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一天,明日三更(暂留)
第一次请假有点忐忑,在输液,天气转凉,大家注意御寒。
第八十章:裴炎立斩
殿中,诡异而寂静。
这是鲜有外臣能涉足的寝宫,唐冠握紧了怀中两物,而武曌却盯着他。
“病郎,朕喜欢你的聪明,但有时候太聪明就让朕厌恶了!”
唐冠闻言心咯噔一跳,武曌对自己的容忍确实已经到了令外人艳羡的程度,试想哪家少年能九岁拜入翰林,又能随意出入深宫?
若是换了寻常人受此殊荣,恐怕早对此女死心塌地,唐冠种种小动作都发生在她眼皮底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她认可自己的才思敏捷,她想将自己缎成一柄利剑,除掉前路上的阻碍,如今唐冠却成了他绊脚石的保护伞。
想到这,唐冠知道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自己就要陷入险境了。
当即语气转缓道:“陛下,臣其实只是想替老相公送两件东西。”
武曌闻言一愣,依旧盯着唐冠。
若是放在他未取功名以前,武曌自然又会将唐冠打磨羞辱一番,唐冠在她眼中棱角太多,可如今唐冠已有功名在身,若是像之前一样随意羞辱,那可真就是打天下士子的脸了。
不过她倒是不曾后悔,一是没必要,如今的唐冠所拥有的一切,她都可以瞬间收回,二是她舍不得,没有人比唐冠更清楚她想得到的。
当即按下心中怒火,低声道:“阁老们都说你是诸葛转世,今日朕倒是又信了几分,你呈上来吧!”
唐冠这才将怀中之物取出,却是那染血戎袍。
武曌见到此物呼吸一滞,唐冠躬身将戎袍呈上,武曌眼神有些沉重的接了过来。
“老相公一介书生,却在马上过了半生,一心向民,他在牢中嘱咐去病,他说自己死不足惜,只求他日天后得登大宝,能谨记太宗君民之言。”
武曌楞楞望着这染血袍子,说不震惊那是假的,裴炎的战功她是知道的,当年挥师铁骑破突厥,这老旧袍子分辨不出本来颜色,只有一朵朵暗红。
可她终究是女子之身,从未去想象裴炎一介书生血洒疆场的景象。
又听到唐冠之言,臻首猛然抬起道:“这是他说的!?”
唐冠察言观色下,心中一定,武则天你终究不是神!
当即说道:“臣没有丝毫隐瞒,这里还有相公书信一封!”
说罢又将怀中第二物呈了上去,武曌这次却比较急促的接了过来,她不曾想那个在反抗自己路上越走越远的裴炎,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武曌拆开书信,逐行逐字阅读起来,唐冠立在一旁,眼观鼻心。
“无字丰碑,日月当空,如你,也不过是人心肉长!”
良久后,武曌缓缓放下书信,默不作声。
往事朝朝暮暮,已经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往,可所有人包括武曌自己都清楚自己的起点在哪。
顾命宰相裴炎,一句话将他捧上了权力中心,这才是她真正的起点,她更清楚的是裴炎当然没有造反,可在武曌眼中他比造反更加可恶。
如今她大权在握,差的也只有心中那未曾实现的皇位。
一时间她暗暗沉吟,衡量起来,裴炎这封信对她冲击不小。
唐冠望着武曌模样,心中冷笑:“就算你得到帝位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无字碑一座,留下斑斑点点给后人说?”
武曌眼神变幻不止,良久后才开口道:“来人。”
唐冠闻言一喜,一名内监匆匆跑进,跪伏在地。
“传朕口谕,逆贼裴炎,就地斩首。”
“什么!?”话音一落,唐冠不可置信的望向武曌。
那内监也愣在原地,闻言也不起身。
“你回去吧,朕乏了。”
说罢,她竟然缓缓合上眼睛,唐冠却如遭雷击。
“怎么会这样!?”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唐冠,刹那被来了个形势逆转。
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前一刻武曌的表情让他有种全局在握的感觉,这一刻唐冠却挪不动脚步。
“不可能,裴炎承认她的帝位了,她还想怎么样!?”
唐冠缓缓后退两步,又抬头忘了眼武曌,一咬牙转头便走。
却没发现那内监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唐冠转身出殿,武曌才睁开眼睛望向地上的内监。
“很好,你比你的上司还要机灵。”
这内监战战兢兢在地,一语不发,作为几十年身处宫中的阉人,他无论对内朝还是外朝制度都非常熟悉,当武曌说出裴炎立斩那番话后,他就知道事情不对。
小声言道:“陛下,请赐奴家手谕。”
.......
唐冠眉头紧皱踱出殿外,那边王公公见他出来,面上一喜,上前正要说话,却发现唐冠脸色不对。
“公公,有劳了。”唐冠对他一拱手不再多说。
王公公见状一惊,望了望寝宫,刚才他的下属被传呼进去还没出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心头一凛,不再多说,退到一边。
唐冠有些失神的走向殿后,心中一团乱麻。
“难道是我错了?”
武曌的行为无疑又是给唐冠致命一击,人心裹测再次超乎了唐冠预料,其实唐冠自己都没发现,人心他猜对了,可过程他却没有猜对。
就在唐冠失神之际,一声娇呼让他回神。
“唐冠!”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名字,唐冠转首望去,见到出声之人,不由一愣。
“公主殿下。”
只见太平公主好像在这殿后伫立良久,一直到唐冠出来。而且那侍候她的两个宫女,也不知道被支到哪里去了。
太平公主款款上前,唐冠慌忙躬下身子。
她打量了下唐冠,见他头上乌沙明显大了一圈,不由掩嘴一笑。
“你来找我母后做什么?”
唐冠闻言心不在焉道:“替老相公求情。”
如今此事也算不得秘密,太平公主暂时还未得知,听到这话黛眉一皱说道:“裴伯伯怎么了?”
“要死了。”唐冠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调戏这公主,当即问什么答什么,也不做隐瞒。
太平公主闻言不由娇呼出声:“啊!?”
“为什么?”随即她见唐冠神游,也不看自己,似乎在暗暗沉思,继续追问道。
唐冠闻音心中苦笑,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最大的心结无非就是那个位置,如今裴炎已经让道,她还是执意诛杀,当真匪夷所思。
见唐冠闭口不答,太平公主似乎对这消息略感讶然,但她也不是蠢人,转念一想便知道其中肯定有偌大变故。
她与武曌接触最多,非常了解她心中所想。
当即试探道:“母后要杀裴伯伯?”
唐冠闻言变色,抬起头来,这太平公主仗着宠爱,什么话都敢说,尽管这种议论对外臣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她却是**中人,干政便犯忌。
见到唐冠表情,太平公主心中一凛,又问道:“母后还和你说什么了?”
“已经传下口谕,逆贼裴炎,立斩。”
“哈哈”太平公主闻言一声娇笑,本就心如乱麻的唐冠闻音不由大怒,这小女孩真不识好歹。
“人都说你是什么圣人转世,我看你蠢得狗都不如。”
唐冠眉头一皱,心头火起,刚从她妈那吃瘪,又在这听她墨迹,当即甩袖便要离去,却被太平公主一把拉住。
唐冠顿时停下,太平公主也慌忙松开小手。
“公主还有何事?”唐冠此时也没意思和她墨迹,开口便问。
“哼,唐去病,你以为摆出这副模样就能戏弄到本公主,裴伯伯是三省宰相,不经会审手谕治罪,母后怎么可能杀他。”
“一定是你在这胡说八道,我这就去和母后说你谋害宰相!”
唐冠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突然面上狂喜。
“你说的对!”
太平公主见他模样不由一惊,后退两步,以为他愤怒的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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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暗渡陈仓
“你说的太对了!”
太平公主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冠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她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虽然史上武曌诛杀裴炎确实雷厉风行,可裴炎毕竟是三省长官,前后也拖延了有十日之久,不可能因为自己一番话起到反效果。
唐冠幡然醒悟,太平公主见他模样,心中有些发毛。
唐冠也不理会她,转身潜伏到墙角。
太平公主见状上前道:“喂,你做什么?”
“嘘。”唐冠慌忙示意噤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是那被武曌传呼的内监匆匆跑出寝宫,对殿前王公公附耳嘀咕几句。
只见王公公面色剧变,这太监才小心翼翼的将一张纸条递给他,王公公抬头打量了下四周。
太平公主见状起身便要出声,唐冠却将其一把拉住,直接捂住其小嘴。
“呜~呜~”
唐冠随年幼,毕竟是男子,太平公主娇生惯养,年龄大出些许,却挣扎不开。
那边王公公接过纸条,放入袖中,却依然伫立在殿前,默默不语。
唐冠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一幕,心脏直跳,太平公主臻首被他死死压在胸膛,俏脸越来越红。
直到那边动作结束,唐冠才收回目光低哑道:“你若是再胡乱说话,我就把你做尼姑的事情统统抖出去,还有你私自出宫,肯定是去找相好的。”
“呜~呜~”太平公主闻言挣扎几下,顿时愣住,眼睛圆整,有些不可思议。
唐冠见状心中一定,他知道太平公主小时候做过道姑,也在偏史中得知她少年骄横,喜外出。
其中细节却不知道,见她模样便知道被自己猜中,至于相好什么的,当然是唐冠自行脑补了。
唐冠触手温软,有些爱不释手,他虽然与林雨熏感情缜密,可却从来没有做过出格之事,如今却将这堂堂公主圈在怀中。
“知不知道?”唐冠见她不作反应,又低声道。
太平公主此时俏脸殷红滴水,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唐冠这才缓缓将手撤开。
“你!”太平公主刚一脱困,便想大喊出声,可看到唐冠笑容,顿时止住。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说了我是圣人转世,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太平公主被唐冠气的俏脸涨红,心中震惊不已。
唐冠见她模样倒是心中一乐,“那这么说你真是出宫去找相好的了?”
“你胡说!”
太平公主闻言一啐,唐冠不以为意,又将目光望向那边王公公。
两人所在墙边隐蔽,不易被人发现,很难想象当朝状元和公主窝藏在此。
太平公主鼓起香腮,这才发现自己还依偎在唐冠怀中,慌忙往后挪动。
“我...我要告诉母后,你欺负我。”太平公主大眼噙出泪水,却不敢大声说话,双手抱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唐冠回首见她这副模样,哑然失笑,又将目光望向她的鞋子,只见这镂空花鞋,造型略显奇特,几根如葱玉趾时隐时现。
唐冠倒是没有特殊的怪癖,但还是一时看的有些呆滞,太平公主见他目光,慌忙将小脚缩回裙子。
“嘿嘿,我不仅知道你私自出宫,我还知道你讨厌薛绍,而且你还经常幻想和天后一样威风。”
太平公主闻言臻首抬起,盯着唐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明显唐冠连触她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唐冠也是在七分猜测,三分捏造,太平公主与武曌极其相似,这对母女都有一副雷同的心肠。
只不过这时的太平公主还很青涩,对一切有些懵懂,只有些女孩家的小心思,对武曌威风八面的向往也是其中之一。
可这话当然不能让武曌知道,武曌对她虽然宠爱,可太平公主也明白自己母后心中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
“嘿,武则天,老子斗不过你,你吓唬老子,老子就吓唬你女儿!”
