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三生少年冠军侯(十六)
(本书目前最长系列单章,因为这将是唐冠从一个只会投机倒把的懦夫向一个真真正正的战士转变的过程,他将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东方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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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即刻开拔班师回朝,诸部接令开始整备。
唐冠帐中。
何弃疗正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小七坐在一旁无所事事,而唐冠却背负双手望着帐外动静。
良久后,唐冠开口道:“弃疗兄,那将军怎么样了?”
何弃疗闻音动作一顿,摇头道:“那位将军实则病入膏肓,我也只能吊住他一时性命。”
此话一出,唐冠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转首向小七笑道:“玩高兴了吧?”
小七闻言嘿嘿一笑,不理会唐冠调侃,对何弃疗出声道:“何大哥。”
“恩”
“你昨晚说梦话了。”
小七突然上前嬉皮笑脸对何弃疗言道,何弃疗闻言一惊,小七却继续说道:“我昨晚起来撒尿,听你说什么仙子。”
“仙子?哈哈”唐冠闻言忍俊不禁,随即上前神神秘秘道:“弃疗兄,没想到你也是个风流之人啊。”
“我...”何弃疗闻言一阵哑口,但也暗舒一口气,对其尴尬一笑后,继续收拾起来。
唐冠见状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弃疗兄。哪家娘子?家住何处?”
何弃疗闻音苦笑道:“去病兄,你别开在下玩笑了。”
唐冠见状摇头一笑。就在这时,一名甲士走进帐中报道:“唐相公。该启程了。”
唐冠闻音笑容一收,挥手将其屏退,何弃疗将包裹背好向唐冠点点头,唐冠见状这才携着二人走出。
只见外方一列列甲士已经鱼贯而出,那边武曌的御驾业已驶起,就在唐冠正翻身上马之际,一双大手却将其托于马上。
唐冠察觉回首一望,竟然是程务挺,不由笑道:“老将军。告辞了,我娘教过我叫人别加老,不过你确实老了,哈哈。”
“呵。”程务挺闻言一笑,默默不语的将的小七也托于马上,这才翻身上马喊道:“提我刀来!”
“诺!”
周围甲士轰然应是,而后有两人从帐中合力提出一柄长柄斩刀,唐冠看到此物不由眼皮一跳,这造型类似关刀的兵刃料来就是宋朝偃月刀的雏形了。
看其份量果然不轻。程务挺探手接过,那马蹄都没地些许,而后他才立于马上开口道:“我送你们出了落马涧。”
唐冠本来还有些疑惑程务挺这是要干嘛,听到这话恍然大悟。笑道:“好。”
“驾!”程务挺见状不再多言,策马飞奔至前军。
“走吧。”唐冠这才对已经上马的何弃疗言道,随即两人正准备驶起。一名甲士策马来报道:“唐相公,陛下让您驾车。”
“驾车?”唐冠闻言一愣。望向那还未行动的御驾,心中不由一喜。
“难道是终于忍受不住寂寞。想和我来场车震?”
可就在唐冠意淫之际,又一架马车驶到眼前,瞬间破灭了唐冠的美梦,小七却笑道:“这个好,骑马骑得屁股痛。”
“哈哈。”不苟言笑的何弃疗一路上也被小七的活泼屡屡逗笑,不过这话倒也有理,马车确实比骑马舒服一些。
唐冠摇头一笑后,只好下马与两人一道蹬上马车,可刚刚进入厢中,唐冠不由一惊。
“我靠,难怪。”只见厢中横躺着一人,赫然是昏迷不醒的程怀弼,见到他唐冠不由心中爆出一声粗口。
小七与何弃疗也眉头一皱,随即几人也不以为意坐在另一侧,小七似乎对程怀弼有几分眼熟,直到马车驶起后,才呐呐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唐冠闻言摇头道:“这人叫程怀弼,你确实见过,是宫里的将军。”
一听到宫里二字,小七顿时焉了下来,唐冠这个校长翘班,他这个插班生翘课,兄弟俩果然一个德行,唐冠目前任职谏议大夫,这可不是个虚职,按理说是要每日核实奏章,还要批申各级文书。
不过现如今武曌都不在长安了,他又陪在其身边,这也算不得玩忽职守了,而小七也对那皇宫完全没了兴趣,对他而言弘文馆就是一个巨型私塾,他从小野惯了,看牛郎老实巴交都不喜读书便能验证这点。
小七沉默良久后,才有些疑惑道:“他睡着了吗?”
说罢,他竟然伸手要去碰触,何弃疗见状一惊,慌忙伸手止住,说道:“别动他。”
唐冠也有些复杂的望着程怀弼,这家伙被程务挺吹上了天,还不是给人打成了这德行,什么乱披风,力劈华山,听起来确实很犀利的样子,那他怎么还被突厥人打成这样?
什么事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唐门起初阴差阳错刺杀自己,后来发展为针对性的袭杀,武曌竟然有本事让他们这些人认罪,这让唐冠只能把心事压下,接二连三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
好歹这场御驾亲征算是暂时结束了,等回到长安,是真应该好好打算一下了。
摆在眼前的便是打破与武曌间的尴尬,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男宠面首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有些人削尖了脑袋想做还做不了。
“嘿,唐冠啊唐冠,没想到你...哎。”想到这,唐冠心中一阵自嘲,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与林雨薰的约定算是彻底作废了。
“风风光光回去,哎。”唐冠轻声一叹,打开车帘望着车外滚滚黄沙,杭州他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婉儿一直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送回老家,让她与熏儿“掐”完,我再回去,那我就安全多了。”
“卧槽,我太机智了!”
想到此处,唐冠不由自恋出声,小七与何弃疗闻音一愣,小七满头雾水道:“冠哥,你说什么?”
“没,哈哈,没事。”
唐冠闻言笑答,随即不再说话,做出假寐状,二人见状也都纷纷沉默下来,何弃疗似乎也有些疲惫,也开始闭目养神,只有小七掀起车帘观望着外面。
马车颠簸间随着大部队越驶越远,唐冠还在计划着归京之后诸般事情,可惜的是一直工于算计的唐冠,一次又一次被命运算计着,让他的无数心血付之东流。
..........
唐冠所乘马车前方,武曌宽快的御驾不紧不慢的行着。
再前方一名老将单手提刀,在马上扫视着远方。
“哎。”良久后,程务挺一声叹息。
随即望了一眼前方与身后,八部去了三部,依然有十余万精兵,这种规模应该能够应付大多数意外了。
当然也只是大多数而已,尸山血海赋予这名老将的战争直觉不断的警告着他。
“看来只能多布一些斥候了。”
程务挺以花甲之龄披挂上阵,纵观古今不能说少见,但也称得上勇气可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三生少年冠军候(十七)
大军浩浩荡荡行了一日,转眼入夜。
按大唐军制,凡是行军中的编制,不出意外的话是行军四日就地扎营进行一次休整,这是为了保持队伍精力充沛所设置的保障,当然若是有死命令,开始急行军的话,那就是两码事了。
当然在这其间主将还是享有特殊待遇的,只要队伍一停下,就必须立军旗,设帅帐,倒不是会享受的才这么干,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指挥系统的完善性,最重要的还是帅旗一立,军心不摇。
班师回朝的唐军依然遵循旧制,不过他们的主帅可不是哪位将军了,而是本朝的卫冕君王武曌,是以当听扎时,大部队还没跟上,先头部队便已经为其设好御帐。
当然正在与其处于冷战阶段的唐冠自然而然的被抛之脑后,与一干将士一起围着一处篝火取暖。
“噼里啪啦。”
唐冠呆呆听着干柴的炸裂声,这处篝火人员不多,只有他与小七,何弃疗,以及这处篝火的火长,还有一名队正。
火长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那名队正与其年纪相仿,二人均默默不语,似乎对唐冠极为恭敬。
火光映照下,唐冠紧了紧身上衣物,望了一眼远处武曌御帐后对那火长笑道:“大叔,当兵多久了?”
“状元郎,您问俺?”
那名火长闻音慌忙回应,唐冠微笑点点头。
“俺也忘了,不过俺娃比状元郎大好几岁哩。”
“咳。”他此话一出,那名队正慌忙干咳一声。火长见状立即噤声。
唐冠见状摇头一笑,而后继续问道:“大哥没当兵?”
火长闻音想要回答。 但又生怕自己说错话,良久后。望了一眼那队长,才出声道:“没,这年头干啥不比当兵强。”
“也对。”唐冠闻言笑答,小七与何弃疗闲来无事也听起二人闲聊,听到这话,何弃疗出声道:“大叔,我看当兵也挺好,哪里都能走上一遭。”
“嘿嘿。”火长闻言摇头一笑,不再说话。
何弃疗见状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当即望向唐冠,唐冠对其抱以一笑,随即也默默不语起来。
说实话,有时候他还真挺佩服这些大老粗,唐冠贪生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归不怕死,给人白白卖命的事他可干不来。
贪生与怕死,两个词本就矛盾,天下谁人不贪生?又有多少人不怕死?
谁都想活下去。至于怕不怕那就是两码事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名老者来回转动着脖颈从那边走来,那队正与火长见到此人,慌忙起身道:“将军。”
唐冠闻音回过头去。看清来人不由一乐,开口道:“老将军,不在帐中暖和。跑出来吃风?”
“臭小子,你这张嘴是越来越毒了。”来人赫然是程务挺。听唐冠这么说,不由笑骂出声。
唐冠见状腾出一个位置。拍打道:“来,学生给您老让地方了。”
“呵。”程务挺闻言捋须一笑,其实两人不过几面之缘,可裴炎这个学生比起他本人可要厉害多了,在仕途之上越走越远。
但是想到他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又不禁让他笑容凝固下来,虽然知道这个孩子也是被逼无奈,小小年纪却生了一副铁石心肠,这其间种种说来令人不齿,但也有些可怜。
程务挺一生不敢说坦坦荡荡,但也不负大好年华,立了古之恶来的凶名,也算不愧先祖了。
那边队正二人见到程务挺到来,立即便想行礼离开,程务挺却坐下来道:“不碍,坐着吧,别乱了军制。”
“是。”两人闻言称是,坐下后更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何弃疗也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老将,看这样子似乎与唐冠相识了,自己这个恩公能量当真不小,文武都能吃得开。
他在打量程务挺的同时,程务挺也望向了他,笑道:“何医郎。”
程务挺年轻时笑比哭还难看,此时平添了几分和蔼,何弃疗闻言一愣,对方既然还记得自己名姓,这可让他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当即回应道:“老将军。”
“何医郎高明啊,今后老夫有什么差子,就全靠你了,哈哈。”
“将军言重了。”何弃疗闻言慌忙起身拱手道。
程务挺见状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拘谨,当即摆手示意坐下。
而唐冠却在一旁默默不语,不时将身边的干草丢进火中,良久后才出声道:“天策兄呢?”
“呵,你还记得他?”
“天策兄气宇非凡,一看便是将中良才,学生挂念他一下,不为过吧?”
唐冠似乎是闲得无聊,存心逗弄程务挺,果然程务挺闻音哈哈一笑,却不再多言。
过得片刻,沉默的气氛被打起呵欠的小七打破,只听小七说道:“冠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不知为何,小七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兄弟俩越走越远,小七对牛郎等人的挂念也越来越重。
唐冠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快了。”
“啊~快了是多久啊?”小七打了一个呵欠后也挂上了笑容,他也明白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去了,但每每问起,总有莫名的安慰感。
“等你会写你名字,咱们就回去。”
“哈哈,我会写了!”
小七闻言倦意全无,瞬间来了精神,唐冠见状一愣,随即笑道:“那你写给我看看。”
“好!”小七像是早有准备,立即凑上前来,在地上拿手指画起来,几人见状也纷纷望了过来。
只见小七先写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唐字,唐冠见状一喜,这班还真没白插,可当写到较为复杂的梁时,小七明显犹豫了起来,片刻后干脆跳过,先写下了一个君字,又过了良久,小七明显有些黔驴技穷,只写下了一个木字。
“你不是会写了吗?”唐冠见状戏虐道,小七闻言一急,还真写下了几笔,可却组成了一个在场几人都不认识的怪字。
小七写完面现得意道:“对吧。”
“哈哈。”唐冠还没出声,何弃疗便发出笑声,他一直觉得小七甚是有趣,没想到这文盲起来,更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他既然是唐冠的弟弟,为何其兄才名艳艳,他却像是潦倒不通?
这也是何弃疗一直纳闷的,几人见到这个字都不由莞尔,小七见状知道写错了,俊脸一红,呐呐不语的退回何弃疗身边。
唐冠伸手将那字拂去,工工整整的补上了梁字,而后难得正色道:“连名字都不会写,像什么话?”
