿见状不由莞尔,而后继续向前走着。
小七这才近前,对唐冠煞有其事的说道:“冠哥,那小姐姐不喜欢你。”
唐冠闻言一愣,笑道:“哦?你怎么知道?”
“她说你丑,还说我傻!”
“哈哈。”唐冠闻言笑出声来,也不顾周围目光,揽着小七转身便走。
勾肩搭背对讲究礼仪的文人来讲是不可理喻的,唐冠身为此间状元,却没有觉悟,一些以前养成的特殊习惯依然没有改掉。
“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咱们马上就有大房子住了。”
“大房子?”两人边走边说,听到这话,小七不由疑惑出声。
唐冠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按理说自己虽是京官,可品级却不高,若是全依靠自己,不吃不喝也要领个三四年俸禄,才能在城中置办一套好些的,而且还不能愈矩。
这里可不比杭州,天高皇帝远,唐府那栋宅子起得不小,地方官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子脚下,凡事都有规矩,如今自己得武曌口谕,说不得,起多大,全看心情了。
想到这,唐冠也有些感叹起来,自己前世落魄,孤苦无依,莫说在后世“京都”置办居所,连偏远地方也不是自己能买得起的。
小七见唐冠脸上兴奋,虽然莫名其妙也跟着兴奋起来,可两人行走间,唐冠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小脸一拉。
“以后你好好识字,把我教你的,每天临摹几遍。”
今天这一游,有唐冠预料到的,也有没预料到的,他本以为小七足够机警便可,现在看来文盲终究还是不行。
像他这个年纪,最起码谁人主政,谁人当朝,应该分的清清楚楚,君君臣臣的道理也应该明白。
江湖草莽有时虽好,可在宫中就不是那么好了。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偶尔过往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见状都不由一愣。
“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唐冠又突然想到一人,太平公主在寝宫外被自己调戏的不轻,那一巴掌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看武曌今日神色,似乎还不知情,那小丫头估计是真害怕我了。”
唐冠嘴角弯起诡异弧度,见过的女人中,太平公主最为刁蛮,可却是目前身体上接触最亲密的女子,连林雨熏都没有与他如此亲近过。
二人脚下不做停留,不多时便走出宫外,小七像是还没看够,有些恋恋不舍,想起唐冠刚才的大房子之言,不由喃喃问道:“咱们的房子要是也这么大就好了。”
本还在下神的唐冠,听到这话立即回神,慌忙拉着他又前行几步,小七心思活泛,确实是可造之材,可惜对所谓规矩懵懂无知,一言一行都犯忌讳。
远处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常鹰猛然睁开双眼,望见二人身影,跳下马车。
“常大哥。”
二人近前,小七便冲上前去,像是炫耀一般絮叨起来。
“里面好大,你进去看过吗?”
常鹰闻言一笑,唐冠这才上前道:“常大哥,咱们先回去吧。”
“好!”常鹰点点头,抱起小七上得马车。
唐冠也紧随而上。
“驾!”
常鹰呦呵一声,马车驶起,小七又探出头来说道:“常大哥,我见到那个天后了。”
听到这话,常鹰闻言一笑,正要开口说话,车内唐冠将小七一把拉回。
“好了,你别炫耀了,常大哥本就是宫中之人。”
小七闻言一愣,说道:“常大哥是太监吗?”
帘外常鹰耳力本就极好,听到这话,不由哈哈一笑,手上动作又快几分。
......
史馆,阁中。
武曌还在静静翻阅着案上卷宗,上面不仅有她的一些前尘往事,更有古来一些明史暗例。
这卷宗宽厚,并不全是武三思所书,前面的部分都是历任阁老所著,四名修撰各抒己见,各有各案,统一整理后,才由下面舍郎开始备案。
处处都有斗争,史馆也不例外,除了唐冠夹在几个宰相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发言权外,其他几人不是如武三思这般亲信,便是如张绍云这般大吏。
上官婉儿静静伫立在其身后,却不像以前一样喜欢偷窥武曌所观的东西,经过湖边一事,她变得越来越小心。
她知道唐冠说的对,飞凤脚步势不可挡,博闻如唐冠都只能寄于屋檐下,更何况自己一介女流,与唐冠现在所拥有的优势比起来微不足道。
就在她暗暗沉思之际,武曌突然出声道:“婉儿。”
“臣妾在。”
“去把周国公给朕叫来。”
上官婉儿闻言心中一凛,万福称是,正要起步行走,又止住询问道:“陛下,可是宣到这里?”
武曌闻言合上卷宗,抬起头来望向上官婉儿,冷声道:“朕发现你越来越蠢了。”
上官婉儿俏脸一白,慌忙说道:“贱妾...”
“罢了,快去!”
上官婉儿这才急忙匆匆下楼。
楼下众史官有些苦不堪言,一听到楼上动静,便要起身,可数次起身发现都不是想要见之人。
天后今日也当真怪异,不在政堂批阅,也不在寝宫歇息,竟然来这史馆闲逛。
上官婉儿走到门前,低声对一边侍卫吩咐一句,侍卫闻言慌忙一阵快步向宫闱外走去。
“怎么这个时候宣他来?”
上官婉儿这才疑惑自语,天后竟在此时宣召武承嗣,还是在史馆之中,让她有些哑然。
尤其事情还发生在刚刚宣召完唐冠之后。
就在她伫立门口片刻,将要返回时,左手边侍卫竟突然一声呼唤道:“婉儿。”
上官婉儿闻音止住脚步,看向那甲士,这甲士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黝黑脸庞,此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相平凡。
上官婉儿见状却一喜,低声惊呼道:“华叔,你怎么在这?”
那甲士依然伫立远处,低声道:“狄丞相给我谋了份差事。”
“狄伯伯现在在哪?”上官婉儿小心翼翼的靠近几下。
那华叔砸砸嘴道:“他在并州呢。”
话一说完,他又小声询问道:“刚刚那娃娃就是那个小状元啊,狄丞相临走前还让我注意他。”
“哦?”上官婉儿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随即也不再多说,两人似是相识,但并不熟悉,说了几句,上官婉儿便微笑转身离去。
那被称为华叔的中年人见那匆匆跑出宫闱的甲士折回,顿时正色起来,站挺身子,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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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麒麟坠入万花坊(二)
宫道。
一名官员三步并做两步,本来朝官十日一休,眼瞅着明日便要“放假”,没想到又被召唤。
突如其来的召唤,让他惊喜交加,最近唐冠的风头最劲,与武曌接触的机会也减少。
此人正是武承嗣,他穿阁下陛不多时便立在史馆宫闱外。
匆匆整理了下衣袍,提步便进,守卫见到是他纷纷让开。
当行到门口时,不由再次止住脚步,又将头顶官帽扶了一下。
这才提步进阁,奇怪的是阁中之人一个个埋头修书,全然不理会他。
其实当他得知武曌竟然要在史馆宣召自己后,就开始意淫猜测,莫非也要让我修史?
可是见到此间官员淡漠,不由一阵尴尬,最起码自己也贵为礼部尚书,这些下官见了自己连招呼也不打。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一日本来冷清的史馆进进出出,沈庭在内早就苦不堪言,只好两耳不闻。
武承嗣故意咳嗽一下,众人这才发现是他,纷纷起身道:“周国公。”
沈庭此时有些恼火,这里是史馆,又不是紫寰殿,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神情,武承嗣这才拱手回了一礼,有些忐忑的上楼。
他的走很慢,想要听听楼上动静,可惜没有丝毫动静传来,只好加快几步上楼。
还没出转角便高呼道:“臣参见陛下!”
随即这才走近前,抬头见四下并没有武三思等人的踪迹,只有武曌独坐案上,身后立着上官婉儿。
武承嗣见状心中更惊,看这副模样是单独宣召了。
武曌见他来到,将手中卷宗放下,出声道:“承嗣。”
“臣在。”
“我朝六品官员可享多大宅邸?”
武承嗣闻言一愣,蛮以为武曌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想到却是这等常识。
当即回应道:“禀天后,多置于官舍,栾阁之同僚,享十户,至于六品,这个...这个...”
说到这武承嗣有些犹疑起来,其实朝中并不会为官员配所谓的官房,仅有的几栋也是临官署而建,又称官舍,说白了就是机关大院。
不得不说京中房价高昂,算是这个时代的寸土寸金,唐冠并不了解此节,还以为房价只有后世才离谱起来。
实则不然,中国人的安居乐业的习性成就了这一特色,其中有宰相租房,致士后连张床都带不走的大有人在。
宅门也成了身份的象征,当然也有如裴炎这般人,他若讨要,必然是深门大院。
当然这只是一节,道道都有学问,异地致士与本地为官又用不同,只是武承嗣虽然懂些礼部房屋规矩,可从来没想过六品小吏,能有什么待遇。
若是唐冠在此,必然也要心中哑然。
其实史上也不乏这样的记载,只是唐冠并不了解。
“京师职事官,旧皆无公廨,虽宰相执政亦僦舍而居。每遇出省,或有中批外奏急速文字,则省吏遍持于私第呈押”
这说的是有时候大臣已下班出省,各自回家了。忽然有紧急公文需要办理,只好由吏员拿着公文一家一家去请各位领导画押。
这话听来确实可笑,好歹后世公务员还有可观的住房待遇,终盛唐一世,官员却是房奴。
见武承嗣吞吞吐吐,武曌径直摆手道:“罢了,不论规格大小,朕允了唐去病在京中筑房,你若无事,可去商讨。”
本还在尴尬的武承嗣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听清名字,瞬间恍然。
“又是他!”