见她模样,唐冠心中大出一口恶气,武曌行事确实超乎寻常,与史料文献大有出入。
可这太平公主虽然有些心机,但到底是和上官婉儿一般并不成熟,在唐冠这等“老谋深算”眼中,少许胁迫,便是其哑口无言。
果然太平公主被唐冠唬的一愣一愣,心中逐渐产生了恐惧感,她这才明白人说唐冠是诸葛转世,可不是仅仅指他的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或许就是这发生在眼前的无所不知。
他一句话将自己心思扒了个精光,羞意过后便是忿忿不平,尽管不敢再威胁唐冠,可望着身前偷窥的唐冠贱人模样,不由轻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在宫中偷窥,还调戏本公主,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
唐冠闻言不以为意,那王公公伫立在殿前迟迟没有动静,他再次收回目光,故作凶恶的望向太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你和我靠这么近,是在勾引外臣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被罚到宗正寺的。”(注:九寺之一,掌皇家事物,与宗人府功能类似)
太平公主闻言这才发现自己与唐冠只有咫尺之隔,慌忙又向后挪动一下。
太平公主知道现在一旦动作,还是会被唐冠“非礼”,当即默默不语,也不敢起身。
“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诉母后。”
太平公主此时心中其实没有多大怒气,大多还是羞意,她养在深宫,鲜少与男子接触,更别说这拉拉扯扯。
唐冠倒是没有几分惧意,顶风求情,她都没有动自己,更别说这等莫须有的小事了。
就在这时,那边伫立良久的王公公终于动作。
只见他先是望了望那毫无动静的寝宫,又向身旁太监点点头,随即又悄悄将手伸入袖中,偷偷又望了眼纸条上的内容,面色再变。
唐冠所藏之处与其相隔十数米开外,唐冠视力不错,可运转目力也只能瞧到上面有一个“宣”字。
随即王公公将纸条放回袖中,竟然直接转身离去。
唐冠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逐渐阴沉起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武曌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在这时不是夜寝,四周并无禁卫,否则唐冠与太平公主必然无所遁形。
唐冠收回目光,一时间沉吟起来,鼻中嗅着太平公主身上那与武曌有些相似的幽香,脑中却逐渐清晰起来。
太平公主依然忿忿不平的瞪着唐冠,良久后,唐冠竟然转头轻声道:“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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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莫寻天下(一)
唐冠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太平公主一愣。
宫中规矩森严,她的芳名至今没有一个外臣知道。
此时唐冠却单刀直入,直接询问,只见唐冠微笑望着太平公主,他对她的生平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未曾流传下来的真实名字。
“你...”太平公主被唐冠连番作弄,早就对他有些“恨之入骨”。这时见他再一次得寸进尺,竟然询问这种事情,不由银牙暗咬,却不敢发作。
唐冠见她模样摇头一笑,说道:“我猜你肯定姓李。”
“大胆!”听到这话太平公主终于发怒,直呼皇姓,调戏自己,这唐冠在她眼中已经无法无天了,可是自己的小尾巴却被对方莫名其妙的揪住。
还好这一声虽然有些音量,可是殿前已经无人,唐冠也不以为意,笑道:“我觉得你应该叫李狗蛋。”
“你...你...”太平公主勃然大怒,俏脸涨红,直接站起身子。
唐冠见状作势便抓,她又慌忙低下。
“唐去病,我要让母后抄你唐家满门!”
太平公主这时有了几分怒意,唐冠见状却嗤之以鼻,偷偷观望了下殿前依然没有动静。
这才喃喃道:“她如果想抄,早就抄了。”
唐冠像是自言自语,可太平公主却呼吸一滞,呆呆望着唐冠。
......
都庭驿,衙狱中。
守门卫士遥遥望到那边几匹快马直奔而来,不由纷纷警惕起来。
快马由远及近,才发现马上之人是一个太监和三名甲士。
那太监中年模样,看身上花色必然是内朝中有些地位的大太监。
赫然是那王公公。
此时他行色匆匆,左右甲士也一脸严肃。
卫士见状知道这是宫中来信了,想要上前询问,王公公却挥手不言,直接抬步向驿中走去。
几名卫士也不敢阻拦,纷纷退开。
“王公公!”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王公公扭头望去,见到一壮硕大汉立于不远处,他不由面上一喜,开口道:“铁将军。”
说话的正是铁牛,他见王公公带甲士前来不由心中一凛,上前道:“你这是来?”
王公公闻言近前便想低声告知,却突然止住,转口道:“程将军呢。”
铁牛见状眉头一皱,他倒是也看出来了,明显自己的份量还不够,不能刺探什么消息,当即说道:“大哥在里面呢。”
王公公望了望那牢房,拱拱手,转身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铁牛进步追上询问道:“王公公,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王公公慌忙摆摆手,“不可言,不可言...”
铁牛咂咂嘴,不再多说,一行人一道进入牢中。
此时牢中依然冷清,只有两个人影,一个年迈身影在牢中闭目养神,一个病态身影在牢前盘膝而坐。
几人刚刚进牢,那病将称将军比猛然睁开双眼,看到是王公公心中一动。
“程将军!”王公公倒是客气,遥遥便向其拱手招呼。
这病将却不理会他,他面相并不俊朗,而且病态十足,一看便是有重疾在身的人,与身上的重甲形成鲜明对比。
可近前后的王公公却大气不敢喘,要说宫中禁卫他最怕谁,莫属这千牛卫的程将军了。此人家世惊人,鲜少有外人得知,刚好王公公就是其中之一。
“咳...咳...王公公有何要事?”
病将开口,一如既往的伴随着咳嗽,王公公闻言先是望了一眼牢中的裴炎,躬身道:“老相公。”
裴炎处于假寐状态,闻音也不睁眼,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王公公见状也不以为意,挥手屏退了后面的甲士,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将军。
病将接了过来,一边捂嘴咳嗽一边观望起来。
“咳...咳...”
铁牛也想上前查看,可却知道其中规矩,一时间暗暗着急,只好有些焦虑的望着气定神闲的裴炎。
良久后,病将面上表情古井无波,作势便要将纸条握碎,王公公见状慌忙道:“使不得啊。”
病将停下动作,言道:“可以,不过我们要亲自来押。”
王公公闻言暗舒一口气,说道:“天后正有此意。”
病将面色一变,与铁牛互望一眼,病将背负双手,突然屈指一弹。
铁牛不动声色的一把捞住,就在王公公走向裴炎之际,铁牛迅速一目十行将纸条内容阅完。
“宣裴炎入宫,着押令,放。”
铁牛先是面现狂喜,而后与病将一般作为,将纸条弹射回去。
那王公公走近牢房,看到里面有些落魄的裴炎微微摇头,说道:“老相公,该上路了。”
裴炎闻言终于睁开双眼,望向王公公,微微一笑道:“娘娘想见我?”
王公公面色一变,转身对程铁二人示意,病将见状向铁牛点点头,铁牛这才迫不及待的打开牢房,冲了进去。
“老相公,得罪了。你有救了!”铁牛虽然还不太了解其中隐情,但天后既然没有将他就地诛杀,而是宣进宫中,肯定是实情有了转机。
只见铁牛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袋,一把套住了裴炎头颅。
裴炎也不挣扎,铁牛将其扶起,慢慢踱了出去。
“咳...咳...”病将轻咳两声,转首对王公公道:“人多眼杂,如何避开?”
王公公闻言一笑,说道:“不碍,正午黄门,已经撤掉,只管走便是了”
病将闻言点点头,“那我等先走一步。”
门前早就备好马匹,二人直接翻身上马,铁牛小心将裴炎安于马上。
“驾!”
“统统让开道路!”
瞬间四蹄翻飞,守卫将士们只听到铁牛大喊,却没看清马上景象。
纷纷避让开来,二人转眼策马出营。
此处到长安虽然不算远,但也需要一两个时辰。路上有些低矮山坡,两人策马狂奔间,病将还不忘注意周围动静。
铁牛在马上对裴炎说道:“老相公,一定是那个小郎君为你求情了。”
病将耳朵灵敏,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裴炎头上被套了黑布,看不到他此时表情,可铁牛却有些兴奋。
他与病将不同,是靠一身横练功夫一步步走上来的,如今三十有五,当年血气方刚时曾追随裴炎征讨突厥。
是以他对裴炎一直念念不忘,那病将却大喊道:“老相公,你还记得当年的裴行俭吗!?”
说来奇怪,这病将站在地上咳嗽不停,一到马上中气十足,听到这个名字,黑布中终于传出含糊声音说道:“不记得了...”
病将运转耳力,清晰听到,不由一愣,随即微微摇头,不再多言,两匹快马越走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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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莫寻天下(二)
长安一如往日,鼎沸繁华。
宰相下狱的风暴酝酿在朝中,却没有在民间爆发。
大街小巷,坊间百姓在茶余饭后喜欢挂在嘴边的依然是唐冠这个九岁状元。
而此时唐冠却偷偷摸摸的“窝藏”在深宫,还将那艳名不菲的太平公主“圈禁”在身侧。
时间弹指而过,唐冠清晨进宫,这时眼见日头高高升起,殿前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太平公主此时也尴尬异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你放我走吧。”太平公主终于忍受不了这尴尬,本想着戏弄下唐冠,顺便将事情理清,没想到却落得这般下场。
此时唐冠乌沙摆在地上,吊儿郎当的靠着墙壁,扭头笑道:“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微臣区区翰林,哪敢指使公主,殿下自便。”
说完便合上眼睛,太平公主见状面色一喜,立即起身。
她动作极快,可唐冠更快,太平公主扭头便想离开,却一下又被抓住。
“你...你...”太平公主被他抓住裙角,却不敢发作,只好又慢慢坐下。
这副场面若是给他人看到,难免哑然失声。
“微臣有一事,还想请公主允诺。”
“你痴心妄想!唐去病,等此间事了,本公主一定要参你一本!”
太平公主今日被打击的不轻,可骄横本性不掩,这时也顾不得三六九等,自己那些小秘密虽然被武曌得知定要受罚,可却算不上什么大错,反而唐冠今日的出格行为,已经犯了大罪。
唐冠自然也明白这点,当即笑道:“臣罪该万死,冒犯了殿下。”
本以为唐冠还要继续硬气下去的太平公主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同时心中一喜,以为唐冠害怕了。
当即板起俏脸,煞有其事说道:“哼,你何止该死,你唐家统统要死!”
“臣年幼无知,才疏学浅,不擅言辞,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唐冠闻言却不动怒,反而唯唯诺诺自贬起来。
太平公主见状更加趾高气扬,唐冠话没说完她便打断道:“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别以为母后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啊!”
突然太平公主一声娇呼,被唐冠迅速捂住,只见唐冠竟然探出手一把揪住太平公主皓腕。
“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有本事去告我啊!”
唐冠戏谑的望着太平公主,两人四目相交,太平公主先是俏脸涨红,而后美目几欲出火。
事已至此,唐冠倒是不怕武曌因为自己调戏公主治罪,只怕待会又有超乎预料的事情发生。
太平公主挣扎两下,逐渐放弃,两人今日行为已经超过了底线,她哪曾受过此等屈辱,一时间心中满是委屈,美目涨红。
唐冠对她视若无睹,死死捂住她的小嘴,感受着掌间温度,目光却望向殿前。
就在这时手掌突然传来温热,唐冠不由一惊,收回目光望向被她环在怀中的太平公主。
只见她此时泪水潸然,唐冠一看不由哑然。
“这辈子值了啊,虽然没弄哭武则天,好歹把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都欺负哭了。”
“胸无大志”的唐冠见状并没有同情,反而心中一乐,二女真正长成后,心机不输武曌,只是差了天意与运气。
可此时唐冠却有种捷足先登的快感,先后将二女弄哭,恐怕在上官婉儿心中自己已经成了鬼神的代名词。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太平公主也不是放声大哭,唐冠只感觉手中滑顺,直到她哭了一会,才笑道:“公主姐姐,你怎么哭了?你不是要抄微臣全家吗?”
唐冠行为荒诞怪异,让太平公主有些阴影,不敢再继续反抗威胁,慌忙臻首微摇。
“呜...呜...”
唐冠见她可怜模样,不以为意一笑,说实话别说没有人看到这幅景象,就算太平公主真去参他一本,也不会有人相信。
“嘿嘿,这正太伪装就是好用啊。”
想通这点,唐冠更加肆无忌惮,将太平公主放开。
随即转首望向殿前,就在这时唐冠眼皮一跳,慌忙压低身子。
“来了!”
脚步声响起,唐冠屏住呼吸,瞧瞧观望。
太平公主见他这副“探子”模样,梨花带雨的俏脸却突然愣住。
呆呆的看向那边,他们所在的墙根刚好是大殿死角,这一看不由愣住,也顾不得哭了。
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背负着一头扣黑布的人,后面还跟着一面色苍白的病将。
见到这两人,太平公主喃喃道:“卢国公...”
她刚一出声,那还未走近的病将便目光一变,随即直接望向这边。
唐冠见状不由一惊,暗呼道:“是他!?”