“去病兄。”何弃疗见唐冠语气不对劲,不由出声劝阻。
唐冠却不理会他,他太纵容小七了,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感情上却亲如骨肉,这个小兄弟陪自己走遍了大江南北,自己也早已拿兄长身份自居,起初还好,日子久了,唐冠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自己摸爬滚打,别看现在风光无限,其实指不定哪天就会出意外,只盼着有人能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就算再不济,救不了自己,也好救一下身后之人,可是他所遇到之人,都很难独当一面,其中唐冠期望最大的自然是小七。
程务挺见唐冠如此严肃,也不由一愣,这孩子教育起来孩子,虽然怪异,但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小七见唐冠因为这个教训自己,也有些不快起来,呐呐低下头来。
“等回长安,好好听先生话,知道吗?”
唐冠见他模样也意识到自己过了,当即语气一软,小七闻音呐呐点头。
程务挺看兄弟俩模样微微一笑,正想开口说上两句,突然一声禀报传来。
“报!”
这声音极为洪亮,唐冠闻音顿觉耳熟,回首一看竟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程天策。
程天策拱手在侧,望了一眼众人后,才向程务挺眼神示意。
程务挺见状点点头,而后站起身来,对唐冠等人言道:“早点歇下吧,明日还要赶路。”
唐冠见状点点头,不再多说。
程务挺这才与程天策走开。
“将军,前方十里都探过了。”
“怎么样?”
“没有什么痕迹。”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程天策这个斥候干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亲自领人探寻,那应该没什么意外。
算算路程,明日便能走出这片沙海,不出意外,在日落之前应该能出了落马涧,届时也就好说了。
想到这,程务挺暗舒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太多疑了。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当即挥手道:“明日日出之前,再探再报。”
“是。”
程天策闻言应是,随即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三生少年冠军候(十八)
宽大的抓地辕陷入沙地半尺,两匹壮硕军马拉起来都有些吃力,看起来甚是缓慢,好在前方已出现绿迹,看来快要走出去了。
烈日炙烤下,厢中的唐冠等人大有汗流浃背之感,不过比起呆在外面暴晒好了不知多少。
“去病兄,给。”
何弃疗拿起水袋灌了一口后递给唐冠,唐冠伸手接过:“谢谢。”
“日落之前能入关吗?”何弃疗掀开帘窗,打仗乘战车的有,行军用马车的可就少见了,像这种沙地,马车无疑是一种极差劲的交通工具,是以何弃疗有些疑惑按照这速度估计还要再过一日才能走出沙海。
唐冠灌了一口水后轻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比来时慢了很多?”
何弃疗闻言点点头,感觉的确慢了很多,唐冠见状摇头一笑,掀开车帘道:“一样的,你看咱们的位置,来时弓卫在后环卫在前,现在调头还是没变,不过方阵右翼的刀盾卫和骑兵却调换了。”
“怎解?”何弃疗听到这话也饶有兴趣的掀起一角观望起来,唐冠放下车帘道:“也就是说之前咱们在中军位置,现在却是前军位置。”
“这你都能记住?”何弃疗仔细观望了一会,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惊讶,唐冠记性当真好的离谱。
“哈哈,还行吧。”唐冠闻言一笑而过,小七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不时用袖子擦拭额头汗珠。
“弃疗兄,回长安有何打算?”
“我?”
唐冠突然出声询问。何弃疗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倘若去病兄不弃,何某自当遵守承诺。任去病兄差遣。”
“别说这话,你我兄弟,什么差遣不差遣的。”
“就是,就是,何大哥, 要不你陪我去念书吧。”
小七这时也插进话来,试图拉一个战友,何弃疗并不知道小七在哪里读书,只以为是一方书院。当即微笑道:“好。”
小七见状一喜,正想说话,唐冠却笑骂道:”弃疗兄才高八斗,你还是自己好好学吧。”
“嘿嘿。”小七闻言干笑一声,也不以为意,他知道唐冠闷骚,不过他也能察觉出唐冠确实一直都在向真正的兄长亲人身份靠拢,昨夜篝火前唐冠虽然教训了他,可小七却并没有什么芥蒂。反而有些温暖。
有些人想让人教训都没人教训,唐冠笑了片刻,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依然昏迷不醒的程怀弼,正色道:“弃疗兄。他伤的这么严重?”
从开拔以来,每日都有火长专门熬些流食来吊此人性命,当然何弃疗所吩咐的方子也是每日不断。虽然此人气息明显平稳下来,可却依然不省人事。
何弃疗闻音也皱眉望向程怀弼。轻叹道:“积劳成疾,实非草木针石能及。多运一份力气,七情内伤便加重一分。”
“武将不用力气,岂不是废了?”唐冠闻言一惊,武将靠的就是打打杀杀来吃饭,不用力气,饭碗不就丢了。
程怀弼身上铁甲已被卸下,身着亵衣,身上披着一条毯子,唐冠盯着看了半天后向何弃疗问道,何弃疗闻言沉默下来,良久后才点头道:“按理说早废了。”
“这样...”唐冠闻言轻摸下巴,就在这时,马车一阵摇晃,骤然停止下来。
只听外面驾车的甲士喊道:“唐相公,出沙海了,斜坡您坐稳点。”
“知道了。”唐冠出声回应一句,何弃疗与小七闻音一喜,没想到这么快便走出来了。
何弃疗当即掀开一角张望过去,只见马车匀速下坡,远方便是模糊的郁郁葱葱,何弃疗知道那里便是落马涧了,落马涧与沙海接壤,造就了荒芜与生机的两重天景象。
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已经能模糊看到,但估摸还要走一两个时辰。
几人心情各异,唐冠似笑非笑的望着程怀弼,他若能醒,唐冠到真想问问是什么高手把他给打成这幅德性。
.........
前军,先锋部队。
程务挺一马当先,遥遥望见远方绿迹,挥手传令道:“急行回报!”
此间先锋官闻音拱手领命,而后带队策马疾奔。
军队先锋向来精锐,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程务挺看起来确实小心的有些过了份了。
这些先锋甲士各个身背劲弓,是汉人中难得的骑射双绝之辈,只见他们片刻绝尘而去,程务挺将马勒住,将那造型类似偃月刀的长刀从马背提起,跃马扬刀于原地。
“吁~”就在这时,一名甲士策马奔来,勒住马询问道:“将军,陛下问您为何不走了?”
“等等。”程务挺盯着远方绿迹淡淡出声,甲士闻言只好转头回报,一时间大部队骤然停止前行。
......
“驾!”
五十余名先锋甲士策马狂奔间,脱离了大部队行军速度的他们,确实快出了不少,行动间颇有突厥人的风范。
这些人都是程务挺一手培养的能深入大漠的精锐,可惜花费时间实在太多,不可能大规模培养,首先还不是训练人,而是训练他们胯下的战马。
所谓老马识途,突厥人之所以能纵横于深漠,不仅仅是他们人适应了极端的恶劣环境,连他们的战马也比汉人从内地运来的军马耐力好。
这些人疾驰近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那落马涧的入口处,望着眼前幽谷,又望了望坡上密丛悬崖,他们竟突然抽出背上长弓,而后弯弓搭箭,对准密丛一阵猛射。
“咻。”
“咻。”
箭矢如丛,像是落空了一般,为首几人见状点点头,而后领队奔入谷中。
“驾!”
只见他们在谷中驾马来回跑动间,还不停向周围密丛射击,直到囊中箭矢用尽,为首者才喊道:“撤!”
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极为规范的先头部队保障,一般两轮下去,就算真的有埋伏,恐怕也早该发出点动静了。
人都是肉长的,不可能被箭射中还一点动静都没,众骑当即放下心来,扬长而去,回报程务挺。
可就在他们化为黑点之时,密丛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之声。
甚至有血液顺着草丛流落到石壁上。
一双绿油油的瞳孔在草丛中闪动着。
“大汗!”
马烈惊讶的望着被一箭射中手臂却吭都不吭一声的阿史那环,阿史那环闻音狠狠瞪了他一眼,马烈慌忙噤声。
只见阿史那环面带冷笑,咔嚓一声将那箭矢抽出,而后扔在一边,就像个没事人一般,接过一人递过来的小草放在口里一嚼,而后吐出直接一巴掌拍在伤口上,与此同时整片密丛动静刹那消失。
马烈心中惊骇难掩,都说胡人可怕,凶恶如他见到他们如此坚韧,心中也翻起了惊涛骇浪,一个人凶恶代表不了什么,一个民族凶恶至此,那可就匪夷所思了。
.......
“报,业已探明!”
程务挺听到返回的先锋队正禀明,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大手一挥道:“前进。”
大部队这才继续前行起来,所去方向赫然是那落马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三生少年冠军候(十九)
遥遥大漠,漫漫弥歌,有战士在这里埋葬了自己的尸骨,也有人挖了个坑,把自己的野心埋到了地下,汉时长城依在,人心却不知道飘摇到了哪里。
于是曾有一名诗人用它跨越了国界的艺术说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可惜的是有一只真正的漠北之虎,他对此间蔷薇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他的猎物。
“近了。”阿史那环舔了舔嘴唇,望着远处从黄沙中陆陆续续出现的黑影,这个男人是为了战争而生,或者说战争正是因为有了他这种男人才变得永无止境。
“到了。”远方程务挺再次勒住马匹,望着几丈开外的谷口,喝令道:“传我命令,千牛三卫先行,调备!”
“咔!”将令一落,诸部立即调转,武曌御驾与唐冠马车轰然被护在其后,丛中大祭司看到此人不由低呼道:“程务挺。”
“是他。”阿史那环在从中死死盯着谷口的程务挺,面现狂热神色,这个将其兄父吓破了胆的大唐恶虎,竟然老成了这幅模样。
“哈哈!”阿史那环突然笑出声来,周围之人闻音大惊,马烈也慌忙看向阿史那环,好在唐军并没有察觉。
阿史那环背膀间道道肌肉纹起,年轻的他壮硕有力,其眼神就像是一只正在争夺领地的大虫与另一只大虫相遇一般恶狠。
“大汗,你放心,待会属下帮你斩了那老东西!”马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恍然大悟,程务挺的名头他也听过了。多年来布防此地,与突厥人结下的梁子不可谓不大。
“嗯!?”阿史那环闻音恶狠狠盯向马烈。马烈见状眼皮一跳,是的,他很讨厌这对招子,不可否认无法无天如他凭生第一次见到了让他有恐惧感的东西,偏偏这东西还是一个人的眼神!
“他是我的战利品,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马烈说罢默不作声,顿时偌大崖坡密丛没了一丝动静,唐军调转阵型间,先头部队涌入。阿史那环等人纷纷潜伏,死死盯着。
阿史那环在丛中将手一摆,众人藏得更加隐蔽起来,程务挺小心至此,到了这里还不忘将武曌等人挪到中军,先令先头部队过谷。
可这恰恰却正中了阿史那环下怀,只见一列列甲士涌入谷中,甚至直到走在前面的堪堪要走出此谷了,程务挺才挥手命令大部队跟进。
“来吧...来吧...”阿史那环心中喃喃自语。望着缓缓驶进的大部队,嘴角挂上了诡异的微笑,宇文马烈果然没有骗他,这真是一份天大的好礼。
部队走的甚慢。阿史那环的手已经抬起,只待正主出现便要立即挥下,而驶在武曌御驾其后的唐冠车中。唐冠等人还在说说笑笑。
“出来了,凉快不少啊。”
唐冠感受到了林荫。一阵心旷神怡,出声赞道。何弃疗闻言道:“去病兄,你加爵可待,在下先恭喜了。”
“哦,哈哈,此话怎讲?”
何弃疗闻言一笑,他虽然终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天后,但也发现了此间其实只有唐冠一个文臣陪驾,可见天后对其看重,不难预料,这一回去又是大功一件。
“去病兄,你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那借你吉言了。”唐冠闻言哈哈一笑。
就在唐冠等人还在做着纸醉金迷,升官加爵的千秋大梦时,阿史那环正冷冷盯着两架越靠越近的马车。
“咳...咳...”
就在这时,意外突生,一直昏迷不醒的程怀弼竟突然传来两声轻咳,几人见状一惊,何弃疗慌忙上前查探。
“水...”程怀弼似乎极为虚弱,一开口便讨水,唐冠见状慌忙将水袋递过,何弃疗帮其灌了一口。
“咳...咳..”
又是两声轻咳后,程怀弼才勉力睁开了眼睛,可当看到周围环境不由大惊道:“这..这里是哪!?”
“程将军,你醒了,天后凯旋回朝,这里已经到了落马涧了。”
“什么!?”程怀弼一听到这话,骇然出声,挣扎着起身,可刚一站起来便马上跌倒。
“快去告诉陛下,有埋伏!”
