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饱舍之外逢老仆
小七直到出了青楼,还茫然不知所措,本来吃的好好地,不由询问道:“冠哥,刚才那人是谁啊?”
“咱家学生”
“什么意思?”小七满头雾水,跟随着唐冠脚步。
“刚才那人叫贺知章,以前受过咱爹的恩惠,所以他有时也称呼咱家为师家”唐冠想起这段渊源,其实也有些咂舌,可事情就是那么巧。
“哦,难怪”小七挠挠脑袋,随即抛之脑后。
这时他的玩心倒是收了起来,紧随唐冠,赶回饱舍。
两人遥遥望到饱舍前有一个人影在门外踌躇,小七眯起眼睛指向他说道:“冠哥,你看那人像不像二叔?”
唐冠闻言也抬起头来,边走边向那边望去,兴奋喊道:“二叔!?你怎么在这?”
那被称为二叔的男人也抬起头来看见小七和唐冠,脸上露出兴奋表情喊道:“小郎君!你真来长安了!?”
这人竟然是之前被唐维喜派往长安求救的护院唐二,唐冠连逢故人,也有些兴奋起来。
快步上前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唐二仔细打量了下唐冠,兴奋笑道:“哈哈,小郎君!你真被放出来了?”
唐冠闻言有点茫然,小七在旁边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记起来,冠哥,你被人抓走那晚,爹让二叔来长安的”
小七虽然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唐冠闻言却心中一动,只是没想到自己放的那么快,让唐二白跑一趟,看这样子还是自己到了长安,他都没到。
想到这唐冠不由摇头苦笑,唐二却依旧神情兴奋的上下打量道:“我去了那少卿府上,那官爷见到信差点把我当骗子赶出来”
唐二颇有些尴尬的挠着脑袋,这一路走来尽管算是马不停蹄,但可比不上唐冠这一路有虎符在身畅行无阻,尽管在江南河上耽误了一两日功夫,但还是比这唐二来的快。
“二叔,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你还认识他不?”唐冠微笑将小七拉到身侧,唐二打量着小七,有些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
良久后才疑惑道:“小七?”
“哈哈,二叔,咱们还一起啃过猪蹄呢!”小七大笑出声。
唐二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望着小七,他只见过小七的落魄模样,见到此时的他有些不敢相认。
“二叔,你以后得和我叫二少爷了”
“为何?”唐二闻言,疑惑出声。
“咱们进去说吧”唐冠边说边推门而入,这饱舍本是官家机构,内设舍人,仆役若干,此时见到唐冠领回一人来,却无人阻拦。
这其间为首的小吏早就听舍中车把式说过唐冠进宫一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名堂,但也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二叔,小七和牛哥现在成我哥哥弟弟了”唐冠边走边与唐二说道。
唐二闻言愣在原地,意识到什么,“老爷收他们做义子了!?”
唐冠见他反应倒是不慢,微笑点点头。
唐二又再次望向小七,打量良久后,不由暗叹造化弄人,一个破庙乞儿竟能入住大户人家,成为自己主人。
“看来以后要叫你小少爷了”良久后唐二向小七笑道。
小七摆摆手道:“二叔,你喜欢叫小七,就叫小七”
几人说话功夫,一扇房门打开,陈允升从其中走了出来,望向院中几人。
“去病,这位壮士是?”
唐二见到竟然是陈允升,大喜道:“陈县令!”
陈允升见对方认识自己,不由一惊,走上前来,唐冠抢先道:“陈伯伯,这是我家护院唐二”
“唐二?”陈允升自语一声,随后似乎记了起来,他是唐府常客,对家中老仆还算熟悉,印象最深的无疑是老王,其次便是唐二唐三两个护院。
“唐二,你怎么来了?”陈允升见唐二竟然也在长安,略感疑惑。
唐二见陈允升认出自己,轻叹一声道:“哎,陈县令,您自己看吧”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陈允升,正是唐维喜所书的“求救信”。
陈允升接过,拆开信件,定睛观望良久,才摇头笑道:“员外郎救子心切啊,这远水解不了近火的道理都不顾了”
随即将信件折好递还唐二,这才说道:“你来了也好,帮忙照顾下去病和梁君,我外出有要事要办”
唐二闻言点点头,虽然他也是人生地不熟,但作为一个成年人,看管两个孩子的信心还是有的。
陈允升这才又吩咐两句,转身出了舍外。
直到陈允升走远,唐冠出声道:“二叔,你什么时候来的长安”
唐二闻言老练一红道:“前日”
唐冠闻言笑道:“咱们倒是刚好前脚后脚,一路有劳了”
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千里奔波,唐冠当即道了声谢,唐二连连摆手道:“应该的”
说到这唐二不由疑惑问道:“小郎君,你是怎么出来的,听官爷说你还见到天后了?”
唐冠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屋说吧”
当即几人进入屋中,唐冠讲述其经历,说到讲故事小七不甘人后,当即在一旁不时添油加醋,听得唐二脸色连变,他是一个朴实的莽夫,有几分力气,顿觉这几十年的经历加起来也没有唐冠这数月功夫来的精彩,但同时其中凶险又让人咂舌。
这一讲一听,竟然直直讲到太阳偏西,唐冠有些口感舌燥,捧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
唐二听到最后,脸上全是喜色道:“老爷如果听到了,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别,你可别给他说,让他知道了,恐怕受不了”唐冠摇头一笑。
唐二也轻笑一下,他毕竟是做下人的,虽然也不时抱怨自家老爷稍微有点抠门,但不可否认的是比起大多数的大户人家,唐家无疑算是对下人不薄的。
这一点从老王心甘情愿跟随唐维喜几十年便可以看出。
几人说话之际,门外传来动静,唐二以为是陈允升折回,起身开门,却发现是一舍人捧着饭食。
“几位官爷,用饭了”
唐冠与小七下午在青楼中刚刚大快朵颐,此时还不饿,唐二接了过来,闭上门来。
“二叔,你自己吃吧,我们还不饿”
唐二此时确实饥饿,也不推辞吃了起来。
吃饭功夫,唐冠询问道:“二叔,你什么时候回家去?”
本在闷头扒饭的唐二闻言停下动作,抹抹嘴道:“最迟后日启程吧”
“怎么这么早?”唐冠闻言一愣。
“二叔,你留下来和我作伴啊,每天一大早冠哥和陈伯伯就不见了”小七见好不容易来个不忙的熟人,不由出口挽留。
唐二闻言犹豫片刻说道:“不行,我身上还带着家中盘缠,太久了,我那唐三兄弟还以为我私吞了呢”
“哈哈”唐冠闻言一笑,小七也忍俊不禁。
说到这,唐冠心中一动,从书案上取来纸张,铺在桌上,这饱舍毕竟是官家所在,称不上简陋,每间都备有这笔墨纸砚办公品。
唐冠提起笔来,说道:“既然这样,二叔,那你帮我们带封家书回去吧,省得父亲惦记”
唐二闻言点头道:“好”
唐冠便埋头写了起来,小七也围上前来说道:“写上我,写上我”
“放心好了”唐冠微微一笑,上面写得无非就是两人一路安全,当然是避重就轻,凿船更是提都没提,堪称报喜不报忧。
还没写完唐冠再次抬头道:“二叔,我对你说的这些,在我回去之前一个字不要透露给我爹知道吗?”
“这....”唐二闻言不由犹豫起来,见小七和唐冠如今安然无恙,也释然下来,说道:“好”
唐冠这才点点头继续下笔,当写到林雨熏时再次止住,良久后轻叹一声,写下“勿念”二字。
“写上我名字,写上我名字”小七见唐冠似乎要落款,上前催促道。
唐冠微笑点头,将二人名字写上,这才收笔。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唐冠点亮桌上油灯望向外面喃喃道:“陈伯伯怎么还不回来?”
......
余杭,码头。
这是一处普通码头,一艘商船正在上下卸货,此时已临黄昏,工人各个心不在焉,想着领了今日工钱回家。
道码头可不是一家占有,普通商船顶多一两日便得撤走,而这艘船已经停靠多日,却无人敢来问津,原因无他,这是唐家商船,自刘迅莫名其妙遭难后,这一带官员都对唐家有些忌讳。
众人皆知刘迅与唐家几乎不共戴天,唐冠又被圣招入京,前脚刚走,后脚刘迅便遭遇劫难。
这些地方长吏,司马可不是傻子,虽然算算时间,这事应该与唐家无关,可还是觉得太过蹊跷,那些抄查刘迅的甲士,分明就是宫中禁卫。
一个壮硕少年身着青袍,看起来与周围工人全然不同,身上同样背着几个大包。
“再来几个!”少年抬头一笑。
“小郎君,算了,快完工了,您快回去吧,不然员外又要责怪了”
“不碍,能扛得了!”这少年赫然是在家陪伴唐氏夫妇的唐牛,此时他不知为何来到码头做工。
那工头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又将一袋压在少年背上,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呼喊:“阿牛!”
唐牛闻言一愣,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大包丢落在地。
一发福中年人走上前来,直接数落道:“你不好好在家中读书,天天来干这苦力活”
唐牛见到这人咧嘴笑道:“爹,我这不是看活太多了,怕您累着,别的不帮不了,给您干点这个,还是行的”
“哎”这中年人正是唐维喜,见唐牛憨厚模样轻轻一叹,随即说道:“回家吃饭吧,你娘候着了”
“哎,好”唐牛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唐维喜这才暗暗瞪了一眼工头,那工头也是苦笑一下,他也没办法,这唐家的大郎倒是有把力气,而且还不听劝。
两人登上马车,陈允升才拂袖擦拭了一下唐牛脸上汗渍摇头道:“明天别来了”
“没事,爹,老二老三都在外面,我多帮你点,你就轻松点”唐牛憨厚一笑。
唐维喜见状微微摇头,其实他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唐冠和小七走后,音讯全无,生怕路上出了意外,就怕唐冠言语不慎顶撞了长安中的那些大人物。
不过对于他来说最惊喜的莫过于刘迅莫名其妙的被抄家,在唐维喜看来简直是活该报应,当然他若是知道了刘迅的所作所为,估计上去咬一口的心都有了。
两人交谈功夫,马车停下,两人下车进府。
见到中堂,已经亮起灯来,唐夫人早已侯在桌前。
见到二人回来,唐夫人上前直接数落起唐维喜来:“你怎么能让孩子去干那苦力活”
唐维喜摇头苦笑,“先吃饭吧”
唐夫人也不在多言,坐下身子,唐牛饭量极大,堪称令人咂舌,好在他不是唐冠那种只吃不消化,唐牛吃的多长得也快,日益强壮。
唐夫人不时向唐牛碗中夹菜,不一会一顿晚饭结束,下人草草收拾了,唐牛才告辞回房休息。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唐氏夫妇,唐维喜才询问道:“熏儿呢?”
“小花把饭菜端到房中了”
唐维喜闻言暗暗摇头,唐夫人见状笑道:“你说熏儿是不是对去病有点意思,不然怎么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唐维喜眉头一皱道:“胡说什么,他们才多大?”
唐夫人轻拧了下唐维喜道:“我嫁给你的时候不也才十三四岁”
唐维喜轻轻一笑,两人老夫老妻几十年,风风雨雨也走过来了,如今只求儿孙能安安稳稳,唐冠已经是意外之喜,两个义子更是喜上加喜。
“要不等冠儿回来,咱把事定下来,过个几年便入门算了”
唐维喜闻言立即摆手道:“不行,林夫人尸骨未寒,再说冠儿...哎”
说到这唐维喜一声轻叹,唐夫人先是沉默一阵,而后眉头一挑道:“好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咒孩子吗?”
唐维喜闻言摇头,难得对夫人的话不屑一顾,他是在朝中呆过的士人,知道那大明宫的险恶,想起那个帘子后的女人,唐维喜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良久后,唐维喜又是一声轻叹.....
.........
夜深人静,饱舍的门却被舍人打开。
陈允升背上多了一个行囊,走了进来。
望了望已经没有灯光的房间,微微摇头。
“陈县令,你回来了?”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唐维喜扭头看去,原来是唐二。
“他们都睡下了?”
“睡下了”
陈允升微微点头,说道:“你也快去休息吧,你来了正好也可以帮忙照顾你家这两个小少爷”
唐二的出现对于陈允升来说的确算是好事,可以不用费心照料唐冠和小七,可唐二却摇头道:“陈县令,我是来给您告别的”
“告别?”
“我得回家”
“何时?”
“现在”
陈允升闻言不由一愣,说道:“这么着急?”
唐二闻言回道:“得去赶船”
陈允升不由轻叹一声,本以为来个帮手,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走了。
“也好,你回去向员外报个平安,就说去病和梁君在长安一切都好”
唐二点点头,想起怀中唐冠的家书,也不再多言,说道:“告辞”
陈允升挥挥手,唐二这才转身离去。
陈允升收了收背上看起来有些鼓囊的包袱,望了望唐冠所在的房间,微微摇头,随即在隔壁推门而入。
点起灯火,陈允升解开包袱,原来是一件全新的朝服,令陈允升感到奇怪的是往日这些办事有些拖拉的官吏,如今补办起来却快了不少,满以为明日还是要布衣去朝,好在马上赶制出一件。
“哎,德华兄啊!你生的这个儿子,可真让人猜之不透啊!”陈允升楞楞望着官袍,喃喃出声,对明日的早朝有些忐忑,毕竟唐冠竟然被第二次召见,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离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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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信与不信
如果说第一次早朝对唐冠来说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的话,那这第二次走在同样的路上就只剩下倦意和不耐了。
昨日武曌话说一半,本来已经要摸清其真实意图,却被太平公主打断。
又是一朝早起,唐冠才明白这古人为官之艰难。
何况他还不是官,颇有点白干活不拿钱的感觉,唐冠在马车上打着瞌睡。
陈允升似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在车上不停拉扯着自己的朝服,新衣服总是或大或小,没有以前的合身,这是难免的。
“去病,待会不管天后说什么,你一一应下便是,知道吗?”
“哦...”唐冠半寐半醒,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对他而言,每天两三点起床是一种莫大煎熬。
马车不做停顿,一炷香功夫缓了下来。
陈允升知道到了地方了,忙拍了拍唐冠,可唐冠依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陈允升只好半拖半拽将他拉下车来。
依然与往常一般的情景,其实早朝也不是日日都有,可自从唐冠来了特别多,按照昭告,这几日都排的行程慢慢,这些官员也有些不耐。
自太宗驾崩,鲜少将朝政排的如此紧凑。
唐冠半眯着眼睛看都不看,身体随着陈允升的拉扯,站在了后列,那些官员见到他竟然又来了,先是一愣,而后想到什么,投来莫名目光。
唐冠却不为所动,依然处在半梦半醒间。
“去病,别睡了”陈允升慌忙低声吩咐,唐冠要么精力过盛到一语惊人,要么就像现在一样“麻木不仁”
万一待会那位问话,唐冠还处在这个状态,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冷风吹过,大门洞开,文武再一次提步进入,陈允升也携着唐冠跨步进入。
唐冠此时除了对宫中几个女人有些兴趣外,对这宫中环境已经全然没有了兴趣,除了自己没见到的,昨日所见概括起来也不过一个字“大”
两人停下脚步,陈允升正了正官帽,他知道一会铁定还要进殿。
大员们走进殿中,有些身子弱一些的文官,此时也有些无精打采之感,不过最起码比唐冠强出许多,还是清醒的。
他们按班皆列,其实也无事要禀,如今天下焦点无非就是在徐敬业那一伙身上,而且如今消息流通也不方便,昨日都无事要禀,别说这才过了一日,哪有那么多事情。
按理说这种情况就应该休朝了,只是不知道帘后之人打的什么主意,又想起还站在殿外的唐冠,昨日那首骇人诗文他们还记忆尤深,很明显他这是得到了第二次召见。
其实令唐冠暗暗纳闷的是,历史上的有名人物如今要么一个个连上朝的权力都没有,要么就分散各地,要么已经猝然长逝。
武曌称帝前的主旋律无非就是一个“杀”字和一个“取”字,杀的是反对之人,取的是有用贤才,那些酷吏在唐冠眼中也不过是将死之人,蹦跶不了几年,那女人称帝后几乎都难逃一死。
可是他的出现却止住了“杀”中最大的戏码,裴炎活蹦乱跳的在扬州打仗。
怪的是这场史上只有短短数月的镇压,却已经逾时。
面对一个个自己不熟悉的龙套官员,唐冠暗感无聊,其实他却没有往深处想,能进入含元殿中的官员,没有一个是所谓的龙套,他之所以不了解,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是一个空白期,史料上除了几个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外鲜有他载。
不过唐冠也明白一点,那就是如今武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她已经干政,甚至可以说控制住了朝廷,若是她不称帝,便要背上**乱政的千古骂名,若她称帝,那就像后世一样成为一个传奇。
传奇和奸后之间,别说武曌,就算换成普通人也知道该怎么选。
可唐冠就像一个小小的铁塞子,并不起眼,却无意堵住了即将一溃千里的大坝。
此时唐冠立在陈允升身侧,陈允升也不时暗暗望向含元殿,良久后,一声“宣唐冠进殿”传来,陈允升闻音刚想携起唐冠上前,可猛然止住。
“不对,怎么没有宣我?”数月以来,陈允升也习惯了他这“保姆”的角色,可此时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只宣了唐冠入殿。
“去病,醒醒,宣你入殿了”陈允升伸手拍打了一下唐冠,旁边的官员不由暗暗一笑,随即马上止住。
唐冠揉揉眼睛,望向陈允升道:“那咱们进去吧”
“我不能进,只宣了你一个人”
听到这话,唐冠猛然清醒过来。
“不要乱讲话!”陈允升又小声吩咐一下,唐冠点点头,拂了拂衣袍,向大殿走去。
那太监见唐冠拖拖拉拉,微感不悦,唐冠也不理会他,直接进入殿中。
“臣...”
