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落魄寻裴炎
“小郎君!”
“陈御史!”
常鹰此时已经拔下身上箭矢,对于他这种常年在边关厮杀的勇武来说,中箭犹如家常便饭,他身体强壮,拿上衣勒紧止血。
这些习武之人倒是粗犷的很,马烈当时脱困也是一般作为。
“小郎君!”常鹰大手不停挤压着三人腹部。
“咳咳咳~”第一个转醒的却是陈允升,咳出几口水来。
天旋地转感接踵而至,他可不像常鹰那般强壮,虽然醒了过来但还是瘫软在地。
常鹰见状大喜,慌忙继续挤压小七和唐冠的腹部。
“咳~”两人几乎同时一声咳嗽,幽幽转醒。
唐冠此时狼狈异常,本来身上还带有旧伤,这一着凉面色苍白异常。
那边马烈见三人转醒,也走了过来,常鹰紧张的盯着他。
“醒了?”
常鹰默不作声,下意识的将三人护在身后,腿部肌肉暗暗绷紧。
“嘿,常鹰你倒还是老样子,一点进步都没有”
常鹰闻言一愣,盯着马烈脸庞道:“你倒是变丑了”
“丑?哈哈”马烈哈哈一笑,两人一个悍匪,一个官差,竟然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聊起天来。
唐冠模糊的听着二人对话,双眼无神的望向马烈。
“怎...怎么是你?”这一瞧唐冠猛然一惊,以为自己眼花,马烈那狰狞却又熟悉的脸庞再次出现在面前,唐冠不由失神。
“你们认识?”常鹰见状眼皮一跳,开口询问。
马烈望了望半死不活的唐冠,摇头道:“这小子有点怪”
常鹰闻言更是惊奇,想起唐冠之前曾今入狱,当即问道:“你不是在牢中吗?”
“牢?哈哈,常鹰,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咱们这种人,要么直接死了,要么...嘿嘿”
说到这,马烈声音嘎然而止,满脸嘲弄的望着常鹰。
常鹰却紧皱眉头,少年时他曾与这悍匪共试武举,那时自己也是长安中有名的力士,又习得一路正宗鹰爪,年少得意,难免轻狂不止。
可当他遇见马烈,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武道,这人之可怕是他生平仅见,只有在听戏听书中才能从古人事迹中看到些许影子。
小七虽然恢复呼吸,但他比唐冠还不如,只听到断断续续声音,再次昏迷过去。
唐冠也渐渐双眼失去焦距,他在牢中虽然受过比这还惨烈的极刑,不过这溺水还是头一遭,几人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常...常...”陈允升毕竟是成年人,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出声道。
“御史,属下在”常鹰立即上前扶起陈允升。
陈允升看清马烈模样微微一惊,“这...这位壮士是?”
常鹰并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马烈。
“老官,你县令做的还算不错,这个拿好”马烈边说便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丢到陈允升身前。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等那小子醒了,告诉他,救他的人叫马烈!”
“马!马烈!”陈允升闻言瞬间睁大眼睛,盯住马烈背影,马烈却头也不回的走进密林。
陈允升久久才平复下来,常鹰见马烈走远,还不敢撤回目光。
“常侍卫,怎么会是他?”
“不知道”常鹰摇摇头,他也是满头雾水,半路杀出个马烈当真匪夷所思。
“御史,你等一下,我去查看下”常鹰轻轻放下陈允升,起身走向密林。
这一进林一股刺鼻的血腥扑来,饶是常鹰久经沙场也微微一惊,提步查看。
地上竟然躺满了一具具蒙面人尸体,有的甚至残缺不全。
“嘶~”常鹰倒吸一口凉气,若这些都是马烈一个人杀的,那当真匪夷所思。
这一眼望去少说也有百八十具尸身,常鹰又捡起地上一张劲弓。
“果然是折冲府的火漆!”常鹰望着这张劲弓暗道一声果然,折冲府是府兵,江南道上有六府,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府的兵器,上面的分辨印式已被刮掉。
常鹰放下手中劲弓,心中惊骇,竟然有朝廷之人半路截杀,最扑朔迷离的是最后竟然被悍匪马烈所救。
当他跨出密林却发现陈允升浑身颤抖的捧着那马烈丢下的文书,借着夜下湖光一字一字的辨认。
“刘...刘..你...你...”陈允升此时看起来怒火攻心,竟然语无伦次。
常鹰慌忙上前问道:“御史,怎么了?”
“刘迅反了!”
“啊!”常鹰闻言立惊,慌忙接过陈允升手中文书。
原来这正是那刘迅为马烈写的誓约文书,上面将如何雇佣马烈,将会作何回报列的清清楚楚,让常鹰气极反笑的是上面有一句竟然这样写道:“还世间太平,锄牝鸡面首!”
“好一个大胆的刘刺史!”常鹰看到这不由咂舌,这句话浅显异常,竟然是在引经据典,说唐冠是天后的小面首。
“御史,船沉了,这地方不可久留”常鹰收起信件,小心翼翼的放入陈允升怀中。
“现在到哪了”陈允升也喘过气来,询问道。
常鹰打量了下四周说道:“不远就是江都了”
“江都王李绪治下?”
“正是”
说到这,陈允升望了望昏迷的唐冠和小七。
“常侍卫,你是军中之人,可知如今裴相公在哪扎营?”
“裴相公?”常鹰闻言一愣,不知道陈允升要干嘛。
“这是军机要事,属下人微言轻,并不知道老相公扎营在哪”
其实就算是了解后世历史的唐冠现在清醒着,也不会知道裴炎的目前的具体位置,那场军机朝会以后,裴炎这个唐朝“莫须有”便被篡改了应有的命运,竟然亲身来扬州镇压徐敬业。
按正史来说,这会他早已锒铛入狱,后世对与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政治思想幼稚,左右摇摆,也有人说他为官清廉,心系黎民百姓,是难得的社稷忠臣。
后世贪官犹如过江之卿,在唐冠看来裴炎能做到宰相位置,权倾朝野十几年,死后被抄家,又一无所获,这种人绝对不会是幼稚之人,这也是一桩疑史。
不过巧合的是他的出现免去了裴炎的牢狱之灾,而唐冠自己却锒铛入狱,遭受酷刑。
陈允升听闻这话,眉头紧皱。
“江都王也不可信啊!没想到这一次召见竟然落得这般下场!”陈允升心中大叹一声,这些个李家王爷在徐敬业反后,各个蠢蠢欲动。
他算是被刘迅的胆大妄为吓怕了,万一那李绪也来个“宁有种乎”,以他堂堂王爷之尊,恐怕自己等人就没有现在这般幸运了。
“扶我起来,扬州府衙肯定知道”陈允升挣扎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并没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可他却答应了老友一定要把两个孩子安全送到长安,此时也顾不得那圣旨大限。执意要寻最安全的途径。
裴炎对唐冠的看重他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害唐冠。
常鹰听到这话不由说道:“去向江都王求助借船,岂不是更好?”
陈允升闻言望了望常鹰,心中轻叹:“武夫终究是武夫,朝中之事,哪有这般简单”
但他却不多说,当即在常鹰的搀扶下起身。
陈允升活动了一下身体,摸索一番,解下怀中湿透包袱,望了望里面物事,大舒一口气。
“还好没坏”
常鹰见状又去那边背负起唐冠和小七,他虽然强壮此时却负了伤,有些不支。
陈允升从常鹰怀中接过唐冠,轻叹道:“常侍卫,咱们先去扬州,还好身上还有挚友所赠金银,路上把你这伤瞧好“
常鹰不解其意,有近的大援不求,却非要往那远的跑,这些文人有时行事在他们眼中有些匪夷所思。
“走吧”陈允升紧了紧怀中唐冠,常鹰背负起小七,一道走出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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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戎袍老相
几个踉跄的身影,一瘸一拐出了密林,望了望眼前荒凉,陈允升不由大摇其头。
不过他与常鹰都不是唐冠小七这般稚童,几十年真不白给,当即认准一个方向走去。
唐冠窝在陈允升怀中,因为受冷,不时抖动两下,好在他身体并不沉重,陈允升饶是一介书生,抱起来也不吃力。
“去病,坚持一下”陈允升尽量将唐冠抱紧一些,这孩子天生倒霉,先是痴傻病,而后遭毒刑,现在又溺水。
若不是有一身才华天赋,外人看来定要直呼造孽,用唐冠的话说就是倒霉的熊孩子。
“御史,这样步行估计两三个时辰才能到扬州境内”
“那就走快点”陈允升边说脚步也加快几分,常鹰自然能走的比他更快,甚至能把这个时间缩短一半有余,可他却必须与陈允升一道同行。
两人走走停停,陈允升不时怀抱唐冠坐下,伸手探一探他的头颅,感受到并不算太热的温度,暗舒一口气,而后继续提步前行。
这虽然不是什么宽阔大道,好在走了一个时辰渐渐见到农田,想来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有了小道,两人走起来更加迅捷。
常鹰手臂不时渗出鲜血浸透了背上小七衣物,小七仍处于昏迷中,情况比唐冠稍好些,毕竟他身上没有什么旧患,这时算是半昏半睡。
夜路难走,陈允升脚下不时崴到水坑,弄得满身泥泞。
几人踉跄前行,天际已经破晓,一轮初升之日缓缓上升,而这轮朝日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温暖,初晨是最冷的。
常鹰哈出一口热气,望了望前方道:“御史,在坚持下,快到了”
陈允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你...你的伤没事吧?”
“嘿,御史你放心好了,我常鹰什么伤没受过”常鹰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他虽然因为失血面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神采奕奕。
看到他这幅模样,陈允升也暗暗心惊,以前从未曾关注过这些武夫竟然身子骨如此硬朗。
“这常鹰倒是个人才”陈允升一边走一边暗暗思量,若不是有他,自己等人恐怕早已尸沉河底。
他却不知其实常鹰除了作为一名“职业军人”的忠诚外,最大的关系还是天后的死命令,若是他临阵脱逃,也难免一死。而且常鹰可不认为自己有马烈那般本事,东躲西藏的日子他过不来。
就在二人在田中摸索前行时,旁边草垛微微抖动了一下,常鹰耳朵一动,随即喊道:“趴下!”
陈允升从溺水以来,神经一直绷紧,这时听到喝令,迅速趴伏下来。
“咻,咻”
他们刚一趴下,两只羽箭几乎是贴着头皮横射过来。
常鹰猛然起身,如同一只苍鹰直扑那箭来草丛。
这一招来势极猛,乃是鹰爪门路中最为凶悍的一招,取意便是苍鹰扑兔。
可当常鹰看清隐藏之人模样时,力道瞬缓,一落地将他提起,只见是一身着皂娟服饰的军人。
“不要动!”
常鹰这边刚擒住此人,那边便涌出一批人来,手持横刀将陈允升与唐冠围拢起来。
常鹰一把松开手中之人大喊道:“几位是哪一卫的勇武?”
这些士兵闻言一愣,又望了望地上的陈允升,开口道:“前方是军营重地,三十里内不得通行”
陈允升闻言大喜,应了后世一句格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扬州扎有军营的也只有老相裴炎了,当即开口道:“我乃京中御史,遭遇贼人袭击,特来求助”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陈允升这才慢慢起身,从腰间取出虎符,拿袖子拂了一下亮了出来。
士兵见状一惊,“我等参见上将军”
原来这通关虎符只有出征在外的将军才能持有,陈允升这块虽然没有调兵遣将的功效,不过帝国境内倒可畅通无阻。
一般文官自然没有此等殊荣,可见天后对唐冠的看重。直把宣见唐冠看作一场战争来进行。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打量了下陈允升和常鹰,见两人落魄模样,这些埋伏在此的斥候一开始把他们当做奸细,竟然要就地诛杀,现在想来不由后怕。
“带我去见你们统帅”
本来这些人拱手而立,听到这话又有些犹豫,一士兵尴尬上前道:“御史,我等有军令在身,不能放您前行”
陈允升闻言眉头一皱,解开包袱,从其中拿出那鎏金圣旨,众士兵本来尚存疑虑,见到这东西,瞬间跪成一片:“我等参见圣人”
“我有军机要事需禀,速速带我前往”
“谨遵圣命”
众人这才起身,陈允升又紧了紧怀中唐冠,随着两名士兵往前走去。
而其他士兵又再次分散埋伏开来,常鹰见到这副景象暗暗点头,裴炎年轻时也曾参军入伍,倒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酸书生。
两人紧紧跟随在士兵后面,不得不说这军营附近戒备森严,堪称三步一卡,五步一哨。
前方两个士兵不时发出奇怪声音,周围草丛微动几下,才能过去。
陈允升不通此道,不过也看的眼皮一跳,这行军打仗,可比他想象中要艰难的多。
直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道道拒马栅栏才出现在眼前,陈允升抬头望去,这军营竟然设在一小山平坦处,面向阳光,周围也没有更高的制高之所。
“御史,前面就是重地,请您将虎符拿来”
陈允升闻言点点头,将虎符递了过去,知道这是要验明正身,自己这只是半块,营中那老相公还有半块。
斥候接过虎符,走进军营。
马上速歩前往军中主帐,帐前有侍卫把守。
“奏!”斥候捧起手中虎符喊道。
两个侍卫望了一眼手中之物,眼皮一跳,也不多问,进账禀报。
帐中简陋异常,只有一张胡床,一张桌案,案上一盏还没有熄灭的油灯,想来是燃了一夜。
案后一个双鬓斑白的老者望着桌上地图,眉头紧皱,这人身披明光甲胄,虽然年迈,但身后黑色战袍上却掺杂着点点暗红颜色,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战场厮杀时洗不掉的陈年血迹。
这人正是老相裴炎!
“禀督军,帐外有虎符要奏”
“虎符!?”裴炎闻言抬起头来。
“进”
侍卫闻言走出帐外,对斥候道:“进”
斥候点点头,躬身进去,抬头看向裴炎道:“禀督军,山下有御史求见,这是军机虎符”
说罢,斥候恭敬的捧着虎符递给裴炎,裴炎接过把玩了一下。
这虎符上刻玄龟图案,“允升的那块?”裴炎喃喃一声。
“见”
“是”斥候见裴炎验都不验,颇有些疑惑,但还是躬身领命。
这老相在军中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他们也逐渐适应了裴炎的寡言少语。
斥候转身出帐,裴炎才从怀中取出一块制式相仿的虎符,将陈允升那块一对。
“咔”两块虎符合在一起,裴炎这才点点头,随即起身走出帐外。
......
“御史,统帅召见”
那斥候出了营,立即向陈允升等人走来说道。
陈允升闻言与常鹰随着这斥候脚步进入营中。
片刻功夫到达主帐前,帐前见裴炎竟然早已出来。
陈允升见到裴炎,上前大呼一声:“老相公!”
裴炎见状一惊,问道:“允升,真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此时陈允升满身泥污,又紧搂唐冠,哪有半分朝廷命官模样,完全就是个逃荒的难民。
常鹰背负着小七在一侧默不出声,偷偷打量着裴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个戎袍老相如此接近。
“哎,说来话长!刘迅要反啊!”陈允升此时见到裴炎,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颇有些语无伦次之感。
裴炎闻言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先进帐来”
常鹰也想背负小七一起进账,两个侍卫却将他一拦,裴炎转首看了下,挥挥手,常鹰这才进入帐中。
“允升,你不是去杭州接那唐去病了吗?”
陈允升张望了一下附近,也顾不得礼仪,将唐冠放在那张胡床上,又接过小七放于身侧,裴炎见状也不以为意。
陈允升这才转首道:“这就是啊”
裴炎闻言一惊,定睛向床上两人看去,问道:“哪个”
陈允升指了指唐冠,裴炎又打量了一下唐冠,说道:“你们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陈允升却萎顿在地,像是把这一路辛苦发泄出来,说道:“先请医生,先请医生!”
