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长跪
金雀起来了,她可以休息,却不能马上回源香院,也不能离开锦鱼园,清耀夫人依旧命那两位婆子轮流看着金雀,避免她跟安岚有任何私下交流。说到底,清耀夫人不相信金雀没有拿走锦匣子里的东西,只是眼下的意外状况让她愿意退让一步,但如果接下来安岚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或是丹阳郡主在这件事上从优势转为劣势,那么金雀将随时面临责罚。
依清耀夫人的道行,要收拾一个人,有太多法子可用了,特别是这个人有把柄握在她手里的时候。
安岚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看着金雀起来,趔趄地跟着一个婆子去厢房“休息”,她眼神一黯,默默拜谢,然后也退了出去。
看着那个身影离开后,清耀夫人低声问了一句:“她真的会去景府长跪?”
“她既然说了,定是会这么做的。”丹阳郡主面上神色有些复杂,“她确实想得很多,这一跪,既表现出赔罪的诚意,又不至于让我背上恩将仇报的名声,还能试探广寒先生,或是景炎公子对她的态度。”
清耀夫人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欣慰,同时还有点儿惋惜,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你既都看得清楚,为何还要让她如愿,那丫头心计如此深沉,连自小一块长大的伙伴都能利用,你真以为她当时跳下水救你,是完全出自真心。”
丹阳郡主道:“我知道,她救我也是为了自救,但到底。她是救了我。”
清耀夫人沉默一会。微微蹙眉:“其实她并不比你聪明。你的天资也不输她,身世背景更是如今的她无法比的,你只是在心计和杀伐决断上逊了她。”
“所以她要比我难过多了。”丹阳郡主轻轻一笑,随即又微微一叹,“她和金雀自小相依为命,她们之间有很深的情义,否则金雀也不会为她做这样的事。且不论匣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换过了,刚刚我一直观察她的神色。她自以为不后悔,但其实早就后悔了。只不过像她那样的人,应当是心里明白,做过的事,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只能尽力弥补。这样的对手,又跟姑姑有着那样的关系,我找不到足够的理由,不让她去忏悔。”
清耀夫人怔住,她没想到丹阳心里是这么想的。
好一会后。清耀夫人才回过神,恢复冷静。重新开口:“这是你的机会,你可以跟她提你姑姑开给你的那个条件,她若真的在意金雀,就一定不会拒绝。”
丹阳郡主却沉默下去,清耀夫人即打量着她道:“你心软?她若真的技不如人,也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没了天枢殿,她有还你姑姑那条路,论起来,她比你幸运多了。”
丹阳郡主笑了笑:“我知道了,母亲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姑姑,自是不会食言。”
得了这句话,清耀夫人才稍稍放心,终于将目光放在已经跪瘫的梅兰身上。
清耀夫人微微眯起眼,梅兰是她给丹阳挑的丫鬟,她怎么都没想到,才刚入长安,梅兰就被人收买了。只是,今日落水一事,到底是单单针对丹阳郡主,还是通过丹阳郡主来针对天枢殿。能将手伸到丹阳郡主身边,在她眼皮底下玩把戏,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在锦鱼园发生的,那位景炎公子,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
广寒先生果真不在白园,景炎公子也不在景府。
景府的老仆将安岚领到白园门口后,就退开了,安岚站在那门口看了一会,然后推开门,走进去。白园很静,也很干净,但一个下人都看不到,白梅已经开了,园子里浮动着淡淡的梅香,只是此时的安岚却无心欣赏梅花,她有些失神地走到白广寒的寝屋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似乎所有力气和思考的能力,都在锦鱼园那边用光了,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唯感觉到心里有隐隐的期待和莫名的恐惧。她希望能看到那个人,无论是广寒先生还是景炎公子,她觉得,自己快要迷失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出现,甚至连景府的下人都没有过来往她这看一眼。
一个时辰过去了,白园内,依旧只她一人,天已暗,她的身影看起来单薄而模糊。
不知又过了多久,周围忽然亮了起来,她心里一喜,慌忙抬眼,却见是景府的下人在点灯。温暖的灯光照清楚她面上的五官,同时也照清她目中的失望,点灯的下人也退了出去,又剩下她一人。
两条腿已经麻了,若非身上披着斗篷,她或许早就冻僵了。
一开始,她还能理解成景炎公子不在府中,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能进白园,能在这跪着,能让景府的下人无一个敢与她说话,她就是再不会思考,也明白,是谁授意。即便景公子真不在府里,也定知道她过来寻他,可是他却不愿见她。
这是景炎公子的意思,或许也是广寒先生的意思。
安岚握在斗篷里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
而就在这会,她忽然听到脚步声,那一瞬,巨大的惊喜袭来,她霍地转过脸,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丹阳郡主。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目中的惊喜瞬间褪去,脖子僵了好一会,才慢慢转回去,恢复之前的跪姿。
“你……”丹阳郡主走到她旁边,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真的一直这么跪着?!”
“郡主消气了吗?”安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的询问。
丹阳郡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叹道:“坦白说,你让金雀去偷我匣子里的东西,我确实极为愤怒,但是,你既救了我,我便没想在这件事上为难你。而且,金雀的事,一被发现,你马上就认了,这令我有些意外。”丹阳郡主说到这,似在犹豫,顿了一顿,才接着道,“李夫人之事,仅凭一封信不能判定高下,所以,那封信,我就当是赠于你了,你起来吧。”
安岚垂眼看着眼前的雪地沉默,一会后,才道:“郡主想让我答应什么?”
丹阳郡主诧异:“你知道我还有别的事?”
安岚平静地道:“郡主能过来,应当是已查清郡主落水之事确实与我无关,信的事郡主也不计较了,但即便这样,郡主也仅是让我起来,却不说放了金雀,如此看来,郡主来找我,自是还有别的事。”
丹阳郡主张了张嘴,一会后才叹道:“你放心,我既不为难你,自然也不会为难金雀。”
“多谢郡主。”安岚平静地道,“郡主说吧,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丹阳郡主又是一怔,重复着她那句话:“无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是的。”
“即便我让你现在马上离开天枢殿,你也答应。”
“如果这就是郡主的条件的话,我会答应。”
长久的沉默,直到开始下雪了,丹阳郡主抬起脸看着夜空,深呼吸了两下,然后道:“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吧,输的人,离开天枢殿。”
“好。”
“就定在大香会结束之前。”
“好。”
她答应如此之快,似早就有所预料,丹阳郡主不禁有些失神。
“你为何不起?景公子可能今夜都不回来,看样子,广寒先生应当也不会过来了,你还打算继续跪下去?”
安岚沉默,很多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丹阳郡主忍不住道,“即便不生病,再这么跪下去,你这双腿也得废了!”
安岚依旧没有说话,似乎说完刚刚那件事后,别的事情就在于她无关了。
丹阳郡主有些发怔地看着那直挺挺的跪姿,面对这样执着的人,忽然间,她觉得再说不出任何话,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是,她走了几步后,迟疑了一会,又停下,回身道:“其实,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提出那样的条件。”
她知道,她不会对她提出马上离开天枢殿的条件,所以她才会答应得毫不犹豫。
安岚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道了一句:“郡主,你是个好人。”
丹阳郡主看着那跪在雪地里的背影,品着这句话,品出里头的羡慕和愧疚,沉默许久,忽然问:“你不是?”
“……我不是。”她回这句话时,声音更低了,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言悲凉和无可奈何,看到了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东西,自私和卑劣,阴暗和潮湿,表面伪装起再多的平静和淡定,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贪婪狭隘和愚蠢。
丹阳郡主不知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她觉得,她能看得懂安岚,但有时候又觉得完全看不懂。就如此时,她能看到安岚的难过,但是,又非常不能理解,安岚为何这般难过。就如她不明白,安岚为何还要继续跪在这里,若是忏悔,这也足够了。
丹阳郡主带着几分怅然走了,安岚还跪在那,雪花落在她朱红色的斗篷上,好不显眼。白广寒看着那个跪着的身影,明明一动不动,他却觉得她似已泪流满面,整个人在无声哭喊: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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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们这又刮台风了!!!(未完待续。。)
第190章 对话
又一人行来,月夜的雪地里,两个连影子都一样的男人站在梅树下,月光倾泻,华光似水,花影浮动。
“你在惩罚她?”
“惩罚?怎么会,刚刚只是不便见她。”
“既如此,不让人给她传话,也不阻止她跪在那,又是何意?”
“她在反省,应该的。”
“你……真打算培养她?”
“我?是她希望如此,我尽力满足。”
“在我看来,是为她希望还是为你所想,如今已很难界定,你越来越认真了,这并非好事。”
“无非多费点心思,并不影响结果。”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一开始我想错了,一颗拥有大香师之才的真心,唯有同等的真心才可换得。”
“你——”
……
想要表现不同,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你这次面对与你没有丁点私怨的人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但愿你下次还能做到这样!
赤芍冰冷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安岚茫然了一瞬,想起陈家村那对姐妹,想起陈大壮,想起李小梅跟陈大伟以前偷情的事被她设计在李大梅面前揭开,随后那两个家庭陷入混乱,村里的流言四起,孩子的哭声,女人的骂声,男人的戏谑声……
后来怎样了呢?
她记得李小梅似乎有个儿子,但是出了这事后,没两天李小梅就跳河死了。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其实。李小梅的死。是因为天枢殿的内奸一事。与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赤芍当时与她说的那些话,却越来越清晰。
如果李小梅跟天枢殿没有丝毫干系的话,就当时发生的事,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她一直都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那些问题。她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即便是现在,她也不觉得后悔,除非当时有更好的法子,否则她还会那么做,可是,心里这恐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金雀!
清耀夫人报了官,金雀被官府押走了,因金雀会开锁,结果将之前源香院存香房几次丢失香品的事也都带了出来。一块算到金雀身上,连香院里几位香奴和香使不见了东西。也都怀疑是金雀干的,更多人因不满金雀在源香院内得陆云仙青睐,平步青云,于是四处煽风点火,安婆婆也不得不离开源香院。最后,她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看到金雀,她看不到金雀的脸,只看到那浑身血迹,触目惊心!
她跑去求景炎公子,景炎公子却拒绝见她,又去求白广寒,白广寒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她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觉得,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大雨倾盆,她跪在墓碑前,雨水冲刷下,她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哭声堵在喉咙里,令她浑身颤抖,心脏似乎要炸开了,一道雷电劈下,她猛地醒过来,眼神扩散,浑身冷汗,呼吸沉重。
是,是梦吗?
好一会后,她的眼睛才恢复焦距,却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陌生的房间。
“做噩梦了?”她刚要动,旁边就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语气温和,听起来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能安抚人心。
她眼珠一转,才看到白广寒就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背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那双眼睛无比深邃,竟没了平日的淡漠。
“先生?”安岚脑子有瞬间的空茫,随即大惊,就要起身。却刚一动,白广寒就轻轻按住她:“你有些发烧,膝盖也有些冻伤了,躺着。”
“先,先生,我……”安岚怔怔地看了白广寒一会,又看了看这房间,然后茫然道,“我怎么会在这?”
“你在外面晕倒了。”白广寒看着她,“现在已是下半夜。”
安岚怔住,好一会后,才小心问:“这是先生的房间?”