不得不说唐冠与武承嗣“缘分”不浅,当初操办品级,加冠状元的也是他,如今修房子的还是他。
武承嗣咂咂嘴,欲言又止,知道天后这是要赐房给唐冠。
武曌见状询问道:“你有什么异议吗?”
“臣无异议!”武承嗣当即躬身回应。
“那下去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是。”武承嗣行了一礼,刚要转身,又止住试探问道:“陛下,按什么规格来建?”
“你的房子有多大,就给他建多大。”
“吓!”此话一出,武承嗣呼吸一滞。
心中惊呼一声:“宰相规格!”
过的片刻,才又呐呐称是,本以为唐冠受宠一时,也就算了,没想到好处接连不断。
“看来此人万万不能惹啊。”武承嗣心中一定,唐冠虽然与裴炎交好,可毕竟他是他,裴炎是裴炎,若是混为一谈,吃亏的不一定是谁。
当即武承嗣脚步有些艰难的下楼。
而武曌身后的上官婉儿也心中讶然,没想到天后宣召武承嗣竟然是为了此事。
......
坊道。
此时西市业已开市,坊间车水马龙。
行人熙攘间,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车上唐冠正襟危坐,小七也对外面繁华失去了兴趣。
他还沉浸在皇城种种建筑中。
唐冠沉吟片刻,起身探出头道:“常大哥,平康里你可知道怎么走?”
常鹰闻言猛然一个踉跄,“吁!”
只见他慌忙勒住马匹,有些震惊的望向唐冠。
“你...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唐冠见状心中一乐,那地方可是长安红灯区,早就向往已久,想去见识一下,看常鹰模样必然是知道了。
“嘿嘿,天后赐了我栋宅子,让我自己择地,听季真兄说那地方不错,咱们去看看吧。”
常鹰闻言眉头一皱,他倒是不知道唐冠口中的季真是谁,不过料来是哪个口无遮拦的花花书生,竟然向唐冠教授这等地方。
唐冠当然是胡说八道,心中暗叹:“贺知章啊贺知章,既然你喜欢窑子,那就全部推你身上好了。”
常鹰皱眉望着唐冠,片刻功夫才说道:“小郎君,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被赐宅,咱们去东市选一片地可好?”
常鹰当即开始阻拦起来,开玩笑,窑姐旁边选地,唐冠年仅九岁,保不齐以后就成了寻花问柳之人。
当然常鹰自己心中也有些震惊,唐冠一来二去便讨要了一栋宅子,羡慕之余,又有些无奈。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还是向往的,那可是男人天堂所在。
唐冠见他不答应,故作沉吟道:“天后说我只能在那里选。”
“什么!?”常鹰又是一惊,他倒是对唐冠的话深信不疑,毕竟对方屡创奇迹,见唐冠郑重其事的表情,又信几分。
只好尴尬道:“小郎君,那里是烟花之地,地方虽好,可是...”
“不碍,既然天后这么说了,那先去瞧瞧吧。”唐冠故作大度挥挥手,常鹰见状只好点头。
唐冠这才退回车内,面上带着微笑。
小七见唐冠自出宫便合不拢嘴,疑惑问道:“冠哥,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嘿嘿,等下你就知道了。”唐冠故作神秘,也不回答,又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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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麒麟坠入万花坊(三)
二月春风初暖俏,不知不觉唐冠来京也有数十日。
常鹰改道而行,面色有些尴尬,直奔城北。
看似驾轻就熟,其实那地方他算不得常客,青楼分布就如官署,非常有意思。
就如那日,他与陈允升在风语阁一夜风流,晨间城北点缀的便是不夜城。
“快活不过平康里。”
唐冠倒是对妓女并没有歧视,因为这个职业伴随着原欲贯穿了社会进程。
就如同买卖一般等价交换,只不过有时候卖的合法,有时候卖的不合法而已。
青楼文化的发展,让迷醉之人迷醉,让风流之人更加风流。
但撕开了一切伪装,女支二字,却并非你情我愿,女人也是人,骨子里到底没有像古圣贤口中一般三从四德。
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绝对公平,只有一丝争取公平的机会,把握到了,就是把握到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唐冠坐在马车上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片刻后睁开眼睛,自嘲笑道:“我这是去瞧热闹,还是做哲学家的?”
“嘿,这还是真是嫖客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真是**有礼,意淫无罪啊!”
小七不知何时离开了车内,在外面与常鹰坐在一道,或许是不适应唐冠的沉默。
随着周围景物的变化,小七的心情又被调动起来,向身边常鹰问道:“常大哥,我们去哪?”
常鹰闻言又是一阵尴尬,有些怀疑起唐冠所言,自己盲目相信到底是对是错,若真是天后钦赐,那真是不选也不行。
可这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常鹰到底还是心思简单,唐冠且说且信,虽然有些疑惑,却不敢表露,像他这种人很多,明明有过人特长,却得不到他人认可重用,也就是所谓的埋没了的人才。
不论文武,皆是如此,诸如程怀弼之流将军,除了家世武功,更重要的是他们敢冒大不韪去说,去做。
马车不做停顿,调向行的片刻,街边换了模样。
小七本来已经对前往饱舍的那条坊道熟悉,这时又见新颜,不由心中欢喜,四处张望。
虽然大体相似,可随着越走越远,他突然嗅到一股浓浓香气。
这香气小七倒是熟悉的很,正是那脂粉味道。
“好香!”
此时还未入那平康坊,想去还有数十丈之遥,却已经嗅到了此坊特有的迷人香气,那里是醉生梦死之地,也是销金窝。
“吁~”
常鹰将马车缓住,停靠下来。
唐冠察觉,起身探出头来,询问道:“到了吗?”
常鹰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望了一眼小七,附耳道:“去病,算了吧,那种地方,是不是你听错了?”
唐冠闻言摇头一笑,低声道:“不碍,到了再讲。”
他早就对这地方好奇,想来一睹,只是一直事务缠身,如今难得榨取到好处,先不提到底要不要在这“红灯区上建别墅”,先来涨涨见识也是极好的。
小七见两人神神秘秘,竟突然笑道:“这城里妓院还真多,去哪都有!”
常鹰闻言一惊,楞楞看向小七,他本以为小七机灵活泼,是个正常孩子,没想到也这么不正常,这还没看到,便猜测到了。
唐冠见状挥挥手道:“常大哥,继续走吧,嘿嘿,不就是妓院吗,我和小七可都转过了。”
“你们!?”
常鹰闻言眼皮一跳,猛然记起风语阁中的知音曾说唐冠蹬阁,留下字画,难道是真的不成?
当即常鹰楞楞望着二人,直到唐冠笑道:“常大哥,你没事吧?”
他与小七逛窑子,确实是有点耸人听闻了,还以为常鹰没反应过来,常鹰闻言回神,开口便问道:“你们去的是不是叫风语阁,你在那里留下过字画?”
这次却轮到唐冠一愣,片刻才点头道:“风语阁倒是去过,你说的字画是什么?”
常鹰闻言暗舒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来,眼神古怪的打量着唐冠,还真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他并不了解小七过往,不知道他曾是市井扒手,不然也不会那么惊奇。
常鹰踌躇片刻,只好心中暗道:“罢了,这个孩子真不是常人能揣测的。”
当即只好点点头,继续将车赶起,向东而去,直奔那交接坊道。
唐冠却来了兴趣,继续催问道:“常大哥,你说的字画是什么意思?”
常鹰一边赶着马车,听到这话尴尬不止,看这样子唐冠还不知道自己的字画已经抄的火热,一是不想透露他和陈允升的风流事迹,二便是怕唐冠得知被妓子盗窃名誉而动怒,一时间只好默默不语。
他却不知唐冠若是得知,恐怕不会像其预料中一般愤怒,反而会大喜过望。
事实也是如此,唐冠现在最不缺的是名望,最缺的就是钱了,若知道自己的诗文万金难求的话,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唐冠见状摇摇头,坐回车内,沉吟道:“风语阁?”
......