裴炎这才注意到常鹰身上伤势,和一直发抖的唐冠,大手一挥道:“召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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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宰相案前不能食
帅旗在风中摇摆,数百顶帐篷井然有序的分列。
奇怪的是这军营规模其实并不大,看起来士兵数量也并没有外界传闻的百万大军之众。
其实这只是督军营,真正的主力还在前线鏖战,而裴炎行的是督军之功,并不是这场战争的主帅。
尽管如此,大小计划还是源源不绝的传送在两者之间,裴炎因年迈不能亲自上阵厮杀,可劳心劳力并不亚于临阵厮杀。
此时已到申时,裴炎坐在案前捧着一封文书,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可惜”良久后裴炎放下这封文书,摇头说道。
而这正是陈允升交予裴炎的那封“誓约书”,当时陈允升精疲力尽,话没说完,只说到唐冠如何与刘迅结仇,便将文书交给裴炎,随即下去休息,想必此时还在沉睡之中。
而小七和常鹰也被安置在其他帐中,这时主营中只剩裴炎与唐冠二人。
裴炎望了望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唐冠,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唐冠稚嫩的脸庞,裴炎面上现出好奇神色。
“诗成笑傲凌沧洲,小友,好文采”
裴炎话音一落,唐冠手指轻轻抖动一下,裴炎见状笑道:“小友,你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
终于床上的唐冠,再也忍耐不住,睁开双眼,望向裴炎。
原来唐冠在半个时辰前便恢复了意识,但他的记忆却还停留在溺水之时,生怕落到了仇人手中,这才一直装昏。
直到裴炎吟咏诗文,他才心里有底,这才敢起身。
“你是谁?”唐冠有些警惕的望着裴炎,看他须发皆白,却一身甲胄,不由心中一凛。
裴炎见唐冠小小年纪竟然能有此心机,心下有些讶然,微笑道:“老朽裴子隆,去病小友的锦绣文章,老朽瞻仰已久”
唐冠听到这个名字,起初还不在意,而后差点跳脚,“裴炎!”
还好他没有直呼出来,马上硬压下去,裴炎见他不说话又笑道:“余杭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小友一表人才,有此诗文,真乃冠绝也”
听到这话,唐冠难得“老脸”一红,自己那两首诗都是抄袭的,而且怀中可不止这两首千古妙句,正所谓唐诗何止三百首,他怀中那本爷爷亲手订装的《唐诗三百首》甚至有当世已有之人还未做的妙文。
比如那贺知章晚年所做几首诗文,也尽在上面。
好在唐冠也有这些“正版文豪”不及之处,那就是他的博闻强记,唐冠自编的一句俗话是这样讲的“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我的就一定是我的”
当即唐冠开口道:“裴相公?”
“言重,老朽虽身系执宰,但在小友面前,尽可称呼一声老伯”
“我靠,竟然不要脸的承认了!还要占我便宜”唐冠心中腹诽一声,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但是最起码自己安全的活着。
确认了对方身份,唐冠心思也活络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丝毫伤势,当即下床躬身行礼道:“失礼了,学生余杭唐去病,宰相一封信帖,让学生受宠若惊,学生半道遭遇奸人,不能得体来见,冒昧”
唐冠存心拽文,当即浑似一个侵淫多年的酸儒喋喋不休。
他倒是也蒙对了,裴炎正是明经出身,最爱知书达理之人,见唐冠如此有礼貌,也是心中一喜。
“小小年纪,出口非凡,看来不假”裴炎上前扶起唐冠手,心中暗暗想到。
“久闻小友大名,小友两曲妙文,当真妙到了极点”
“先生过奖,学生偶得几句,没想到能入相公法眼”
“哈哈”裴炎见唐冠人不大却三句不离马屁精,颇显滑稽,不由大笑出声。
唐冠见状也不以为意,李太白,杜甫这些人在唐朝中晚期并没有受到重用,一生仕途不畅,在唐冠看来他们若是处在他现在这个年龄,能作出流传后世的诗文,如果仕途还是不畅,那就见鬼了。
唐冠等于拿着诗中神仙大成之文,以惊世骇俗的年龄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这就不由让世人哗然侧目。
当然这只是一节,当朝统治者的意愿还是占其中大部分,恰好唐冠知道远在长安的那个女人为了真正称帝,不仅要用酷吏干掉反对者,最重要的还是有大贤帮她站稳脚跟。
这就是武曌为何如此心急火燎,像唐冠这种人说不上惊世骇俗,也称得上难得一见了。
当然对于这一点,当事人唐冠目前还是一知半解,只是用自己的粗大神经不断意淫自己的威武霸气。
“先生,敢问学生同行的长辈兄弟现在何处?”
裴炎正有些兴奋的打量着唐冠,闻言回道:“不碍,都在营中”
唐冠闻言暗舒一口气,裴炎向来少言寡语,旧史称“寡言笑,有奇节”
可他此时颇显火热的目光让唐冠有些头皮发麻。
“多谢相公救命之恩”
裴炎听到这话却一愣,收回目光道:“小友是陈御史救到此处,与老朽倒是没有瓜葛”
唐冠闻言眼皮一跳,努力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一个狰狞脸庞猛然跳出。
唐冠不由惊呼出声:“马烈!”
“小友有何不适?”裴炎没听清唐冠话音,询问道。
唐冠摇头道:“没事,学生只是想起了奸人凶恶,有些后怕”
裴炎闻言轻叹一声,“再有才终究是个孩子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帐外走进一近卫,手端饭食进入帐中。
“都督,该用餐了”近卫进账见唐冠竟然已经醒来,愣了一下说道。
“咕~”唐冠闻到饭菜香味,肚子不由响起声音。
裴炎忍俊不禁,摇头道:“让火头军在添副碗筷,加两个菜”
“是”
近卫放下饭食,略感奇怪,难得见到裴炎如此兴奋。
“小友,请坐”
唐冠闻言望了望四周却没发现有自己可坐的地方,除了那张桌案前后,再也没有其他家具,自己还没有功名在身,总不能与宰相同桌吧。
“老相公,学生站着就行”
裴炎却拉起唐冠手,将他安置在案前,自己盘膝坐在案后道:“小友既然都说“功名富贵若常在”了,还怕这“宰相案前不能食?”
“哈哈”唐冠闻言不由笑出声来,这裴炎比想象中好玩的多。
裴炎也微微一笑,拿手在水碗中蘸了一下,推开军书公函,在桌上写下“载妓随波任去留”几字问道:“小友,你能否告诉老朽,妓为何物?”
唐冠闻言心中一凛,自己显露头角,得裴炎赞赏,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信服,当即思索一会说道:“女人”
裴炎收回手盯着唐冠道:“那天下所有女子都应该称妓了?”
唐冠默不作声,拿袖子擦干桌上水迹,学裴炎在水中蘸了一下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老相公,妓也是人,去病年龄尚幼,不敢妄言,但也曾见余杭花船,也曾在书中读过歌女有情,年华垂泪。市井纷杂,女支二字已让妓有受人支配之苦,先生堂堂宰相又何苦执着在去病一个字上”
“好一个唐去病!”裴炎一边望着这首哀婉诗文,一边听着唐冠娓娓道来,猛然抬头望向唐冠。
“你小小年纪,有此胸襟,那老夫再考你一字”
说罢,裴炎又在桌上写下一个“官”字。
“去病,你可认识这个字”
唐冠望了又望,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要与史上有名人物对面,一个官字,道出裴炎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究竟什么是官?华夏几千年来世世代代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也都在向往这个字。后世是一个大资本为主题的社会,物欲横流之下,人有了无限的攀求和**。
官成了最好的途径,一个官字说出来千古现状,人是一种社会动物,有社会就会有阶层。官似乎成了人上人的最好体现。
贪官也好清官也罢,他们都在享受权力,可有的却极力压缩**,有的却将它释放出来,无限膨胀。
良久后,唐冠轻叹道:“老相公,去病不认识这个字”
裴炎闻言一愣,随即微笑道:“去病,官者,以冖覆众。为官者,以冖覆己。为官之道,不在上流,不事他人”(注:冖念mián)
唐冠有博闻天赋,这番话虽然绕口,但也听了个大概,是在告诫他日后若为官,不要滥用职权,不需顾人脸色。
“难怪这家伙死的这么早”想到这唐冠心中一动,这老头太执拗,尽管看起来的确博学多才,可这性格他实在不敢恭维。
但他言语中透露出的其他信息却让唐冠一喜,裴炎既然没有像预料中一般下狱,那么就是说权力还在,又如此看重自己,断言自己日后必定走上仕途,这可是一个大腿。
可裴炎接下来的话,却让唐冠动容起来。
“老朽一生沉浮官场,常伴君王身侧,官是一个字,君又是一个字”
说罢,他起身负手望向帐外:“如今吐蕃战事未消,突厥虎视眈眈,中原又蠢蠢欲动”
“五代十国!”唐冠猛然眼皮一跳,没想到盛唐之下的裴炎竟然就能望到大唐帝国日后结局。
唐末消亡,战事起夺,届时民不聊生,迎逢外族。
那是一段极为黑暗混乱的历史,其可怕程度仅次于五胡乱华!
就在两人默默不语之际,那近卫又进来送饭,这时确实多了一副碗筷和两盘菜肴。
裴炎这才回神,像是自嘲般一笑道:“小友,饿了吧,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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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咱们玩一辈子
一老一少相对进食,能与宰相同食,这无疑是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可唐冠却有些撇嘴。
原因无他,裴炎身为宰相竟然饭食如此简单,就连那特地加的两个菜,也让唐冠有些哑然。
一盘青菜,一盘萝卜,好在唐冠腹中饥饿,闷头吃饭慢慢不语,裴炎却是老成之人,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偶尔停箸望着唐冠风卷残云的吃相,微微苦笑。
这副模样完全不能与之前才思敏捷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良久后两人用饭完毕,有近卫进来收拾了,裴炎才望着“饭饱酒足”的唐冠微笑道:“小友,可吃饱了?”
虽然伙食有些差强人意,但唐冠倒是真吃饱了,当即回道:“饱了”
裴炎微微一笑,随即从一旁拿出那封“誓约书”来,对唐冠道:“去病,你且告诉老朽,你与那杭州刺史刘迅可否真有渊源”
唐冠闻言心中一凛,随即说道:“学生确实失手杀掉了他家亲子”
裴炎按下文书,抚了一下胡须,沉吟道:“据我所知,刘刺史家的郎君已有了弱冠之龄,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够伤他?”
听到这话,唐冠心中一喜,看这意思裴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竟然不责怪自己杀人之罪,反而问是如何杀死。
但他总不能说自己那时有时无的力大无穷,当即避重就轻道:“那刘纯良作恶多端,在余杭一带鱼肉百姓,那日在布店中调戏舍妹,我一怒之下就失手将他杀掉”
裴炎闻言眼皮一跳,默默不语,唐冠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刘迅与此獠如出一辙!竟然敢雇佣匪流半道截杀御史伯伯与学生,若不是常侍卫武功高强,学生就见不到老相公了!”
听到这,裴炎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先不提唐冠以孩童之身如何杀死成年的刘纯良,单凭刘迅明知唐冠是圣招之人,还敢截杀这一点,就已经犯了大忌讳。
唐冠在一旁站起身来躬身而立,一副受害者求人做主模样,裴炎却沉吟不止,唐冠知道官场之复杂远超自己想象,看起来裴炎似乎也有些顾忌。
但片刻功夫,裴炎眼神一定,正要开口,外面近卫却走了进来禀道:“都督,御史求见”
“进”
唐冠闻言一喜,转头向帐外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陈允升与小七。
小七见到唐冠兴奋大呼道:“冠哥!”
“梁君,相公面前不得无礼!”陈允升眉头一皱,使劲捏了下小七的手,小七吃痛这才不做声响。
明明进账之前已经嘱咐过了有大人物要见,小七为了见唐冠自然忙不迭答应,这一见到便给抛之脑后。
裴炎见小七童言无忌,笑道:“不碍”
陈允升这才放开小七,提步上前道:“老相公,那刘迅...”
他话没说完,裴炎摆手打断道:“先让孩子出去吧”
陈允升闻言点点头,对小七唐冠说道:“去病,你带弟弟去找常侍卫玩,切莫乱跑”
唐冠在一旁本来已经竖起耳朵要听二人对话,这时见又要被支开,颇有些不爽,但只好拉着小七出了帐外。
裴炎这才坐下身子道:“允升,你讲事情的首尾始末原原本本的道一遍”
陈允升低头思量了一会,这才从唐冠入狱开始说起,裴炎默默不语听着陈允升娓娓道来。
......
那边小七和唐冠出了主帐,自然没有那么听话。
两人第一次出远门,又到了这军营重地,一切都大感新鲜。
望着不远处校场上列队操练的士兵,小七说道:“冠哥,你看那个!”
唐冠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木栅之中列着几柄长枪,目测最少两丈有余。
“冠哥,咱们去看看”小七望到兵器有些兴奋,拉扯着唐冠走到校场前,那边兵将见来了两个小孩,也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暗道:“这些文人别的不会,行军打仗还带孩子来添乱”
两人立在长枪下,近前才发现这长枪比两人身高还高,唐冠目前只有一米四五左右,这枪少说也得两米开外了。
“好大枪,应该不是步兵用的”唐冠在阳光下轻眯双眼,这枪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轻。
就在二人伸手欲摸之际,那边传来一声大喝:“两个小娃娃,别在这乱转,回去找你家大人!”
两人闻音望去,只见是一个络腮大汉,看身上甲胄应该不是普通士兵,属于教头一类。
小七见他生的孔武有力,有些害怕,但还是不服气道:“你才是小娃娃,我家哥哥力气可大了!”
唐冠闻言摇头苦笑,小七自从目睹自己杀死刘纯良后,便产生了盲目的崇拜,殊不知自己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拿力大无穷在哪。
那大汉闻言哈哈一笑,跨步走上前来,众士兵见状也停下操练动作,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一幕。
小七见状不由往唐冠背后缩了缩。
大汉走上前来,一把提起栅中长枪,“咣当!”一声扔在两人身前。
“你不是小娃娃,那你把这个抬起来!”
小七顿时涨红脸,他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将其抬起,唐冠见状也微笑默默不语,知道这大汉没有恶意,只是在逗弄小七。
那大汉打量了下唐冠,微微一惊,开口道:“小书生,俺不想为难读书人,你先起开,让你这小弟弟试试”
所谓闻音辨人,小七说话带有江湖气息,不像唐冠这般处变不惊,是以大汉一下就分清了两人性格。
小七闻言小脸一红道:“抬就抬!有什么了不起!”
说罢,竟然直接上前,双手紧握枪柄,“呀!”一声呼喝,这枪竟然真让他抬起来了,可场面就滑稽的很,直接小七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抱着枪柄,脚步踉跄,不停往后退。
“哈哈哈哈!”大汉见他这幅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身影立在其身后,一把夺过了小七怀中长枪,小七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常大哥”唐冠看清那人模样,开口笑道。
常鹰单手持枪,挽了个枪花,笑道:“教头,得罪了,两位小郎君年幼调皮,添麻烦了”
这大汉回头王了眼常鹰,见他单手持枪,举重若轻,不由心中一凛,这是重骑兵所用的骑枪,虽然比不上军中主帅所用的动不动数百斤的神兵利器,不过也算是有些分量了。
“不碍,敢问这位壮士在哪任职”
“在下鹰扬卫下属常鹰”
“难怪,原来是中央军的高手”这壮汉喃喃一句,他们只是各地抽调的府兵,还称不上精锐,但马烈所在的鹰扬卫是大内卫军,可以算的上精锐了。
常鹰称量了下手中长枪,猛然一执,枪柄倒飞而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木栅中。
“好俊功夫!”壮汉不由张口喝彩。
常鹰微微一笑,拱手一下,这才伸出手想要拉起小七。
可小七见常鹰如此轻松,又见那壮汉看向自己有嘲讽之意,竟然赖在地上不起道:“冠哥,你力气大,你试试”
唐冠闻言摇头道:“小七,别闹了,走吧”
小七这才不情愿的起身拍了拍屁股,跟在常鹰身后,临走还不忘扭头对那壮汉做了一个鬼脸。
大汉见状微微摇头,那边士兵却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继续!”