白广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站起身,转身走开,安岚倏地一慌,梦中的景象一下子在脑海中浮现,她不知哪里的力气,猛地坐起身,伸手抓住白广寒的衣袍。白广寒站住,转回身,没有斥责,只是询问的看着她,短暂的诧异后,表情就恢复平静。
“别,不要我。”那一瞬,她张口,道出的是心底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恳求,像个迷失的孩子。
白广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开口道:“不会。”
安岚却还抓着他的衣袍不放手,白广寒便握住她的手,加了一句解释:“你声音有些哑,我给你倒杯茶。”
那么清冷的人,手掌心却是意外的温暖。
安岚慢慢恍过神,怔怔地松开手,白广寒走到桌旁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走过来,递给她。安岚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茶杯上传来的温度令她愈加不知所措,白广寒在她旁边重新坐下,见她还只是捧着那杯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道:“是安神茶,能温嗓子,你出汗过多,再不喝,明日起来喉咙定会肿痛。”
安岚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那杯茶喝光,然后依旧捧着那个茶杯,垂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为何要过来这边跪?”白广寒再问,因是下半夜的关系,所以他的声音很低,因而听起来不复平日里的冷清。
安岚依旧垂着眼,低声道:“今日,锦鱼园那边发生的事,先生知道了吗?”
“嗯。”白广寒淡淡道,“所以你自请惩罚?”
安岚垂着脸不说话,白广寒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宽大修长的手,意外的温暖。
“想见我。”白广寒接过茶杯后,又问:“是自请惩罚,还是求我帮忙?”
安岚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白广寒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后伸手,隔着被子握住她的膝盖,轻轻捏了捏:“疼吗?”
安岚点点头,白广寒收回手:“跪的时间太长了,又是在外面,这几天尽量在床上休息,一个月内膝盖不得再受压迫。”
安岚怔怔地看着他,白广寒交代完后,才看向她,观察了她一会,才道:“想问什么?”
安岚有些颤颤地开口,“是因为景公子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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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关于陈家村的那个情节,有读者觉得无关角色写得太细了没必要,其实是为安岚现在出现的心理变化服务(*^__^*) 当然,有些情节确实把握得不够好,不过每个情节,我都是尽力让它有存在的理由。(未完待续。。)
第191章 一夜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白广寒看了她片刻,淡淡道:“你的事,能左右我决定的,只有你本身。”
安岚愣在那,白广寒看着她苍白的脸,便道:“休息吧。”
“先生!”他将起身时,安岚又抓住他的袖子。
白广寒沉默地看着她,那平静的表情,令她有些胆怯,但却让她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这是极为不敬的动作,这又是极为依赖的动作,白广寒表情不变,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看着她。
安岚睫毛颤了颤,嗫嚅地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广寒道:“你晕倒之前。”
安岚只觉呼吸一紧,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白广寒两眼,只是房间的烛火不够明亮,他又是背着光,令她总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如先生这样的身份,没必要对她说谎,如此,先生应当是早就回来了,那么,自然也知道她一直跪在白园内求见,可是,先生却一直没有现身。如果她没有晕倒的话,是不是,她即便跪上一夜,也见不到他。
想到这,安岚忽觉得全身力气似一下子被抽干净了,抓住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只是心里终是不甘,还有心头陡然生出的委屈,令她忍不住又问出一句:“先生,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白广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道了一句:“把手给我。”
安岚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白广寒已经伸出右手。手掌向上摊开。
这是大香师的手。也是一个男人的手,这只手上掌握着超凡的能力,在某方面来说,甚至是握着至高权力,所以,它看起来那么完美,似具有魔力般,仅是放在她面前。就已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安岚怔怔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轻轻放在他掌上。
白广寒握住,安岚遂觉一阵风袭来,身体瞬间凌空而起,似灵魂猛地被从身体里抽出,她下意识的要惊叫,只是声音还不及从嘴里冲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了声。
星空,浩瀚无边,美得让人窒息。
从来都是只能仰头遥望的繁星。这一刻,竟离她这么近。世界消失了,除了手上的温暖,就是近在眼前的这些星光,数之不尽!
这就是先生的力量!
刚刚她还躺在床上,却一眨眼,竟就站在星空中,拂面而来的风,手上的力道,掌心的温暖,虚幻而又真实,令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白广寒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看到了什么?”
安岚恍惚回神,好一会后才转过脸,惊叹般地道:“繁星,先生,满天繁星,触手可及。”
白广寒看了看她,然后将目光看向那些繁星:“你只看到了繁星?”
安岚一怔,心里倏地有些慌,再一看,却还是满目繁星,闪烁迷人,她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安岚愚钝,请先生赐教”
“不必紧张,并非是考你。”白广寒微微抬首,看着前面,“没有看到浓墨一样的夜空吗?星空,两者本是一体,没有必要分出界限,这界限也根本分不出来。”
安岚呆了一呆,隐约觉得这句话似已有所指,只是要开口问时,眼前的星空忽的淡去,远处的彤日徐徐升起,越来越耀眼的光芒令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待感觉光线柔和后,再次睁眼,看到的却是前面微微跳动的烛火,鸦青的帐幔,以及眼前的人。
消失了吗,比梦还要美的香境。
那一瞬的美好,回想起来竟是莫名的失落,以及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渴望。
她怔怔地垂下眼,看着自己还被握住的手,贪婪地感觉手上传来的温暖,身上一动不敢动,似乎这样的感觉持续得久一些,她心里的渴望就有望能得到满足。
“休息吧。”白广寒慢慢松开手,站起身,见她还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岚微微点头,握住被松开的那只手,似想要留住那点温暖。
白广寒站在她面前:“说说看。”
安岚将两只手都藏到被子里,低声道:“先生是想告诉我,很多事情,对和错,并没有分明的界限,很多人,身上都是同时具备优点和缺点,很多结果,并非只有一个答案。”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今日之事,对她,自然也还谈不上失望。
白广寒微微点头,声音比之前轻柔了几分:“悟性及佳。”
“可是……”安岚忽然抬起脸,有些急切地道,“我不知道——”
白广寒问:“不知道什么?”
安岚怔怔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已经习惯了算计,习惯了周旋,习惯了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之物,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白广寒道:“你不是早就做出选择了吗。”
安岚不解,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白广寒看着她道:“你很敏锐,只是经验不足,思虑不够。”
安岚还是那么怔怔地看着他,白广寒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似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多说,手一挥,铜钩上的帐幔落下,他随后转身出去了。安岚好一会才回过神,将藏在被子里的手拿出,然后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
没错,她以为她不知所措,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
……
次日,天大亮后,安岚才醒来。
白园的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时,她问了时间,才知道竟已是巳时了,不禁有些慌,也顾不上再用早饭,穿好衣服后,就赶紧走了出去。正要打听白广寒歇在何处,却瞧着景炎从前面走来,笑意吟吟,风流倜傥。
景炎走到她面前后,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醒了,可用了早膳?”
“公子早。”安岚行礼,随后才觉得膝盖那隐隐作痛。
景炎又问:“你这是要出去了,膝盖好了吗?”
安岚怔然抬眼,景炎伸手在她额上轻轻弹了弹:“可想开了?”
安岚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昨儿也在府里?”
景炎淡淡一笑:“没错,我一直就在。”
安岚慌忙垂下眼,掩住眼里的情绪,顿了顿,再次欠身道:“安岚还有差事要办,就先告辞了,广寒先生那,还请公子帮我说一声。”
她说着就要转身,景炎却提前拿手指顶住她的额头,笑着道:“怪我昨日不见你不理你?”
安岚赶紧摇头:“没有,安岚不敢。”
景炎低笑两声,在她额头上点了两下,才收回手道:“不用觉得委屈,我虽未出来见你,但一直看着你。”
安岚抬起脸,有些不解,景炎却没有多做解释,接着就问:“要回锦鱼园?”
安岚点头,景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道:“那就去吧,叶清清的事解决后,大香会也就要开始了,你还有得忙的。”
“是。”安岚应声,顿了顿,见景炎没再说别的,这才转身,却下台阶时,又觉得膝盖隐隐作痛,似乎还影响了小腿,走路不免有些乏力。
景炎似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跟上道:“药膏记得涂,晚上休息前用热水敷一敷膝盖,别小小年纪就落下什么毛病。”
安岚一边走,一边应声:“是。”
本以为只是送她出景府,给她派辆马车的,不想却同她一块上了马车,似也要过去一趟的意思。
“此事本就与我有些关系,我自当是要去看一看。”瞧着她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惊讶,景炎笑了笑,“否则,清耀夫人如何善罢甘休。”
安岚问:“清耀夫人,昨晚没有回宫吗?”
“没有,同丹阳郡主一块留在锦鱼园了。”景炎摇头,淡淡道了一句,似精神不济,声音略有些沙哑。
安岚迟疑了一会,又问:“广寒先生呢?”
景炎坐了没一会,就往车上一歪,然后看着她,懒洋洋地道:“一早就出去了。”
安岚垂下眼,没再说什么,两府是在一条街上,离得很近,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安岚先下车,然后候在一旁,待景炎也下来后,她才去敲门。
也不知金雀如何了,她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不过,昨晚郡主既然过来同她说了那番话,应当就不会为难金雀了吧。
进了锦鱼园后,景炎就直接去找李怀荣了,安岚本以为她会先见到丹阳郡主或是清耀夫人,不想却是叶清清先过来见她,并且叶清清此时看起来有些急切,并且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安岚行礼后,才开口问:“打扰夫人了,听说金雀还在府里,不知我现在能否去看看她。”
不待叶清清回答,就听到她身后有个声音道:“我陪你去。”
安岚回头,便看到丹阳郡主自她身后走过来,精神瞧着极好,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极为淡定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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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偶画了张我心目中的安岚,已上传到我的新浪微博里,我的新浪微博名是“沐水游”,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去看一看^^,以后有空,应该会陆陆续续将我心目中的金雀,丹阳,白广寒,景炎等人也画出来上传微博,希望能攒个全家福出来~~(未完待续。。)
第192章 担忧
“郡主。”安岚行礼,然后往丹阳郡主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清耀夫人,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丹阳郡主也回了一礼,关心道:“昨晚,还好吧。”
安岚轻轻点头,有些复杂地看了丹阳郡主一眼,想起昨晚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李夫人之事,仅凭一封信不能判定高下,所以,那封信,我就当是赠于你了。
她相信丹阳郡主有自信说出这句话,但是,有清耀夫人在,她就不得不多想一层。或者,那句话的含义,没那么简单,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于是往锦鱼园大门那看了一眼。
昨日她随景炎公子来锦鱼园时,没有带蓝靛,因为有些事她还需要蓝靛去查探。一夜过去了,应当能查出点什么来吧,即便比不上清耀夫人的手腕,但天枢殿同江南李家一直有往来,蓝靛在天枢殿当差数年,又是景炎公子特意安排进去的,应当不会差多少。就是,看蓝靛,或者说广寒先生能给她的权限是多少。
“郡主。”叶清清看向丹阳郡主,“一夜已过去,李殿侍长的东西,郡主应该交给我了。”
安岚微诧,即看了丹阳郡主一眼,李夫人如此情急之下,竟还拖了一夜,如此说来,果真是等着她的吗?
