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物证终查明
牛三见自己强抢是没有可能了,他这时才踏踏实实地坐稳了身子,想要用耐心的说服,让陈丹把手中的飞刀交予自己。
牛三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陈丹说道:“这柄飞刀来路很是蹊跷,我怀疑它是流庐剑门传奇暗器高手江何使用的武器。因为在流庐剑门中只有他才有可能把格斗的短刀,改成了飞刀来用,其他的人哪里有这门心思和能力?”
陈丹大大地“啊”了一声出来,特别地吃惊,这一回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着着实实地被牛三的话给吓了一跳。她心想:“苏丞相怀疑刺杀梁月儿的刺客,可能与流庐剑门有关系,看来还真有其事啊!”
她语带惧意地说道:“哪个江何?难道就是你说起过的借尸还魂的流庐剑门二师兄吗?”
牛三借着醉意,故意圆圆地瞪大了双眼,带着一丝狞笑,吓唬陈丹:“嘿嘿,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二师兄江何,你还不快把手里的飞刀给我?”
陈丹刚才听了苏秦的揭露,对于借尸还魂的把戏有了清醒的认识,其实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害怕,然而,她当此情景,为了迷惑牛三,故作惊诧万分,手中的飞刀不自觉地掉落在了席上,发出了“咣当”一声响动。
牛三赶紧地过来把飞刀抢在了手中,仔仔细细地用袖口擦了擦飞刀的刀刃,那柄飞刀更是明亮如星、光可鉴人。他的那副模样,真是如同得到了一件难得的宝贝一般。
陈丹问道:“既然是那个死鬼江何的东西,为什么你牛哥非要把它拿了过去?你不害怕带来祸端吗?难不成还有其它的用途?”
陈丹的发问令牛三觉得很是不屑,他说道:“这柄飞刀的价值,就不是你们女流之辈所能看得出来的了。它如果放在你那里,不仅一点儿用途都没有,只能徒然带来不幸。”
“但是对于我,那就不同了,流庐剑门的门人谁不愿意能得到这种兵刃?”
陈丹看得出牛三是决心把飞刀据为己有,她猜测牛三的用意,说道:“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把它展示给你的师兄弟们,让他们羡慕一下你吧?可是,你惯用的屠刀多得劲儿,何必在乎这把小刀呢?”
牛三“哼”了一声,不满陈丹小看自己是个使用粗笨屠刀的,说道:“让别人羡慕一下有个屁用。我才没那个工夫让师兄弟们羡慕呢!你知道吗?流庐剑门的暗器诀窍都在这把改良的飞刀里,琢磨透了飞刀的改造玄机,就等于掌握了流庐剑门的暗器技艺。”
“这是上天赐给我牛三的一个学习流庐剑门暗器技艺的机会,我牛三岂能错过?嘿嘿,流庐剑门人无论谁得到它,都会深藏不露,我还会轻易给师兄弟们看吗?”
陈丹听懂了牛三为什么见到这柄飞刀就两眼放光,她试探着再说道:“那飞刀是我捡来的,理应归我。牛哥教一教我怎么使用它,我也算得上是一个有武艺的人了。”
陈丹说着,就主动贴近了牛三,作势要继续抢回自己的飞刀。牛三急忙把飞刀藏在自己的身后,根本不让陈丹够着。这一回,牛三连占陈丹的便宜,伸手去摸一把美人身子的大好机会都白白放过了。
牛三听陈丹依旧要收回那柄飞刀,急得脖子上青筋暴露,语气尽量放轻柔,说道:“妹子你别和牛哥闹了,算牛哥求求你了还不成。虽说这飞刀是你捡来的,但是你们这桃花园人来人往的,说不定是哪位宾客、什么时间落下的,它又不属于你一个人的。”
牛三一改以往的粗豪之气,恳求陈丹将飞刀送给自己,他拿出耐心,要打消陈丹要回飞刀的念头,说道:“妹子想学这飞刀技艺,哪有那么容易,你又不是流庐剑门中人,没有流庐剑门的武学功底,这飞刀对于他来讲,顶多是一个割肉削果的小刀而已。”
陈丹却仍然显得老大不愿意,她拧着眉头,嗔怨地望着牛三。牛三装傻充愣,假装看不懂陈丹的表情,他呵呵地傻笑着,把飞刀小心地用一幅油乎乎的手帕包好了,揣在了自己的袖口里。
牛三收好了飞刀之后,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粗豪之气,他自己取过了酒壶来,给陈丹倒上一杯酒。牛三举起了酒杯,递给陈丹,说道:“妹子你别生气了,牛哥敬你一杯,算是感谢妹子赠刀。”
陈丹回道:“这刀已经被你收了起来,我却还要多喝一杯,这是什么道理。理应是你牛哥给我赔罪,多喝三杯才好呀。”
牛三面露难色,说道:“牛哥今天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再喝可能就要吐酒了,妹子多谅解。”
陈丹却不依不饶,说道:“那不行,我一把好端端的小刀,让你给拿去了,你却一点诚意都没有,一定要喝下三杯酒,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牛三咬着牙,心中惦记着自己袖口中的这柄飞刀,不想再与陈丹纠缠,想着自己只要再喝下面前这三杯酒,就能够堂而皇之地拥有飞刀,他心中一横,说道:“喝三杯就三杯,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多喝几杯酒不成。”
他说完之后,就举起了本来是倒给陈丹的酒,自己一仰脖子,咕嘟一下喝了进去。陈丹赶紧着又给他接连倒了两杯酒,牛三都一一把酒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他今夜被美丽的歌舞伎人环绕,已经喝得醉意朦胧,如今短时间内连饮三杯,这下子可再也撑不住了。牛三使劲儿地压抑着自己想要吐酒的冲动,咽了几下口水。
可是刚刚觉得压住酒劲儿没多长时间,酒意一股子劲儿地再次冲上了头脑,这一下子牛三再也憋不住了。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动作非常迅猛,一直往屋外跑。
陈丹和其他舞伎都给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直起了身子。牛三一溜烟儿地往外面跑,陈丹等人随即跟着出来,好奇地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陈丹看到那牛三跑出了屋子后,径自冲向了院子里的西南角落,寻了一个花丛处,照着暗处“呜哇”一口,呕吐了出来。他接连地吐个不停,院子里不一会儿就飘散开了难闻的酒臭味儿,熏得陈丹自己也直犯恶心。
陈丹觉得牛三大吐一场,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于是嘱咐其他的那些歌舞伎人道:“你们照看一下牛三,千万别让他拿着刀跑了,我去去就回来。”
歌舞伎人点头答应。陈丹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再次奔着星明轩而来,她是想要第一时间把从牛三那里得来的飞刀的讯息说给苏秦听。
陈丹到了星明轩之后,发现苏秦果然仍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焦急之色写在脸上。陈丹进屋之后,径自地坐在客席之上,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苏秦飞刀的奥秘。当然她与牛三争夺飞刀的那一出,前后的过程本来就无关紧要,陈丹还是隐过未提。
苏秦听毕陈丹带来的消息,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他重重地一拍面前的几案,说道:“没想到从牛三那里,还真能探听得到飞刀的由来。这飞刀再次证实是江何的物品,其人与证物正好能对得上,这下总算是有了清晰的眉目了。”
陈丹却一头雾水,她不知苏秦所谓的眉目是什么,陈丹在打探消息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也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好奇心驱使下,陈丹问苏秦:“丞相为何这么兴奋,究竟是怎么一回儿事呢?”
苏秦激动地抓住了陈丹的手,回答她道:“依照牛三的说法,那这柄飞刀既然是出自江何,那么就可以证明江何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转换了一个身份而已。”
“江何化身为魏国的校尉魏宁,又与宗正赵容勾结在一起,那么他们的目标是什么?那一定就是太子赵雍。这江何很可能是赵容潜心豢养的刺客,在关键的场合派上用场。”
“我说赵容为何急吼吼地举办什么代表赵氏宗族欢迎各国使臣的宴会,原来他是以宴会为掩护,进行一场暗杀活动。”
陈丹听苏秦的推断,觉得非常地合理,不住地点着头。她“嗯”了一声,说道:“丞相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此说来,赵容是处心积虑要杀害太子赵雍的了?”
苏秦微微皱眉,又想了一下,说道:“我看赵容有可能原本的目标并非是太子,而是国君赵侯,反正我觉得无论是赵侯赵语和太子赵雍,无论谁前去参加宴会,他都会趁机下手。”
“毕竟这两个人,铲除任何一个,赵容都能够实现篡位的阴谋。只不过是直接刺杀赵侯可以早一点实现目标,刺杀掉太子,那就要多等几年而已。”
陈丹捂着胸口,眼睛中流露出惊惧之色,说道:“这个赵容可真是可怕,他就是隐身在赵国宫廷之中的一匹豺狼,不定什么时候就露出了凶狠的爪牙。”
第632章 物证不见了
苏秦点了点头,目光中透露出了自信,说道:“是啊,宫廷之内从来都是血雨腥风之地,肮脏纷乱之所,只不过外人难以察觉到而已。”
“可是赵容,以及他的两个哥哥奉阳君和宣扬君可惜都遇到了我苏秦,所以连续地失败惨重。这一回我也定要他铩羽而归,死无葬身之地。”
陈丹看到苏秦如此自信,她也心中欣慰,感觉苏秦终于走出了长久的阴霾心理,心头出现了一片光亮。陈丹赞了一句:“丞相英明,不愧是六国之相,谋略和胆识当世无人能敌。”
苏秦喟叹一声,说道:“这赵侯赵语这几个不争气的弟弟,个个都野心勃勃,如果他们不与我苏秦作对,倒也罢了,遗憾的是他们处处与我为敌,与我的合纵大业为敌,那他们就莫怪我苏秦对他们不客气。”
陈丹想起了牛三拿去的飞刀,向苏秦如实禀报了这个情况,询问苏秦道:“丞相你看,我们要不要把飞刀从牛三那里拿回来呢?”
苏秦听说牛三拿走了飞刀,非常着急,他说道:“那柄飞刀是重要的物证,我还有大用处,说不定将来正好以它来揭穿赵容的阴谋,怎好落在了牛三的手里。”
苏秦一下子就从座席上站了起来,他要带着陈丹一起,亲自去把飞刀给找回来。陈丹说道:“丞相莫急,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那牛三吃酒吃得烂醉,只要趁他不注意时,直接取过来不就行了吗?”
苏秦却不肯坐下,他略一思忖,说道:“还是咱们两人一起去吧,我在屋子外面等着你,你进去趁牛三不备,取过飞刀就出来,交给我就好了。”
陈丹觉察丢失飞刀事态不妙,她没有再和苏秦争执,两个人直奔招待牛三的那间别院而来。到了那里,苏秦藏身在屋外,陈丹急乎乎地进了屋。
然而,陈丹刚进去没多久,就“啊呀”一声喊了出来,声音中透出了极度地惊慌。
苏秦也来不及细想,他闻声后迅速推门进去察看究竟。可是,眼前的景象让苏秦傻了眼。只见那五个歌舞伎人全部被捆绑了起来,团团绕成了一个圆圈,每个人的口中都塞着她们的胫衣。五个小女子,个个眼中透出了慌乱和惊恐。但是牛三却根本不见了影踪!
苏秦连忙上前拿开了舞伎嘴里的胫衣,一边给她们松绳索,一边问道:“怎么会这样,牛三哪里去了?”
舞伎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惊慌之下有点语无伦次。陈丹帮着苏秦解绳索,说道:“你么别急,慢慢说来听。”
舞伎们这才不再抢着乱说,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从头到尾说出了陈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个牛三吐过了酒之后,好像酒意大减,他也许是急着要把飞刀据为己有,担心陈丹回来后,再向他要回去。
牛三于是表示他不能再喝酒了,说着就站起身要离开。舞伎们受到了陈丹的指派,要留住牛三,等候她回来再做计议。
因此,她们使出了妖妖娆娆的各种手段,想要留住牛三,有的甚至不惜宽衣解怀,引诱牛三来占便宜,她们将牛三多留一会儿。
谁知那牛三这一次却不吃美色之诱,他执意要离开,舞伎们于是缠上了他的身体,以舍不得牛三离开为名,实则缠绕着牛三,阻拦着他离去的脚步。
牛三一心要离去,被舞伎们缠得烦了,他竟然出手对付毫无武功的舞伎,点住了她们的膻中穴,令她们动弹不得。然后,他还不放心,又把舞伎们捆绑了起来,并堵上了她们的嘴。
可怜这些舞伎,被点住了穴道,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听凭那牛三解下了她们的胫衣,私密之境外露于人,她们也无任何能力反抗。
所幸的是,那牛三只想着令她们动弹不了,没有心思去做其它的勾当。他一旦完成了绑扎之后,立刻停了没停地就溜走了。
苏秦听了一半多的时候,就几乎明白了整个过程,他暗自心惊:“这牛三不是特别地喜好酒色嘛,见到美酒和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抛开了这些,做出了偷偷开溜这种勾当?难道就是因为他贪图江何所制的飞刀那么简单?”