随即大汉脸板了起来,众士兵又继续操练起来。
......
常鹰携着唐冠与小七,回到帐中便道:“你们俩不要乱跑了,我出去打听下这营中有没有船只”
唐冠应了一声,常鹰这才转首离去,嘴里还喃喃道:“竟然是个偏营,哎”
直到常鹰离去,小七才出声道:“冠哥,陈伯伯说的那个大人物就是咱们刚才见的白胡子老头吗?”
唐冠闻言笑道:“那是宰相,做官做到最大也就那样了”
“哇,宰相!戏里都是大花脸,坐在皇帝下面的那个!?”
“哈哈,你就知道看戏听曲,多读点书吧”
小七闻言挠挠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皇帝大还是天后大还是宰相大?”
小七长于市井之中,对于高高在上的庙堂体制,全然不懂,只觉得是个官就有些威风意思。
唐冠听到这个问题,却愣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良久后,才打量了下四周无人低声道:“皇帝没了,天后最大,不过天后有时候也要听宰相的”
“哦,那冠哥你什么时候当皇帝?”
“啊!”唐冠本来还满不在意,听到这话一声惊呼,慌忙将小七的嘴捂上。
“呜..呜..”小七不由呜咽出声,唐冠低声道:“这话不能乱说,冠哥做不了皇帝”
见小七不再挣扎,唐冠松开手来,小七竟然马上又出声道:“那你能不能做天后?”
“唔..”小七的嘴又被一把堵住,唐冠望向帐外还好没有人经过,这小七当真是童言无忌,虽然这个时候还不流行文子狱,但这已经犯了忌讳。
“冠哥当不了皇帝,也当不了天后,咱们做官的话,最大就只能和那个老伯伯一样,知道了吗?”
小七点点头,唐冠却还是不敢松开,继续说道:“这些话以后不要乱说”
这才将其松开,刚被解放,便又想出声的小七,被唐冠一蹬,瞬间憋了回去。
唐冠见状轻笑道:“你别光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七闻言愣住,脸上出现茫然神色,之前他最想做的就是能够治好小花的病,每天能吃饱饭,
可如今这两个梦想都实现了,而这一切都是从遇到唐冠开始的。
不由喃喃道:“我想跟你玩一辈子”
这次轮到唐冠愣住,良久后才说道:“好,那咱们玩一辈子!”
第四十三章:下马问前程
帐中,唐冠小七说说笑笑。
帐外,陈允升缓缓走进,脸色颇有些沉重。
进到帐中,见没有常鹰身影,问道:“常侍卫呢?”
“出去打听有没有船了”唐冠回应道。
陈允升点点头,他与裴炎一番长谈,说到最后只得到简短的一句话。
裴炎只是说道:“明日启程,你不用管了”
尽管裴炎这么说,可陈允升却是其中受害者,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正想着进京后无论如何也要参他一本。
陈允升坐了下来,唐冠见状道:“陈伯伯,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陈允升正在沉思,闻言抬头道:“明日”
“这么早?”唐冠闻言心中一动。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又有一人进账,正是常鹰,此时他表情略有些兴奋。
进帐看到陈允升道:“御史,有一艘押粮船,明日便要前往长安”
陈允升轻轻点点头,他早已从裴炎那得知了这个消息。
常鹰见陈允升似乎早有所知,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了,苦笑一下也坐了下来。
“御史,那刘迅的事情?”常鹰此时记起了这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向陈允升询问。
陈允升摇头道:“老相公说不用管了”
“啊!?不管?这可是造反罪名啊!”常鹰听到这话立即有些跳脚。
“常侍卫,老相公让咱们不管,不代表他不管,你稍安勿躁”唐冠见状笑道,陈允升闻言也看向唐冠。
唐冠吐了下舌头道:“我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陈允升摇摇头,心中沉闷也放缓了些许,唐冠的话是对的,裴炎是当朝执宰,他既然得知了事情,哪怕只是自己等人的一面之词,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军中除了将领,只有早间和午间两顿饭,好在几人都是临近下午才用的饭食,现在倒也不饿。
就在几人默默不语之际,小七拉扯了下唐冠小声道:“太闷了,咱们出去转转吧,兴许还有好玩的”
唐冠闻言点点头道:“陈伯伯,我和小七出去转转”
陈允升正在沉吟,也不理会,摆摆手道:“别走远了”
“知道了”
说罢唐冠与小七出了帐外,常鹰起身想要跟上。
陈允升却说道:“常侍卫,那押粮船可有重兵把守?”
常鹰闻言,一下愣在原地。
......
常年厮混在此的将士们对军营景物自然不屑一顾,可初来乍到的唐冠小七只觉得这重地之中每过一个时辰又是另一番景致。
如今已临黄昏,夕阳为整个军营蒙上了一层金色,铠甲也泛出了颇为绚丽的神彩。
“难怪都说寒光照铁衣,这夕阳下也不假”唐冠盯着一列列士兵走过,不由心中暗想。
两人漫无目的的七拐八绕,东瞅西望,不时被把守各营的将士小声呵斥,唐冠也不与他们争辩,默默拉着小七走开。
军营不大,一会功夫两人走到营门前。
有一个身影却吸引了唐冠目光,只见一年迈身影在不远处翻身上马,看样子是要前往别处。
而这人却是那老相裴炎。
他刚要策马而行,唐冠拉着小七上前。
唐冠喊道:“老相公,你这是要去哪?”
裴炎转首望了他一下,微微一愣道:“来,上马”
唐冠还从未骑过马,望了一下竟然不知道如何上去,裴炎见状伸出手来,用力一拉,唐冠这才笨拙的翻上马。
然后裴炎又将小七抱起放在身后。
“抱紧了!”
唐冠还没坐稳,猛然一个踉跄。
“驾!”裴炎在马身上用力一拍,瞬间四蹄腾起,直直往山顶奔去。
感受着周围风声,唐冠不由往后挪了挪屁股,紧靠裴炎怀中,生怕掉了下去。
他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马匹颠簸,到了上坡势头渐缓,一轮夕阳映入眼帘。
“吁~”马匹缓缓停下,裴炎翻身下马,又把唐冠抱下放在地上,牵着马绳缓步上前,小七坐在马上茫然不知所措。
唐冠见状笑道:“梁君,你好福气,宰相都为你牵马”
小七闻言也喜上眉梢,虽然目前还是对官级大小有些模糊,不过看大家都有些害怕这个老头,不由有些得意拍手笑道:“宰相给我牵马了!”
一旁的裴炎听着二人对话,哈哈一笑,他已年迈,但中气不减当年,这一笑旁边的马不由一惊,动了几下。
马上的小七慌忙抱紧马身,差点跌落。
而这一副宰相执马景象在后史也成了一段颇有戏剧性的佳话,“忠义候幼时相遇老相,老相牵马而行之,圣王曰:“弗如执宰而不能,弗如梁君而行之。老相喜,座惊之”
裴炎笑过,望着将沉的落日,轻轻一叹。
“老相公,没想到你还有这副雅致”唐冠望了望颇为瑰丽的落日景象,上前笑道。
裴炎却不说话,直到余辉打下才说道:“去病,你可知前面是什么?”
唐冠望了望山后苍茫,除了飞鸟林石,也望不到什么。
小七却说道:“前边有大虫”
“哦?大虫?”裴炎闻言也来了兴趣,望向小七道。
小七挠挠脑袋,指了指天际一片犹如火烧云一般的云彩道:“你看,那个像不像大虫?”
“哈哈,你倒是与我儿幼时一般纯真”裴炎闻言一笑,他也是为人父母之人,也曾享受过儿孙的青葱岁月,善真活泼。
可如今年华老去,这位当朝执宰在夕阳下大有说不出的落寞感。
唐冠望着裴炎落寞背影,也有些触情生情,人终有一老,自己也铁了心想要获得人上人的地位,可真做到了人上人后,裴炎的模样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到底什么是人上人,前世爷爷跟他说文人有傲骨,就是人上人,一直到现在唐冠都没有弄明白什么是傲骨。
难道就是像眼前的裴炎一样,不屈于人,落得惨死,还被抄家,连累一大帮人?
在他看来裴炎这叫不作死便不会死,明明他有大把的选择机会,直到他锒铛入狱,满朝文武还替他求情。
唐冠这才意识到自己改变的不止是裴炎一人,镇守边疆,震慑突厥的名将程务挺,当朝与裴炎同阁的宰相刘景先,郭侍举......
史上裴炎入狱一案凡是求情的官员都下场凄楚,但这说明不了他们就不是好官,这些名字唐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他们那奸臣佞相的称呼是怎么得来的。
程务挺因为替裴炎求情,被酷吏诬陷,落得惨死,死后突厥人大摆筵席庆祝,如此响亮的耳光阻挡不了那个女人疯狂的脚步,她一步步将帝国带向鼎盛,而后没有了她,帝国盛极而衰,开元盛世似乎也成了她这则天一朝的回光返照。
“这个女人真可怕”想到这唐冠不由轻声喃喃。
裴炎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良久后才说道:“去病,前面是你要走的路,也是我同袍将士自相残杀的战场,洛观光说的对,可对百姓来讲没有对错”
裴炎并没有看唐冠,就那么背对着他说话,小七在马上向唐冠挤眉弄眼,听到这话不由愣住。
“老相公,长安路好走吗?”
“好走,也不好走”
“老相公,长安路您走了多久?”
“半辈子”
“那剩下的半辈子呢?”
说到这,余辉不再,天际暗了下来,裴炎转首道:“在马上”
说罢他牵马抱起唐冠,安在马上,而后翻身上马。
两人话不多,裴炎也没将唐冠视为孩子,简单的几句应答,却让唐冠心惊肉跳,在马上回首望了望后面,轻轻一叹。
下山极快,不多时几人回到营中,裴炎将二人送到帐中,望了眼陈允升道:“允升,你随我出来下”
陈允升应了一声,起身随裴炎出帐。
裴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于陈允升道:“此去长安,书信交于天后,就说是老朽所书,路上不要拆漆”
陈允升眼皮一跳,点点头,裴炎见状道:“回去吧,明日一早会有人送你们到码头”
“老相公,这场仗何时能打完?”陈允升接过信件,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开口问道。
“想要胜利,不出三日就赢了,想要服众,恐怕还要再打三年”
“啊!”陈允升惊呼出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炎却已经背负双手走开,陈允升愣在原地良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才缩了缩脖子回到帐中。
......
裴炎负手走回主帐,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桌案。
门外俩侍卫耳朵微微一动,转身进帐。
谁都不知道裴炎帐前两卫,才是这营中裴炎的真正心腹。
裴炎将案上那封誓约书丢到了二人面前。
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捡了起来看都不看就道:“相公,办不得”
裴炎轻轻一叹,默不作声,两卫也躬身低头,不敢说话。
良久后,裴炎才说道:“我是谁?”
两人闻言,望了望裴炎,不再说话,手持信件直接退出帐外。
裴炎这才点亮桌上油灯,犹如往常一样,捧起桌上公文细细阅读起来。
与此同时,一队兵马无声出营,为首的却是那帐前两个侍卫。
后面所随之人各个壮硕,服饰颜色鲜亮,身上甲胄也与寻常勇武不同,竟然有莽牛图案,腰间倒悬一柄造型怪异的环刀,若是常鹰在此一定会惊呼出声:“大内千牛卫!”
他们一骑绝尘,所前往的方向赫然便是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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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太平闻唐冠
“咚...咚,咚咚咚”
“嘿,哈!”
熟睡中的唐冠被一阵鼓声和号子声吵醒,揉了揉眼睛,推了推身旁的小七。
“嗯~起开”小七似乎还在梦中,攘了一下转身又要睡。
这时天都没亮,外面却传来了金属摩擦声音,想来是士兵在操练了。
打量了下四周,没发现常鹰与陈允升的踪影,唐冠慌忙起身摇了摇小七。
“起来了,该上路了”
小七这才被推醒,慢慢起身。
“要...要走了吗?”
二人说话之际,帐帘被掀开,常鹰走了进来道:“两位小郎君,该启程了”
几人不过在营中歇息了一日便要启程,小七颇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子。
揉着惺忪的睡眼随唐冠出了帐。
见陈允升早已穿戴整齐,可惜那身官服已经随船入江,估计这会要么深埋河底,要么泡成稀烂。
“有劳了”陈允升对身旁一人微微拱手。
说罢,携起唐冠与小七,紧随这人后面出营。
“哇,好大排场”小七一出营,立即眼前一亮,只见一辆马车旁几名身着长枪的骑兵分列两侧。
唐冠也微微一愣,想起自己要搭的“顺风车”是朝廷的押粮大船,也有些期待起来。
陈允升闷头走路,拉着小七唐冠上了马车,那边常鹰踌躇一会说道:“将军,借匹营中军马”
这押粮官闻言一愣,倒是把常鹰给忘了,正要转身吩咐。
唐冠露出头来道:“常大哥,一起上车吧,一会就到码头了”
常鹰闻言也不想耽误,登上马车,与车把式坐在一起。
“驾!”
见众人都已备好,车把式呼喝一声,马车驶动起来。
唐冠掀开车帘望向后方军营,却没有见到那年迈身影,颇有些失望。
随即假寐起来,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颠簸。
直到渐渐平缓,才听到一声“吁~”
马车停下,小七见唐冠闭着眼睛,以为在睡回笼觉,伸出小手在他脸上一拍。
“别闹!”
“哈哈,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常鹰在外面喊了一声:“御史,下车吧,到了”
陈允升闻言拉起小七和唐冠下了马车。
唐冠打量了下四周,微微一愣,还真是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竟然又到了临近的运河码头。
极远处便是他们沉船的密林。
“冠哥,你看这船比咱们以前那个大多了”
唐冠也望向江中所泊的那条大船,暗暗一凛。
他们本来乘坐的那艘只是商船,虽然造工精致,可比起眼前这艘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仔细一看,原来眼前这艘押粮船,竟然有一部分是铁制。
看到这唐冠眼皮一跳,这艘船造型诡异,甲板上有几个出入口,不时有甲士穿梭。
常鹰倒是对此见怪不怪,陈允升看到阵仗不小,也是暗暗一喜,他对之前的遭遇心有余悸,生怕再次遇到险情。
如今有了这军中大船,想必路上一定顺畅。
“御史,请吧,已经为你和两位小郎君清理出一间干净舱室”
陈云沈闻言更是大喜过望,“多谢,将军有劳了”
他们都是江南道转运使麾下的兵卫,管些后勤押运,虽手底下有些人马,但难得被人尊称将军,尴尬笑笑,众人一道上船。
这些人倒不墨迹,一上船便起锚而行,大船缓缓驶开。
陈允升携着唐冠和小七来到舱中,大舒一口气。
“还不算晚”陈允升坐下身子自顾自的嘟囔一句。
这一波三折,众人终于又继续前行,损失最大的莫属常鹰,手下尽丧。
小七和唐冠也难得老实,知道这不比以前那艘,在这军船乱跑,搞不好就要生事。
重兵把守的大船安抚了陈允升的心,却让唐冠七上八下起来。
离那长安越近,走的越快,对唐冠而言紧迫感就更加一分。
朝阳缓缓升起,船在江中,人在船中,而唐冠一颗心却飘向了远方。
.....