唐冠作势一礼,话没说完,帘后便传来声音道:“免了吧”
“谢圣人隆恩!”
唐冠躬身退到一侧,殿中气氛让他又清醒几分。
“众位爱卿,朕听闻有一八岁孩童连伤人命,不知你们信否?”
唐冠闻言心中一凛,群臣也互望一眼,有的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有的却疑惑中摇头一笑,不知道天后从哪又听了这种天方夜谭,八岁才子唐冠他们亲眼所见,确实有才,而且如今就在眼前。
但古来也不是没有惊世骇俗的天才,是以唐冠虽然稀奇,他们也只是羡慕而已,可八岁幼童杀人,就有些滑稽了。
当即有人躬身站了出来道:“流言蜚语,混搅圣听,八岁之龄,血气靡弱,除阁中这位去病小友文采斐然外,杀人一事断不可信”
唐冠听到有人拍自己马屁,也暗暗一喜,抬头看去,是一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
“三品,不低,算你有眼光”唐冠见他打扮,立即判断出这人最起码有三品官职,腰间带有一个金色鱼带,想来是哪一部的大员。
“那依相公之言,此事断无可能了?”
“老臣愚见,天后圣明”
这种轻松话题,百官还是跃跃欲试的,当即又有人站出道:“刘相公之言不无道理,这种事情断无可能”
听到这个称呼,唐冠又望向之前说话的官员,“刘相公?他就是刘景先?裴炎的好基友?”
两人都是文官打扮,对于八岁幼童杀人之事不屑一顾。
那边武将却各自沉吟,有体型较为彪悍的互望一眼,一身着重甲之人上前道:“敢问天后,此事可否为真?”
唐冠又望向这群武将,不由心中一跳,他知道真的有武道存在,无论是常鹰那双厉害的大手,还是那救了自己的马烈,都是其中佼佼者,这些能登堂入室的武将恐怕差不到哪去。
当即低下头来,生怕被看出端倪。
帘中一声冷哼传来:“朕是问你们信还是不信?”
那武将犹豫片刻,又望向战友同僚,见有几人暗暗点头,当即说道:“臣倒是有几分相信”
“哦?”终于帘子微微动了下,“那爱卿说说你为何相信?”
武将闻言再次犹豫起来,良久后才说道:“臣等武夫得蒙圣听,能为朝廷效力,各个都是从小练起,逾十岁而举百斤,才能于壮年而提重兵,八岁,不大不小,刚好是基本功初成之时,若是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成人病夫,轻而易举”
听到这,唐冠不由头皮发麻起来,武曌这明明说的就是自己,难道和那刘迅有关?
果然帘后之人闻言沉默下来,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良久后才出声道:“若是我说,那孩童就在这殿上,你们信还是不信!?”
“啊!”武将闻言惊呼出声,群臣瞬间将目光望向殿上唯一一个少年唐冠。
唐冠也鸡皮疙瘩乍起,“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来人啊,把东西抬上来”说到这,旁边太监似乎早有准备,向帘后之人躬身一下,随即喊道。
群臣不由向殿外望去,只见两个甲士搬运着一块巨磨进入殿中。
“砰!”一声闷响,这巨磨竟被直直丢在唐冠面前。
唐冠见状一惊,“殿上唐去病听旨”
唐冠这时也顾不得什么,慌忙躬下身子,只听太监念道:“杭州才子唐去病,献文有功,然身负命案,首尾不明,涉案者乃命官之子,今着令理清此案,于殿上搬抬石磨,以证圣听”
群臣闻言哗然,纷纷看向唐冠,唐冠抬起头来,心中却大舒一口气,很明显帘中天后这是要包庇自己了。
“爱卿,以你刚才所言,八岁幼童也可杀人,这小才子便是你说之人,你看他能否杀人?”
那武将闻言冷汗直冒,望向唐冠大摇其头,唐冠一看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没有习武之人的明显特征,小脸和一双手白净异常。
当即说道:“臣不信”
“几位将军都是于我大唐有汗马功劳,你们的勇力朕亦有所耳闻,今日赐你们检验差事,可有人想上前验一下这唐去病是否有杀人之力?”
此话一出,武将纷纷后退,这根本验都不需要验,他们多年习武,是否同道之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那说话的武将见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愿意验证一二,以证圣听”
“很好,唐去病,你卷起衣袖,当着你这些伯伯的面,看你是否有伪”
唐冠此时才暗暗庆幸自己那山寨的力大无穷,别说眼前石磨,就是再小个几圈,也是搬不起来。
那武将当即上前,盯着唐冠,唐冠卷起衣袖,露出稚嫩手腕,那武将望了眼手腕先是一愣,而后大摇其头,心中暗道:“有些根骨,可惜没练过”
随即唐冠蹲下身子,伸开双手想要抱起石磨,“呀!”顿时小脸涨红,石磨纹丝不动。
“哈哈!”众武将看到这幅模样哄堂大笑,帘后也传来轻笑声。
那近前武将紧紧盯着唐冠,见他手臂隆起,绝对是用尽了全力,这石磨少说也有百十斤,摇头道:“小才子绝无武艺在身”
“去病,停手吧”帘后传来动静,唐冠松开双手,有些发麻。
“那现在你们信还是不信?”
“臣等不信!”
“臣等不信!”
当即群臣齐声喊道,唐冠心中大喜过望,可他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安感,武曌不可能只是因为裴炎对自己看重,就这样包庇自己,一定令有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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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日月当空,喜怒无常!
唐冠立于殿上,文武齐声说完,他才大舒一口气,好在武曌没有说那命官是谁,不然凭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又要生出枝节。
“那好,杭州刺史刘迅以下犯上,半道截杀御史,诬陷才子唐冠!该当何罪!?”
“啊!”此话一出,果然有几人瞬间低声惊呼,本来这几人还大喊不信,讨好天后,可一听到名字才知道事情有变。
当即有几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暗暗摇头,几人瞬间止住,低头不语。
武曌似乎在帘中扫视了一番,才开口道:“吏部尚书”
“臣在”
“刘迅该当何罪!?”
吏部尚书低头思量一会说道:“此事应移交大理寺受审”
“上下推诿!”
吏部尚书闻音,立即说道:“回天后,二罪并究,应革去官职,诛杀本人,流放家籍”
“很好,那众卿家可有异议?”
事到如今,本来跃跃欲试的几人也按了下来不敢多言,当即竟无一人说话。
唐冠却是心中直跳,如此明显的包庇行为,武曌对自己的看重真是有些超乎意料之外。
“她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同时唐冠又思考其武曌的动机来,难道只凭昨日殿上一首歪诗,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但所谓树倒猢狲散,如今朝廷人人自危,就算关系再深,死一个刘迅,那些同僚也要先保住自己。
当即一道圣旨拟下,唐冠也顾不得高兴,没想到第一个大仇人就这样被放倒了,简单的有些不可思议。
他却不知道,早在半途之中,刘迅便已经锒铛入狱,被裴炎来了个先斩后奏。不过是谁扳倒刘迅,对唐冠来说都是一样,他现在忧虑的是武曌向来无利不起早,若是不能从自己身上获取相等的利益,就这么杀了一个四品大员,那就让人不敢置信了。
就在唐冠沉吟之际,武曌又发话道:“让陈允升进殿”
老太监闻言立即喊道:“宣陈允升进殿”
外面早就翘首以待,不时偷偷观望殿中动静的陈允升,慌忙提步进殿。
一进殿便躬身拜倒,“爱卿平身”
“爱卿举贤有功,朕甚是喜爱,爱卿为官多年,为朝廷进忠,今日论功行赏,列通贵之衔,出任杭州刺史一职”
帘中一席话,顿时让群臣倒吸凉气,陈允升更是差点晕死过去。
“连升三级!”
唐冠闻言更是愣住,本来包庇自己还有理可言,陈允升竟然也被连升三级,直接顶替了刘迅的位置,那武曌想从自己这得到的,可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谢圣人隆恩!谢圣人隆恩!”陈允升先是愣在原地,而后面现狂喜,他从未奢望过如此品级,没想到一次不经意的“逃避”,竟然让自己官运亨通。
到了这份上,群臣也看出了唐冠份量,正暗自沉吟之际,又传来声音道:“两位阁老与唐去病留下,其余人等休朝”
本来还在狂喜中的陈允升闻音止住喜色,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一进殿,便被加封,可看现在这个样子才知道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当即向唐冠使了个眼色,殿中都是四品以上大臣,听这话意思是自己还不够格听下面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楞得片刻,众人才挪步退了出去,众人刚刚退出,大门轰然闭上,见到这一幕众人不由愣在门前。
“陈使君,恭喜啊!”陈允升正在踌躇,忽然听到一声恭喜。
扭头望去,竟然数月前相遇过的刘常生,慌忙躬身道:“老师言重了,学生也是托殿中侄儿的福”
随即抬起头来,暗暗好奇,这刘常生是一方刺史,怎么看这样子像是久居长安。
两人边走,刘常生边说道:“本来老朽已准备告老还乡,还想着向天后举你”
陈允升闻言也有些得意,他在刘常生门下读过书,当时此人还在国子监任职,自己在他的门生中算不得出类拔萃,几十年来默默无闻,没想到一朝便爬到了刺史位置。
“承蒙老师关照,德华兄也多次提及老师”
“哈哈”那刘常生闻言也是抚须大笑,想起殿中那唐去病,排资论辈,还是自己的徒孙。他倒是也认识唐维喜,两人虽不是同乡,却算是一个集团,关东和江南士子曾抱团一时,时称北门一脉。
“老朽先告辞了”刘常生见陈允升在宫外停下脚步,知道他这是要等候唐冠,便行礼告辞。
“老师慢走”
刘常生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小声问道:“那刘迅一事到底怎么回事?”
陈允升闻言一愣,呐呐不语,刘常生见状这才说道:“罢了,好自为之吧”
陈允升送走刘常生,驻步在远处,本来加官进爵是天大喜事,可此时他却又有些忧心忡忡,他知道这一切拜殿中唐冠所赐,可又不知道唐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帘后那位如此提拔。
......
含元殿中。
本就恢弘的大殿,此时少了一大批官员,显得更加宽阔,殿中只剩下两个老者,一个少年,再有便是珠帘后面的武曌了。
帘子缓缓被掀开,一只玉手伸了出来,随即武曌的窈窕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殿上几人低下头来,武曌玉步挪动下了圣冕。
“刘相公,你上前来”
“是”刘景先闻言上前几步,武曌伸出手来指了指唐冠道:“你觉得他如何?”
刘景先闻言一愣,俗话说人前不论是非,武曌竟然当着唐冠的面问这话。
“这位小友七步成诗,老朽亲眼所见,惊为天人”
“呵呵”武曌冷冷一笑,听得唐冠头皮发麻,别人拍自己马屁,这女人却冷笑不止,愈发好奇她的所作所为。
刘景先暗暗打量着唐冠,自己老友裴炎将他捧得无以复加,他也亲眼目睹唐冠七步成诗之能,再看看武曌却冷笑不止。这唐冠似乎受她宠爱,但又不尽然,总觉得武曌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去病,朕不责你杀人之罪,也不问你如何杀人,你可知为何?”
旁边一个与刘景先服色相同的老者也望了眼刘景先默默不语,刚刚还说唐冠绝对不可能杀人,如今又说这话,很明显刚才那是在包庇此人。
可他们年老成精,互望一眼,都默不出声。
“臣年幼无知,了然清白,天后明察秋毫,断臣无罪,臣谢圣隆恩”
“哈哈哈”武曌突然仰头大笑,竟然回到圣冕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
“天后!”二老见状,立即惊呼,那不是她该坐的地方。
可武曌冷冷一扫,两人将话咽了回去,她才说道:“没错!朕说你是清白的!你就是清白的!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
唐冠闻言脸色不变,心中却无名火起,“难怪这么多穿越者都选择了造反!”
“你过来”
语气又一下转柔,唐冠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再近点”
唐冠闻言又靠近一点,已经能够嗅到武曌身上幽香。
两个宰相见状一惊,刘景先身边的老者想要开口,却被刘景先一把抓住,暗暗摇头。
“跪下!”武曌先是微笑望着唐冠,而后突然一声呵斥。
唐冠这才记起,自看到这个女人,就没有屈膝过,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朕让你跪下!啪!”突然一个耳光打在了唐冠脸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唐冠勃然大怒,可又马上冷静下来。
见唐冠依然不跪,又是一阵清脆响声“啪!”
唐冠白嫩脸颊上瞬间多出两个鲜红掌印,缓缓低下身子,跪在武曌脚下。
这还不算完,武曌见状仰头娇笑起来。
片刻功夫说道:“把头贴在朕的脚上”
终于,那边的老者忍耐不住,摔开刘景先的手,跨步上前道:“天后!”
“恩!?”武曌冷冷瞪了过去,这老者往后退了几步,刘景先慌忙将他拉回。
武曌才又将目光放向唐冠冷声道:“把头贴在朕的脚上!”
“好你个武曌!”唐冠此时一腔怒火,倘若自己力大无穷还在,与武曌只有咫尺之隔,必然让她血溅三步。
可他知道事不可为,跪在地上盯着武曌的脚良久后,一咬牙慢慢贴了上去。
“臭娘们!你最好永远别让我翻身!”
唐冠头轻轻贴在了武曌玉足上,武曌冷笑道:“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朕才是你的主人!”
“臭娘们,早晚我让你知道你惹了谁!”唐冠此时满腔怒火,人说伴君如伴虎,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变态。
见唐冠默默不语,武曌美目又望向刘景先和另一位老者,说道:“两位相公,你们且去偏殿研墨,过会朕有事吩咐”
刘景先望了望地上的唐冠,面色阴沉,另一名老者甚至脖子都红了起来,唐冠是裴炎看重之人,竟然遭受如此对待,更让他们无可奈何的是唐冠没有功名在身,武曌让他怎么样都不过分。
刘景先默默不语,拉了一下旁边老者,两人转身向一侧偏殿走去。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唐冠贴在武曌脚上。
就在唐冠愤怒达到临界,要被冲昏理智的时候,一双柔荑竟然将他抱起,而后放到了腿上。
一刹那唐冠瞬间石化,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武曌竟然将他抱在了怀中!
武曌玉手轻轻抚摸了下唐冠脸庞,轻声问道:“病郎,疼吗?”
“去你妈了个逼!”唐冠瞬间反应过来,心中大骂一声,武曌神经病般的行为已经彻底触怒了他。
武曌此时俏脸上满是温暖神色,轻轻抚摸着唐冠脸颊。
“朕不是在打你,是在打刚才那两个伯伯的”
唐冠顿时冷静下来,“武曌这是在向裴炎示威!”
如今他可不是刚刚穿越来的光棍一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连累家人,当即默默不语,将屈辱压在心底。
刘迅给他的屈辱,他报了,可武曌给他的屈辱,他一朝走错,就再也没了机会,他很明白武曌此时正值如日中天,唐冠在武曌怀中心思连转。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脚下!”
武曌微笑望着怀中面无表情的唐冠,谁都看不出她这表情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哈哈,估计这章又有书友说我是受虐狂了,到底是喜是悲以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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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隔空相对骆宾王
刘景先慢慢研磨着手中砚台,另一个身影坐立不安的背负双手,嘴里不停念叨着。
“宰相研墨!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那磨墨之人抬起头来微笑道:“郭兄,你稍安勿躁吧”
两人都是当朝宰相,与裴炎同阁,三人自然是以裴炎为首,郭侍举性格较两人来讲比较洒脱,与那远在边关震慑突厥的程务挺有几分接近。
郭侍举闻言抬头道:“那女...”