“你说什么!?”唐冠闻言满头雾水,慌忙上前询问。
可惜不待程怀弼说话,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传来。
“洛克萨!”
一声大吼响彻四方,伴随而至的便是滚滚惊雷一样的落石从崖坡滚下,刹那将唐军长龙斩成三段。
“有埋伏!”
程务挺大喝一声,两边去路皆备滚石堵住,竟然一下垒成一堵石墙一般,被卡在中间的残余部队迅速收拢。
十几万大军转瞬间化为三段,不待众人再多做反应,漫天箭矢从崖坡之上袭来。
“咻!”
“啊!”
来不及做出防卫攻势的士兵眨眼伤亡惨重,程务挺大喝道:“组盾!”
“咔!”
指挥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被卡在中间的盾卫听令,立即高举大盾。
“当!”
火花四溅间人仰马翻,程务挺跌落下马,一个箭步冲向武曌御驾,而后一把将花容失色的武曌揪了出来藏于盾下。
“陛下!你千万莫动!”
“嘶~”
就在这时,唐冠所乘的马车被箭矢射中,两匹骏马轰然到地,车中唐冠等人自然摔得一阵七荤八素。
这还不算完,直接道道冰冷箭头射穿车厢,唐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化吓得不轻,好在他历经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小七与何弃疗爬出车外,藏于盾下。
“在上面!”程务挺猝不及防猛遭突袭,只能等火力停当才能再次行动,但他的眼神却猛然射向了崖坡。
“他娘的!”程务挺千防万防,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武曌早已吓的面色苍白,只听两堵石墙后传来阵阵喊杀声。
“大汗,就是现在!”马烈居高临下尽收于眼底,唐军被截成三段,中间被无尽箭雨洗刷,两边更不乐观,因为他们的最高指挥均在中军。
只见突厥人箭雨冲刷一轮,便立即冲杀下坡,与唐军战成一团。
更可怕的是两边十万余唐军早就被打懵,竟然也来不及撞毁石墙,一场疯狂杀戮与反击打响。
“老将军!带陛下先走!”
一名中军将领暴喝一声,程务挺闻音一把揪住武曌的手,那边唐冠几人见状连拖带拽硬拉着程怀弼紧紧跟随。
当即几千盾卫高举大盾护着几人退到另一个崖坡。
“不好!他们想跑!”马烈见状再也忍耐不住,几欲跳下阵来,阿史那环却突然拉弓满月,一箭射向正在爬坡几人。
箭矢射在盾上,转瞬变弯,竟令那名盾卫连退几步。
“洛克萨!”阿史那环大吼一声,当即身旁之人随他冲杀而下,突厥人战力惊人,在箭雨的配合下硬生生撕出一个口子,直冲武曌所上的那个崖坡。
“挡住他们!”
将领大吼一声,正要抵挡住他们去路,没想到缺口刚露,又有近万突厥人冲杀而下,刹那乱成一团,众人各自为战,而阿史那环与马烈却已经带人冲上坡崖。
这是必死之境,他早料到武曌肯定会退,身处战圈必死,退上崖坡还有一线生机。
他带出来的人依靠突袭将唐军打懵,但他知道这持续不了多久,顶多纠缠半个时辰,待唐军反应过来,那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当即阿史那环带人猛打猛冲,直奔武曌前路。(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三生少年冠军侯(二十)
十数万唐军猛遭突袭,一下被滚石截成三段,一时间各自为战,一片混乱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突厥人马。
悲呼声,惨叫声,嘶吼声,枪刃相交,火火四溅间一片刀光剑影。
“结阵!”
崖坡上两拨人马越靠越近,程务挺见状大吼一声,盾卫结阵将几人护在身后连连后退。
“啪。”小七与何弃疗早已六神无主,只是面色惨白的随着几人撤退,唐冠勉强保持着一丝冷静,当踏完最后一步,唐冠回首一看,面色剧变,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隆隆水声从下方传来,没有人知道那水流往何处,因为跳下去的都已经是死人了。
望着不断逼近的阿史那环,程务挺眼神一历,将手中长刀一扬喝道:杀!”
盾卫闻音有个别的开始犹豫起来,敌人显然比他们多,与胡人单打独斗向来是输多赢少,更何况对方人数别自己还多。
但是命令终究战胜了恐惧,只要是上过战场的人都已经没有了侥幸心理,突厥人是很少留俘虏的!
“杀!”
喊杀声响起,两方人马轰然相撞,但显然是一边倒的局面,唐军节节败退,始一接触便开始人员锐减,程怀弼虚弱的跌坐在地,程务挺单手提刀握柄,一劈而下刹那让一名冲杀上来的突厥战士人头落地。
程务挺正要再行运力砍杀,始一转身突见一人凭空跃起一脚踢来,这一脚角度刁钻。好在程务挺反应极快,拦腰提柄撞开杀上来的突厥战士。而后横起刀柄。
“砰”一声闷响,程务挺不由连连后退。虎口巨震间,兵刃险些脱手。
那人被他一挡也好不到哪去,在空中连连接力,落地后竟然陷进去寸许,心中不由大骇:“此人年高至此,竟然能硬挨我一击!”
程怀弼看清那人骇然道:“马烈!”
唐冠闻音也面现惊恐,刹那的天翻地覆让他根本就连反应的就会都没有,怎么一下又出来一个马烈。
“啊!”
一声惨叫最后一个盾卫被一刀砍死,突厥人围拢而上。马烈正要再行抢攻,阿史那环却喊道:“住手!”
武曌等人都手无缚鸡之力,程怀弼也身受重伤,一时间只有程务挺还有些许反抗能力,当即他提刀连连后退,将几人护在身后。
“你就是程务挺?”
“胡狗,休要废话,老夫正是你程祖宗!”
唐冠等人被逼上绝路,程务挺高大身材遮住了视线。就连在朝中雷厉风行的武曌也终于骇然失色。
“大汗,快杀了他!那个女人就是大唐的皇帝!”
马烈见阿史那环如此墨迹心中大急,下面那群人就算再勇猛,也绝对撑不过两柱香功夫。等唐军反应过来,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闭嘴!”
阿史那环绿油油的瞳孔死死盯着程务挺喝道。
自己是听着这个恶魔的故事长大的,当年一役。他斩杀了那么多自己的族人,没想到有朝一日却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我是阿史那环。你过来跪在我面前,说效忠我。我不杀你!”
阿史那环汉语水平有限,说起来话来也让人啼笑皆非,但意思很明显,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起了俘虏的心思。
武曌闻音也有些惊慌的看着程务挺的背影,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而且两人关系确实不怎么样,生怕程务挺真的贪生怕死。
“哈哈哈哈哈!”
可程务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抚须仰天大笑起来,对方既然喜欢墨迹,那更好。
“大汗!别说了!”马烈越看越着急,立即上前出声。
“布蹦!”阿史那环见他大笑再也忍耐不住,持刀猛扑上前。
他此话一出,那些包围此地的突厥人竟然齐齐站在了原地。
程务挺见状将刀柄一踢,横握在手,却突然转首对唐冠说道:“小子,记得你说过的话!”
“什么?”唐冠闻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程务挺已冲上前去与阿史那环战成一团。
只见阿史那环手持单刀,道道肌肉纹起。
“砰,砰,砰。”
阿史那环发力跃起,连续三记快刀均被挡住,顿时火星四溅,两人始一接触,眼神便悍然相撞。
“什么!?”二人几乎同时心中惊呼,对方眼神是如此相似,他们一个是大唐纵横睥睨多年的武将,一个是后突厥时代的末代战神,不可否认他们都是真真正正的战士。
可是阿史那环那引以为傲经常挂在嘴边一名战士该拥有的老虎般的眼睛,他却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
而程务挺也惊讶于这个年轻人那诡异的眸子,那就是他全盛时所具备的的古之恶来!
两人就如两只斑斓猛虎,顿时撕咬在一起,险象环生。
“可恶!”马烈望着这幅场面暗骂一声,这个人实在太意气用事了,但他还不能得罪阿史那环,毕竟今后还要依仗此人,可是当看到那边没有了防备力量后,不由眼前一亮,当即抓住机会,一跃而起。
同时大喊道:“大汗,女人我给你留着,我想抓一个战利品!”
说罢,他身形已落至唐冠身前,唐冠几人见状一惊,马烈竟然直接忽视了吓倒在地的武曌,伸手便抓向唐冠。
程务挺也乍一分神,当场挨了一刀,顿时鲜血入注,随即就地一滚,又与阿史那环打将起来。
“弟弟,我不会杀你的!”面目狰狞的马烈兴奋出声,一把揪向唐冠,唐冠自然骇的不知所措,这个世界简直他娘的疯了。
就在这时,马烈竟突然一声惨叫,而后跌倒在地。
“咔嚓!”只见一直瘫软在地的程怀弼突然对准其腿骨一砍,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怀弼自小不惜玩命日夜苦练,自然不是说废就废了,这一击他已酝酿良久,只听一声清脆响声过后,马烈吃痛倒地,显然被他一击打断了腿骨。
而后程怀弼趁机又是奋力一击打中了马烈的另一只脚踝。
又是一声惨呼,马烈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铁打的,程怀弼是个高手不假,没有防护措施实打实挨上他一击谁都活不了。
马烈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两人轰然对了一掌各自滚开些许。
“呼...呼...”
唐冠与小七等人吓得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突厥战士中一名老者再也忍耐不住,这样拖下去,必败无疑,当即大喝道:“洛克萨!”
此人赫然是那大祭司,听他一喝,一名突厥战士一箭射向正与阿史那环缠斗的程务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一)
“蹭!”
长刀划过利刃,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阿史那环越战越勇,程务挺知道不能恋战,两人硬拼一记后,轰然相交,只见阿史那环手中弯刀一划砍向程务挺胸膛要害,而程务挺也不做防守一刀劈向阿史那环头颅。
大刀在阿史那环眼中不断放大,可就在堪堪要砍到之际,程务挺突然闷声一哼,而阿史那环的刀已经一斩而下。
阿史那环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只见程务挺胸膛竟然不知何时中了一箭,阿史那环见状面现愤怒神色,回首死死盯向自己的族人。
“克洛萨!”
可是那大祭司却不理会他,阿史那环太年轻了,不过这次冒险也确实成功了,赶紧抓住武曌才是正题。
当即突厥人纷纷涌上,那边程务挺却突然提刀疾奔而来,左右砍掉两人,将手中长刀一横遮住背后几人。
程务挺戎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便是悬崖墙壁,英雄终究末路,唐冠早已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
大祭司一挥手,数十道箭矢向这边射来,程务挺一俯身将武曌等人揽入怀中藏于身下。
“蹭!”
“蹭!”
那是箭矢入肉的声音,被戎袍遮掩的唐冠与程务挺面庞近在咫尺,鲜血飞溅而出,溅到了几人脸上。
程务挺虎目圆整,死死护住身下几人,任箭矢穿透身体。
那一年有一个小书生问他道:“小胖子,你以后要干什么?”
“我要当大将军!”
“哈哈,当将军可能会死。会倒,你不怕吗?”
“那我就当一个不死不倒的将军!”
往事一幕幕划过。这个铁一般的男人,在名将殆尽的年代撑起了一条防线。一条捍卫他所热爱着的一切的防线,这无关乎于谁是皇帝,也与他是不是将军无关。
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军人。
唐冠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庞,他喉头已经不能出声,直到箭矢停止,唐冠才嘶吼道:”老将军!“
那边突厥人见背上插满箭矢,被射成刺猬一般的程务挺似乎倒下了,这才警惕的涌上前来。
可当第一个人近前时,程务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猛然站起身来。一刀劈向来人。
刹那此人尸首分离。
“哈哈哈哈哈哈!”
“砰!”
程务挺将手中长刀抵地道:“吾乃宣威大将程务挺!谁敢一战!”
“洛...洛克萨!”
那大祭司是见识过程务挺年轻时的凶威的,见他死而不僵,又是一轮猛射。
“阿离,此役不知何时了,来年,我答应你。”
最后一声喃喃响起,此役不知何时了,他这个大唐恶虎,再也没有了第二个来年。眼皮逐渐沉重,长刀依在,支撑着他的身躯。
就在他闭上眼的刹那,突然震天喊杀声从崖坡下传来。
“老将军!”
“爹!”
两声方向不同。语气不同的声音从唐冠和从崖坡下冲杀上来的程天策口中传出。
大祭司回首一看,暗道一声不好,阿史那环也意识到时间到了。当即也顾不得一切,猛扑向武曌。
而遭受程怀弼袭击。几欲昏迷的马烈也骤然苏醒,当即抓向武曌。
“杀啊!”