长安,大明宫中。
“公主,不能乱翻啊!”宫女神态焦急的对眼前正在东寻西翻的少女说道。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可发育之好令人咂舌,胸前玉兔已经有了一定规模,宫装本就浅薄,少女行动间不时晃动。
若唐冠在场必然暗咽吐沫,这少女脸蛋至今为止见到的女子中也只有林雨熏可比,可身材却不可同日而语。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倒是成了这少女的真实写照,眉宇间与那武曌倒是有几分相似。
“找到了!”少女终于在母亲常坐之处,寻到了要寻物事,却是两张精裱过的卷轴,所放之处也颇为隐蔽,可见存放之人保管用心,人说诗词歌赋,锦绣文章。
这锦绣可不单单指字句的非凡,装裱成了一个细活,人靠衣裳马靠鞍,那这文便要靠裱,宫中裱匠都是千里寻一,这两幅卷轴显得精致异常。
“公主”小宫女见状惊呼,可又不敢阻拦,天后对这小公主的疼爱是众人皆知的。
这少女三两下拆开卷轴,边说道:“母后和裴伯伯把这人夸上天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少女颇带不服气的望向诗文,却是那首《钱塘湖春行》。先是有些戏谑,而后黛眉微皱起来。
“一派胡言,西湖哪有那么美!”良久后,这少女先是惊艳神色一闪,而后低声嘟囔。
小宫女望了望四下无人也壮起胆子上前察看:“公主,这写诗之人唐去病听说只有八岁呢”
“哼,我五岁也能写诗呢”
小宫女见少女有些底气不足的模样,偷偷掩嘴一笑。
“好啊!你敢笑我,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到司衣坊”
“啊!怜儿不敢了”这小宫女闻言脸色一白,慌忙跪在地上。
少女说话时语气骄横,与她这绝美容颜完全不搭。
“给你说笑啦”少女见怜儿吓成这样,也不再吓唬她。
“你去桌上拿支笔来”
怜儿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公主,你要做什么?”
“让你拿你就拿好了”
怜儿不敢怠慢,走到案前拿过一只笔来递给少女。
少女望着两幅卷轴微微一笑,接过来便想对其下笔。
怜儿大吃一惊,想要上前阻拦,可又碍于少女威严,只好束手看着。
只见少女在那空白之处写道:“八岁黄口郎,堂皇说大话。背后无德尽,随人议长短。小儿不识愁滋味,为赋诗词强说愁。入得冠冕天皇眼,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得不说唐冠的蝴蝶效应之犀利,这一首极近讽刺之能事的诗文落在他的剽窃大作之旁,倒也是相得益彰。可奇怪的是这首诗,如果唐冠看到也要眼皮直跳,其中两句明明像是那“辛弃疾”的佳作。
少女落下最后一点笔墨,还是意犹未尽,这些天来朝中对这唐去病议论纷纷,**中人也对天后所藏的两首诗文大感好奇。
就在少女暗暗得意之际,一个威严女声传来:“太平,你在做什么?”(注:终于写到太平公主,她的名字没有流传下来,暂时用封号代替)
少女暗道一声糟糕,慌忙跳下龙榻,跪在地上道:“儿臣参见母后”
只见身后站着一美貌女子,小宫女早已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这女子一袭凤袍,乌云流簪鬓,瀑布般垂下,一双美目望向榻上被打开的卷轴,显出愠怒神色,赫然是当今天后武曌。
那少女俏首偷偷打量了下女子,不敢说话,没想到还在处理朝政的母后竟突然返回寝宫。
女子玉步微挪,拿起卷轴瞧了一眼,望到少女的诗文,不由一愣。
随即呵斥道:“太平!”
“儿臣知错了”这少女倒是机警,见自己母后动怒,立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武后见状气急反笑,拉起太平公主,数落道:“人家的文章,你怎么能胡乱批改”
太平公主四字在史上可谓大名鼎鼎,武则天第二的名号也让唐冠久闻,但远在运河途中的唐冠还不知自己的“大作”惨遭其恶搞。
太平公主见母亲似乎没有大发雷霆模样,撒娇道:“他名字我都听腻了,只是想看看他写的什么嘛”
武曌颇有些溺爱的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出声道:“来人,拿去找学士临摹一份,重新装裱”
听到武后这么说,太平公主小嘴嘟起道:“母后~”
“好了,看来我还要把你送回道观”
“我才不要”太平公主闻言瞬间小脸拉下,不敢说话。
武曌轻轻一笑,小心翼翼的拿起另一份卷轴,见上面并没有其他涂鸦,暗松一口气道:“贤人之作,实属难得,你都要嫁为人妇了,以后到了亲家,不要这般顽皮了”
听到这话太平公主本就阴沉的俏脸更加难看道:“母后,我才不要嫁给那草包...”
“胡说!薛绍满门忠良,是咱们的因缘亲家,你这张小嘴总是不饶人”
武后黛眉一挑,太平公主跺跺脚,“父皇还在,一定不会让我嫁给他”说罢转身便想走。
当今能与武后耍这份小脾气的也只有她了,武后见状摇头一笑,直到太平公主走出殿外,脸上笑容才一点点褪去。
冷冷的望了一眼案上卷轴,将其捧起,放入一个更加隐蔽的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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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皇权不下县
船舶一路向北,在昼夜连接中,常鹰在甲板上拿指甲划刻下一横。
感受着转凉的天气,常鹰轻叹道:“快到了”
此时正值初春,又在河上,难免凉风阵阵。
唐冠也在外多披上了一层衣物,这一路大船时走时停,也曾靠岸转运。
当路遇繁华要镇时,他与小七也按耐不住,下船观望。
“常大哥,这是到哪了?”
常鹰四顾一下,说道:“昨日过了板潴,已在广通渠上”
唐冠心微微跳了一下,终究是到了,想起了裴炎那番话,不由楞楞坐下。
将近两个月的航程,从初春直至如今,天空逐渐阴暗起来。
就在唐冠沉思之际,一点冰凉打在脸上。
唐冠仰头望了望,“常大哥,回舱吧,下雨了”
“不碍,春雨下不大”常鹰不理会他,立在甲板之上,望着把守四方的甲士,微微摇头。
这些甲士大多身材瘦弱,有些业已年迈,是老弱残兵,舱中披弓环刀的才是正经押运官兵。
“常侍卫,小郎君,要到长安了”
一人走上前来说道,正是这批官兵中的首领。
常鹰拱手道:“将军,一路有劳了”
这人慌忙摆摆手道:“我这不入流的品级,哪敢叫什么将军”
常鹰咧嘴一笑,回望向江岸道:“今日可能够下锚?”
那押粮官望了望天色,点头道:“入了黄河,过了这渠,马上就到洛阳了,约摸再有两三个时辰”
“未时”唐冠听到这个时间念叨了一句。
与此同时,心口轻轻悸动了一下,常鹰拉起唐冠道:“回舱吧”
唐冠点点头与常鹰一道回到舱中。
舱中陈允升此时坐立不安,小七望着他这幅模样偷偷窃笑。
见到唐冠常鹰回舱,起身道:“冠哥,要到了吗?”
唐冠微微点头,陈允升却喃喃道:“大限过了,大限过了”
常鹰也面色微变,他知道天后的百日大限,此时已经逾期三日,一路上他与唐冠也熟络起来,安慰道:“御史,小郎君身有大才,只要安全抵达,便是大功一件”
陈允升这才消停下来,想起了裴炎所交付的那封书信,他曾几度按耐不住拆开来看,他万万没想到当时因为自己不想赴任扬州,想到了举贤唐冠,可这一路经历比那赴任又凶险几分。
真可谓是得不偿失,不过好在如今已要安然抵达,望了望唐冠道:“去病,到了长安,一定要慎言笃行知道吗?”
“伯伯放心,去病心中有数”虽然唐冠心中也略感不安,但他却没有陈允升这般焦躁,毕竟他可是怀着另一番心态来见那女人的。
一时间几人默默不语,除了小七不时絮叨两句,唐冠与陈允升各怀心思,沉吟不止。
时间悄然划过,大船做出了最后的冲刺,扬起风帆,底下趟子手也卖力划起大桨。
......
“下锚!”
“哐!”一阵摇晃,舱内几人抬起头来。
押粮官进入舱中说道:“御史,到了”
几人闻言起身出舱,蒙蒙细雨打在身上。
“御史,下面业已备好马匹,我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了”
“多谢”陈允升拱拱手,携起唐冠小七下船。
“置板!”水手掀起甲板,几人走下船来。
押粮官立于船上拱手道:“告辞”
随即收起甲板,竟然再次,原来他们的终点并不在这。
常鹰牵过两匹马来道:“御史,咱们先在镇上歇息一晚,明日在奔赴长安吧”
这码头是官家码头,除了几个身着吏袍之人遥遥看到那大船上下来几个人外,再无他人,不远处却是一处集市,想来是一小镇。
陈允升摇头道:“不能拖了,现在就去”
常鹰闻言一愣,去杭州时也没见这个慢吞吞的老书生如此着急过。
“去病,上马!”陈允升翻身上马,又抱起唐冠。
“御史,现在走的话,估计长安已经宵禁了”
陈允升身有虎符哪理会这些,喊了一声:“驾!”
“怎么都一个毛病!”马上一个踉跄的唐冠,不由心中咒骂,这些“司机”一点也不考虑“乘客”的感受。
“走!”常鹰见状微微摇头,一把抱起小七,可不比陈允升那般缓慢,直接单手提着小七,跨步上马。
“驾!”
陈允升毕竟是个文人,虽然也骑了十几年马,哪比的过常鹰这**上吃饭之人,不多时便被赶上。
“哈哈,冠哥,你跑的没有我快!”小七在马上兴奋朝唐冠做着鬼脸。
唐冠朝他一笑,陈允升却不紧不慢随在常鹰身后。
几人绕开小镇,直奔官道,尘土飞扬间驶在宽阔道上。
“御史,刘迅以下犯上,罪责当诛,你面见圣上一定要参他一本!”
在马上常鹰还对这次遭劫念念不忘,想来也是,遭遇如此埋伏,也难怪常鹰对刘迅恨意难消。
陈允升在颠簸中却没有说话这份气力,只是一个劲的往前狂奔。
四人越走越远,变化成黑点奔向远方,唐冠在马上感受着呼呼风声,细密的雨点打在脸上,但一颗心却逐渐火热。
“武则天!老子来了!”
......
而远在杭州的刺史府中,却发生着一件令百姓哗然的事情。
大街小巷都传着这样一句话:“刘迅被抄家了!”
谁都不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门庭若市的刺史府,被重兵团团围拢!
直到如今,门口还把守着身着重甲的士兵。
他们个个孔武有力,身上甲胄与寻常士兵全然不同。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畅行无阻,竟然连夜将刘迅一家老小扣押,如今那高高在上的刺史刘迅竟然深陷牢狱。
有人说刘迅枉法,惹怒圣上,也有人说他欲造反,被人识破。
一时间众说纷纭,可乡间落第士人和有名乡绅见到这些甲士模样后,无不悚然。
“千牛卫!”这些人遥遥观望,瞳孔微缩。
这些乡绅是来讨要安民告示的,其实刺史县令姓什么并不重要,甚至皇帝姓什么也不重要,中国自古以来是一种自然社会。
有一句话说的好叫“皇权不下县”,百姓处理琐事都是依靠乡绅,乡中有宗祠管理同姓之人,若是小姓也要按宗祠规矩办事。
诸如行窃,婚姻,偷情等等,只要是百姓自己能管的了的,都是自己来管,只有像道上的绿林好汉这种百姓管不了的才归官府缉拿。
这种极具弹性的社会,也是封建史上的奇葩,唐冠亲身经历过后常说:“难怪要打倒土豪劣绅!”
可刘迅毕竟是一方最高长官,他无缘无故的遭难,百姓难免心里不安,这讨要安民告示,就成了乡绅们首先要做的。
这些乡绅翘首以待,互相行礼,其中一人说道:“唐员外怎么没来?”
一名老者闻言小声道:“估计在家偷笑呢,他家那个小郎君前些日子闹出了人命”
这些老乡绅听到这话才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一人说道:“不是被召进京中了吗?”
“该不会是!?”众人七嘴八舌,说到这互望一眼,随即摇摇头,唐家之事他们清楚,可算算时间现在估计都没到,刘迅被抄家一事应该与唐家无关。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之际,一名将领手持文书走了出来。
“几位老伯,告示写好了,拿去吧。让百姓不要担心,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寻常搜查,过不多时便会有新官上任”
几名老乡绅闻言纷纷点头,暗舒一口气,其实当他们看到这群甲士模样后,便心中有数了。
只要不是军阀作乱,改朝换代,这种事对于他们这种活了七八十年之人来讲一张安民告示足以。
随即纷纷辞别,拿着告示回到各乡宣示。
......
州狱之中。
阴暗牢房,此时已经没有衙役看管,换成了全副武装的甲士。
一人披头散发身着亵衣,被关在牢中。
“裴炎!你以下犯上!私自扣押朝廷命官!你不得好死!”
这人状若疯癫,不断摇晃着牢笼。
那边两个将领互望一眼,不理会他。
“都带上来”一人挥挥手。
瞬间大批人马涌进,各个身后背负着一个鼓囊麻袋。
“砰!”
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一把丢下身后麻袋,直直摆满牢狱过道。
随即列队走出。
一个将领走上前来,伸手解开一个麻袋,瞬间恶臭扑鼻。
“刘刺史,你可认识这些人”
刘迅顿时止住咆哮,不可思议的望着袋中尸身,陷入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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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一朝迟雨幕,策马入长安
天彻底暗了下来,两匹快马在细雨中骤然停下脚步。
“吁~”陈允升喝了一声,马儿腾起一阵颠簸。
“去病,醒醒”
唐冠幽幽转醒,从夕阳未落奔驰到深夜,累坏的不止是两匹马儿,他竟然倚着陈允升沉沉睡去。
那边常鹰也唤醒身旁小七,少年嗜睡,在颠簸马背上都能睡去。
唐冠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望向不远处连绵的朦胧。
在风中,在雨中,唐冠第一次面对这真实的庞然大物。
“长安!”唐冠猛然清醒过来,冰凉的细雨打在脸上,这一夜很冷,寒冷中他一颗心却火热起来。
他们立于半道之上,相去大约只剩数十米距离。
唐冠看不清那巨城,运转目力也只能看清连绵轮廓,上面不时有点点火光耸动。
“御史,宵禁了”常鹰望着远方城门,低声对陈允升说道。
“不碍,走!”
小七也幽幽转醒,这连绵了一天的毛毛细雨,让他刚钻出常鹰怀中,便被冰凉雨滴打的清醒。
“一朝迟雨幕!策马入长安!”
望着眼前不断放大的长安城,唐冠努力睁大眼睛,熟悉而又陌生。
这可不是后世那已经不复当年模样的所谓古城,这是这个时代的地标!
城墙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城门高高耸立,墙上有一队队甲士来回巡视。
“驾!”
两人呼喝一声,急奔了几个时辰的马儿早已劳累,载着背上之人做出了最后的奔袭。
长安模样在唐冠眼中不断放大,他愣住了,一道连亘不知多少里的护城墙纵横在眼前,三座城门高高耸立,陈允升和常鹰绕开中间那道,直奔左门之下。
正应了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份气势见者无不喝一声彩,盛唐之下,终于发生了唐冠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怎么可能!?”唐冠瞬间失声,后世所还原的遗址连这巨城模样十分之一都不到,在黑夜中他眼睛闪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后世历经几千年,唐朝的长安早就被时光雕琢的一分不剩,唐冠一直以俯视的角度来看这个时代种种,可此时他却有一种仰视不能的感觉。
历朝历代以唐都为最,虽然唐冠知道这个说法,但还是被眼前景象震惊的不能自已。
“来者何人!”
城上一声呼喝止住去路,陈允升勒住马匹,大声喊道:“御监回执!让开道路!”
“出示信物!”
陈允升从腰间取出虎符,瞬间城上火把通明,一名一大胡子将领望了望,大喊道:“起栓!”
“咔!”
“嘿呦!嘿呦!”