陈丹满是愧疚地望着手下的舞伎,说道:“都怪我让你们死死地留住牛三,不然你们也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你们吃苦了!”
苏秦也觉得过意不去,他安慰舞伎们道:“尽管牛三溜走了,但是责任不在你们。你们今晚的表现特别好,都是立下了大功的人。我决定每人多赏赐你们五金!”
舞伎们纷纷感谢苏秦,苏秦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谢,然而让她们都回去休息,稳一稳受惊的心魂。
舞伎们走了之后,陈丹对苏秦说道:“丞相你看这该怎么办?你要拿飞刀做证据,但是却让那个该死的牛三给抢走了。这个牛三,哪里来得鬼心眼,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苏秦微微点着头,他还在想着牛三的去向,没有即刻回答陈丹。陈丹又道:“我看那牛三就是见宝物就起了异心,惟恐宝物被要回去,所以才急于开溜。他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苏秦听了陈丹后面的话,却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道:“如果牛三见利忘义,那么这件事反而好办了。飞刀落在他的手里,不会轻易露出给别人。现在,我担心的是牛三拿着飞刀去找江何,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那么就会生出很多的变数,使事情越来越复杂起来。”
陈丹不是很理解苏秦的忧心所在,试探着问道:“丞相所忧,难道是担心赵容和江何发现咱们察觉了他们的阴谋,他们有可能采取其它的手段来达到刺杀太子的目的?”
苏秦说道:“丹妹儿原本是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愣是让我给牵扯进来。不过,丹妹儿真是冰雪聪明,学什么都比一般人快。我刚才所担忧的,被你给全猜到了。”
第633章 谁都不傻
陈丹被苏秦称赞,心中涌起一丝得意,美滋滋的,她说道:“小女子在丞相面前岂敢称聪明二字,还是丞相教导之下,才偶有心得而已啦。”
可是苏秦夸陈丹之际,他的心情因飞刀被牛三拿走,本来已经阴云转晴,此刻又蒙上了另外一层阴影。他尽量不让心头的忧虑表现出来,以免让陈丹难堪。
陈丹经历了多少委屈求全,才从牛三身上探听出这么多有价值的情报。在这件事上,她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那柄可以作为物证的飞刀被带走了,不只是陈丹一个人的过错,深究起来,苏秦自己也有不够小心周全的地方。
苏秦细想起来,觉得牛三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粗鲁无知。他暗自责怪自己犯了轻视于人的过错,其实如果是足够地细心,他早应该想到:“那牛三如果只是一介莽夫,没有一点儿心眼子,他怎么会打探出那么多的消息,自己号称是江湖消息灵通榜上第一名呢?”
还有就是牛三的喜好酒色,固然是他的一大毛病,可是只要是内心存有一丝戒备的人,在最后的关头,还是能有所警觉的。苏秦想到:“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飞刀失窃,不是正应验了这句话了嘛!”
惟今之计,他只能是根据情况的变化,采取新的应对措施,然而,前路毕竟仍然晦暗不明,惟有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陈丹相比于苏秦,更是如坠五里雾中,尽管苏秦夸赞她聪明伶俐,可她的心头仍有很多的疑问。
陈丹问苏秦道:“江何的那柄飞刀如此重要,可为什么他竟然用它来刺杀梁月儿这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小歌舞伎人呢?他就不怕被别人发觉了隐秘的线索吗?”
苏秦其实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说道:“这正是一个核心的问题,这就正意味着梁月儿身份很不简单,而且她与赵容或者是江何之间,有着很深的过节,才招致他们的追杀。”
陈丹轻轻舒出了一口气,说道:“多亏当时屈辛将军在场,以他的武艺和洞察,所以才挽救了梁月儿一命,否则梁月儿现在不知早横尸到哪里去了呢。”
苏秦眉头不展,显然仍在思虑之中,他回道:“是啊,世事往往都因机缘巧合,屈辛将军偏偏就看上了梁月儿,谁能说出其中该或不该的理由?”
“我们现在十分明确的一点就是,那梁月儿并不是咱们的敌人,否则她不可能被赵容等人追杀。我此前特别怀疑她潜藏在桃花园中,想要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现在看来,这是多虑的了。”
陈丹转而又为梁月儿担忧了起来,她说道:“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自己本来就是被人追杀的对象,却偏偏不知深浅地出头露面。”
苏秦听了陈丹的忧虑之语,有心告诉她自己派给屈辛暗中相随,可是想了一想,也觉得不可节外生枝。如果告诉了陈丹,反而会令她再一次牵涉到里面来,于她本人也没有什么好处。
处理完牛三丢下的烂摊子之后,苏秦和陈丹又赶回到了星明轩,天色不早,两人抓紧时间入睡,因为苏秦明天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
第二天一大早,早上卯时还未到,天色刚刚透了亮,苏秦就起了床,陈丹此时尚且还在梦中。苏秦轻手轻脚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衣物,到外屋里穿好衣袍,简单梳洗一下,就离开了桃花园。
他首先直奔邯郸宫南门外不到一里的丞相府而来,到了相府,苏秦派亲随小校紧急去找一下令史肥义,看看他是否昨夜未归,住宿于相府之中。
没过半个时辰,小校带着肥义就来到了相府的丞相大堂中来见苏秦。肥义果然昨夜没有归家,苏秦料想他是因为合纵大会召开在即,后勤和仪仗等杂务缠身,所以来不及归家休憩。
一问之下,果真如此,苏秦当面夸赞肥义:“肥令史勤于政务,精明干练,千载难逢的理政之才。这赵国的丞相名义上是我苏秦,实则是你肥义。”
肥义谦虚地回道:“苏丞相过奖于我了,末吏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不过是襄助丞相理政而已,否则以我肥义的名号,哪里能调动得起来那么多的力量。”
苏秦听肥义之语,见他进退得宜,有礼有度,更加喜欢肥义,心中暗想:“将来如若我卸任赵国丞相,一定想国君建言肥义为丞相,他是这个职位上的不二人选。”
“只是赵国有这样的胸怀和气度,启用这么一位年轻人做丞相吗?唉,不知赵国有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国之政事,关键在于任人,人正才富则政清,上行下效,国家大治,否则就是一条反向道路,愈演愈烈地**速朽。”
肥义见苏秦沉吟不语,就问道:“不知丞相唤我前来,有何吩咐,还请示下,末吏即刻去办便是。”
肥义的话打断了苏秦的思绪,他醒悟了过来,说道:“刚才想起了其他事情,都忘了前来丞相府的目的。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你帮我查一下过去的刑事档案,重点查一下十年前一个名叫江何的流庐剑门二师兄杀人案,还有就是前几年我刚上任赵国丞相时,发生的白雍行刺的案件。”
“这两件案子中的涉事人,都离奇地暴毙而亡,其中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你调出卷宗来,帮我细细察看一下,努力发现其中值得注意的疑点出来。”
肥义唱了一个喏,说道:“末吏遵命,查两件案子并不难,只是不知道丞相为何单单要查这两个人呢?末吏问明原因,也好对症下药,找准了查案的方向。”
苏秦说道:“这两个人都是流庐剑门中人,他们在狱中的结果都一样,死因都是突然暴毙,这本来就够蹊跷的了。最近有人又看到了江何重新出现,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肥义点了点头,说道:“丞相如此说来,这二人的死因都存在着问题,人很可能并未真的死去了。我明白了,丞相放心,末吏会认真查对核实的。”
苏秦交代了肥义查案的任务之后,并未在相府中多做停留,他又带着几个亲随校卒,前往各国使团下榻的邯郸上舍而来,他要到那里找到陈需,向他打听魏国校尉名叫魏宁的人。这也正是他预定展开调查的三路线索中的第三个路径。
苏秦抵达时,刚刚到了辰时时分,陈需还未起床,他的亲随向里屋禀报,过了没多久,陈需就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头发还披散着,未加梳洗。
苏秦看着陈需的样子,感到不好意思,拱手和鞠躬行见面礼,说道:“清晨打扰陈兄休息,见谅见谅!”
陈需摆了摆手,回道:“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季子这个时间来找我,一定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吧?”
苏秦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向陈兄打听一个人,此人名叫魏宁,好像在魏国担任着校尉之职。但是,具体在什么部队里,过往的情况如何?这些都不太清楚。”
陈需一听,立刻就惊奇地“咦”了一声出来,回道:“季子怎么会关心起我的随行人员来了?”
陈需的表情和回答令苏秦也感到意外,大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想到魏宁竟然是陈需的随行校尉,可是此前他竟然没有发觉此人。
苏秦急忙问道:“他是你的随行人员吗?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陈需看了一眼苏秦,说道:“也难怪季子没有注意到魏宁,他的脸上有伤疤,从来都是很少与外人打交道的,即便抛头露面,脸上也总是以黑色的头巾裹住了下半部脸庞的。”
苏秦心中更是暗暗惊骇不已,心想:“如此说来,这魏宁是确有其人,正是江何的另外一个身份,牛三所言,竟然全部是真的。”
苏秦原本以为牛三的话语一定是添油加醋,尽管可能有真实的成分,但是想必不会完全属实,然而却是实话居多。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心想:“这牛三本来就是一个好打探各种消息的人,并以此自豪,江何的兄长又住在他家的隔壁,牛三自然是格外留心,观察更仔细。他昨夜喝酒吹嘘,被精明过人又千娇百媚的陈丹给套住了,自然是实话实说,几乎毫无保留。”
苏秦紧急地再次向陈需打探魏宁的情况,问道:“陈兄对于魏宁校尉的来历,可知一二?”
陈需见苏秦的脸上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急切,感觉事情非比一般,他谨慎地回道:
“我也只是粗略地知道一些,他本来是宫廷中的禁军校尉,以往很少与我这个文官打交道的。这次前来邯郸参加合纵大会,魏王临时给我调派过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的。”
苏秦聚精会神地听着,眉头微皱着,插了一句:“愿闻其详!”
第634章 地 一一探究
陈需不紧不慢地接着又道:“我也听有人说起过的,这个魏宁好像一直都在宫中禁军服役的,大概十年前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陈需也脸上显出了一丝神秘兮兮样子,接着说道:“他在随着魏王与赵侯会盟于漳水之滨时,癫狂发作,换了一个人似的,据说是被鬼神附了身,从此性情有了很大变化。”
苏秦听到此处,心中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鬼神附体,不过是被江何杀害掉了,换成了他自己而已。但苏秦并未点明,他继续听陈需讲述。
陈需盯着苏秦,也在观察着苏秦的反应,又道:“魏宁被鬼神附体之后,人的外貌和长相,以及身体等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是据说他在鬼神附体过程中,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在脸上和身体上,自戕了很多刀,至今留下了很多的伤疤,脸上的疤痕就有三处,原本很英俊的小伙子,容貌尽毁。可惜,可叹!”
陈需讲述完了之后,好奇地问苏秦道:“苏秦觉得这魏宁有什么问题吗?”
苏秦嘴唇动了动,想要告诉陈需一些情况,但随即想到:“魏宁尽管是江何所扮无疑,然而对于陈需而言,这也是十分费解的事情。他毕竟对于赵国政坛内部的纷争不是十分了解,解释起来十分费劲不说,也会引起他的关注,惊动了江何也未可知。”
苏秦笑了笑,回答陈需道:“我也是好奇打听而已,先前有人说起魏国有这么一个怪人和一件怪事,我不敢相信,故而向陈兄问起而已。”
陈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也非一般的人,已经看出苏秦没有说出实情。陈需说道:“季子你一定是隐瞒着我很多的事情,以咱们两人的关系,你却不告诉我实情,为兄很不痛快!”