与此同时,饱舍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从车上下来一男子,此人常服打扮,面相颇有些猥琐。
正是那周国公武承嗣,此时他一改常态,竟然不再风光出行,反而低调前来饱舍。
望了一眼舍门,武承嗣不由摇摇头。
这里是短居之所,与官舍尚有不同,一屋只供一人住,官舍却与寻常院落宅邸相仿,虽是临官署而建,却能供一户人家使用。
当然他之所以低调前来,也是怕了唐冠再有奇葩要求,上次自己的仪仗队伍被其借去他还记忆犹新。
最可恶的是,书童坐上了他那匹好马,更让他心中不快,尽管不快,但他也知道拍马屁最忌讳的就是要脸,要脸就别学人拍马屁。
武三思在考虑方面上比他强了一层,不过他也有比武三思强的地方,那就是不要脸。
若说武三思还有些“三思”的话,他就全然不顾,唐冠对于这点最为了解,这哥俩先后讨好各大男宠。
先是冯小宝,冯小宝自己作死后,又去讨好张氏兄弟,其中事迹不胜枚举,他们也依仗此点发家。
武承嗣踌躇片刻,还是上前轻叩舍门。
舍人从其中探出头来,这舍人倒也算眼光广泛,认出他来,慌忙打开舍门,一边询问道:“国公,你这是?”
武承嗣却不理会他,走进院中,见处处房门紧闭,不由皱眉出声道:“状元郎呢?”
这舍人闻言一惊,慌忙回应道:“小郎君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武承嗣闻言疑惑出声。
自从饱舍中出了唐冠这个状元郎,这些舍人也觉得面上有光,每日小心伺候,而且屡次见到阁中大臣先后前来,对唐冠更是恭敬。
这时见武承嗣来寻唐冠也不以为意,当即上前小声道:“要不您等等?”
武承嗣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转身欲走,可没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说道:“罢了,本官正好乏了,给我寻个干净房间吧。”
舍人闻言慌忙称是,引武三思入房后,合上房门。
随后才退了出去,摇头笑道:“嘿,要是哪天我也能中状元就好了,这宰相都要等我”
他一边走一边念叨,对唐冠不无艳羡。
幸好武承嗣没有听到,不然脸面定然荡然无存,唐冠之受宠确实匪夷所思,甚至可以称为不合情理。
而这个不合情理的人此时此刻,却在一片莺声燕语中望着眼前景象目瞪口呆,只觉得身坠万花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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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麒麟坠入万花坊(四)
(祝自己百章快乐,突破三位数*^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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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红袖添香,怎看三生浮华?
马车缓缓停下,唐冠立在马车上竟然被眼前景象,当在远处便嗅到此间飘摇的脂粉气息时,唐冠便心有预料。
可当真正目睹,才明白“原来窑子可以这么开!”
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眼前规模堪称壮观!
没有想象中“呼爷拉客”,也没有预料中的彩蝶翩翩。
有的只是一栋栋花楼伫立,闺阁秀气,红曼如潮。
暧昧的气息充斥一巷,巷间似乎没有多余点缀,入眼满是精阁细院。
小七望着楼上楼下人影,也是一阵脸红心跳。
唐冠缓步跳下马车,常鹰似是对此习以为常,这本就是**窝。
此时唐冠未换常服,走入坊间,不由吸引来无数目光。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唐去病!”
“哗!”
顿时人群止住,大白天都有如此多的浪人,不难想象夜间又是另一番景象。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哗然,唐去病三字像是有魔力一般,顿时阁中醉梦人,坊中观光客纷纷驻足。
常鹰见状一惊,慌忙将唐冠二人护在身后。
只见楼阁中倩影伫立,纷纷眺望楼下。
平康里有三巷,分别为中,南,北,常鹰带唐冠所来到的正是其中最繁华的中巷,此间所居的都是身价不菲的名妓,甚至据传历任洛阳花魁也长居在此。
可一个名字却迅速从巷头传至巷尾,常鹰刚将唐冠护在身后,便有无数眼睛望了过来。
“哈哈,好玩。”小七见唐冠名字竟有如此魔力,只听有人喊了声,立即人群涌动。
唐冠却面色一沉,他喜欢出风头不假,可不是想被人围观,更何况这里不比他处,那些红馆秀阁不知隐藏着多少官员。
他实在太好辨认,特征明显,寻遍长安乃至全国上下,也只有他一个九岁官郎,只要不是瞎子,一眼便可认出。
唐冠来时颇有兴头,倒是把这节给忘了,换上常服,自然不会这样。
好在众人也只是偷偷观望,不敢上前,只有阁中女子偷窥不止,不时议论。
而这一片也不像后世的地下交易,偷偷摸摸。
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暧昧香气外,一切秩序井然,座座都有讲究,直至巷尾竟然有一红馆一家独大。
虽然行人驻足,妓女偷窥,可阁中音乐却不歇停,唐冠一时间倒不感叹这可观的妓女数量,先赞叹起此间建筑巧妙来。
常鹰携着二人慢慢踱行,警惕之余,也颇有些尴尬,楼上众女偷偷望着几人。
“哪个是唐去病?”
“那个长的俊的吧。”
“不对,不对,是那个小官爷,左边那个是个女娃吧?”
她们像是无所顾忌,随心议论,可也仅是少有几个。
唐冠却毫无兴趣,这些女子姿色与风语阁也在伯仲之间。
就在这时,常鹰止住脚步,小声道:“小郎君,够了吧,咱们走吧。”
唐冠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常大哥,来都来了,这些娘子喜欢瞧我,就瞧呗。”
“这...”常鹰面上犹疑,直起身子。
这巷子并无其他小贩,只有边角处有一家胭脂铺,这老板到时会做生意,很是应景。
常鹰走了两步,又尴尬道:“小郎君,这里鱼龙混杂,还是先回去吧。”
唐冠却将目光望向巷尾最后一家独立红馆,常鹰见状也望了过去,脸色一变,说道:“小郎君,那里去不得!”
其实当他得知唐冠和小七两人进过风语阁时,也不以为意,毕竟少年好奇难免,他也不相信二人进去能做出什么来。
这才随了唐冠的意愿,带他来这平康里瞧瞧,到的也是较为高雅的中巷,这是他平日都不常来的。
一般平头百姓,或者像他这种小吏都是在南巷消遣一二,甚至大多数都是在北巷厮混。
三巷相连,乃是全国著名的烟花妓女汇聚之地,可常鹰却清楚的知道唐冠所望向的地方正是洛阳花魁所处的“锁心楼”。
一楼自开朝而立,多少英豪尽**,长安,洛阳,扬州,金陵,乃是四大烟花之地,这锁心楼又名列其中榜首。
妓中状元,女中花魁,一颦一笑皆可锁人心魄。
正因为如此,那里面的人可都非同小可,唐冠这一进去难免引起轩然大波。
当即常鹰一把揽住唐冠,唐冠见状眉头一皱,又望了眼那独处一栋的锁心楼,微微一笑,说道:“不去就不去是了,这地方倒是不错,有这么多
漂亮姐姐。”
常鹰闻言先是暗舒一口气,而后苦笑一下,唐冠故作稚嫩的话语,让他都有些不适应,当即拉着唐冠转身便走。
经过一个插曲,这一巷有些哗然,很多女子望着唐冠大摇其头。
她们能在中巷接客,都是颇有姿色的妓女,可惜唐冠却真的如传闻一般大小,惊讶之余也失望不止。
青楼名妓,多在贵人胯下承欢,这是不变的规矩,在择客上,除了那锁心楼中唯一有洛阳花魁名号的女子外,第一位恩客也只能强迫挑选贵族王孙。
那锁心楼可不是为谁而开,而是专门为花魁所制,不得不说江山代有美人出,有些女人盛开时,异常娇艳,可凋零的也很快,每年各坊头牌斗艳,夺那花魁名号。
夺得的便可入主锁心楼,衣食无忧,甚至无须接客也有大批浪子妄人闻风而至,大献殷勤,只求一亲神女芳泽。
可见此时不仅是官员制度的不断完善,连带着各方面包括青楼文化,也大行其道。
妓女向往锁心楼,却不曾想过楼中人所思所想,锁心二字,锁住的或许不止是别人的心,连自己也给锁住了。
花魁是不能赎身的,传说几十年前有一妓子生的美貌无双,羡煞旁人,与人相恋,但却只能侍候在他人胯下。
不过这些都是故事,凡是妓子无不向往此楼,与其只有咫尺之隔的这些名妓更加向往。
放下此节不谈,唐冠一行人回到马车,常鹰才大舒一口气,慌忙驾车脱离。
小七直到坐回车上,才回过神来,出口便道:“冠哥,好多的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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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缘起红陌
风语阁。
绣阁中,帷幔落下。
幔中有一香案,案上摆设一把瑶琴,案边依靠一只琵琶。
案前一名女子,轻轻拨了两下,臻首微点。
这女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正是成熟与美貌并存的最好年纪,俏目闭合间有媚色闪露,端的秀气。
而女子身后静静伫立着一名少女,这少女目不转睛的望着女子手部动作,直到对方拨弄两下后,女子才回首道:“陌儿,琴不分大小轻重,你生的美貌,奏这落花无情最是相宜。”
少女忙不迭点头,显得毕恭毕敬,对方乃是风语阁现任头牌琴妍儿,一手乐器奏得艳动长安,在往年斗艳中,与那洛阳花魁不过一步之遥。
可以说这独立于平康里外的风语阁的艳名,大多依仗此女。
可现在又有不同,帷幔时隐时现下,少女面貌惊鸿一瞥,若是这里还有他人必然刹那痴楞,呼吸不能。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人说三万红妆不敌白骨骷髅,那么见到少女模样后,哪还管什么骷髅不骷髅,只求一朝醉死温柔乡,他生再议文武事。
其实终则天一朝,不乏可媲美以往沉鱼落雁之人,只能说几十年后的杨玉环摊上了个好时候,她若生在女主当权的此时,没有君王可以共度良宵,她的艳名也难以流传开来。
这也是中华自古以来一个有趣的定义,凡是在史上留下惊人艳名的,无不与政治挂钩,国亡了,都是女人的错,又称红颜祸水。
唐冠也经常嘲笑这些事迹,上起妲己,褒姒,又言昭君,玉环,这些女人不过是女人,和国家扯不上多大关系,仅仅是与政治挂钩,她们一没干政,二没乱权。
唯一登上皇帝宝座的武曌,也不见得就将国家毁的一塌糊涂,当然清末慈禧那个大时代又是另一番话题。
这些话外音暂且落下,帷幔中琴妍儿玉指轻拨,一首妙曲流转开来,身后少女专心倾听,妙目盯着她手间动作,目不转睛。
良久后,音落,琴妍儿起身,见少女还未回神,不由黛眉一皱,开口道:“陌儿,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少女闻言轻轻点头。
“那你来试试。”
“是。”少女称是,款款坐下,也学女子一般撩拨起来。
“吱~”
可惜事与愿违,虽然模仿的像模像样,可是撩拨间声音明显不对。
琴妍儿不由微微摇头,伸出手来握住少女小手,二人修长玉指相叠,又是一拨。
“叮~”
一声清脆响起,少女闻音面现喜色,又是一幅花枝乱颤图。
琴妍儿见状莞尔一下,起身道:“罢了,这琴艺不是朝夕能成,我昨日教你的诗词你可记住了?”