丹阳郡主对叶清清微微点头:“我刚刚就已送到清姨房里了,只是没看到清姨,便让丫环在清姨屋里等着。”
叶清清一怔,随后赶紧转身,有些急切地往自己的房间赶去。
她猜错了?安岚又看了丹阳郡主一眼。那么。拖这一晚。并非是等她今日过来,十有**是去李殿侍长那打听消息,跟她的打算一样。
“走吧,我带你过去。”叶清清走后,丹阳郡主才道,“若非我母亲一定要留下金雀,昨晚我就让她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没有委屈她,早上我也命人给她送了早膳,这会儿应当用完了,你们把该说的都说了,然后就让她走吧。”
安岚诧异,面上却不显,只是道了一句:“多谢郡主,有劳郡主了。”
不多会,就走到金雀这边,是个客房。外头候着一位婆子。丹阳郡主郡主过来后,她行了一礼。就给推开门,然后让到一边。
安岚看了那婆子一眼,心道,难怪得丹阳郡主带她过来,若是换了别人,这扇怕是不容易开。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拿,你们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我在香院那还有一堆差事呢!”不等她进去,就听到金雀不满的声音,听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安岚又松了口气。
“郡主,你……”她们进来的时候,金雀先看到走在前面的丹阳郡主,即不满地站起身,只是随即就看到丹阳郡主身后的安岚,她本是要接着抱怨的话一下子吞回去,面上也露出几分谨慎。
“你们聊吧,我去交代一声,一会你就能直接回去了。”丹阳郡主笑容得体地看了金雀一眼,又朝安岚略一颔首,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金雀愣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丹阳郡主的背影,一直目送她出去,并且没有别的人进来,她才看向安岚,低声道:“怎么回事?她们这是玩什么把戏。”
安岚从门口那收回目光,她知道候在门口那婆子没走,应当是清耀夫人命她看着的,只是冲着丹阳郡主的面,没有进来。不过,就凭这点便看得出来,清耀夫人是真的松口了,只是,猜出这点,安岚反觉得心里一沉,看来,那封信得作用已不大。
不过,只要没发生让她后悔的事,就真的是万幸了。
“安岚……”金雀忙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快速地道了一句,然后才又大声道,“你放心,昨晚我在这过得挺好,郡主还让人给我送了被子,早上又让人给我送了热腾腾的粥和包子,郡主真是个善心人。”
安岚笑了笑,她知道金雀是在代她说丹阳郡主的好话,希望由此能让清耀夫人不计前嫌。毕竟,昨天的事,她等于是有把柄落到清耀夫人手里,那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事,日后若说出来,对她多少会有些影响。
“源香院那边,我让人给陆掌事传了话,你不用担心,这会儿便回去吧。”安岚看着金雀,心里有些酸涩,勉强笑了笑,然后低声道,“对不起。”
金雀一怔,遂看了她一眼,然后撇了撇嘴:“说这个干什么,我都没说,你倒先说了。”
安岚怔了怔,随后笑了笑:“是啊。”
金雀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也是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才会叫我过来的吗,倒是我,没帮上忙,尽给添乱了。”
她们,在那段漫长又艰难的日子里,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搭档。这样的失败是第一次,但这样的坎坷却不是第一次。
她有困难,她一定过来帮。
她若出事,她也一定不会抛下她。
她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相互扶持着过来的,不曾变过。
……
“为何不让人看着,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清耀夫人有些不悦地看着丹阳郡主,“你一直这副软心肠,叫我如何放心。”
丹阳郡主给清耀夫人倒了杯茶,递过去,微笑着道:“母亲太多虑了,并非是我心软,而是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即便我真让人进去看着,她们也不会在旁人跟前说些不该说的,如此,何不卖一个人情于她。”
清耀夫人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收起面上的不悦,想了想,便又问:“李夫人那边如何了?”
提到这个,丹阳郡主倒是微微蹙起眉头:“已经将东西交给她了,只是清姨不喜旁人候在身边,我也不好一直盯着,以免令她反感,只让秀兰候在她房间附近。”
提到秀兰,自然想起梅兰,清耀夫人面上的神色不禁凝重几分。
指使梅兰的人,她只查了个大概,却答案竟是指向长香殿,虽没有再继续往下查,但凭她的直觉,这件事怕是再查不下去了。但是,知道这个大概,已令她甚是震惊,她既出身崔氏,又是特意过来长安城,对长香殿的事自然不是一无所知,她只是没想到,有人竟敢把手伸到丹阳郡主这边!
与此同时,景炎这边,也已跟李怀荣说得差不多了,只是今日,他却没有急着走。
李怀荣一边给景炎倒茶,一边道:“既然那两姑娘都是广寒先生指定的,李某自是不敢小觑,但是,李家这事事关重大,李某还是希望景公子能多多留心。”
叶清清的记忆不仅关系到他身为一个丈夫的尊严,也关系到李家的百年信誉,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带叶清清来长安寻解决的法子,甚是有可能会因此再次见到他不想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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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两天我得捋一捋情节……(未完待续。。)
第193章 猜测
安岚将金雀送出锦鱼园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蓝靛,便顺道将她领了进来。
“查得如何?”安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蓝靛跟着她身边道:“天枢殿和江南李家的庶务往来,都是由天枢殿的殿侍长直接负责。所以,一直以来,李家都希望能跟天枢殿的殿侍长拉近关系,甚至一直努力让自家人占上那个位置,所以当年李怀仁能坐上长香殿殿侍长之位,李家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那当时,李怀荣并未出过什么力,据说两人之间还有些私怨,似乎是跟李夫人有关。不过奇怪的是,李怀仁当上殿侍长没几年,却反帮了李怀荣一把,让李家将李怀荣推出来同他谈跟天枢殿间的庶务往来,李怀荣由此才在李家掌握了实权。不过,最近几年,李家慢慢起用了几位后辈接管同天枢殿间的庶务,一点一点剥夺李怀荣手里的权力,所以李怀荣如今自是着急的,而且……”
“而且什么?”
“是听李夫人身边几个嘴碎的丫鬟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蓝靛顿了顿,接着低声道,“据说在江南时,李夫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拿了李老爷几份重要的契书,偏就在那当口得了这什么失魂症,死活想不起这事。李老爷将整个院子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那几份契书,听说,到了时间,李老爷若是拿不出那几份契书,不仅李老爷会蒙受巨大损失,在李家的地位也将不保。所以这都年底了。李老爷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带着李夫人来长安。听说。刚到长安的时候,李老爷就想请李殿侍长出来见一面,只是这话没能传到李殿侍长跟前,也可能是传到了,但是李殿侍长不愿见他。不得已,李老爷只好拿出李家的名帖,又用了李老太爷当年同广寒先生的一点儿交情,如此才求得广寒先生出面。”
安岚心里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如此说来,李老爷真正紧张的并不是他夫人,而是他自己的利益?而叶清清如今虽是将李老爷的事情全都忘了,却也不能否仍她已为人妇的事实,更何况两人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如此种种,在来长安之前,李夫人自然已经知道。可即便如此,眼下两人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下,却也不同房,甚至不愿接触李老爷。若心里没有很强的排斥感,定做不到这等地步。
李夫人失忆前。应当是跟李老爷起了很大的矛盾,但是,李老爷人都带来长安了,又这般着急,却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说。
安岚眉头微蹙,如此,应当是有两个可能,或者是李老爷不愿说他和他夫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也或者是,他们夫妻二人根本没有闹出什么矛盾,只是李夫人忽然知道了什么,而矛盾还没来得及爆发,她就出了事,所以,李老爷自然什么都不清楚。
是这样吗?究竟是哪一个呢?安岚久久沉思,不由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
若叶清清恢复记忆,知道安岚此时心中所想,定会大为吃惊,因为安岚其中的一个的猜测,几乎像是亲眼看到了事情的过程。
“姑娘?”见安岚走着走着,忽然就不动了,正好这会儿又看到丹阳郡主的身影从前方经过,蓝靛便低声提醒,“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丹阳郡主似乎是往李夫人那边过去了。”
安岚抬眼,看着前方,低声道:“你能打听到这些事,丹阳郡主自然也能打听得到吧。”
蓝靛微微点头:“或许会比我打听得更清楚,崔氏同李家本就有姻亲关系,长安又是所有消息汇聚之地,清耀夫人亦是有备而来。”
所以,她能猜到的,丹阳郡主应当也能猜到。
安岚沉吟一会,又问:“昨儿,丹阳郡主这边可又派人去会李殿侍长?”
“这个……”蓝靛有些为难地摇头,“若是丹阳郡主身边的人,我自然是能认得出,但若是清耀夫人派人去,我就不能确定了,而且,殿侍长那边的消息,并不容易打听得到。”
安岚沉默片刻,往两边看了看,见不远处一直有人盯着自己,便抬步往叶清清那走去。刚刚金雀告诉她那份信得下落,她很想去拿来看看,只是,她心里清楚,清耀夫人等着就是这一刻,只要她敢去拿信,那么,最后那封信绝不会落到她手里。
眼瞧着安岚一直没什么异动,花嬷嬷便将此番情况说与清耀夫人听,清耀夫人冷笑:“丹阳是个心善的孩子,没她那么多心眼,那封信,她无论看是不看,都是占了便宜。”
花嬷嬷道:“不过,即便是让她看了也没用。”
清耀夫人摇头:“你们都想差了,那丫头,真正目的不是要看那封信,而是要拖住丹阳。丹阳先拿到李殿侍长的信,等于是比她先行一步,她心里不甘,用了下作的手段让人去偷信。你看,这样一来,她看不到,丹阳自然也看不到。”
花嬷嬷劝道:“夫人无需恼火,这等小丫头,心思奸诈,手段下作,终究是上不得大台面。”
……
“郡主,你给我看的就是这个!?”叶清清再压不住心头的焦虑和躁怒,将手里那封空白的信拍到桌上,“郡主能不能别跟我玩这等把戏了,你和那位姑娘究竟有什么的私怨,应当你们自己解决!”
“清姨喜怒,清姨定是误会了。”丹阳郡主叹了口气,走过去道,“我怎么可能会糊弄清姨,昨儿那情况,清姨也是瞧见的。”
叶清清定定看了丹阳郡主好一会,才道:“这么说,真是被人掉包了?”