苏秦为难地看着陈需,他嘴唇略动,但是再次欲言又止,想想告诉陈需还是不合适,但是他也不能面对陈需的质疑无动于衷,不作任何表示。
苏秦说道:“这个魏宁经历特殊,有很多的疑点,但是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他就是一个坏人,以免冤枉了好人。不过,这次合纵大会非同小可,我们须处处谨慎为好,因此我这里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望陈兄三思。”
陈需听到了苏秦的解释,他这才心下稍稍安慰了一些,也觉得苏秦讲得有道理,的确在没有真凭实据时,随便怀疑和处置一位魏王宫中的禁军校尉,十分不妥。
然而,苏秦提出的另外的防备魏宁的主张,倒也不难。陈需问道:“我不知季子的要求是什么,请你直言吧。”
苏秦说道:“我想请陈兄在参加今晚的宴会,以及大后天的洹水合纵大会时,尽量不要带着魏宁出席,以免招来了不测之祸。”
陈需轻轻地点了点头,回道:“这有何难?那魏宁因为自己的长相,本来也不愿轻易露面的,我向他提出不出席正式活动的要求,他一定是巴不得立刻接受呢。”
苏秦向陈需一拱手,深谢道:“有劳陈兄,在此谢过!”
陈需摆了摆手,示意苏秦不必多礼,他接着又道:“季子还未见过魏宁本人吧?我何不把他叫过来,与你见上一面,你当面看看他本人,岂不是更好?”
苏秦犹豫了,如果把江何,也就是陈需一直称呼他为魏宁的人叫来当面,会不会打草惊蛇?然而,如若趁着陈需在场,假装无意中相见一面,自己也好认一认其人之面,另外也要威吓他别轻举妄动。
苏秦还未决定,陈需就大声呼唤门外的贴身随从进来,然后布置他去把魏宁叫了来。苏秦一看陈需如此主动,他也就干脆认了,心想:“爱咋地咋地,顺势而为吧。”
苏秦心中也暗中有些期待,江何本人身上的故事很离奇,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任谁都会感些兴趣。不一会儿,陈需派去叫人的那位贴身亲随就回来了。
他向陈需禀报道:“启禀丞相,魏宁将军不在屋里。”
陈需很是吃惊,说道:“这大清早的,魏宁将军到哪里去了呢?”他随即问亲随:“你有没有打听一下,魏宁将军做什么去了?”
亲随回答道:“回禀丞相,小的问过他身边的人和手下校卒,他们都不知情。不过,有人说,他们从昨天就没见过魏宁将军。他们没敢进去他的屋子,所以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陈需“咦”了一声,说道:“这就奇怪了,我还以为魏宁将军在屋里躲清静呢,没想到他竟然踪迹全无。”
苏秦全然明白了过来,他心想:“化名为魏宁的江何一定是以闭门谢客为由,掩护着自己在邯郸的行动。这可好,他脸上的伤疤反而成了最好的借口,以便于蒙骗身边的人,暗地却偷偷摸摸地干坏事。”
他觉得好笑:“魏宁哪里去了?他一定是飞檐走壁,忙活着暗害他人,或者是准备着要暗害赵国太子呢!他可一刻都没闲着。”
陈需看到苏秦脸上的一丝不屑和几许怒火,他也觉得魏宁的失踪一定与合纵大会有极大的关联。此人被魏王委派给自己为随从校尉,当时陈需并未多想,觉得是魏王的关怀,出动了禁军的校尉。
现在想来,远非那么简单。这极可能是有意为之,陈需联想到魏王魏嗣和太尉公孙延两人对于合纵联盟洹水大会的嫉妒与不平,他隐隐感觉自己被他们两人给蒙在了鼓里。
陈需心想:“你们若是反对合纵联盟的大会,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了人家,非要在背地里搞这下三滥的阳奉阴违的把戏?”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魏王表面上是不会公然与东方诸侯们对着干的,合纵目前是大势所趋,他也跟着不落下。但却又背地里搞鬼,想要掣肘制衡赵国,以免赵国得利,故而才搞出了这一而再的阴谋手段。”
“政坛上的斗争,从来都是明地里一套,背地里另外一套,哪一国不是如此?哪一为政者不是如此?谁不怎么做谁就是傻子,不配在这个舞台上活动!”陈需想到这里,打心底里叹息了一声。
第635章 忧心忡忡
陈需听说校尉魏宁不在,他带着歉意看苏秦,脸上满是无奈。苏秦冲着陈需苦笑一下,又轻轻地摆了摆手,那意思很明显:责任不在你,不必其责。
苏秦又嘱咐了陈需两句,让他随时关注着魏宁的动静,如果见到他本人,也不必兴师问罪。但是,今晚的宴会还是不要带着魏宁前去为好。
陈需一一答应了下来,经过苏秦这回找来问询魏宁之事,陈需更觉得合纵大会凶险莫测,他莫不如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陈需告辞了陈需,他一刻不停地往桃花园中赶来。化名为魏宁的江何不在邯郸上舍,而且是彻夜不归,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说明他仍然在暗中活动,因此苏秦格外担心起梁月儿姑娘和屈辛将军的下落。
江何前天夜里趁自己离开桃花园前去会见赵侯赵语,曾经迫不及待地在桃花园中的宴会堂上下手,险些要了梁月儿的命。“他胆敢于在戒备森严的桃花园中动手,那他岂不是不会轻易放过梁月儿姑娘?”苏秦想到了这里,心中不由得着急上火。
而梁月儿身上的谜团,也更令苏秦感到费解,当然他更迫切地想要抢在江何一伙人之前找到梁月儿。“如果这一回他找到梁月儿,那他不会客气,无论如何得要梁月儿开口说出她的身世和意欲何为。”苏秦暗中下了决心。
他认识到此前对于梁月儿的态度,有失于容忍和软弱,没有快刀斩乱麻。如此一来,则跟随梁月儿的屈辛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苏秦深深地为自己部将兼密友的屈辛的人身安全而忧虑。
但是,苏秦赶回了桃花园,却扑了一个空,梁月儿和屈辛,彻夜未回到住所。他们与那个江何一样,都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秦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更加不安起来。
苏秦又从琅华轩出来,转眼就看到了齐王田辟疆正从后院中大摇大摆地往桃花园门口走去,身旁跟随着护军都尉周绍。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地亲密。
苏秦见此情状,心想:“这两人看来是对了脾气,一个好奇古怪,一个不拘一格,凑乎在一起,正好寻很多开心出来。”
他也松了一口气,苏秦一直担心自己没有照顾好齐王,令他生出不快,现在看来,有周绍陪着他,他简直是乐不可极。
苏秦迎接了上去,向齐王鞠躬抱拳行礼。齐王向苏秦摆了摆手,他穿着很平常,看着像是一个普通的有钱的财主,但是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王者的架势,这不回礼之举,也正是齐王面对大臣惯常的动作。
苏秦看到齐王大大咧咧的样子就想笑,但忍住了笑意,问候道:“为臣不知大王这两日在桃花园中过得如何?为臣杂务缠身,无暇叨陪鲤对,万望大王谅解!”
齐王再次摆了摆手,乐呵呵地回道:“寡人,啊不。”齐王开口称自己为“寡人”,但是随即意识到这个称呼在这种场合不合适,所以改了口,说道:“我也不要你陪我,你就专心干你的那些大事好了。”
他侧身指了指身旁的周绍,向苏秦说道:“寡人有周将军陪同就足够了,他比你有意思多了,对赵国的掌故也比你清楚得多。”
苏秦说道:“那再好不过,为臣希望大王能在邯郸玩得好,玩得痛快。不过,大王这穿戴整齐的,是要往哪里去呀?”
齐王说道:“你也要注意称呼,别在外人面前总是叫我‘大王’,我现在身份就是一介寻欢作乐的草民,你不如称呼我为掌柜的吧。”
苏秦看了一眼齐王,发觉他一副神神秘秘的自得神色,心中暗笑几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啊。那我请问田掌柜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齐王哈哈大笑了起来,都笑得前仰后合,他笑得又咳嗽了两声,才回答苏秦道:“我今天要到邯郸城中的各处转一转,周将军正好也陪同我一起前去。我还正找你呢,听说周将军被你布置了任务,肩负护卫之责,不知是也不是?”
苏秦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此前周将军的确是要在合纵大会前有守卫安全之责,可是如果是田掌柜的需要,那我给他放几天假,让他陪着你到处逛逛,也未为不可呀!”
齐王满意地颔着首,说道:“这就好,在这邯郸城中,只有周将军处处能合了我的脾性,所以我现在还真离不开他的陪同。”
他略一思忖,又道:“不过,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也知道你现在需要人手防护。”
他侧首指了一下身边的孙凌,说道:“不如这样吧。我把身边武功最高的孙凌借给你用,交换周绍将军来陪同我,你看这样合不合适?”
苏秦急忙摆手,说道:“这怎么能行,孙凌老前辈是你安危的重要保障,岂是能随意离开你身边的,万万不敢受。如果田掌柜的想要周绍将军陪同,尽管要人便是,不必如此交换的。”
齐王脸一沉,看起来很不痛快的样子,说道:“苏秦你太过啰里啰嗦的了。寡人,啊不,我决意让孙凌随着你行动,肩负起防护之责,这是命令,不容更改的了。”
他转头向孙凌说道:“你听明白了吗?”孙凌冲着齐王鞠躬行礼,说道:“听明白了,大王放心,为臣定不辱使命,随苏丞相行动。”
齐王听到孙凌仍然把自己称呼为“大王”,自己称自己为“臣”,他略微有些生气。
指着孙凌等随从,向苏秦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一再要求他们改口称呼我,但是他们总是改不过来。我带着他们上街,还不一下子便暴露了身份,那样就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了。”
他说着,再次要求苏秦道:“这交换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也迫不及待地要上街去了。”他冲着苏秦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再会”,然后扬长而去。
周绍冲着苏秦挤了挤眼睛,最后再请示苏秦,苏秦急忙伸手指着田辟疆前去的方向,对周绍悄声说道:“还不快快追过去,注意齐王的安全!”
周绍点头答应,拔腿便向齐王的方向追了过去。苏秦和孙凌在他们的身后,相视一笑。
孙凌冲着苏秦一拱手,问道:“齐王有令,让我今天参与防护任务,苏丞相看我能做些什么呢?”
苏秦急忙鞠躬回礼,说道:“孙老前辈别称呼我为‘苏丞相’了,您还是叫我的小名季子吧。无论从年龄上,还是辈份上,我都承当不起。我也不敢给您分配什么任务。”
孙凌说道:“好吧,那我就叫你季子吧,我和你的师父鬼谷先生和师兄孙膑先生都有很深的交情,和你就不客气了。”
“不过,齐王特地嘱咐我参与防卫任务,我这么闲着也说不过去。这任务嘛,还是给我找点出来吧。”
苏秦听孙凌老前辈主动请缨,其实是喜上心头,这孙凌的武功,当世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有他参与防卫,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紧急时刻,自己心中还确实踏实了不少。
尤其是给赵容充当打手的江何的武功,苏秦本人没有亲自见识过,目前只是听说而已,但是其声势已十分嚇人。苏秦惟恐自己应付不来江何的出击,今晚还有一场凶险无比的宴会要去参加,会场之上还不容有闪失,当然有孙凌在,局面会稳当得多。
苏秦向孙凌再次鞠躬,说道:“既然孙老前辈抬爱于季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原本周绍在桃花园中承担警戒任务,今晚计划陪我参加一场宴会,那孙老前辈就仍然接过周绍的责任便好了。”
孙凌听苏秦之语后,微微笑了一下,心想:“这些任务可真不是轻松的,这苏秦嘴上很客气,实际上给自己的任务一点儿都不少。尤其是晚上去参加什么宴会,一定是宴无好宴、席无常席。”
但是孙凌对此也一点都不惧怕,他问苏秦道:“季子所说的宴会,就是齐国正卿田成今晚也要去参加的赵氏宗正赵容举办的晚宴吧?”