少女闻言也站起身子,说道:“记住了。”
琴妍儿闻言点点头,转过身子从一旁柜中摸索出一幅卷轴,这才又早到少女身前,轻轻打开。
“啐,拿错了!”琴妍儿刚一打开,立即尴尬一下,轻啐一声。
少女见状也望了过去,顿时俏脸涨红,口不能言。
原来琴妍儿拿的竟是一幅男女交欢的画卷,图上姿势繁多,少女轻瞥一眼,立即低下头来。
琴妍儿本想合上卷轴,见到少女模样,笑道:“嬷嬷还没有教你这些么?”
少女闻言脸色鲜红滴水,呐呐道:“没有。”
如何侍候男人,这是青楼女子必学之道,就连花魁也不例外,只不过真正的头牌,如何勾人心魄学的比床上功夫来的多。
坊间头牌与待进头牌之间口口相授,这也是一种生存道理,人都有年老色衰之际,艳如琴妍儿若是有朝一日年老色衰,红颜不再,又无贵人赎身,晚景必然凄凉。
可若是与待进之人搞好关系,他日必然有好处。
这少女正是此间待进头牌,连琴妍儿一见之下都有些失神,从未想过一个被人贩子卖进的落魄倔强少女竟然是此等可人。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是那状元郎唐去病风光出行之日,这个时任杂役的少女,在院间井旁洗去了脸上尘垢,不难想象这必是她之前自己加上的。
当老鸨转身回阁时,一眼望到此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后一刻老鸨欣喜若狂,煤堆里捡宝,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一般。
想到这,琴妍儿刚想开口说话,一小厮匆匆跑进。
撤开嗓子喊道:“娘娘!那状元郎,唐..唐去病进阁了!”
“什么?”琴妍儿闻言一惊,抬起头来。
那边少女也猛然呆滞,随即面现大喜神色,琴妍儿却没察觉少女怪异,上前说道:“他在哪?”
“就...就在楼下。”
少女闻音下意识的挪动两下,又马上止住,琴妍儿听问这话,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唐去病大名鼎鼎,可她终究是头牌,头牌就要有头牌的神秘感,虽然不知道这少年又来此处所为何事,但只要他不开口,琴妍儿也懒得去见。
更何况她与一人关系莫逆,而这人又与唐冠熟悉。
少女见琴妍儿不为所动,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沉默下来。
那小厮见状也是一愣,而后才嫣嫣的走了出去。
琴妍儿这才回首道:“陌儿,把我昨日教你的背给我听。”
少女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背了起来。
.......
风语阁,楼下。
一辆马车停靠在院前。
常鹰面带古怪神情携着唐冠小七走进阁中。
不知为何唐冠这一天还真就跟妓院干上了,像是没能去成锁心楼的发泄一般。
本来常鹰准备抓紧带着两人打道回府,没想到路经风语阁,又被唐冠叫停。
唐冠也面带戏谑神色的进阁,他知道常鹰适才有难言之隐,话没说完,既然知道了是什么地方,还是老相识,不来瞧瞧就说不过去了。
小七倒也无所谓,妓院对他来说和酒楼无异。
常鹰面色铁青,唐冠面带心血,而小七心不在焉。
三人各有心思,入阁。
刚一走进,便听到一阵尖锐叫声。
“哎呦!状元郎又来了!”
唐冠还未见其人,便腹诽道:“什么叫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始于纤尘
风语阁到底是坊间乐所,无论是规模还是位置远不及平康里,白日间生意明显冷清。
老鸨本来独坐桌前,想要歇息一会,唐冠的进入,却让其彷佛打了鸡血一般。
开口便直呼状元郎名号,声音之大像是要外面行人也能听到一般。
唐冠抬头望向这老鸨,两次前来,身份不同,一次被对方当成大户顽童,来这里凑热闹。
而这一次他以状元之身蹬阁,却让这老鸨真有刮目之感。
当即迎上前去,全然不理会唐冠身旁常鹰二人,开口便道:“状元郎,奴家日等夜等,日盼夜盼,总算把您老给盼来了,上一次您降临我这小庙,奴家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
她吐沫星子横飞,一副热切模样,这老鸨可对唐冠相当的记忆犹深,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眼力劲毒辣,凭心而论却看错了两个人,将唐冠视为普通顽童,这是其一,当然这也是她最后悔的。
其二便是刚刚被发现的待进花魁,琴陌。
好在第二次并没有造成损失,反而可以说捡到了宝贝。
唐冠却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挥手打断。
随即笑道:“行了,上一次你们这做的点心不错,姨娘的打人功夫我也见识到了,要不再给我找个座位,上些点心?”
老鸨闻言顿时哑然,唐冠话中不无嘲讽,在看他那虽然尚且稚气难脱的脸上却满是戏谑的笑容,更让老鸨尴尬不止。
这才想起那天之事,说来也巧,让她先后看走眼的两个人就那么碰上了。
世间因缘巧合,被人总结为“造化弄人”。
唐冠一朝拜入翰林院,那琴陌也转瞬被老鸨视作摇钱树。
之前两人身份在其眼中,不过一个顽童,一个累赘。
如今唐冠名望惊人,作为长安有数鸨姐,与不少官员私交密切,哪能不知道此人如今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其真迹诗文更是一文抵过百万师。
哪个时代都有跟风,尤其是这个没有那么多娱乐的年代,唐冠的名字流传在坊间,市民口中,说书人摊上,越传越广。
不过唐冠自己却有自知之明,风光背后就如高空筑房,不堪一击。
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武曌捧起来的戏子,说难听点,风光点的宠物罢了,武三思之流捧他,也是一时,哪天风头不对,马上就会被落井下石。
强势如裴炎,半数文武站在身后,又为三省长官,大笔一挥断人性命,表面上他是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实际上,若是那个“一人”想要清理掉他,那他就算在万人之上也是无用。
当然过程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一纸青鹅背后,是两人十数年的交锋产物,武曌的每一步都是酝酿许久,直到爆发开来,瞬间让裴炎的所有优势荡然无存。
在唐冠眼中裴炎那所谓的顾命宰相,权倾朝野,也都是虚的!
权与官字又有不同,在唐冠心中,只有一种权是实实在在的,就算放在后世也没有过时的。
那就是兵权!
**说的好,枪杆子里出政权。
一切政治,都建立在暴力机构上。
不过这都是话外音了,唐冠似笑非笑的望着尴尬异常的老鸨,这老鸨也知道第一次见面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孩子倒是真记仇。”老鸨心中嘀咕一声,这才将目光放向唐冠背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当看到常鹰时,不由愣住,喃喃道:“是你!”