唐冠望着眼前一幕,呆滞下来,巨大城门犹如一只雄狮张口,轰然大开。
那将领下了城楼,出了城门,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把分列两侧。
“敢问御史入得何籍?”
“江南御史陈允升”陈允升也翻身下马,边说边将虎符递了过去。
那壮汉却摆摆手道:“常鹰老弟!回来了!”
常鹰在马上看清这大胡子模样哈哈一笑道:“高头!久违了!”
这大胡子打量了下周围,眉头紧皱道:“怎么只有你一人护送御史?”
听到这话,常鹰脸色一黯,开口道:“说来话长,改日在和大哥闲聊!”
大胡子闻言点点头,说道:“御史,请吧,城中正在宵禁,你可先赴饱舍下榻!”说罢他望了望马上的唐冠,好奇神色一闪而过。
这大胡子声音洪亮,震得唐冠耳膜生疼,小七在一旁依然目瞪口呆的望着起伏城墙,竟然还没有回神。
陈允升拱拱手,再次翻身上马。
“驾!”四人策马进城,这一进城唐冠立即四处张望。
“我的妈呀,他们怎么做到的!?”
虽然是黑夜,又是阴天,没有一丝光亮,可唐冠却看清了脚下大道。
这大道之宽让唐冠不由骇然,目测百丈有余。
“咯噔”马蹄在石道上发出清脆响声,两人快马加鞭,像是毫无顾忌在大道之上狂奔。
周围飞速变化的景物让唐冠小七有些目不暇接,看不清周围是房屋还是树木。
良久后,才缓了下来,竟然又有一道城墙横亘眼前,依然还是三道城门。
“御监回执,让开道路!”常鹰大喊一声。
顿时左边城门大开,这一次却没有人询问,两人直接策马而入。
唐冠这才意识到什么,猛然扭首望去。
“这...这只是外城!?”
直到进入城门,马才缓缓停了下来。
陈允升下马,将唐冠抱下。
常鹰也提起小七翻身下马。
“怎么不走了?”唐冠微感好奇,突然眼前一阵火光亮起,只见有士兵手执火把纷纷下了城楼。
“陈御史,久违了!”一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声音响起。
陈允升听到这个声音,拱手道:“徐将军,没想到今夜是你守城”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看来两人是相熟了。
话音一路,士兵身后走出一名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这人刚一走过来,便望向唐冠说道:“这就是那唐去病?”
陈允升紧了紧唐冠的手,眉头一皱,这徐春运不过是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不过巧的是他与唐维喜当年为官之时,有些摩擦。
唐冠却不知此节,只道是陈允升的朋友,开口道:“伯伯有礼,学生正是唐去病”
长安城中大小官员得知唐冠家世后,位子高些的官员还没什么反应,可那些底层老官却反应各不相同。
凡是在高宗年间任过职还未撤走的小官,对这唐维喜还是有印象的,听闻他家出了个才子,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果然徐春运听到唐冠这么说,冷笑道:“这声伯伯高攀不起”
听到这话唐冠立即意识到不对,尴尬一笑,又瞥了下陈允升表情,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朋友。
“宰相都让我叫伯伯,你还不稀罕,难怪这辈子看大门!等老子见了武则天,让你看大门都没的看!”
唐冠心下一转,这刚到长安兴奋劲还没过,便被人一盆冷水浇下,当即望了望这人模样,只见是一体型略胖,脸上还带有一丝婴儿肥的中年人。
“你做反派就做反派吧,你还把他写在脸上!”
看到这唐冠不由暗暗一笑,这家伙长得可真是奇葩。
好在陈允升有要职在身,这人也没有多做纠缠,当即放开道路。
常鹰与他擦肩而过,像是无意般侧身碰撞一下,徐春运也不在意,几人牵马直直走远。
“啊呀!”直到他们走远,徐春运突然肩膀一阵剧痛传来,不由惊呼出声,就像是突然被某种毒虫叮了一口,麻痹感布满左肩。
“将军!”旁边士兵纷纷围拢,茫然不知所措。
......
内城街道比城郭又宽几分,可唐冠却没有心思看周围环境,有些不悦。
小七却兴奋不已,左顾右盼,但陈允升小声吩咐不准吵闹,这才只看不说。
长安有南北七十二坊,两坊又成一市,虽是深夜,路上无人,可光看周围摆设就让小七大感新鲜。
常鹰走在唐冠身后,见唐冠模样微微一笑,上前小声道:“怎么,这就不高兴了,那家伙也不舒服”
听到这话唐冠眼前一亮,望了望常鹰,常鹰咧嘴一笑不再多说。
一路走来,他倒是对常鹰不再陌生,知道常鹰多年厮混战场,虽然模样略显沧桑,但实际不过是二十多岁年纪,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
古人以生死见交情,尽管常鹰是提供保护的一方,可对唐冠和小七也有了一层特殊的感情,当然这也可能源自他作为军人的战友情节,在战场上能够相信的也只有身边的同伴了。
唐冠虽然不知道常鹰做了什么,但听到这话就心中一乐,不再恶心,也像小七一样四处扫量。
不一会功夫,几人行到一片宅邸跟前。
常鹰望了望这宅邸,松开小七的手,抱拳道:“御史,常鹰就送到这了,明日一早便要去军中述职,你们早早歇下吧”
听到这话小七和唐冠不由一愣,陈允升似乎早有预料,拱手道:“常侍卫,一路有劳了,你的功劳,老夫必然禀明圣上”
常鹰先是一喜,而后摸了摸小七脑袋道:“小郎君,日后再见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小七却喊道:“常大哥你要去哪?”
小七少年心性,与一人呆久了自然不舍,常鹰却头也不回消失在巷尾。
唐冠微微摇头,随即暗暗点头“这常鹰倒是个可用之人”
陈允升上前敲了敲府邸大门,一戴包头男子露出首来,望了望陈允升。
这人像是认识他,一喜道:“陈长吏!”
陈允升微微一笑,他哪还是什么长吏,不过既然有熟人在,倒也不用在费口舌,直接说道:“述职晚来,来不及去吏部备案,想暂且住下”
这人闻言笑道:“不碍,您是当官的,这俺都知道,进来吧”
说罢打开大门,接过陈允升手中缰绳,陈允升携着唐冠小七跨步入门,发现这原来是一个别院,四处都有房屋。
“陈长吏,您自己挑一间吧,都没人”
“好”陈允升应了一声,携着唐冠和小七找了一间房屋进入。
“这是皇宫吗?”一进门,小七便向陈允升询问。
陈允升摇头一笑,点亮桌上油灯道:“这里是饱舍,你们俩快点歇下吧”
“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早朝,去病到时我会叫你”
唐冠闻言眼皮一跳,点点头。
“那我呢,那我呢?”小七不由询问道。
“梁君,你就安生在这房中呆着,等伯伯和你哥哥回来”
小七闻言顿时拉下小脸,他还想着能去见见那传说中的天后。
唐冠微微一笑,也不脱衣服,脱下鞋子仰倒床上,翻身合眼。
小七只好闷闷不乐也上床睡去。
陈允升吹灭桌上灯火,支首假寐。
《诚文志·推收表》
文艺青年版:墨作白书一本,混迹于起点,消遣娱乐于书友,不求闻达于大神。编辑不以墨幼稚,签约于起点之中,赠位推荐于下周,由是感激,遂许版权以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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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晨更大明宫
寅时更响。
舍门被轻轻推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生怕惊动了屋中另一个熟睡之人。
“去病,到了地方一定不要乱讲话!”
“伯伯放心”
两人走了两步,陈允升又吩咐道:“眼睛也不可以乱看”
“去病知道了”
两人走三步陈允升就有些焦虑的吩咐两句,不由惹得唐冠心中暗笑,想来也是,这九岁孩童上早朝,也是一桩奇事了。
“陈长吏,马车给您备好了”
那边饱舍差人见二人走来,打开大门,对陈允升说道。
陈允升闻言点点头,拉着唐冠登上马车。
所前往的正是那皇城方向,朝宫挪位大明宫已有些年头,新老皇城倒是都算在了大内范围,寻常人是不得进入的。
人都有一种扑朔的恐惧感,先前唐冠那种对未知事物越靠越近的恐惧是正常的,可一旦近在眼前,未知马上变成已知,你这种恐惧也就烟消云散。
“陈伯伯,那刘迅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唐冠又想起了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大仇人,让自己受尽屈辱不说,还差点命丧他手。
陈允升闻言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老相公既然说了,那就不需要在放心思了,他修书一封让我交给天后,想来是那刘迅之事”
说到这陈允升望向手中书信,暗暗沉吟该如何交予天后。
唐冠闻言默不作声,他还不知道自己那大仇人如今惨状,不然必定大笑三声,然后还要骂一句:“你活该”
同时又好奇起裴炎书信内容,好在马上就要揭晓,也不作他想。有人能帮忙料理那当然是最好的了,唐冠如今空有才名,却没有功名,与那刘迅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裴炎就不一样,若说唐冠是以卵击石,那裴炎与刘迅的情况就正好反了过来,应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之言。
想到这,唐冠心情又轻松几分,马车一路平稳,在这长安大道之上并没有颠簸,只觉得有几下似乎在上坡下坡,势道都不一样。
半柱香的功夫,车把式停下马车,说道:“官爷,到了,前面过不去了”
陈允升闻言知道是到了宫城附近,这饱舍车夫也是拉过不少官员的,知道此间规矩。
当即拉着唐冠下车,车把式将马车赶到一边。
唐冠一下脚踏实地,便猛然望向前方。
“嘶!”这一看不由倒吸凉气,昨夜城郭景象已经让他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眼前竟然还有城中之城!
“大明宫始建于太宗年间,高宗时期政治中心转移,开始兴建,乃史上最奢华之皇家宫殿”唐冠望着远处节次鳞比的见状,脑中飞速划过后世史料。
可与之前见到长安外墙时有种相似的震撼,史料文字将它们渲染的再夸张,可当立于不可能的时间点亲眼所见后,总会让人窒息。
这就是两个时代的格格不入,如果说唐冠之前站在长安墙下只有仰视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站在大明宫外,他穿越而来第一次有了渺小感。
就像是站在大浪面前的细沙,唐冠借着微弱的光芒调整呼吸,尽力不作出惊慌表情,一边仔细观望这庞然大物。
“建筑史上的奇迹,圆明园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随着靠近,唐冠瞳孔微缩,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哪个位置。
而且他有些眩晕的感觉,只觉得四面八方入眼都是高墙楼阁,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唐冠心中暗暗一凛,一座皇城就让现在的他有些目不暇接,那里面的人岂不是更加超乎其预计。
“难怪人说读书死,死读书,读史书,死史读,人所写的历史终究有偏差”唐冠一边心中念叨,一边紧随着陈允升来到宫前。
高高大门耸立,唐冠抬头望了一眼,因为天色不明,只看到一个“玄”字,“玄武门?不对,玄武门是另一个皇城”
唐冠虽然胸有万千书藏,可对时事建筑还是不大明白,而且他对后世历史也是了解个大概,记个时间人物已经算不错,更别说地名了。
唐冠走近前才发现,宫前竟然早就秩序井然的排起队列,这些人身着各色官服,望到这一幕唐冠一乐。
“这还真像上班打卡,不过他们比公务员勤奋多了,这么早就上班”
陈允升虽然衣物整洁,却没有官袍在身,若不是腰间故意悬挂着一道虎符,又是坐着饱舍马车而来,还真靠近不得。
众官见到一大一小近前,先是一愣,而后辨认清陈允升模样,都猛然望了过来。
所望之人不是陈允升,而是他牵着的唐冠。
旁边一个官员认出了陈允升,小声低呼道:“陈御史!你的朝服呢!?”
陈允升尴尬笑笑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本来秩序井然毫无动静的“上班”大队,因为唐冠的出现,有些骚动起来。
有些相熟的官员相互窃窃私语,有那看起来模样粗犷,身着甲胄的武将直接对唐冠指指点点。
陈允升不由将唐冠手又紧了几分。
突然宫门洞开,百官肃静下来,唐冠也呼吸也微微一滞。
“这么穷,灯都不点”唐冠暗骂一声,本以为要看到的是金碧辉煌的盛况,没想到除了那模糊的金碧外,辉煌全然没有见到。
宫中早朝除了殿中,皆无灯火,尤其是内庭更是如此,这早就成了惯例,这些老官还好,竟然鱼贯而入,丝毫偏差没有。
唐冠却眼前摸黑,只能靠陈允升带路,好在有大部队做指引。
因为唐冠少年时的这段经历,造成了后来一个有趣的变化,那就是一入夜,大明宫中除了**灯火通明,直到第二天早朝结束,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唐冠却是盲人摸象,东西南北傻傻分不清楚,只知道陈允升带着自己走的应该是那常朝之所含元殿。
就在默默行走之际,唐冠突然一个踉跄,原来是陈允升不走了,列在一名官员后面,他是其中唯一没有穿朝服之人,引来侍卫怪异目光,但看到腰间悬挂之物后,又将视线挪开。
唐冠扭头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大殿,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久了自然会适应,这时也大体看清了那宫殿模样。
“好一个勾心头角,坐北朝南,这要是被房产中介看到了,能卖个...恩...能卖个...”唐冠在这胡思乱想起来。
陈允升低声道:“凝神勿视!”
唐冠收回目光,不再乱瞅,只见有一内监站于台下,不知是因为久居宫中,对环境早已熟悉的缘故,还是因为少了那活,生理机能产生了变异,竟然一眼就瞅到了陈允升。
这太监见状一喜,绕在百官身后走了过去。
“陈御史,你回来了,杂家可在这里等了御史好些日子了”
“呕!”唐冠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阵干呕,猛然一撇,一张白森森的脸映入眼帘,太监这种生物对唐冠来说那真的是熟悉又陌生,前世作为写手太监了不知道多少作品。
如今见到了真正的太监,不由心中恶寒。
“也只有则天一朝,太监才又开始广泛运用”
武周宦官势力其实不大,不过用途不小,天后本身是个女人,有些事情必须通过太监这个途径来与大臣交流。
但也有不可否认的一点,正因为这一朝的滥用,造成了后来几乎贯穿了唐朝中后期宦官专权的大悲剧,甚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是如太宗、武曌般乾坤独断。
想到这,唐冠恶心劲过了,又大感稀奇,偷偷打量了下这个太监,如果历史按照原定来走的话,下一朝开元盛世中出了个名气不小的太监,高力士。
随即又兴趣缺缺的挪开目光,“阉人,嘿嘿,既然你要做皇帝,那干脆别阉了”
唐冠在这边暗暗意淫,陈允升却低声道:“王公公,有劳了”(注:这里应该称官职或“内侍”)
王公公掩嘴一笑道:“陈御史,你可是拖了好些日子了,天后都不高兴了,人带来了么?”
陈允升轻轻点头,王公公这才将目光望向唐冠,说道:“哎呦,好俊俏的小郎君啊,带来就好...带来就好...”