两人正是铁牛与那程将军。
唐冠见他看向自己这个方向,慌忙屏住呼吸,那病将目光扫量一会,随即又收回目光。
唐冠见状暗舒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他却没注意到程将军嘴角的怪异微笑。
“老相公,到了。”
铁牛低声对背后的裴炎说道,此时殿前空无一人,铁牛放下裴炎,唐冠认清他身上常服,面上露出兴奋神色。
太平公主却有些满头雾水,不知道唐冠潜伏在此所要观望的到底是何事。
直到铁牛除下裴炎头上黑布,太平公主才惊恐的睁大双眼,差点惊呼出声,慌忙掩住小嘴。
裴炎乍见日光,眼睛微眯,看清眼前建筑,却轻声一叹。
“两位将军,有劳了。”
裴炎拱拱手,两人慌忙还礼,裴炎这才甩了下衣袖,将身上尘土甩掉,缓步走向寝宫。
两人目光有些忐忑的望着裴炎,直到他推开殿门,只身入殿,程将军才收回目光。
唐冠眉头紧皱,武曌此举看起来的确事有转机,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他沉吟之际,突然一个黑影兔起鹘落,他还在沉吟,却突然被人一把提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唐冠大吃一惊,慌忙扭首望向背后,程将军那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我靠!”
他心中暗骂一声,才想起这些习武之人的变态不输影视剧,恐怕刚才就被发现了。
好在那病将不只是抓了自己一人,当他看清手中第二人时,不由脸色剧变,慌忙松开二人。
躬身道:“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也受惊不轻,跌落在地,程将军慌忙伸手搀扶,她却目光有些呆滞,直到手伸到身前,才猛然回神,往后挪动两下。
一时间羞愧难当,慌忙起身,唐冠也尴尬的站起身来。
唐冠一边拍打着官服,一边苦笑道:“两位...”
他话未出口,突然一声“啪!”
太平公主竟然上前直接抽了他一耳光,顿时唐冠脸上浮现一个鲜红掌印。
随即二话不说,扭头便小跑离去。
刚刚走过来的铁牛望到这一幕,不由一愣,程将军也有些哑然。
唐冠摸着自己脸颊,望向铁牛和那程将军,继续说道:“我路过...”
那程将军闻言不由摇头一笑,随即又轻咳两下。
“你都看到了?”
唐冠闻言心中一凛,默不作声,那程将军见状却不理会他,竟然直接转身踱向一边。
铁牛这才上前,眉头紧皱望了眼唐冠,随即也摇摇头,向病将走去。
唐冠见状心中冷哼,“拽什么拽,会点功夫了不起。”
但当听到二人对话,不由大吃一惊。
“大哥,老祖宗这三板斧还是别练了,你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病将闻言眉头一皱,又是一阵轻咳,铁牛慌忙扶住,从他甲胄中取出一枚药丸直接吞下。
“卢国公!程将军!三板斧!”
一个名字顿时呼之欲出,唐冠瞪大双眼望向那瘦弱病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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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莫寻天下(三)
“金堂玉柱香绮罗,空殿伊人更难寻。”
裴炎已老,心亦老,在这禁苑寝宫中古井无波。
“老相公,你来了。”
“陛下,臣来了。”
裴炎不同唐冠,他站在珠帘外与帘内女帝对话,严谨就如上朝,丝毫不渝礼法。
说完两人沉默下来,只剩下殿中香烟淼淼,还有那供太平公主临时玩耍还未撤下的秋千,不时传来几声摇摆的动静。
“老相公,朕对你不薄,你为何偏偏与贼寇同流合污?”
“呵呵。”裴炎摇头轻笑一声,默默不语。
“陛下既然已经意决,没有青鹅,也会有白鹅,红鹅。”
听到这话,帘中传出一阵暗暗咬牙的动静。
“我大唐有一神人,勇力难当,大破外敌,与老相公还是同姓,可惜非你族类。”
说完武曌顿了顿,像是想要看裴炎的反应。
可裴炎却无动于衷,良久后说道:“薛老将军确乃神人。”
“哦?什么时候老相公也改姓薛了?朕说的是裴行俭!”
此话一出,裴炎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随即默默不语,他这一生话极少,受阻时话少,顺畅时话更少。
若是唐冠在这,听到这个名字必然也要一阵皱眉,裴炎与裴行俭虽然是同姓但并不同族,裴行俭其人文武双全,是一名儒将。
曾有偏史说裴炎与其有过政治斗争,煽风点火害死了裴行俭,唐冠对此自然嗤之以鼻,从一个外人关系中便可以清晰打破这个猜测。
程务挺是裴行俭提拔上来的干将,裴炎与程务挺私交缜密,而且那时的裴炎也没有理由与远在西域的裴行俭拼个你死我活。
更别论说裴炎忌才妒功,裴炎不是“海瑞”,他不傻,可也不贪心,试想官拜宰相,家中却无积蓄之人,说他嫉妒,便是矛盾。
果然裴炎沉默一番,而后大笑出声。
“哈哈,老臣一生斑斑点点,没有青鹅,也有红鹅,何必搬出往事。”
就在这时,帘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裴炎!朕只要你一句话!”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你想死还是想活?”
“陛下放心,今日过后,再无裴炎!”
珠帘被轻轻拨开,武曌慢慢踱出,一步一步走向裴炎。
裴炎也抬起头直视武曌,两人倔的出奇相似,眼底都有一份不可割舍的执着,可对视一眼后,裴炎眼底神情逐渐消淡。
“你,走吧,越远越好,再也别让朕看到你。”
说完武曌转过身子,裴炎却不挪动脚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又能走到哪里去?”
两人说完再次沉默,裴炎却将目光望向摆在龙榻案上的那老旧袍子,随即也不理会武曌,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拿起。
“陛下,臣这一生无愧百姓,无愧天地,只求陛下万事三思。”
裴炎一边抚着自己的战袍,一边向武曌出声。
说罢,便捧着战袍缓缓挪动,与武曌擦肩而过。
“老相公。”
武曌突然出声,裴炎止住脚步,伫立片刻,斜眼望了下武曌。
武曌望着他斑白的鬓角说道:“朕知道你戎马一生,你的功劳在这,可是朕的天下也在这。”
裴炎闻言默默不语,继续向前走,直到堪堪走到殿门前才说道:“得唐去病者,得天下......”
武曌闻言娇躯一震,裴炎说罢推开殿门,一个人影猛然一个踉跄倒在裴炎脚下。
“砰!”一声闷响,这人身材五短,俨然是一个男童,竟然是唐冠。
唐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尴尬异常,不知所措的望了眼武曌,见她眼神冷冽,不由一个机灵。
原来他见程铁二将都在角落默默不语,又见殿前无人,悄悄站在门前试图听到里面动静,谁知皇家寝宫隔音非凡,就在他欲转身离去时,殿门猛然被打开。
裴炎捧着战袍笑吟吟的望着唐冠,武曌见到是他,冷冽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惊讶。
裴炎伸手将唐冠扶起,说道:“小友,这可是你最合身的衣物,以后不要放错地方了。”
裴炎边说边将手中战袍系在唐冠身上,武曌望到这一幕面色一沉。
裴炎又上下打量了下唐冠,轻声道:“好好做官。”
唐冠还没回神,裴炎便站直身子,缓缓踱出了殿外。
“老...”唐冠见状便想开口呼唤,可又马上止住。
就在这时,武曌终于出声。
“你去吧。”
唐冠闻言眉头一皱,犹豫一下,还是跑了出去。
“老相公,你去哪?”
此情此景并不在计划之内,他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武曌似乎终究放了裴炎一马。
“不知道。”
“我以后去哪里能找到你!?”
裴炎止住脚步,抬头望了望晴朗天空,又望了望殿中武曌,微笑道:“莫寻天下。”
唐冠闻言不由愣住,裴炎却继续一步步向前走,直到背影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救下裴炎,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到他。
殿中那抹丰韵倩影,冷冷盯着殿外唐冠。
三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也成了后世最喜欢议论的话题之一,到底是老相自己急流勇退,还是武曌借唐冠之手搬掉了这块顽石,还是说两人在这时不过都是武曌棋子。
当然历史总是这样,恐怕连当事人都想不通,更有阴谋论者觉得唐冠其实是在为自己清理阻碍,因为裴炎被流放后,他才能登上相位。
一切的一切正在慢慢偏离着,此时此刻的唐冠突然发觉冥冥中有一股推力,连自己都身不由己。
当自己打算平淡一生时,就遭遇到了压迫,当自己沾沾自喜时,就遭遇到了打击。
唐冠仰头望了望天空,这一世他有了天赋,为什么还是那么艰难。
铁牛与那病将在殿前遥遥观望,良久后对武曌躬身一礼。
良久后,唐冠轻声一叹,眼神逐渐坚硬,“终究还是变了!”
想到这他转身向殿前走去,地上还拖着戎袍,眼中再无迷茫惧意。
武曌伫立殿中望着他一步步走来,逐渐有些错觉,那一年有一个将军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向记忆中的太宗李世民。
而他的名字叫薛仁贵!
唐冠跨步入殿,拜道:“天后贤明。”
武曌望着他身披宽大戎袍,却穿着文官官服,有些不伦不类,可还是一阵失神,自古名候多将相,突然间武曌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良久后,才伸手抚向唐冠脸庞,外面的程铁二将见状慌忙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病郎,朕满足你的心意了,你高兴吗?”
“臣罪该万死!”唐冠心中一凛,知道后戏来了,自己此番顶风求情,骇人听闻。
武曌却娇声一笑,她杀裴炎是为不留后患,可她更明白的是裴炎这种人一旦放下执着,就没有什么后患可言了。
她虽然不知道唐冠是如何劝说裴炎,可她的绊脚石终究是没了。
武曌当即大袖一挥,转身道:“朕赐你翰林院撰修一职,你却连史馆都未曾踏入。”
唐冠闻言眼皮一跳,自己自从任职确实是一天“班”都没正经上过,反而一直上蹿下跳。
“臣明日一定按时入职!”
武曌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说道:“你退下吧,朕乏了。”
“这就完了?”唐冠闻言一愣,蛮以为还有下文,当即只好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随即又向程铁二将尴尬一笑,目光在程将军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该不会真有那人吧?”唐冠立即挪开目光,心中一阵疑惑,印象中那个人只不过是个虚构人物。
随即也不再多想,记起常鹰还在宫外等候,当即起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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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天高海阔凭鱼跃(一)
泱泱大明宫,巍峨含元殿。
唐冠对宫景失去了兴趣,可每次来回,都有不一样的心情,周围的园林景致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当他脱离了西宫,再次走在那文武百官朝拜路上时,突然感觉这在仕途之上逆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转念一想园林是中华特有的艺术,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飞速发展,兴盛至后世。
看到这,唐冠嘴角一笑,若是没记错远在海岸的“友邦”岛国也很喜欢这种艺术,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只好山寨了一个微缩数千倍的“盆景”。
唐冠抛掉脑中不快,剩下的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顿足回首望了下远处园林,又是一叹。
随即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出了宫门。
远处一高大身影立于马上,遥遥看到唐冠,顿时面上大喜。
赫然是等候了几个时辰的常鹰。
唐冠见到此人挥挥手,裴炎一案暂且落幕,他知道过不多时,便会有后续进展。
此时唐冠心中也有了些许轻松,可同时又有了一个疑惑,原在禁卫任职的常鹰无疑是最好的解答对象。
当即快步向常鹰走去,常鹰纵身跳下马来。
“小郎君,怎么样了?”
唐冠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了。”
他语气轻松,可常鹰却眉头一皱,他虽然不太清楚事情始末,可也知道宰相下狱非同小可,此时间唐冠一句话轻松带过,不由心中哑然。
唐冠望了望天色,此时日已偏西,想起饱舍中的小七不由心中一凛,说道:“常大哥,咱们先回吧。”
常鹰闻言点头,抱起唐冠翻身上马。
“驾!”
马儿缓步驰起,唐冠这才渐渐放松下来,问道:“常大哥,那个程将军是什么来头?”
常鹰闻言一愣,沉吟片刻说道:“卢国公之子,世袭爵位,现任千牛卫将军。”
听到这话,唐冠心跳加快,开口便道:“可是程咬金?”
“程咬金是谁?”听到这名字,常鹰面现茫然神色。
唐冠见状也一阵哑然,看来戏说终究是戏说,回忆了一会说道:“可是卢国公程知节?”
“对!小郎君你也知道他,那可是开国元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常鹰闻音立即回应,面上还有些许崇拜之色。
“真是程咬金!”唐冠眼皮一跳,在印象中程咬金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三招鲜吃遍天,没想到生个儿子是病夫。
两人边走,常鹰被这一问也打开话匣子,边说道:“小郎君,程将军武艺高强,与老将军如出一辙,对敌之时从来不会超过三招!”