丹阳郡主不由苦笑:“清姨,说到底,我也不清楚。”
叶清清沉默一会,就道:“去请安侍香进来。”
此时安岚已经候在叶清清的房间附近,听到寻来的丫鬟道出那句话后,她点点头,就跟着走过去。
“姑娘?”蓝靛有些担忧。安岚看了她一眼,就道:“这会儿景炎公子应当还在前院那同李老爷叙旧,你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打听出别的。”(未完待续。。)
第194章 帮忙
“会开锁的小姑娘,真想看看清耀夫人当时那张脸……”柳璇玑眯着眼睛趴在罗汉床上,长发倾泻,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琵琶上的琴弦,慢悠悠地道,“我喜欢手巧的小丫头。”
桌案旁,谢云正执笔替她写花笺,听了这话,只是瞥了她一眼。
阳光自窗棂外照进来,斑驳的光落在他脸上,愈加显得那张面容如兰似玉。柳璇玑微微起身,手支着下颌,歪着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长安谢氏,其历史比唐国还要深远,出过数位手握重权的内阁宰相,如今更是出来一位大香师。但是,世人提起谢家,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谢家子弟在朝中任何官职,也不是长香殿的谢云大香师,而是,谢氏的书画。
谢家最初是以书画扬名,后引领风/骚,最终成一脉,千年传承。
提起书画大家,没人会略过谢氏。
谢云是谢氏嫡系,自小就得家族精心栽培,若说他的香是万金难得,那么他UU小说的字画,亦称得上是千金难求。
大香师的香会,之所以令人趋之若鹜,除去那神秘莫测的香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在香会上的每一点享受和见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譬如柳璇玑的香会上所用的每一张花笺,拿出去,都能炒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柳璇玑极少办香会,而她办一场香会所用的花笺,最多不过十二张。
因谢云的大香师身份,在世人眼中。早就超凡绝俗。故而即便是王侯将相。也不一定能让他提笔着墨。所以,这“千金难求”,其重点不在千金上,而在难求上。
但是,这份“难求”,在柳璇玑面前,永远是例外。
半个时辰后,谢云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抬眼看向还靠在罗汉床上的柳璇玑,见她还是那副不羁的模样,坐没坐相,愈显妖娆,便习惯性地微微蹙眉:“在男子面前,你就不能坐得正经些,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柳璇玑咯咯咯地笑了,翻身从床上下来,也不穿鞋。踩着厚厚的地毯,赤足走到谢云跟前。手放在他肩膀上,打量着他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古板的毛病怎么一点没改,而且……还是那么口是心非。”
她说着就在他耳朵上轻轻吹了一口,谢云的脖子即红了,遂有些恼怒地瞪了柳璇玑一眼,但却没有推开她,可是也没有顺势占她便宜,只是正正经经地站着,当称得上君子如兰。
“画得不错。”柳璇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转身,拿起其中一张花笺看了看,然后瞟了他一眼,“还有个忙要你帮。”
谢云一边理着袖子,一边问:“你还有什么事?”
“帮我去百里翎那要两个人。”柳璇玑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花笺,放在唇边,看着他道,“那妖人跟我不对付,我若去说,他指定不答应。”
一样的超凡地位,一样的美艳妖娆,一样的肆意风流,本该是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偏偏却相互看不上,并且处处争锋相对。
谢云手上的动作停下,看了柳璇玑一眼,目中又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要插手他们的事?”
“呵,你跟我已经是心有灵犀了吗。”柳璇玑走过去,拿那张被自己吻过的花笺在他下巴那轻划了划,“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谢云夺过她手里的那张花笺,又蹙起眉头:“白广寒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别去插手。”
柳璇玑微微扬眉:“怎么就成他的事了。”
谢云理好衣袖后,握着那张花笺负手道:“你刚刚提起那姑娘可不就是百里的人,跟安侍香是一个香院的,如今只要是跟安侍香有关,天枢殿那边都会留意。”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柳璇玑偏着脑袋看他,媚眼如丝,“真让我亲自过去跟那妖人讨人?到时候怕是免不了又要跟他打上一架,他能耐不小,我保不准次次都能赢,你不心疼?”
谢云皱起眉头:“你这是为何?”
“日后你便知道了。”柳璇玑轻轻叹了口气,手放在他肩膀上,唇边含笑,声音微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她这样的诱惑,似有意又似无意,谢云撇过脸,淡淡道:“百里翎不一定会答应。”
柳璇玑道:“我直觉,他不会不答应。”
谢云想了想,又看了看时间,便转身离开,只是刚出门,柳璇玑在后面笑道:“记得给我补一张新的花笺,那张沾了我的口脂的,就送你了。”
谢云脚步微顿,将自己手里的花笺翻过去,果真看到上面印着一抹暧/昧的红,幽香扑鼻,他回头,便见那女人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姿态妖娆,颠倒众生。
……
“安侍香,给我吧。”安岚一进去,叶清清就道出这么一句。
安岚面上露出不解:“不知李夫人要什么?”
“安侍香何须在我面前装糊涂,昨日发生的事情,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叶清清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安侍香不必有所顾虑,我已同郡主说了,昨日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再不会追究,所以,安侍香赶紧将调换的信给我。我也不会偏向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到时谁能帮上李家,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安岚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夫人真是误会了,我身上并没有您需要的信,昨儿金雀也确实没有调换那匣子里的信。”
“你——”叶清清眉头紧皱,丹阳郡主也有些意外,她不明白,安岚到现在还死撑是为什么,难不成心里还担忧?丹阳郡主正要开口,安岚却看着叶清清,提前问出一句:“李夫人,你为何想看李殿侍长的信?”
叶清清一怔,随后眼神变了几变,好一会才开口道:“既然是他给我的,我当然想看看到底说了什么。”
安岚又道:“夫人不是将以往的事情都忘了吗。”
叶清清道:“没错,但我唯独记得他。”
安岚又问:“记得他什么?”
很温和的语气,但因是追着问的,所以听起来似乎带着质问之意。
叶清清愣住,丹阳郡主也有些诧异,就低声道:“安岚,你怎么了?”
“我也曾失去一段很长时间的记忆,所以,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安岚看着叶清清道,“夫人是想找回那段记忆,还是,只是想知道事隔多年后,李殿侍长要对您说的话?”
叶清清怔怔地看着安岚,安岚盯着叶清清,坚定而缓慢地道:“我可以帮您。”
丹阳郡主不由从椅子上站起身。(未完待续。。)
第195章 合作
只是丹阳郡主才站起来,叶清清就忽的往椅子上一靠,原本及有神眼睛一下子失去焦距,面上露出迷茫之色,那表情,看起来竟像是在做梦。
“你——”丹阳郡主先是一惊,随后面露薄怒,“你做什么!还不住手!”
房中的景象就在她一惊一怒间,如雾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山遍野的杜鹃,自淡而浓,绚灿明媚,悠远的钟声响起,抬眼,便见远处有寺庙殿宇隐于山花处。而此时的叶清清,正一脸茫然地站在花丛中,她和安岚,则站在叶清清身后不远处。
这是?
这是江南之景!
她去过江南,所以认得,远处那座殿宇,是江南香火最旺的普安寺,其周围遍种杜鹃花,每年花开时节,都吸引无数人前来观赏,更是文人墨客最爱的聚会之所,因而此处便成了江南名景,她自当一眼就认出。
丹阳郡主震惊不已,不是为安岚在说话的时候暗设了香境,而是这香境竟是江南之景,安岚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是去过江南?还是,她已能获取别人心里的世界?叶清清自江南而来,那这必然是叶清清的世界!
可是,怎么可能!
不过,且不论安岚怎么做到的,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胡闹了,这样下去,清姨必会更加混乱。丹阳郡主责备地看了安岚一眼,就抓住安岚的手,严厉地道:“我不想跟你闹,你把这香境撤了。”
“嘘……”安岚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周围的景象也跟着抖了抖。就好似平静的水面被扔进石块。泛起涟漪。
她能力尚浅。自是骗不过丹阳郡主,她这样的香境,比琉璃还要脆弱,禁不起碰撞。
“郡主。”待周围那圈涟漪消失后,安岚才转过脸,看着丹阳郡主道,“既然我与郡主必将有一场真正的比试,那么。李夫人的事,郡主与我联手如何?”
丹阳郡主一怔:“什么?”
安岚看了前面的叶清清一眼,才接着道:“先生只让我们找出李夫人失忆的原因,并治好她,既如此,你我为何不能合作。坦白说,现在仅凭我一人,还不等找出李夫人失忆的原因,这个香境就消失了。”
“你……”丹阳郡主久久看着安岚,随后又看了看这周围的景色。忍不住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去过江南?”
安岚摇头:“印象中是没有的。”
丹阳郡主诧异:“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普安寺杜鹃花。江南名景,谁不知道。”安岚说着就看了看远处那座寺庙,“许多江南那边运过来的扇子和瓷器上,都绘有普安寺的杜鹃花,李夫人休息的这个房间内,也挂有一副这样的画,郡主没注意吗,其实这个香境很粗糙。”
丹阳郡主又是一怔,她没想到……可是,对方这等细密的心思,却更加令她诧异。
叶清清那边似乎有异动了,安岚便转头看着丹阳郡主,等着她的答案。
丹阳郡主沉吟片刻,开口问:“你,打算怎么合作?”
“先生说过,记忆只要拥有,就永远不会消失,忘记,是因为那些记忆沉底了,失忆,则是某些感情受到过大的刺激,暂时被封存住了。”安岚看着叶清清的背影,低声道,“我们现在还无法触及李夫人的内心,只能用别的法子诱出她被封存的情绪。”
丹阳郡主看了安岚一眼:“先生,跟你说过这些?”
安岚顿了顿,才道:“不是因为李夫人的事才说的,我跟郡主说过,我七岁之前的事情,全都想不起来了,因此,先生才与我说了这么几句话。”
丹阳郡主遂想起崔文君大香师,心里泛出几分异样之感,只是跟着安岚又道:“李老爷,郡主见过的次数比我多,了解得也比我多,所以李老爷的角色,就拜托郡主了。”
丹阳郡主愣住:“你说什么?”只是她着话才落下,就发现眼前的人忽然变了样,几乎是眨眼的时间,眼前豆蔻年华的少女就变成颌带胡须,面带威严的男人,正是李殿侍长!
“这样的世界很美妙是不是。”安岚看了看自己已变得陌生的手,一声轻叹,“郡主别介意,我的能力只能勉强支撑这个香境,无法再凭空化出李殿侍长和李老爷,并同李夫人互动,所以只能你我来顶替了。”她说着就看向丹阳郡主,“郡主有困难吗?”
这是联手合作,又何尝不是一番较量。
丹阳郡主神色微凝,明艳的容颜慢慢淡去,娇小的身量开始拔高,纤细的身板逐渐膨胀,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衣服,腰带,靴子……甚至眼角处细微的皱纹,都没有忽略,说话间,再找不到之前的痕迹。
安岚看着眼前年过四十,面带忧虑的男人,心里暗暗吃惊,这是在她的香境,虽说她放了权,但丹阳郡主能如此自如地收放,所有细微变化都掌握的恰到其份,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才知道,丹阳郡主的能力,远比她之前见识到的,甚至比她心里认为的,还要高!
丹阳郡主也看了看陌生的自己,然后微微皱眉:“这不过是个样子,能起什么作用。”
安岚道:“若我猜得没错,李夫人之所以会失忆,真正的根源,在这两个男人身上。而李殿侍长不想见李夫人,李夫人又不愿见李老爷,所以,我们干脆就将他们三人都放在一起,如此,李夫人应当能透露她心里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清姨已将以前的事情尽数忘了,她平日里只是不愿看到李老爷,却不是见不到李老爷,眼下即便看见了,又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里是江南。”
“那……又如何?”丹阳郡主的声音开始有些不确定,“即便你在香境里暗示她,时间和地点变了,但却改变不了她已经失忆的事实,她又怎么会将已经封住的情感道出来。”
安岚道:“她会的,她既然没有忘记李殿侍长,就证明她封存的那些感情依旧有缺口,她在渴求答案。并且她对答案的渴求,远远超过了对情感的封存,所以,她忘了所有,却依旧记得李殿侍长。只要有所渴求,外人就能有可趁之机,香境的本源不就在此吗。”
丹阳郡主怔了怔,不由打量安岚一眼:“你,为何这么确定?”