他刚刚开口,便被刘景先挥手打断,他知道郭侍举人后向来有些口无遮拦,这可不是在各人府上,这可还是在大明宫中。
郭侍举见状摇摇头,将刘景先推开,“别磨了,再磨咱们就去见郑公了!”(注:指魏征)
刘景先眉头一皱说道:“如今裴公不在,你我还是安分些吧”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又有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窈窕丰韵,正是武曌,后面的自然就是唐冠。
此时他面无表情,透出些许阴沉,脸上的掌印还没有消退,看起来有些滑稽。
两位宰相见状同时沉声道:“参见天后”
武曌望了望桌上砚台,见已有墨迹,看来两人还算听话,真的在这里磨墨,当即说道:“两位相公辛苦了,病郎,你过来”
听到这个称呼二人暗暗一惊,他们在朝多年,这女人喜怒无常他们是知道的,没想到这层性格在见到唐冠后又加深了。
之前还将唐冠踩在脚下,尽管只有两人在场,但也让唐冠颜面尽丧,如同面首侍奉女主,可现在又转为热切,刘景先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低头默默不语。
唐冠走了过来,那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他倒不再怕武曌再为难他,横竖也不过是个死字。
“天后有何吩咐”
“病郎,你看两位宰相伯伯都替你磨墨,这等好墨正配你这等才子”
“你...”郭侍举差点忍耐不住,说出声来,好在只是咔在喉咙,细不可闻。
“这偏殿书房倒也精致,病郎,你就为朕写些东西吧”武曌边说边坐下身子,桌上香茗都是按时辰来换的,平日武曌虽然鲜少来这里,可宫女们还是不敢怠慢。
武曌捧起桌上香茗抿了一口,朱唇轻点。
唐冠走到案前,低声问道:“敢问天后想让臣写什么?”
武曌闻言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伸手打开一旁搁架暗屉,一段布帛静静躺在其中,武曌将其拿出丢到唐冠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唐冠见这布帛像是一块衣角料,又见有隐隐红色字迹,微微一惊,当即拿起观察。
“骆宾王!”唐冠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物,赫然是那骆宾王所写的《讨武曌缴》,可这竟然是一封血书,唐冠不由悚然。
“不对啊,史上没有这个原版啊”唐冠飞速回忆,似乎并没有听闻过这样一封血书。
可眼前这张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不难看出书写之人的笔力,想来是拿手指写成这样,实属不易。
圣旨唐冠已经看过了,一目十行之下看的也只是这原版有什么不同。
“倒是没什么不同,果然,武曌是想!...”唐冠猛然抬起头来,就在他想到一种猜测时,武曌开口道:“病郎,洛观光以血为墨,写下了一篇好文章”
唐冠目不斜视盯着武曌,良久后武曌开口道:“朕也不要你用血来写,你替朕写一篇《讨反贼缴》吧。
“果然!”唐冠闻言暗道一声果然,随即眉头紧皱起来,看来自己在武曌眼中所谓的价值无非就是这身才华,而眼下当务之急又是结束镇压,安抚民心。
徐敬业为何有十几万人跟随,就是因为洛观光的一纸文章,又想起那营中老相,他提重兵镇压,哪怕徐敬业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戎马一生的裴炎,何况两人兵力根本就不对称。
这场镇压早该结束了,似乎裴炎有意拖延,武曌终于耐不住心思了。她这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唐冠低下头来沉吟不止,武曌望着他又轻声道:“他既是写血书,必然所用时间不长,这柱香燃尽,朕要看到你的文章”
唐冠抬起头来望向左侧香炉,中间的一只刚刚燃起,写血书之人所用时间当然不会超过一炷香,毕竟得马上包扎伤口,怎奈唐冠纵是心中有万千书藏,也不敢肯定骆宾王到底是构思了多久才写下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
他这一时半会,就算胡编乱凑,也有些无可奈何。
两个宰相先是愣在原地,而后看向唐冠,只见他脸上竟然流下冷汗。
“这女人,真疯狂!”唐冠早在殿中就猜测她不会白给好处,果然一下就甩给了自己一个大难题。
“去病,好好写,写好了,朕重重有赏,你唐家统统有赏”
“是”唐冠提起笔来,应了一声,可还是不敢下笔。
两个宰相互望一眼,刘景先更是心下悚然,天后竟然用一个九岁少年对抗骆宾王!
唐冠并没有见过骆宾王,可见文如见人,后世他背诵的最熟的莫过于那“鹅鹅鹅”。
这一刻,唐冠终于与史上有名文豪碰撞在了一起,唐冠唯一的优势便是他有后世文豪的文学底蕴。
“去病,官者以宀覆众,为官者以宀覆己...”
“可是对百姓来讲没有对错...”
“前方是我同袍战士自相残杀的战场,也是你要走的路”
裴炎的话突然回荡在唐冠脑中,他突然有些明白裴炎为何拖延起来,他似乎不想多造杀孽,这是一场内战,无论输赢,那十几万叛军都难逃一死。
香燃掉了一半,在这紧张的气氛下,郭侍举望向唐冠的目光竟然变得惋惜起来,他知道唐冠写不出来了,骆宾王一书天下皆惊,定是预谋良久,才一鼓作气。
唐冠就算身负天大才华,是圣人转世,也绝无可能才这局促间写出同样文章,武曌的意思很明显是让唐冠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香慢慢往下燃着,已经只剩不到半截,武曌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望着唐冠。
良久后唐冠一咬牙写下《讨逆缴文》,上书:“非我天子。庆云谁昌。非我圣母。庆云谁光。有道无载则国殇,无道人载则**,时逢国殇作此文章......”
写到这唐冠停下笔来,又捧起血书望了望,只见上面写道武曌种种几乎不可否认的乱纲行为。
唐冠只好避重就轻,攻人下盘,既然骆宾王是从上往下来煽动,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先歌颂一下武曌,然后再由下往上来瓦解。
好在徐敬业也算不得什么有道之人,比起武曌他自然差的不可以道里计,当即唐冠提笔写道:“太宗英灵,冥冥潇潇,天皇崩世,万古惶惶,国难当头,匹夫逞狂。天后诓我社稷,筑我国梁,上天应命,万民成详,实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下兴亡在此一昌。”
“然徐贼当道,愚我世人,蒙蔽天廊,行亡命之事,逞一时之狂,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罔江山社稷于一旁,此乃舍本逐末之大谬也,助纣为虐洛观光,与虎谋皮致**,天下兴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承观启盛百家之事,六杯之土何需全赔?”
“今天兵借道,镇压宵小,邪魅无逃,妄自逞强,筑我天子宝剑,惩你千古豺狼!”
香燃尽了,两位宰相见唐冠犹如行云流水写下一纸文章,一心想要上前查看,却又止住脚步。
唐冠擦了擦脸上汗渍,捧起来吹了一下,几乎脱力一般向武曌行礼道:“臣...写好了”
武曌闻言淡然不在,兴奋起身,慌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不由愣住。
两位宰相也是抬头观望,良久后,武曌竟然面无表情道:“病郎,你先下去吧”
唐冠此时已几近虚脱,也不理会武曌到底是什么反应,转身晃了出去。
武曌捧起桌上文章,坐下身子,良久后轻叹一声道:“择日为唐冠举行殿试”
“啊!?”两人闻言一惊,互望一眼,武曌将文章递回桌上道:“你们自己看吧”
(文章瑕疵,不堪入目,书友勿怪,有精通此道的可以另起一篇在书评,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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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一个人的殿试
唐冠有些失神的走出宫外,陈允升遥遥望到,立即上前,见到他脸上两道红痕,不由一惊,询问道:“去病,你怎么了?”
唐冠微微摇头,不理会陈允升,抬步走向马车。
陈允升见状也跟上前,直到马车驶远,唐冠才出声道:“伯伯,我有可能回不去了”
“什么!?”陈允升闻言大吃一惊,可唐冠却缓缓闭上眼睛,沉吟不止。
......
大明宫。
刘景先捧着手上文章,一脸肃然,这是唐冠一炷香内做出的,郭侍举在一旁望着上面内容还未回神。
武曌突然道:“将这份《讨逆缴文》递交工部着令刻印,散入长安各坊”
她话音刚落,又说道:“着令斥候八百里加急,加印送往老相公营中”
两人闻音同时看向武曌,只见她此时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像是在吩咐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可两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知道此文一旦散发开来,叛军恐怕只会不战而溃,一时间二人却愣在原地,直到武曌再次出声道:“两位阁老,着手去办吧”
郭侍举望向刘景先,见他轻轻点头,两人躬身道:“谨遵圣旨”
说罢,拿着文章转身离去。
直到二人出了殿外,武曌才缓缓起身。
“朕以为你只是狮子骢,没想到来你却是龙马,唐去病,你可千万别让朕对你失望”
武曌背负双手缓步走在殿中,喃喃出声,可惜没有人能听到这番话。
门被侍卫打开,武曌出了殿外。
大袖一挥道:“摆驾紫宸殿”
众人躬身应是,武曌缓步登上圣辇,队伍缓缓驶向另一处宫殿。
紫宸殿乃是内朝所在,一般用来召见各部尚书及阁中宰相,能进入此地的又被称为入阁。
队伍慢慢停下,武曌下了圣辇,望了下眼前宫殿,难得的一丝犹豫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起步走向殿中。
侍卫见状推开殿门,武曌进入殿中,坐下身子道:“宣召礼部尚书进殿”
内监闻言,慌忙跑出门外侍卫吩咐,随即这人提步便走,几个呼吸间消失在拐角。
殿中的武曌无心他顾,她只知道自己又要再一次打破伦纲,礼部尚书掌科举大小事宜,武则天极为看重科举,此人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唐冠倒是知道此人是谁,便是那武曌侄儿武承嗣。
一个靠裙带关系爬到了宰相位置,还欲求不满,想要做太子的家伙,一直是唐冠暗讽的对象,其实早在朝中唐冠便开始搜寻此人,可毕竟是初来乍到还分不清各路官员。
武则天沉吟中竟然露出儿女情态,在案上单手撑着下巴,好在周围没有近侍。
良久后,一人神色匆匆进入殿中,却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面目颇有些猥琐,进殿便跪倒在地,高呼:“微臣参见天后!”
来人正是那武承嗣,只见他此时口号之响亮比起早朝时更添几分,喊罢便偷偷打量武曌。
只见武曌竟然不理会他,还在暗自沉思,他就那么跪在地上,也不出声。
良久后武曌才轻声道:“承嗣,你起来吧”
武承嗣闻言一喜,武曌难得如此亲切的称呼他,当即大喜过望,站了起来,却依然躬着身子。
若是唐冠在这,定要嘲讽不止,这人才识不大,胆子不小,一身阿谀马屁功夫非凡了得,光看史料有载的便能看出此人真小人的影子来,武曌称帝前后,此人倒是功劳不小。
武曌望着武承嗣,此时左右早已经被屏退出去,武承嗣也暗暗纳闷武曌为何这个时候召见自己。
“本朝可有殿试天科?”
武承嗣闻言一愣,他还以为武曌是想说什么,当即反应过来高呼道:“天后贤德圣明,依仗天后神威,殿试群才辈出!”
武曌闻言默不作声,又抬起头问道:“那本朝可有只为一人制举,设置殿试的前料?”
武承嗣话都没听完,便想歌功颂德,可马上止住,一下愣在原地。
他虽然主要依靠武则天的裙带关系发迹,可也不是草包,为官多年,熟能生巧,作为礼部尚书,他对种种礼法倒是熟悉,乍一听到这话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后才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声问道:“一人?”
这时他才抬起头来,认真看向武曌,见武曌缓缓点头,心中一凛。
他并不知道武曌这么问的动机是什么,可却猛然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唐冠。
“难道...”武承嗣心中一动,又望了望武曌表情,看她并不像是随口问问,当即沉吟起来。
“有还是没有?”武曌见他沉默,又开口问道。
武承嗣人倒还算机灵,闻言说道:“礼法由皇家而定,天后说有就有”
“哈哈,承嗣,朕果然没看错你”武曌闻言龙颜大悦,她虽然知道这武承嗣胸无大才,而且心眼不少,不过她如今需要的不止是唐冠这种有用人才,武承嗣这种既是血缘亲信,又能阿谀奉承之人,也是她造势的砝码。
武承嗣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凛,心下暗道:“难不成真是为了那唐去病,既然天后看重他,直接封个官职就好了,何必绕一圈,废着周章”
可他却不知武曌心中所想,帝王之术旨在御人,武曌扎了唐冠一脸血,就要给他一个甜枣补血,至于这颗枣对于唐冠来讲满不满意,武曌就不知道了。
她将人比作马,她想骑着唐冠这匹快马,得到江山,所谓好马配好鞍,天下士子最想得到什么名号,她很清楚,无非只是一个字眼罢了。
“状元!”
而且在她看来唐冠就算是天纵之才,心有千机,也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只要培养得当,可比这些半路老臣强得多。
对于这一点从武曌对上官婉儿的青睐中便可以看出,毕竟孩子心性不全,就算自己虐待过他,在武曌想来,只要给他意想不到的好处,便能收为己用。
她却不知唐冠与那千古女相不同,他的才华正是源自他那特殊的灵魂,她不辱他还好,唐冠如今却已心存芥蒂,而且极难抹除,直到后来武曌才意识到这点,可惜已经晚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见武曌大笑,武承嗣有些不知所措。
武曌笑罢,一拍桌案说道:“好,你现在就召集部内侍郎,择日为唐去病举行殿试!”
“啊!”尽管早有预料,武承嗣还是不由小声惊呼。
“怎么?你还有异议?”
武承嗣张张口,又咽了回去,硬着头皮道:“敢问主师和监察是谁?”
“主师自然是朕,监察便是满朝文武!”
“啊!”武承嗣这次却是大声惊呼,武曌见状,冷冷的望了一眼,他立即跪伏在地:“臣谨遵圣旨!”
“天子门生!”武承嗣心中暗呼一声。
他一生钻研如何讨好这个女人,可如今见唐冠一来二去,便大受恩宠,先抛开他本身那匪夷所思的才华来讲,自己这拍了一辈子的马屁竟然赶不上唐冠,不由好奇起来唐冠到底做了什么,讨这个女人如此恩宠。
“立即去办吧,四日后,朕要唐去病的名字刻在状元坊!”
武曌起身一拂袖,武承嗣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这还考个什么劲,你直接封他不就好了!”
尽管话这么说,可武曌多次打破常规,当即拜伏一下,起身离开。
武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多出古怪笑容。
......
礼司之中。
礼部有四属,礼,司,膳,客,分管科举,建筑,礼乐,外交等等,这是一个大杂烩部门,除了兵权,能管的都管,上到皇帝日常鸡毛蒜皮,下到平头百姓着衣。
科举无疑是礼部的重头戏,此时此司之中已坐满官员,为首的自然是武承嗣,此时他眼睛半开半合,听着同僚们喋喋不休。
“尚书!此事万万不可啊!”
终于有人对他说话,他这才睁开眼睛,望向说话之人,正是礼部侍郎。
这些官员有的看不起他,他也是知道的,武承嗣当即说道:“此乃天后之令,没有什么不可,我让你们来是让你们商量怎么办的,不是可不可以的”
侍郎闻言哑然,这武承嗣人前马屁人后马屁,拍的源源不绝,天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殿试已经打破了常规,如今竟然要只为一个人举行殿试,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有四日大限,分发事物,通知大臣,操办品级,沟通各部,就有劳几位了”
说罢,武承嗣拱拱手竟然转身出了司外,留下司中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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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飞入寻常百姓家
饱舍中。
小七盯着一直默默不语的唐冠,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昨天还好好的,又逛青楼,又写家书,今天一大早消失再出现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允升坐在一旁望着唐冠,他在马车上几度询问宫中发生了何事,唐冠却默默不语。
直到回到舍中,唐冠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唐冠虽然愤怒,可却不至于对武曌行为耿耿于怀,令他沉默的原因是武曌的出格行动,终于开始偏离他在史上所熟知的那个。
也或许史料上所写的根本就是不全的,铁血,暴虐,欲求不满,聪明,冷静,阴谋当种种因素结合在一个女人身上,或许这个女人已经不能被文字叙述清楚。
唐冠知道那篇文章只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两种结果,一种便是他的利用价值没有了,然后因为一纸文章,叛军人心浮动,结束镇压,历史回到正轨,武曌继续对付裴炎,顶多后世会记起有一个叫唐冠的男童结束了一段不太寻常的历史。
另一种当然是唐冠所期待的,那就是武曌对自己的看重远不止于此,如正史一般她不仅想着怎样称帝,还想着称帝后应该怎样,因为这纸文章,对自己更加看重。
可是武曌喜怒无常的性格,又让唐冠忐忑,“哎,我估计是史上最苦逼的穿越者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和那个女人完全站在不对等的平台上,更和以前的幻想完全不搭边,什么当上一品红臣,出任封疆大吏,迎娶异国公主,此时想来还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罢了,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唐冠这才意识到,说什么都是假的,保命才是真的,前世他生无可恋,也无眷恋之人,今生却多了那么多牵挂,他不能死,也舍不得死。
武曌蔑视世俗,说她是皇帝情妇,可又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说她秽乱**,可她又是即将诞生的女皇帝。
唐冠的野心其实还在,只是在这层无济于事的野心上,又多了一层小心,只有小心,才有机会实现野心。
陈允升和小七见唐冠时而苦笑,时而摇头,不由面面相觑,良久后陈允升终究再次忍耐不住询问道:“去病,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冠苦笑一下,望向陈允升,正要开口,突然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跑进门来。
“官爷!告示...告示上有这位小郎君的名字!”舍吏上气不接下气的进门说道,三人在此盘根多日,与饱舍中人也面熟几分,这为首舍吏倒是识字
“什么!?”陈允升闻言拍案而起,结合唐冠现状,又听到告示二字,顿时大惊失措。
唐冠也是眼皮一跳,站起身来问道:“什么告示?”