“他就只会三招吧。”唐冠闻言心中一阵腹诽,转念询问道:“那个程将军姓甚名何?”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常鹰,思索片刻摇头道:“听将军提起,应该叫做程怀弼。”
“程怀弼?”唐冠不由心中一乐,此番对号入座,又发现一个有趣之人。
常鹰见唐冠傻笑却默默不语,不由有些疑惑,可以不再多说,两人策马出城入坊,直奔饱舍。
......
饱舍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从其中走出一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人,正是陈允升。
此时他满面疲惫,像是刚刚经历一场长途奔袭。
陈允升背负双手缓步走近饱舍,捋了下胡须,望向不远处房间。
轻轻一叹后,提步便走了进去。
“去...”一进门他便想出声招呼,可见房中无人,只有小七独自躺在床上沉睡,不由微微一惊,慌忙上前查看。
“梁君,梁君!”
陈允升扶起小七,摇晃呼喊,小七这才悠悠转醒。
刚一睁开眼,便大喊道:“冠哥!”
陈允升见状心中一跳,像是想到什么,慌忙询问道:“你家哥哥呢?”
“冠哥...冠哥又去皇宫了!”
“什么!?”陈允升面色一白。
“糟了!肯定是老相公的事!”他虽然身在京中,又是地方刺史之职,可所谓百官之职,官而行之,他有这个品级就算不在辖区,也要处理诸般事物。
是以当他今天得知宰相一案时,就一天神情恍惚,与同僚一道辩论不休。
“伯伯,冠哥今天好奇怪,他说如果日落回不来,让咱们立即回家去!”
陈允升闻言跳起,转首便想出屋,可刚到门口又止住脚步,因为舍门前两人刚刚进入。
陈允升慌忙迎上前去,大声道:“去病!你又去哪了?”
唐冠见他激动模样,又望了望刚刚出门的小七,心中释然,苦笑道:“进宫替老相公求情。”
“啊!”陈允升闻言惊呼一声,忽略了常鹰的存在,直接拉着唐冠入屋。
“怎么样了?”陈允升此时表情沉重,像是对唐冠求情不感到奇怪,只关心结果。
“我都活着出来了,还能怎么样?”唐冠微微一笑,坐下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
陈允升闻言一愣,有些呐呐之感,望着唐冠气定神闲的表情,再比比自己空活几十岁,遇事如此慌张,难怪眼前侄辈能以九岁稚龄官运亨通。
当即也不再着急,坐下身子,沉吟片刻才说道:“那老相公?”
“哎,命保下来了,其他的不好说了。”听到这个问题,唐冠也颇有些惆怅,或许裴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这样对他这种人来说更像是苟且偷生。
陈允升却面色一喜,喃喃道:“保下来就好,保下来就好。”
小七有些茫然的望着两人,但见唐冠完整归来,也欣喜异常,随即又有些愤慨的瞪了眼常鹰。
他依稀记得白日自己脖颈一痛,便不省人事,料是常鹰所为。
常鹰见状对其苦笑一笑。
陈允升又是沉吟一番,扭首才发现了常鹰的存在,不由一愣问道:“常侍卫,你怎么在这?”
常鹰闻言抱拳道:“陈使君,小郎君向天后讨要常鹰来做其侍卫。”
听到这话,陈允升先是一喜,而后皱眉道:“去病,常侍卫在军中任职,被调来给你做侍卫,你这是耽误了人家前程啊!”
其实这话说对也对,常鹰本有军职,此番被派遣来给唐冠一个六品翰林做侍卫,确实是降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陈允升却忽略了一点,他这人喜欢安逸,凡事先考虑眼前,这一点从他一开始为了驱凶避祸,献了诗文,到了长安,却对往后的事一点没有打算便可以看出。
常鹰虽是武夫,但颇有眼光,知道唐冠现在只是一个区区翰林,但他可是年仅九岁的翰林,假以时日水涨船高,这是可以预见的。
当即摆手道:“能来给小郎君做下属,是常某的荣幸。”
陈允升见他并无怨恨,也是一喜,起身道:“这样也好,常侍卫一路以来忠肝义胆,又有武艺在身,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唐冠闻言心中一动,想起陈允升离别在即,这一来二去又拖了几日,想必过不多时便要离去。
“陈伯伯,你何时启程?”
陈允升背负双手踱到门外,又回首打量了下唐冠小七,轻叹一声道:“如今大局已定,今日我突闻相公噩耗,原想着再拖几日,竟然你已经胸有成竹,我明日便启程回杭州,也好向你家中父亲告知一二。”
小七闻言心中一动,偷偷扯了下唐冠,唐冠感受到他的小动作微笑道:“那弟弟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陈允升闻音犹豫片刻,望了望常鹰,常鹰见状知道他这是要去任职了,这才想到原来唐冠是为此才向天后讨要自己。
小七察言观色之下,知道常鹰才是大腿,当即又在后面伸手拉了下他。
常鹰也是心中一乐,他对小七颇为喜爱,而他对唐冠除了特殊的友情外,更多的还是一层敬畏。
先不说初来长安时,那一路遭遇,单从今日唐冠未卜先知,先会老相,又单刀匹马进宫求情来看,唐冠已经称不上天才,在他眼中俨然是个怪胎。
想到这,当即说道:“陈使君放心,常某一定尽心保护两位小郎君。”
“哈哈。”此话一出,小七有种得逞之感,不由窃笑出声。
唐冠也不由莞尔,陈允升见状摇头苦笑道:“也罢,去病,伯伯也不把你当寻常孩子,你在京中一定要好自为之,切莫再生事端。”
“伯伯放心,去病心中有数。”唐冠闻言微微一笑回应道。
“咕~”就在这时,常鹰腹中传来一阵叫声。
小七闻音一乐笑道:“我还以为常大哥这种豪侠是不用吃饭的。”
常鹰挠挠脑袋,他们习武之人除却少数修习奇门怪招的之外,普遍饭量极大。
陈允升见状摇头一笑,说道:“那吩咐舍人造饭吧。”
小七闻言点点头,有意表现,小跑出屋。
唐冠却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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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天高海阔凭鱼跃(二)
离别在即,桌上菜肴格外丰盛。
饱舍毕竟是招待官员的机构,用唐冠的话说这就是个招待所,衣食住行三公支出,毫无违和感。
几碟小炒,几碗米饭,配上新上鱼汤,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陈允升食量不大,用尽一碗便不再添饭。
反观常鹰与唐冠却形成鲜明对比,两人闷声扒饭,常鹰身前摞起四个空碗,唐冠面前也摞了俩。
虽然还有差距,可常鹰毕竟是习武之人,行动间消耗气力极大,一天下来滴水未进,唐冠却纯属浪费粮食。
想来酒囊饭袋不过如此,连唐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胃口这么大,吃完之后除了裹腹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直到二人风卷残云,将桌上消灭一空,早在一旁吃不进去的小七才暗咽一口吐沫。
唐冠暗暗摸着自己肚子,有些心满意足,人说提着脑袋吃饭,如今他混迹长安,更是步步惊心,搞不好哪天就没脑袋可以提了,多吃一点是一点。
此时正值春日,是最安逸的时节,千家万户皑皑朵朵,唐冠却有了新思绪。
他以前孤身一人时,不曾有过牵肠挂肚的感觉,现在却又有些想念起那杭州小镇来。
那里有他的亲人,也有让他迷恋之人。
“熏儿...”唐冠盯着门外喃喃出声,不可否认林雨熏在他心中份量无疑是最高的,他们的缘分莫名,并不是所谓的“大梦七年成红楼”,而是一种平淡归属。
唐冠突然觉得自己像一艘小船,离开了港湾,在风浪中洗刷,至于到底是满载而归,还是船沉大海,那不得而知。
在长安这片热土上,有不输后世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隐藏在每个人心中,当他见识到形形色色的诱惑后,却更加坚定了心底的执着。
“不出半年,我必定风风光光回来!”
他依然记得承诺,可此时看起来却有些苍白,武曌兴许会让他衣锦还乡,可这个时间恐怕遥遥无期。
想到这唐冠不由苦笑,离得最近的小七却捕捉到了他的那声喃喃,当即笑道:“伯伯,冠哥想媳妇了!”
正在消食饮汤的陈允升闻言一愣,望向唐冠,唐冠也回过神来,伸手敲了小七脑袋一下,笑骂道:“小七想要找媳妇想疯了。”
“哈哈!”常鹰见两人人小鬼大,三句不离女人,不由大笑出声。
陈允升也不以为意摇头一笑,片刻功夫,舍人进屋将碗筷收拾了,陈允升这才背负双手起身。
他随是老实人,但也是文人,心中也颇有风流想法,此来长安,诸般事情应接不暇,自己为官数十载,竟然连长安繁华都没有领略到,眼看离别在即,不由有些感慨,遥遥望着舍外,随即转首道:“常侍卫,你随我出去走走。”
常鹰闻言止住笑声,陈允升又吩咐道:“你俩好好在这里呆着,按时歇息,我和常侍卫出去走走。”
“我也要去!”小七最喜热闹,他倒也想看看这皇帝脚下,夜晚有什么不同。
可陈允升却皱眉道:“我们有正事商量,你和你家哥哥好生在这玩耍。”
说罢便向常鹰点点头,常鹰见状料是陈允升是有相关事宜吩咐,当即起身跟随,二人缓缓踱出门外。
小七见状有些闷闷不乐,唐冠却不以为然,与他扯起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
陈允升与常鹰二人脚步甚缓,直到出了巷角,常鹰才说道:“使君,你有何事尽管吩咐,常某必然尽力而为。”
陈允升闻言一笑,摆手道:“常侍卫,你勿需紧张,咱们出来随便逛逛而已。”
常鹰闻言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使君,这样将两位郎君丢在长安合适吗?”
陈允升先是一愣,而后摇头道:“去病之才实属天赐,恐怕我等在其眼中不过小丑,这话虽不能当面说,不过常侍卫应该也有体会。”
常鹰闻言眼皮一跳,回忆起之前种种,唐冠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孩童外表下,做出的事情的确是骇人听闻。本来他就有这种错觉,这时仔细想来更是心中发寒,这种人以非常理能度之。
陈允升说完便默默不语,从惊艳到恐惧,这时每一个与唐冠相熟之人都会有的心路,好在如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裴炎一案牵连甚广,今后也难料的很。
想到这,陈允升轻叹一身,抛去诸多杂思,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当即笑道:“常侍卫,本官连升三级,羡煞同僚,虽然不能像冠儿那般春风得意,不过也是天大喜事。”
常鹰闻言也面现轻松神色,恭维道:“使君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哈哈!”陈允升闻言也是大笑出声,说实话他这四品大员来的如梦如幻,直到要走马上任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两人边说边走,路边行人熙攘,这时正值繁华夜市,未过宵禁,饱舍地处繁华,并非僻壤,出门便是坊间市区。
不多时,二人立于一拱桥之上,闻听一阵丝竹悦耳。
不由将二人目光吸引过去,常鹰见到那声音来源,面上露出古怪神情,陈允升也驻足观望。
“使君,那是此坊花楼风语阁,虽然比不过平康里,不过在长安也是能排的上号了。”
“哦?常侍卫还精通此道?哈哈”陈允升闻言调侃起来,常鹰不由脸一红,随即摆手道:“常某还不曾娶妻,闲来无事也经常消遣一下。”
成人到底有成人的话题,陈允升闻言又是一笑,随即说道:“我还未曾报答常侍卫,既然你有此喜好,本官做东,咱们进去风流一把。”
常鹰闻言也是面上现出古怪神情,低声笑道:“没想到使君也好这口。”
陈允升闻言摇头一笑,随即二人向那花楼走去。
行到门口,陈允升抬头望向那招牌,不由一愣,这风语阁唐冠也曾来过,也觉得招牌上所刻笔迹眼熟。
可陈允升却眉头一皱,随即疑惑出声道:“这好像是季真的字?”
“使君,有何不妥?”常鹰见状不由出声询问。
陈允升收回目光,摇摇头,说道:“没事。”
随即二人进入阁中院落,这院中有阁,阁井精致,别有一番风味。
陈允升与常鹰都是精壮男子,陈允升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但到底是四十如狼如虎的年纪,这种地方二人都没有少来。
当即都见怪不怪,直接在老鸨的招呼声中进阁。
“呦,两位官郎,快进来瞧瞧。”这老鸨见到两人,直接上前招呼。
陈允升闻言眼皮一跳,随即笑道:“你这鸨姐胡说个甚?我们哪是什么官郎?”