苏秦听孙凌问起,惟恐他推脱不去,眼神紧张地注视着孙凌,小心地回答说:“正是那个宴会,各国使臣都会出席。宴会上有可能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孙老前辈镇场,我这心里也会踏实不少。”
苏秦先是以恳切语气相求,接着也使出了小小的激将之法,他与孙凌打交道下来,看出了这位老前辈十分要强,不肯轻易服软。因此又道:“不过,如果孙老前辈实在不愿意涉险,我也不好强求于您。”
孙凌听罢,岂是不明白苏秦的激将之意,但是他心高气傲,再加之孙凌另有它图,所以“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就是龙潭虎穴也没有吓倒我孙凌,更何况是一个赵国的宴会。季子放心,你出发时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老夫定当相随而去。”
第636章 如出一辙
苏秦说动了孙凌,满意地与他辞别,然后一刻不停地接着又奔丞相府去了。此时,天色已经到了晌午,他估摸着肥义已经查清了江何和白雍两件案子的详情,要听他报告一下进展。
苏秦到了相府,刚刚在相府的大堂之上坐下来,从门外就传来了禀报之声,亲随校卒报告:“丞相,令史肥义求见。”
苏秦在堂上应了一声:“即刻让肥令史进见。”话音刚落,肥义急匆匆地从门外急趋了进来。他怀中抱着两大卷简册,进来之后,将简册放在一旁,跪地简略地行了一礼。
苏秦向肥义摆了摆手,又指着身旁的座席,说道:“肥令史免礼,有什么情况速速报来吧。”
肥义收拾起了简册,又把它们抱着,坐在了苏秦的身边。他说道:“丞相容禀,果然那江何和白雍两人的案件有很多蹊跷之处。”
苏秦“咦”了一声,问道:“有什么蹊跷,肥令史请讲。”
肥义打开了其中的一卷简册,摊开在了面前的几案之上,说道:“我们先来看看这江何的案子。他当年被判问斩之刑,只因尚未到秋天杀人之时,故而押在大牢中候斩,但是却突然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乱刀砍成血肉模糊,因此问斩之事便不了了之。”
苏秦听罢,轻轻拍了一下几案,说道:“果真确有其事啊,看来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邯郸城的令丞有失察之责。他不加细细追究,没有好好地辨认,便结了案,是何道理!”
肥义冲着苏秦点头,颇为神秘地问苏秦:“丞相你猜,当年负责此案的邯郸城令丞是哪一位?”
苏秦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就是现在任职为宗正的赵容吧。”
肥义“啊”了一声,他惊奇于苏秦一下子就猜到了结果,他哪里知道此前苏秦已经从牛三所述的当年案情中,隐约地猜到了赵容暗中做手脚。
肥义答道:“丞相所猜,毫无差错,正是赵容本人当年亲自审理邯郸城发生的这起命案,从审查、判刑直到最后的结案,全部是经由他的手操办。”
肥义指着卷宗中的字迹,向苏秦展示,言道:“丞相你看,这里到处都有赵容本人的签字画押。”
苏秦向肥义的方向略微侧了一下身子,看到了赵容龙飞凤舞的字迹,他说道:“嗯,我明白了。他十年前草草地了断了此案,一手遮天,瞒天过海,看似囚徒江何在狱中意外暴毙,其实被他偷偷放跑或处理掉了。”
肥义点着头,说道:“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否则,没必要这么快地结案,分明是想要迅速地了结此案,消除人们的猜疑。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那江何出身于一个小商户之家,要说是贿赂赵容,他们也拿不出让赵容看得上眼的钱财呀?”
肥义问苏秦背后的缘由,苏秦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简略地说道:“我们且不管赵容的意图了,反正他不是出于好心才放人的就是了。”
苏秦指着肥义面前另外一卷简册,说道:“那一卷之中大概有关于白雍一案的记录吧,其中又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
肥义解开了卷册外捆扎着竹简的牛皮绳,一边打开简册,一边向苏秦说道:“这白雍的案子,本来是我亲自审理的,当时判了他为杀人未遂,罪不至死,黥为城旦,做邯郸城苦役。谁知一年之后,他也突然暴毙在牢狱之中。”
肥义指着简册上的记载文字,对苏秦说道:“最为令人费解的是,他的死亡的状况和江何一模一样,都是被不明身份的人乱刀砍死,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的真正面目。因为他也判押服刑,归属邯郸城狱管辖,所以也没有再向丞相府汇报。”
苏秦听出来肥义大概是因没有关注和追究白雍的死因,因此而有些不安,他安慰肥义道:“白雍冒死,一定也与赵容有关,他当过邯郸城的令丞,自然是与邯郸城狱的吏卒有交情的,如果他要处心积虑地放跑白雍,丞相府如何能知情呢?”
肥义松了一口气,他说道:“从江河和白雍二人离奇死亡的情状来判断,这分明就是一出戏反复地上演了两回,前后操纵者就是一个人,查来查去,还是赵容的嫌疑最大。”
苏秦不住地颔首,说道:“宗正赵容看起来清廉,但是背地里却有狼子野心,暗中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天理不容。”
肥义也从好友赵雍那里得知就在今晚赵容要举行欢迎各国使臣的宴会,他不由得心中着急起来,向苏秦建议道:“丞相你看,既然赵容如此险恶,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紧急向国君禀奏他犯下的罪行,取消了今晚的宴会呢?”
苏秦坐在席上,仔细地想了想,回道:“此刻距离宴会开始尚且不足两个时辰,如果临时取消了宴会,恐怕让各国使臣起了疑心,对于赵国的声誉也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还是不要轻易取消为好。”
苏秦接着叹息了一声,说道:“赵容是赵侯的弟弟,全邯郸的人都知道赵侯一向对于自己的弟弟十分袒护,如今我们尽管掌握了赵容的某些罪证,但是江何和白雍人在哪里?我们根本无从知晓,缺乏有力的人证。”
“还有赵容徇私枉法的物证,也告阙如,没有确凿的令人信服的证据,像是赵容给邯郸城狱吏的书信和指令等等。仅凭咱们手中的这两个卷宗,很难说服赵侯,让相信他的弟弟是有罪之人的。”
肥义听罢苏秦之语,也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灰心,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说道:“尽管我们不能说服赵侯,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管,再让赵容为非作歹呀。”
肥义此时想到了自己的好友赵雍,他可是今晚要替代赵侯前去参加宴会的人,如果赵容要加害于太子,在他的府邸里,派出江何和白雍两个精熟于暗杀之术的刺客,那太子的人身安全真可谓岌岌可危了。
第637章 心声(赠解说)
肥义担心好友赵雍再遭不测,冲着苏秦再次跪拜磕头,长施一礼,恳求苏秦道:“肥义不才,没有察觉到白雍被放跑的内情,请求丞相日后责罚于我。然而,末吏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丞相看在我多年劳苦于相府的薄面上,答应了我。”
肥义长跪于地,苏秦没有料到,他急忙上前去搀扶肥义。口中也应答着肥义的请求,说道:“令史有话请讲,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把你当做是自己人,我们的交情非同一般,你何必行此大礼呢?”
肥义恳求道:“丞相你是知道的,赵侯的弟弟们被他宠坏了,一直阴谋篡位,从奉阳君赵成到宣阳君赵运,如今再到宗正赵容,他们一直对于赵侯立儿子赵雍为太子心怀不满。因此,赵容今日在宴会上如果对太子赵雍下手,也是没有可能。”
“我与太子赵雍从小青梅竹马的伙伴,怎能坐视他陷于危险境地而不救。如今看来,能救太子的只有丞相一人。丞相是拥立赵雍为太子的出谋之人,又是太子的姨丈,您不能坐视赵容行凶呀!”
苏秦扶着肥义坐好,说道:“你且宽心,不要着急,我岂能坐视宴会上发生血案而不制止呢?那样一来,太子被刺,赵国震恐,合纵大会焉能开得下去?”
肥义刚才请求苏秦时,动了真情,眼眶中眼泪都转出来了,听到苏秦不会袖手旁观,他破涕一笑,说道:“有丞相的这个承诺,末吏我就一百个放心了,丞相计谋过人,又精熟于武艺,一定能保护好太子的。”
肥义想起了自己听说的太子赵雍和上大夫赵希结伙起来,在赵侯面前进苏秦谗言的传闻,他也为太子感到一丝害臊。肥义劝解苏秦道:“我听说太子前几日在赵侯面前说了苏丞相的坏话,实属不该。不过,请丞相相信,太子只是一时听信了赵希的鼓动,他从心里还是不仇视丞相你的。”
苏秦听到肥义替太子求情,他心想:“这肥义与赵雍还真是有很深的感情,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俩正是相随一起,假意袭击自己,想要试探自己的虚实。那时看起来,他们之间就是那么地亲密无间。”
苏秦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岂是那么器量狭小的人啊,我们终归有一天会老去,退出这个舞台,你们才是明天的主人。我惟愿你和太子能同心协力,对赵国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让赵国崛起于天下,成为与秦国平起平坐的大国。”
苏秦无奈地说道:“太子赵雍不知因为何故,总是对我有很多的不满,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姑且把他这些举动,看做是年青人不服气于他们的上一代,总想自己登上舞台,跃跃欲试一番,故而对我们这些挡在他面前的人心存叛逆吧。”
肥义不住地点头,他看起来很是赞同苏秦的分析,但是苏秦自己很难想透肥义这下一代人的确切想法。他对于肥义寄予厚望,因此想借此机会想和他多说几句。
苏秦又道:“然而,一国之政不是谁说改变,立即就能改变的,总有一个承续的过程,如果太子赵雍哪一天即位,他所接续的也是上一代的政策和国力,有了这个基础才能进行新的变革。”
“聪明的年青人总是能学会怎么样和上一代的人打交道,接续他们的事业,然后又有新的发展,而莽撞的年青人则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浑然不顾前人所为,也不想学会与他们打交道,为政者必败,为人者必误。”
肥义感觉苏秦的话是在说太子,也在给自己一个谆谆告诫,他细细一想,也觉得太子赵雍有些气盛一时,不够冷静,因此也暗下决心,将来要提醒和纠正太子的不足。
肥义说道:“我理解苏丞相的苦心。我觉得苏丞相的用意,是要通过赵国支持合纵联盟,为赵国创建一个和平的环境,然后才能专注于国内的政治变革,从而大大地提振国力。不知我理解的对不对?”
苏秦开心地微笑一下,说道:“知我者,肥义也。你不愧是你们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对我为赵国制定的谋略理解透彻。但愿将来你能和太子讲明白了这个道理。”
“同时,你也适当地劝说一下太子,为政不可操之过急,即便是决意要变革,也要千方百计地争取包括上一代人的支持,如此则上下同心,其利断金,变革方能更加彻底和全面。”
肥义听得十分地入神,他不自觉地取下了别在腰间的刻刀,并取过了几案上的一片空白竹简,要把苏秦话中的精义和要点写在竹简之上。
苏秦看到了肥义的动作,心中十分地欣慰,他说道:“你放心吧,今晚的宴会我一定会全力保护太子,我也知道赵容不弑杀太子,决不肯善罢甘休。现在我调查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一点,但是我不会让他得手的。”
苏秦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我苏秦在,就没人能在今晚宴会之上伤及太子,如果太子有了不测,我苏秦也决计不会活着离开宴会!”
苏秦的心意深深地感动肥义,他是苏秦一手提拔起来的,跟随苏秦多年,见证了苏秦在赵国的所作所为,肥义深知苏秦即便是饱受世人的争议,但是对赵国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感怀颇深的肥义竟然都再次流出了眼泪,他略带哽咽地说道:“丞相之心,日月可鉴。我一定会把今日丞相的承诺告诉太子,让他体察到您的一片苦心和恩情。”
苏秦却轻轻地摆了摆手,嘱咐肥义道:“你有心替我在太子面前美言,我很是感激。但是,人都有各自的造化和时运,太子急迫地改变赵国内政的职志决定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理解我的想法,你就不必再向他进言,那样会引起太子对你的猜疑。这又是何苦呢?”
苏秦顿了一顿,又道:“花无百日红,宴无不散时。合纵大会结束后,我也该考虑我的退路。”
肥义听出了苏秦话中萌生出一丝急流勇退的意思,他心想:“苏丞相为什么在这合纵大会即将举行,他马上就要以六国之相的身份登上合纵联盟主持人的位置,处在人生最辉煌的顶点时刻,反而萌生出了这种想法呢?”