“宫中传来的告示,人太多了,小的没看清,只看到了上面有小郎君的名字”
唐冠当即和陈允升互望一眼,陈允升立即道:“带我们去看看”
陈允升此时已有刺史之位在身,按理说出行也有了不小排场,可此时官印未领,也未赴职,就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换。
当即顾不得这些细节,当即携着唐冠小七速步出舍。
那舍吏一边带路一边指道:“就在前面楼下”
唐冠一眼望去,只见那边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不时爆出阵阵叫好声和大骂声。
“好文!”
“叛贼该死!”
见到这一幕唐冠更是心中一凛,陈允升慌忙提快速度,直接冲到人群后面。
可围观之众甚多,几乎一坊无事识字之人都围拢在此,那舍人见状大喊道:“官爷出差!”
众人闻言见到陈允升身上官服,换忙纷纷退开,陈允升这才拉着二人来到告示前。
陈允升定睛望去,当场愣住,“《讨逆缴文》!去病这是你写的?”
唐冠也愣在原地,望向上方那“唐去病”三字,顿时一惊。这张文章明显不是原版,上面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刻印出来。
可让唐冠惊讶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在文章上提字,可那名字却与下面文章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仿得当真惟妙惟肖,外人决计看不出来,可唐冠本人却一眼瞅了个正着。
“好厉害,竟然能仿我的字”
要知道唐冠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曾观望名家书帖,仿照字迹然后拆解糅合,他所写的既不是当今流行的行书,也不是正式的楷书,而是一种极好辨认别具一格的“杂烩字体”。
“去病!”陈允升见唐冠愣住又是一声呼喊,围观者听到这话也瞬间将目光望向唐冠,那告示上的人可不正有“去病”二字。
唐冠当即回神,点头道:“是我写的”
说罢又将目光望向告示。
陈允升闻言微微一滞,完全不知道唐冠什么时候又写了这样一纸文章。
“你什么时候写的”
“今早在宫中”唐冠死死盯着楼上告示,这是他自己所写,他当然不会看其中内容,他看的是那一个名字。
无论是谁仿的他的名字,武曌这样做无非透露出一个让唐冠兴奋的讯息。
“哈哈!这是你自找的!”唐冠心中大笑出声,他又一次押对了赌注,他是一个赌徒,与天地赌,与武曌赌!
可陈允升却震惊不已,若这是今早写的,看看天色,现在也不过刚过午时,短短几个时辰竟然被刻印出来,当真不敢置信。
要知道古代雕版印刷之困难,首要的便是做成模具,而且要与原作字迹一模一样才可,有时候一个模具便要耗掉上百日功夫,这文章虽然不长,但要刻到全然相同,几个时辰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还不算真正开始印刷的时间。
与此同时,一封封相同的告示贴满了长安各坊,各处相同景象不断上演,围观者越聚越多。
一名白袍书生,手中还提着刚刚沽来的美酒,望着眼前的告示瞬间愣住。
“啪!”酒壶掉落,摔成碎片。
书生望着告示上的名字喃喃自语道:“去病...”
唐去病和一纸《讨逆缴文》刹那飞入寻常百姓家,一时名动长安城!
.......
大明宫中。
一名老者和一抹倩影立在一偏殿之中。
老者捧着一纸文章笑道:“婉儿,都说你是才女。这下老朽可真的信了”
“相公过奖了,婉儿只是替才子书名罢了。这位小郎君才是我大唐人杰”
“哈哈,裴公果然料事如神,此子必成大器啊!”老者抚蓄大笑,赫然是那宰相刘景先。
而那抹倩影却是上官婉儿!
......
“驾!”
一名身着轻甲之人,策马狂奔,正是八百里加急,军中神行斥候!
此时他连御四匹骏马,若是寻常人早就被分拉力道扯下,可他却在马上稳如泰山,马蹄四脚腾飞间卷起滚滚尘烟。
奇怪的是几匹马背上都拖着两个麻袋,却不知道是何物。
人说日行千里,夜赶八百,在后世人听来也不过如此,可在交通并不发达的此时,只见这斥候策马狂奔间,周围景物均数化为黑点。
恐怕见者无不要赞一声:“好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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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春风得意马蹄疾
八百里加急有多急?我们已经不得而知,八百里只是虚指,只见骏马飞驰而至,但见人影一晃,跳下马来。大喝一声道:“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长安相去扬州两千里有余,只需短短两天两夜亡命奔袭,比起陈允升的虎符来说又多十分迅捷,一路之上过关闯关,走的是官家大道,行的是千里康庄。寻常人根本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行程。
扬州,督军营中。
“报!八百里加急!”
人影匆匆床营,手持金牌,无人敢拦,亦无人询问,策马进营,直到主帐营外才跳下马来。
顺手扛起马背上几个麻袋,直接掀帐入营。
作势抱拳跪倒在地,帐中案前有一个老者,正捧着一封折章,圈圈点点。
老者闻音抬起头来,看都不看这斥候,直接望向地上麻袋。
“你加急的是何物?”
“禀都督,天后责令属下加急七袋告示!”
“告示?”
这老者赫然是那老相裴炎,裴炎听到此话疑惑喃喃一声,而后起身走向几个麻袋。
“打开瞧瞧”
“是!”斥候当即将麻袋解开,一堆纸张散落出来,裴炎定睛一看,捡起一张,细细观察起来。
“《讨逆缴文》?”
“去病写的!?”裴炎一眼看到唐去病三字,这才认真阅读起来。
斥候依然抱拳在地,他有王命在身,必须得到收件之人首肯,才可回京复命,裴炎手捧告示伫立良久。
“你回去复命吧”
“是!”这斥候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出账,骑上马转瞬出营。
裴炎将告示轻轻放在桌上,缓缓坐下身子,良久后喃喃道:“赢了...”
......
长安。
唐冠这两日愁云尽去,每日与小七说笑闲逛,他的名字如今可谓是一传一十传百,唐冠能预料到不久之后武曌定会给他更大的赏赐。
这一日,唐冠与小七刚刚从街上折回饱舍。
便发现门外有有白袍人影。
“季真兄!”
那人闻音转头看到唐冠,面上表情颇有些古怪的道:“去病贤弟”
原来此人正是贺知章,竟然前往饱舍来寻唐冠。
唐冠正逢喜事精神爽,见到贺知章兴奋道:“贺大哥,你怎么来了”
贺知章竟然躬身道:“我来恭喜贤弟了,没想到贤弟竟然有此才华,可笑哥哥那日还笑你年幼无知,真是折煞季真了”
唐冠闻言瞬间知道他肯定也是看到告示了,当即摆手道:“咱们进去说话吧”
说罢便拉着贺知章进入舍中,小七也好奇的打量着贺知章,前不久就是他坏了自己一顿好饭。
陈允升此时正在房中把玩着手中大印,有些爱不释手。
这是一州之长的证明,也是他今生未敢奢求的权力,可自从遇到唐冠一切都变了。
突然门被推开,陈允升慌忙将手中大印包好,置于桌上,看向来人。贺知章瞥到那一方大印,眼皮轻轻一跳。
见到唐冠小七身后的贺知章,陈允升也微微一愣。
起身道:“贺才子,你也在长安?”
“陈使君,好久不见了”贺知章也行礼说道。
陈允升哈哈一笑,真应了一句古谚“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
如今他比县令大了不知多少品,虽然心中得意,可也不点破,笑道:“你来探望你两个弟弟了?”
贺知章微微一笑,早在几日前,三人便已经见过了,当即说道:“来向去病弟弟祝贺一下”
几人寒暄功夫,纷纷入座,小七倒是机灵,提起茶壶给几人斟满。
贺知章也不客气,端起轻抿一口说道:“贤弟才高八斗,当日一见季真便惊为天人,没想到竟然早了愚兄一步,先入朝堂”
他是有名才子,自然结交了一些士人,从他们口中也得知了唐冠现状,羡慕之余,更多的还是震惊。
想自己心比天高,又才识不浅,在长安已经颇有才名,如今二十有余,可比起年仅九岁的唐冠来讲,实在差的不可以道里计。
世间造化当真弄人的紧,想到这贺知章心中也颇有感慨,对那科举一事,更上心几分,不想再拖延下去。
唐冠听到这话忙摆手道:“兄长过奖了,弟弟偶尔讨得圣人欢喜,比不上兄长这等渊博之人”
这话倒不是恭维,贺知章虽然仕途不畅,只做到了侍郎位置,可唐冠却知道此人也是杰出文豪,只是目前还未显露,有些青涩而已。
而那远在扬州的洛观光却不同,他已经文风成熟,差一点就让唐冠栽倒在大明宫中。
贺知章苦笑一下,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却传来一个尖锐声音。
“余杭才子唐冠接旨!”
几人闻言一惊,慌忙起身出房,只见一太监立于门外,身后还站着两名甲士,见到这一幕唐冠一惊,知道后戏来了。
当即几人单膝跪伏,太监望了一眼唐冠,打开圣旨念道:“光宅元年,天后诏曰:余杭才子唐去病平贼有功,替朕除忧,经三卿过审,六部花名,当赐于拂尘扫柄,金碧花行,免庶人之身,赐功名在身,特于后日辰时制举于卿!不得有误,钦此”
唐冠听到这翻话,先是一愣,而后心中狂喜,一个字眼在心中呼之欲出“状元郎!”
可随即又冷静下来,暗暗冷笑,他知道武曌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子来哄,打一巴掌给一个枣,不过好在事情的发展是向好的方面发展的,现在的他还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当即谢圣龙恩,接了圣旨起身,小七干脆没有出屋,陈允升和贺知章直到唐冠接了圣旨还愣在地上。
“制举!?”良久后,贺知章才回过神来,常科还有数月才举行,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制举?
“难道是只为他一个人!?”随即贺知章震惊的望向唐冠,蛮以为唐冠再受恩宠,封个官也就算了,没想到天后对他如此青睐。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想到这是要将状元头衔按在唐冠头上,“九岁的状元郎!”
那太监见两人不起,手中又没有了圣旨,慌忙去搀扶陈允升,“陈使君,快起来吧”
陈允升这才回神,他心中骇然不亚于贺知章,缓缓起身后,不由向太监小声询问道:“公公,多少人参加这次制举?可有他族郎君?”
这太监闻言望向唐冠笑道:“只有这位小郎君一人殿试”
那边刚刚起身的贺知章听到这话,犹如被五雷轰顶,再一次呆住,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得到确认后还是不敢置信。
陈允升也眼神一滞,那边唐冠却捧着圣旨,嘴角露出微笑。
那太监见状上前轻声道:“小郎君,天后对你的恩宠可真是到了无以复加,到时候,可别忘了奴家呀”
这阴柔话语一出,唐冠微笑止住,心中恶寒,“真他妈恶心啊,这些做太监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太监是天后身边内侍,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唐冠,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位的上心程度,颇显讨好说道:“小郎君,奴家先告辞了,等你金榜题名,奴家在宫中一定为你烧几柱香祝贺”
唐冠闻音皮笑肉不笑道:“公公慢走”
太监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转角,贺知章猛然回神,望了望唐冠,欲言又止。
唐冠将圣旨卷起毫不在意的夹在腋下,向贺知章说道:“哥哥,弟弟先走一步,他日在朝中也好互相照应”
贺知章闻言摇头苦笑,记得年前还对唐维喜说过同样的话,随即又释然下来,笑道:“金榜题名九岁郎,贺某佩服!贤弟,他日朝中见!”
说罢转身离去,唐冠盯着的他的背影,轻声一叹,拉扯了下陈允升道:“伯伯,咱们回屋吧”
陈允升一直在暗自沉吟,直到贺知章走后还没回神,被唐冠一拉,猛然看向唐冠,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
唐冠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陈允升见他脸上淡然,大声说道:“去病!你要当状元了!九岁的状元!”
随即立即转身,抛下唐冠,“对,写信给德华兄!哈哈,写信给德华兄!”
“砰!”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进入房中,一下关上房门。
唐冠见状摇头一笑,小七这时才出了屋,见唐冠手中捧着圣旨,哈哈一笑道:“冠哥,皇帝又给你写信了啊”
“给我瞧瞧,给我瞧瞧”说罢,他跑上前来,唐冠毫不在意的将圣旨递了过去,小七打开上下观望,路上虽然唐冠一直在教他识字,可还认不全,而且圣旨拿反了都浑然不知。
只是一个劲笑道:“皇帝天天写信给你,什么时候也写一封给我”
唐冠闻言笑道:“快了,快了”
一张圣旨顿时沦为孩童玩物,这若被人看到,必然惊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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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慷慨歌燕市
这是一个静的让人有些发闷的中午。
唐冠躺在床上睡着午觉,小七却没有这份闲心,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静静发呆着,春困不知不觉袭来,竟然倚着门框慢慢合上了眼睛。
......
扬州。
同样的万里无云,春风吹绿两岸,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安逸的天气,可草丛中却发生着不寻常的事情。
几队身着鳞甲的羽士埋伏在此,他们各个手臂修长,一看便是谙熟射艺之辈。
“弓箭手,准备!”有一低哑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将领,他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的城池,上面有甲士来回巡逻。
“放!”
“咻!”刹那,箭羽声划破了宁静,漫天箭矢向那城池袭去。
“敌袭!”城上甲士一声大吼。
“当~”大锣战鼓响起,瞬间全城戒备,甲士高高举起手中大盾结成一圈,等待着那漫天箭雨的洗刷。
可他们在盾后等待良久都没感受到冲击传来,胆子大些的不由微微挪开盾牌,望了一眼。
“咻!”
“啊!”这甲士惨叫一声仰倒在地,被一只箭矢正中脸颊,传来一阵剧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颤抖着手去摸脸,竟发现一丝鲜血都没有。
不由望向地上箭矢,“这是!?”
“没有箭头!?”顿时甲士乱作一团,因为当这些箭矢近在眼前才发现箭矢上竟然没有箭头,只有一张纸包裹着。
为首将领慌忙拆开一只查看,只见上面写着《讨贼缴文》四字。
“糟了!”将领大喊一声,箭雨射的极高,此时已经全部划过头顶射入城中。
自徐敬业起兵造反,此城已经全面戒严,城中百姓早就有些苦不堪言之感,这时见到箭雨袭来,慌忙四散而逃纷纷躲避。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来不及躲避,一下跌倒在地,被箭矢射中小腿,孩子哇哇啼哭,妇人正闭目待死,突然发觉好像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不由转身看去,看到箭矢上竟然没有箭头,还包裹纸张,好奇捡了起来。
同样的景象在全城蔓延着,虽然识字者较为少数,可当他们见这奇怪箭矢不能伤人后,纷纷走了出来,一个个捡了起来。
“朝廷来救我们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全城沸腾起来,外面有重兵压境,他们这些本土居民早就人心惶惶,一开始见到四面八方涌来些精壮投奔者,是因为城中洛先生的一纸文章,他们也有些群情激动。
可此时激动劲一过,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敢反抗朝廷,外面的大军他们也见识到了,若这是真的箭矢,恐怕刚才那一下,全城百姓就要少一半。
有老儒浑身颤抖的望着手中文章,一时间城中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
扬州城,一处府邸中。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名老仆拿着一张有些发皱的纸张,匆匆忙忙跑向不远处站在凉亭中的身影。
那身影闻音转过头来,却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书生,身着黑袍,清瘦脸上留着长须。
“老爷!”