老鸨神秘一笑,她混迹红尘,陈允升虽然是常服打扮,但她眼力毒辣,是官是商是民,一眼即分,当即卖笑般说道:“老冤家,这里安定的很,快点楼上请吧。”
要说看走眼,她一直引以为憾的便是看走了那沸沸扬扬的唐去病。
陈允升见状哈哈一笑,常鹰目光望向三楼,那里是他不曾去过的,据说能去三楼的都是达官贵人,如今沾了陈允升的光,也能上去一探,不由面现喜色。
当即二人在老鸨的引领下缓步登楼,座上有些客人也将目光望去,随即马上收回,他们都是平头商贾百姓,来这或是一掷千金,或是罄尽家私,图的就是个醉生梦死。
作为资深嫖客,自然都明白能上楼的都是人物。
二人登上三楼,常鹰呼吸一滞,只见这里俨然不像是妓馆,装潢奢华迷离,梁上精雕细刻。
一扇画屏隔开楼层里间,屏上画风也让人呼吸急促,竟然是袒胸露乳的仕女图,千姿百态,各个妖娆。
那老鸨放开陈允升,说道:“官爷,今日本阁有一场买卖,您是文人,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投掷一二。”
“哦?”陈允升闻言来了兴趣,青楼买卖,难不成是卖花魁初夜不成?
正要询问,老鸨却又媚笑道:“两位慢慢玩,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随即便转身离去,陈允升这才抬头对常鹰笑道:“咱们去瞧瞧吧。”
常鹰也心中好奇,当即应下,二人绕过画屏,还未抬头打量,便听到一温软女声:“此字乃唐去病真迹,各位相公都是识货之人,不瞒诸君,文曲状元在登科之前便光临此阁,留下字画。”
陈允升闻音不由一下愣住,与常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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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天高海阔凭鱼跃(三)
座上女子手捧墨宝,自称乃是唐去病真迹,能被冠上“真迹”“去病”二字的,寻遍长安也只有唐冠了。
可她此话一出,当即众人议论纷纷。
“这...”
“哈哈,娘子这玩笑开大了,唐去病真迹万金难求,有数的几幅还在宫苑之中。”
“是啊...”
“再说小状元年岁不过九载,何来蹬阁一说?”
陈允升猛然将目光望向说话女子,呼吸一滞,只见此女生得端是秀气,云鬓耸起,一双媚眼含情脉脉。
这三楼布置也全然不像妓馆,除了前厅那惟妙惟肖的画屏外,后方桌案井然,案上各个衣着不凡。
有几人也偷偷将目光望向陈允升二人,纷纷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摇头挪开。
常鹰却眼皮一跳,暗道一声好家伙,上前低声道:“太常少卿,少府少监,刑部黄门侍郎。”
陈允升闻言眉头一皱,轻轻点头,好在一个都不认识,但光听官职各个品级不低,当即气焰收敛,与常鹰缓步找了空缺席位,相对而坐。
那女子见众人纷纷表示不信,不置可否一笑,花枝乱颤道:“妾身岂是胡言乱语之人。”
众人见她娇媚模样,各个闭口不言,有的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下。
说实话官员结伴来青楼风流的不是没有,可今日这般场面哪怕是在甄选花魁时都实属少见。
明显座中有相熟之人,可也只是偶尔眼神交流,面上都装作互不相识。
常鹰与陈允升都是摸爬多年之人,对于这种调调熟悉不过,当即也默默不语,且待下文。
果然那女子娇笑收声,檀唇轻启道:“陌儿,既然大家不信,你且收起来吧。”
她话音一落,身后一个一直低着头颅,看不清模样的女孩抬起头来,款款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这幅字画捧起。
众人漫不经心望向此女,有的脸上也露出犹疑神色,要知道唐冠以九岁之龄拜入翰林,及第殿元,素有一文抵过百万师之称,遥想前不久,一纸文章平贼夺城,端的厉害。
这种墨宝在高层贵族之中一传一十传百,各个都想收藏一二,他日讨个彩头也是极好的。
可当他们看到女子身后那个小侍女后不由齐刷刷愣住。
“嘶。”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侍女面容惊鸿一瞥,而后又低下臻首,可眼尖之人却发现了那不可思议的美貌。
尤其是常鹰,他本就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这一望之下呼吸微微一滞。
那女子见众人呆愣模样,不待众人猴急询问,便掩嘴一笑道:“今个几位官爷运势好,这个女娃是我坊待进头牌,深得妍儿姐姐喜爱,妾身今日讨求一番,才讨了过来。”
此话一出,那女孩臻首更低几分,她年龄不大,看起来不过豆蔻年纪,在场都是对此道精擅之辈,听到这话,瞬间明白,这原来是养在深阁的待选花魁。
青楼俨然也是等级分明,其中佼佼者花魁受达官贵人追捧,次一等的知音也艳名不菲,与头牌有一争之力。
这在座上说话的女子赫然就是此坊知音,不得不说行行规矩井然,就连着红馆之中也像是小朝廷一般,处处充满了勾心斗角。
有人说世间再无清静之地,可这人却非要向是非之地里撞,长安正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是非之地。
鱼龙混杂之中,有高官贵族,有铁马将军,有风尘女子,有江湖豪侠,更有亡命之徒。
一时间众人目光各异,有的略显贪婪的将目光望向女孩,有的却暗暗沉吟其手中的字画。
毫无疑问,美人墨宝都是文人至爱,陈允升和常鹰互望一眼,显得神色古怪。
可以说他们俩才是整个长安与唐冠最亲近的人,陈允升心下更是暗暗鄙夷,果然人红是非多,这妓院都来插一脚,卖假字。
“妾身今日乏了,诸位郎君若是有雅兴收藏此字,可以来找妾身,妾身必定尽力服侍。”
说罢她便款款起身,未了回眸一笑,对诸人抛了一个媚眼,当即就有几人把持不住,起身便要跟随。
陈允升却大摇其头,也不想揭穿,他知道这种事情实属正常,字是个噱头,想要卖掉,就得连身一起来卖。
那女孩紧张的抱着字画,随在女子身后,像是怀中那字真是唐去病真迹,就如至宝一般。
直到走的三三两两,在场众人才相视一笑,可都默不作声,互相拱拱手,各自转身下楼。
常鹰这才对陈允升苦笑道:“使君...”
陈允升慌忙摆手示意噤声。
常鹰幡然醒悟,自己竟然在这个地方直呼其官名,当即改口道:“陈大哥,小郎君来过这里?”
陈允升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红尘戏码,欺客也真?”
常鹰闻言点点头,陈允升这才起身摇头道:“那女娃倒是生的漂亮,可惜...可惜...”
常鹰闻音脸上也略有些惋惜,刚才一眼而已,他却产生了朦胧幻觉,只觉得那女孩不似人间该有之人。
随即陈允升又笑道:“常老弟,**一刻值千金,一道下去挑选吧。”
“陈大哥,真...真要在这里留宿?”常鹰颇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是奉圣命保护唐冠,按理说寸步不离才是。
陈允升见他模样,反而心中一定,心中本还有些许顾虑烟消云散,轻叹一声,随即说道:“不碍,明日一早再回便是,哈哈。”
人生难得几回放纵,陈允升受唐冠感染,潜移默化之下,有了些许不羁,试想唐冠所作所为哪一件都不算白活一生,想想自己,一生循规蹈矩,却无一事可以拿出来炫耀。
常鹰本就是豪放之人,见陈允升如此,也不再推辞,说道:“好!今天老弟就陪大哥做一回马上兄弟!”
“哈哈!”常鹰这话说的粗鲁,可陈允升也不以为意,毕竟在兴头上,当即二人一边说一边下楼。
那老鸨见到二人身影,慌忙上前道:“怎么?没相中?”
陈允升微微一笑说道:“此等买卖,消受不起啊,给我们哥俩寻些好的来。”
说罢便将手伸向怀中摸索银两,可银两还未递出,那老鸨却猛然心中一凛,因为她看到了陈允升怀中露出一角的银鱼袋!
能佩戴银鱼的不是朝廷重臣,便是一方大吏,深谙此节的老鸨瞬间醒悟。
当即伸手拉住陈允升,献媚道:“是奴家的不对,既然郎君没有相中,那理应赔偿。”
陈允升见状一愣,随即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
老鸨闻言又故意靠近几分,拿丰胸挤压着陈允升手臂,小声道:“要不,奴家今夜陪郎君消遣?”
常鹰闻言窃笑一声,这老鸨颇有些人老珠黄,脸上脂粉深浓,可也遮不住色相,见到陈允升尴尬模样,当即上前道:“鸨姐,给我们寻个好些的,我家大哥可消受不起你的美色。”
那老鸨闻言松开手来,脸上笑容不变,白了一眼常鹰说道:“好..好,奴家这就去。”
直到她去呼唤,二人这才互望一眼,相对一笑。
......
入夜,饱舍。
“怎么还不回来啊?”
小七刚刚洗完脚,光着脚丫横倒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发表着“妓院二人组”深夜未归的感慨。
一旁的唐冠却毫不在意,二人一个是一方刺史,一个是禁卫高手,出事是肯定不会的,料是遇到了什么流连忘返的东西。
想到这唐冠古怪一笑,悄悄伸手摸向小七。
小七猛然察觉一把抓住,疑惑道:“冠哥你干嘛?”
“嘿嘿,哥想媳妇了,不如你凑合给我做一夜媳妇吧。”
“滚!”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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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天高海阔凭鱼跃(四)
晨风瑟瑟,天际初泛鱼肚白。
冷冷清清,街巷还无人烟至。
一片朦胧,全城只有几处不夜所。
一处连成一片,在城北一带,由北延南,传来歌声,如梦如幻。
还有一处,阁门被轻轻推开。
一高大男人摇摇晃晃,一看便是刚从温柔乡,美酒堆中醒来,伸手缓缓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回首望了一眼房中,绣床之上一名女子还在沉睡之中,被褥不及之下酥胸半露,此男子摇摇头,脑中清醒几分,房中酒壶倾斜,地上满是女子衣物,绫罗洒地。
此情此景倒是真应了那“烟锁凤楼无限事,睡起杨花满绣床。”
“滴答...滴答..”
倾斜的酒盏不时有酒水滴落,男子微微一笑。
抬步向隔壁的房门轻轻一扣。
“陈大哥,该启程了。”
见无人回应,男子又扣了两下。
“吱啦~”
房门被打开,从其中走出一衣衫不整的中年书生,头上发冠都有些散落,只见他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
在这粉墙黛瓦,红馆深阁中,二人正是陈允升与常鹰。
两人在此间一夜风流,端的快活,可当陈允升醒来却一阵慌张,不得不说**窝中销去的不止是魂魄那么简单。
“差点把正事忘记了。”陈允升整理一阵,二人宿醉之意消减,起步下楼。
此时楼下已无客人,冷冷清清,可那阁门却依然敞开着,人说佛门大开方便之门,这妓院的门开的更加方便。
尽管宵禁已撤,可当二人走上街头,一阵凉风吹过,刹那二人彻底清醒。
“常侍卫,昨夜可还受用?”
常鹰闻言尴尬一笑,说道:“陈大哥说笑了。”
“哈哈。”
两人边说边走,转角过桥,不多时便立在那饱舍之前。
陈允升打量了下四周,见队伍还未来到,暗送一口气。
原来他这刺史之位真不白给,前去赴任也赐仪仗甲士,御船横梁,可谓是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好在此时没有耽搁,当即轻叩舍门,舍人探出脑袋,见到是他们两人,慌忙让开道路。
两人也不多言,直奔那依然黑暗的房间。
常鹰上前扣了两下,“小郎君...小郎君...”