安岚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从未渴求过答案。”
她甚至是拒绝答案,所以,即便是大香师,也打不开她心里的那把锁。(未完待续。。)
第196章 过往
李怀荣放下茶杯,面带忧虑地道:“在下年底之前须赶回江南,所以内子的事,所以,还是希望公子能多费些心,广寒先生那边,也盼公子能美言几句,这份恩情,在下定会厚报。”
景炎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握着茶杯的手微顿,然后站起身,走到屋外。
李怀荣诧异,也跟着起身出去,便见景炎负手站在廊下,往内院方向看去。
李怀荣不解:“公子?”
“不用担心,尊夫人的事,这两天就能解决。”景炎收回目光,看向李怀荣,忽然一声轻叹,“不过尊夫人受此磨难,日后李兄自是少不了要分心照顾,除此外还要忙手里的庶务,一截蜡烛两头烧,想来真是不易。”
李怀荣微怔,景炎接着道:“只是江南那边的庶务对天枢殿来说甚为重要,广寒先生也极为看重,照理说,有李殿侍长在,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如今李殿侍长顾着江北的事已经足够忙了,再说,李殿侍长也一把年纪了,不比当年。”
李怀荣遂明白景炎的意思,其实,自三年前,李家开始起用后辈,接着李怀仁同他之间的联系也不再似以往那么密切后,他就知道,长安这边应是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天枢殿的李殿侍长怕是要失宠了,景炎公子要代广寒先生从李殿侍长那收回天枢殿对江南庶务的主控权。
从长远来看,这对李家来说并不是好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新的机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利弊太清楚了。于是李怀荣没有丝毫犹豫,即道:“公子有慈悲心,又有大才,在下恳求公子帮人帮到底。”
景炎瞥了李怀荣一眼,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眼神温和,深幽的眸子里似真的带着几分慈悲。
李怀荣微微弯下腰,以一种臣服的姿态道:“在下在江南所负责的庶务。多与天枢殿有关,心头甚是惶恐,生怕出差错,希望日后能向公子多多请教,但求公子日后能分心指点一二。”
……
叶清清在普安寺上完香后,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对陌生的丈夫,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便撇下丫鬟,一个人出来走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觉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明明没什么事,但心里郁气和愤怒却怎么都挥之不去。这些情绪究竟从何来?
她到底在愤怒什么?又在因何事忧郁?
她……怎么就嫁给李怀荣了呢?
叶清清走到一丛杜鹃花前停下,她不是完全忘记李怀荣,她只是忘了自己嫁的人是李怀荣,忘了那多年的婚姻生活。但是她记得成亲之前的李怀荣,也记得离开之前的李怀仁,她还记得,李怀仁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江南的。是因为她,是为了她,是替了她的罪过,不得已离开江南的,并且当时的情况,几乎等同被李家驱逐!
但是……叶清清有些茫然地抬起脸,但是什么呢?
她想不起来了,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她只记得李怀仁走时的情形。
安岚慢慢走到叶清清身后,叶清清听到脚步声,警戒的转身,正要唤人,却看清自己身后的人后,一下子愣住。
好一会后,她才喃喃道:“子耀!?”
子耀是李怀仁的表字,此时的安岚在叶清清眼里,并非是如今的李殿侍长,而是二十几年前的李怀仁。
安岚沉默地看着叶清清,叶清清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回来了!子耀,你,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安岚依旧没有开口,看着叶清清带着迷茫的表情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周围的杜鹃花以眼见得速度败谢,盛夏忽而转为寒冬,冷雾弥漫,脚下柔软的草地化成厚重的青石板,九曲回廊露出原貌,浓雾凝聚成水,有池环绕,锦鱼成群。
安岚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味道:“这里是长安。”
叶清清怔住,猛地转头往左右看了看,面上的神色时而茫然,时而惊诧,好一会后才掩口道:“是,这里是长安,是锦鱼园,我,我是过来找你的!”
安岚问:“为何找我?”
“我,我不知道,可是——”叶清清怔怔地看着“李怀仁”,“你给我的那封信,为何什么都没写?”
安岚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希望我写什么?你想看到什么?”
“你为何不叫我的名字了?”叶清清怔怔的看着她,目中含泪,“你是还怪我吗。”
安岚心里一动,时间太短,蓝靛查探不出太多的事情,特别是那么多年前的事,眼下若是能直接从叶清清嘴里知道,或许就能顺势探清叶清清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便能对症下药了。
叶清清哽咽着道:“你怪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迫离开江南。”
周围忽的起了雾,周围的景色时隐时现,安岚循循善诱地问:“因为我什么?”
叶清清不知不觉间被牵引着,面上的表情越加茫然,喃喃地将当年那些事道出,故事并不复杂,听起来甚至有些潦草。二十四年前的元宵夜,叶清清换了丫鬟的衣裳,怀着一颗爱慕的心偷溜出去找李怀仁,不想却碰到人贩子。当时的她,天真而单纯,几句话,就傻乎乎的跟着个陌生人走了,结果差点被人玷污,而挣扎中,她竟失手杀了那人。看着一地的血,她吓傻了,正好那时候李怀仁和李怀荣找了过来,两人看到那等情况,也都懵了。不说杀人罪,单论她被人骗到那里,传出去,这闺誉定是保不住。
幸好李怀仁很快回过神,即让李怀荣带她离开,然后李怀仁主动承认,那人是他杀的。幸得死的那人本就背着几条命案,李家又走动了一番,最后这事在官府那草草结了案,只是李怀仁到底是杀了人,加上他生母的出身不好,他在李家本就过得尴尬,又添上这一事,更是待不下去了,便干脆离开江南。
只是他的离开,却让叶清清再也放不下。
安岚从叶清清断断续续的述说中理清了那段过往,有些诧异,她想象不出,那位李殿侍长,会是那么多情的人。
似因为这番喃喃的诉说激出了二十多年积压的情感,有什么被一下子冲破了,叶清清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一直感激你,一直放不下你,可我没想到——”(未完待续。。)
第197章 前因
没想到什么呢?
安岚等着她下面的话,可是叶清清说到这,似忽然失了声,竟就那么生生地停住了。
安岚愣住,随后注意到叶清清面上神色愈加迷茫,眼里的情绪也是一时惘然一时震惊一时愤怒,来来回回地变幻着,唯不见清明。不是她想停,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那情绪就堵在胸口,那答案就被盖在一张薄薄的纸下面,但是,要揭开那张纸,还是差了一分力气。
就差一分。
叶清清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李怀仁”,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眼前的人,明明是满怀感激愧疚以及思念的,却为何又生出那些愤怒和恨意?
周围的白雾时浓时淡,安岚往旁看了一眼,雾中现出“李怀荣”的身影。
叶清清跟安岚诉说那些过往时,丹阳郡主一直在一旁,自然也都听到了。虽然在这之前,她对这件事已有所耳闻,但也仅是知道个大概,如今从叶清清嘴里听说,才总算明白这事的前后原委。
此时安岚看向她,她自当明白安岚是什么意思。
叶清清接下来要说的话,及可能就是造成她失忆的真正原因,但是,偏她因为失忆的关系,所以即便情绪已经堵到胸口了,却还是说不出来。
所以,眼下必须趁这个绝佳的机会,给她一个刺激。
而什么样的刺激最合适?
应该是李老爷。
这是安岚的想法,也是丹阳郡主的想法。
叶清清自失忆后,就不愿在看到李怀荣。却又单单记得李怀仁。并千里迢迢要过来找他。如此。便说明,这两个男人,肯定是她失忆的关键,而刚刚叶清清看到“李怀仁”后,就不由自主地说出那么多事,眼下若是再看到李怀荣,或许,时机就能成熟了。
丹阳郡主自雾中走了出来。走到离开他们约两丈远的距离停下,因拿捏不准李老爷会说些什么,所以丹阳郡主走出来后,亦不开口,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叶清清转头,看到“李怀荣”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目中露出诧异:“老爷,你,你怎么也在这?”
丹阳郡主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安岚,安岚也看向她。就好似两人早有约定一般。
叶清清转回脸,来回看着她们俩,随即面上忽然露出怒意:“你们,原来你们,是约好的,没错,你们是约好的——”
叶清清面上的表情连接变了几变,看着似乎要崩溃般,丹阳郡主忍不住她那上前两步:“你,没事……”
叶清清几乎是反射性地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丹阳郡主,看着她眼里的丈夫,片刻后才抖着唇道:“你们,你们早就约好的,真是,好算计啊,若非我看来那封信,我都不知道,当年,你——”
她说着,就又转过脸看向安岚,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你若无意于我,为何偏要招惹我,跟我说那些缠缠绵绵的话,就是为了将我卖给他!”她说着就抬手指向丹阳郡主,又是哭又是笑,“真是卖了个好价钱啊,可恨我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亏欠你,亏欠了你们。呵,你们,你们俩可真是好兄弟,当真是将我骗得团团转,
安岚和丹阳郡主心里皆是一怔,遂又对看了一眼,果真另有内情,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光凭着几句话,还不好整理清楚。于是安岚迟疑了一下,就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哈——”叶清清怒瞪着他,“你在李家不受重视,过得不如意,心里一直就憋着气呢……”
失忆并非是她的选择,而是因为当时受刺激过大,又正好伤到脑袋,所以暂时忘了那些事,如今,情绪再次达到那个顶点,记忆即如潮水般涌来。在叶清清声声控诉中,安岚和丹阳郡主才终于了解这件事的前因。
当年的李怀仁一直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在得知叶清清有意自己,而李怀荣又有意叶清清后,他心里便有了个打算,于是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叶清清,但态度却是若即若离。那时的叶清清和李怀荣都只是少男少女,在情之一事上,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李怀荣就找他,不停地打探他的意思,他则一直回避。究其原因,却是为了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退让当做一个有力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而这个机会,很快就被他等到了,元宵夜那晚,他和李怀荣找到叶清清后,面对那等情况,他即同李怀荣达成一个看似不利于他的交易:李怀荣带着叶清清离开,杀人的事由他顶了,条件是,他代替李怀荣去长安,入驻长香殿,并且此后三年,李怀仁都要在钱财上资助他,同时还要照顾好他姨娘。
一直以来,李家都希望能将自家人安排进长香殿,原本那个人是李怀荣,但是,因为此事,便由李怀仁给替了。
当年的李怀荣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心里又有爱慕之人,自然很轻易就答应的这个交易。事出后,李怀荣真心为李怀仁顶罪一事到处奔走,日日去求爷爷告奶奶的,总算将这事给办妥,将李怀仁送了出去,并且此后三年,也未曾食言,一直暗中支持李怀仁。
原本,事情到这里,叶清清即便心有不甘,也顶多是有一份惆怅,不会有这么多怨怒。可谁想到,当李怀仁在天枢殿站稳脚跟,李怀荣也在李家拥有了实权后,这两男人在多次的庶务往来当中,因利益分配之事,不知将她扯出来说过多少次。最初时,李怀仁对李怀荣说,女人都送给你了,红利他自然要多占一些。后来,李怀荣却反过来对李怀仁说,若是舍不得,他可以将她送过去,而说出这些话时,她和李怀荣成亲还不到四年。
叶清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信得,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结果才发现,她其实什么都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想象罢了。男人在名和利面前,那些所谓的情和爱都不值一提,她,活生生地成了物品,成了玩意儿,成了笑话!