“泰大哥,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那被称为先生之人见老仆行色匆匆,开口询问道。
“老爷,不...不好了,你看看这个”老仆喘了一口气,边说边将手中在街上拾到的告示递给了书生。
书生接了过来,轻轻一甩,将褶皱甩开,这才微笑看了起来。
可是看着看着他的微笑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沉重。
良久后他竟然手捧告示后退几步。
随即才缓缓放下告示,眼中除了震惊还带有一丝疑惑。
“唐去病!哪里来的唐去病!?”
老仆在一旁上下忐忑,如今大街小巷群情激动,已经有士兵去镇压,恐怕外面的重兵不进,城中已然内乱。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书生闻言竟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老爷!”老仆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却被书生轻轻推开。
“泰大哥,你跟了我多久了?”
老仆闻言一愣,说道:“十几个年头了...”
“泰伯,我房中还有些积蓄。你自己拿去走了吧,你我主仆一场,观光不想累你也受牵连”
“啊!?”泰伯闻言惊呼出声,他侍奉洛观光多年,知道他虽然很有才华,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被徐敬业看重,一文惊动天下,如今竟然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先生!万万不可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洛观光倒是真白活了几十年”洛观光不理会泰伯,他知道人心不在了....
那纸文章随风吹入池塘,洛观光并没有去抓,反而说道:“泰伯,观光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先生,你尽管吩咐!”泰伯连忙答应。
“去帮我寻一副镣铐来”
骆宾王微笑对泰伯说道,可泰伯闻言却说道:“先生,你要什么?”
“镣铐”
“先生你要镣铐做什么?”
“去吧”骆宾王缓缓合上眼睛,泰伯见状转身离去。
“唐去病...”洛宾王嘴角扯起怪异的微笑。
“叮叮当当”那泰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真的带回了两条镣铐回来,想来也是,此城兵荒马路,这会更是混乱不堪,像这种东西在早已无人看守的牢房,军库中随处可见。
骆宾王接过镣铐说道:“泰伯,你出府吧”
“老爷...你...”
骆宾王不在理会他,竟然将两幅镣铐直接套在了手腕上,而另一幅拿在手中掂量了下竟然笑了起来。
“承观启盛百家事,武曌你气数未尽啊”
此时骆宾王似笑非笑,他已经能预料到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百姓可怜,是世间最好煽动的群体,他能一纸文章把他们骗来,就有人能一纸文章让他们动摇,只是骆宾王没想到那个人会出现的那么快。
快到他措手不及,快到他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听闻。
“噗通”他将多出一副镣铐掷入了池中。
随即用大袖掩住手上镣铐,在老仆惊讶的目光下出府,费力翻身上马。
骆宾王轻轻夹了下马匹,出了巷子,直奔刺史府。
“放开我们!”
“我们要出城!”
“你们这群反贼!”
在街上士兵与民众爆发起了冲突,处处可见流血,骆宾王马不停蹄,目不斜视,快速冲到刺史府前。
“观光兄!”
一名身着戎袍的将军迎上前来,“观光兄救我啊!”
骆宾王望了一眼这将军,摇头道:“使君,观光来和你一道赴死了”
此人赫然是徐敬业,听到这话顿时愣住,而后怒道:“你什么意思!”
“对...我还有润州!”徐敬业立即眼神一历,他知道这扬州城恐怕是守不住了,见骆宾王一副怪异模样,丢下他转身便要点兵撤离。
“敬业兄,一切都完了”骆宾王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他话音一落,一名士兵策马而来,大喊出声。
“报!使君不好了!城门被攻陷了!”
徐敬业顿时面色惨白,几欲跌倒。
“杜求仁呢!?守城将士们呢!?”
“百姓打开了城门!敌军已经攻陷了城池,不多时便到达这里了!”
“噗!”徐敬业大吐一口老血。
“你...你...你”随后只见他单手指着骆宾王,像是陷入疯癫。
“使君,有人以百姓心为心,观光的勤王策落了下风”
说罢骆宾王拂起衣袖,露出镣铐,徐敬业见状,猛然后退几步,两眼一黑,竟然昏倒在地上。
骆宾王微微摇头,竟然缓缓坐在了徐敬业身旁。
“杀啊!生擒徐贼!”
“降者不杀!”
刹那间杀声震天!这是个天气晴朗的午间,本该如长安般宁静,可是此时却一片血流成河。
有甲士如潮涌进,有不降者尸首分离。
突然一声大喝:“勿伤城中百姓性命!”
一名老者策马进城,身后跟着一队骑兵,各个精状,正是那连夜奔袭杭州除了刘迅的千牛卫!
他们急速奔赴刺史府方向,刹那由远及近,千牛卫纷纷抽出腰刀,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当刺史府前景象映入眼帘时,不由齐齐勒住马匹,一下愣在原地。
骆宾王抬头望了一眼这队骑兵,开口道:“老相公,我们又见面了”
骑兵闻言让开道路,一名老者从后面缓缓驶近,赫然是裴炎。
裴炎在马上望着昏死过去的徐敬业和自负镣铐的骆宾王,冷声道:“抓起来”
“是!”
骆宾王似乎表现的极为慷慨,被甲士一把提起,也不挣扎反抗,只是静静望着裴炎。
裴炎缓缓下了马,走到刺史府门前,一把推开府门。
他知道,这场镇压结束了。
因为一纸文章,离奇的结束了,甚至可以说处于无阻力的状态下结束了。输赢对他来讲似乎并不重要,转身望向完整无损的扬州城,裴炎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很奇怪,有自嘲有兴奋,更多的竟然有一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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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从容作死囚
“报!润州战事已消!”
“报!高邮逆贼已降!”
“报!城中叛军已缴械,共计千火”
“报!大将军已在城下扎营,城中百姓讨要安民告示!”
裴炎坐在案前听着往来属下传报,不时点点头,挥手遣散。
树倒猢狲散,那两地本也是主战之所在,扬州一沦陷,纷纷缴械投降,裴炎站起身来,望着外面已然暗了下来。
他轻叹一声,向左右询问道:“贼首安置在何处?”
“禀都督,已暂时安置在州狱,有重兵把守”
裴炎闻言点点头道:“带我去”
“是”
随即甲士领着裴炎出了府外,两人翻身上马,甲士在前带路,裴炎在马上眼睛微眯,暗暗沉吟。
“都督!就是这里!”
裴炎望向眼前牢狱所在,只见此时火光通明,门前门外都是一队队士兵,将此地堵了个水泄不通。
裴炎下马走近,众将士见到是他慌忙行礼让道,裴炎背负双手走进狱中。
狱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其他犯人,只有两个身影被分别困在相对的两个牢房中。
裴炎见廊上都是甲士,微微摇头,上前挥挥手道:“你们先去门口”
“是!”众人轰然应是,排起队列走向牢门。
裴炎这才望向狱中人,可却不说话。
良久后,其中一个牢房中传出声音道:“老相公,你来了”
话音一落,那边牢房之人似乎才抬起头来,看到是裴炎,一声喝骂:“奸相!”
裴炎闻音眉头一皱,不理会那边,缓步走到另一边牢房,暗处也缓缓走出一个书生,正是那骆宾王。
两人隔着牢笼四目相对,良久后,那书生轻叹一声。
“老相公,没想到你能活到现在”
听到这话,裴炎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斑白的双鬓微微耸动了一下。
两人依旧四目相对,直到那边牢房又传来破口大骂。
“奸相裴子隆!你对得起太宗和高宗陛下吗!?”
终于裴炎面色变了,回首望了眼那边牢房中披头散发之人,欲言又止,再次转首看向骆宾王。
“老朽也没想到能够活到现在”
他终于说话了,此话一出,那边的牢房中人似乎也愣住了。
骆宾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不难预料他与徐敬业被生擒,都难逃一死,甚至死的过程肯定也不是那么体面。
可他在这大狱之中似乎很从容,就像往常在家中一般。
“观光只想问相公一件事情”
“你问吧”
“撰文之人在哪?”
裴炎闻言,轻叹一声道:“长安”
“是哪一年的进士?哪一监的老师?”
说到这骆宾王直直盯着裴炎,裴炎却默不作声。
良久后,裴炎才出声道:“他还未及第,若是他想要功名的话,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骆宾王闻言一愣,片刻苦笑道:“学生小瞧了天下英雄”
“老朽也有件事想问你”
骆宾王抬起头来,说道:“相公尽管问吧”
“你明知事不可为,为何还要勤王造反?”
骆宾王闻言一笑,却不回答,片刻后才摇头道:“这就像先生明知我有才,却不用我是一个道理”
说罢,他便转身回到暗处缓缓坐下。
裴炎见状却不离去,依然伫立在牢外。
“你是对的”裴炎话音很轻,可骆宾王和徐敬业却听得很清楚。
徐敬业一把冲到牢前,抓住牢杆说道:“老相公,你放了我,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给你比现在更大的权势!更多的好处!”
裴炎扭首看了一眼徐敬业,露齿一笑,七分嘲讽,三分可怜。
这徐敬业有造反之胆,却无成事之才。
“是你跟错了人”
裴炎拂袖便要离去,骆宾王却突然出声道:“对百姓来讲没有对错”
裴炎一下止住脚步,背对着牢房,说道:“你也没有小看天下英雄,只不过那个孩子不是英雄”
终于骆宾王语气变了一下,“孩子?”
裴炎就那么背对着他说道:“九岁”
刹那鸦雀无声,只听到牢中传几声镣铐响动。
“呵呵呵哈哈,九岁...哈哈哈哈...九岁!”
大笑声传出,声音中尽是自嘲,那边将士们闻音想要赶来,却被裴炎挥手止住。
良久后骆宾王的笑声才止住,“叮..”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走到牢前。
“老相公,有了唐去病,你不怕她杀了你吗?”
裴炎闻言伫立了一会,却没有回话,良久后拂袖离开。
直到出了牢外,才对旁边一甲士吩咐道:“点千里狼烟”
这名甲士闻言一愣,随即面现兴奋,转首呼喝一声,一队人马紧步跟上,直奔城外烽火台。
......
长安,饱舍中。
两个老裁缝不停比对着唐冠的身材,陈允升在一旁笑吟吟的望着。
“官爷,这位小郎君穿益锦当真是极好的”
“哎,不对不对,我看这位小郎君穿我店里越缎才合身,官爷,我店里那批是刚刚进的,新着呢”
唐冠听着两个裁缝絮叨,颇有些不耐烦。
陈允升笑道:“去病,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一定要新冠新帽,才能彰显精神”
两个老裁缝闻言,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开口询问道:“敢问官爷,这位小郎君是什么喜事,我们也好量事裁定”
唐冠闻言倒是来了兴趣,说道:“不同的喜事还有不同的衣服吗?”
两人闻言微微一笑,道:“当然,场合有场合的穿着打扮,底下有底下的衣裳,老朽两人倒是给不少贵人裁过,这位官爷有眼光,请我们来给小郎君打扮”
说到这两人脸上竟露出些许傲气,陈允升笑着摇摇头,这两名老者都是坊间出名的老裁缝,的确给宫里进过料子。
“那若是进宫面圣,金榜题名呢?”
“啊!?”两名老者本来还在洋洋自得,一听到这话,瞬间惊呼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进入房中。
开口喊道:“冠哥,这个忘了还你了”
两名老者回首望去,见到此人手中所持之物,慌忙跪伏在地,“草民参见圣人!”
原来进来的是小七,只见他手持正是那张圣旨。
唐冠接过圣旨,放到桌上,那两名老裁缝见状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却瞬间想到一人。
“敢问小郎君贵姓?”
“免贵姓唐”
“他就是唐去病!”两个老者心中暗呼一声,互望一眼,如今全城大小酒楼茶馆,坊间市井都在议论着此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孩童!
而且听他所言什么金榜题名,更然他们心中惊骇。
被小七一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陈允升见状说道:“两位老伯,有劳了,尽快赶制,明早便要用”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几锭银两说道:“这是定金,一定要合身精神”
两名老者望了望银子,慌忙摆手道:“能为这位小郎君制衣,是我等荣幸”
他们哪还敢接这银子,如今满城议论不休,甚至有青楼红魁指名想要这唐去病做第一位恩客。
自古才子多风流,本以为那告示上的唐去病要么是一个老儒,要么是一个自命风流的年轻才子,没想到只有这么大点。
凡见过其文的士人,无不想见一见这唐去病。
熙攘利往的长安,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无论是见过唐冠本人的还是没见过的,都知道一点,那就是此人恐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两人推攘一番,转身告辞道:“明日天不亮,必然给您送来”
说罢便转身离府。
唐冠见状心中一乐,“没想到名人效应这么厉害,还能免费买衣服”
一时间兴奋又添几分,期待起明日的殿试来。
“武曌,你既然给了我翻身的机会,我不翻就太对不起你了”
唐冠望着门外,暗暗沉吟。
“砰!”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天际传来,唐冠抬头望去,竟然有烟花横空,随即青烟淼淼生起,这一看不由一惊。
这又不逢年过节,怎么会放烟花。
小七和陈允升闻音也走出房门。
“砰!”又是一响,陈允升眯眼看到那束青烟,睁大眼睛喊道:“是千里狼烟!”
各地都有烽火台,一处响动,八面呼应,那远在扬州的烽火台,点燃了第一束,几个时辰的功夫竟然传递到了长安!
......
大明宫。
“报!禀天后,扬州大捷!叛贼已缴!”
武曌正在案上处理奏折,突然一名将领速步进殿,跪下禀报。
看她却继续自顾自的处理着手上公文。
淡淡道:“朕知道了”
这名将领刹那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武曌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毫不在意。
他正要退下,武曌却出声道:“殿试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将领闻言当场愣住,天后竟然不理会战事,反而一心关注那在百官眼中“莫需考”的殿试。
唐去病三字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成了百官经常挂在嘴边的名字,四日仓促准备,宫内宫外,凡是有些品级的官员都知道了此事。
九岁的状元郎,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当即回应道:“礼部数司已皆公完备,明日南衙将抽调勇武加强戒备”
武曌这才点点头,合上手中奏折。
“着朕手喻,宣裴炎归位,贼首就地处决”
“是!”这将领闻言心中一凛,他是宫中禁卫将军,手下一干精锐已经被抽调到裴炎麾下做将领卫队。
现在刚刚结束镇压,大局未定,便调主帅回宫,看来天后是不会让裴炎执掌兵权的。
武曌也不理会他,缓缓起身,踱出门外,望向远处还在闪烁的烟花,美眸中杀机尽显。
“裴炎,你对朕没用了!”望着千里狼烟,烟花下,武曌冷冷出声,可惜却没有人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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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闻乐见,自我批斗
首先感谢书评区书友们的评论,在写法和情节上给了很好的建议,可在一篇历史文的“历史”侧重点上,染指只好进行自我批判。
首先在官职上,文章中的各部尚书,其名可以简称“参政”
唐朝有三省六部九寺和御史台。
用现在的话说党中央,国务院和纪检委--
御史台可以浅显的理解为“打小报告”,被报告的官员就有可能面临着“双规”,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你的“节操”
另外史上除了辽以外,其实没有“宰相”的正式称呼,要说有那三省长官是理所当然的宰相,各部长官都是联席宰相。
比如裴炎便是门下省的长官。
另外值得喜闻乐见的是染指获得了下周强推,预告下明天的章节,是唐冠同学第一次参加“高考”
尽管这场高考只有唐冠一个考生,却有数百个“监考老师”。
不开玩笑了,其实就是殿试,染指倒是一直有翻这方面的资料,倒是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明天也会写给大家看。
感谢这一周众位书友的厚爱,希望在新的一周大家继续支持染指!