陈允升见没有动静传出,也上前一敲,“去病。”
“看来是还未醒来。”
常鹰闻言点点头,起意推门而入,却被陈允升一把拉住,说道:“罢了,让他们睡吧。”
“常老弟,待我走后,两个侄儿安危有劳了。”陈允升望了眼舍外,而后扭首对常鹰拱手道。
常鹰闻言慌忙答应,言道:“使君放心,常某别的没有,一把蛮力还是有的,决计不会让他人欺压小郎君。”
陈允升点点头,他知道常鹰武艺高强,有了他的保护,最起码唐冠在人身安全上可以少去一层隐忧。
当即说道:“常老弟,你武艺非凡,陈某深有体会,如今屈才来做人侍卫,确实是去病那孩子唐突了。”
常鹰闻言慌忙摆手,陈允升一直觉得他吃亏,实则这是一场莫大机缘,与唐冠经历种种后,更觉的弥足珍贵。
他之前虽是鹰扬卫中的硬点子,在此之前便让不少江洋大盗闻风丧胆。
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早非那时年少轻狂,他深知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同辈中让他望其项背者大有人在。
马烈也好,程怀弼也罢,这种人实非人力可测,人说山东马王爷,刀枪不入,对于这点大多数习武之人只是口头说说,心里却嗤之以鼻,在他们眼中莫说刀枪不入,真的实打实挨上弩机巨箭,铁人也变筛子。
但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说他刀枪不入自然有让人背脊发寒的道理。
而程怀弼更是传说中的人物,家传绝技业已失传,听闻早年间也是英姿勃发,不是今日病态,不知为何逐渐变成如今模样,尽管如此,与其交过手的常鹰却心有余悸,简简单单的三招,却滴水不漏,那病态的身体下隐藏的勇力,至今让常鹰心中恻然。
想到这,常鹰轻声一叹,武道讲究强弱输赢,武者不会轻易服输,哪怕真的不敌,可总有些人不可逾越。
陈允升见状正要说话,突然舍外传来一阵动静。
“当~”
一声锣响,陈允升眉头一皱,走出舍外,摆手道:“免了。”
这才将目光望向这队伍,只见队伍排场不小,有一甲士眼疾手快,见到陈允升,立即上前道:“末将田源参见使君。”
院中常鹰也正要抬步走近,那紧闭的房门却悄然打开。
“常大哥。”
一身影揉着惺忪睡眼,望着常鹰,常鹰闻音面现喜色道:“小郎君,你醒了,陈大哥要启程了。”
此人正是唐冠,本来睡得极其安稳,被锣声惊醒,听到常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而后向舍外望去。
见到舍外伫立的陈允升和身后人马,唐冠眉头一皱。
那边陈允升轻声吩咐道:“暂且驻马。”
“是!”众人齐声应是,为首的田源却偷偷向院内唐冠望去,他被派遣来做陈允升下属,自然对这个顶头上司事迹多有打听准备。
“这就是唐去病?”
田源望了一眼迅速低下头来。
陈允升抬步向唐冠走去,直到近前,唐冠才回过神来,呐呐道:“伯伯,你要走了?”
陈允升闻言一笑,看来只有离别在即唐冠才暴露出些许孩童心性,正要开口安慰,唐冠继续说道:“伯伯你走就走吧,敲什么锣啊,路上小心。”
陈允升刚要张开的口,瞬间闭合,顿时哑口无言,常鹰在一旁窃笑一声。
良久后,陈允升才苦笑道:“去病,照顾好你弟弟,遇事不要冲动。”
说到这,陈允升也正色起来,帮唐冠整理了下衣襟说道:“德华兄只有你一条血脉,伯伯一时自私,将你送上了这条路,哎。”
“伯伯放心。”唐冠闻言也正色起来。
“不过我唐家有三条血脉。”随即又补充道。
陈允升闻言一愣,摇摇头,低声道:“我尽量加快行程,让你家中派来可信之人。”
他话音极低,可常鹰却听得清楚,顿时有些尴尬,很明显这是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但随即又不以为意,毕竟自己是个外人。
离别在即,陈允升突然有了万千思绪,自己早年丧子,看着自己好友之子,平步青云,相处之下有了感情,竟然有些不舍。
唐冠默不作声,陈允升也沉默良久。
直到那边甲士有些动静,陈允升才拱手道:“保重。”
唐冠见状一愣,知道这是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了,当即说道:“保重。”
陈允升这才转身离去,唐冠随在其后,直到其翻身上马,又扭首望了眼常鹰说道:“常老弟,有劳了。”
“使君放心!”
陈允升这才回首发令前行,队伍缓缓驶起。
唐冠披着衣物,望着陈允升渐行渐远。
常鹰见他眼神怪异,以为唐冠不舍,上前安慰道:“小郎君,你别伤心,他日你也可以衣锦还乡的。”
唐冠却笑出声来,摇摇头。
偌大长安,如今自己这条小鱼真的游入大海,再也没了亲友庇护,只有小七这个更小的鱼陪在身侧。
常鹰见状,暗暗奇怪,不知道唐冠在想什么。
可是唐冠却知道这只是开始,背负双手踱回院中,喃喃道:“天高海阔凭鱼跃,长安,老子这次真的来了!”
常鹰紧步追上,询问道:“你说什么?”
唐冠笑道:“没事,吃饭,上班。”
随即也不理会常鹰,走回房中,常鹰却愣在原地,满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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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翰林恶少(一)
大明宫。
群臣侯在殿外,今日没有早朝,亦没有通告。
为首的阁老均数失声,后面的小官也不敢多言。
他们都在等,等候的无非是一个消息,队列中有两人呼吸颇有些急促。
突然一内监急匆匆跑出殿来,开口喊道:“去相!”
百官闻言呼吸一滞,随即躬下身子,那内监继续说道:“三省洗马裴,欺上瞒下,勾结叛党,证据确凿,理应正法!”
说到这,人群中的郭侍举眼神一滞。
那边有几人互望一眼,面上喜色一闪而过。
那内监望了眼群臣反应,继续说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此族事朝有功,贬为庶人,其三姓之内均数流放,钦此!”
“什么!?”
“没死!?”
此话一出,本来面上带有轻松神色的几人,面色一沉。
刘景先与郭侍举互望一眼,像是早有预料,但随即又眉头紧皱。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陛下圣明!”百官齐呼一声,而后轰然而散。
至此裴炎一案竟被一笔带过,只有刘郭二相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裴炎竟然被直接贬为庶人,族人还被全数流放,不由让郭侍举有些扼腕。
郭侍举随在刘景先身后,低声道:“刘兄,这...”
其实朝中官员派系站队,根本不用打听,只要看一下众人下朝去相便一目了然,各自三两成群。
品级大一些的敢当着众人面小声议论,品级小一些的也是窃窃私语。
刘景先轻轻摇头,说道:“意外之喜。”
郭侍举闻言哑然,他本还有些觉得唐冠无能,求情竟然只求得了这个结果,可又顿时醒悟,若是没有唐冠,裴炎一族是死是活都难料的很。
这边二人默默行走,那边两人也暗暗聚在一处。
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一个乍一看有些猥琐之感,另一个颇显儒雅。
赫然是武承嗣与武三思哥俩。
“三思,那老匹夫他!”
“哎,别说了。”武三思眉头一皱轻叹道,面色有些许阴沉,武承嗣也闭口不言,暗暗沉吟。
一时间,群臣心思各异,当然大多数人心中诧异感还是占了大部分,记得就在前一天诛杀裴炎的心思无人可撼动,可这才隔了一日又变了卦。
大起大落间百官有些无所适从,一个个都衡量起来,如今站在哪才是最合适的,裴炎虽然被贬为庶人,可刘郭二人还在,一时间各个心思沉重,本以为这是一场大厦将倾,没想到只是倒了一截。
武三思正要迈出宫门,突然一声呼唤让他止住脚步。
“梁国公。”(注:武三思封号)
武三思回首望去,见到说话之人,拱手笑道:“张尚书。”
说话之人乃是刑部尚书张邵云,见到是他,一旁的武承嗣也不怠慢,也抱拳一礼。
几人见礼完毕,张绍云才开口道:“梁王,今日轮到咱们兼修了。”
武三思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史馆?”
张绍云闻言微笑点头,武承嗣见状不以为意,武三思监修国史,与其一道兼修的还有各部尚书,当然还有那新科状元唐冠。
“那我先告辞了。”武承嗣拱拱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武三思本来就心绪紊乱,其实他比起武承嗣也只是心机略深,如今也是两眼摸黑,搞不清自己一直捧为主子的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当即摇头道:“请吧。”
“请。”张绍云似笑非笑的望着武三思,他与其同阁多年,自然很了解此人性情,略带鄙夷之外,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茫然。
本以为求情之下,要么保住裴炎,要么被雷霆一击,那个女人竟然真的转性了,既没有杀,也没有扫荡。
顿时朝中动向更加扑朔迷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唐冠却漫不经心的走在“上班”路上。
......
坊道。
一辆马车缓缓驶着,赶车的是一高大男子,听着车中不时传来的笑声,不无担心的喊道:“小郎君。”
车中人听到呼唤,探出头来,赫然是唐冠与小七。
而赶车的自然是常鹰了,此时常鹰面上有些犹疑,继续说道:“小郎君,宫中不比他处,你带小七去合适吗?”
原来三人饱餐一顿后,唐冠再一次做出了惊人举动,竟然要带着小七进宫去那史馆。
唐冠闻言不以为意笑道:“常大哥,你放心好了,天大的事不还是有我吗?你想进去参观下不?”
常鹰闻言慌忙摇头,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军职在身,就算还有,那位于三省门下的史馆也不是他能进的。
“哈哈。”唐冠见状大笑出声,小七也满面兴奋,万万没想到唐冠竟然真的要带自己进宫。
见常鹰哑然,两人缩了回去,小七笑道:“冠哥,我能见到皇帝吗?”
唐冠闻言微微一笑,小七一心想见见戏曲中的皇帝,可惜现在那个唐睿宗有胜于无。
小七心中期待不止,唐冠也暗暗沉吟,那个史馆自己还从未踏入过,对这方面的了解也非常少,只知道是修国史的机构,官员并不多,除去不能动笔,只负责收集的小官,算上自己真正动笔的撰修不过四人。
这是一个文官很期待的官职,一国之史,与有荣焉。其实唐冠还不知道,除了自己是正职干这个外,其余几人都是兼修。
常鹰心中略有些忐忑,可手上功夫却不慢,马车驶起,穿道过桥。
小七不时掀开车帘望向外面,却没有注意到唐冠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秀气的侧脸。
“比起张氏兄弟,我这唐氏组合也不差啊,嘿嘿。”
唐冠自然不是毫无理由的起意带小七入宫,要知道宫中秩序井然,他虽然有把握带小七进去一游,却难免坏了规矩。
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允升诸般劝解,刹那抛之脑后,自己要做弄臣那就弄到底。
“吁~”
“到了。”常鹰依然面色尴尬,望着不远处宫墙,有些忐忑的出声。
两人闻音跳出马车,小七还是第一次来此处,不由被远处宫城吸引。
“冠哥,那就是皇宫吗!?”
小七兴奋出声,常鹰更加忐忑,唐冠正了下头顶乌纱,对常鹰笑道:“常大哥,你真不进去?”
常鹰闻言欲言又止,唐冠微微摇头,随即拉起小七便向宫门走去。
常鹰这才出声道:“小郎君,你...”
唐冠转头挥挥手,常鹰见状哑然。
小七却蹦蹦跳跳,随着唐冠向宫门走去。
那边卫士见到二人,不由愣住。
直到二人走到眼前,唐冠携着小七就要进入时,几个卫士才回过神来,慌忙阻挡道:“状..状元爷,你身后这位是?”
唐冠见状抬头道:“本官的书童。”
几个甲士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尴尬上前道:“唐翰林,下人是不能带进宫中的。”
唐冠闻言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怎么,你们想拦我?”
“属下不敢!”这甲士慌忙抱拳躬身,唐冠之名如今已经成了宠臣的代名词,他们多次轮班之中见到诸如武三思之流对其都恭恭敬敬,更别提自己这些小人物了。
唐冠见状像是早有预料,开口便道:“那就让开吧,耽误了国事,你们担待不起。”
“啊!”甲士惊呼一声,慌忙让开,唐冠竟然直接一个大帽子扣下。
一旁的小七却全然不理会两人对话,一个劲的向里面观望。
见甲士让开,唐冠这才在众卫士忐忑的目光中,携着小七进宫。
这些卫士表情古怪,望着唐冠带着一个顽童入宫,各个面现苦笑,互望一眼。
那边常鹰遥遥望到唐冠竟然真携着小七入宫,不由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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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致歉,明天开始爆发
最近更新非常不给力,染指深表歉意,之前有过三章承诺,结果只更了两章,节操尽丧,明日全站强推,开始爆发,一直到强推结束!