那边喊杀声由远及近。只见一批批战马冲出,原来唐军反应过来以后,突厥人为了保护阿史那环不肯按原计划离去,竟然从坡下达到了坡上。
“小七,记住,以后你叫唐梁君。”
“陛下,你我来世再做君臣吧。”
突厥人爆发出最后的疯狂,纷纷围涌过来,现在还有机会,只要抓住武曌,立即便可以撕开口子,冲杀进漠海。
可就在阿史那环已经冲到半路,唐冠突然对武曌与小七言语了两句后,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什么!?”
凭空一跃已经直直冲向此地的阿史那环大吃一惊,眼睁睁的看着武曌与小七从自己身边飞过,直冲唐军大部队其后。
“怎么可能!?”
是的,他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武曌,被唐冠一把抛飞,半空中的武曌也猛然惊醒,不可思议的望向依然站在原地的唐冠。
“冠哥!”
小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子一轻便已经和身旁这个女人倒飞而出,更可怕的是停都停不下来。
正在坡上乱斗的两名唐军将领见状,立即飞跃而起将两人接住。
“弃疗兄,怕不怕。”
他已经没有时间救这个萍水相逢的知己了。
本陷入混乱中的何弃疗闻言突然冷静下来,摇摇头。
两人说罢,那由于惯性已经停不下来的阿史那环已经冲到眼前,他眼中几欲喷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胎小子坏了他的大事。
“砰!”可是一声闷响过后,他擒向唐冠的大手竟然一下被其揪住。
“你该死!”唐冠歇斯底里怒吼一声,趁阿史那环愣神之际,一拳击在了其腹部。
“哇!”阿史那环大吐一口鲜血,可他也非易于之辈,当即招式一变,唐冠空有力气,一击落空,突然被他揪住。
二人竟然如同摔跤一般缠斗在了一起,就在这时马烈轰然起身,顿时加入了战团。
混乱中几人几乎扭打一般,倒在一旁的程怀弼也低吼一声一下扑了进去,刹那场面更加混乱。
“死!”就在这时,战团中又多出一人来,竟然是趁乱摸了上来的程天策。
几人斗成一团,越滚越远,不待突厥人围上前来,几人竟突然一下落空,顺着悬崖掉下。
何弃疗见状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拉唐冠,可唐冠等人缠成一团,他也一下被揪了下去。
“布蹦!”大祭司见到阿史那环落崖,大吼一声,暇眦欲裂,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间,当他们反应过来,悬崖前除了程务挺不倒的尸身,已经空无一物。
大祭司一声大吼,突厥战士迅速集结,他知道这次冒险是彻彻底底失败了,而且还把族长给搭上了!
“杀啊!”
唐军越逼越近,好在大祭司率众人与残存的突厥骑兵迅速形成利剑,一阵冲杀,竟然真的一下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部分唐军穷追不舍,小七却发疯一般跑向悬崖。
“冠哥!”
“何大哥!”
小七对着崖下大喊,可是回应他的却只有滚滚水流声。
武曌在一干人马的掩护下,目光有些呆滞的走向程务挺的尸身,美眸骤红。
几名将领看到程务挺的死状,各个先是一愣,而后轰然单膝倒地:“臣等罪该万死!”
“给我搜...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冠哥!”
小七跪在悬崖处哭喊不止,几欲鼓起勇气跳下去,那边武曌也痴痴的走了过来,望着身边小七道:“你叫什么?”
“冠哥!”小七却不理会她,喊了一声吼,竟突然起身,作势欲跳。
武曌将其一把揪住,望着下方万仞悬崖,她的心突然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二)
“英雄暮年悲末路,长枪独守大唐魂。”
程务挺带着一生斑斓战死于落马涧,唐冠为救武曌落崖生死未卜。
“报!缆绳已耗尽,未达谷底。”
“报!方圆十里已搜尽,并无发现。”
“报!..........”
武曌美眸有些空洞的坐在椅上,听着一道道报告,就这么没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最看重的又一个人物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铁血老将,也没了,武曌抬头望着放在帐外的那口棺木,虽说军人自当马革裹尸还,可是武曌此时心底却有些发颤,程务挺悍勇如斯,无情如她都难免震撼。
以身抵箭,至死不肯倒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有一少年失魂落魄的蹲坐在角落里,少年俊美妖冶,每当进来一个人禀报,他便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来,可当听见他们所说内容后,又失望的低下头来。
无论是武曌还是小七受到的刺激都极大,尤其是武曌,她本来还正头疼如何处理唐冠,现如今看来是不用自己处理了。
武曌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此时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目标不受自己控制消失,再加上之前她与唐冠种种暧昧,以及朝中的流言蜚语,可想而知她的失落不亚于小七。
在帐中伫立着的两名将领也面色复杂,唐冠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兔死狐悲之感,但是程务挺竟然战死了。从全面战争年代走出来的武将能活到几十岁是很稀有的,或者死于君王之手。或是旧病复发,药石无灵。
可几十岁后战死。这在大唐建国以来也是极为少见的,对军人来说这是死得其所了,但对他们而言程务挺一死,不仅仅是军方少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宿老,更重要的是要面对复杂的人员分配。
不过值得欢喜的是突厥领袖阿史那环也莫名其妙的滚下悬崖,而且反应过来的唐军还重创了阿史那部精锐,可以说突厥一役,排除已方伤亡,在汉人的战争观念中已经大获全胜。
但是武曌的态度又让他们心有戚戚。唐冠是她的小面首,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小面首竟然有如此骨气,他们混乱中并没有发现是谁将武曌与小七抛出战圈,武曌本人却亲眼目睹唐冠猛然间迸发出的勇力。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唐冠身上的小秘密。
“陛下,你我来世再做君臣。”
想到这句话,武曌美眸一红,这个少年给了他太多的惊喜和似曾相识。人的理智遇到感情其实就像是白痴一样,就如唐冠一开始针对上官婉儿一般,当一方置之生死于度外,则留一方知痛。知悔,然后知改。
很显然唐冠的举动已经触动了冷血女帝心底最后一抹柔软,为她卖命的不是没有。而且很多,但她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替她卖命。但她始终没有看透唐冠。
武曌突然想到了以前,如果一开始自己便对他好一些。兴许君臣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隔阂,她现在当然这么想,就如唐冠在绝望之际面对上官婉儿一般,可惜严峻的是唐冠那时好歹还有一线希望。
反观武曌连这点希望都没了,其实反过来想,若不是她不断打击唐冠,其实也不会有不断成长的他,唐冠不成长,武曌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人生就是一场死循环,不会有一开始的好,也不会有永远的坏。
“再探再报,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名斥候领命而去,武曌眼神空洞片刻后,再次开口道:“找不到,就把山给朕凿了,再找不到,就把那河也给朕填了,寻一寸,填一寸,朕不相信山河无尽!”
“是。”
另一名斥候闻音面现震惊神色,抬头望了一眼武曌后,慌忙领命走出。
那两名将领也惊骇的偷偷看向武曌,为了寻人竟然要填平山河!
“你们下去吧,原定计划不变,明日开拔,留一部驻扎此间寻人。”
“是。”
两名将领闻音互望一眼,躬身领命离去,同时也暗舒一口气,好在武曌还没有彻底发疯,还知道孰轻孰重。
而武曌在两人走后,却一下瘫软在了座上,没了,什么都没了,几十年来争权夺利早已麻木不仁的心,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让她能有些安慰之感的人,就这么没了。
可是她的路还很长,唐冠是她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插曲,不,用插曲已经不能概括,或者说是交响曲,两人命运骤然交织,唐冠本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命外之人,武曌却是这个时代的真命天子。
她的天命还没有完成,她是日月当空的武曌,一日寻不到,就寻两日,两日寻不到就寻一生,凿山,填河,开天,辟地,她也要将那个脱离自己掌控的小混蛋找出来。
武曌的眼神逐渐坚硬,她不服,凭什么,她喜欢的,上天偏偏都要夺走,凭什么,她讨厌的,总是会横亘在自己眼前,又凭什么,天命既然眷顾于她,为何又让她如此薄命!
“天妒英才!”武曌突然一手指向帐顶,喝骂出声。
她战胜了世俗礼法,眼看登基成真真正正的大一统女帝,她战胜了岁月芳华,留住了不老红颜。
这一刻她便要战胜日月山河,将唐冠从十八层地狱挖出!
可就在时,一声声啜泣响起,角落里的小七竟突然泪腺崩溃。
唐冠是一块不死不灭的顽石,可当这块顽石不再是受凡人打磨,而是被日月山河敲击,小七也不确认自己的崇拜是否存在。
他活了下来,却不知道如何向所有人交代,他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回家,他熟悉的一切已经都不存在,那个指天大骂的女人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武曌身为人间帝王,誓要斗天战地,听闻小七啜泣,气势刹那回拢,而后默默不语的走向角落。
小七埋首啜泣,他是潦倒不通世务也好,是真真正正的孩子也罢,人世间有一种人群叫做孤儿,并不是上官婉儿或者林雨薰这种孤女,而恰恰是牛郎与小七这种人,他们连生养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跨越千年而来的唐冠一开始对周围均是陌生,他靠着浮夸与新鲜感保持着饱满的精神状态,那时没有完全融入唐家的唐冠之所以对小七与牛郎抱有同情,正是因为那时的他很孤独,他们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怪胎,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向哪里去。
武曌望着身下啜泣的少年,良久后轻声道:“你叫什么?”
小七闻音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颤声道:“你..你是皇帝么?”
“是。”
“你能找到冠哥吗?他肯定还活着。”
“能。”
小七闻言抹了把眼泪,抬头望着武曌,耳边却响起来唐冠的话来。
“记住,以后你叫唐梁君。”
于是唐梁君开口道:“我叫唐梁君。”
“哎。”武曌闻言一声幽叹,自此帐中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三)
我们文化的最高理想始终是一个对人生有一种建筑在**悟性上的达观之人。
这种达观产生了宽怀,使人能够带着宽容的嘲讽渡其一生,却始终逃不开功名利禄的诱惑,而且终于使他接受命运给他的一切东西。
当唐梁君回首望了一眼身后落马涧,他终究带着他的悟性和忍耐随武曌登上了马车,留下身后叮叮当当的修筑声音,从此世间没有了小七。
那些人要在这险地修一处栈道,去寻已经消失的那块顽石,他是天地间的奇葩,当这块顽石要从帝王手中飞走,于是帝王也拿出了她的气魄,天地是你的,人间是我的。
而武曌只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看穿了她周遭所发生的事情和她自己努力的徒然,可她又必须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
悟了吗?没有,因为如上所言就算是圣人在世也读不懂,看不穿,正如跌落悬崖的唐冠他懂那么多,看穿了那么多事情,可是却不敌一拳一脚。
于是我们又说这些都是他娘的放狗屁,是的,全是他娘的扯淡,真圣人教化天下人如何吃饭穿衣,而等到孔老夫子穿上了衣裳,吃上了饭,才开始教待人待事。
当马车摇晃驶起,唐梁君又开始挣扎起来,抬头道:“我...我能留在这里吗?”
武曌闻音凤眸微启,她了解唐冠的一切,包括他这个俊美妖冶的弟弟。唐冠一直自认聪明,欺上瞒下。殊不知武曌早已将其祖上三代查清,自然包括眼前的小七。
“不能。”武曌并不想与他多言。特殊的威严令唐梁君不敢再出声,她是他寻回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皇帝,皇帝在他心中是无所不能的。
显然武曌也开始保护唐冠所在乎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眼前的唐梁君。
一口棺木被护送在御驾之后,一名将军以他独特的方式“凯旋”。
终他一生努力,没有换来什么,换来的只有让人不忍启棺直视的惨状,这是一名职业军人应有的觉悟不是吗?
........
“嘿呦。嘿呦。”
落马涧险崖前粗大缆绳缓缓往下放着,绳端系着几名身着短襟的汉子,他们是奉命驻扎在此的张远辉部。
几名汉子睁大眼睛极力观望着,可当他们被放到最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这...”
只见眼前一条湍急河流汹涌而过,向左边一看应当是某条大河的支流汇集于此,看流向却是右方,让他们惊讶的恰巧是,这竟是一汪死水。只见激流冲击间均数打在了右边一闭合了山峰的巨石之上。
“哈哈!竟是一口死滩!”
谁也没想到从上边听起来还以为是一条延绵不尽的大河竟是一口死滩,当即几人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一声,现出了轻松神色。
那么他们要寻的尸体就应该在河底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即一人笑罢。扯动了一下缆绳,一人运足中气大吼道:“是口死滩,下放一人!探水!”
此人嗓门洪亮。震得阵阵回响,坡上之人闻音一松。
“噗通!”
崖下之人立即落水。此人水性倒是不错,当即闭气间眼睛一睁。
“咕咚!”
可是他刚刚睁开眼睛又是一惊。下意识的的张开了嘴巴,眼中满是惊骇神色,当即挣扎着拉扯了一下绳索。
“嘿呦!”