常鹰闻言冲其一笑,老鸨见状心中一跳,想起那日此人事情来,若是没记错常鹰似乎去了三楼。
而那晚正是坊中知音假卖唐冠字画的时候。
想到这老鸨眼皮一跳,强颜欢笑对唐冠说道:“小郎君喜欢就好,奴家这就吩咐厨房再做一些。”
唐冠见状一乐,这老鸨脸皮倒是不薄,明知道自己这是嘲讽她,还做出这副模样。
当即也懒得为难她,老鸨这才继续说道:“几位官爷楼上请。”
说罢,便伸手要拉唐冠,唐冠却躲闪开来,笑道:“不用了,上次坐哪还在哪吧。”
老鸨闻言面色又是一滞,只好引着唐冠寻到那日座位坐下。
这才慌忙向一旁满脸堆笑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这小厮见状一溜小跑到院外,竟然将那门阀合上。
唐冠见状一愣,随即问道:“怎么?我好像记得你上次说这里是开门生意啊。”
老鸨闻言尴尬笑笑,很明显唐冠这是来找茬了,事实也是如此,唐冠上次来这,是因为自己与小七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可也正因为有了这个经历,唐冠心中除了对常鹰欲言又止有些疑惑外,其实还有些芥蒂。
那就是上次贺知章那番言论,他依稀记得自己阻挡这老鸨打一个落魄瘦弱的女孩,那女孩脸上抹黑,一看便知是老鸨糊弄自己。
他倒是还记得那少女狼吞虎咽的模样,想到这唐冠倒是也想知道那女孩后果是否真如贺知章所言那般凄惨。
当即开口道:“菜和点心和上次一模一样便可,还有,上次陪我的那群小姐姐也一并请来吧。”
这老鸨心情从兴奋落到尴尬,本就心不在焉,想着快点把唐冠这小祖宗打发走了事,不论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应是。
当即转身离去,那小厮擦桌递茶,比起以往手脚快了不知多少。
常鹰心中惊讶,目瞪口呆的望着唐冠熟练异常的点菜招妓,这哪是一个九岁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常年老客。
直到老鸨转身离去,唐冠才对常鹰二人咧嘴一笑。
随即又向常鹰低声道:“常大哥,都到这里了,你就把话说完吧。”
常鹰闻言眉头一皱,打量了下四周,轻叹一声后,才说道:“小郎君,你现在才名太大,连这妓馆也想分一杯羹,竟然在借你之名,卖假字。”
“哦?”唐冠闻言心中一动,对于这节他倒是没去细想。
常鹰见他只是略显疑惑,却没有动怒,不由暗舒一口气。
唐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继续询问道:“卖了多少两?”
常鹰闻言一愣,伸出大手来。
唐冠见状试探道:“五十两?”
常鹰听闻这个数字,差点失笑出声,却故意卖个关子,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摇头。
唐冠又低声道:“五两?”
见唐冠将自己越贬越低,这一下常鹰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小郎君,你也太小看自己了。”
边说常鹰将手一攥,说道:“你的字无价!”
“什么!?”唐冠听到这话眼皮一跳,正要开口讲话,那边却传来一阵动静。
当即几人将目光望了过去,只见是老鸨领来几个大小不一的少女,常鹰抬起头来不由愣住。
这些少女有的面黄肌瘦,有的生有雀斑,勉强能看的也只有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的,不过也稀松平常。
看到这常鹰却暗舒一口气,最起码众女模样让他确定了唐冠确实没沾染上什么怪癖,九岁这年龄若真喜烟花之地,那就骇人听闻了。
“小郎君,你要的人都在这了,菜一会就上。”
老鸨满脸堆笑,见唐冠皱眉逐个扫量,也不以为然,料是这少年认生,找茬也找不出个三六九等。
当即又言道:“奴家再去吩咐一下,做精致些。”
随即转身欲走,就在这时唐冠突然出声道:“等等!”
老鸨闻音回首疑惑望向唐冠。
唐冠开口道:“还有一个呢!?”
唐冠过目不忘,那日情形记得清清楚楚,那落魄少女模样他特意关注,自然不曾忘记。
老鸨闻言一愣,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你说的是琴陌?”
“琴陌?”唐冠闻言眉头又是一皱。
几个少女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惊,面面相觑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公子世无双
风语阁一反常态,阁门紧闭。
这并非闹市,可也有过往行人,见到这窑子关门,大感稀奇。
阁中冷冷清清,楼下只有唐冠一行人端坐。
唐冠听到“琴陌”这名字倒是不感奇怪,喃喃一声后,说道:“既然你还记得,那就一并请来吧。”
老鸨闻言面现犹豫神色,唐冠见状心中一凛。
“难不成真像贺知章所言?”
当然唐冠并不是自大到想反驳这种人之常情,而是自己当时无意举动,好心却给他人带来伤害,让他有些不爽。
老鸨犹豫片刻后,却不行动,良久后才呐呐说道:“小状元,你想见琴陌,不是奴家能做的了主的。”
此话一出,唐冠不由一愣,常鹰也面色一滞。
常鹰不比唐冠,他是精壮男子,明白坊间道道,这老鸨乃是此间主事之人,她若吩咐,低下妓子莫敢不从,但像这种能有阁这一级称号的,阁中必然有两人不在此列。
其一便是阁中头牌,其二便是选中的待进头牌。
当然大家都自我吹捧为花魁,其实她们离花魁还尚有差距,而且那锁心楼中洛阳花魁的称号已经空闲了两三年之久。
原因无他,名妓争相斗艳之下,总有两三人拨得头筹,却不相上下。
何为花魁?艳压群芳,一面之下百花失色,可谓是妓中状元,同辈无出其左右才可。
想到这,常鹰不由暗暗想到:“难不成唐冠要见的是此间头牌不成?”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看唐冠神情也是有些疑惑。
唐冠望着老鸨,沉吟片刻后询问道:“为何?”
那老鸨也不再吞吞吐吐,只好说道:“琴陌是我坊待进头牌,郎君若是想见,奴家可为你通传,只不过...不过...”
这话一出,唐冠眼神一滞,他虽然不知道那小女孩姓甚名何,可模样却不曾忘记,分明只是个瘦弱肮脏的少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待进头牌。
唐冠面色不变,若有所思的盯着老鸨,想从她眼神中看出此话真伪,盯的片刻,不由心中哑然,明显这老鸨不像是作伪,眼神间也没有躲闪。
老鸨见唐冠模样也不以为意,琴陌之前模样与现在完全就是两个人,之前她都没瞧出根骨。
常鹰听到“待进头牌”四字,脸色猛然一变,喃喃道:“是那女娃?”
那夜他与陈允升来到此间,曾见过琴陌,这时听到这称呼立即想起那夜情形,当真是一眼天人。
唐冠沉吟片刻,心中难免哑然,良久后才摆手道:“既然这样,有劳通传了。”
老鸨见状心中摇头,唐冠还真是钻了牛角尖,看来是见不到不罢休了,想到这只好万福一下,缓缓走上楼去。
常鹰望了眼唐冠欲言又止,唐冠也收起戏谑神情,这可当真有些不可思议,就如自己,之前是个傻子身份,摇身变成状元郎一般。
其间落差,唐冠深知个中三味。
......
风语阁从外面来看是一栋称不上豪阔的楼阁,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楼无非是戏台桌案,二楼不过是绣阁房间。
可到了三楼却大有不同,只见登上之后先是一画屏遮掩,正是陈允升与常鹰那日所见。
屏后是一厅堂,过了这厅堂,两边皆有过道,一边上书“难觅知音”,另一边所写“花堂难寻”。
老鸨走过厅堂,进入那“花堂”过道,刚一进入,便听到那边清脆的背诵声传来。
老鸨听到这声音,知道是琴妍儿正在教导琴陌。
在过道中伫立片刻,直到那边书声停下,老鸨这才上前对着半开半掩的房门轻叩两下。
听到绣阁中传出声音,这才起步进入,伸手抚开帷幔,两道倩影出现在眼前。
小一些的见到是她,有些害怕的往琴妍儿身后挪了两下。
琴妍儿见老鸨前来,起身道:“嬷嬷,有什么事吗?”
老鸨望了眼琴妍儿身后的琴陌,笑道:“妍儿,下面来了一个贵客。”
琴妍儿闻言心中一动,知道这说的定是那唐去病了,刚想开口答话,老鸨便继续说道:“他说想见一见陌儿。”
“哦?”琴妍儿闻言眉头一皱,琴陌之前名声不显,唯一的一次露面还是假借卖字,那唐去病怎么会得知她的存在?