陈允升眼神中颇有些鄙夷,但也不显露,说道:“一会禀章,劳烦通报了”
“不碍,不碍,天后早就候着你们了”
陈允升闻言一惊,唐冠听这人妖说话,一个劲的恶寒,不理不睬。
“一会杂家就替御史通传”
陈允升微微拱手,王公公才转身离开。
唐冠大松一口气,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真不是人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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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含元殿中七步诗
陈允升眼观鼻心,唐冠见周围一片肃然,也默不作声。
那王公公却提步回到阶上,对门口一内侍贴耳嘀咕几句,这内侍点点头,躬身进入含元殿。
此时殿中群臣早已按班就列,却无事要禀,一片肃静中帘后之人似乎将欲退朝,那内侍跪了进来道:“御监回执”
帘子微微动了一下,群臣听到这话也未做表情,只有几个望向这太监。
他们都是身处宫要机构的官员,并没有在宫外得见唐冠。
立于圣驾一侧的太监轻轻点头,那跪伏在地的内侍才走上前来,小声禀明。
随即这太监挥挥手,内侍又拜一下,才走了出去。
太监小心翼翼走向帘旁,低声道:“天后,您要见的人带回来了”
“宣”帘后之人闻言似乎语气顿了一下,立即说道。
“宣江南御史陈允升与唐冠进殿”
此话一出,外面立即有人传达一边。
陈允升下意识的伸手想摆正一下官帽,却一下止住,微微苦笑,自己的朝服都还没有补办,哪来的官帽。
当即拉着唐冠缓步上前,周围小官纷纷投来目光。
这一大一小也算怪异了,一个不穿朝服来面圣,一个年仅**岁来早朝。
走到殿前,陈允升对那王公公轻轻点头,这才拉着唐冠进入殿中。
一入殿,唐冠一双眼睛立即直直望向最前面。
一张空无人坐的龙椅,龙椅后却有一道玉帘隔开。
见到这一幕唐冠不由一愣,直到陈允升跪伏在地高呼:“臣陈允升参见圣上!”
“大胆!你为何不跪!?”众人见唐冠依然愣在原地,一名身着重甲的将领当即开口大喝。
唐冠这才反应过来,陈允升慌忙拉了拉唐冠道:“小侄年幼无知,圣人恕罪!”
那将领似乎专司皇家威严之职,立于右侧浓眉一皱,正要呵斥,帘后却传来声音:“罢了,免了,平身吧”
群臣闻言互望一眼,那将领也退了回去,陈允升暗暗捏了把冷汗,依旧不敢起身。
唐冠听到这并不算严厉的温婉女声不由一愣,群臣见状只当这孩子是被吓傻了,暗暗摇头。
“微臣办事不力,拖延成积,有负圣命,求圣人恕罪”
说到这,帘后之人似乎才察觉到什么,出声道:“爱卿朝服何在?”
陈允升心咯噔一跳,身为官员不穿朝服来见本身就是大不敬,好在他也有保命绝招,当即想起裴炎书信。
立即从怀中取出与虎符一道捧在头上道:“微臣路经扬州,遭遇匪流,幸蒙宰相搭救,这才能来面见圣上,宰相修书一封,让微臣传达圣听”
说到这陈允升也有些忿忿不平起来,说实话能安全送到已经实属不易了,果然群臣闻言面色一变,帘后之人听到这话似乎也是一顿。
“呈上来”
那内监立即上前将书信与虎符接过,而后恭敬递到帘后。
胆子大些的官员偷偷窥视帘后动静,似乎一直平淡无波,良久后一声轻叹传出。
唐冠闻音心中一动,陈允升却不由忐忑起来。
良久后,帘后才传出声音道:“好一个唐去病,老相公倒是比朕更喜欢你几分啊”
群臣闻言一愣,陈允升顿时大气不敢喘,这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更不知道那封书信到底写了什么。
“不是天后要见我吗?天后在哪呢?”
就在这时唐冠竟突然出声,陈允升闻言骇然,使劲拉扯一下唐冠。
群臣也面色一变,这孩子可真不知好歹,唐冠却不为所动,就在又有人要张口呵斥之际。
帘后却传来一阵娇声大笑,“哈哈,你想见朕?”
这不笑还好,一笑群臣慌忙躬身不敢直视,场面堪称怪异,只有唐冠一人直立于殿中。
“天后笑了!”自二圣临朝就没听过帘后之人娇媚笑声的百官不由骇然,陈允升更是面色惨白。千叮咛万嘱咐,唐冠还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
唐冠立于殿上不为所动,他当然是故意的,既然来都来了,如果连这个女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就是折本买卖了。
一只白皙的玉手缓缓伸出帘后招了招,“你往前几步”
唐冠闻言平稳下呼吸,缓步上前走了几步,群臣跪伏在地无不暗暗侧目,不知道这是要闹哪一出。
“好,就在那止住吧”
唐冠立即止住脚步,目测距离龙椅后面的帘中仅剩下七步之遥。
陈允升此时屏住呼吸,生怕唐冠生出祸端,群臣却个个神色不同,有的略感好奇,有的却暗中冷笑。
“小才子,你的两首妙文,朕和下面的你这些叔伯们可是久仰了”
唐冠闻言心中一凛,随即说道:“天后神名,去病瞻仰多时了”
“哈哈”帘后之人似乎略显兴奋,又是一声娇笑,可群臣却无不悚然,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难怪老相公在信中说你是天人转世,一张小嘴倒是甜的紧”
唐冠默不作声,帘后之人笑罢,开口道:“本来朕只是想见见你而已,既然老相公如此捧你,朕倒是不大相信了”
“果然!”唐冠闻言眼皮一跳。
“传闻曹郎七步成诗,我偌大天朝,却没有见此才人,如今你与朕只有七步之遥,你作一句,作的好,朕就让你走一步,有一步出了错的话”
“朕就抄了你唐家满门!”
“哗!”本来她语气温和,群臣只是躬身聆听,可最后语气立变,他们先是一愣,而后幸灾乐祸的望向唐冠。
陈允升闻言更是抬起头来,张口却欲言又止。
“好一个喜怒无常的老巫婆!”唐冠心中暗骂一声,随即毫不在意,别说七步成诗,他就站在原地也能把一首诗给剽窃的干干净净,可他却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你威胁我,我也吓吓你”唐冠微微一笑,拱手道:“这有何难”
群臣闻言摇头,这唐去病年少无知,不识天高地厚。
帘后之人似乎模糊的看到了唐冠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微微一愣。
“好,那你可以开始了”
唐冠闻言,直接站在原地不假思索开口道:“帘后婆娘不是人!”
“你!”果然天后闻言,帘子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压了下去,群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懵。陈允升更是险些晕死过去。
“走!”不知为何,武曌竟然放了这一步,唐冠暗捏一把冷汗。
“九天王母下凡尘”
又是一句,群臣纷纷侧目,帘后之人轻声念叨一句,略带喜意道:“走”
“生个儿子做匹夫!”
“大胆!”这一起一落又一起,四座皆惊,帘后之人也不再淡定,竟然站起身形开口大喝。
“臣罪该万死!”陈允升顿首在地,唐冠不知又犯了什么病,前一句还能圆回来,他知道这一句彻底触动了帘后之人的底线,那洛观光何尝不是拿她“儿子”做文章。
唐冠站在原地默默不语,帘后之人见他如此淡然,也微感讶然,逐渐冷静下来冷声道:“走”
“让贤天下治红尘”
“嘶”群臣倒吸凉气,小小孩童连触天下敏感之事,竟然又把马屁拍上,当真匪夷所思。
果然帘子微动一下,“走”
“承观启盛百家事”
“走!“
“六杯之土何需赔?”
谁都不知道帘后之人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一声喃喃自语传出:“洛观光”
此时距离帘子仅剩一步,里面传出幽幽气息,唐冠的心也微微悸动了一下,“近了!”
“罢了,你进来吧”良久后,帘子后面轻叹一声,似乎不想让唐冠作出最后一句。
唐冠其实也在押宝,他了解这个女人如今最迫切需要什么,若是自己剽窃一首兴许也能走过去,可终究不是她最需要的。
唐冠轻轻抚开珠帘,他没有去看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只有一双凤目与他四目相交。
这一刻唐冠站在了本是时代主角她的面前,唐冠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而武曌也望着唐冠。
良久后,竟然开口道:“退朝”
一声退朝,群臣哗然,那唐冠还立在帘中,就在天后身前!
没有人知道帘后发生了什么,陈允升依然跪伏在地,本来退朝回家,是例行公事的好事,可如今却没有人想挪动脚步。
“退朝!”
一声娇喝,群臣终究轰然往外走去,他们知道这唐去病恐怕要受宠了...
一时间偌大含元殿,只余二人。
一个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一个是这个时代最宠爱的人。两人四目相交。
在这大唐之巅,唐冠终究是见到了她。
良久后,武曌一声幽叹:“老相公说得有理,为了你,杀一个刘迅,倒真不算什么”
此话一出,唐冠心咯噔一跳,低下头来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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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他只是一匹狮子骢
这场早朝散的稀奇古怪,那首诗文作的更是惊世骇俗。
陈允升出了宫门,却逗留在此,焦急的翘首等待。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预计,唐冠竟然被单独留下面见。
过往的官员见到陈允升,有的竟然直接上前轻声恭喜,有的也投出了与以前不一样的目光。
陈允升却心不在焉有一波没一波的应付着,事到如今,他也不求唐冠能讨喜天后,只求能够全身而退。
何止那天后武曌喜怒无常,唐冠这孩子在陈允升心中也是个怪才,性格扑朔迷离,这样的两个人相处起来结局很难预料。
可此时宫中,更加让陈允升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一抹丰韵倩影拖着落地凤袍款款走在前面,一个小身影如同尾巴一般紧紧随在后面。
没有多余的侍卫,也没有往日的排场,两人就像是散步一般向深宫禁苑走去。
朝阳缓缓升起,那武曌被衬的更加威严,寻常人见了必然不敢直视。
可唐冠望着前面玲珑有致的武则天,暗咽一口吐沫。
“嘿嘿,你竟然敢把我带到**,你可真大胆”
原来含元殿上,两人默默不语,良久后武曌竟然让唐冠跟随。
不得不说武曌的样貌并不在唐冠的预料范围内,若不是乌鬓下的几根银丝,唐冠真不敢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将近花甲的女人。
“这武家女人的基因还真好,传说她老妈杨夫人九十多还爱玩小白脸,可惜不能见证这个奇迹了”
武曌领着唐冠穿堂过阁,在一处拱桥之上停了下来,唐冠边走边胡思乱想,一下没注意竟然撞在她身上。
一刹那的柔软让唐冠微微失神,幽香钻进鼻孔,竟然一下愣在原地,不想撤开。
“去病,朕好闻吗?”
冷冷的声音让唐冠瞬间转醒,可还不退开,装傻卖萌道:“香”
唐冠毕竟只是孩童年龄,武曌莞尔一下也不做他想,轻拂了下衣袖道:“你可知朕为何带你来这?”
唐冠这才退开身子,望了望周围环境,入目大体一样,除了桥下有一池塘外,似乎和路上所见没什么不同。
唐冠摇摇头。
“记住这个桥,它没有名字,太宗在这里站过,天皇在这里站过,如今朕也在这里站过”
“关我屁事!”唐冠闻言差一点便脱口而出,“这女人看来想当皇帝想疯了,屁大点的事都要拿出来抖一抖”
幸好唐冠演技极佳,虽然心中不以为意,但脸上却郑重其事,一副沉重异常,咱们是自己人的表情。
好在武曌说完又继续向前行,唐冠继续紧随。
“皇帝站过,太监还站过呢,你怎么不说”唐冠一边随在前后,一边暗暗腹诽,他却不知远处还有两个桥,而这个没有名字的桥,如今只剩下武曌可以走!
两人路上倒是没有停顿,在这深宫禁苑中一路前行,奇怪的是竟然没有碰上宫女之流,唐冠不由略感好奇。
“参见天后”
终于听到人声的唐冠止住脚步,抬起头来,竟然行到一处宫前。
“西宫禁地,我倒是面子不小,直接给带到闺房里了”唐冠轻眯双眼,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路虽然绕,但大体走了一圈,逐渐分辨出方向。
“嘿,只是不知道她那倒霉儿子是被关在东宫,还是西宫”
武曌进入房中,唐冠这才发现这里倒是宫女不少,如今太阳刚刚升起,这些宫女便开始了一天活计,她们分属各司,可都算是宫女中较为高等的一类,毕竟是能够服侍武曌之人。
可惜一个个低首顺目,唐冠却没有看清长相。
“来人,下了珠帘”
两个宫女闻言缓缓拉下珠帘,瞬间将这侧隔开。
武曌美目扫了一眼身前龙榻,竟然缓缓褪下了凤袍,露出里面金黄常衣,随即慢慢侧坐而下。
望到这一幕美人慵懒图,唐冠心口直跳,“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卸去宽大凤袍,武曌丰韵身材更显,倒是应了唐冠初到唐家时对自己母亲波大臀圆的幻想。
武曌并没有同唐冠说话,反手从一边取出一个匣子。
轻轻打开,从其中取出两幅卷轴。
“病郎,你过来”武曌玉手轻挥,唐冠闻言暗咽一口吐沫,走近一点。
“近点”
唐冠又挪了几步,“我可不是冯小宝,你别认错人了”唐冠离榻上武曌只剩一步之遥,有些心猿意马,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武曌见状伸出手一拉,竟然将其一把拉到榻上,唐冠不过是九岁身躯,猝不及防下仰倒在龙榻。
“你抬起头来”武曌伸出一根玉指挑起唐冠下巴。
“等等,这发展的顺序不对啊,这应该是我的动作啊!”唐冠心中呐喊一声,却不敢露出其他神情。
“呵呵,你在文武百官面前那个胆量呢”武曌见唐冠面无表情,轻笑问道,这时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如果说在含元殿上是一种特殊的威严的话,如今却更像是在挑逗。
“天后,去病年幼无知,当时只是想见见天后模样,好回家光宗耀祖”
“那现在见到了,朕美吗?”
唐冠望向武曌娇颜,却默不作声,心中暗道“我猜高丽那群棒子也有人穿越了,带来的应该是整容技术”
“洛神之姿,泣若倾城,臣不敢直视”
武曌的声音充满熟妇的挑逗之意,听到唐冠这么说轻轻一笑。
“你若是早生几年,兴许今夜还真能陪陪朕”武曌也不理会唐冠年龄是否能够听懂,自言自语道。
唐冠脸上装出茫然神色,可心中却一阵惊悚。
武曌见他模样,微微摇头打开手中卷轴道:“你能否告诉朕,你小小年纪如何作此诗文?”
唐冠闻言冷静下来,知道武氏女子基因再怎么放荡,也不可能饥不择食到对自己一个孩童下手,刚才必然是在逗弄自己。
当即正色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去病家中有些藏书,去病爱读而已”
“呵,读书”武曌合上卷轴,语气转冷。
唐冠望了她一眼,还是这种肃杀的气氛好,跟一个貌似很美的老太婆**,他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当即说道:“是读书人”
“读书人...”武曌闻言一愣,望着眼前唐冠,臻首微摇道:“那朕的圣旨你可读过了”
唐冠心中一凛,跳下龙榻,躬身道:“臣有辛观”
“那你说说,洛观光读的书多,还是你读的书多?”
“难不成她是要...”唐冠闻言心中一动,瞬间有了一个猜测,可又不敢确认,正要开口外面却传来一阵动静。
“公主,您不能进去,天后正在会臣”
“会臣?”一个悦耳声音响起。
武曌闻音正起身子,系好领袖,开口道:“太平,进来吧”
“太平?好家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到这几个名字,唐冠往后轻挪一下,只见珠帘被猛然掀开,钻出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穿着单薄宫装,比起武曌身上的常服来讲更诱人三分,看起来不过二八年龄,唐冠定睛观望,不由一愣。
“也不平啊”唐冠目光在太平公主胸前稍纵即逝,在唐冠潜意识里此女的封号和本人都是要验证一下的。
“母后~我...”这少女一进来便向武曌撒娇,可话没说完,却突然止住,发现了唐冠的存在。
“他是谁?”太平公主倒是骄横惯了,直接开口询问。
“太平,不得无礼”
太平公主打量了下唐冠,见他面目清秀,眉宇间有些傲气,不由想起一人开口道:“他就是那个唐去病啊,果然是个小娃娃”
“太平!”武曌黛眉一皱,太平公主立即止住声音。
“太平公主,少年骄横,看来史料没错”唐冠在一旁见太平公主语气不怎么客气,意识到什么,偷偷又打量了下这个娇俏少女。
“倒是有点像,不过比熏儿差点”见这少女美貌,唐冠不由暗暗拿她与林雨熏比较。
至于武曌,他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她既然还在宫中,那就是还没嫁人,估计应该是十五或者十六岁”唐冠飞速整理着脑中史料,瞬间将太平公主年龄猜测的**不离十。
“太平公主也算是个人物,与她母亲如出一辙,也是个放荡女人,不过现在似乎还有调教的余地,嘿嘿”
太平公主不理会唐冠,小声与武曌絮叨着什么,武曌时而眉头一皱,唐冠在一旁望着母女俩暗暗沉吟。
良久后,武曌出声道:“不行!”