“噗通!”
那人在绳索的拉扯下跃出水面,“呼..呼..他娘的!”
“怎么了!?”
周围两名同伴见状皱眉询问,这人大喘两口气后,开口道:“暗流!”
“暗流!?”几人闻言一惊,纷纷拉动了一下身上绳索,当即几人开始缓慢上升起来。
暗流顾名思义,便是地下河,原来那名汉子刚潜入水中便发现原来那巨壁之下竟然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古人虽然只知天圆地方,不谙太过高深的学问,但是千百年来对于治河一道却大有研究,从改流到修建运河,再到那代表了古地理巅峰的水经注问世,水已经不再那么神秘。
河水拍打在巨壁上只是表面,水下才是内有玄机,其实换一个深谙此道的人来,一眼便能知道如此汹涌澎湃的山河,终点不可能会是一汪死水。
落马涧地势奇特,充斥着各种匪夷所思之地形,就连崖下之河都是一处暗流。
这暗流可就难说的紧了,看流向应当是通向大漠,但下一个出口在哪那就没人知道了。
当几名汉子再被拉上来,一名将领慌忙上前询问道:“怎么样?”
“呼...呼...”
那名落水的汉子似乎还没喘息过来,又喘了两口粗气才说道:“将军,是暗流。”
“暗流!?”将领闻音皱起眉头。
“哎呀!”随即他面现气急败坏神色,蹬崖死死盯着崖下。
“怎么会这样?”
另一名将领打扮之人见状上前道:“远辉兄,这可...”
他话未说完,张远辉便摆手打断道:“凿!陛下下了死命令,寻一寸,填一寸。”
“可是这暗流,它...”
这名将领闻言面现难色,这又是何苦,如此地势,又是暗流,这样都不死,那只能说此人不是神灵,便是神灵他儿子。
总之**凡胎跳下来,绝无存货可能,两万大军就地驻扎在此,只为寻一具尸体,这成本可真的有点太大了。
但张远辉似乎也是被逼无奈,听到这话也只能气急败坏道:“凿!”
说罢,众将士轰然应是,竟然真的叮叮当当顺着那石壁开凿起来。
那名副将见状默默摇头,而后立即追上要回帐的张远辉低声道:“远辉兄,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你可知天后说了什么?”
“陛下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寻不到,你我也不用回去了。”
那名副将闻言嬉皮笑脸道,张远辉见状皱眉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何必?”
“哎,远辉兄,陛下那是一时气话,你我在此随意应付个月许,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不怪咱们,等陛下气头过了,不就完了?”
此话一出,张远辉也不由一愣,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自己的部下,良久后也现出轻松神色点头道:“倒也有理。”
“嘿嘿,来,远辉兄,你我这次也算大胜一场,他们回长安庆功,咱哥俩在此地痛饮也是一样!”
“好!”
张远辉闻言哈哈一笑,与副将一道入帐,借酒消磨不提。(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四)
人类足引以自傲的东西总是极为稀少,而这个世界上所能予人生以满足者也属罕有。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最底阶层,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
就像这群正在卖力凿山的将士,他们的最高指挥并不觉得花那么大的力气寻一具尸体有什么乐趣,可是他们却乐在其中,只因那是统治他们的神所要找寻的,用后世通俗易懂的戏话来讲“地沟油的命,党中央的心。”
但显然的是这一部分人虽然多,但也只是一部分,有随军工匠不停勘测着此间地形,也有人有气无力的糊弄着,因为他们也像张远辉觉得这又是何苦?
汹涌彭拜的涧川形成一股强而有力的暗流,被峰下那犹如黑洞一般的窟窿无情吞噬,想通过这种办法寻人,显然是有些滑稽,这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似乎是帝王想与山河作对,借此验证天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其实否然,那个绝世而独立的女子只是放不开,抛不下,不承认罢了。
.........
远在千里之外,长安饱舍之中。
一名少女坐在凉亭中纳凉,在周围蝉鸣声中静静翻阅着情郎所留的那本怪书,至此这书已经不怪,唐冠临行前逐字核对,在下方逐一批示上了小篆。
不过在虚荣心做怪下他终究没有将真正的作者名字翻译,让上官婉儿只觉得这似乎是情郎的诗集。
在他走后那么多日子。她终究是翻完了最后一页,小心翼翼合闭后。美眸不由闪出惊艳神色,唐诗何止三百首。这本穷数代文人之力合集而成的诗书,着实让她大感惊讶。
可是读完之后的失落感又席卷而来,倚栏望着亭外挥挥洒洒的阳光,唐冠一去便是数月,至今还没有音讯。
就在上官婉儿下神之际,一高大之人行色匆匆的一把将饱舍大门推开,而后跨入院中,望见凉亭中的上官婉儿后便兴奋的向其走去。
“娘娘,打赢了!”
来人似乎有些激动。上官婉儿闻音站起身来,出声道:“常大哥,你说的是?”
“哈哈!小郎君要回来了!”
来人正是受唐冠嘱托留在长安的常鹰,他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打听着御驾亲征的消息,直到今日有快马捷报直奔长安,举城沸腾之际,他才将心咽回了肚子。
上官婉儿闻言面现喜色,常鹰在此间保护此女这么多日子后,两人也熟络起来。确实让常鹰对她大大改观,毕竟之前唐冠将此女捧在手上,恨不得在自己身体里挖坑,将她藏起来。这就使别人很难接触。
唐冠走后,常鹰却发现原来上官婉儿也不是想象中的冷若冰霜,对人对事都极为柔婉。包括老王在内,隔阂都渐渐消退。
常鹰嗓门不小。立即便吸引了正在房中午睡的老王,他出门见到常鹰在这里大喊大叫。当即走上前来道:“常壮士,出什么事了?”
“王伯,打赢了,小郎君他们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真的?”老王闻言也兴奋起来,随即喃喃自语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一时间三人均喜逐颜开,上官婉儿对二人万福一下,收起诗集便回到屋中。
“回来了...去病..”上官婉儿回到房中后,不知是因为太过兴奋,还是有别的情绪,竟然捂住小嘴美眸一红,可从美眸中却全是喜意。
随即她便立即走向妆台,竟然愣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起来,女为悦己者容,情郎走后,她反倒不那么在意起来,听到他要回来,少女心思便是如此,当即看起自己有没有什么丑陋变化。
好在,没有,她还是那镜中月,水中花,除了额间那细查之下才能发觉的淡淡疤痕,她还是那个让唐冠迷恋的上官婉儿。
.......
余杭,午后唐府。
“爹。”唐牛端茶恭敬递与唐维喜,唐维喜却似乎没什么心思饮茶。
唐牛见状出声安慰道:“爹,弟弟他们都聪明的紧,不会有事的。”
“哎。”唐维喜闻言轻叹一声,唐冠与小七要随军出征,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能再瞒,更何况还有老王在身侧,就算他不写信支会家里,老王也会传信。
是以唐冠临行便修书送往家中,当唐维喜收到他的信,已经是在出征路上,这时隔数月唐家上下还是提心吊胆,不过这要排除林雨薰,当接到出征消息开始唐维喜便始终没有告知于她。
唐冠本在京中步步高升,转任五品谏议大夫,如此升迁速度,大大超越了当年的自己,这让唐家可沾了大光,尤其是唐冠着手处理宗室一案,又悄无声息杀死了来俊臣以后,唐冠在朝中地位一跃千丈,一干酷吏都对他寒噤若蝉。
不难想象,武曌在一日,此人便会雄踞一日,搞不好,武曌哪天不在了,此人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个裴炎也不好说。
是以唐家的生意在这两年来越做越大,甚至隐隐有独占鳌头的意味,虽然说树大招风,可唐冠这趟浑水实在太深了,除了极个别亡命之辈,官道上的人对打出唐家旗号的船只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打仗又要另提了,刀枪可不长眼,不是说你有多聪明就能躲得开。
想到这,唐维喜又是一阵愁眉不展,唐冠一去便是两年,只寄回来有数的几封消息,每一次不是升迁喜讯,便是赏赐喜讯。起初还好,后来傻子都知道这显然是报喜不报忧。
就在二人沉默不语之际。门前走来一名妇人与两名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眉角已有了三分妩媚,身着淡粉色薄衫。赫然是唐冠日思夜想的林雨薰。
唐维喜见几女进来,对唐夫人点了点头,待其坐下后,才开口道:“都来了。”
此间除了林雨薰的侍女小花之外,另外四人都是唐家之人,可这样子就如同要开会一般。
林雨薰款款站在唐牛身侧,对其抱以一笑而后,才开始静听唐维喜说话,唐牛见状却有些满头雾水之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唐维喜啜饮了一口茶水后才开口道:“熏儿,天气暖和了,年前去病想要接你入京的消息,你也知道了。”
林雨薰闻言俏脸一红,唐冠的不正经她还记忆犹新,当时迫于唐维喜还有顾虑,没能去成,如今旧事重提让她暗暗一喜。
唐冠的承诺就如同狗屁一般,好在林雨薰也没有真记恨此事。半年之约一晃便是两年,而且这半年里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唐维喜见到她模样便于唐夫人互望一眼,担心归担心,凡事也不能往坏的方面想。唐维喜也是在朝为官几十年的人,经历过太宗归天,高宗继位。武曌独权,也明白这御驾亲征可打不了太久。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一年两年这还好说。再多可就不行了。
所以担心之余,不应该老是想自己儿子有危险,还是要打长远计划,如今唐家生意兴隆,余杭又有陈允升照应,算是站稳了脚跟,可唐冠在京孤掌难鸣,委派老王前往还是让唐维喜不大放心,既然如此,便随了他的意思,他收养林雨薰的本意便是看中了此女惊人美姿,说句不大好听的话,男人没有不好色的。
假以时日,待儿子日渐成熟,必然要往这方面考虑,哪怕步步高升的唐冠对此女罪臣身世有顾虑,但如此美人伺候于床榻间,也是一种享受。
当然唐维喜想是这么想,可这话绝不能说出来,他向来惧内,但也正因如此,业已习惯了他却不想看到自己儿子也惧内,林雨薰的性格大合唐维喜胃口,在他想来就算唐冠做出什么风流荒唐之事,此女也绝不敢说三道四。
想到这,唐维喜心中一定,自己儿子可真是好运气,好艳福,当即愁容也冲淡了不少,笑道:“熏儿,为父是想过问一下你的意思。”
“我?”林雨薰闻音臻首抬起,而后低声道:“单凭兄长与爹爹吩咐。”
唐维喜闻言心中大喜,更加肯定了此女果然逆来顺受,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林雨薰眼底那抹柔软。
他只为唐冠艳福不浅而高兴,但显然他是想的太多,也太离谱,其实他并不了解自己那个“假”儿子的真实性格,也不了解林雨薰与他之间的关系,一心只想着能帮多少是多少。
这也不怪他,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后世也不乏逼婚,只是放在此时就换了另一种原因和不大公平的方式,女子往往处于弱势群体。
这年头生育极难,贵族之所以有三妻四妾的说法,便是因为有时候他们这些所谓的贵族,行多少房事都不敌平头百姓那三两下便造出一个娃来。
当然**本身也是一个重大因素,老来得子的唐维喜对此点有亲身体会。
“那好,过个两三日,等船只靠岸,你收拾一下随你牛郎哥一起入京去寻冠儿。”
“我?”唐牛闻音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又把自己扯上了。
“牛郎,为父打算在京中另起一家分号,交由你来打理。”
“爹,别啊,我什么都不懂。”唐牛闻言面现尴尬神色。
唐维喜却摆手道:“不碍,你王伯就在京中,你只需要告知此事,他会帮你打理,不过,你得好好学知道吗?”
“这...我..”唐牛闻言挠挠脑袋,说实话,他倒是挺喜欢呆在这里,无事便去码头商铺帮衬一下体力活,再加上他本意便是在家中陪伴唐氏夫妇,权当报答收养之恩。
可是望了一眼身旁林雨薰后,唐牛不由心中暗道:“小郎君这么喜欢熏儿小姐,她若自己进京,路上恐怕也不周全,罢了,先把熏儿送到郎君身边再作打算吧”
牛郎外表粗狂实则内心细密,三兄弟各有所长,唐冠少年老成,唐梁君机灵重义,唐牛则是粗中有细,当即他也不再推辞,开口道:“好。”
唐维喜见此事敲定,也不再多言,说道:“你们都去准备一下吧,我会去支会陈明府一声,到了长安自然有人引你们去见冠儿。”
当即几人称是屏退,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唐维喜与唐夫人,二人均默默不语,唐夫人良久后才出声道:“冠儿的事,熏儿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去长安,也见不到他啊。”
唐维喜闻言眉头一皱,竟然有些怒色道:“妇道人家,胡说个什么!?”