第六十二章: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一刻,长安千家万户像是定格一般。
只剩下那狼烟淼淼,虽是夜晚,可那烟花之显眼还是让有心人猛然惊觉。
不知道多少人拍案而已,不知道多少人扼腕叹息。
而后似乎举城沸腾起来,一时间千家万户奔走相告。
“战事平了!”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凡是能望烽火之城,皆沸腾起来。
暗处一双双眼睛望向那夜空,有的轻叹一声,有的兴奋大笑,更有的眼中闪烁出莫名的光芒。
良久后,唐冠收回目光,小七望着绚丽烟花拍手叫好,却没看到那隐藏在下面的青烟。
“伯伯,去病先睡下了”
“啊,哦,你早点歇息吧,四更天我会唤你”陈允升直勾勾的望着那还在喷吐着的烟火,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唐冠点点头,回到屋中,仰头躺下,直接闭上了眼睛,就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可对于其他人来讲,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翌日,凌晨。
自武曌独揽大权,奋力打击老牌陇右贵族集团,重用寒门学士后,读书人对那终极目标殿试产生了不可理解的迷恋。
几乎天下读书人都抱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终极梦想,发奋图强,可是有些人努力一生也没有登上天子堂。
学子成为贡士后才可以进入殿试,自当今天后举办大型殿试以来,这成了有典明文。
可今天文武百官知道有一场特殊的殿试要举行,在他们看来是一场“考不考,都无所谓”的殿试。
一大早,经年不用的洛成殿轰然大开。
鸿胪寺官员亲自摆好御桌,黄案,而光禄寺官员亲身来排定考生座位,往常自然是济济一堂,可如今偌大殿中只有一个座位孤零零的伫立。
各路早来官员看到这幅场面大摇其头,有些甚至嘴角露出苦笑。
这场面颇有些滑稽,满朝文武来考一个连贡生都不是的才子,而且那才子只有九岁。
这无疑是打破了用人之常规,有些世家老成官员更是心中暗凛,天后用人的举措越来越过分了,可又无可奈何,只能被步步蚕食。
到场的官员越来越多,相熟的互相拱拱手,按品级找准位置站定。
殿后,丹陛下。(注:台阶)
“去病,伯伯先去殿中,一会升朝,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知道吗?”
陈允升一边帮唐冠整理着衣服,一边小声吩咐。
“知道了”唐冠打量着眼前从未来过的洛成殿,眼神有些玩味。
他这一下不知道把多少当世文豪甩了十几条街,想那骆宾王郁郁不得志,勤王造反,再看那贺知章,至今还没功名在身。
再想想当世名臣,狄仁杰,娄世德等人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唐冠心中不由产生了一阵恶趣味的兴奋。
“哈哈,真是来早不如来巧,现在武曌未收男宠,寂寞难耐,太平公主还未出嫁,上官婉儿还是宫女”
当然唐冠的小心思也只能先想想,他连一个“庶女”林雨熏都没有摆平,更别论这些一旦上钩,就会改写历史的女子了。
陈允升这才正了正自己官服,转身进殿。
这时唐冠终于见到了影视剧中的侍卫,随着到场官员越来越多,门口也跑来几队侍卫分列开来。
唐冠略显悠闲的站在丹陛下,望着过往侍卫,突然眼前一亮。
小声喊道:“常大哥”
只见一领头之人回过头来看向他,咧嘴一笑,此人赫然是常鹰。
而后便收起表情,立于殿门前,目不斜视。
唐冠见状知道这是宫中规矩,也不再和他打招呼,就在下面望着常鹰。
常鹰此时换上了甲胄,比起那身常服来说更显英武,可唐冠却眼皮一跳。
只见常鹰那双修长大手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可怖伤痕,看起来好像是刚刚愈合,上面还有淡淡的草药痕迹。
唐冠收回目光,这时一个内监走出殿外,却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王公公,此时他手中还端着一个食盒,唐冠见状微微一愣。
那王公公提步走近眼前,说道:“小郎君,请先用宫饼吧,一会就要升朝了”
唐冠闻言愣住,这些东西可不是书中有载的,只有经历过殿试之人才会知道,进殿御食,这可是皇家的东西。
说罢王公公打开食盒,唐冠望了望里面躺着一张饼食,看模样有点像月饼可又似是非是,唐冠捏起拿在手中。
王公公正要说话,唐冠却张口就咬,他不由大吃一惊道:“哎呦,小郎君!你别真吃啊”
唐冠嚼了两口,呜咽道:“味道还不错”
王公公闻言哭笑不得,这宫饼是走个形式,殿试要从凌晨举行到日落是,士子难免饥饿,虽然圣人说是可以吃,但往年来殿试的士子哪个不视若珍宝,小心保存起来。没想到唐冠竟然张口给咬下一半。
“我饿了,就这一个吗?”唐冠不懂此节,只以为是武曌怕他饿着了,三两下把手中的饼吃了下去。
王公公见状大摇其头,小声道:小郎君,一会升朝可切莫走错了,记住是这个门”
唐冠闻言点点头,王公公这才转身离去。
送走了他,唐冠对常鹰又是一阵挤眉弄眼,常鹰也只是偶尔斜眼看他一下,随即又面无表情的伫立着。
唐冠顿感一阵无趣,就在焦急等待之际,突然殿中传来一阵丝竹悦耳之声。
听到这响声,唐冠一愣,怎么殿试还放音乐?
“宣唐冠进殿!”
就在唐冠低头纳闷,宣召声传来,唐冠抬步上了台阶,路过常鹰时又互望一眼,只听常鹰低声道了一声:“恭喜”
唐冠微笑望了他一眼,才进入殿中。
“臣等参见圣人!”
一进殿,便听到齐声高呼,唐冠望去,眼皮一跳,“好嘛,早朝换地方了”
只见殿中分列文武百官,换汤不换药,还是含元殿中那帮人,可如今在文官之列上却多出了陈允升的位置。
可令唐冠奇怪的是那音乐竟然还不停止,这才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班宫女,在那吹弹。
直到殿上传来一声“唐去病何在?”
音乐这才戛然而止,唐冠闻音慌忙上前一步,喊道:“臣在”
只见武曌此时端坐御座之上,瞧了瞧下方唐冠,又望了望文武百官,点头道:“入座”
唐冠闻言望了望左右,发现了这么大的殿中竟然只有一个座位,这座位正对着武曌的御座。
当即极为识趣的坐了下来,“哎呦呵,还挺舒服”
唐冠一屁股坐下,顿感一阵舒坦,这便是贡生御赐之所在,可谓是样样精致,穷礼遇之极限,从桌椅到纸墨都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坐下后唐冠又偷偷打量起四周来,望到两侧文武,不由心中一乐,想起了前世高考。
虽然都说中国人极为擅长应试,是因为明朝的八股策略,但唐冠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就算没有明朝,从武周一朝开始全面复兴的科举,便注定了这种性格。
“不过这考生只有我一个,却有数百只眼睛盯着我,这可比摄像头厉害多了”唐冠表面正襟危坐,内心腹诽不止。
本以为武曌只是走个形式,过了就过了,没想到排场这么大,似乎真要考一下。
“难道文章给她写了,叛乱也平了,还不够?”唐冠心中暗暗猜测起来。
就在这时,武曌又传出声音。
“礼部尚书”
“臣在!”
唐冠闻言也望了过去,看向走出之人,却是一个有些许猥琐感觉的中年人。
其实武承嗣相貌不见得有多么猥琐,可唐冠一眼望去便见到了他那源自内心的“一流”气质,不由稍微一愣。
“这卖相也能做尚书?”唐冠心下一念,随即意识到什么,“难道是?”
“可有拟修试题?”
武承嗣闻言微微一笑,随即高呼道:“承嗣不才!这位小友乃是天人转世,才高八斗,昨夜又有狼烟喜讯,这位小友一纸文章平贼夺城,实乃社稷之洪福,陛下之洪福!预示我大唐江山人杰辈出,今朝面试,作天子门生,我等岂敢在病郎面前班门弄斧!”
“哈哈!果然是武承嗣!”唐冠心中哈哈一笑,此人一番溜须拍马瞬间证实了他的真实身份。
“人说溜须拍马武家郎,果然不假”
果然武曌闻言也露出笑容,似乎早就安排好的一样,说道:“既然这样,今天朕亲自来考一考你”
本来唐冠还暗暗打量着武承嗣,此人一身马屁功夫了得厉害,不得不说刚才一番话让他有些飘飘然,听到武曌这话,瞬间收回目光。
“还要考?”
“执笔!”
有内监捧上笔墨,只见武曌提笔便写,下方唐冠也有些忐忑起来。
他现在也发现了一个定律,那就是武曌给的好处都是不白给的,好处越大,他要忍受的东西就越多。
本以为武曌要写很长时间,没想到几笔便完成了,唐冠见状一愣,那内监瞧都不瞧,将试题装入锦囊。
“尚书”随即躬身捧给武承嗣。
武承嗣见状接过,其实他也想知道武曌写的是什么,往年的试题都是礼部各司有商有量,如今却是武曌亲自出题,而且看模样还非常短,要知题目越短,发挥的空间便越少。
礼政赐试这也是惯例,竟然不知题目,也不再拆解,直接走上前去交给唐冠。
唐冠见状起身接过,还不忘对武承嗣微微一笑,这一笑看的武承嗣心花怒放,只见唐冠表情全然不像作伪,满是感激与欣赏。
当即也回笑一下,退了回去。
唐冠这一笑倒是没有演戏,他倒是真欣赏武承嗣,一身马屁功夫自己万万不能及。
至于那感激,就全然是武承嗣自己脑补了。
“拆题”武曌这才轻声说道。
唐冠闻言将手中锦囊拆开,取出其中试题。
“该不会是让我模仿她几个侄儿,歌功颂德吧”唐冠一边微笑一边打开试题。
可当看到试题后,唐冠一下愣住,笑容缓缓消退。
随即唐冠猛然抬头望向武曌,见她面带微笑望着自己,慌忙低下头来。
百官见状也微微一愣,不由用余光去扫量,可惜也看不真切。
唐冠眉头紧锁望着偌大纸张上却只有四个字,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是想?”
想到这唐冠手哆嗦了一下,只见纸张上只写着四个字。
“裴炎与朕!”
一时间唐冠望着这四个字呆滞下来。
“去病,作题吧,作的好朕重重有赏,你唐家统统有赏”
“又是这句话!?”唐冠抬起头来望向武曌,她每次都说这句话,现在他才明白其中含义,她这是在拿他的一切来威胁自己!
唐冠默默底下头来,低哑道:“是”
武曌这才对殿下一官员点点头,那人捧出纸墨,递到唐冠桌上。
唐冠心不在焉的拿过纸张,也无心关注,这纸张极为精致,上面有红格网线,唐冠知道这是规范字距的,可武曌竟然出了这样一个试题,唐冠一时间心下急转,在思考究竟是何意。
那边陈允升对唐冠性格了解,鲜少见到他如此惊讶,前一刻还自信微笑,下一刻却面色紧张,不由在一旁暗捏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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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生或死的抉择
此时唐冠背后冒出冷汗,他猛然想到武曌不可能留下那个遗老裴炎,他救的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
裴炎此时位列百官之首,若是他真的登高一呼,后果确实不可而想,这个女人已经到了风口浪尖,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粉身碎骨。
此时武曌却让唐冠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她想让我选择!”
想到这唐冠眼神一定,可还是不下笔。
百官见状也不以为意,往年贡生有的也是沉思半晌,直到几个时辰后,才开始动笔,想来是天后给这唐去病出了什么难题。
本来众人也以为这不过是个形式,没想到看这情况似乎是在真考,不过却没了落榜之说,他们内心还是觉得唐冠写成什么样,这个状元都跑不了,毕竟只有他一人殿试。
他们却不知道唐冠此时心中上下起伏,武曌每次抛题,都让唐冠徘徊在生死线上。
“翻身都不让我翻个痛快!”
唐冠静静盯着两个名字,他知道只要写下“武帝”二字,以后便前途光明,康庄大道。
他虽然很想写,可他却不舍得。
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写下这二字,武曌终究还是会处理裴炎。
他是难得清官,心系黎民,可他却是这个女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将裴炎踢开,她离帝位的那层窗户纸便彻底捅破。
唐冠虽然从来不自诩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他依然记得那个萧瑟的老人,自己现在如此风光,九岁状元,不难想象若是讨好了武曌,将来翻身有望,成为另一个裴炎也不一定。
可裴炎现状却让唐冠兔死狐悲,生杀予夺全然不在自己,一个搞不好便会步了后尘,就算自己真的权倾朝野那又怎样,何况武曌也不会容许自己权倾朝野。
“裴炎没有兵权!”唐冠这才意识到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官位名望是一种软实力,可以让人忌惮,可真正让人害怕的却是硬实力。
从某些方面讲,裴炎甚至不如那敢登高一呼的徐敬业,尽管徐敬业没有成事之才,却有这个胆量和机缘。
若是没有唐冠那纸文章,两方注定拼个鱼死网破,虽然徐敬业没有这个实力,注定只能鱼死网没破,可按正常打法,血流成河那是不可避免的。
“裴炎...武曌...裴炎...武曌”唐冠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题可以说简单到堪称“复杂”,尤其是对唐冠而言,于情,他只是想利用武曌,对裴炎却有敬重之情,于理,他自然该选择武曌,毕竟无论自己怎么选,他知道裴炎终究要遭难,选他还要拖上自己性命”
殿上群臣也不着急,默不作声望着座上唐冠。
而武曌更是捧起香茗,红唇轻抿。
竟然开口说道:“这汤不错”
群臣闻言一愣,文人撰文最忌打扰,可武曌却不分场合的开口说话,看模样似乎毫不在意,要知道往年殿试,此女正襟危坐,端的威严尽显。
可想到此时这制举本来就举办的奇奇怪怪,一时间各个暗暗摇头,只当是“见证奇迹”了。
那边群臣只当看戏,这边唐冠却湿透衣襟。
这是他刚做的袍子,料子极好,又是新衣,鲜少汗湿,可见唐冠之紧张。
“用的是哪一方的水?”武曌话音一落,竟然又向身旁内监询问。
“禀天后,供的是益州桃花江”
“桃花江?”武曌闻言微微一笑,又望向唐冠。
“小郎君,待你写完,也赐你一壶涂美人”
唐冠闻言睁开眼睛,说道:“臣谢陛下赏赐”
桃花江唐冠倒是知道,天子有饮万方水之称,这桃花江其实只是一处支流,却是古来选妃之地,在后世也有“美人窝”的称呼,武曌一语双关,这是在告诉他,站对了行列,功名利禄,美人权势唾手可得。
武曌饮茶更是讲究,什么茶配什么水都是精细,不惜千里迢迢,冰镇押运供送,可见此时其实唐朝奢侈之风已涨,只是不如玄宗时来的那么出名。
随即唐冠又合上眼睛,默不作声。
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在武曌身后一个小宫女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从武曌题字开始,这个站的与武曌最近的宫女便一目了然。
只见此女素面迎人,黛眉微皱间有些许英姿飒飒之感,正是那上官婉儿。
此时她有些紧张的望着那紧闭双眼的唐冠,她亲眼目睹了武曌所题之字,聪明如她可以想象到那座上唐冠的忐忑。
就在百官都在关注唐冠之际,上官婉儿莲步轻挪,悄悄俯首道:“陛下,小郎君...”
“嗯!?”武曌冷冷一声,上官婉儿面色一白,慌忙退了回去,她知道自己的份量,虽然颇受武曌喜爱,可身份也不过是个西宫女官。
上官婉儿又站回原地,望向唐冠,心中暗道:“人说红颜薄命,这才郎命也不厚”
其实她与唐冠是一类人,都是那种年纪轻轻,却心有千机之人,唐冠得益于再世为人,上官婉儿却是与生俱来。
她倒是对唐冠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所谓的“英雄相惜”,而且两人如今也没有利益冲突,唐冠活着对她没有损失,死了也没有损失。只是难得见到如此才人,心中颇有些惋惜罢了。
“如果狄伯伯在这不知道会怎么写?”上官婉儿瞬间想起一人,暗暗沉吟起来。
唐冠依然表情不变,那张纸被紧攥手中,两页挡住了百官视线。
武曌竟然敢当着百官的面出这种题,自然是胸有成竹,眼前这个不像孩子的孩子,想来也知道怎么选。
她的题已经浅显到只要有些常识,接触过朝堂之事的人便知道正确答案的程度,更别论唐冠出身士人家庭,又天资横溢,最重要的是裴炎和她自己,唐冠都接触过。
在她想来,唐冠就算心中还有青涩幼稚的一面,也不会不识时务到乱写一通。
果然唐冠如今模样正中她下怀。
“孩子终究是孩子,哪怕你真有一颗大人的心”武曌望着唐冠嘴角露出一丝玩味微笑。
这僵持场面竟然直直持续几个时辰。
眼看便要日落,陈允升站在群臣中也惊慌起来。
望着似乎入定一般的唐冠,心中呐喊道:“快写啊!”
蛮以为应该轻松结束的一场殿试,竟然被唐冠直直拖到日落,眼看便要结束。
只有唐冠自己和上面的两个女人知道,这在群臣眼中轻松滑稽的殿试,对唐冠而言是一场生或死的选择。
斜阳打进殿中,武曌的表情随着唐冠的僵持也从轻松逐渐转变,如今眼底颇有几分冷冽。
唐冠此时如同木桩一般,群臣也暗暗着急起来。
“砰!”突然一声闷响,众人齐齐愣住。
唐冠竟然一头跌倒在案上。
“睡着了!?”