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怨,可是,青春已逝,半生已过,她即便再不甘,再愤怒,又能如何。
可是,当怒气暂时被忘掉后,她最想问的还是,当年,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未完待续。。)
第198章 怜爱
丹阳郡主怔然地看着叶清清,她儿时曾去过江南,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的骄傲。
以为自己得到世上最诚挚的感情,结果却发现,那份感情,甚至都不如俗世男女最普通的情爱,她爱慕之人所谓的倾心付出,其对象从来就不是她。而那位曾口口声声爱她要待她好的丈夫,也不过数年光阴,就已情淡爱薄,并将她归入与人交易的筹码里。
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他们却也乐于她的误会,怕是,这些年,一直在心里笑话她痴傻。可恨她竟真的一无所知,自以为是的过了那么多年,一朝梦醒,世界骤然轰塌。
陈年旧事包括心里的怨和恨都倾倒出来后,叶清清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有些呆滞地站在那,神色恍惚。丹阳郡主心有不忍,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刚要抬步,就发现周围的一切景物忽然变得模糊起来,随即安岚的声音传来:“李夫人应当能想起来了,郡主最好别再多事,毕竟,您现在是‘李老爷’。”
丹阳郡主一怔,于是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随即似从梦中醒来,屋内暗香袅袅,几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叶清清身子晃了一晃,然后脸色一变,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还不及站稳,又一下坐了回去。
“清姨没事吧。”丹阳郡主忙上前去,叶清清却抬手阻止她靠近,片刻后,才询问地看了看她们俩:“我刚刚……”
丹阳郡主迟疑了一下,就看向安岚,却发现安岚的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
安岚看着叶清清道:“其实。夫人想见李殿侍长并不难。夫人同李老爷将事情说清楚了。由李老爷开口,广寒先生发话,李殿侍长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见。”
叶清清怔怔地看着她:“你——”
安岚却没有再多说,她第一次有意识地去设这样的香境,又勉强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眼下只觉得浑身力气似被抽干了,胸口也觉得一阵阵恶心,膝盖还一直隐隐作痛。站了这么久,两腿都开始发颤,再不寻个地方好好歇一歇,她怕是要晕过去了。
“接下来就交给郡主了。”安岚对丹阳郡主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丹阳郡主却朝她走过去:“你?”
“没事,只是有些累。”安岚微微摇头,又道,“刚刚,多谢郡主。”
她擅自做主先设了香境,若丹阳郡主不配合。或者丹阳郡主没有配合的能力,这件事都完成不了。出了昨儿那件事后。丹阳郡主还能不计前嫌,到底,确实是个心胸宽大行事磊落的女子,真是比她好多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让步。
蓝靛没有去景炎那边,一直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后,瞧着她此时的脸色,吓一跳,忙走过去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才一盏茶的功夫,怎的脸色就这般苍白!”
“才一盏茶的功夫吗?”安岚怔了怔,随后一笑,“我还以为起码半个时辰了呢。”
蓝靛低声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安岚道:“不过是勉力施了一场香境,你扶我去那边歇歇,然后去告诉李老爷,李夫人已经想起以往的事情了。”
……
才在客房前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就瞧着李怀荣匆匆赶来,明显是从叶清清那碰了一鼻子灰,安岚唇边露出一抹笑,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嘲讽。待他们走近后,安岚才站起身,行了一礼。
“安姑娘。”李老爷揖手道,“不是说内子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却为何还是以前那般,不愿多言。”
“夫人确实想起来了。”安岚淡淡道,“同时也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东西,知晓了以往的一些事,所以,一时间心绪有些混乱,所以不想多说吧。不过,令夫人愿不愿开口,主要开始看李老爷的意思。”
李怀荣一愣,接着心里砰地一跳,就试探道:“姑娘说,内子想起之前看过一些东西?”
安岚道:“许是信之类的吧。”
李怀荣脸色微变,他一直怀疑叶清清是不是看到了那些他同李怀仁的私信,所以才……如此一看,果真如此。
李怀荣离开后,安岚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景炎,有些局促地道:“安岚,算是不负公子所望。”
景炎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拨了拨她垂在脸旁的几缕发丝,眉眼温柔:“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微凉轻轻触到她的脸颊,安岚瑟缩了一下,越发觉得膝盖乏力。
景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目中带着暖暖浅笑:“坐下吧,这般拘束,这是怕我了么?还在怪我昨儿没有见你。”
“没有。”安岚有些茫然地重新坐下,看着自己的裙摆,“刚刚用了香境,所以有些累。”
放在她肩上的手并没有拿开,轻轻搁着,宽大的手掌在那细弱的肩膀上微微摩挲,像是安抚,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真是逞能了,昨儿跪了那么长时间,今儿精神不济,还敢这般,若我不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收拾。”
安岚怔然抬眼,便见景炎也在垂眸看着她,漆黑深幽的眸子映出她的影子。
她忽然越发局促起来,并发觉此时自己坐着,公子却站着,实在是无礼之极,便要起身,搁在她肩膀上的手却微微用力,按住她,没让她动晃。
“香境若用的不小心,是会反噬的,特别是像你这般莽撞,丹阳郡主若有一点对你不利的心思,你要么是被困在里面再出不来,要么是丢掉半条命,出来了也只能躺在床上。”景炎说着就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肩上,将她包住,“以前不是跟你说过这些,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那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安岚明知不妥,却又舍不得拒绝这样的温暖,便垂着脸,喃喃道:“不是有公子在吗,而且,这里离白园不远,在先生的地方,应当没有人敢动别的心思。”
景炎一怔,随后笑了:“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明明对任何事都满身戒备,却有时又对他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像个真正懵懂的孩子,让他不由心生怜爱。(未完待续。。)
第199章 拿信
“这件事,广寒先生会如何评判?”沉默了好一会,安岚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担心了?”景炎负手站在她身边,寒风袭来,他侧过身替她挡住,宽大的衣袖飞到她脸上。淡淡龙脑茶香扑鼻,微凉,矜贵,是他身上的味道,但这幽冷飘忽的香却又似天枢殿内那孤高清冷的身影。
安岚抬眼看他,瞧着眼前这人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眉眼,微微有些恍神,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景炎也未等她开口,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和丹阳郡主私下有了约定?”
安岚回过神,讷讷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景炎嗤笑:“在景府立下那样的约定,还想瞒过我么。”
“没有。”安岚赶紧摇头,“没有想要瞒着公子。”
景炎看了她一会,他的披风搭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娇小,宝蓝色的缎面亦将她面上的肌肤衬得愈加白皙,娇嫩嫩的,甚至可见皮肤下细微的血管,除却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漂亮得惹人疼的女孩儿。
片刻后,他又问:“你清楚丹阳郡主的实力吗?”
安岚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了解一些,但不能说清楚。
迟疑了一会,她才问:“公子,和先生不认可吗?”
“倒也不是。”景炎看着她,淡淡一笑,“他不会阻止你们之间的较量,不过,这件事他默认了。就等于你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若是输了。即便我想留你,也是不能了。”
安岚点头:“我明白。”
……
约半个时辰后,安岚觉得好些了,便回到叶清清这边,正好这会儿丹阳郡主也从屋里出来,而李怀荣也终于能进去了。
“李夫人怎么样了?”瞧着李老爷进去后,安岚就走到丹阳郡主身边问了一句。
“略微缓过神,愿意见李老爷了。”丹阳郡主说着就打量了安岚一眼。“你呢?”
“还好。”安岚漫不经心地道,注意力放在那屋里。
只是一开始,那屋里根本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是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太低,还是两人根本就没有说话。又干等了半盏茶时间后,丹阳郡主便道:“在这听着,终归不好,走吧。”
安岚看了丹阳郡主一眼:“并非是我想探听别人的私隐,这件事一开始你我就插手了,总得知道个始末。郡主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便避开吧。一会我给郡主转达。”
丹阳郡主叹了口气:“到底有些不习惯。”
这般大喇喇地偷听,是她从未做过的事,只是,香境,很多时候,就是探寻别人的私隐,比偷听更加**裸。
却就在这会儿,屋里的交谈声提高了,最先传出来的是李怀荣不忿的声音:“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一直以来,你却又如何待我的,你难道都忘了!”
叶清清激动地道:“我如何待你的,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内院,替你孝敬公婆,没有哦一点不尽心,我有哪点做得不好!”
李怀荣冷笑:“到了现在,你还认为那都是为我!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孩儿?那不是你的家?你口口声声皆是为我,这么些年,你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你心里那人还债!”
叶清清一怔,随后恼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一开始我真的不介意,以为时间久了,你看到我的好后,你自然就能将他放下。可是,我一次次将心捧到你面前,你想到却还是他,生了孩子后,你想的还是他,二十年过去了,你忘不掉的还是他。我是谁?我是你丈夫,是你三个孩子的父亲,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真的将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你自以为的那些好,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他?”
叶清清退了一步,心头忽地一乱,恼羞成怒:“你,你胡说些什么!你当这般胡乱指责我,我便会顺了你的心意!”
李怀荣看着开始心虚的妻子,抑住心头的怒意道:“你既什么都想起来了,孩子也该想起来了吧。”
叶清清怔住,面上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我若真的垮了,咱们的孩子将会如何,你可曾想过,你怨我恨我,难道要连同自己的孩子也一同恨上?”
屋里的声音再次低下去,屋外,丹阳郡主和安岚无言的对视了一眼,片刻后,丹阳郡主轻轻叹道:“真没想到……”
没想到,站在李老爷的角度,这事情,又换了个样。
谁是谁非,竟有些说不清了。
万丈红尘,本就是大染缸。
“看样子,李夫人是迟早要松口的。”安岚低声道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天色,又道,“昨儿只请了一日假,我今儿得回香集市那了,郡主如何打算?”
丹阳郡主回过神,便道:“我同母亲叙些话儿,迟些再走。”
“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安岚说着就行了一礼,转身前,想了想,又道,“那个约定,郡主安排好后,请提前跟我说一声。”
丹阳郡主看着她,平静的回了一礼,然后微微点头:“此事我母亲知道,也不会瞒着广寒先生的。”
她的意思是,请她不必担心,有广寒先生看着,不会不公平。
安岚当然明白,便又道:“多谢郡主。”
却从叶清清那离开后,她并未直接往外走,而是又绕回客房那边,让蓝靛看风,她快速走到一个圆肚花盆跟前,轻轻抬起那花盆,手往下一摸,果真摸到下面藏着一封信。她也不急着看,将那封信藏到袖子里,才若无其事地出了锦鱼园。
景炎的马车依旧等在门口,车夫给掀开车帘,便瞧见景炎已在车内。
“公子也要去香集市吗?”安岚上了车后,小心问道。
“自然,往后这几天,才是真正忙碌的时候。”景炎看着她,轻轻浅浅地笑,那双深幽的眸子里,似什么都清楚一般。
安岚顿了顿,便将那封信从袖子里拿出来,乖乖递过去:“这是李殿侍长的信。”
景炎嗤地笑了:“给我做什么,你不是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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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要人
安岚小心翼翼地看了景炎一眼,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责备或是轻视的神色,心里略略放了心,只是依旧不敢当着他的面拆开那封信。
景炎打量着她道:“不看?那就先说说吧,昨晚那么执意要见我和白广寒,就是因为后悔做了这件事。”
安岚垂下眼,沉默许久,微微点头,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景炎目中了然,淡淡一笑:“小狐狸,你是后悔,但却不是后悔做了这件事,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做好,怪自己思虑不周,从而连累了你的小伙伴?”