琴陌之名是她亲自所取,与自己相仿,她也是孤儿,这世道说不上好坏,安居乐业者大有人在,可孤苦伶仃者也不在少数。
毫无疑问,琴陌之美,惹人艳羡,同为女子,乍一见都有些失魂落魄,更别论待得几年,芳龄渐长,必然如珠如玉。
琴陌站在琴妍儿身后听到老鸨所言,檀嘴微张,她对那个少年映像很深,涉世未深的她,脑中有他进阁却只一个劲自己吃东西的景象,也有他高头大马,无限风光的景象。
也是在那一天,她明白了原来想要有出路,只有一路风光下去,而非遮遮掩掩,阡陌红尘中万道相仿。
他的风光映入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就如耀眼的明星一般。
这是不是所谓的情愫,还未可知,她只知道因为见到了他,她走上了一条路,一条让人心揪紧的路,若说唐冠暂寄在武曌屋檐下,那她就是寄托在天下男人胯下那根不净物上。
是的,她很想在见见那一个印像中的少年,以前听其他妓子说做了花魁,就能见到他,于是她努力朝着这个目标靠拢,心思也很简单,只想瞧一瞧几年来唯一一个对她好,让她多吃些的人。
想到这,她欲言又止,正要开口。
琴妍儿却冷声道:“不见。”
“妍儿!?”老鸨闻音也是眉头一皱,她可不想触怒唐冠,尽管对方表面上不过是个六品翰林。
果然琴妍儿说完,便笑道:“区区六品员外郎,何况还是九岁小儿,这就想一亲芳泽,他日必成登徒子,还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妍儿!”老鸨闻言慌忙上前拉扯住,示意噤声。
当朝宰相都不敢当面议论唐冠,如今一个妓女却对唐冠评头论足。
琴妍儿面若冰霜,似乎对唐冠不屑一顾,事实是否真是这样,那就值得推敲了。
其实若是唐冠得知了那人与其关系,想必也只会苦笑,女人真是小心眼。
琴妍儿目前唯一的恩客,不是别人,正是贺知章,如今她不过二十出头,还有恃容为傲的资本,她不想见的,哪怕是王公贵族,也是一概不见。
当然王公贵族虽然心里痒痒,但鲜少有动强者,因为这就是规矩,作为朝臣来这等烟花之地,本就是犯了规矩,玩可以,大家约定成俗,假装互不相识。
若是用强,招来文人鄙夷不说,还落下话柄,哪天在朝堂上受人抨击,那就不是脸面的问题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贺知章确实有才,在琴妍儿心中,高头大马,风靡全城不应该是唐冠,应该是贺知章才对!
可如今堪称“世上无双”的才子竟是唐冠,这就让她心有芥蒂。尤其是当她从贺知章口中得知两人渊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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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陌上人如玉(一)
绣阁中。
帷幔起伏间似乎也代表了老鸨的心情,她此时进退两难,忐忑不安的望着琴妍儿。
这是她的摇钱树,也是风语阁立阁之根本。
妓女做到一坊头牌,除却偶尔的身不由己,大多时候还是乐的清闲的。
在外人眼中她们是高级玩具,供贵人消遣,在胯下承欢,夜夜靡歌。殊不知其中清高者,就如她一般,短时间内只有一名恩客。
琴妍儿的心眼倒是真不大,替情郎吃醋,也不顾唐冠年龄,直接开口驳回。
试想就算见一面,唐冠其实也做不出什么来,且不说唐冠这年龄有没有那心思,只说他下面那活且不论粗俗长短,是否已经成形都难说。
而唐冠也深受其害,简直就像是守“活寡”,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其实算算四五年时间,也就够了。
当然这都是鄙俗之言,琴妍儿当然心知此节,可面上却不答应。
老鸨进退维谷,良久后见琴妍儿坚持,也不想强逼,铁青着脸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琴陌却突然出声道:“嬷嬷。”
老鸨闻音止住脚步,略带疑惑的望向她,她知道这女娃一直很害怕她,鲜少主动与她讲话。
琴妍儿见琴陌突然出声也是一愣,黛眉微皱。
只见琴陌上前小声道:“嬷嬷,下面的是状元吗?”
老鸨本来以为没戏,见琴陌脸上羞涩神情,不由心中一动,立即回应道:“正是状元郎唐去病,你们还曾见过。”
琴陌听到这话臻首埋得更低,琴妍儿却不由一愣。
“陌儿!”琴妍儿黛眉一皱,出声呼唤。
琴陌慌忙望向她,美目满是恳求神色,琴妍儿见状更是满头雾水,看这样子,琴陌似乎很想见那唐去病。
“嬷嬷,我...我想见见他。”
她说话细不可闻,老鸨却听得清楚,当即大喜,望向琴妍儿,见她也哑然在一侧,当即点头答应,笑道:“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说罢,转身便走,琴陌却慌忙开口询问道:“他们?”
老鸨再一次止住,闻言点头道:“下面的郎君带了两个朋友。”
“我...我只想见他。”
老鸨闻言一愣,但还是点头答应,能做到这步已经是意外之喜,毕竟是唐冠点名要见,随即这才起步离去,不做停留。
直到她消失在门外,琴陌才回首望向琴妍儿,呐呐道:“姐姐...”
琴妍儿此时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她,像是若有所思,良久后才轻叹一声,似是不想理会她,款款坐下淡淡道:“你走吧。”
琴陌见状俏脸煞白,慌忙上前道:“姐姐,我..我...”
顿时她一副欲哭无泪模样,自己无意忤逆琴妍儿,确实不该。
琴妍儿见状一愣,这女孩处处小心翼翼,自己只是一时沉闷,不过是想让她去别处接客。
见琴陌那直似玉人的俏脸满是惶恐,琴妍儿只好笑道:“我又不是赶你走,你见完那人,再回来便是。”
琴陌这才喜上眉梢,与刚才欲哭无泪的美颜相比,微笑间更添几分惊人媚色,就连一直自诩品貌不俗的琴妍儿心中也有些妒忌起来。
而后想到琴陌来路莫名,不知出身,其中苦难或许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一腔苦水让她活的小心翼翼,待人待事都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不由轻声一叹道:“快去快回。”
“妍儿姐姐最好了。”
不知是太为兴奋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琴陌一改往日常态,竟然甜甜出声。
说完才提起素裙,面带微笑出阁。
......
楼下。
老鸨速步下楼,动静吸引了此间唯一的一行客人,正是唐冠等人。
唐冠见她面上轻松,冲自己微笑走来,心中一动。
知道事有可为,果然老鸨上前便面带喜色道:“小郎君,陌儿已经候着了,听说是你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呐。”
唐冠闻言一愣,随即打量了下四周,询问道:“人呢?”
老鸨闻言面上堆笑,心中却轻啐道:“好一个得势不饶人的娃娃,人家能见你就不错了,还想让人抛头露面。”
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敢得罪,故作尴尬道:“小郎君,陌儿还是完璧之身,养在我坊深闺,按理说是不能见客的,劳您往上面走走。”
唐冠闻言心中一乐,也不以为意,起身便走,那边常鹰见状想要起身跟上,却被老鸨拦下。
“这位官爷,我家陌儿就请了郎君一人。”
唐冠闻言回过头来,常鹰却皱起眉头,这毕竟是个窑子,谁知道唐冠要见的到底是谁,他毕竟是所谓的贴身护卫,若是有个闪失,他可担待不起。
小七本在桌上吃着点心,看到这便拉拉扯扯,又见唐冠要起步登楼,不由略感疑惑。
好在唐冠望了望三楼后,出声道:“常大哥,你和小七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去就回。”
常鹰闻言眉头舒缓开来,坐回身子,唐冠冲其笑笑,这才提步登楼。
“常大哥,冠哥要去哪?”小七放下手中点心,像常鹰询问道。
常鹰闻言尴尬笑笑,从表面来看,唐冠这与**无异,可从实质来看,只能说小孩子见面。
当即两人默默不语,那被请来的一干少女,竟然一直伫立在两人背后,也不敢落座。
......
“这是?”
那边唐冠缓步登上三楼,与之前陈允升初见这画屏一般,瞬间就被眼前屏上图画吸引住。
“好东西啊!”
唐冠竟然就驻足在此观望良久,才面色古怪的出声评论。
“比我床下的那张好了不知多少倍,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
唐冠轻摸下巴,望着画屏上的香艳画面,难免一阵心猿意马。
良久后,唐冠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挪了开来。
刚要行走,背后传来一阵动静。
原来是老鸨随之而上。
只见她上前笑道:“小郎君,奴家给你引路。”
唐冠闻言点头,随在老鸨身后,见这三楼别有洞天的装潢,心中点头。
可相应的疑惑却更加浓厚,他倒是想看看那不久前还落魄不堪的女孩,因何变成此间待进头牌。
第一百零五章:陌上人如玉(二)
这阁间倒也精巧,唐冠随着老鸨绕过画屏,走在厅堂间。
打量周围摆设间,二人又停在两边过道前。
这过道幽深,从中透出丝丝香气,房间逐列,有些“金窝藏娇”之感。
这种环境无疑给家有妻室,来此风流的男人制造了一种安全感。
虽然幽深,但却不幽暗,有窗扇打开,透出光亮。
称得上绮靡与品位并存,唐冠望了望两个过道大体相仿,老鸨冲其笑笑,转首道:“小郎君,这里就是我坊知音头牌的闺阁。”
唐冠闻言这才发现额匾所书,轻轻点头,倒还算应景。
老鸨这才引着唐冠进了左边过道,走出没几步,老鸨又说道:“小郎君,你等一下,奴家这就给你进去传呼。”
唐冠眉头一皱,这人都到门口了,直接进去就是了,可随即也不以为意摆摆手。
老鸨见状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留唐冠一人独处廊上。
唐冠背负双手,他的官帽已被武曌除下,她既然说让他换一顶,他自然没有傻到再去讨要。
此时唐冠模样,也初现俊气,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而唐冠腹中何止千纵万略,虽稚气难脱,可眉宇间英气不掩。
因为了佩戴乌沙提前整理梳好的头发洒下,不长不短,唐冠平日鲜少整理自己,每日起床草草打扮一番便算了事。
此间光线打下,让他小脸半隐半现,一股朦胧之感,恐怕见者无不要赞声好一个九岁官郎。
倘若有镜子在眼前,那自恋的唐冠更要大夸一声:“老子又变帅了!”