一听到这话,唐维喜心中一怒,自己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咒孩子,御驾亲征绝对打不了多久,时间上他算得已经极为准确,等林雨薰等人落脚长安,唐冠不出意外早已回去。
唐夫人见状也难得没有开口反击自己丈夫,她知道一扯到这种事,自己确实老是说错话,果然唐维喜嚣张也只嚣张一时半会,气焰一过,立即对唐夫人赔笑道:“夫人,你放心好了。”
“哼。”唐夫人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五)
佐计688年,武曌垂拱之治第四个年头,所记大事共余百件,录入翰林院史册事迹有五,其一为明堂奠修功成,在做最后修葺,其二为张光辅同年一战功成,跻身阁内,其三为武曌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斩敌五万余,其四为泉、潮二州之间移建一州,名曰:漳州,其五为唐去病卒。
这种记录方式也给后世研究唐冠之人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笑话,造成了他这个扑朔迷离之人死了两次的假象,不过倒是也曾有人对唐去病688年卒于落马涧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所提出的假设是唐冠这个少年天才死后其义弟唐梁君代替了他的地位,并出于怀念改名为唐冠。
有趣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乏异想天开,这种与出土的忠义候文献相勃的假设都曾轰动一时,当然是真是假那就没人知道了。
后来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而我们的画面没有定格在班师回朝的大军身上,也没有定格在重新坐镇深宫的武曌身上。
而是定格在饱舍门前低头不语的唐梁君身上。
两个月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一役武曌带了八部亲征,关内关外留了四部,行军速度也快了将近一倍,他终究回来了。
长安对唐梁君而言已经不再陌生,可是眼前熟悉的朱门,却让他不敢推门而入,以往都是他在里面等唐冠回来,如今他成了被等的那个人。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与唐冠共同赴死也已经迟了。
“吱啦。”
“王伯。快点,回来了。回来了!”
“常壮士,走慢点。走慢点。”
就在唐梁君踌躇之际,大门被人推开,一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其中走出,兴奋的回首呼唤着身后的老者。
看到这个人,唐梁君眼眶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强忍住悲意,出声道:“常大哥。”
正兴奋回首呼喊的常鹰闻音猛然回头,乍一见到他伫立在门外,先是一愣。而后大喜道:“小七,你回来了!”
说罢,常鹰跨出门外左右张望,但见四下无人,不由皱眉道:“你哥哥呢?”
“他...”唐梁君正要开口,常鹰便笑道:“肯定又进宫了吧,这次你哥哥功劳不小,哈哈,来。快进来吧,饿了没有?”
常鹰一边兴奋自语一边拉扯着唐梁君进院,正在急冲冲往着走的老王见到他也大喜出声:“小少爷!”
“王伯。”
可是他木讷的面庞却让心细的老王一惊,不待他看清。唐梁君已被常鹰拉到房中。
老王见状慌忙跟进,直到唐梁君坐好,常鹰才替他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回来就好。我和王伯还想去接你们呢,就说嘛。肯定比我们...”
他话未说完,唐梁君便出声打断道:“常大哥。”
“恩?怎么了?”
常鹰是一个典型的武夫。查案办事杀人确实干脆利落,可是对于亲朋好友间的察言观色其实并不擅长,一直到现在才发觉不大对劲,只见老王面色有些阴沉的望着小七。
“以后,我叫唐梁君,常大哥你怎么称呼冠哥就怎么称呼我。”
唐梁君突然出声,此话一出,常鹰面色一变,老王这才有些阴沉的上前道:“孩子,怎么了?”
唐梁君闻言望了一眼老王后,开口道:“王伯,我...他....”
他数度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良久后。
“砰”一方官印从他怀中摸出砸在了桌上。
老王见状两眼一黑,几欲跌倒,一把揪住小七衣袖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梁君似乎也陷入了歇斯底里的边缘,他这一吼,老王连退几步,着急间竟然一下栽倒。
“王伯!”
“王伯!”
两人见状慌忙上前摇晃,常鹰查探了下老王鼻息,暗舒一口气,看来是太过激动,当即架起老王扶到那边铺上歇息。
安顿好老王,常鹰这才面色复杂的望向小七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哥哥呢?”
“常大哥,他...他..我不知道!”唐梁君被逼问之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原形毕露,哽咽起来,他不相信那块打不碎的顽石就这样被磨成了吝粉!
看到这,常鹰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连连后退几步,面上现出不可思议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唐冠将他视作兄长,没想到这一去竟成永别。
当即他也顾不得许多,跨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小七臂膀沉声道:“你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唐梁君似乎在极力忍耐,憋红了眼睛,不让懦弱显露出来,良久后竟然逐渐平复下来,但却不回复常鹰的问题。
他不想说到底怎么了,因为他不相信唐冠会死!
“那个女人呢。”良久后,唐梁君出声询问道。
“你说小娘子?”
“是。”
常鹰闻言默不作声,他不知道小七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上官婉儿是唐冠嘱托他保护的人,在没有弄清事情始末之前,最好还是谨慎对待性情大变的小七。
唐梁君见状出声道:“常大哥,我一会便告诉你,我想去那个小姐姐那里拿点东西。”
“东西?”常鹰闻言眉头一皱,可思量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好。”
说罢,两人起身出门,直奔上官婉儿房中,就如我们曾今说过的一道人情,出门在外的男儿归家,女子去接是不吉利的,是以上官婉儿一直候在这里。
当二人敲开上官婉儿房门,上官婉儿开门见到小七后不由面现喜色,可是左右看了一眼后,立即俏脸一变。
唐梁君面色之难看自然不用多说,常鹰也满脸阴沉道:“娘娘,小郎君进宫还没有回来。”
“进宫?”上官婉儿闻言黛眉一皱,还是将门打开放二人进来。
唐梁君自始至终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他知道唐冠对她的情愫,他与武曌从某一点上来讲是相似的,那就是在没确定唐冠是生是死之前,便要绝对的不相信,他们都不保持着那份希望。
与此同时,他们也要尽自己最大所能保护好唐冠所在乎的一切。
人的彻悟与其所承受的痛苦深度是相等的。
唐梁君话也不说直奔唐冠挂衣之处,一件朝服静静挂在上面,小七伸手拿过,上官婉儿见状黛眉紧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不知是因为自惭还是痛苦,唐梁君直到临出门才轻声道:“婉儿姐姐,冠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便与常鹰一道扬长而去,留上官婉儿站在原地愣愣发呆,似乎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一般。(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六)
唐冠、程务挺战死于落马涧,老将“班师”被抬入凌烟阁中!
此事根本瞒都不需要瞒,当时是众目睽睽,消息一经走出,可谓是像一颗重磅炸弹,炸的满朝文武泛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众说纷纭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可置信者有之,其中武氏哥俩心情最为复杂,他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讨好唐冠,竟然说死就死。
若是没记错,此人过了这个年,也才仅仅十一岁,这可当真是匪夷所思,人言英年早逝,夭折,天妒英才种种词汇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分,而且还显得不足。
尽管嫉恨唐冠,鄙夷唐冠的朝臣不在少数,可他们也从不否认唐冠确有奇才,出口皆是文章,小小年纪行起事来也是狠辣果断。
再说程务挺被武曌下旨抬入凌烟阁一事,这也是建国以来极为轰动的消息,军方各个呆若木鸡,当年薛仁贵被冠战神名号也没有享此殊荣,程务挺一生虽然有功,但也不至于强过薛仁贵。
可是当他们亲自去祭拜时,才知道消息时真的,凌烟阁二十四幅肖像又添一位,名列第二十五位,这可是军人之圣地。
武曌一回京便动作连连,没有人知道她这次所谓的“大获全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文武皆受波连,就在文臣有人暗暗自喜朝中终于少了一个无论做什么都会他被压一头的奇葩时,又一调令猛然传开。
唐冠的家世鲜少有人清楚,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名为唐梁君的弟弟竟然受萌阴暂替其兄职位。这可就有点玩味了,看来武曌还是对唐冠念念不忘。
尤其是武氏哥俩。当看到唐梁君进朝听旨时,差点惊掉眼眶。这可不就是唐冠那个小书童,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冠身死,很多人也乐得轻松,毕竟朝中有个“小姑父”,不能碰,不能惹,放谁谁都难受。
这下可好。这才刚死,又蹦出来一个,这唐家还真是实现了“男宠量产化”。
而且看其模样比唐冠出众不知多少,一时间又让人心情复杂起来,好在这个唐梁君除了模样妖冶以外,似乎并没有太大本事,每日深居简出,鲜少与不相干之人接触。
就在众人以为就此平息,都在暗喘一口气之际。武曌又连发十一道调令,加紧催办张远辉部搜寻唐冠。
当然这在外人看来只能心中腹诽,想来也是,两人在朝时说不上如胶似漆。也称得上人尽皆知,就权当武曌不死心的自娱自乐吧,反正苦了的还是那些接命搜索之人。张远辉可真是祸从天降。
当然这些接二连三的大动作让不少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虽然武曌回朝以后还是像以往一般临政听朝,甚至比以前更加仔细认真。可是她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消息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威望一下被推倒了顶峰。
再加上明堂落成在即,一年之内修建明堂,扫平宗室反王,御驾亲征,这不仅让平头百姓觉得只有真命天子与神才能做到,也让他们这些亲身参与进来的大贵族一阵心摇神炫,似乎已经看到了武曌龙袍加身,喝令天下的模样。
武曌的疯狂还在继续,但是她也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常年陪在其身边的侍女发现自从陛下一回宫,便时不时的去往明堂修建处,在一片叮叮当当声音中发呆。
而她所站的地方却是她与唐冠最后在长安相处的地方,也是她决定进行这场可笑的御驾亲征之地。
她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是一场胜利,迅速推动民间威望,可是代价大的匪夷所思,无情如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望着眼前梦中天宫,唐冠亲手描绘出的建筑,是他给她最后的礼物。
他就像一块仙石,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降落在了手心,可笑那时自己虽然识货,可还是不够识货。
当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将他抛开时,他却自己飞走了,他是有灵性的,帝王不要,便要回归天地,正如他起初所言,他累了,他想回家。
武曌立于高台之上,晚风习习,凤袍在风中飘拂,她一生遇到了两个触动了她心弦的男人,一个是在飘零无助的少女时代,一个却是在如日中天的此时。
为什么?她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那么大代价,刺痛了自己,也害惨了别人,就因为她生为女子之身,却得天命眷顾,却受礼法约束?
她灭杀了自己的骨肉,将自己丈夫诛心,当她想要回头去寻回那个埋藏在记忆里的人时,他却对她说皈依。
现在!她身为人间帝王,还是保不住她所爱,这帝王,做了又有何用!?
武曌凤眸微红间从袖中取出一道文书,启开之后一个个名字列在其上,武曌望着最上边大大的唐冠二字,突然笑了。
随即,接过背后侍女递来的玉笔,竟然提笔缓缓将自己的名字与唐冠二字重合,两人的命运就如同这个字一般疯狂的纠缠在一起。
.......
命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毫无疑问,古人大多数还是相信的。
若非如此,岂会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为天命,一为人命,一为万物之命。
就在晚风朝霞中的武曌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可奈何与徒然时,也有一女面色憔悴的倚着门栏质疑是不是自己害死了情郎。
此女生于王侯将相之家,本应受享荣华富贵,怎奈何家破人亡。
又可怜少女的幸福才刚刚开始,便又结束。
是不是,对她好之人就该死?
是不是,她与武曌其实就是一种人,一种本不该禁锢于女儿身的神人?
是不是,上官婉儿,就不应该叫上官婉儿!?
又是一月了无音讯,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自己也能知道,当唐梁君披上了唐冠的朝服,她便明白了一切。
“小郎君,到了。”
门口传来动静,常鹰与唐梁君一道走进,唐梁君抬头望了一眼那每日倚栏盯着门口看个不停的人儿,不由心中不忍。
是的,她很美,她是唐冠的挚爱,而唐冠却是唐梁君的信仰。
日渐憔悴的她让常鹰等人都于心不忍,可是事已至此,老王甚至已经每日失魂落魄,连消息也不敢传回家中。
众人已经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怪不得唐梁君不义,义气就是平白牺牲去死?
那不叫义气,那叫傻子。
大家都知道谁都不好受,尤其是他,当他穿上这身朝服,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是他曾幻想过的风光。
唐冠落崖前告诉他:“记住,以后你叫唐梁君。”
从此,小七便死了,他不能再做那个潦倒不通的小七,他要做唐梁君,他要尽最大所能去挖掘他曾今在唐冠身上所学到的东西,然后他才有资格去寻回信仰。
唐梁君默默不语走入房中,随即挑起灯盏,拿起他以前看一眼都大感头疼的书来。
随后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比划,这是他这个小扒手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不想再做那个无能的小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信仰被践踏,被毁灭!(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七)
一口棺木,一支部队,一个被逼的无可奈何的寒门将领,一个心思机巧的副将,一切停留在了长安干道之上。
女人通过征服食道借以征服男人,男人通过征服**借以征服女人。
棺材里的躺着的是被世人以为通过征服了女皇的**,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所谓文豪“唐去病”。
张远辉遥遥眺望了一下远方连绵巨城,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对身旁副将道:“这...行不行啊?”