安岚怔然抬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竟,完全清楚她心里想什么。
景炎接着道:“你昨晚求见,是觉得自己在**和情义之间失去了平衡,不知道今后再次面对此等情况,要如何选择,因为两边你都不愿放弃,是吗。”
安岚忽觉得肩背微僵,此时她心里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无措来得更准确。
她如今才知道,眼前的贵公子,不时给人的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那总是含着一抹浅笑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声音,亲切又随和的神色,以及温柔的话语,其实都只是他愿意展现出来的表象。
而即便明知道那只是表象,却依旧能让她放松和信赖,就好似,她打从心里认可他一般,亦好似她面对广寒先生时一般,这才是她感到无措和迷茫的地方。
小狐狸,因为在某些方面,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你对金雀和安婆婆的温柔像他。欲壑难填的心性则似我。只是你还未自知。我们是同类。
景炎笑眯眯地看着她,看进她心里,看到她藏在目中的震惊和迷茫。
马车沉默地往前走,阳光从微微晃动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落在他的乌发俊颜上,越发显得矜贵儒雅。
许久,安岚才回过神,垂下眼。低声道:“求公子赐教。”
景炎低低一笑,随后才道:“自然是尽量变强,除此外,没有更好的法子。”
安岚怔怔抬眼,景炎瞧着她那有些迷茫的表情,给她倒了杯茶:“一直以来,你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他放下茶壶,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两者之间如何选择。答案不是早就在你心里了。”
会矛盾,会挣扎。也有私心,但在关键时刻绝不会出卖。
“我……”安岚讷讷开口,却又顿住,想了许久,然后吁了口气,才再次开口,“多谢公子。”
“不想看看吗。”景炎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那封信。
安岚放下心里的包袱后,才觉得手里的那封信不再似刚刚那么沉了,听了这话,就点点头,然后将信小心拆开。
“这……”只是当她将里面的信拿出来后一看,却怔住了。
这封信,竟也是空白的!
景炎笑了:“李殿试长,还真是个妙人。”
安岚拿着那张空白的信,抬起脸,迟疑着道:“公子,李殿侍长这……是何意?”
“若我没猜错,他这封信应当是给崔氏一个面子,而对于你们两位,他目前的态度是两不相帮。”景炎身子往后一靠,“以他如今的地位,在你们当中站队,那是下策。”
安岚不解,景炎瞧着她那认真的神色,又笑了笑:“白广寒待他都要客客气气的,更何况你们两个,即便你们分出高下了,无论是谁,在天枢殿,最开始还是要先倚仗他的,若无他的帮助,你们在天枢殿也不能站稳到最后,所以这眼下,还轮不到他来讨好你们。”
安岚神色微变,所以,那晚她去找李殿侍长,其实并非是她说服了李殿侍长,而是,李殿侍长原本就没打算帮丹阳郡主。竟是,将她和丹阳郡主全都忽悠了一遍,并且最后,还说不出他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
正出神间,马车就停了下来,随后听到景炎道:“到了,你先去忙吧,多熟悉一下香集会的事也好。”
安岚回过神,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回头道:“多谢公子。”
只是她将下车时,景炎又叫住她,问了一句:“天枢殿的藏,你去过几次?”
安岚一怔,不解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想了想,才道:“三次,没有先生特许,侍香人每月只能进入两次。”
景炎点头:“都看了什么?”
安岚道:“只看了《香谱》和《药理》,还未看完。”
《香谱》共有十二卷,她即便记忆力好,理解力强,却终是太晚接触这些系统的东西,等同于要从头学起,所以如今也仅看到第三卷,《药理》就看得更少了。其实,她如今能将那些字大致认全,已算是非常难得,从香院出来的人,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能认得那么多字的。
然而,这些,对丹阳郡主来说,却是自小就接触的东西,并且还有老师手把手地教。天赋再高,在学习的时间上,她终是差了一大截。
景炎沉吟片刻,却没说什么,让她下车后,便离开那。
安岚目送景炎的马车离开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露出担忧,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之前应下丹阳郡主的那个约定,是有多么大胆,甚至是不自量力了。
……
崔文君眉头微蹙地看着眼前那妖娆的男人,按捺住心头的不快,平静地道:“为何只给一个?百里先生是嫌我送的礼诚意不够?”
百里翎支着下巴,打量着崔文君道:“真是奇怪,怎么我底下的人,最近都成了香馍馍,几位大香师都争着要。”
崔文君眉头微皱:“有人提前将金雀要走了,是谁?”
“你觉得会是谁?”百里翎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表情,如似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柳璇玑?”崔文君想了想,看着百里翎的眼神里也露出几分嘲讽,“应当是她了,想不到,百里先生这样的人,如今也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呵呵——”百里翎笑了两声,面上未见怒气,“若是她来要人,我当然不会给,只是她请了谢云出面,对谢云,我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崔文君沉默片刻,就站起身:“那么安婆婆,我让人带走了。”
百里翎笑眯眯地做了个手势:“请。”(未完待续。。)
第201章 交代
“婆婆!”金雀有些急切的推开门,“婆婆,陆掌事刚刚跟我说,说——”
安婆婆正好要找衣服,瞧着她推门进来后,便直起腰道:“别着急,急什么,来,金丫头给婆婆拿那件秀祥云纹的袄子,压在柜子下头了。”
见安婆婆竟自己一个人翻箱倒柜,金雀赶紧走过去扶安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忽然要穿那件袄子?”
那件祥云纹的袄子是安婆婆为数不多的好衣裳,一般只有过年时才会穿。金雀在面对安婆婆时,向来是单细胞,问也只是随口问问,说话间已经弯下腰在柜子里翻了起来,没一会就翻出那件祥云纹的袄子,两手拿着抖开后,瞅了瞅,就笑着道:“婆婆没穿过几次把,这还跟新的一样呢,就是压出折痕了,等我熨熨再穿。”
“火斗在那。”安婆婆往旁指了指,明显是早已经准备好了。
金雀便将衣服拿过去,一边铺开,一边道:“婆婆,刚刚陆掌事跟我说,璇玑殿选侍女,结果挑了我,说是已经定下名单了,让我收拾收拾准备过去。”
安婆婆听了这话,面上不见讶异,只是站起身走过去,帮她拉着衣服,然后问:“你想不想去?”
金雀看了安婆婆一眼,叹了口气,微微嘟着嘴道:“虽说香殿的侍女要比香院的香使风光,每个月的月钱也多,但现在我在源香院过得挺好,倒也不怎么稀罕那什么侍女的差事。只是,安岚在那上头。她身边都没什么人帮衬。我便又觉得。这差事也正好,我们又可以处一块了。”
安婆婆笑了,枯老的手轻轻摸着被熨得温呼呼的袄子,慈爱地道:“那你还苦恼什么?”
“其实,这事也轮不到我想不想,香殿那定下的事,哪能让我挑的。”金雀将衣服翻了个面,然后瞅了安婆婆一眼。“我走了,婆婆你怎么办啊!”
安婆婆道:“傻丫头,你不用担心我。”
“哪能不担心的,你如今腿脚越发不利索了,没个人在身边照看,我和安岚都放不下心。”金雀皱着眉头想了想,便道,“我走之前,得求陆掌事要个香奴,就专门照看您。如今我和安岚都上香殿了。陆掌事日后指不定要依靠我们什么呢,这点小事。她应该答应吧。”
安婆婆摇头道:“别瞎忙活,你这一走,婆婆应当也留不下来了。”
金雀随即抬高声音,不敢相信地道:“难道陆掌事要赶婆婆出去!”
安婆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真是个笨丫头。”
金雀一愣,随后道:“那婆婆的意思是?”
“玉衡殿也传话下来了。”安婆婆说着,就摸了摸那袄子,“去那等地方,总要穿得体面些。”
金雀愣了好一会,然后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低声道:“婆婆的意思是,玉衡殿也,也挑侍女,结果挑中了婆婆!”
安婆婆错愕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脑子就不会转弯的吗,婆婆这把年纪,又这样的腿脚,谁还能指着我去伺候。”
金雀面上一窘:“那,那怎么会?”
袄子已经熨好了,安婆婆先挂起来,然后握着金雀的手,拉着她一块走到床边坐下:“你自个想想,这好好的,怎么忽然将你和我都提到那上面去。”
金雀怔了怔,因安婆婆面上那等认真的神色,心里忽的一跳,就垂下眼认真想了好一会,然后才抬起眼,有些小心地道:“难道,是因为安岚?”
安婆婆拍了拍金雀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金雀怔怔地道,“若是因为安岚,那为何不是天枢殿挑我和婆婆进去,而是另外两个香殿?”
安婆婆道:“傻丫头,天枢殿挑你和我上去能做什么,要知道,岚丫头如今争的是大香师继承人之位,也等于是香殿下一任主人之位。”
金雀点头:“嗯。”
安婆婆接着道:“就拿着源香院来说,这香院里头,几个香使之间,是不是都极为和睦?”
金雀撇了撇嘴:“不过是表面上瞧着相安无事罢了,个个心里都憋着气呢,就怕旁人比自己多占了便宜,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使刀子!”
安婆婆轻轻一叹:“可不是吗,香院如此,那香殿也不能免俗。”
金雀惊诧地捂住嘴:“婆婆的意思是,那,那那别的香殿是想拿我和婆婆对付安岚!”
安婆婆道:“是不是对付,眼下还说不准。”
金雀一下子站起身:“这怎么行,这样的话,我还去干嘛,我留在香院就好了。我这就跟掌事说去,婆婆,我,我不愿去,香殿不会强逼着我去吧?”
“别急别急,坐下。”安婆婆拍了拍床铺,待金雀又坐下后,她才接着道,“你刚刚不也说了,香殿都已经定下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愿不愿的。傻丫头,这不愿的结果,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金雀着急道:“那怎么办。”
安婆婆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刚刚婆婆也只是猜测,瞧把你给急的,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让你心里明白,日后要警醒着些。若是……以后真有什么事,你要记得多想想,你们俩是一块儿长大的,性格不一样,却难得感情那般好,婆婆不愿看到你们日后因为什么事生分了。”
“不会的。”金雀摇头,想了想,又道,“那婆婆怎么办?玉衡殿的人有没有说让您去当什么差?您腿脚不便,他们怕是不清楚,万一给你安排什么重活儿,可怎么办?”