“不嘛~我就要!我才不要嫁给薛绍!”
“哎呦,有点意思”唐冠闻言抬起头来,好奇神色一闪而过。
武曌这才开口道:“去病,你先退下,明日早朝,朕有事要问”
“还来!”唐冠闻言眼皮一跳,他可受不了每天早起,但还是躬身应是。
转身出了珠帘,那边宫女似乎极为懂事,见他出来当即引他出宫。
......
“母后~”太平公主小手拉扯着武曌衣袖。
但却被武曌一把抚开,太平公主见武曌脸上神色不由一惊,她是武曌最宠爱的女儿,鲜少见到武曌对自己露出这等不耐神情。
“太平,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薛家向来与我们便是姻亲,这桩婚事宜早不宜迟”
“我...我...”太平公主张张嘴,又不敢出言顶撞。
武曌却揽过她道:“让你嫁人,又没说让人管你,母后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入宫了”
如果唐冠在这,听到这番话肯定要腹诽不止,这几乎是溺爱了,难怪把这太平公主养的与自己一般放荡,那个优柔寡断的薛绍绿帽子戴的不怨。
太平公主鲜少听到武曌说起往事,不由询问道:“母后,你见过太宗爷爷吗?”
武曌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见过,我还帮你皇爷爷驯过一匹好马”
“好马?”
“那匹马叫狮子骢,是一匹名驹,跑的当真极快,可也烈的很,当时你太宗爷爷也束手无策”
“啊,母后,你驯服它了吗?”太平闻言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武曌微笑点点头,“这人啊,和马它是一样的,那狮子骢不听话,母后就扎它,扎到它疼到不得不听话的时候,就被驯服了”
听到这,太平公主问道:“那人呢?”
“如果有人不听咱皇家的话,咱也可以扎他,扎到他听话未为止”
太平公主从道观归朝后便养在深宫,此时还不是后世那个第二女强人,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喃喃道:“我看那唐去病就傲得很,不听咱们的话”
武曌微微一笑道:“他就是一匹上好的宝马,比狮子骢还要厉害,如果不听话,咱们就可以扎他”
“对,扎他,嘻嘻”太平公主只当是母后在开玩笑,拍手叫好,却没有发现自己母亲眼底的那层饱含深意的认真。
一时间竟然也忘了之前所谓何来,母女笑作一团。
......
可惜这番人马之言,唐冠并没有听到,不过他也有相似的预料,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武曌只道他是一匹好马,却不知道这匹好马奔跑的动力源自于野心,而那野心又始于压迫!
唐冠虽然自己认识道路,可有小宫女带路,也懒得自己辨识。
两人不做停顿,也不交流,唐冠偷偷打量了下小宫女模样,微微一滞。
“天下美女都跑皇宫了?”本来刚刚见到武氏母女的唐冠已经心满意足,这时又见到一个小宫女长相竟然不输太平,不由一惊。
“小姐姐,你叫什么?”
那小宫女只顾埋头走路,也不回话,表情甚是冷淡。
“小姐姐,我叫唐冠”唐冠见她不理会自己,直接自报家门。
听到这个名字,小宫女的脚步顿了一下,轻轻道:“婉儿”
“哦,婉儿,名字不错”唐冠心中暗念一句,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
“小姐姐姓什么!?”
“上官”小宫女边走边回应道。
唐冠闻言一下止住脚步,愣在原地,“好嘛,凑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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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深宫禁苑会婉儿
“小郎君,请快些行走”上官婉儿察觉唐冠愣住,扭首说了一声。
唐冠立即回神,心不在焉的应了一下,随即双眼轻眯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子来。
只见他此时身着宫女服饰,不像是史料所记:“十四载,受用,掌宫中制诰”
又见她唇不施丹,眉目不描,比起太平公主和武曌少了一份娇媚,却多了一分特别的感觉。
“上官婉儿,巾帼女相,称量天下,这一世到底是多么的阴盛阳衰,从皇帝到宰相全是女人”
上官婉儿却没有察觉到唐冠在后面神情奇特,不停偷偷扫量自己,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一切都源自那个逆生长的老太婆,没有她,就没有这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
想到这,唐冠又开口道:“小姐姐,你在宫中呆了多久了”
上官婉儿似乎性情冷淡,闻言也不回应,走了几步才说道:“忘记了”
唐冠闻言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骨牌效应?裴炎没倒,武曌还在用他,但是她又想称帝,裴炎那执拗性格,恐怕还是难逃一死,除非就这么一直拖着”
唐冠一边暗暗沉吟,一边提步紧随,在这深宫中七拐八绕,全然没有注意到又到了那无名拱桥附近,上官婉儿却脚步一转,像另外一处拱桥走去。
“小姐姐,你是天后的侍女吗?”
听得这话,上官婉儿停下脚步,回首道:“妾身是宫中女官,不能与外界男子多言,还请小郎君慎言”
唐冠这时比她还要矮半个头,年龄上她倒是与太平公主相仿,却完全是两种性格。
这时说话,上官婉儿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感,唐冠望了望她虽然精致漂亮,却不能称作美艳的俏脸,微微一笑道:“小姐姐,这里又没人,我随口问问”
上官婉儿臻首微摇,转身继续带路,这次却是她先说道:“小郎君,你那两首诗文作的当真极好”
唐冠闻言一愣,随即露出恶作剧的神情,“果然她也看过,人说她是才女,这个也得验证下”
当即开口道:“不是我作的”
“啊!”一直冷淡的上官婉儿终于失态,惊呼出声。
一下止住了脚步,瞪大眼睛望着唐冠,那两首诗文她的确是知道的,虽然她现在没有像唐冠预料中一般成为天后制诰,但依然算是武后较为亲近的宫女,甚至两首诗文的装裱都是她来操办的。
是以天后对于那两首诗的喜爱,她也非常清楚,这时见唐冠竟然说不是自己做的,这可是欺君罪名。
“那是不可能的”唐冠见她这副模样立即笑道。
上官婉儿闻言一愣,随即啐道:“小郎君,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随即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唐冠,她在宫中鲜少接触男子,虽然唐冠只有九岁之龄,但眉宇间的俊俏和才气不掩,望了几下这才挪回目光。
“小郎君,你说话倒是像一个人”
上官婉儿被唐冠一逗弄,不知是心中不服,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竟然主动与唐冠交流起来。
唐冠闻言也略感好奇,问道:“谁?”
“狄丞相”(注:尊称,时任大理丞,六品)
“名侦探老狄?”唐冠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一跳,随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好玩。
无论是武曌还是太平公主,甚至是眼前的上官婉儿,论在大众间的知名程度都不如那个在影视剧里经常问:“元芳,你怎么看?”的家伙来的出名。
“狄公却是有趣”唐冠有些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狄仁杰算是武周一朝难得善始善终之人,比起裴炎,他多了机警和圆滑,其自保能力让唐冠也有些咂舌。
上官婉儿闻言,回首道:“你识的狄丞相?”
“家中老父曾侍奉高宗陛下,听过朝中叔伯们的名字”
唐冠自然不认识,在他印象中那家伙应该长得像某局局长,身材浑圆,身后有一名跟班叫元芳,是个全能型人才,有保镖,导游,百科书等等等功能。
上官婉儿臻首微点,也不以为意,但唐冠却好奇她是怎么认识那个“胖子”的。
“婉儿姐姐,我和这位伯伯怎么像了?”
两人路已经走了一半,再往前便出了西宫范围,上官婉儿却不能再带路,当即停下脚步道:“一样的无聊”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唐冠一下愣在原地,片刻功夫才摇头苦笑。
随即望向不远处的宫道,离宫门已经不远,这才想起陈允升估计还在等待自己,当即提步往外走。
“和电视剧完全不一样啊,怎么也没个侍卫什么的”
一路上唐冠也没见到有什么卫兵巡逻,其实能进这个大门,就已经说明了身份,宫中禁卫自有他处,若是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宫中,还要他们何用。
一路无人,唐冠慢悠悠晃了出去,这时左边宫门已闭,唐冠见中间的大门还洞开着,提步便要走。
却被两个甲士一把拦住:“大胆!”
唐冠顿时一跳脚,“哎呀我去!走都不让走了!”
但耐住性子开口道:“两位壮士,我要回家”
“右边!”两个甲士见他只是个小孩,本来已经放在腰刀上的手挪了开来。
唐冠这才察觉右边的城门也是开着的,唐冠颇有些不解其意,直到不久以后才明白,原来三个门代表的身份不同,中门是皇帝所走,左边是官员所走,右边是给平民走的。
唐冠望了望,也不以为意,大摇大摆的出了右门。
“出来了!”陈允升遥望到唐冠身影,兴奋的喃喃一声,立即上前。
“去病!”陈允升轻声呼喝一声。
唐冠见到陈允升,马上走上前去。
“去病,你可算出来了”陈允升扶住唐冠,上下打量,见他完整无损,不由大舒一口气。
唐冠看着陈允升模样,微微摇头,陈允升拉着唐冠的手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询问道:“天后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为了我,杀了刘迅也没什么”
“啊!”陈允升闻言惊呼,止住脚步瞪着唐冠道:“还有什么?”
“没了...她带我去后..呜”唐冠话没说完,便被陈允升大手一把堵住。
陈允升望了望四周,拉着唐冠登上马车。
“回舍!”
“驾~”车把式等候良久,早有归意,见两人上车,立即驱车而行。
在车上,陈允升才松开唐冠,低声问道:“天后带你去哪了?”
“一个房子里”唐冠看陈允升神经兮兮的模样,也不敢再说实情,生怕再被“虐待”
“是不是有张大床,还有很多宫女!?”
“是”
听到这,陈允升不再询问,收回目光喃喃道:“刘迅...西宫...”
“伯伯,天后说明天还让我上早朝”
唐冠这才想起明天还要上班,又补充一句,他当然不傻,知道武曌这么说肯定有用意,可陈允升闻言却眼皮一跳,像是自问自答一样道:“怎么还让你去?”
......
宫城,南衙之中。
一名鹰钩鼻男子躬身站立在一人面前。
“常鹰,你所述之情可有隐瞒?”
“属下未做任何隐瞒!”常鹰望着眼前男子朗声回答。
“陈御史作何反应?”
常鹰闻言思量一会,说道:“御史说裴相公自会打理”
“哦?老相公?”听到这个名字,男子转过身来,此人身材并不壮硕,可手指修长,与常鹰的一双粗糙大手又有不同,此人的较为细嫩。
“李将军,那刘迅目无王法,我鹰扬卫几个兄弟遭他毒手,断不能咽下这口气!”
男子挥挥手,盯着常鹰道:“既然老相公插手了,就不归咱管了,你说下那马烈的情况吧”
听到这个名字,常鹰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道:“那马烈属下看不出深浅,料是被奸人放了出来”
“嘿,马烈是条好汉,可惜...”男子闻言微微摇头。
常鹰见状上前一步道:“将军,此事你怎么看?”
“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将军英明!”常鹰闻言躬身一下。
“你先下去吧”
“是!”
常鹰退了出去,这男子才轻叹一声,拿起案上环刀擦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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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雨落长安诚往事
亭台楼阁,熙熙攘攘,从宫中出来的唐冠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都繁华。
这不知走的是哪一坊,道路宽阔,来往有车水马龙。
唐冠兴奋的通过车帘观望外面,他记得有人曾说当世余杭不输长安,可亲眼目睹后,才知道相差不以道里计,且不说周围大有琳琅满目之感的商铺。
也不提同样你来我往的人群,单从城建一个方面来讲,现在的长安胜过了全国,甚至整个世界任何一个城市。
繁华景象瞧在眼中,唐冠不由暗暗拿来和后世比较,突然感觉前世所经历过的灯红酒绿,是一种泡沫一般的繁华,它不属于每个人,而是属于某些人,大部分人被关在匣子中,想办法活下去。
“哎”想到这,唐冠轻叹一声,难怪华夏几千年来都那么稳定,在大同思想下,这种自给自足的社会对个体来说不见的差。
在总体科技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超前领先的,可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国运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是虚指,却落在实处,关乎一国人心上下,止步不前,到最后落得模仿人家,模仿者永远都处在下风。
**有句话说的好“打仗,不是你比我多一个大炮,多一个飞机,就一定能赢”
打仗和打架完全是两个概念,武器的先进与否不是决胜的关键,而是一国之运气,一国之人心,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更是如此,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抱了杀一个不赔,杀两个稳赚心态的一方往往总是胜利的。
如同原始女真扫三朝,也像蒙古铁骑跨两陆,他们不见得就是装备有多好,比起他们的对手来说甚至处于极端下风,可他们就是国运来了,就是人心齐了,就是要玩命。
亡命之徒不可怕,玩命之徒才可怕,亡命好歹还有个亡字,说明能不死最好不要死,那玩命之徒,就是直接拿命当玩具,不作死也会死。
陈允升见唐冠暗自沉吟,以为他还在想朝中的事情,开口道:“去病,明日早朝,一定不要再胡闹了”
唐冠闻言轻轻点头,陈允升是个求稳之人,从来没去想过什么刺激的事情,只想安安稳稳,当时入了仕途,也是想某个差事,好养家糊口。
但是听到这话,唐冠心中一动,与陈允升相处这么久,鲜少听到对方谈及自己家事,开口询问道:“伯伯,去病冒昧问一下”
陈允升闻言抬头道:“问吧”
“伯伯家中,可有哥哥姐姐?”
陈允升闻言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下来。
唐冠见状知道问了不该问的话题,立即闭嘴不言,心中暗想:“这该不会是个老光棍吧”
好在陈允升阴沉片刻,说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杰儿牺牲那年,你还不记事”
唐冠闻言一愣,没想到得到如此答案。
陈允升见状补充道:“唐员外老来才得了你一个孩子,我得子却比你父早很多,家中本来有你一个个哥哥,名为少杰,那时我还没举中官职,只好将他送入军中...”
说到这陈允升顿住,像是勾起了伤心往事,听到军中二字,唐冠心中也有了大概,安慰道:“伯伯,对不起,去病多嘴了”
陈允升摆摆手道:“不碍”
随即不再多说,唐冠也默默不语。
两人说话功夫,车把式呦呵了一声:“官爷,要下雨了,你们坐稳点,我把车赶快点”
陈允升却暗自伤心,不理会他,唐冠开口应了一声,马上感到车速快了几分。
“轰!”
就在提速时,一个闷雷响起,春雷炸起,犹如晴空霹雳,雷雨就是这样,来的极快,势道又猛,不一会瓢泼雨声传来。
唐冠拨开车帘望去,只见路上行人散作一团,道路宽阔几分,有些人拿袖袍遮雨快速向附近奔跑。
“好雨!”唐冠虽然家在余杭,但自打来到便没有见过如此大雨,只在前一夜见过那牛毛细雨,这时与那连绵的朦胧细雨,又有不同。
真如大雨倾盆,这若是在后世必然在地上流下污泥痕迹,可唐冠却发现雨水落地后,竟然随着石道渗进,向一个方向流去,不由讶然。
“下水道?”唐冠轻摸下巴望着这一幕,他清楚的记得前世爷爷带自己在大雨中去医院瞧病的情况,地上满是积水,各方面如此发达的后世华夏,一下雨一座城便成了水族馆。
可此时见到如此瓢泼大雨落在坊间,竟然丝毫积水没有流下,唐冠第一次意识到这座城市不单单是外表的恢弘,而是这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巧妙。
“看一个城市到底如何,一场雨足以”
“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这些话唐冠都耳熟能详,可这时亲眼所见才心有感悟。
“吁~”
“官爷!到了,下来吧!”