“哎呀,远辉兄,都到这里了,陛下如此紧迫,实出我等意料,一十三道调令,如今咱们终于寻到了“唐殿元”,不负圣命,你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这副将言语间有些隐晦的望了一眼身后那口棺木。
张远辉闻音面上挣扎愈演愈烈,此人为朝中四名寒门将领之一,如今虽然贵为将军,可难免带有草根气息,正因为草根,对于这种“蒙混”之事算不得熟悉,心中恐惧在所难免。
可思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今时今日,正值壮年,那日夜寒暑功夫换来的大好年华绝不能浪费在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不仅不可能完成,简直就是荒唐。
虽说军人已服从命令为天职,但这命令实在太离谱。
想到这,张远辉眼神一定,喝令道:“前行。”
于是这一干人带着他们寻回的唐冠缓缓驶向了长安。
至于棺木里躺着的是谁,或者说有没有东西,那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了。
........
大明宫。含元殿。
此殿采光时之庄严宏大,金碧辉煌自不用提。可当殿门紧闭,殿中空无一人时。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阴森的地方。
这一日早朝散了,有一人却迟迟没有离去,这人是个女子,能进此殿的女子天下只有一人,她的名字叫武曌。
她端坐龙椅之上,前一刻她还在一本正经的临政听朝,这一刻却有些失魂落魄。
这时一名内监悄悄从殿门缝隙中溜了进来,小跑上前拜道:“陛下,公主殿下想见您。”
武曌闻音抬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内监。这内监也受周围环境感染,不知道最近主子到底怎么了,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可一到了无事之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让她回去。”
“陛下...公主她..”内监闻言面现难色,武曌自打回来,母女俩只见了一次面,而且那一次武曌面色肯定好不到哪去,是以太平公主已经不止一次求见了。
“母后!”
就在这时。殿门竟被人强行推开,阳光打进,一名少女小跑进殿,这少女生的美貌。身着抹胸罗衫,小跑间玉兔上下起伏。
赫然是那许久未见的太平公主,自打上次毁容上官婉儿。无论是唐冠还是她都在刻意的回避对方。
太平公主小跑入殿,在殿下盈盈拜道:“儿臣参见母后。”
说罢。她便有些楚楚可怜的望着武曌,那名内监见状慌忙屏退。将殿门合闭。
而武曌似乎有些疲于应对,竟然也不让她起身,就那么缓缓合上了凤眸,良久后,才默默不语的一摆手。
太平公主早已撅起了小嘴,见到自己母亲竟然对自己不管不问那么久,心中不由产生了无限委屈。
武曌对其溺爱,在唐冠没出现之前,无人能出其左右,可以说要星星,要月亮都随她去了。
这时他也早已听闻唐冠身死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发现了武曌肯定是因为唐冠才性情大变,对自己不理不问。
“哼,死家奴,臭狗才,死得好。”
唐冠在她心中其实就是个家奴,真实的她恰恰因为起点太高,以至于目中无人,当她日渐成熟,却发现为时已晚,她害惨了太多人。
是以史料对其定性也只能说“差一点便成为武曌第二”,这个差一点便表面她连第二都没做成,其实不难发现,纵观历史,凡惊天逆转,造就神话者,大多出身逆境,迎难而上。
太平公主却恰恰相反,她的起点高到足以睥睨任何人,虽生的一副好皮囊,好头脑,可惜的也正是本应该是优势的家世变为了劣势,当她回醒,为时已晚。
于是又有一句俗话来佐证“富不过三代”
太平公主欣然起身后,便撒娇一般登上圣冕,俯于武曌膝下,轻声道:“母后,儿臣想您了。”
武曌闻音无动于衷,今天是她葬爱之日,几十年前她亲生埋葬过的东西,现如今又要再葬一次。
人之情感,若硬要分门别类,最传统靠前的三类无外乎爱,亲,友三种。
之于太平公主,是割不断的骨肉亲情,之于唐冠,则是歇斯底里莫须有的爱。
究竟是喜爱,还是真的思念,亦或如是只不过是因为寂寞,这都不重要了,武曌只知道几十年了,她的心理防线又一次被一个男子攻破,沦陷至心底,他是医她丧心病狂的一剂良药。
入口苦,回味苦,结束更苦,于是苦口良药,药到病除,是以他字号去病,去的非人病,而是心病。
爱情放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功效,有人拿他当狗屁,有人拿他当饭吃,也有人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是的,武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只因她从未得到过,所以她从来没体会过。
她不理会太平公主,就像没有她这个女儿,就像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而太平公主见她不搭理自己,心中委屈愈演愈烈,竟然出声道:“母后,你别难过了,那种欺世盗名之辈,犯不着伤了母后龙体。”
“啪!”
话音一落,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声清脆耳光,太平公主吹弹可破的俏脸上多了深红的五指。
“哇。”太平公主一下被打懵,紧接着便是泪如泉涌。
武曌也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收了回来,任太平公主泪水打湿自己凤袍。
当虚无缥缈的喜爱战胜了骨肉亲情,是什么样子,我想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过,因为这是一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父母结成连理,有了爱之结晶,那到底是结晶重要,还是爱重要?
无论此时还是后世都不乏单亲甚至是由祖辈抚养的家庭,就如前世的唐冠父母离异,他们起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后来又因为什么分开,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现实的紧迫感压来,所谓的爱变成了浪漫主义,不是人人都消费的起,于是有了隔阂,于是有了不负责。
我们说浪漫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恰巧的是古老的华夏有一个极端浪漫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武曌。
有人会问她绝情无爱,又哪来的浪漫?
只能回答你绝情无爱,也会感到浪漫。(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八)
太平公主是嫉妒与不甘的化身,武曌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唐冠出手打骂自己,现在他死了,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宁愿护着一个死人也看不愿看见活着的她。
这是嫉妒,至于不甘,那是因为唐冠是一个不受她控制的“男宠”,她与武曌一般潜伏着极强的控制**,更可恶的是他不仅分走了武曌的宠爱,还对她没有一丝尊敬。
此时的她,撒娇与泪水是她强而有力的武器,往往能打动武曌,可是这一日,她骇然发现就算自己继续哭下去,武曌还是会无动于衷。
太平公主对武曌而言是一个出于利益才诞生的产物,是她拿身体博取一切的“副作用”。
良久后,武曌终究还是伸手抚了一下女儿的秀发,望着身下的女儿,她不由产生了错觉,而后便是无尽自嘲。
自己女儿都比唐冠年龄大,可笑自己竟然会变成如今模样,她与唐冠年龄差距之大,自己想来都啼笑皆非,这也是武曌一直从唐冠身上看到安慰,却从不面对的原因。
太平公主感受到抚摸以后,也见好就收,她现在其实兴奋还是占据大部分的,唐冠死了,就没有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就算武曌有男宠,也应该是受她干涉控制的人。
武曌轻轻抚摸着太平公主秀发,她必须面对现实。
而就在这时,内监匆匆来报。
“陛下,张将军回来了。”
武曌闻音呼吸一滞,一下僵在了椅上。
身下的太平公主感受到这一变化也识趣的站起身来。立即擦干泪痕,随即盈盈拜道:“母后恕罪。儿臣只是不想见您伤心,儿臣告退。”
说罢。她转身的刹那嘴角挽起一丝诡异的弧度,而后款款走出殿外。
当她走出之时,发现殿前竟然摆着一口棺木,棺前两名将领都是一副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模样。
“哈哈,罪有应得。”太平公主望了一眼那口棺木后,心中大定,唐冠终究还是死了,现在尸体都搜到了。自己母后也该死心了。
心中大笑一声过后,太平公主转身离去,她才不管唐冠是因何而死,也不管他有何功劳,死了就是死了,一个死人再也没了什么威胁。
说来可笑,恐怕唐冠都从来没想到此女心眼竟然小到了这个份上。
.........
“陛下,臣等无能!”
“唐...唐相公..已经..已经...”
太平公主走后,殿门轰然大开。那两名将领见状立即涌进,而后便跪伏在地,哽咽出声。
武曌端坐椅上,面无表情。她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一丝不对劲,这是她的大明宫,这是她的帝位。
她只是痴痴望着殿外那口黑漆漆的棺木。据张远辉来报,当他被打捞上来时已经被河水冲刷的面目全非。
想来也是。能留全尸,还能找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远辉与其副将跪伏在地。哽咽片刻后,趁武曌下神间偷偷互望一眼,看来这个谎比想象中好圆的多。
“爱卿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良久后,武曌淡淡出声,语气中听不出是喜是悲,二人闻音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暗道:“看来也不是那么重要。”
武曌平淡的表现让他们庆幸之余,又有些后悔冒险做这种事,早知道如此轻描淡写就能糊弄,一月前便这么做了。
当即二人暗暗互望一眼后,起身告退。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武曌一人端坐龙椅之上痴痴盯着望着。
阳光洒进殿中,武曌的心却越来越凉。
金灿灿的龙椅与殿外那口黑漆漆的长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她终于能明目张胆,自然而然的坐在这龙椅上,而他却长眠在了黑棺中。
武曌脑海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她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爱也好,可惜也罢,不甘也说得过去,但是心痛了。
“陛下,臣累了,臣想回家。”
“臣是读书人,书的多了,懂的就多了。”
“嘿嘿,陛下,去病来了。”
“陛下,我看你这还缺一样东西。”
“皈依佛,皈依僧,皈依法。”
“那皈依朕呢?”
“小施主命犯贪狼,好自为之。”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个女人的泪水早已干涸,留给了故人,留给了敌人,留给了天下人。
偏偏,没有留给她自己和她所爱的人。
其实,她什么错都没有,错只错在她是武曌......
........
长安,河渠畔。
一名少年与一汉子伫立在此,少年身着朝服,以至于周围人等退避三尺。
两人均是默默不语,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没有人笑过,他们怀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个面对什么事总能逢凶化吉的人这一次还保持着他的好运气。
唐梁君抬首望着那越驶越近的大船,缓缓闭上了眼睛。
兄长日思夜想之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长安。
老天总爱捉弄唐冠,似乎对他跨越千年而来非常不满,不断的去刁难他,当他在一方马上便要立足,又马上让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不再。
“小七!”
突然一声兴奋的呼喊,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原来是大船靠岸了,从船上下来一名高大少年,比起常鹰都不遣多让,一下船便望到了唐梁君。
唐梁君闻音竟然不敢睁开眼睛,似乎不敢去看。
“小郎君,是他们吗?”
常鹰声音有些低哑,但还是不忘警惕的出声提醒,唐梁君闻音终究睁开了双眼,而来人已经近前。
“哈哈!小七,想死我了!咦?你这穿的是小郎君的衣服?”
来人上来就给唐梁君一个熊抱,而后才听到身后一兴奋女声:“臭小七。”
一旁常鹰默不作声望着下来的三个少年人,这些都是唐冠的家人,其中一个还是唐冠经常挂在嘴边之人,当即他望向走在最后的那名少女,当看清之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常鹰曾任职宫中,佳丽也曾见过些许,上官婉儿已经足够惊艳,没想到唐冠经常挂在嘴边的妹妹竟与其有不相伯仲之感。
只见那名少女很安静,在阳光下娇嫩皮肤泛着和煦光芒,看五官不是那种乍一看便惊为天人的类型,而是极为柔和精致,让人一眼便陷入进去,想要挑出些瑕疵却又找不到的那种。
这与上官婉儿,武曌等女恰恰相反,她们都是那种一眼便个性鲜明,让人极为惊艳,而林雨薰却是让人怎么看都不会感到厌倦的柔婉。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安静,似乎宠辱不惊,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微笑望着周遭的一切。
唐梁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牛郎哥,小花。”
“让你注意干净,现在也是在长安的人了,还得穿小郎君的衣服,嘿嘿,你啊一点都没变!”
唐牛自然识的这是官服,但他不通历法,还以为小七这是借穿,其实官袍哪能乱穿,唐梁君见状也不敢多说,只是默默不语。
但奇怪的是林雨薰出身士人家庭,站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却没有任何反应。
唐梁君良久后才对林雨薰道:“薰儿姐姐。”
林雨薰闻言对其微笑点点头,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可是她笑得越加好看,唐梁君便越不安,只好提议上车,先回到住处再说,唐牛等人乍见小七高兴不已,正打算上车时才意识到什么,唐牛皱眉道:“小郎君呢?”