安婆婆笑了:“这倒不用担心,玉衡殿的崔大香师还不至于这么做,要有差事多半也就是个闲差,不过是为着看住我罢了,差事并不重要。”
“安岚知道这个事吗?”金雀担心道,“昨儿在锦鱼园她都没提,怕是还不知道呢。”
“迟早会知道的。”安婆婆想了想,又道,“有几句话,婆婆要告诉你,你心里得记住了,免得日后到了那里吃亏。”
金雀赶紧点头。
“璇玑殿的柳璇玑大香师,面上看着妖娆妩媚,一身的软骨头,实际上却是个非常泼辣霸道的女人。她比较喜欢直来直往,所以你在她面前,无论她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千万别撒谎。”安婆婆看着金雀的眼睛,及其认真地道,“而且,你千万记住,在大香师面前,你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什么,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挖出你藏在心里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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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比试
白广寒才进天枢殿,就看到殿门口高高的台阶上,立着个锦袍乌发的身影,那人的存在感太强,还未走近,似乎就已经感觉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妖气。
“跑哪儿去了,这几天要见你一面都不容易。”白广寒踏上台阶后,百里翎便走到他身边,特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白广寒还是那身素白的衣袍,但看起来一点都不显单调,腰带衣襟袖口等处,都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其中还参杂着些许金丝银线,其考究程度,及其附和他的胃口。而这样的衣饰,再配上白广寒宽大的肩膀,紧实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以及那张冰雪般的俊脸,令百里翎每次都恨不能扒下他这张面具。
白广寒有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径直往里走,百里翎才道:“还在忙那小丫头的事?”
“我想歇一会。”白广寒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极为冷淡,话里的意思已带上逐客令。偏百里翎完全不吃他这套,脚步一移,便跟上他,慢悠悠地道:“你知不知道,我香院里那两人被那两女人提走了。”
白广寒依旧是那副表情,百里翎也不着急,接着道:“我本是想给你留着的,偏着两天瞧不着你,她们又追得急,没办法,只好丢给她们了。”
“这事我知道。”白广寒终于开口,声音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百里翎扬了扬眉,他相信白广寒知道,只是他不解的事。白广寒为何一直没有开口跟他要人。竟白白给了那两女人机会。
“你不担心?”百里翎看着白广寒的侧脸。斜飞的眼睛微微一眯,“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白广寒走带寝殿门口,转头看他:“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事?”
百里翎笑了,抱着胳膊歪在门框上看着他道:“就算没什么事要说,我也是时常来看你的。”
“今天不跟说多说了。”白广寒说着就推开门,百里翎直接跟着进去,白广寒眉微蹙,但并没有开口赶人。
百里翎笑了笑:“不过。今天还真有事要说,这是其一,其二是,大香会的斗香就要开始了,照惯例,今年是天玑殿和天枢殿的主场,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安排?”
白广寒道:“跟往年一样。”
“呵……”百里翎笑出声,建议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今年还是弄点新鲜的事吧,不如就从你那两宝贝身上做做文章。”
白广寒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目光下含着一丝冷意,百里翎毫不在意地对上他的眼睛:“你若心疼,怕有人折腾她们,不如让那几个后生都加进来,正好都是才入香殿的几个孩子。方家的方姚辉,谢家的谢蓝河,也顺便看看,他们心里的意向。”
白广寒在榻上坐下,这意思是要百里翎继续往下说。百里翎面上一乐,就在他对面坐下。
……
大香会第十一天,已连续在香集市忙了五天的安岚,等到了轮换时间,便回了天枢殿。接下来几天,她倒不用再去香集市忙活了,因而准备抽空去源香院看看安婆婆,只是还不及动身,丹阳郡主就找了过来。
“郡主准备好了?”安岚请丹阳郡主进屋,给她沏了杯银毫递给她,然后问了一句。
“嗯。”丹阳郡主接过那杯茶,轻轻拨了拨茶碗盖,然后道,“定在后天,一共比三场,是广寒先生和百里先生主持,另外几位大香师应当也都会到场,听说方文建和谢蓝河也会参与,但他们俩不计名次。”
“三场?”安岚微抬眉,有些讶异。
丹阳郡主点头:“前面两场是关于香的基础,第一场是文试,第二场由第一场的结果来定题。”
“文试?”安岚想了想,便问,“如何比法?”
“应当是由香殿出一套考题。”丹阳郡主顿了顿,又道,“题目的涉及面会很广。”
安岚微怔,丹阳郡主说到这,就站起身,离开前,迟疑了一下,又道:“题目应当都在藏内,还有两天时间,你尽量抽空多去看看吧。”
安岚微微点头:“多谢郡主告知。”
丹阳郡主离开后,蓝靛才有些担心地道:“姑娘,藏内存的书,可有数千本之多,跟香有直接关系的,也近千本,就这么几天时间,如何看得过来。”
去看婆婆的事又要暂时搁下了,安岚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清河崔氏,其族内的存书,想必也不少吧。”
蓝靛怔了怔,才点头:“是,很多。”
所以,以丹阳郡主对香的追求,相关的书籍,怕是早看过了,没有看过的,这段时间在天枢殿的藏内,应当也都熟读了。
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
对方沉浸在书香中时,她在做什么呢?
安岚站起身,出了房间后,就直接往藏走去。她知道来不及了,但是还没开始,她不能就此认输了。
只是,当走进藏,看着那一排排,从新到旧,望之不尽的书籍,她第一次生出些许无力感。两天时间,莫说是看,就仅仅是翻,她都翻不完这些书。
安岚走动一个书架前,抬手抚上那已有些发黄的书脊,她喜欢这些书,甚至是敬畏。
“姑娘,要不,我先去打听一下文试题目的事。”蓝靛知道藏的书很多,却还是被这些数的数量给吓到了,在想丹阳郡主说,文试的题目就从这么多书里抽出来,更觉得头脑发胀,便给悄悄出了个主意。
安岚看了她一眼:“出题的即便不是大香师,也应当是由大香师把关,你有本事能打听出详情来?”
蓝靛似被噎住,讷讷不能言。
安岚叹了口气,便道:“你出去吧,不用管我。”
蓝靛只好行了一礼,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安岚在那几排书架间走了一趟,然后抽出几本书,本是要走到桌椅那坐下来读,只是她转头,看了旁边的窗户一眼,只见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那窗户下面开出一地的花。那温暖又美好的感觉,令她想去安婆婆初教她识字的时候,源香院不可能会给她提供书籍和纸笔,所以安婆婆每次教她,都是挑阳光明媚的日子,拿着根树枝,教她在院子的地上写写画画。(未完待续。。)
第203章 认真
白广寒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看着窗户下盘腿而坐的姑娘。
藏很安静,泛黄的书页记载了千年的光阴,细微的尘土在光束中飞舞沉浮,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带虔诚,乌发白袍的男子目光沉静,久久凝注,这一刻的时光宁静而隽永。
安岚翻开第一本书,只剩下两天时间了,但她选的却是一本已经看过的书,并且是一本已经熟读的书。而这本书对所有香使来说,很普通,每位晋为香使的人,都必须熟读的书,也是安岚在源香院接触到的,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香草集》。
因源香院主要负责草植之香,所以学习这本书,是每位香使的必修之事。
所以这本书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是她真正认识香的源头。
在这座藏内,面对浩瀚如海的书籍,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这本书,摸着那泛黄的书皮,看着里头一个一个熟悉的字,她能找到安心的感觉。
安岚认认真真翻完那本书后,就抬起脸,闭上眼睛。
两天时间能看多少书?她一开始算了一下,然后就没再去想这个问题。
她已经输了时间,不可在心态上也输给对方。
她闭眼,是为休息,让眼睛和心情尽量放松下来,时间很紧迫,但她心里亦清楚,即便将留给她的时间再扩大十倍百倍,她也不可能将这里的书全部看完。
所以,她翻开的第二本书,依然是她曾看过的。
第三本。第四本……还是一样。有她在源香院时就看过的。也有她进了天枢殿后,前段时间入藏看过的,总归,全是她已经看过的书。
阳光渐渐偏移,窗户的光线慢慢暗了下去,没有人计算时间,但是,外头的天色表明。此时已是傍晚。
她在藏内,安安静静地坐了四个时辰,认认真真地看了六本书。
中午的时候,蓝靛将午饭用食盒装好,放在她旁边,就轻轻退了出去。两个馒头两盘小菜,以及一碗汤,她只用了一个馒头和半碗汤。
中途有藏的芸香使进来,看到她坐在地上,甚是讶异。原是要开口请她起来,却不知为何。声音还未发出,就收了口,然后退到一旁处理自己的事,随后再无人前去打扰她。
太阳落山后,便是藏关门的时间。
虽没有人提醒,但因为光线转暗的关系,安岚便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于是合上最后一本书,仔细摞好,然后站起身,认真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抱起那几本书,放回书架上,再又从中挑出几本,打算借回去,晚上看。
只是当她抱着那几本书转身时,忽然看到有个颀长的身影从一旁走来,因光线的关系,一开始她并未看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瞧着那身形,既有点像景炎公子,又有些似广寒先生。
她的心脏忽的一跳,莫可名状。
直到那身影走过来,站到她跟前,她看清那张熟悉却冷峻的容颜后,才恍过神,赶紧行礼:“见过先生。”
白广寒看了看她手里那些书,伸手,安岚愣住,随后明白过来,怔怔地将手里的书递过去。白广寒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问:“这些书,你没看过?”
除去今天外,她进入藏仅三次,这三次当中,她看过什么书,白广寒大致清楚。
安岚没有多想就开口道:“看过。”
白广寒又道:“既然看过,为何还要再看,这藏里的书,除去这几本外,没有值得看的书了?”
“不是!”安岚赶紧摇头,“这几本书,我只看过一遍,未能熟读,所以想再看一遍,希望可以全记下。”
“为何要全记下。”白广寒看着她,目光沉静,“这些都是关于香的最基本见解,文试的题目即便会从这里挑,所占比例亦不会太多。”
安岚看着白广寒沉暗的眼睛,片刻后,才有些拘谨地垂下眼:“两天时间,若选择太多,则顾虑太多,顾虑太多则心绪纷乱,如此,即便看再多书,怕是也难以记住。与其囫囵吞枣,印象模糊,无法落笔,不如将已看过的书熟记,以确保熟读的书能安放在心里。”
白广寒将书还给她,然后问:“可有觉得不公平?”
安岚摇头。
白广寒看着她,再问:“当真不觉得委屈。”
安岚再次摇头,然后抬起眼看了白广寒一眼,再又垂下,低声道:“若是追求真正的公平,我又怎么可能有站在先生面前的一天。”
自遇到景炎公子起,她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平的开始。
运气,从来不讲公平。
白广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目光微凝,安岚即便是垂着脸,也依旧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静的,悠远的,带着她还看不懂的内容,于是她抬起脸,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那双忽然看过来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的渴求也写得分明。
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多的表示,甚至没有真正述说过,但是,他能看到她心底的**,既直白又懵懂,看起来有些矛盾,却因为矛盾而显得很吸引人。
“好好准备。”片刻后,白广寒留下这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安岚回过神,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回了声:“是。”
她不知道,今日,她在看书的时候,他在看她。
她很认真,他亦是一样。
他从未花如此长的时间,和如此多的精力,去看顾一个人,所以,他希望她是值得的。
……
两天时间,几乎是眨巴个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也正好是金雀和安婆婆离开源香院,前往香殿的时间。
大香会第十三天,一早,安岚穿戴好后,推开门出去,就看到丹阳郡主已站在走廊那,似乎是在等她。
果真,瞧着她出来后,丹阳郡主便道:“地点定在寤寐林的铜雀台,我也是要过去的,我们一起吧。”
安岚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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