肥义不解,向苏秦道:“丞相说笑了,你怎么会说退就退的呢?赵国这里还有一大摊子政事等着您来处理呢。”
苏秦温和地看了肥义一眼,说道:“赵国离开我,照样运转自如,没有了张屠户,不至于就吃带毛的猪。我师父鬼谷先生曾提点过:思进取时,也思退路,方是人生长久之计。你性格很顽强,是优点,但是却又不利于躲避危险之境,切记我今天所讲的最后这一点。”
肥义略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听下了。”但是,苏秦看他的对此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还是觉得他未必听懂了最后这一条,
苏秦心想:“肥义如果将来陷入政变的泥淖之中,绝难脱身自保!”可是,要肥义此刻就明白这个道理,显然又不是他这个年纪,以及他的固有的忠义又略显顽固性格说能理解的。
苏秦心中暗自再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人各自有运命与遭遇,任何事经历过才知其中的滋味,有些话不到一定的境界听了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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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赵雍即后来的赵武灵王,推动赵国胡服骑射,肥义为相。赵武灵王亲自送胡人服装给自己的叔叔穿,邀他上朝。经过了几番激烈地辩论,后来在赵武灵王铁血推动下,胡服骑射才告成功。他说:“虽举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所谓“胡服”,是把它作为正式的朝服,其实老百姓在家里怎么穿,别人管不着。也正因为把胡服作为上朝穿的衣服,所以激起了那么大的反对之声,成为古代中国几千年历史上都算得上轰动的大事件,后世若非革命,无人有此胆量。)
(赵武灵王和肥义推动胡服骑射表现出了过人胆识和气魄,赵国崛起成为令秦国畏惧的大国,所以才有秦始皇的父亲秦异人在赵国当人质的事发生。否则,秦国怎么会理睬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例如当时的韩国?然而,赵武灵王晚年因为废长立幼,招来祸端,他本人饿死不说,还牵连到了肥义。可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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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注解本来可以不出现在这里,但是有读者说看不懂本书,大概是不了解背景所致。将来会在本书的理解困难的地方,一一添加注解的。本书是根据史书记载和传说故事改编而成的,不穿越,损失图爽的读者也不会改变初衷。
读者如果能从轻松的阅读中,启发了思考,增长了见识,在工作和事业中与人打交道更能得心应手,也总是能看穿别有用心人的图谋和策略,走上自己的人生成功之路。那是笔者最想看到的。)
(我国主席最近访问韩国,接着又访问拉美,正是密集地使用合纵连横以对抗最大的对手老美和国人最恨的倭国。主席尚在巴西,奥巴马的电话就追了过去,它也有胆寒的时候!德国铁血首相俾斯麦曾经说过: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因此合纵连横永远不会过时,只要有国家,它就是不二的法门。
对付小小交趾国以及倭国,我们能与之开战吗?当然不能,损失太大,因为我国正蒸蒸日上,这是大局,和平环境能保持多少年就要保持多少年。那对付它们怎么办?还是要合纵连横,支持与交趾国和倭国有仇有怨的国家,让它们的敌国去掣肘,兵不血刃地惩戒交趾与倭国,无疑是当下最聪明的做法。亲爱的读者朋友,您认为呢?)
(开公司、做生意也会如此,合纵连横用得着,竞争的需要嘛。有读者说,这本书是厚黑书,这不是笔者的初衷,但的确引述了大量的计谋和策略。它们都来自《史记》等古书中,不是笔者的臆造,是古人总结的智慧。有没有用?笔者说了不算,还是把评判权交给读者吧。笔者抛砖引玉,期待着亲爱的读者拥有更深的智慧,更高的境界,期待着你们精彩的人生!)
(ps:这里的注解不算字数,免费送给读者,本章约3600字。)
第638章 重重戒备
距离赵容举办的晚宴时间越来越近,而苏秦调查的三条线索,其中有两条已经明确地指向了赵容计划刺杀太子的图谋。
苏秦想到:“赵容选择在晚宴上下手,可谓一石二鸟。他一方面可以借此机会除掉自己夺取君位道路上的劲敌,另一方面也正好制造一场特大的混乱,干扰了两天之后的合纵大会。”
苏秦想到了赵容的这个精心算计,他不由得心惊不已,赵容心机之深,谋划之巧,真是他所见过的最处心积虑的人。
而赵容刺杀了太子之后,又可以嫁祸于苏秦,推说是合纵大会引来了赵国的混乱,太子死于魏国的校尉之手,苏秦怎么面对得了赵侯,他一定会难逃其责。
苏秦自认为将赵容的阴谋诡计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就没有那么害怕和忧虑。凡事不惧困难重重,而最忧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突然而至的意外击倒。
苏秦操心着屈辛和梁月儿的下落,他与肥义议事之后,再次急匆匆地赶回到了桃花园。一进园,苏秦首先奔着琅华轩而来,踏进院子,就叫来了守卫琅华轩的警卫,警卫告诉他:“梁月儿至今仍未归来。”
“那屈辛将军呢?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踪影?”苏秦再问道。“报告丞相,没有看到。”警卫回答得十分干脆。
苏秦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他深深地为屈辛和梁月儿的安全担着心。自从在上舍中的魏国使团驻地发觉江何整夜未归,他预感到曾经刺杀过梁月儿的江何,与梁月儿、屈辛同时失踪一晚,恐怕他们之间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难道梁月儿和屈辛已遭江何的毒手?”想到这里,苏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越是了解了江何的人生轨迹,他越觉得这个习惯躲在暗处之人的可怕。江何就是一个冷血杀手,如果再加上他的大师兄白雍,二人联起手来,杀伤力大到难以估测。
然而,此刻苏秦即便是再担忧,他也没有时间去拯救屈辛和梁月儿,况且他连这二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要在偌大的邯郸城中找寻这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目前局势紧张,他也无力安排人员去寻找梁月儿和屈辛,身边的人手要全力应付赵容在晚宴上突袭。
苏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罢了,且看各自的造化吧!”他回到了星明轩,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稳定下来,以便应对未来的危机。
到了傍晚接近酉时,太阳即将落山,苏秦吩咐亲随校卒准备车马,然后派人通知孙凌老前辈在桃花园门口集合,他要与孙凌同乘一车,率领这两百多名校卒,前往赵容的府邸赴宴。
苏秦之所以带了这么多的校卒前往,仍然是出于高度戒备的心理。
赵容所擅长的是暗中的杀戮,但苏秦作为赵国丞相,却可以在明面上做足了准备。屈辛和周绍从磁山城合纵军驻地带入邯郸城的精锐校卒,几乎全部跟随在他的身旁。
孙凌见到盔明甲亮的合纵军校卒,他们个个手执武器,威风凛凛,老人家冲着苏秦说道:“季子你这是去赴宴,还是去战场,用得着这么戒备森严吗?”
苏秦挽着孙凌的手,让他先登马车,自己跟随在后面上车,接着就挥手下令车夫驱动马车,前往赵容府邸而去。
在马车之内,苏秦刚一坐稳,就回答孙凌道:“老前辈有所不知,今日的宴会凶多吉少,赵国内部的争斗有可能就在今晚白热化。我这是未雨绸缪,有防备总比没防备的好。”
苏秦恳切地请求孙凌道:“老前辈武功盖世,身手出乎众人,今晚劳烦您老人家帮我盯着宴会上的动静,如果有人要有行刺的举动,您一定要帮我出手制止一下。”
孙凌“咦”了一声,说道:“季子你说得是真的吗?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在如此正式而隆重的宴会上撒野?”
苏秦回道:“这制造混乱的人,极有可能正是宴会的主人,赵国的宗正赵容。他觊觎赵国的储君之位,已非一日两日、一年半载,而是进行了十多年的准备。今晚宴会,赵国的太子代表国君前来欢迎各国使臣,正是赵容发难的一个好时机。”
孙凌颔了一下首,说道:“看来这赵国的问题,与齐国很是相似,都是宗室内部纷争不断,权力之所在,野心就会跟随着它。”
“不过,赵国的国君难道就没有看出来赵容的野心吗?他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弟弟赵容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所立的太子?”孙凌也有所困惑不解之处,所以就问苏秦道。
苏秦轻叹一声,回道:“各国都有特殊的状况,赵侯赵语的失误就是太骄宠弟弟们。他的那些弟弟都位列朝廷重臣,高官厚禄,难免野心勃勃,而赵侯本人却一直不悟、不改。”
孙凌说道:“那我该怎么办?季子你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我也好有一个准备的方向。”
苏秦告诉孙凌:“赵容豢养了两名武功极高的刺客,他们都出自赵国武功门派流庐剑的门下,个个精于暗器,擅长偷偷地刺杀目标。”
“我想要孙老前辈所做的,就是及时出手制止这样的暗杀举动。”苏秦冲着孙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顺势拜伏在席上,说道:“孙老前辈武艺三绝,尤其是柳叶刀,堪称江湖之中最精准的暗器。有您来制止暗中的刺杀,再合适不过。”
苏秦衷心地说:“有孙老前辈相随着我,我才有了极大的信心,今晚的宴会多有拜托,万望老前辈念在我师父和师兄的面子上,帮我应付今晚的危急情况。”
孙凌出手将苏秦扶了起来,回道:“老夫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毕竟是功力有限的,惟恐不能帮助季子解困。但老夫尽力而为吧。”
苏秦再次向孙凌拱手,说道:“有孙老前辈这句话,我就踏实了。在那宴会之上,我布置这二百合纵军校卒严密监视会场,我本人也会随时密切关注潜在的危险。咱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孙凌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长的白胡子,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第639章 暗中较量
赵容的府邸位于邯郸的东城,靠近城墙的地方,府中流水湖泊、亭台楼阁,好不壮丽豪华。苏秦早听说赵容府邸是东城的一个绝妙好景之地,但是由于苏秦与赵容交道很少,从来没有进去过他的府中。
从桃花园中出发,不到半个时辰,苏秦带领着军校们就穿过了半个邯郸城,来在了赵容府门外。只见赵容府口足有三丈多宽,大门留有三道,中间一道两丈多宽,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入。
苏秦到了那里,府门口负责迎迓客人的家丁飞速地向府中禀报,很快赵容就从府中迎了出来。苏秦下了马车,冲着赵容拱手施礼,互致问候。
孙凌生性倨傲,他连马车都没有下去,掀开了车帘,冷眼旁观了一下赵容。见他是一个魁梧的汉子,身高七尺开外,头上戴着冕冠,前圆后方,表明他是宗室公子的身份。
此人样貌显得有些粗豪,脸上的胡髯向四处张开着,像铁丝一般,一双有些突出的豹眼,笑起来时有显得有些吓人。他身穿锦缎做成的深衣,紧紧裹住了略显肥胖的身体,略略有些臃肿,更凸出他的体量很大,有如一座铁塔一般。
赵容说话的声音格外洪亮,与苏秦打招呼时,仿佛他的寒暄之声,能传出去二里开外。孙凌在马车上瞅见了赵容这副粗豪的模样,心中还暗自怀疑:“这种粗人,难道能安排得出那么精细的谋刺行动吗?莫非苏秦猜测错了呢?”
孙凌有此怀疑,但是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毕竟是答应过苏秦全力防备的,暗暗提醒了一下自己:“人不可貌相,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苏秦与赵容只在上朝时见过几面,两人一点都不熟悉,但是今天是赵国为主人,宴请各国使臣的宴会,他们两人一个是丞相,另一个是宗正,都是朝中的大吏,彼此自然不能相互冷脸,相互不理睬,那样无疑在东方其他诸侯国那里丢了赵国的脸。
苏秦不愿意如此,赵容看起来也不愿丢脸,因此他不仅亲自出府相迎,并且殷勤有礼,对苏秦有说有笑,好像两个人平常交往十分密切。赵容的多礼,在苏秦看来,这正是更危险的信号,因为越是深藏着阴谋,越是在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
苏秦客气说道:“我那丞相府中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所以来晚了一步,请赵宗正海涵。”
赵容抓住了苏秦的手,回道:“丞相日理万机,是赵国最忙碌的人,我哪里敢指望丞相早来,你能光临敝府,就是敝府的荣幸,很给我赵容面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赵容说着,哈哈笑了几声,态度很是豪爽。两个人相携着往府中走去,苏秦问道:“不知参加今晚宴会的客人都到齐了没有?”