唐冠四处扫量,却没发现身后一个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逢来。
一双妙目偷偷望向廊中唐冠。
唐冠却毫无察觉,继续背负双手,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那老鸨端的墨迹,他这一站又是良久,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动静。
“呀~”
这声音来的突然,却又娇媚异常,唐冠猛然回首,发现身后一扇门突然闭合。
唐冠见状心中一凛,这里是头牌闺阁,这些房间应该空着才对,可刚才那声娇呼明显是个少女声音。
当即唐冠缓步走过去,他脚步甚轻,那房门依旧紧紧闭合。
唐冠走到门前,附耳倾听,房间毫无动静,唐冠嘴角弯起,假装要转身离去,却猛然回头一把将房门推开。
“呜!”
唐冠刚一推开房门,一少女直接被其撞倒在地,唐冠像是早有预料,冷眼望向地上少女。
可不等他开口说话,唐冠却突然愣在原地。
“嘶~”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少女被他撞倒在地吃痛不止,小手抚着面颊,可没有被遮掩住的另一张脸却让唐冠倒吸凉气。
“我想女人想疯了!”唐冠并没有回神,如木头一般定住的他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那就是想美女想疯了,只当眼前产生了幻觉。
这少女半遮半掩之下,檀唇微露,一张白皙的足以让人产生朦胧感的俏脸,随着房间光线反射出玉质光芒。
她身上穿着单薄,这仓促间被撞倒更显得楚楚可怜,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女人欲拒还迎的模样。
良久后,唐冠像是一口气没缓过来,慌忙转身,只觉得自己这是幻觉了,可刚一转身便听到一声惊呼。
“陌儿!”
正是那老鸨折回,从琴妍儿那得知琴陌正在偏房等候,正要寻找唐冠,却望到这一幕。
当即她匆匆跑进,望着琴妍儿捂着脸颊,在望了望一副貌似“畏罪潜逃”的唐冠,不由大怒。
琴陌可是她新的摇钱树,在老鸨心中说不得此女过不多时便比琴妍儿更加值钱。
如今这场面反倒像是唐冠一见之下将对方一耳光打倒在地一般。
“你..你...小状元,你这样...”
老鸨虽然气急,但却不敢出口呵斥,这就是妓子的悲哀,唐冠这还称不上真正的贵人,若是遇到那脾气暴烈且有怪癖的,往年被一夜活活玩弄至死的妓子也不是没有。
可被玩弄就是她们的职业,唐冠这才从少女容貌中猛然回神,他这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相貌震惊的不能自拔。
姿质如林雨熏,一眼之下,也只是惊艳,远没有达到震撼的程度,而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等女在唐冠眼中也不过是各有千秋的美人罢了,与林雨熏比起来都尚有不及之处。
可眼前少女却彻底颠覆了唐冠的“三观”,一时间只觉得“三观”已毁。
直到老鸨出现,他这才确定这是真人,不是幻觉。
唐冠尽量强忍去看那琴陌模样的冲动,冷冷不做声。
琴陌见老鸨着急模样,脸颊疼痛也渐消,没想到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便如此滑稽。
唐冠也闹了个老大尴尬,面对武曌他都从未舌头打结,可面对此女却大有哑口无言之感。
这也是成人思想在做怪,作为一个拥有成人心智的他,见到此等异性,如此模样也属正常。
这倒不是说唐冠好色过头,凡是性取向正常之人,见到这被后世称为“倾世哑妃”之女,都难免唏嘘。
当然这都是后话,可这房中气氛却诡异起来。
好在琴陌缓缓松开手来,老鸨见并没有伤痕不由暗舒一口气,美人如玉,一触即碎。
琴陌这才呐呐说道:“嬷嬷,是陌儿不小心,小郎君是好心进来扶我的。”
老鸨闻言一愣,见她脸上只有一点红痕,的确不是巴掌所留,当即释然下来,满是歉意的望向唐冠。
唐冠听闻这话也老脸一红,本想着是哪个倒霉妓女在这偷听,想逗弄一下对方,没想到却是自己要见之人。
老鸨缓缓扶起琴陌,唐冠在一旁却心思一沉,他虽然被这女子美貌所震慑,可来此目的还未忘记,可眼前琴陌与那个黑瘦女孩完全联系不上,简直判若两人。
那老鸨见琴陌没有大碍,这才缓缓松开,又望了望没有丝毫离意的唐冠,缓步上前轻声道:“奴家先出去了,小郎君慢慢...”
她本想说出“玩”字,可一想琴陌与唐冠身份都不适合这个字,张开的口又闭上,这才缓缓踱了出去,关上房门。
临走还不忘吩咐一句:“陌儿,好好陪陪小郎君。”
这才完全将房门闭上。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唐冠与琴陌二人。
两人倒是奇怪的很,唐冠目光游离,尽力不去看对方,而琴陌也臻首埋底,气氛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唐冠多次与武曌生死纠葛,独处一室,那是女中至尊,一国之主,可也向来没有不敢直视之感。
可面对此女,他却看都不敢看,因为他知道,一望之下,自己交谈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沉默在蔓延,这一对组合倒也奇怪,妓女不懂如何讨好,嫖客不敢亵渎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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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陌上人如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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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伴随着呼吸的急促。
良久,唐冠才平复下来。
心中不由自嘲。
“我这是怎么了?”
诚然她很美,可她的美与自己毫无关系。
当即,也不由释然了。
可她还是保持着站姿,白净玉脸上有一点红痕瑕疵。
唐冠察觉到心态平静,这才古井无波的望向她。
随即自然而然的打破了沉默。
“你叫琴陌?”
琴陌闻音,只是一个劲点头,就如那天,他让她吃饭,她便一个劲吃饭。
唐冠见状微微一笑,说来也巧,自己碰上的都是些豆蔻年华,可年纪又比自己大出少许的少女。
这么多奇女子同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不得不说巧的不可思议。
唐冠并不知道他的出现到底改变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见到了很多不在文字记录中,却依然出类拔萃的人物。
眼前琴陌,恰好就在其中。
唐冠望着她就像审视一件艺术品,眼中没有了适才的惊艳和贪婪,是的,唐冠第一眼望到他除了近乎震撼般的惊艳外,便是由心而发的贪婪。
占有和掠夺是人性之一,在父系更加强势的背景下,这一点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尽管鲜少有人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三妻四妾,可毕竟这个说法是存在的,哪怕没有人能做到。
异性和资源正是男人最渴望掠夺和占有的东西,这是天性,也是圣人都挥之不去的本性。
“陌上人如玉,可惜..可惜..”唐冠盯着她良久后喃喃自语。
琴陌闻言也臻首抬起,与他四目相交。
刹那的对视,唐冠却没有陷入其中,一双水眸直似梦中之人。
她见唐冠不复不久前第一眼看向自己的痴楞模样,心中竟隐隐有些失望起来。
可她却清晰的听到了唐冠略有些惋惜的语气,不由俏脸一沉,自己是个妓女,而他却是风光的状元郎。
他们尚且不大,唐冠稚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老成闷骚的心,而她却是真的涉世未深。
唐冠也只是顺路来瞧上一瞧,反正闲来无事,那寻地建宅也全凭他自己喜好,能见到如此美人,也算不枉白来,可惜却是个妓女。
可他还是不能确定这就是那日所见的落魄女孩。
想到这,唐冠竟突然出声道:“多吃点。”
琴陌闻言一愣,再一次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见他脸上笑容,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只见她一只手做成碗状,另一只手却做出用箸的动作。(注:筷子)
而后面带微笑低头比划着吃饭的模样。
唐冠见她一系列动作,先是一愣,而后冲她一笑,说道:“看来我这对招子是该好好刮一刮了。”
至此,唐冠终于确定她就是那个落魄女孩,一如林雨熏,唐冠总是时常对女子看走了眼,一时间只觉得她们似乎个个都是潜力股一般。
可以看出琴陌话不多,试想一个孤儿又同谁去讲话,只是平日身处红馆,别人同她讲话,她才不得已去应付。
有些人就是这样安静,这样的人更喜欢去聆听,无论是对是错。
可笑的是两人从相遇到第一次正式见面,处处充满着滑稽与陌生。
唐冠却没心思感叹什么,就如她的名字,琴陌,青楼之中多奇女子,或许一个名字就代表了所有。
唐冠看似悠闲的表面下,也只是暂时,他知道前路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人也见了,心也放宽了。
就像一段狗血的台词一般,“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只不过唐冠与她只是陌生人罢了,这段台词显然也不适合,当即唐冠笑笑,便说道:“告辞。”
他本就来的莫名其妙,既然这样,那就走的干净利索更好,他知道这种美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朝中那一帮老家伙们的追捧对象。
**这东西不分老少,唐冠两世为人,深谙人之本性,也不想与这莫名其妙的琴陌扯上瓜葛。
琴陌见他转身便走,丝毫不做停留,不由一急。
想要去追赶,可又知道没有丝毫理由,身子微微动了下,终究是没有起步。
唐冠直接推开房门,跨步而行。
直到脚步声隐去,她才缓缓踱到廊中,却没了唐冠的身影。
“哎。”
一声幽叹响起,她提前完成了见唐冠一面的心愿,可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
“常大哥,咱们回去吧!”