不疯魔不成活,说到做到,挽回节操!
第九十章:翰林恶少(二)
唐冠与小七大摇大摆进宫,直到二人走远,宫门一名卫士才向为首者询问道:“头儿,要不要去禀报?”
那甲士闻言摆手,淡淡道:“不该管的不要管。”
“是。”询问之人闻言一凛,随即退回岗位,默默不语。
像他们这种见惯了官员大僚的卫士而言,态度是一门很讲究的学问,面对什么样的人该有什么态度,这很重要,尤其是整日面对无数动辄只言半语便要人性命的朝臣们。
常鹰伫立在远处,二人身影脱离视线,他才暗舒一口气,随即将目光望向远处,有些漫不经心。
......
“哇,冠哥,好大的房子!”
“那是什么?”
小七紧随唐冠,在后面不时惊呼,对这向往已久的皇宫,小七一进入望到楼阁庭院,不由东瞅西望。
唐冠见状微笑不止,时而解答两句,大多数问题都是笑而不答,其实这大明宫来的次数多了,也不觉得稀奇了。
他恰恰就是这种随遇而安之人,小七却对一切都大感新鲜,好在路上无人,是以他虽然不时大呼小叫,却无人问津。
二人走下丹陛,直到宣政殿映入眼帘,唐冠才示意噤声,小七见状立即默不作声,可眼睛依然四处乱飘。
唐冠停下脚步,望向那宣政殿,这里是中朝所在,他倒是不曾进入,与紫寰殿有异曲同工之妙,能进入的都是阁中之人。
就连刺史一级不得宣召也不得而入。
唐冠沉吟打量着这片建筑,估量此处距身后含元殿数十丈开外,左右都有宫墙隔开,墙中似乎还有殿阁。
看到这唐冠不由微感讶然,又将目光望向远处,看到竟然还有一道宫门,这是他未曾注意到的。
这与他印象中的复原图有些出入,但随即又抛之脑后。
他知道这里不比前殿简介,机构繁多,中书省,门下省,弘文馆,史馆以及那御史台都在这片建筑群中。
小七也被眼前建筑群弄得眼花缭乱,小声道:“冠哥,你要去的地方在哪?”
唐冠微微摇头,他其实也不知道史馆位置,但也不着急,就伫立在陛下观望起来。
“御史台是专门打小报告的,不会太远。”唐冠当即将宣政殿一侧离得极近的建筑排除。
又将目光放向右边,“中书省是天听之所,应该是在左边,这应该是门下省,宰相议会。”
“弘文馆是相公门生,史馆原隶属中书省,那就是最右边的那个了。”
当即唐冠直接将目光锁定在一处宫闱,小七在一旁也是东瞅西望,傻傻分不清楚,见唐冠一直默默不语,呐呐往后退了两下。
“哼!”
小七刚刚后退,便猛然撞在一人身上,慌忙回首,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面色有些阴鸠的老者,此人留着羊须胡子,眉宇间似带有特殊威严。
小七见状慌忙往后缩了几下,唐冠也回过头来,看向这名老者,见他身上绯红官服,心中一动,将小七拉回身后。
“这位相公,不好意思。”唐冠拱手一礼,那老者却默不作声,上下打量了眼唐冠开口说道:“原来是状元郎啊,你不好生在史馆修撰,跑出来与闲杂人等厮混所为何事?”
唐冠见他说话毫不客气,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学生初来乍到,刚刚认清地方,这就回去。”
说罢,唐冠也不理会此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臣,想来是此间机构官僚,拉着小七便向那史馆走去。
“等等!”
老者见状出声一喝,唐冠止住脚步,回过头来,说道:“相公还有何事?”
那老者单手指着唐冠身后小七,说道:“她是何人?”
小七闻言不由又往唐冠背后藏了几下,他之前不过是个市井小扒手,虽然机灵活泼,可毕竟年幼,遇到气粗之人难免害怕。
唐冠却微微一笑,这才仔细打量了下这名老者,对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这样说话,料来是个人物,也不发作,回应道:“这是在下的家眷。”
老者闻言眉头一皱,望了眼小七,严厉道:“胡闹,这里可不是让你过家家的地方!”
小七见他严厉模样,不由伸手扯住唐冠衣角,唐冠望着这老者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冷冷一笑。
“呦呵,还真碰上个横的。”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不显露,拱手道:“还没请教相公贵姓?”
“本官御史台中丞来俊臣!”
“吓!”此话一出,唐冠顿时愣住。
小七见唐冠张口结舌,以为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不由将头压低,自己一直吵闹要来皇宫,没想到一来便给唐冠惹上大麻烦。
来俊臣见唐冠愣住,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威势,被自己名望震慑住,面色稍缓道:“小状元,你现在将此人送出宫外还不...”
他话没说完,便被唐冠一声嗤笑打断。
“哈哈。”
唐冠突如其来的一笑,来俊臣不由一滞。
“原来是来丞相,久仰,久仰。”唐冠此时脸上颇有些兴奋表情,这表情落入来俊臣眼中无疑刺眼。
他这表情倒是像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事,一副看把戏的模样。
“哼,唐去病,你这黄口小儿,仗着一时得宠,置宫规于不顾,竟然敢携带女眷进宫!老夫这就去参你一本!”
来俊臣之名在朝中那可是让人有些闻风丧胆,自上位以来,不知多少大臣遭其毒手。
此话一出,来俊臣作势欲走,刚抬起脚步却又止住,只见唐冠依然一副看猴耍的模样,不由勃然大怒。
“嘿,这老头不仅脾气不好,眼神也不好,竟然把小七当成女孩了。”
诚然小七模样俊俏,若是惊鸿一瞥,必然认为是个女孩。
唐冠心中窃笑,没想到一下又碰上了一个有趣之人,这来俊臣名列十大酷吏,可在唐冠眼中不过是武曌一条会咬人的狗。
而且他这条狗要咬谁还不是自己来决定,武曌让他咬,他才能咬,是以唐冠对他的威胁之言权当放屁。
只因他很清楚此人结局,他这条恶犬自以为咬死了很多人,实际上不过是个工具,武曌想除掉的,大多借其爪牙,可惜他却茫然不知,最终自大到连不该咬之人也咬。
想到这,唐冠微微摇头,不再理会他,携着小七便走。
来俊臣本以为唐冠肯定会上前服软,没想到戏谑的看了自己一会,扭头便走,不由愣在原地。
直到二人脱离视线,才回过神来,眉头紧皱,良久后才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而他所去的方向竟然是正中宣政殿!
......
小七本来兴奋的脸色此时也略有些暗淡,耸拉着脑袋跟在唐冠身后,不敢在胡乱张望。
唐冠回首微笑望向他,见他模样,笑道:“你不是想进宫见皇帝和大官吗?”
小七闻言更加自责,以为唐冠这是在责怪他,当即呐呐道:“我以后不来了...”
唐冠闻言哈哈一笑,揽着小七肩膀说道:“来,怎么不来,等哥做大官,也帮你做大官!”
小七闻言抬起头来,脸上又兴奋起来,唐冠的反应无疑出乎预料。
两人边走边说,见唐冠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脸上尽是戏谑,小七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
“冠哥,刚才那个大官说他叫什么?”
唐冠闻言一愣,说道:“怎么,你还想找人家报仇啊?”
小七忙摆摆手道:“那倒不是,就是有点耳熟。”
唐冠闻言止住脚步,小七初来长安,又是第一次进宫,怎么可能对来俊臣这等酷吏的名字耳熟,当即皱眉说道:“他叫来俊臣,你听说过?”
“来俊臣...”小七喃喃一句,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才抬起头来,恍然道:“对了,小花,薰儿姐姐。”
唐冠闻言又是一愣,有些不解其意。
小七见状解释道:“小花说她听熏儿姐姐说过,薰儿姐姐的爹也是做大官的,后来...后来...后来也来了皇宫,被一个叫来什么的害死了!”
“什么!?”唐冠闻言一惊,小七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唐冠却了解林雨熏身世,当即心中一凛。
随即唐冠眉头紧皱,算算时间林雨熏的父亲林岳深惨死的那段时间,正是来俊臣活动最活跃的时期。
“莫非?”
一时间,二人沉默下来,小七见唐冠皱眉沉思也不打扰。
良久后,唐冠才眉头舒缓,小七这才出声道:“冠哥,你没事吧?”
唐冠微微一笑道:“没事。”
“走吧,先进去吧。”
随即,唐冠又携起小七向不远处宫闱走去,心中却冷笑不止。
“老来啊老来,你这次摊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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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翰林恶少(三)
唐冠行走间暗暗思量,他这是第一次正经“上班”,小七也似乎有些心思,也低头想着什么。
两人低头而行,正要踏入那史馆宫闱,突然被左右伸手拦下,唐冠这才抬起头来。
“这里还有守卫?”
唐冠不由眉头一皱,原来墙院之间别有洞天,史馆竟是一三层楼阁,院前门前都有守卫。
两名守卫看清唐冠身上官袍,慌忙撤开,其中一个躬身道:“状元郎。”
唐冠轻轻点头,自己倒是特征明显,宫中没有第二个少年身穿官袍。
随即唐冠也不理会守卫,携着小七便要进入院中,那守卫却又尴尬上前拦住。
“状元郎,这位是?”
“本官家眷。”
说罢,唐冠又想往前走,可这甲士却不让开道路。
“状元郎,两位尚书都在里面,这...”
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是不想顶撞唐冠,唐冠眉头一皱,没想到这机构守卫比起宫门守卫更难缠。
但又转念询问道:“尚书?哪部阁老?”
那甲士闻言犹疑片刻,才说道:“梁国公,张尚书。”
“武三思?”唐冠闻言喃喃一声,面上一喜。
那甲士听闻唐冠直呼其名,慌忙低下头来,唐冠摆手道:“不碍,让开道路,本官自会打理。”
说罢便继续横冲直撞,那甲士也不好阻拦慌忙让开,殿前侍卫见状也只好左右躬身。
唐冠携着小七直接踏入阁中,刚一踏入,便有数双眼睛望了过来。
“唐翰林。”
“状元郎。”
当即在场几人纷纷起身行礼,唐冠也一一拱手回礼,这几人大多身着与自己一般的深青服色,唐冠乍一辨认便知道这是此间专职官员,料是著作郎,起居舍郎一类编撰官员。
一楼摆设精致简洁,几排书架,几个桌案,架上列着前人著作,其间点缀装饰,每人案上无非是纸砚笔墨及些许书籍。
让唐冠微感讶然的是书架后竟然有几张床铺,人说修书者废寝忘食,想来这些人是常驻此间了。
一长须中年人离开桌案,面带笑容上前道:“唐翰林,我等日盼夜盼可算把你等来了。”
他说话略带调侃,唐冠也难得老脸一红,自己这班翘的确实潇洒。
此间几人见状也都面带笑容,他们都是机构官员,有些甚至比唐冠官大一级,可却没有人敢摆“领导”风范。
只因唐冠这官职奇葩,翰林院撰修升职极快,历任专职者其实只有殿元一人,其他都是阁老兼修,比如刑部尚书张绍云便是兼职撰修。
监修者便是梁王武三思,唐冠却不知此节,只道是日后便与这些家伙同事,当即也不摆谱,一一行礼完毕,才询问道:“学生位置在何处?”
那长须中年人闻言一笑,说道:“状元郎,你的位置不在这。”
唐冠不由一愣,身后的小七望着这些人也大感稀奇,在他印象中当官的都是意气风发,趾高气扬,尤其是刚刚遇到的来俊臣最符合小七心中官员形象。
可此时见到场上这些人,不由有些好奇,这些人大多无精打采,有些眼眶还有黑眼圈。
唐冠对此却不感奇怪,自古史官最为兢兢业业,从某种方面讲他们才是一个时代的最大赢家,因为正史出自他们之手,后人读来,谁人是非对错,两眼抹黑,也只有他们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唐冠心中一凛,他所读过的正史也大多出自这一机构,史馆打破了自汉朝以来史官的家族世袭制,诚如司马迁之流也都是辈辈相传,史馆的设立却让当代文人上下追寻,没有了传承,也只有依靠机构力量搜集。
“嘿嘿,好玩,那岂不是说以后的历史都是我来写了?”