赵容答道:“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刻多钟,现在只有太子赵雍和上大夫赵希一起先到了,其他诸侯的使臣尚且没有见到。我估摸着,他们是要按照宴会开始的时间准点抵达。所以,这一会儿我正准备着站在府门外迎接一下呢。”
苏秦见赵容显得十分地忙碌,说道:“既然赵宗正还要迎接诸侯使臣,我就不叨扰你了。你尽管办你的事去,我这里不用你陪同了。”
苏秦说着,趁势甩开了赵容的手,他刚才在赵容亲热地拉住自己的手时,就感觉十分地别扭。因为,苏秦预先洞悉了赵容的阴谋,所以要他装作完全是没事人一般,很难做到。
他担心自己的不安和别扭被赵容察觉,所以很早就想与赵容保持敬而远之,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借口不打扰赵容迎接宾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苏秦内心的活动赵容一点儿好像都没有察觉到,他也顺着苏秦的推辞,借机停下了脚步,冲苏秦拱手辞别,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亲送苏丞相入府了。”
苏秦也把手一拱,还了一礼,说道:“不劳赵宗正,我自己到府中的宴会堂即可。”
他观察着赵容的反应,尽量冷静地又道:“我从丞相府中带来了二百位精锐军士,保障今晚宴会的安全。毕竟今晚是一场各国宾朋齐聚一堂的大宴会,人多手杂,要小心防备才好。”
苏秦故意盯住了赵容,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发觉他心虚的一面,但是他竟然没有看到赵容闻讯后有一丝脸色的变化。
苏秦说出自己带兵入宴,口气不容商量,带有浓重的以丞相尊位来布置任务态度,怕的正是语气中若是商量着办,赵容对他的安排加以拒绝。
赵容好像早有预料一般,仍然客气地说道:“今晚宴会尽管在我的府上办,可是我毕竟是一个文官,没有权力调动军队。丞相费心操劳宴会的安全,带兵前来,我听从丞相的指令便是了。请便,请便!”
苏秦听出了赵容的口气中透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但是赵容不加拒绝,而且没有发怒,苏秦自然也就放心不少。
他心想:“我带兵前来赵容的府中赴宴,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一定会感到不适,况且以他宗室公子的身份,心中怀有些许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赵容痛快地答应下来的那一刻,苏秦甚至有些恍惚,感觉赵容好像今晚并没有恶意的安排。“难道是我多想了吗?”苏秦不解。
他招手让领兵的校尉,带着校卒进入了赵容府中,孙凌本人则根本没有下车,苏秦在马车前为他领路。这一行二百多人,在赵容府上的管家引领之下,直奔着晚宴的地点——一座二层的楼台而去。
赵容府上的宴会堂也建在一片湖水旁边,湖面相比于桃花园中的湖,要大不少,但是比之于苏秦在洛阳城中的明鉴园中的明鉴湖,还是要逊色很多。
那座宴会堂比之于他的听风轩也气势稍弱,但是以赵容的身份,在朝为官,以俸禄为食,能在地价昂贵的邯郸城中,拥有这么气派的府第和园林,也算得上是生财有道的大富之家。
至于他靠什么手段赢得了这么多的财富,这些内情苏秦也猜不到。这些宗室亲戚的旧贵族,善于经营者比常人自然更有门路,发财便捷,但也有很多的落魄贵族,沦落为乞丐的也有之。
苏秦一路上还稍稍留意了一下赵容府中的布置,倒不是羡慕他家里的富贵,而是留心有没有什么暗中可设机关的场所。今晚一旦赵容被揭穿,东窗事发,当夜爆发一场兵变血拼,也未可知,故而苏秦不敢大意,他从来就是一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有心人。
苏秦走得很慢,缓缓地迈步向宴会堂,赵府的管家好意要苏秦重新登上马车,苏秦婉言谢绝,说道:“赵宗正的府上气派非凡,景物怡人,我走一走也好。”管家这才没有强求。
到了宴会堂的门口,苏秦向自己带着的校尉下令:“你先把带来的校卒布置到宴会堂中去,记住,要罗列在大堂的四周,把住各个关键点,绝不能留死角。”
校尉拱手鞠躬答道:“谨遵丞相号令!”他于是就紧张地指挥起校卒进入大堂。苏秦本人则亲自去为孙凌掀开了车帘,把他扶下了车。
赵府的管家见苏秦如此恭敬地伺候一个人,他感到十分地诧异,心想:“这车里的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六国之相的苏秦亲自掀帘迎候。”
等到车中的孙凌下来,管家一看,不过是一个枯干瘦小的老头,须发皆白,飘飘洒洒,倒是有几分道骨仙风。但是饶是得道高人,能让苏秦如此敬服,却也身价不凡。
孙凌也没有谦虚,他本来就比苏秦大几十岁,再加之他从来都是一副倨傲的脾性,所以才不管苏秦什么官职大小,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晚辈而已。
孙凌下了车之后,就紧跟着苏秦,迈步进入了宴会堂。这宴会堂大约有三十多丈宽,四四方方的,很是宽大,窗明几净,清爽通透。
苏秦进去一看,只见太子赵雍已经坐在了西侧的席位上,面东背西,这个席位无疑是今晚宴会的最尊席位,在他的手旁,还有一个空席,一看就是宗正赵容留给自己位置。
赵希坐在宴会堂的南侧,面北背南,苏秦冲着太子鞠躬行了一礼,说道:“给太子请安问好。”赵雍摆了摆手,脸上毫无表情。他与苏秦大前天发生了一些龃龉,至今仍然有些不痛快。
赵希本来官职比苏秦低一级,他应该首先向苏秦问安,可是他见到苏秦,熟视无睹,好像没看见苏秦一样,依旧与太子说着话。苏秦看了一眼赵希,心想:“他这副臭德行,不与他计较也罢。一切都是为了后天的合纵大会,且容忍他这一回。”
苏秦也未与赵希行礼,他自己大喇喇地坐在北侧,面南背北的第一个席位上,招手让孙凌也陪着自己坐在了一起。
第640章 一级防护
太子赵雍看了看孙凌,发觉这个老人他并没有见到过,但是看他的眼睛里透出的精芒,却令人心头一凛。太子心想:“苏秦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怪人,他怎么看起来对所有的人都很不屑的模样。”
太子见孙凌很是不凡,有心要结交一下孙凌,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可是孙凌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冷冷地反看了太子一眼,不露任何声色。
赵希发觉了太子与孙凌之间的微小的体态交流,他深深地为太子鸣不平,大声说道:“赵国尊贵的太子在上,其他人等不得无礼,每个人都要给太子请安问好。”
赵希说出这话时,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孙凌,他明着是把话说给宴会堂上的苏秦带来的所有校卒的,但是其实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倨傲不驯的孙凌。
孙凌突然之间冲着赵希把眼睛一瞪,眼神之中闪现出一丝愤怒。他冷冷地回道:“请问对面坐着的是个什么人呢?看你的官阶不高,架子倒很大。说什么要给太子行礼,实际上是你狐假虎威,要自己摆个谱吧。”
孙凌话音不高,但是字字清晰入耳,他又道:“今晚是赵国宴请诸侯使臣的宴会,来这里的未必都是你赵国的臣子。所谓太子,在你们赵国是个尊贵人,但是在其他诸侯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给你们一个情面,尊敬你们一下,不给你们情面,又当如何?”
赵希被孙凌给说急了,他伸出手指,冲着孙凌说道:“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无礼。你,你……”
孙凌瞟了一眼赵希,不屑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什么呢?我比你最少大三十岁,连声尊称都没有,无礼小儿。你快快闭嘴吧,不要再给赵国丢人现眼了。”
赵希给气得脸颊涨得紫红,但是被孙凌贬损得无话可回,他望向了太子赵雍,希望太子能帮他说说话。
然而,孙凌所言,太子赵雍也听在耳里,他不敢为赵希出头,因为孙凌如此态度,太子即便出面相劝,料孙凌也不会买账。如果孙凌不买账,那太子还真没有任何的办法,人家毕竟不是赵国人,管得着吗?
太子把头扭向了另外一侧,躲开了赵希的目光,心想:“赵希急于表现自己,举止和言行失当,岂不是自取其辱!”
苏秦笑眯眯地看着赵希,他就是不搭话,巴不得有人收拾一下自高自大的赵希。孙凌替自己解了气,苏秦很是感激,心想:“这回赵希吃了苦头,大概能收敛一些,消停不少,免得在晚宴上多嘴、多事。”
太子岔开了话题,他问苏秦道:“今晚是喜宴,赵国难得有机会宴请这么多的使臣,丞相带了许多军卒前来,是何用意呢?”
苏秦冲着太子一拱手,不容置疑地回答说:“我也知道今晚宴会应该喜气洋洋,可是太子是尊贵之人,刚刚经历了霍太山祭祖遇险事。我不放心太子的安危,所以才带了这么多的人马前来。请太子理解,这纯属是从你的安全角度着想才安排的。”
太子“哦”了一声,苏秦把带兵前来的缘由归结到他自己的安全,他根本没有想到,原本还以为苏秦是为了排场才这么做的。可是,苏秦言之凿凿的语气,还是令太子感到了些许心安。他心想:“如果苏秦真是出于保护我的安全,那么带兵前来,倒也无可厚非。”
赵希存心找苏秦的茬儿,他刚才在与孙凌的对话中吃了亏、受了气,想在苏秦身上找补回来,因此立马开言责难,说道:“我看未必,还是你自己另有它图……”
赵希还未说完话,这一回太子打断了他的话头,他猛地“吭、吭”地咳嗽了好几声,瞪了赵希一眼,向他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赵希发现了太子不高兴,又不给情面地当众示意自己停下话语,他非常尴尬地闭上了嘴巴。也难怪赵希会再次自取其辱,他也不想想:太子前不久遭险,心有余悸,巴不得有人能出面保护自己。如今苏秦有这个心思和安排,他怎会拒绝呢!
苏秦本来就不推让地坐在太子的近身的席位,与他只隔了不到三尺,现在又再次有意提点他注意安全,在不能明言的情况之下,苏秦是想通过各种方式来让太子警觉起来。
他发现太子制止赵希无原则地事事与自己对着干,心中感到几许欣慰,心想:“今晚宴会太子是重点防护的对象,如果他能与自己配合,那么危险程度会降低很多。”
苏秦最担心的正是太子倔强任性,偏偏与自己反着来,那么他应付起晚宴上的凶局来,可是难上加难。
苏秦冲着值守的校尉招了招手,把他交到了身边,当着太子的面,吩咐道:“你去抽调二十位最精锐的军士,安排他们站立在太子的身后警戒,如果一旦有人意欲图谋不轨,立刻把他拿下。”
“如果遇到最紧急的情况,你们为太子亲身遮挡来袭,也未为不可。听明白了没有?”
校尉拱手干脆地答道:“丞相放心,我们一定照办。舍身保卫太子也在所不惜!”
苏秦闻听校尉的保证之语,高兴地点着头,他稍稍一侧目,发觉太子赵雍竟然也不住地颔首,原来他也是心虚,看到苏秦布置的铁桶一般的护卫阵势,太子能不欣喜万分?
孙凌在旁边冷眼观察着苏秦的布置,他微微嗤笑了一下,觉得苏秦这么做未免小题大做,孙凌觉得:“再严密的防守也会有漏洞出现,与其这么严阵以待地摆下阵势,莫不如悄悄地严密监视,而不必把全部的防守力量都摆到明面上来。”
其实苏秦何尝不知道明火执仗地布置兵力会显得小题大做,但是这么做很显然有吓阻图谋不轨者的作用。他但求严阵以待的架势能吓退了意欲行刺的人,毕竟晚宴平安无事,对于苏秦最为有利,他殊不愿在合纵大会召开前夕,出现不可估测的混乱局面。
第641章 猜不到的来客
苏秦刚布置下了对太子赵雍的严密防护,还未等缓过神来,从宴会堂的门口就走进来众位诸侯使臣,有魏国丞相陈需、齐国正卿田成等等。
苏秦起身前去门口与大家见面,他的身后太子赵雍也站了起来,他拍着巴掌欢迎诸侯使臣,这是太子在天下诸侯面前露脸的时分,他岂敢怠慢无礼。
苏秦与大家一一寒暄,把他们领到了太子面前,向太子赵雍介绍了各路使臣,太子与使臣们鞠躬行礼,相互拱手致意,请安问好,忙活了一刻钟才作罢。
苏秦后来拉住了陈需的手,把他让到了自己所在的北侧席位,挨着自己坐下。苏秦心中有事,他要向陈需打听化名为魏国禁军校尉的江何的下落。
陈需也愿意与苏秦在一起,两个熟人之间在宴会上还可以私下聊聊天,所以就乐呵呵地带着一个贴身的亲随跟着苏秦而来。
参加这种场合的晚宴,自有一定的规矩,各国使臣都可以带着一、两个最亲近的随从,以便于跟前有人照顾,另外必要时也起到了贴身防护的作用。
这也正是苏秦要孙凌跟随自己的赴宴的用意,原本他是要带周绍前来的,但让那个搞怪的齐王田辟疆给换成了孙凌,不过这也正合了苏秦的心思,毕竟孙凌的武功要比周绍不知高多少倍呢。
两人并排坐下了之后,苏秦瞟了一眼陈需带着的亲随,发现根本就不是脸上带着刀疤的人,知道他并没有带江何前来。
他于是就悄悄地问陈需道:“不知魏国使团中的那个校尉魏宁,有没有回到你下榻的上舍?露出一点儿行踪没有呢?”