唐冠三步并作两步,这一来一逛,耗费时间不说,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还为下楼,便出声对楼下喊道。
楼下常鹰闻言携起还在大块朵颐的小七起身,唐冠这才下得楼来。
常大哥见唐冠脸上神情有些古怪,刚想出声询问,那边老鸨便匆匆上前。
“状元郎,你这是要回府吗?陌儿是不是招待的不好?”
唐冠闻言一笑,望了眼楼上,说道:“招待的倒是不错,不过鸨姐你这是盼我走?”
老鸨闻言慌忙说道:“哎呦,哪敢啊,您常来玩。”
唐冠见状哈哈一笑,也不再与她墨迹,转身离去。
常鹰见状,也慌忙携着小七离去。
那边一小厮见几人要走,慌忙跑到老鸨身前说道:“他们还没...”
他话刚出口,便被老鸨一瞪,老鸨见出院的唐冠几人似乎没有察觉,才低声道:“你不想活了?”
小厮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
......
直到重新登上马车,唐冠才大舒一口气。
喃喃自语了一声,“琴陌?”
随即又苦笑摇头,对帘外常鹰喊道:“常大哥,咱们回吧。”
“驾!”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赶车声,车外小七坐在常鹰身侧,像是意犹未尽一般,与常鹰扯起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车中唐冠却望着手掌若有所思,不自觉的摆出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而阁楼之上。
这时又一道倩影伫立在阁窗前,呆呆望着楼下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望不到,才收回目光。
“陌儿。”
突然一声呼唤传来,琴陌又望了眼空荡的阁楼下,才缓缓转身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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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蜀中唐门
琐事耗费光阴,这话不假,唐冠自出宫,一路闲逛。
先是平康里一游,而后风语阁一行。
天色竟然已临黄昏。
马车摇晃间停靠下来。
常鹰正要开口呼唤,唐冠却自己从厢中跳出。
望着眼前饱舍,唐冠暗暗摇头,这住久了倒有些眼熟起来,不过这到底不是自己的。
当即唐冠跳下车来,此时舍门洞开,院内几个舍人清扫着并不算杂乱的地面。
其中一个抬起头来,见到几人归来,慌忙迎上前去。
正是此间舍吏,开口便兴匆匆说道:“状元郎,有个官爷在等你。”
“等我?”唐冠闻言抬起头来,见自己屋中房门紧闭,不像是有人,不待询问,那舍吏便补充道:“是周国公。”
“哦?”
唐冠闻言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武承嗣竟然又来等自己,这可是个送宝使者。
刚欲提步进入,又止下脚步,扭首笑问道:“他等了多久了?”
舍吏闻言也是突然一笑,想起武承嗣自午间来此房间歇息,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当即说道:“有几个时辰了。”
“哦?”唐冠听闻武承嗣竟然在此间苦苦等候几个时辰,门外也没有仪仗停靠,这倒是不符合此人往日作风啊。
当即唐冠也不再多问,几人一道入舍,舍吏在前牵引,还没走到武承嗣房前,唐冠边说道:“常大哥。你带小七先去吃饭吧。”
常鹰闻言一楞,随即意识到什么。点点头说道:“好。”
两人转身回房,唐冠这才上前轻叩武承嗣房门。
“邦邦邦。”
“周公可在?”唐冠面带微笑。见敲门无人回应,出口喊道。
唐冠见房门还是紧闭,这想出手推开,房门却突然打开。
一中年男子立于门前,望着眼前唐冠拱手道:“郎君可算回来了,老朽恭候多时了。”
唐冠慌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躬身说道:“不知老师来寻学生,所为何事?”
武承嗣抚须一笑,说道:“喜事。喜事,进来细谈。”
当即唐冠随着武承嗣入房,武承嗣这才将房门掩上。
......
这饱舍虽然处在巷中,不远又是闹市,可终究是官署所在。
舍前有一排郁郁葱葱树木,此时正值春日,而这长青植类,却是一年四季如一,开的茂盛。
平日这排树木并不显眼。可此时枝干之间却攒动了几下。
几个身着黑色劲装之人隐藏在此处。
他们并未蒙面,领头的是一个长有络腮胡须的中年大汉,他体型虽大可隐在这树丛之中却毫无痕迹。
可以看出几人臂力惊人,各个都是硬生生定在树干上。丝毫不动。
其余几个都是年轻人,最小的一个看起来竟然不过十四五岁!
可最吸引人目光并不是他们的打扮,而是他们腰间均悬挂着一个物事!
这物事乍一看一团乱麻。可仔细一看,懂得机关之术的工匠若是看到这玩意。必定骇然失色。
因为这竟然是一个折叠好的弩机!
可想而知他们隐藏在此处,必然有所谋图。而且常鹰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刚才近在咫尺竟然都没有发觉这一行人!
他们目光统一盯着舍中唐冠与武承嗣入门。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大汉身旁一个年轻人才开口道:“刚才那个娃娃是哪个?”
大汉闻言低声道:“你晓得个锤子,瓜娃子一样,整天鬼迷鬼眼了。”
“噗。”
那边少年见壮汉训斥同伴,不由嗤笑出声。
他这一笑,瞬间引来同伴瞪视,他见状慌忙噤声。
“我日他个仙人板板,武承嗣这龟儿子,怎么还跟状元郎扯上关系咯?”大汉粗大眉头紧皱,喃喃出声。
身后几人闻言互望一眼,大汉盯得片刻,对此行人中唯一的一个少年开口道:“青钩子娃儿,你给老子留下,其他人都滚。”
这些人说话三句不离骂人,听口音便知道是巴蜀一带人士。
那少年听大汉让自己留下,不惊反喜,一个劲的点头,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
“哥老倌,你放心撒,有我在。”
壮汉闻言点点头,正想发力遁走,又突然吩咐道:“瓜娃子,你给老子机灵点!”
少年又是一个劲点头,大汉这才低哑道:“撤!”
“嘿。”
几人腿间肌肉绷起,强一些的,如大汉竟然悄无声息的遁走,弱一些的年轻人喉间低哑一声也弹射出去。
一时间少年自己目不转睛的盯着舍中动静。
......
武承嗣房中。
武承嗣与唐冠相对而坐,唐冠听着对方喋喋不休。
“小郎君,天后赐宅,可喜可贺啊。”
“相公过奖了,去病只是想更好的服侍圣上,处理公务罢了。”
唐冠与武家哥俩对话,向来不动声色,一个劲的太极。
他倒是也有些哑然,自己前脚刚被赐房,这武承嗣便得知了。
“天后着老朽帮你着理这件事情,老哥哥别的没有,既然天后都发话了,这栋良宅暂且收下便是。”
武承嗣边说竟又像袖中摸索,唐冠见状眼皮一跳,想起之前他所作所为,合着这是旧事重提。
果然武承嗣摸索一阵,又掏出一张地契来。
推到唐冠眼前,唐冠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说道:“国公厚赠,去病心领了,只是这良宅美田,去病受不起,还是择地在做吧。”
武承嗣闻言心中一沉,其实他也是想偷个懒,武曌的话很明显,竟让他用宰相规格为唐冠建屋。
这种事必须经过礼部批审,才能着人建造,与其大费周章,兴建土木,不如将这现成的送给唐冠,一也能搏个好关系,二便不用劳心劳力。
唐冠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去病多梦相公关照,学生他日必有厚报。”
本还有些消沉的武承嗣听到这话,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说道:“哪里话,应该的,郎弟不嫌弃老哥哥虚长你几岁,以后你我兄弟想称可好?”
唐冠闻言心中一乐,这武承嗣到真是不要脸到境界了,这哪是虚长几岁,且不论二人身份,光说这年龄,武承嗣可是父辈。
不过唐冠也乐的对方自贬,当即故作欣喜起身道:“老哥哥,弟弟有礼了。”
“哈哈。”武承嗣也欣喜异常,只觉得这一番功夫没有白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