外面依然下着大雨,车把式穿着身旁一直备着的蓑衣喊道。
陈允升回神,拉起唐冠的手下的车来,快步跑进饱舍。
此时饱舍中一间房门洞开,一个身影百无聊赖的伫立在廊中,见到奔跑而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笑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这人正是小七,他醒来便见到唐冠与陈允升没了踪影,想起之前吩咐,一直耐着性子站在门外等候,这时辰时已过,他们这一去一回用了足足好几个时辰。
好在距离不远,两人只是稍微打湿衣角,站到廊上,唐冠拍了拍身上水迹笑道:“哈哈,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这么老实呆在这里”
小七也不理会唐冠这是调笑自己,上前就道:“冠哥,你见到皇帝和天后了吗?”
唐冠微笑道:“皇帝没见到,天后倒是见了”
“哇,天后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哈哈”唐冠闻言不由大笑,这小七聪明起来当真聪明,可天真起来也傻得可爱。
陈允升望了望眼前雨幕道:“你们两个别乱跑,我去房中歇会,午间还要去吏部补办朝服”
唐冠闻言,见陈允升依然面色有些阴沉,知道还是在想那事,慌忙应下。
陈允升这才转身入了另一个房间。
小七见陈允升回房,心思也活络起来一个劲问道:“皇宫好不好玩,大不大,有没有大花脸老头”
“哈哈,等冠哥当大官了,咱一起进去”唐冠见小七模样,不由忍俊不禁。
小七俊俏脸上失望神色一闪而过,他本就长得白皙,在雨风吹拂下,显得更加稚嫩,唐冠不由愣住。
“难道你是女扮男装的隐藏人物?”
“冠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唐冠猛然回神,突然心中一阵作呕,小七失望的一刹那唐冠竟然有一种错觉,差点入了基佬行列。
“看来今天美女见多了,看啥都是美女”唐冠顿时心中苦笑,
随即又起了作弄心思,想起那“风骚”武曌,又望了望有“伪娘”嫌疑的小七,开口道:“小七,我给你找个媳妇吧”
“啊!”小七闻言一愣,随即挠挠脑袋道:“我不要媳妇”
“你如果娶了媳妇,就能进皇宫了哦”
“啊,真的啊,为什么?”小七闻言来了兴趣。
“嘿嘿”唐冠神秘一笑,却不再多说,小七立即缠住他:“为什么啊?”
“以后再说吧”
小七眼睛一转,嘿嘿笑道:“我知道了”
唐冠闻言一愣,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以后再说吧”小七撇撇嘴,有样学样的回应道。
唐冠闻言哈哈一笑,两人说话功夫,大雨骤然停止。
竟然只下了短短一炷香功夫,小七见雨停止,唐冠又回到舍中,当即忍耐不住说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唐冠早起,在宫中转了一圈,这时有些劳累,正想休息,摆摆手道:“休息会再说”
小七却不情愿起来,他能耐住性子等两人回来已经是极限。
“冠哥,咱还是不是兄弟”
唐冠闻言眼皮一跳,这小七人小鬼大,只好说道:“当然是”
“哈哈,那就得了,出去吧”小七一把拉着唐冠向舍外走去。
唐冠也执拗不过,好在也不是太累,只好一道出了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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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观妓一舞遇故人
石板路上,青石被打成了深色,小七拉着唐冠出来却是漫无目的,唐冠微不可察的望着四周道路,长安太大,自己虽然号称过目不忘,但总得过目才能不忘,是以将走过的路记清楚,也不至于迷路。
小七似乎也发现出来的不是时候,一场雷雨骤停,屋檐还滴答下水来,望着有些冷清的大街小巷,小七说道:“冠哥,你读书那么多,知不知道长安哪里好玩?”
唐冠闻言微微摇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长安,其实他最想做的还是找一处制高之所,俯视一下长安全貌,
因为他老是觉得格局有些怪异,四通八达中似乎无论走哪条路都能到达想要去的地方。
好在雷雨骤停,周围店铺也打开门来继续迎客,两人走在街上,大有漫无目的之感。
突然一阵清脆琵琶声吸引了唐冠,不由向传音之处望去,只见是一建有三层之高的花楼,这一望唐冠便知这应该是一座青楼。
当唐冠看到牌坊上所书之字时不由一愣,“好漂亮的字”
只见这字笔走龙蛇,直似入木三分,上书“风语阁”三字。
“青楼分三六九等,既然敢称阁,那也是在一二等之列了”唐冠轻摸下巴,他虽然对地形不熟,但民间习俗,坊间规矩这些都是书中有载的。
当即嘿嘿一笑道:“小七,哥找到好玩的地方了”
小七还在四处张望,听到这话回首道:“哪?”
“前面”
小七也望了过去,他本就是市井小扒手,对于这种地方熟的很,一见之下哈哈一笑道:“这楼比咱那漂亮多了”
唐冠闻言也微微一笑,探手摸了一下腰间,他向来有备无患,临行之时早就向唐维喜讨要过盘缠,经历溺水,倒也没丢,一路走来还未曾动过。
“你知道这是哪不?”唐冠见小七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小声问道。
小七却嘴一撇道:“皇宫我没见过,妓院我可是常客”
“哈哈”唐冠大笑一声,拉起小七走上前去,他自然不会认为小七是去当嫖客的,料是以前进过青楼行窃。
两人满脸喜意,像是找到了好玩物事,跨步便进了大门,这一进来立即有人投来目光。
“出去,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唐冠看都不看,直接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拿在手上,那人语气立转:“哎哟,哪来的两个小郎君啊,真阔绰,快进来吧”
唐冠这才望向说话的人,只见是一衣着花绸的浓妆妇人,此妇人颇为丰韵,望着银子满脸堆笑,看到这,唐冠心中暗道:“这就是传说中老鸨?”
这楼共有三层,只见二楼是一个个房间,想来是嫖客行周公之事的地方,楼下桌椅台戏,有歌姬手持乐具演奏,遮掩了二楼房间动静,青楼向来是文人骚客常聚之所,楼下倒是有不少地方有字画悬挂。
再往上唐冠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目力已经不能及。
门口来了俩小孩,这一下可热闹起来,本来还在桌上左拥右抱,饮酒作乐的嫖客顿时将目光望了过来。
只见唐冠将手上银子一丢,那老鸨堪称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小七见状哈哈一笑。
周围嫖客见两人衣着锦缎,又出手阔绰,料是哪家大户郎君,好奇进来瞧瞧,免不了回家挨揍,想到这大家释然,继续醉生梦死。
那老鸨接住银子,也只当是这俩孩童好奇这烟花之地,只是进来瞧瞧而已,也不提要不要娘子作陪,直接说道:“两位小郎君,那边有点心茶水,你们要看戏就在那里看”
唐冠闻言眉头一皱,这老鸨还真以为自己是来撒钱来了,当即说道:“给我们找几个小娘子”
“啊!”老鸨一声惊呼,上下打量唐冠,妓女没有不拿嫖客钱的道理,可眼前这两个“小嫖客”未免也太小了。
唐冠却与小七直接找了一处坐下,小七虽然在烟花之地厮混过,可还是第一次叫妓,顿觉好玩,以前在余杭看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他第一个想法便是上去扒一手,如今调换身份,大有新鲜感。
那老鸨愣在原地,望着已经落座的唐冠与小七,这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片刻功夫向一正在端茶递水的小厮招了招手。
附耳道:“那边来了俩雏儿,估计是来看新鲜的,你看看有没有没教好的新货,随便遣去陪陪”
小厮闻言点点头,转身下阁,唐冠眼尖望到这一幕,才发现原来此楼不止四层,地下还有一阁。
但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来嫖的,闲极无聊罢了。
小七拿起一块点心,嚼了一口,“冠哥,挺好吃”
唐冠望着桌上地下,自己与小七也算败家了,十两银子买点心。
就在二人四处张望之际,老鸨连拉带拽将几个少女拉扯过来,唐冠一眼望去微微一惊。
“难怪敢称阁,还真是萝莉老妇样样俱全”原来被拉扯来的几个少女,都不过十三四岁,小一些的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
这三四个少女,面目各不相同,其余三个见到唐冠和小七都笑容满面,可有一个一直低着头,老鸨连拖带拽才将其安在座上。
“哈哈”见到这一幕当即有嫖客失声笑出,小孩嫖小孩,有前途。
“两位小郎君,你们慢慢玩,有事情就招呼”
唐冠又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丢给老鸨,说道:“上酒上菜”
老鸨接住银子又是一惊,从来没在坊间听闻过有这样两个小郎君,听口音料是跟家中大人来京的外地人。
“冠哥,我不会喝酒”小七这时小声对唐冠说道,此时他身边坐着两个少女,颇有些不自在。
唐冠附耳对小七笑道:“咱不喝,不过既然玩就得玩个样子”
“哈哈”小七少年心性,顿时尴尬烟消云散,点点头。
不多时,酒菜备好,端上桌来,那个一直低着头颅的少女才抬首咽了口吐沫。
这几个少女动作也各不相同,大一些的微笑端起酒壶替唐冠小七斟酒,她们与成年妓女又有不同,唐冠扫量了下周围女子,各个都是酥胸半露,可她们却较为厚实,虽然看起来衣料单薄,但却严严实实。
那少女斟酒间,袖子被刮起,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落入眼中,唐冠见状微微摇头:“原来如此”
这些少女都是没被调教好的雏儿,有的受不了打骂饥饿,变得会逢迎起来,小一些的执拗劲没有过,想必那个头也不抬的少女就是如此。
唐冠知道老鸨这是糊弄自己等人,也不当真,说道:“吃吧”
“啊?”众女闻言一愣,寻常嫖客自然都是饮酒作乐,她们也只有一直被灌醉,然后任人蹂躏的份,这俩少年也不喝酒,也不看曲,竟然直接吩咐吃饭。
三个年长的少女似乎不是第一次接客,虽然要求怪异,但还是小口吃了起来。
小七未用饭食,这是也有些饥饿,也吃了起来,一时间场面变得怪异非凡,这明明是青楼妓馆,却像是酒馆一般。
那个一直低头默默不语的少女,偷偷打量了一下远处的老鸨子,似乎没有发现这边动静,这才敢起筷吃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是多年不曾进食之人,吃相极其难看。
唐冠望着这少女微微摇头,“天下可怜之人太多”
随即挪开目光,就在他感叹之际,门前老鸨又是一阵惊呼传来:“哎呦,贺郎,您可算来了,想死奴家了”
唐冠闻音也望了过去,这一望不打紧,慌忙低下头来。
嘴里正叼着一鸡腿的小七见状大感奇怪问道:“冠哥,你不舒服吗?”
唐冠慌忙摇头,低头不语,只听那边动静传来。
“老鸨,经久不见,这风语阁又添几分姿色”一好听男声传来,唐冠听到这个声音面色连变。
“他怎么来了?这不科学啊,史上说他是个酒鬼难道是真的?”
小七见唐冠怪异,也像门前望去,只见是身着白色儒袍,面目俊朗的书生,小声询问道:“冠哥,你怎么了?”
“咦,老鸨,你这阁中怎么还有孩子”那男子眉头一皱,望向小七和唐冠这桌。
老鸨也回望一眼,低声笑道:“不知从哪来的两个小雏,什么都不懂,估计看咱这地方好玩,贪玩进来瞧瞧”
男子闻言微微摇头,刚要挪开视线,却突然定住。
慢慢推开老鸨,竟然起步向这边走来。
“糟了!”唐冠低头用余光发现男子走来,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这男子直接走到桌前,几名少女立即停下动作,只有那个小一些的还在自顾自的吃着,浑没有发现有人上前。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唐冠心中默念。
“去病!”男子终于惊呼出声。
“哎呀我去!”唐冠暗骂一声,抬起头来尴尬笑笑:“季真兄”
原来此人正是贺知章,不知什么缘故竟然也来了青楼,还是一副熟客模样,当他看到真是唐冠不由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
“我...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进来瞧瞧”唐冠此时尴尬异常,没想到竟然会遇到熟人。
“胡闹!”贺知章眉头一皱,伸手便想拉唐冠起身,小七也愣在原地,看模样似乎两人认识。
“去病,这里是烟花之地,你尚未加冠,怎么可以厮混在此!?”贺知章边说边将唐冠拉起。
唐冠灵机一动道:“原来这就是书中的烟花之地啊,难怪季真哥哥也来了”
贺知章顿时一愣,苦笑道:“你啊你”
随即又望向小七,向唐冠询问道:“这位小郎君是?”
“我弟弟,梁君,快来见过季真哥哥”
“啊!?”贺知章闻言一惊,唐家明明只有唐冠一个孩子,何时多出个弟弟?
唐冠见状开口道:“这是我父收的义子,与我一道来进京面圣”
“面圣!?”贺知章眼皮一跳,意识到几月不见,似乎唐家发生了他没料到的变化。
鸨察觉到了这边动静,见他与唐冠拉拉扯扯,以为产生了争执,慌忙上前。
“贺郎,来者是客,你若心烦,上楼便是,妍儿还在上面等着你呢”
贺知章闻言摆摆手道:“这是师家郎弟,不碍”
老鸨闻言一惊,没想到两人竟有关联,又望向这才停下进食的少女,不由大怒:“小骚蹄子,谁让你吃东西的!”
这老鸨不由分说,上前就对少女一耳光,少女顿时被打翻在地,唐冠见状一拍桌案道:“是我!”
这边一闹,嫖客们顿时纷纷望了过来,老鸨见状不由一阵尴尬,她这是开门生意,不想闹大事情,收回手来站在原地。
贺知章起身道:“舍弟年幼,多有得罪,老鸨还是去照顾生意吧”
老鸨望了一眼贺知章,尴尬笑笑,这贺知章才长安有不小才名,曾有士人断言此人必入朝堂,谁都不知道他为何一直拖延,不过这个时代与后世不同,有才者必有财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谁是“潜力股”也不像后世那般模糊,她也不想再加得罪,瞪了一眼地上捂着脸暗暗啜泣的少女,转身离去。
一番搅闹,贺知章也无心赶唐冠离开,坐下身子向众少女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女互望一眼,扶起地上的少女离开。
贺知章这才轻叹道:“去病,你不该阻挡老鸨的”
唐冠闻言问道:“为何?”
“老鸨当场打一下,气也就消了,你横加阻拦,老鸨不敢对你怎么样,待你走后那女子就有苦头吃了”
听到这话,唐冠不由一愣,微微摇头,自己确实只做了一时好人。
“去病,你刚才说面圣是怎么回事?”
唐冠闻言抬头回道:“陈伯伯献了我两首诗文,昨日我已进宫朝见了天后”
“啊?可是陈允升,陈明府?”
“正是”唐冠轻轻点头,贺知章不由愣住,他离开余杭,来到长安,安心准备赴举,没想到唐冠竟然早他一步。
“去病,你带着你弟弟抓紧离去吧,你们尚未加冠,在这地方厮混不合情理”
唐冠闻言轻轻点头,自己只是一时好玩,却没想到闹了一场尴尬。
“季真兄,告辞了,去病在饱舍下榻,兄长若有空,可去寻我,去病家中最近遭逢大变,他日在与兄长详述”
说罢,拉起小七便要离去,见贺知章依然坐在原地,又停住脚步询问道:“去病有一事想要讨教哥哥”
贺知章此时正在沉吟唐冠面圣的际遇,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闻言说道:“你问吧”
“这烟花之地的三楼是什么?”
贺知章闻言望了眼唐冠,伸手弹了下唐冠额头道:“哈哈,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这地方这么执着”
唐冠微微一笑,贺知章望了一眼三楼起身道:“花魁”
说罢,便缓步登楼。
唐冠望着他的身影一直走向三楼,这才领着小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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