苏秦一连两个问题,很明显非常地急迫,可是陈需摇了摇头,说道:“我出发前来赴宴时,还特意派人到他的房间里看过,魏宁竟然还未归来?不知他干什么鬼名堂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成体统。我回去禀明魏王,一定重重责罚于他。”
苏秦“噢”了一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他没有再说什么,感到一丝失望。心想:“恐怕等不到你禀明魏王,魏宁就现出了真身,行刺于赵国太子了。他还能再回到魏国去吗?”
陈需见苏秦若有所思,不知他用意何在,陈需想到苏秦那句嘱咐自己不要带魏宁前来赴宴的话语,他自我安慰了一句:“不过,季子不是一再让我不带此人前来赴宴吗?这下子可好,根本就不用防备,他自己就缺席了。”
陈需说着,竟自解嘲地呵呵笑了起来,苏秦也随之苦笑了一下,不愿让陈需难堪。他回道:“好,好!”
但是苏秦心里却暗自忧心起来:“唉,怕只怕这化身魏宁的江何,不会缺席今晚的宴会。他如果突然现身,那才是大麻烦来了。”
苏秦刚与陈需耳语了两、三句,他的眼睛无意之中扫过了对面的坐席,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他赫然发觉了一个真真正正的麻烦事,出乎他意料地出现在了眼前。
原来楚国的使臣陈稹最后一个到达了晚宴的现场,他进来之后,带领着自己两个随从,大喇喇地在南侧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陈稹所在的席位正好在苏秦的对面,他又是面北背南。首先是陈需看到了自己的堂弟楚国使臣陈稹,冲着陈稹挥了一挥手,他的举止吸引了苏秦的注意。
苏秦冲着陈需挥手的方向看过去,首先看到了自己特别不愿意打交道的陈稹,他的视线稍一转移,就看到了陈稹右侧坐着的他的一个贴身随从,那个人戴着一顶方型的大冠,冠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少半个脸。
如果无人注意,还以为是陈稹身旁的一个无名的亲随而已,但是此人的身影对于苏秦而言,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他几乎不用看脸面,只从此人的身形轮廓就能判断出他是何人。
苏秦使劲地盯住了那个亲随,看了一小会儿,失口而出:“张师弟,原来是你!”对面那个人分明也听到了苏秦的话语,但是转头望向了后面,避免与苏秦正面眼神相对。
苏秦的话音并不是很高,只是惊动了他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人,正是孙凌和陈需。
孙凌奇怪地随着苏秦的视线望了过去,也看出了那个人与张仪十分相像。张仪当年随着鬼谷先生在孙膑府上住过半年,孙凌那时化名孙福,给孙膑名义上当管家,实则暗中保护孙膑的安全。
孙凌对于张仪当然是有印象的,他也被陈稹身边的那个亲随紧紧地吸引住了目光,但是又不敢贸然肯定那人便是张仪。
而此时比孙凌更为惊讶的人是陈需,他看到那个亲随与张仪很相像,再一听苏秦的叫声,几乎就可以断定此人正是张仪无疑。
令陈需感到最吃惊的是,张仪什么时候和陈稹走到了一起?既然张仪充当陈稹的贴身随从,那他也必然是住在邯郸上舍之中的,与自己一直同住在一个客舍之中,可为何自己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呢?
陈需仗着自己与陈稹的亲戚关系,又对张仪的出现感到好奇,就站起身冲着对面走了过去。陈稹看见陈需和苏秦冲着自己所在地方指指点点,他仿佛明白他们二人因什么事情商议。又看到自己的堂兄走来,知道不可能逃避了过去。
陈稹坐着没有起身,冲着兄长陈需拱手和鞠躬,问候道:“给需兄请安!”
陈需冲陈稹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目光紧紧盯住了陈稹身边像极了张仪那个人,而那个人起初好像有意躲闪这陈需的目光,后来他发觉自己避不过去了,干脆就沉下心来,眼睛直视着陈需。
陈需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因那人分明正是张仪,他心想:“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了吧,从相貌和神态上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
陈需实在耐不过自己的惊奇,他犹豫着,小声地问那人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仁兄可不正是张仪先生吗?”
陈需心中没数,所以问起来也显得底气不足,而对方的回答足以令他惊诧万分。只见那人沉稳地冲着陈需拱了拱手,镇定地回答道:“陈兄别来无恙,陈兄猜得没错,在下正是张仪。”
陈需“啊”了一声出来,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醒悟了一小会儿才感觉自己没有听错。他冲着张仪把手一拱,回道:“张先生别来无恙,可是,这里……?”
陈需发觉对方竟然真是张仪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你张仪不是秦国的丞相吗?怎么敢到这种地方来,这可是合纵的大本营——赵国的邯郸呀!”
但是陈需是个谦谦君子,他与张仪本来也有故交,不便于当面表现出敌意,因此说话时,才显得吞吞吐吐的。
张仪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从陈需断断续续的问话中,早已听出了陈需的不解。张仪不动声色,说道:“这里纵然是龙潭虎穴,别人能来得,为什么我张仪来不得?我现在并不是秦国的丞相,而是楚国陈稹上大夫的副手。你们要看一看楚王的委任状吗?”
张仪的话语显得很不客气,好像敌意重重的,陈需心中不由得一紧,心想:“这老朋友翻脸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原来彼此很亲切,如今却如此生分,仿佛彼此要吞掉对方似的。”
陈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仪,他脸上显出了踌躇之色,口中说着:“嗯,啊……”
张仪身旁的陈稹见兄长被张仪的话语给僵住了,他出面为二人打圆场,说道:“需兄,这件事你就别多管了,张仪先生的确是有楚王的委任文书的,是这次楚国使团的副使。先前我没有告诉苏秦和你,是不想多事而已。现在这正式的宴会场合,张仪先生当然要参加的了。”
陈需听罢陈稹的解释,这才借梯下楼,说道:“噢,那我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啊。我不过是好奇而已,并不是要反对你张仪前来参加宴会,你别误会了我。”
陈需觉得心中委屈,他想要向张仪解释几句,但再看看张仪的神色,好像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也讪笑了一下,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陈需哪里能猜到张仪的心思,在霍太山下错失了擒获太子赵雍的时机,公孙延很快就得知是陈需可能向苏秦走漏了秦魏联合围捕赵国太子的行动。
公孙延本来就觊觎着陈需的魏国丞相之位,意欲取而代之,由此把陈需恨得牙根痒痒。当他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张仪时,张仪也对苏秦师兄的密友陈需生出了怨恨。
陈需自己还蒙在鼓里,他主动前来接触张仪,本意是与老朋友打个招呼,问候一下,陈需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结交的人,这也是出于他本性的自然之举。然而,张仪却对他这个老友不留情面,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顷刻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堑。
第642章 至深之痛
陈需回来之后,苏秦着急地问他:“陈兄,那个人是张仪师弟吗?”陈需冲着苏秦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苏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那边碰了一鼻子灰。
苏秦自己也顽强地按捺住跑过去,与张仪对话的冲动,自从两人洛阳一别,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从形影不离,走到了彼此敌对,这是人生怎样的一种惨痛心理。
但是,在陈需已经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苏秦再过去搭话,无疑是自取其辱。他问陈需道:“陈兄与我那张仪师弟相谈如何?为何看你愁眉不展的呢?”
陈需回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张仪如同变成另外一个人一般,冷冰冰的,丝毫不念旧情。我问他为何到这里来,他生气地说,因为他是楚王特命的使团副使,当然有权力参加宴会。”
陈需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再次感到心中委屈,鼻子一酸,眼睛中就有不争气的泪花一闪。不过,他毕竟是个经历过大事的男人,长叹一声之后,抑止住了心头的不快。
苏秦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他心中明白:“张师弟这是借楚国使团副使的身份,前来探听合纵大会虚实的,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一招,而且也有足够的胆量。须知参加这场宴会的大多是倾向于合纵联盟的人。”
苏秦在看看长吁短叹的陈需,也隐约地意识到张仪冷对陈需的原因,他此时更能断定:“张师弟大概是参加了暗中绑架太子赵雍的行动的,他这是行动失败的自然反应,迁怒于陈需。”
“张仪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绝非好事,难道他参与了赵容买通刺客,刺杀太子赵雍的行动了吗?”苏秦想到了这里,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在他的脑海中,一幅完整的场景呈现了出来:
先前林胡人所透露的赵国勾结林胡的权贵是赵容,张仪和公孙延又和林胡人勾结在一起,借林胡人之手袭扰赵国,赵容——张仪——林胡人,这三者联系在一起,恰是一个紧密的链条,他们始终是合作在一起的伙伴。
先前是袭击霍太山祭祖的太子赵雍,被陈需露底,自己紧急派出三万合纵军给粉碎掉了。他们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如今竟然把触手伸到了赵国的腹心地——邯郸城。
苏秦暗忖:“这帮人胆子太大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无所顾忌。幸好我苏秦也不是容易被击倒的。我先前能粉碎你们的袭击阴谋,难道今晚的宴会我就不会加以防备了吗?你们未免太低估我苏秦的能力了。”
他不由得也对赵容恨之入骨,这一切阴谋诡计,如果没有他这个狡猾万分的内应,怎么能得以堂而皇之地施展开来呢?然而,偏偏苏秦却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揭露赵容这个在他看来披着人皮的豺狼。
苏秦自从听到陈需说对面之人正是自己的师弟张仪,他的心内就向狂风暴雨吹打过江河湖海,翻江倒海般地掀起了滔天巨浪。各种心情、思绪滚滚地袭上心头,喜怒哀乐复杂的情感不断地交替占据心间。
他的张仪师弟看来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到底了,渑池之战时,他已然巧施诡计,救走了七、八万秦军,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要到达人生光辉的顶点,举行亘古未有的合纵大会,而张仪师弟偏偏在这种时候,屡屡出招破坏,极尽他的心机,不遗余力。
想到这里,苏秦心中怒火翻涌,恨意充斥着心室,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张仪。而对面的张仪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苏秦的样子,仿佛与苏秦毫无瓜葛,他正放松地与陈稹交谈着,说说笑笑。
苏秦随即想到:“张仪借楚国的副使身份前来,自己还真不能将他赶走。他现在是主人,已经是打开了家门,迎接四方的远客,人家张仪就是名正言顺的客人身份,他能不计后果地驱赶走吗?如果那样做,其它诸侯使臣怎么看?”
“赶走楚国的副使,这无疑会极大地影响了合纵联盟的声望。”苏秦估测到了这一点,他只好采取“忍”字为上,暗暗对自己说:“苏季子,你不是自诩颇有意志力,能忍耐世间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和痛苦吗?此刻正是考验你的时候,一定要沉住气,要冷静!只要你小心观察、谨慎行事,今晚就不会让这些敌对势力得逞的。”
苏秦不由自主地望了一望自己带来的合纵军军士,见他们正如临大敌一般留神密切注视着宴会场上人们的一举一动,他心中稍稍踏实和安稳了一些。
苏秦也为自己与师弟张仪竟然走到了这一步感到十分地痛心,每当想到这一处,他都不由得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因为此时正是憋闷难过时,连心跳都仿佛加剧,而呼吸也越发地困难起来。这是他一生之中难以排解的至深之痛!
往事不堪回首,多年以前他们共同在鬼谷先生门下,隐居于云梦山学艺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那时他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好像永远都有共同的兴趣和话语,连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曾记得他们当年的约定,要学成技艺,下山辅佐王侯,成就人生一番大事业,在历史舞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个人的人生理想一步步地成为了现实,但是却彼此成了最大的对手和敌人。
上苍竟然有这种滑稽地安排,人如同木偶一般,被无形中的绳索牵动着行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原本并不想要的结局。对于苏秦,他和张仪师弟都是位极人臣的身份,都是言谈举止足以撼动天下的人物,但是个人的内心里却是那么地纠结和痛苦!