只见唐冠歪头在案,众人心中惊呼一声,唐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看这模样似乎早就睡着了,只是动作一直僵持着。
武曌见状也微微一愣,随即呵斥道:“唐去病!”
上官婉儿在后面掩嘴一笑,本来看唐冠一直紧锁眉头,没想到他竟然是睡着了。
武承嗣见状慌忙出列,摇醒唐冠。
唐冠幽幽睁开双眼,揉了揉。
见座上武曌脸色铁青,又见群臣哭笑不得,微微摇头,脸上疲惫紧张尽去。
“天后恕罪,小臣昨日观那千里狼烟,深夜入睡,三更起身,去病年幼,挨不了这等煎熬,求天后恕罪!”
武曌闻言面色缓和下来,可眼神更加锐利,她知道唐冠自然不可能真的睡着。
唐冠察言观色下又说道:“去病路遇凶险,幸逢老相公搭救,此时见他平贼,心下欢喜,只想着老相公年迈之躯,还能立此奇功,去病自愧不如,没想到瞻仰老相风采,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噗!”不知是谁,先行笑出声来,群臣不由莞尔,刘景先和郭侍举更是微笑互望一眼。
裴炎以执宰之尊向唐冠抛橄榄枝,作为同阁的二人知之甚详,这时见唐冠如此感恩戴德,心下也有些欢喜,却不知唐冠正是面临着这层困难。
武曌闻言却心中一沉,正要开口,殿外却传来一阵钟响,“当~”
听闻这阵钟响,陈允升脸色大变,“糟了!时间到了!”
就在这时,唐冠提起笔来,飞速写下几个字。
“才子唐冠,交文!”
群臣见状又齐齐愣住,虽然唐冠动笔,但很明显他好像只写了几个字。
唐冠捧起文章躬身走近,武曌似乎也有些急不可耐,竟然不让太监接文,站起身子接了过来。
随即定睛望去,却龙颜大变!
上官婉儿也踮起脚来,这一看不由捂住小嘴。
群臣见状望向唐冠,只见他满脸微笑,躬身在侧,似乎胸有成竹,可武曌却脸色连变,虽然稍纵即逝,可在场都是厮混宦海之辈,精确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一时间气氛颇有些诡异起来,陈允升更是屏住呼吸,偷偷打量着武曌。
良久后,武曌竟然将文章轻轻折了起来,放入案上锦囊中。
上官婉儿似乎还陷于震惊之中,唐冠这才发现她,冲她微微一笑。
武曌缓缓坐下身子,对着唐冠瞧了又瞧。
直到外面最后一声钟响,殿中一片寂静之际。
她这才出声道:“着朕圣旨,昭告天下,分列金榜,提名唐冠!”
“啊!”上官婉儿小声惊呼,天后竟然没有杀了唐冠,单凭纸上那文不对题的二字,便足以要其性命,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臣等恭贺陛下喜得良才!”
群臣闻言似乎早在预料之中,毕竟这场殿试本来就是为唐冠一人举行的,直接当众宣布,也不发金榜,他们也不以为意。
陈允升面现喜色,每次唐冠进宫,他都提心吊胆,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可唐冠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躬身谢恩。
武曌颇有些复杂的望着他,良久后又吩咐道:“个中礼仪,照旧规来办,明日提名状元坊”
终于唐冠脸上露出喜色,武曌大袖一挥道:“散朝!”
群臣闻言正要败退,唐冠却上前一步道:“天后,臣的茶呢?”
武曌闻言竟然瞪了一眼唐冠,甩袖道:“赐茶!”
内监闻言慌忙倒了一盏递给唐冠,唐冠伸手接过笑道:“小臣谢圣人隆恩!”
上官婉儿见他如此大胆,也一阵心惊肉跳。
武曌这才摆驾离去,群臣轰然而散。
“恭喜,状元郎!”
“唐殿元,恭喜,恭喜”
还没出门便有官员围绕过来,武承嗣动作最快,一下站在唐冠身侧。
“唐殿元,恭喜啊,九岁状元郎,明日金榜题名,必然名动天下啊!”
唐冠哈哈一笑,在人群中看到了陈允升,向他挥挥手。
此时陈允升也是满面笑容,他知道自己老友这个儿子将来仕途无量了。
唐冠又一拨没一拨的应付着,直到走出宫外,陈允升才走上前去,满是喜意的打量着唐冠。
“去病,以后伯伯和你便是同僚了”
“哈哈”唐冠此时也有意气风发之感,可随即又隐了去,眉宇间添上几分愁色。
陈允升见状询问道:“你作的是什么题目?”
唐冠闻言微微摇头,却不说话,仰头望了望天空,心中一叹道:“老相公,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是生是死,我也无计可施了”
一时间二人沉默登上马车,直到路上还不停询问,可唐冠却一一摇头应答。
......
大明宫。
上官婉儿立于武曌身侧,却不敢抬头,武曌手上还捏着一个锦囊,她知道这份锦囊里的内容只有三人知道,她恰巧是其中之一。
武曌立于龙榻前默默不语,良久后才坐下身子说道:“婉儿”
“在”
“他写的什么你可看到了?”
上古婉儿闻言慌忙跪伏在地,摇头道:“婉儿什么都没看见”
武曌闻言脸上终于出现笑意,伸手挑起上官婉儿下巴,笑道:“朕就喜欢你这份聪明,记住,他能够写这两个字,你却不能写”
上官婉儿默不作声,良久后,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一宫女打断,“禀天后,太平公主求见”
武曌闻言点点头,上官婉儿见状也站起身子,退到一边。
果然,人未到音先至的太平公主还是老样子。
“母后!你真让那唐去病做状元了?”
话音一落,一人才从珠帘后进入。
武曌闻音摇头一笑,望着俏生生的太平公主,开口道:“怎么?去病得罪你了?”
太平公主小嘴一嘟,在她心中对唐冠总有一股莫名排斥,其实这也正常,她是武曌最宠爱之人,而且目前也还没老练到史料有载的女强人程度。
此时的她难免有些争风吃醋的意味,这倒是与史料不太吻合,她后来与自己母亲同样放荡,裙下之臣无数,可现在的她眼中武则天无疑是最重要的。
太平公主低下头来,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唐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武曌也微笑摇头,自己女儿的性格她很了解,那点小心思也瞒不过她。
当即说道:“往后他便是有功名在身的大臣了,你可别再耍小性子为难他”
“母后~”太平公主娇嗔一声,走上前去。
“母后,你出了什么题给他,儿臣想看看?”
一旁的上官婉儿闻言将俏首又埋底几分,她已经不敢去记那二字,只知道唐冠猜中了天后最想要做的,可又一直没做的事情。
武曌闻言轻轻一笑道:“等你出嫁了,母后就给你看”
本来还有些好奇的太平公主听到这话,瞬间沉默下来,一心想要反驳,可又无话可说。
而那个锦囊却静静躺在武曌怀中,这一天唐冠到底写了什么?也成了后世众说纷纭的对象,有人说他是个枭雄,终究写下了“武帝”二字,也有人说这一年武曌需要他,他虽然写下了“裴炎”,可还是放过了他。
更有人说其实唐冠什么都没写,暗示两不相助,谁占上风他就站在哪一列。
可天下终究只有三人知道,但是天下人却知道在这一天出了一个九岁状元郎!
(唐冠到底写了什么?先挖个坑,以后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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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今朝旷荡浩无涯
一张金榜无声贴出,游人纷纷驻足,张目观望。
不看还好,一看面色皆变。
瞬间全城哗然,此地水泄不通。
“有人金榜题名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酒楼茶肆人群涌动,纷纷涌向此地。
长安最近大事多,先是唐去病名动全城,接踵而至的平贼喜讯,之后竟然又在这个不可能的时间点金榜题名。
熟悉其中制度的读书人,纷纷赶到,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金榜招出,明明科举期限还未到。
他们十年寒窗苦读,甚至有的平日足不出户,靠家中供养,只求有朝一日摆脱这种“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日子。
这些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读书读傻了,竟然错过了科举。
可当他们纷纷赶到之时,却齐齐愣在,这张金榜之上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的写在上面。
“唐冠?难道是那唐去病!?”
“什么!?他只有九岁!?”
只见金榜之上将唐冠籍贯出身,何时中举,列的清清楚楚。
“哈哈,是我余杭才子!”
人群中有同乡之人,见到唐冠出身哈哈一笑,顿觉面上有光。
“荒谬!九岁岂能登堂入室!?”
也有老儒心中不服,竟然喝骂出声,但声音瞬间被议论纷纭覆盖。
年仅九岁,进士及第,新科状元几个词汇深深刺激着所有人的心。
而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之人,望着上面的名字,微微抬起头来,通过空隙只见此人脸上布满狰狞疤痕,而后马上底下头来,走出人群,嘴角露出怪异笑容。
长安,书院中。
贺知章全神贯注的望着书页,不理会同窗们的躁动。
“季真兄!有人中举了!和你是同乡,只有九岁!”
贺知章闻言轻轻点头,依然自顾自得的望着书文。
那书生见状微微摇头,随即与身旁好友交头接耳走了出去。
“这贺季真可真高傲的很,那唐去病九岁中举,他都不屑一顾”
“嘿,我看他是被刺激傻了”
.......
“日啊,这帽子这么大,看不到我英俊的脸庞了”唐冠对着铜镜整理着身上的衣冠。
小七在一旁窃笑不止,这身缩小了不知多少号的官袍还算合身,可头上乌沙却明显大了不止一号。
“说好的高头大马!金碧花行呢!?说好的“游街示众”呢?”
唐冠摘下帽子,坐了下来,本以为自己今天会大出风头,肯定会像诗文中一般“春风得意马蹄疾”
没想到除了络绎不绝来拜访的各路官员外,唐冠竟然只收到武曌明夜宫中赐宴的消息。
“电视剧里不都是什么这里题名,那里游行吗?我怎么就这么被一顿饭打发了?”
“算了,那都是宋朝以后的事了”想到这,唐冠微微摇头,预想再一次被现实击败。现在武曌自己的帝位都还没坐稳,这科举更是在完善的路上,他能被正规的金榜题名,昭告天下,已经算是不错。
陈允升一大早便赶往吏部,至今未归,此时已到正午,唐冠纳闷不止。
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已经被世人所知,可他还是老感觉少了什么。
“冠哥,你做大官了,怎么还不高兴”小七笑嘻嘻的坐下,打量着唐冠一身行头。
听到这话,唐冠哭笑不得,自己一身深绿色官袍,他知道这是六品,昨日在殿上他倒是理解错了武曌的那番赏赐。
翰林院修撰,不是把他名字写入史册,直到回到舍中唐冠才想起这原来是一个六品官职,干的竟然是史官的活。
“当县令,做个土皇帝也比这强啊!”唐冠心中一叹,他倒是知道这官职其实就是给状元所设的,京中有史馆,掌修国史。想来那个还未曾去过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办公室了。
这职位唯一的好处就是与国君相处机会多,所以升迁机会也多,一般都是设给殿试头名。
“看来她是想把我留在长安”唐冠轻摸下巴,暗自沉吟。
之所以造成这种状况,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出在唐冠自己身上,往常进士有同榜之人,状元之下还有榜眼探花,一般三人会结对而游。
虽然朝廷明令禁止士人不得进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可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青楼文化盛行,当红花魁在名头最盛之际,甚至敢拒绝王公贵族,可见其在文人心中的重要性。
长安要说烟花之地最出名的莫过于“平康里”,传说其中大小花魁无数,更有貌若天仙者,让人一见之下失魂落魄。可谓是长安的红灯区。
唐冠能知道这个地方却是从一段诗文中得知,而且算算时间那个中了状元便一头扎进妓院的家伙,书也读的快差不多了。
就在唐冠暗暗沉吟,小七百无聊赖之际,舍外突然传来大笑声。
“小友!老朽来给你贺喜了!”
唐冠闻音望向门外,看清来人也不由一喜。
来人竟然是武承嗣,只见他身着紫袍,竟然不是便衣而来,唐冠又望向门外,有甲士仪仗跟随,派头不小。
他从早到晚倒是也应付了几个不相识的朝中小官,武承嗣堂堂礼部尚书竟公然来贺,可见给足了面子。
“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冯小宝,你倒是来巴结我了”唐冠满脸笑意的迎出门外。
唐冠行礼道:“老师公事繁忙,竟然来看望学生,学生受宠若惊了”
武承嗣见状面上一喜,故作惊讶说道:“状元郎,老朽可当不起这声称呼,小友圣人转世,又是天子门生,只有天子才当得起你这声老师啊”
“我勒个去,拍他一屁,他还三屁”唐冠闻言心中一乐,不得不说还是极为受用,虽然内心不大瞧得起这武承嗣,不过他毕竟是那女人的侄子,倒不好甩脸色给他。
当即故作亲热,将他迎进房中。
武承嗣进屋先是打量了一下,看到小七不由询问道:“这是?”
唐冠闻言却心中一凛,如今除了家乡少数乡亲外,很少人知道唐家有三子,当即向小七使了个眼色说道:“这是学生的伴读童儿”
小七闻言张张嘴正要反驳,却看到唐冠眼色,灵机一动道:“小郎君,我去给官爷沏茶”
见武承嗣不以为意点点头,唐冠这才暗舒一口气,那女人经常拿家人威胁自己,如今自己能量微不足道,只能上下隐瞒,只对可信之人透露。
好在小七为人机敏,虽然对很多事都似懂非懂,可也不能算作毫无心机,懂得察言观色。
两人坐下身子,唐冠微笑望着武承嗣却不说话,虽然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他却知道武家男子本性,若是史料无误,这武承嗣最喜欢的就是献媚宠臣。
果然见唐冠不说话,武承嗣打量了一下房间,竟然叹了一口气道:“小友如今状元之尊,竟然还住在这简陋饱舍,真乃折煞我等”
“关你屁事”唐冠闻言差点脱口而出,好在马上压下,等待下文。
“听说陈使君与小友是近亲?”
唐冠闻言这才摇头道:“陈伯伯与家中老父是故交”
“哦”武承嗣轻声点头。
随即又望向唐冠,见到唐冠身上官袍,眼皮一跳,如果说满朝文武中谁最受宠,莫过于这唐去病了,年仅九岁,状元及第,不难想象日后的辉煌。
想到这,武承嗣笑容更添几分,手伸到怀中说道:“小友,老朽蒙圣人垂恩,赐了些田地家产,如今小友入职长安,我这正好有一套空置,便借花献佛,赠予小友”
唐冠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武承嗣像是有备而来,直接将一张物事递到唐冠面前。
“小友只需在上面大笔一挥,便可入主,老朽自会帮你打理好关节”
唐冠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竟然是一张地契,上面密密麻麻批注着文字,还有官府大印。
当即摆手道:“相公美意,去病心领了,去病尚未加冠,还无司法效力,相公暂且收下吧”
武承嗣闻言这才记起眼前唐冠是个孩子,自己竟然傻乎乎的揣着张地契来讨好他,还不如带些吃穿用度来的实在,这地契唐冠就是想拿也拿不了。
可他毕竟极善此道,东西都送出去了,再收回就难看了,当即说道:“小友无须担心,你岂是孩童可比?如今你贵为状元,我这也是为朝廷进忠”
“哎呦呵,这还真是个送宝使者,又送房子又送车”
说实话唐冠也眼馋摆在眼前的地契,可拿了也是白拿,而且他心有顾忌,自己家中也有些家产,就算武曌真的是存了将自己留在京中的念想,他倒是自己也置办的起。
当即灵机一动,望向门外仪仗队伍说道:“相公,你这队伍倒是阔气的很啊”
武承嗣闻言一愣,而后想到什么笑道:“小郎君有朝一日,也必不在老朽之下啊
说到这,唐冠露出无奈神色,武承嗣见状询问道:“小友有何心事?”
唐冠闻言微笑道:“不瞒相公,去病此次蒙受天恩,独自及第,却没了同榜文友一道沐浴天恩...”
听到这话,武承嗣瞬间心中一动,说道:“原来如此,状元郎既然有这份雅兴,老朽就为天恩再加一道祝福,把这宰相队伍借你一游如何?”
“哈,上钩了!”唐冠闻言一喜,要说他最想干什么,无疑是接受万众瞩目,感受一下这新科及第的快感。
如今武承嗣送上门来,正中他下怀,但还是故作惶恐道:“相公莫出此言,这乃宰相执仗,我区区一个六品翰林岂可受此殊荣,这不合规矩”
武承嗣直接拉起唐冠说道:“不碍,天后知道了只会开心,不会责怪,只望日后小友在圣人面前多多美言”
唐冠见状,心中一笑,故作踌躇道:“那..那...”