终于,唐梁君面色一变,却不支声,只是说道:“在家里,先回去吧。”
“这么忙啊。”唐牛闻言嘟囔一句,以为唐冠是无暇来接,难免让他颇有些不满,当即也不再多说随众人一道蹬上马车。(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二十九)
林雨薰微笑望着帘外的阳光,没有太多前奏,亦没有太多表情,更加奇怪的是她对于唐冠的事情也没有多问。
她似乎比起以前更加安静了,像是一株四处摇动的小草,飘摇而来,来此寻她并蒂双生的另一株,然后随遇而安。
她挂着淡淡笑容聆听着小花对车外景物指指点点,牛郎也不停向唐梁君叙述着家中的事情, 唐梁君除了时不时点头,又有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敢说出来。
当期待,冷静,诡异,阴沉,热情暴晒于阳光下,发酵出了诡异的气氛。
长安,饱舍。
一名老者在下人的搀扶下嘴唇哆哆嗦嗦的望着眼前黑漆漆的长棺。
老者由于激动,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棺中人是他看着长大的晚辈。
这一日,他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唐梁君接旨。”
“唐梁君接旨!”
这时才发现原来院中站满了甲士,保护着黑棺,不让闲杂人等近前,一名内监呼唤了两声,见无人接旨,不由皱起了眉头,可面上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有些着急的四处张望。
因为他接下来要读的足以成为载入史册的话题,棺中躺的是谁他很清楚,而且羡慕的紧,试想以一人牺牲获取家族无限利益荣耀,也是死的光荣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但在他想来给一个死人弄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而老王终于忍耐不住,一下瘫坐在了地上,虽然内监还没有明确告知棺中是谁。但不用想也能知道,一时间他只觉得老眼发昏。气血上冲。
这时,一名身着淡绿色薄裙的少女款款走了过来。而后痴痴走向那口黑棺,周围甲士见状将兵器一横,阻住了她的去路。
可是上官婉儿却像是没察觉到一般,继续直直走着,那黑漆漆的东西里装着她才刚刚开始的幸福。
几名甲士见挡不住她,也不敢再拦,他们也是人心肉长,知道这肯定是棺里那位的重要之人了。
上官婉儿走近黑棺,默默不语的盯着。沉默的有些可怕。
“怎么还没回来。”
内监左顾右盼间神色有些焦急,好在就在他要着人出去找寻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从其中下来几人。
老太监见状大喜道:“谏议大夫唐梁君接旨。”
此话一出,那边几人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来,正跨门而入的唐梁君望到院中黑棺身躯巨震。
而后他惊恐的睁大双眼,身旁唐牛也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家里干嘛摆这玩意。”
“唐梁君接旨!”
太监见他不为所动,再次出声。唐梁君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单膝到地道:“微臣接旨。”
此次毕竟特殊,这内监也管不得其余人等是跪是站,这错了时辰可是大罪。当即便念道:“天载元年,翰林院大学士唐去病护国有功,然天不假年。朕甚惋惜,特此追封其为琅琊仙君。择日开坛立像,另设其谥号冠军大将军。宣武大将军,文昌大将军,呜呼哀哉,与天共勉,赠设候位少年冠军侯,袭者罔替,为期千载,葬于江南,钦此。”
“你什么意思!?”
他话一说完,那边唐牛便快步冲了上来,一把揪住那太监,内监见状一惊,周围甲士纷纷涌上,唐梁君慌忙起身接过圣旨,将唐牛拉开,颤声道:“微臣接旨。”
刹那间,唐梁君眼前一片昏暗,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可是他必须强行忍耐住,他从来没有见过唐冠哭,当然其实他也只是没见过而已。
当最后一丝希望面临毁灭,他必须完成唐冠交付的最后嘱托,他要做唐梁君,而不是哭哭啼啼的小七!
那内监也只以为是唐冠的家人太过激动,也不以为意,而是上前道:“小郎君节哀顺变,杂家告辞。”
给一个死人封侯封王甚至追封帝位都是常有的事,可是唐冠其人比较特殊,不难想象一个少年天才突然暴毙,然后又追封其候位,留给后人的只会是说不尽的故事。
“王伯!王伯!”
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惊呼出声,原来老王年事已高,前些日子便遭受刺激弄得精神低迷,今日又惨遭噩耗,再次昏迷。
顿时场面乱成一团,棺木是不能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的,当即抬棺的抬棺,错愕的错愕,救人的救人。
而唐牛却一把揪住小七衣领喝,单手指着那被抬走的黑棺喝道:“怎么回事!?小郎君呢?那里面是谁!?”
“牛郎哥!你冷静点!”唐梁君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人比他更崩溃,他亲眼见证目睹了一切。
“你...”牛郎一把将小七推倒在地上,作势要打,他知道小七与唐冠随军出征的事情,现如今小七活生生站在这里,唐冠却被追封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谥号。
常鹰见状慌忙上前拉住牛郎,谁知牛郎力气当真不小,一个不注意,竟然将其推开了些许,常鹰不由暗暗一惊:“这少年好大气力!”
那边小花反应较慢,还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场面就变成了一锅粥,她也不由着急起来。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际,却有一双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眼睛望着上官婉儿。
这双眼睛的主人名字叫林雨薰,她自始至终看都没有去看那黑棺,而是一直微笑望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却像是对外界失去了知觉,呆呆伫立在原地,美眸中没有了一丝光彩。
良久后,林雨薰收回目光,轻声对小花道:“别怕。”
小花见林雨薰如此淡定,也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见她先是走向唐牛,伸手揪住他的衣袖,唐牛见状一愣。
但随即唐牛面上也现出了复杂神色,他见林雨薰面上淡然,以为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他正要开口说话,林雨薰却俯身去搀扶唐梁君。
“薰儿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冠哥!”
小七被她一扶,再也忍耐不住,要说他最怕看到谁,还要属林雨薰,终于哽咽出声。
林雨薰闻音却摇头一笑,将他缓缓扶起,轻声道:“没事。”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像是知道了,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唐冠和她无关了一般,混乱的局面顿时收住,所有人都有些不解的望着林雨薰。
而她却依然保持着微笑与傻傻伫立在原地的上官婉儿擦肩而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三生少年冠军候(三十)
唐冠尸身打捞回京,死后被追封的一系列谥号,包括所谓的冠军侯也被当成笑料对待,若是他还活着,这绝对是捅破了天的大篓子,十岁封侯,还是一个外姓侯,武曌死后,难不成还把皇位传给他不成?
好在他死了,朝中诸君听闻,也只是干笑一声,而后装模作样吊唁一番也就作罢,没必要为一个死人花太大功夫。
唐去病这三个字算是就此除名,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入夜,长安饱舍。
两名少女从厨房中走出,每人手中还端着一碗热粥,正是林雨薰与小花,林雨薰似乎像个没事人一般,不知棺材里的“唐冠”见到会不会气的诈尸。
“薰儿姐姐,他们说小郎君死了。”
“恩。”林雨薰闻言不置可否的轻恩一声,而后停在了一个被搬空了的房间前,那是摆放唐冠棺木的地方。
里面点着灯盏,有一道人影静静伫立在房中,小花似乎有些害怕,她听那么多人说唐冠死了,还有那个奇怪的绿衣姐姐,已经在那口棺材前站了一整天了。
到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氛,唯独林雨薰一如往常,轻松的就像是在家中一般,而且还有心思亲自做粥给大家喝。
“你先去送给牛郎哥和小七。”
“好。”小花闻言点点头,正要走,突然问道:“那你呢?”
林雨薰闻言微笑道:“去吧。”
小花见状不再多说,这地方太阴森,林雨薰待她走后。却缓缓走向那特殊的灵堂中。
林雨薰轻轻将门打开,只见里面一口黑漆漆的长棺前伫立着一名少女。少女不哭也不笑,似乎在挣扎犹豫着什么。
“小姐姐。吃点东西吧。”
林雨薰进门便对上官婉儿出声,就算唐冠还活着,也绝不会料到二女相遇会是在这种场合。
上官婉儿闻音却无动于衷,她默默不语一直守着唐冠的棺木,其实还算正常,但试想林雨薰与唐冠青梅竹马,乍闻死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外人仔细一想便会毛骨悚然。
更离谱的是她不仅没反应,而且眼底依然含着温柔善意的笑。她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上官婉儿与唐冠是什么关系,但又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两年未见的林雨薰,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的确还是那么单纯善良,甚至被唐维喜认为她逆来顺受。
世间有一种女子,身具灵性,不染红尘,本为真正的天上仙玉,怎奈之前曾是奈何桥畔并蒂花。于是坠入凡尘,不知落入哪家之手。
唐冠这个混蛋很幸运,本来得此美玉此生足矣,可惜他还觉得不够。还觉得美中不足,非要再找几块不同的才可。
于是忘川之畔,于君长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即为双生并蒂,一株枯萎。另一株岂能存活?
她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小姐姐,我叫林雨薰,你可以叫我熏儿。”林雨薰美眸轻眯甜笑出声,当这名字与笑容出现,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婉儿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熏儿...呵..病郎,这就是你的好熏儿。”上官婉儿没有说话,心中却嗤笑出声,像是在嘲笑棺中的唐冠。
她之所以伫立在着,便是因为再在阳间守他七日,待得回魂之夜,她便去陪他!
就像她的承诺,男人在床上的话可以权当狗屁,当然也包括唐冠狗屁不如的承诺,可是她不同,上官婉儿便是上官婉儿,言出必行,行出必果。
林雨薰没有一丝悲戚,落在她的眼中是那么扎眼,可是林雨薰却继续笑道:“小姐姐,这么晚了,用些粥,快去歇下吧。”
“够了!”终于上官婉儿再也忍耐不了林雨薰的没心没肺,唐冠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屡屡在自己面前提起的女子,就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你哥哥死了,你..你..”上官婉儿美眸终于红了起来,林雨薰彻底激怒了她,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一个本该为千古女相,若不是生于女子之身,哪还有唐冠容身之地,一个却是小家碧玉,温柔婉约,似乎不善言辞。
换而言之,上官婉儿若生为男子,凭其手段,若说唐冠在政治上是个不择手段的大人渣,那届时男子版的上官婉儿恐怕连人渣都不如。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有千机的女子一碰到唐冠却像是傻了,痴了,说什么都信了,连死了,她都信。
反观林雨薰好像一窍不通,除了美貌,似乎只是一个没心没肺,不懂感恩图报的女子。
其实上官婉儿并不知道林雨薰吸引唐冠的恰巧便是她光华内敛,两女各有特点,也分别击中了唐冠左右软肋。
之于上官婉儿,正是那种淡淡的息息相通,他说什么,她懂什么,不用说,她也能意会,在纷杂政坛上甚至比自己更加敏锐。
之于林雨薰,却是真真正正的心有灵犀,只因她还活着,她便相信唐冠也还活着。
其实唐冠遇到的诸多女子中,唯独林雨薰能做到这点,或许她单纯,或许她愚蠢,但是只有她真的懂唐冠,他们的感情没有参杂任何东西。
只是一只草蜢,只是一句情话,于是她成了医他的药,唐冠与武曌一般丧心病狂。
他们都是药不能停之人,上官婉儿像烈酒,让唐冠一饮难忘,林雨薰却是止疼药,让他欲罢不能。
毫无疑问,二人都是唐冠此生挚爱,得其一便夫复何求,只是在这样的场面相遇,难免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只见上官婉儿死死盯着林雨薰,似乎像从她眼中看到恐惧,害怕,绝望,可惜的是她看到的只有笑意,像深潭一般温柔。
“小姐姐,我该叫你唐夫人吗?”林雨薰语气一变,包含笑意的望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闻言一惊,黛眉皱起。
林雨薰见状露出小酒窝道:“那唐夫人,等唐老爷回来看到你瘦了,会不会责怪熏儿呢?”
“你...你什么意思?”上官婉儿再也把持不住,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林雨薰闻言嘻嘻一笑,不再多言,她真的不知道唐冠在京中变成了花心大萝卜吗?也不知道他随军出征的消息吗?
关于这点没有人知道,或许只有林雨薰自己明白,其实她一直在,就在唐冠高兴或者悲伤的每一刻。
林雨薰没有在与其多说,而是盈盈万福一下后转身离去,留上官婉儿独自发呆。
良久后,上官婉儿粉拳一握,黑棺死证就在眼前,聪明如她也转瞬懂了,那个时刻保持笑容的熏儿竟然这样都没有相信唐冠已死。
相比之下,自己这样又能算什么。
想到这,她终究端起了那碗微凉的粥啜饮起来,可是入口却发出涩涩的味道,原来是两行奇怪的东西沿着俏脸流入了碗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