那长须中年人见唐冠默默不语,又突然傻笑,不由一愣。
随即才说道:“老朽乃此间著作郎沈庭,这位是起居舍郎林从华,这位是......”
一时间沈庭竟然一一介绍起来,唐冠也回过神来,介绍一个便抱拳一礼,直到他介绍完,这才将目光望向唐冠身后的小七。
“这位是?”
“哦,这是在下家眷。”
“啊!”此话一出,沈庭不由惊呼出声。
众人闻言也面面相觑起来,唐冠竟然携家眷来宫中重地,当真大胆,可转念一想对方如今炙手可热,也均数默不作声。
沈庭更是暗暗摇头,唐冠被传的神乎其神,这一见不由感叹终究是个孩子,玩兴不减,竟然携着玩伴入宫。
“还没请教学生位置在哪?”
沈庭闻言这才开口道:“状元郎与宰相同阁,就在楼上。”
随即拱手一下,这才走回座位,那边几个官员也纷纷坐下,此处犹如后世图书馆,众人都是少言寡语,与唐冠寒暄一番,竟然又进入状态,对着桌上书籍沉吟不止。
唐冠见状一愣,随即心中一叹,“难怪这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修史,这简直是与社会脱节了。”
当即也不理会他们,携着小七便要蹬楼,沈庭却又突然出声道:“小状元,把这小友留在楼下吧,上面是几位阁老修撰之所。”
唐冠闻言转首一笑,没想到自己带着小七还真是走三步,被人拦两步半,就连这些后知后觉,醉心修史的文官也阻挡起来。
“不劳。”
随即又继续向楼上走去,沈庭见状微微摇头,与周围同僚互望一眼,随即又默默低下头来,对着案上未完工的史料沉吟。
......
“不妥,不妥啊,此传不可立啊!”
“张尚书,你多虑了吧,这有何不可?”
“泰山封禅,祭的是地母,怎么能这样写?”
“哎,张尚书,天后乃是圣人,这样写也无可厚非啊!”
正在半楼上的唐冠,突然听到一阵激烈辩论,不由止住脚步。
埋头上楼的小七也猛然止住,竖起耳朵听起楼上动静。
“天后仁德宽厚,裴子隆以身试法,都被宽恕,这份胸襟还有哪个君主能有?”
此话一出,顿时楼上寂静,唐冠却心中一动,听声音一个是武三思,另一个却不知道是哪位,料是那个什么张尚书。
当即拉着小七,继续上楼。
“梁公,此事应当待其他两位修撰来到在做商议吧。”
“张尚书,食古不化可不是好事啊!”
“你...”
唐冠临近又听到辩论,已经有了些许火药味,当即微微一笑,人还未蹬阁,边出声道:“两位相公好雅兴,学生前来拜见了。”
二人听闻声音纷纷向楼梯处望去,武三思看清来人,不由面带笑容起身说道:“状元郎可算来了。”
那张绍云也是一惊,望向唐冠,却不起身,他可不是武三思,自己排资论辈都没有起身迎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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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翰林恶少(四)
唐冠的到来给两人的争论暂时画上休止符,唐冠在楼下没有听到全部,但也心中一动,料是武三思又要在歌功颂德。
武三思起身迎上前,一副热切模样,唐冠见状笑道:“学生怠慢,两位相公见谅。”
“来,小状元,老夫为你引荐...”
他话未说完突然止住,皱眉看向唐冠身后之人,不由转口询问道:“这是?”
唐冠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学生家眷。”
小七见他神情和善,以为是与唐冠交好之人,当即上前道:“伯伯好。”
武三思闻言一愣,那张绍云也不由眉头一皱。
“去病,你...”武三思一改常态望着唐冠,面上有些犹疑。
唐冠却不以为意,反而将目光望向张绍云,此人虽然贵为刑部尚书,可唐冠却对其知之寥寥,似是名不见经传。
武三思到底是“基因优秀”,沉默片刻,便马上无视小七,对唐冠说道:“去病,这位是刑部张尚书。”
张邵云见唐冠与武三思如此热切,不由心中鄙夷。
唐冠闻言,说道:“张尚书,学生有礼了。”
张绍云这才微微拱手,随即开口道:“你带家眷前来所为何事?”
武三思闻言暗暗一喜,他与这张绍云除了时常一起来史馆修书外,并无太多交集,甚至常常为了此事争得不可开交,这时见到他矛头一倒刺向唐冠,他倒是乐的清闲。
谁知唐冠闻言面色不改,面带笑容道:“闲逛。”
“胡闹!”
此话一出,不止张绍云起身呵斥,就连本以为唐冠会说出什么辩解妙语的武三思也一下愣住。
唐冠见对方模样不由心中一乐,看来此人倒也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小七刚刚经过来俊臣呵斥,此时也有些许免疫,见到唐冠气定神闲,心中也不害怕,反而四处打量。
这一楼到底是阁老专用,书案比起楼下又精致几分,竟然还有香茗在侧,炉烟淼淼。
小七的目光却被楼侧倚栏吸引,那似是一个日晒阳台,出去便能看到楼下景象。
唐冠微笑摇头,上前道:“张尚书何必动怒,敢问两位相公刚刚为何事争论。”
“哼。”听到此话,张绍云冷哼一声,拂袖坐下,也不好再发作,毕竟唐冠礼貌有加,而且对方又实非好惹之人。
武三思见气氛缓和,上前引唐冠坐下,这阁中摆有四个桌案,一个在正首背向倚栏,是武三思的位置。
另外三个在也都是各自相对,唐冠知道这座次必有讲究,自己这职位确实有趣,竟然是与宰相朝夕相对。
难怪这官职升迁极快,想不快也不行,只要和其中一个搞好关系,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更何况众人皆知,唐冠的关系可不止是阁中大臣那么简单。
当即找了末首坐下,小七也知道好歹,站在身后不敢坐下,唐冠却回首道:“小七,坐下。”
小七闻言一愣,随即也坐了下来,那边张绍云见状更是欲言又止。
武三思却似笑非笑的望着二人,直到几人落座,这才开口道:“小状元,你倒是稀客啊,我等来此地也有几次了,从未见到过你。”
“哈哈。”唐冠闻言干笑一声,之前他是白干活不拿钱,如今他是白拿钱不干活。
尽管那俸禄还从未领过,不过想来也快了,想到这唐冠不由莞尔。
说来也可笑,武三思张绍云都是阁中大员,此时面对唐冠,却全然没有当作孩子来看,直似面对同僚。
果然张绍云捧起香茗轻抿一口,说道:“唐翰林,国史撰修非同小可,不是老夫食古不化,你携带家眷,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不待唐冠说话,武三思却抢先笑道:“张尚书,你过激了吧,小状元是少年英杰,喜爱热闹也属常事,而且年幼力微,带个女眷来做帮衬也不为过吧?”
张绍云闻言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唐冠身旁的小七却先行开口道:“我..我是男的!”
“吓。”顿时两人声音嘎然而止,武三思眉头一皱,这才仔细打量起小七来,本见他相貌俊俏,说话又声音不大,还以为是个女子。
唐冠也微微一笑,当初他乍见小七出浴模样,又何尝不惊为天人,那边张绍云也是心中窃笑一声,他倒是目力毒辣,并没有将小七看成女子,见武三思出口便错的尴尬模样,气也消了两分。
武三思尴尬片刻,又将小七打量了几下,才收回目光,在他心中唐冠无疑是个早熟的“怪胎”,乍见小七俊秀,还以为他在这方面也有怪癖,没想到竟然是个男的。
当即尴尬笑了两声,张绍云其实本对唐冠颇有些青睐,而且屡次目睹其才,他也不是蠢人,本以为唐冠与武三思交好,这下才发觉原来他这是模棱两可。
“两位相公,去病孤身在京,年幼懵懂,若是无人作陪,只怕连这皇宫都不敢进。”
唐冠话锋一转,虽然不知道张绍云是哪号人物,但到底人家也是部级官员,不像来俊臣一般知根知底,还是不再多加得罪才是上策。
果然张绍云听唐冠此言,脸色放缓几分,摆手道:“罢了。”
唐冠案上空空如也,又望了望两人案上却卷宗横陈,不由心中一动。
“这武三思也不是只会拍马屁啊。”
“不对,武曌让他监修国史,可不就是直接把马屁拍进史书吗?”
唐冠心思转了几下,又询问道:“刚才学生在楼下听到两位相公争论,可是遇到了难题?”
二人闻言抬起头来,互望一眼,武三思先行说道:“病郎,你可知这国史何人能修?”
“这倒是不知道,还请相公赐教。”
武三思闻言微笑,说道:“兼修史者,非人臣不可,你左手边空缺之位原是司马之座,可惜他英年早逝。”
“你这位张伯伯贵为刑台尚书,老朽不才,也是凤阁中人,这才能修这国史。”
说到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张绍云也面现得色,这对文官来说的确是荣耀,就连曾权倾一时的裴炎都不曾修过。
唐冠闻言眼皮一跳,如今四个座位空了一个,算上自己,在场不过三人。
武三思顿了顿又说道:“这可是莫大荣耀,去病你乃人间状元,天上麒麟,比起我等也不输几分。”
武三思三言两语,犹如天花乱坠,比起其兄武承嗣而言,又多出几分功力,竟然连刚才还在争论的张绍云也被他说的有些飘飘然。
唐冠也微微哑然,这武三思嘴上功夫倒真是惊人。
不过此人结局也让唐冠有些发笑,他没有死在屡次宫廷政变,却一不小心折在了一个后生李重俊手上。
说到这,武三思顿住,张绍云也回过神来,随即又皱起眉头,明显武三思有的没的扯了一番,却不说重点。
可他却对争论之事耿耿于怀,当即开口道:“此事万万不可!封禅之时高宗陛下尚在,怎能颠倒!?”
此话一出,唐冠当即皱起眉头,原来两个你来我往的还是武曌的事情。
武三思被反驳,却将目光望向唐冠。
唐冠见状起身,走向张邵云桌案,说道:“相公可有备案?”
“有。”
“可否借来一阅。”
张绍云闻言倒是没有疑惑,不假思索的将桌上案卷递给唐冠,唐冠接了过来,坐回身子细细阅读起来。
......
宣政殿中。
美妇在座上慢慢翻阅着奏章,一名老者躬身在下不时陈述。
这美妇一袭凤袍,端庄华丽,御案之上琳琅满目。
若说在哪上朝,是看此女心情的话,但若是听什么奏章,就要看是谁在说了。
“陛下,那唐去病无理蛮横,竟然携带女眷入宫,无视宫规,有辱我皇家尊严,若是不理,必然让此獠愈加嚣张,年纪轻轻便如此跋扈,他日气焰再涨,岂不是...岂不是...”
“来爱卿,但说无妨,岂不是什么?”
武曌开口,来俊臣也不再吞吐,他一怒离去,本来便有事向武曌诉说,刚好借这个机会,还真的参了唐冠一本。
若是唐冠在此必然摇头苦笑,这来俊臣还真是看谁不爽就给谁一口。
“岂不是要骑在陛下头上!”
“大胆!”
“臣罪该万死!”来俊臣见武曌发怒,慌忙跪伏在地,可心中却窃喜,以为武曌这怒气是冲着唐冠,可她下一句话却瞬间让他凉了半截身子。
“朕大力提拔你,是让你监督文武,不是让你来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事!?”来俊臣猛然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武曌,唐冠毁坏宫规,若是放在平时,凭来俊臣的颠倒黑白的本领,早就遭遇横劫,没想到武曌对他的宠爱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他虽然震惊,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其他表情,跪伏在地,叩首道:“微臣该死。”
“罢了,朕不想再听了,你下去吧。”
“是!”
来俊臣慌忙应是,转身离殿,心中惊骇不减,他也是一时冲昏头脑,小瞧了唐冠份量,如今其人沸沸扬扬,在朝中民间都传成神人。
“哎!”来俊臣重叹一声,走远又回望宣政殿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
直到来俊臣离开,武曌才缓缓合上奏折,放下御笔,凤目半开半合轻声呼唤道:“婉儿。”
伫立在屏后的女子走了出来,俏脸清汤挂面,可颇有风韵,正是许久未见的上官婉儿,此时她比起以前似乎又多了几份安静之感。
“妾身在。”
“摆驾。”
上官婉儿闻言一滞,小声询问道:“陛下,去哪?”
“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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