武承嗣见状一笑,只当是这少年人喜爱热闹,虽然见识过唐冠的才思敏捷,可这年龄摆在这,也不疑有他。
“郎君休再推辞,伯伯一番美意,权当是为你这新科状元添喜,他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唐冠终于哈哈一笑,不再推辞,两人转身出舍,小七刚刚从另一处端着茶水走过,见到两人,刚想出声喊唐冠,又马上变声道:“小郎君,你去哪?”
唐冠回头见到是他,走上前去,小声道:“跟我来,有好玩的了”
小七闻言一喜,也不理会手中茶水放在地上便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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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阡陌红尘大雁塔(第一卷终)
唐冠携着小七走出门外,武承嗣见状一愣。
唐冠这才发现这尚书出行,果然非同凡响,偌大马队排开巷尾。
武承嗣笑道:“小友,请吧”
唐冠望了望眼前高头大马,说道:“相公,我这书童自幼与我相伴,功不可没,可否与我一起上马?”
武承嗣闻言眉头一皱,望向小七,那边一个甲士似是他的心腹,听到这话正想发作,可却立即止住,唐冠可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惹得起的。
过的片刻,武承嗣眉头才舒缓开来,笑道:“今天是小郎君大喜的日子,既然如此,全凭你高兴吧”
唐冠本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武承嗣,此话一出,不由一阵讶然。
“这武承嗣当真能忍,这样都没碰触到他的底线,看来他给冯小宝牵马是真的了”
唐冠一边沉吟,一边回应道:“相公,得罪了”
“不碍,不碍”武承嗣摆摆手,而后对队伍中一个甲士使了个眼色,那人跳下马来单膝跪伏在地,双手合拢作出马镫状。
唐冠见状与小七互望一眼,小七直接上前一步踏在此人手上,翻身上马。
唐冠也跨了一步,小七伸出手在上面拉了一把,这才翻上马背。
两人都不会骑马,这一上来还没抓稳缰绳,这马便一阵乱动。
两人慌忙抱紧,甲士跨前一步将马止住。
唐冠那大了几号的官帽瞬间倾斜几分,样子有些滑稽。
武承嗣笑道:“赠执宰仪仗于病郎,必会传成佳话,你等好生伺候,带状元郎游览长安”
“是!”众人轰然应是,而后有相熟的互望一眼,这武承嗣行事有些怪异,似乎处处都要面子,可碰到某些人就全然不要面子。
在看看马上两人,那身着官服的少年,估计就是那闹得满城风雨的唐去病。
“驾!”
马队缓缓开始挪动,唐冠马前自然有人执马而行。
他与小七在上面倒也安稳,唐冠回头向武承嗣咧嘴一笑,武承嗣微微拱手。
直到马队拐出巷角,武承嗣笑容才缓缓消退。
“哼,小人得志”一声冷哼从其嘴边传出,随即又回首望了望眼前饱舍,微微摇头。
......
“哈哈,冠哥,你看那!”
小七在马上兴奋异常,不时指指点点。
街边路人遥遥望到这马队,都纷纷闪到一边,知道这是大员出行。
可当他们看清马上所坐之人后,不由沸腾起来。
“是唐去病!”
“状元郎来了!”
一时间坊间热闹起来,商铺中的老板纷纷赶出,唐冠左观右望,大帽子在头上上下起伏。
“真的是个小孩!”
周围甲士见到百姓如此激动,也颇感讶然,但随即又释然起来,如今那马上少年可是如同传说一般的人物。
九岁及第,谁都不敢说他多大便能够封侯拜相,唐冠在马上也逐渐兴奋起来。
“哈哈,这才对嘛,好歹我也是史上最小的状元郎”
高头大马,年少英杰,一时间万人空巷。
当马队驶过那花楼时,唐冠又望了过去,正是那风语阁。
此时楼阁上已经站满花枝招展女子,偷偷向下观望。
那老鸨更是立于门外,看向这边,唐冠有帽子遮掩看不真切,可马后小七却看得清清楚楚。
“啊!是你们!”老鸨惊呼出声,可惜瞬间被周围声音淹没。
风语阁中,庖厨中。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不停往灶中添加柴火,满脸抹黑,只有一双颇显灵动的大眼睛不断闪烁着。
“咳...咳...”
浓烟将她呛得一阵咳嗽,小脸皱成一团。
房中还有一年老色衰的老妓,在一旁洗洗刷刷。
见她在这边墨迹咳嗽,卷起袖子,便过来拧住她耳朵骂道:“小骚蹄子,这点事情你都干不好,老鸨留你有什么用”
女孩吃痛,慌忙求饶,“嬷嬷,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喊道:“外面来状元了!外面来状元了!”
那老妓闻言松开小女孩,颇有些兴奋的冲了出去,难怪馆中没有动静,原来都聚在门外。
小女孩揉了揉自己耳朵,也望向门外,犹豫了一下,也小心跟了出去,混在人群之中。
看到那马上两个少年,只见唐冠此时已经摘下了帽子,不停向道路两边百姓挥手。满面春分得意,这一看她不由楞了下来。
她是见过他的,而且就在不久前,那个阻止老鸨打自己的少年,她躲在人群后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得意的他。
听着周围妓女们的议论指点。
“好俊的小郎君呦,后面那个更俊,好像在哪里见过”
“嘻嘻,得了吧你,人家是状元郎,坊间花魁都梦寐以求做恩客呢”
“哎呦,就是太小了~以前还以为是一个倜傥郎君呢,再大一些就好了”
“哈哈~”
这些风尘女子口无遮拦,小女孩一双眼睛也随着马队的移动,渐渐呆滞了下来。
“你听说了么,平康里的洛阳花魁指名道姓要见这小状元呢?”
“啊!?这么小也见,听说她还没接客呢”
“嘘,这状元郎风光,咱花魁也不差啊,多少王孙公子拜倒裙下”
“要是哪天,我也能做花魁就好了”
“嘻嘻,做梦吧,人都是完璧之身,从小被坊间阁中雪藏,小时候就俊的哪~咱这残花败柳的...”
小女孩听到这话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来,又听她们说道:“哎,这花魁咱们是不用想了,这得从小开始,还要得前任相中,一旦选中,就不用受咱这份任人蹂躏的苦楚了”
听到这话,小女孩抬起头来,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神色,望着渐行渐远的马队,默默转身回到院中。
她缓步走到井前,轻轻挽起袖子,从桶中捧起水来。
污垢一层层脱落,如脂肤色一点点显露。
她一边洗,眼中一边噙出泪水,素手静静洗掉了这一直遮掩本来面目的垢土。
“世间本无完人,只因明珠蒙尘”,阡陌除尽,一个连上天都要感叹的人儿俏生生的望着水中的自己发呆。
是的,她很美,美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说林雨熏的美,是一种温婉可触碰的,她却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可闻”
连唐冠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一天,有一个风尘女子因为他,立志做那妓中状元,洛阳花魁!
......
马队驶远,唐冠和小七也从兴奋劲中回神。
虽然两侧依然列满观望行人,可他们却不在如之前那般挥手示意。
突然远方一尊高高耸立的宝塔进入眼帘。
唐冠见到此建筑,心中一动询问道:“那里是何地?”
那牵马之人闻言抬头望了眼笑道:“状元郎,那是雁塔”
“大雁塔?”唐冠轻摸下巴,想起一个典故,那便是雁塔题名,可惜这个提名之人却是在若干年后才出现。
当即唐冠轻轻一笑,“既然这样,我就先代劳了”
随即说道:“我想去那里瞧瞧”
甲士闻言微微一愣,犹豫片刻道:“状元郎,那里是佛门之地,咱们现在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说去就去”
这甲士闻言踌躇一会,想起武承嗣的吩咐,这才喝令改道,瞬间马队变向,向那雁塔走去。
小七望着越来越近的雁塔,笑道:“好大的塔!”
唐冠也微微一笑,雁塔提名,探花赴宴,既然没有了同榜之人一起“凑钱**”,那来段千古佳话也不错。
“吁~”顿时马队止住。
唐冠望向门前,这才发现原来塔建立在一处寺院中。
望了望匾上名字,轻声念道:“大慈恩寺”
当即和小七一道跳下马来,走上前去,周围甲士纷纷下马紧随其后。
他们还未叩门,便有沙弥将寺门打开,从其中走出一老和尚来。
“阿弥陀佛,状元郎光临蔽寺,老衲有失远迎”
“和尚都知道我名字了,嘿嘿”唐冠心中暗笑一声,上前行礼道:“老师傅,学生想要进去参拜一下,还我功德心愿”
这老和尚似乎是此间主持,对唐冠事迹也不陌生,如今佛风盛行,听到唐冠这么说,也觉得脸上有光。
当即说道:“状元郎乃是文曲星下凡,上天昭告,又有如此心肠,小寺蓬荜生辉!”
唐冠闻言一笑,小七在一旁看着一干光头和尚,顿觉好玩,对那寺中大塔兴趣又添几分。
(第一卷终结了,接下来进入我们第二卷,唐冠已经打入宫廷,进入时代视野,在长安,在坊中,在滚滚红尘中,究竟会怎样?是扑朔出一朵不一样的浪花?还是从此断肠天涯?有人说染指写文太虐了,可是世间苦难无数,我没有佛心,又何来的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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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一朝看遍长安花
(第二卷,新的开始,染指会尽力改掉之前为书友诟病的坏毛病,从标点符号开始)
“将军,你要不要一道进去瞧瞧?”
唐冠刚要提步进入寺中,又转头对那为首甲士微笑道。
甲士闻言摇头抱拳道:“此乃佛门静地,我等身披戎甲,踏足对佛祖不敬。”
“既然如此,劳烦稍等了。”唐冠闻言也不以为意,摇头一笑。
随即在老僧的带领下,与小七一道跨入寺中。
有接客僧望了眼门前马队,躬身合十一下,随后缓缓关上了大门。
唐冠一进入寺中,倒不像小七一般四处张望,反而如同风流士人一般与那主持谈笑风生。
“小施主,九岁状元,老衲久闻大名,没想到竟然能光临敝寺。”
“大师过奖了,去病区区小才,不敢在大师这等得道之人面前显弄。”
唐冠此时倒是说得极为认真,他虽然不怎么相信宗教之说,可他却极为尊重这种劝人向善的文化。
中国宗教不像西方控制政权,反而是帮主权者控制人民,唐冠作为一个士人很了解这一点。
而且令唐冠更加坚信的一点就是人人心中都有恐惧,都有迷茫,当遇到不能解释的东西时,只能寄托给自己的信仰。
信仰有时可以令一个民族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向心力,但也有可能被反噬。
唐冠边想边与这老禅师行走在石路上,这老禅师看起来年事已高,却精神奕奕,行走间夸大袖袍带起阵阵檀香。
“嘿嘿,不知道你和那释大师有没有区别?”唐冠暗暗打量了下这主持,心里不由恶趣味的想起后世某些假和尚。
“哦,还没请问主持法号?”当即唐冠又对老僧询问道。
老僧闻言微微一笑道:“老衲法号释永信,倒不是主持,小寺主持师兄年前已经圆寂”
唐冠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而后差点没乐出声,强忍道:“得罪了。”
“释永信?你也穿越了吗?”唐冠憋着笑不停偷偷打量着这老僧,见他年迈不堪,已在风烛残年,而且身材消瘦,全然不是印象中那个胖子。
看到这不由微微摇头,佛家取名排辈也不是他所了解的,当即几人走走停停,释永信不时向唐冠介绍周围建筑。
小七在旁边也兴奋不已,这以前住的地方便是一个庙,虽然是个道士庙,不过大家都是神仙,在他想来一定亲切的很。
“冠哥,娘给咱们的平安符也是求的佛爷爷吗?”
唐冠闻言一愣,想起腰间一直悬挂的平安符,这平安符与那银两一道随他历经数难。
不得不说他与小七真的福大命大,对二人而言最惊险的莫过于那场沉船,可对唐冠自己而言,这一直被其忽略的平安符却真的伴随着自己面对武曌数次全身而退。
想到这,他不由伸手解下,释永信见状也微笑望了过来。
见到唐冠手中平安符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灵隐寺师兄们的佛光,难怪小施主有此才赋。”
“灵隐寺?”唐冠闻言微微一愣,他虽然家住杭州,可出了外出看了几次那出名西湖外,个中名胜却没有去看。
释永信伸手在平安符左侧指了一下,说道:“小施主,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一道白痕。”
唐冠定睛望去,小七也拿出自己的仔细瞧着,果然有一道白痕,可借着阳光细看又有些时隐时现。
释永信笑道:“仙灵所隐,这佛隐开光之法,也只有灵隐寺的师兄们专擅了。”
唐冠闻言目光一滞,还真是行行出状元,自己胸有万千书藏,自诩无所不知,可还是对某些东西一窍不通。
“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
唐冠微微摇头收起平安符,又继续向前走去,突然想起此地典故来。
慈恩寺乃是那大名鼎鼎的唐玄奘的法统,可要说对这个人的了解,唐冠大半印象还停留在那神怪小说《西游记》上。
想到这不由开口道:“大师,此间法统可是玄奘大师?”
释永信闻言止住脚步,轻轻点头道:“玄奘大师乃是本寺祖师,也是小僧的师尊”
“啊!?”唐冠闻言小声惊呼,“嘿嘿,还抓到活的了。”
“施主,前方就是我寺镇寺之所在,雁塔,内奉舍利经文,如今主持未定,倒是不能前行了”
唐冠与下七闻言止住脚步,他们来就是为了来看看这塔,而且唐冠更存着上去写个“到此一游”的心思。
听到这话,小七颇有些失望,唐冠却笑道:“大师,人说天上麒麟子,人间状元郎。去病不才,不敢自诩真有麒麟之身,但上天赐福,想进去还愿一番,还望大师成全。”
释永信闻言脸上现出犹豫神色,片刻后才说道:“本寺有六经十一论,若是施主真有此善心,添些香火,我着寺人为施主摘抄几本便是。”
听他这么说,唐冠微微摇头,可塔在眼前,又不想就这样回去,当即笑道:“大师,出家人大开方面之门,去病与舍弟日后必然虔诚。”
“对,我天天来给你烧香!”小七闻言也心中一动,出口补充。
他一出口,释永信哈哈一笑,摇摇头道:“罢了,既然郎君有此雅兴,老衲陪你游一趟便是,只是塔间路陡,待会行走时两位小施主还请小心。”
唐冠见他答应也微微一笑,小七更是兴奋不已。
当即二人随在释永信身后向塔走去,塔门处两个沙弥似乎刚刚退了出来,见到几人躬身道:“师叔祖。”
释永信点点头,随即带着二人推门入塔。
这塔远看数米,可进来才知宽阔,只见通往上层之梯的确有些陡峭。
唐冠不由暗咽一口吐沫,因为他倒是的确发现了不少佛经,这里与后世还原又有不同,此时的大雁塔还未经改变。
“施主,可还要再上一层?”
唐冠闻言点点头,释永信微笑伸出手来牵起小七和唐冠,缓步登楼。
结构上几层大体相似,可陈列摆设各不相同,唐冠走马观花,在一层驻足一会,便携手到上一层。
不一会几人爬上最后一层,却入眼空旷,只有桌案座椅几张,案上还有笔墨。
唐冠见状询问道:“这是?”
不待释永信回答,小子跑到一边喊道:“冠哥!你快来看!”
唐冠闻言走了过去,一下愣在原地。
通过塔船,唐冠望到了这一角全貌,不是后世的车水马龙,更不是钢铁丛林下的喧嚣。
“好漂亮!”小七又哈哈一笑。
只见二人所见,一望无垠的花团锦簇,此时正值春日,生机勃勃。
远处有千户人家,岸上有码头驳船。
唐冠一直想找一个制高所在,这大雁塔虽然不是全城最高所在,可他却通过这小小一角,看到了真正的盛世长安!
唐冠望到了滚滚红尘,一种喧嚣到宁静的繁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
这一年,史上大名鼎鼎的一字并肩王只有九岁。
这一刻,唐冠心中莫名一酸。
他缓缓伸手紧了紧怀中一直被油布精心包裹的那本书籍。
“冠冠,文人有傲骨,就是人上人。”
“冠冠,有什么难事,说出来,说出来就有人帮你了。”
.....
“爷爷,我做状元了!你能看到吗?我成人上人了!”
唐冠竟然突然对着外面大喊出声,小七与老僧闻音刹那愣住,齐齐望向唐冠。
“冠哥,你怎么了?”小七收回目光,小声询问。
“爷爷,我成人上人了,你能看到吗?”
唐冠眼眶微红,穿越以来的浮夸尽数爆发,可是却没人能够回应,也没人能告诉他,他现在究竟是不是那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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