然而,苏秦和张仪正如同已经出发,并快马加鞭的马车,飞驰在各自行进的道路上,而他们又都不是那掌控马车的车夫。这飞速运转的马车何时能够停下来,仿佛只有上天才晓得。
第643章 抢着说
苏秦也不免暗暗埋怨张仪。当年张仪在合纵阵营中屡屡失意,并在楚国遭受到了酷刑,是苏秦暗中给予他资助,度过了难关。从这一刻的情形来看,张仪仿佛对他的恩惠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意。
“难道是苏代弟弟一直没有向张仪师弟明言吗?”苏秦想到,“如果张仪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付出,而他还是这么凶狠地逼迫自己,那他岂不是过分到了极点?”
苏秦念及这一点时,心跳更速,嗓子眼一甜,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几乎是要在悲苦、愤恨、仇怨交加之中吐出血来了。
苏秦盯着对面谈笑风生的张仪师弟,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感受简直不可名状。他的复杂表情都被身边的孙凌看在了眼里。
孙凌看了一会儿张仪,再转头瞧了瞧苏秦,发觉苏秦的脸色一会儿气得苍白,一会儿又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在眼里,痛心不已。孙凌与鬼谷子、孙膑和苏秦、张仪都有交集,他以晚辈看待苏、张二人,见此亲友转化为仇敌的场景,怎不感叹万端。
孙凌悄悄地靠近了苏秦的耳际,说道:“季子宽心,千万不要多想,今晚你是重要的主人,你如果撑不住了,一切都完了。要振作,只关注宴会,不要想其它心事。”
孙凌说着,伸手轻轻地在苏秦的手背上拍了拍,提醒他集中注意力到宴会场上来。苏秦被孙凌的动作和话语惊动,转头看到孙凌关切的目光,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苏秦急忙将视线收了回来,他这时再望向宴会的主人赵容,只见他已经挺着大肚子回到了自己的座席之上,他的座席在太子赵雍的右侧,整个宴会堂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以主人的身份坐在了西侧的尊席之上,面向着东方。
苏秦再巡视一圈宴会堂的场面,发觉他带着孙凌和魏国丞相陈需、齐国正卿田成坐在了北侧席位,南侧席位上坐着陈稹和他的两位随从,其中包括化了装了张仪,南侧还有燕国的使臣乐玄和韩国的使臣申止。
大家都已经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整个宴会堂充满着相熟的老友之间的寒暄声,还有新认识的朋友之间的相互问候声,使臣们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赵容向身边的太子赵雍处侧了侧身子,请示了一句:“太子殿下,今晚的宴会是不是就开始了?要不由尊贵的太子殿下宣布开始吧?”
太子赵雍想了想,说道:“这样很好,你做主持,我来宣布开始,我与叔叔分工合作吧。”
赵容于是就坐直了身子,他大声地咳嗽了几下,声音格外洪亮,仿佛屋瓦都能被震动起来。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众位使臣,听到了这响亮的咳嗽之声,都被吸引住了,大家不由得停住交谈,望向了赵容处。
赵容这时堆满了笑容,他向着宴会堂的南、北两个方向各拱手一次,然后说道:“上天赐福,给我赵国一个机会,能在邯郸聚齐六国尊贵的使臣,岂不是我赵国的荣幸,亘古未有之盛事!”
赵容说话声音洪亮,底气很足,显得十分郑重其事,众位使臣都齐声附和,大家都说:“共襄盛举,幸甚,幸甚!”
赵容严肃地望了一圈,接着又道:“我们赵国特别重视这次合纵联盟的洹水大会,我国君上先期已经派太子前往霍太山祭祖,禀告赵国先祖这场盛会。承蒙东方五个大国不弃,赵国才有今日盛举,我们赵氏一门与有荣也。故而,今日在宗正府设宴,以飨诸位尊贵的客人。”
苏秦漫不经心地听着赵容的套话,感觉他口齿很好,尽管老调常谈,但是也煞有介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愿意看到赵容成功地举办这场宴会。“赵国的荣耀,就是我苏秦的荣耀,毕竟我是这里的实职丞相。”苏秦想到。
可是他的目光保持着警觉,随时注意着宴会堂的门窗、屋梁、犄角旮旯的地方,惟恐有人从那里冒出来,突施冷箭,袭击太子赵雍。
根据他之前掌握的足够线索,都表明宗正赵容要在今晚动手行刺太子,刺客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赵容豢养已久的江何和白雍。
这二位武功不凡,尤其精于暗中刺杀,他本人就曾险些被白雍暗算,而江何也曾现身于桃花园刺杀梁月儿,他对于江、白二位的身手算得上是了解很深。
以他们二人的功力,再加上赵容暗中的安排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因为这终归是在赵容府中,他赵容怎么安排的,苏秦如何能知晓?
苏秦甚至连太子身后的墙壁都不放过,他在宴会开始之前,特意安排二十位校卒立于太子的身后,目的正是要预防有人从太子身后突然袭击。
苏秦犹记得三年前在齐国时,田同就曾在宴会堂的墙壁中修建了夹层,图谋不轨。幸亏田同原配夫人逍遥子孙瑶破坏了暗道,否则齐王田辟疆也逃不过背后的破墙而出的袭击。
苏秦自己紧邻着太子赵雍,坐在他的右手边,这也是他有意做出的安排,有苏秦在右手边,太子北部的侧翼就有了保障,而苏秦又可以随时观察着南边,警惕太子左手方向发生的危险状况。
通过自己的精心布置,苏秦已经把太子的周边防护得像一个铁桶一般,令刺客无机可趁。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担心百密一疏,可能存在自己没有想到的因素,因此苏秦绝不敢大意。
“今晚太子能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胜利,无论如何要确保太子无恙!”苏秦一再心中暗自提醒着自己。
赵容言辞恳切、慷慨陈词一番,然后他才请出了太子,说道:“我的兄长,也就是当今赵国君上本意是要出席今晚的宴会,但是因为合纵大会后天就要召开,他忙于筹备事务,所以不能前来,甚为遗憾。”
“但是,君上特意派来了赵国的储君——太子赵雍前来看望大家,下面我们就请太子殿下宣布宴会开始。”
太子刚才听叔叔赵容口若悬河地大讲特讲,心中就有不快,心想:“你不就是主持宴会吗?干嘛长篇累牍地讲那么些话,你都讲完了,我下面讲什么呀!”
等到了赵容所谓隆重介绍自己的时候,太子更为生气,因为赵容仅仅分配给他了一个宣布开始的任务,连请他致辞的话都不说。
在如此正规的宴会场合,在列位诸侯使臣的面前,他堂堂赵国太子总不至于只是个摆设,说一句开始就完了呀。须知每一位使臣都是一个国家的喉舌,他们回国之后,向各自的诸侯汇报时,让宗正赵容占尽了风头,而赵国太子留下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形象,这成何体统。
赵雍不服地想到:“我尽管是你赵容的晚辈,可我毕竟是一国的太子,即便是在宗室之中,我也是将来的‘大宗’,而叔叔赵容官职虽为宗正,但是也是‘小宗’,根据宗族的礼制,小宗要服从大宗。我赵雍一点儿都不在你之下呢!”
赵雍想到了这些,心中愤愤不平,他霍然地直起了身子,也尽量使用大嗓门,向面前的诸侯使臣们说道:
“刚才我的叔叔宗正赵容,热情地欢迎了列位使臣。我正式代表我们赵国君上以及全体的子民,欢迎你们参加合纵大会。朋友们从远方来,我们赵国万分高兴和欣慰,诸侯齐心协力,消除猜忌,共享太平,这是赵国之福,诸侯之福,天下之福!”
“列位远道而来,十分辛苦。我们赵国虽然不敢自称大国,但是也愿意竭尽全力盛情款待各位。请你们今晚放开胸怀,尽情地欢饮,共襄盛举!……”
苏秦察觉到了太子的话语中暗含着一些讥刺他的叔叔赵容的意思,言语之中处处透露出他太子赵雍才能真正地代表赵国和赵国子民,而赵容至多也是代表一部分人而已。
果然,苏秦发现赵容听罢了太子的致辞,脸上略显愠色,他不高兴地摆弄这面前的酒杯,不时斜眼看看太子,目光之中好像透出了一丝不屑和几许凶狠。苏秦看到这种情形,心想:“赵容你还是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吧,从你的眼神中我还看不出你的那狼子野心来吗?”
然而,赵容凶狠的眼光只是刹那间闪现了一下,很快他就收敛住了自己的心性,继续仿佛无聊地把玩起酒杯来。
太子赵雍要在诸侯使臣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叽里咕噜地说了好长一段话,听得诸侯使臣都有些耐不住了,苏秦看到陈稹都与张仪耳语了起来。苏秦为太子着急,冲着太子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停下别说了。但是太子讲得兴起,滔滔不绝。
苏秦自忖也不能站出来打断太子的致辞,他干脆采取了充耳不闻的态度,密切注视起陈稹和张仪来了,猜想着他们今晚一起出席宴会的意图和可能做出的举动。
第644章 闯进来
苏秦到现在仍然认为,陈稹和张仪大概是要趁着太子遇刺的混乱,挑动起诸侯使臣离开邯郸归国。而且他们两人一定会是第一个带头离去。
太子赵雍的致辞好不容易才结束,他停下口舌之后,举起了几案上的酒杯,冲着诸位使臣又道:“我赵国太子赵雍,举杯与列位使臣共同饮尽一杯,让我们开始这场盛宴!”
他说着,双手平举酒杯向人们示意,然后合拢双手,用袍袖遮住了酒杯,一仰头干掉了杯中之酒。
这时,参加宴会的所有宾客无不举杯照着太子的举动,饮下了面前几案上的杯中酒。苏秦依样画瓢地喝下了自己的酒,他心想:“太子的这个举止倒是很标准的宴会主人开场礼节,看来之前他是认真演练过的。”
太子讲完了开场白,并且带头饮下开场酒后,赵容这才有了插言的时机,他急忙再次举杯,向诸位宾客说道:“尊贵的客人们,我这个赵国宗正再提议干一杯,这不仅是我本人的心意,更代表了我赵氏的宗室,敬祝各位福寿双全,祝愿贵国国运昌隆!”
他说着,也双手举杯,以袍袖掩住杯身,一饮而尽。众使臣随着赵容,再饮一回。苏秦若有所思,他不知道晚宴上的在场宾客能不能听出赵容的弦外之音,太子有意压赵容一头,说他是只能代表自己,但赵容却再次强调他是赵氏宗室的代言人。
这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在苏秦这个有所准备的人听来,很自然地察觉了其中的玄妙。他也有意地观察了一下会场,探究一下众人的反应。
苏秦赫然发现了师弟张仪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他不由得想到:“看来张仪对赵容与侄子赵雍之间的储君之争,也是有所了解的吧。否则,他怎么有那么古怪的神情?”
苏秦与张仪在一起学艺和生活不止一天两天,对于彼此的心思,不用听其言,仅从神态上观瞧,就能看出个十之**。他见此情状,更坚信今晚宴会上,张仪与赵容这两股势力合流,意欲不利于太子,搅散合纵大会。
赵容提议一杯酒后,他这回当仁不让,不给其他人机会,自己马不停蹄地进行着下一步的宴会议程。只见他伸出宽大的巴掌使劲儿地拍了三下,就连这掌声也格外地响亮。
掌声过后,从宴会堂的门外依次走进来六队歌舞伎人,每一队都是六个人,形成了一个方阵。苏秦见此情形,心想:“这大概是要进行宴会的歌舞表演吧,从这六行六列的歌舞队列看,可能要表演《清庙》等正规的歌舞。”
果不其然,随着歌舞伎人走入堂上,列队完毕,几声钟鸣声响起,舒缓单调的乐曲就流淌了出来。苏秦微微皱起了眉头,勉强着自己听着这乏味的乐声,看着那近乎走路的舞蹈动作,提不起神来。
苏秦本是喜爱歌舞的人,兴头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也亲身参与到歌舞表演中,这不是一次两次的行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加重了落拓不羁的色彩。
然而,这古板的祭祀性质的乐舞,却是相当地枯燥的,不仅对于歌舞伎人来说是这样的,对于观赏这种乐舞的人,也是受罪的过程。
很多的被斥责为昏庸的王侯,本应该主持祭祀、祭祖等典礼活动,但因厌恶承担这个责任,荒废了国家的正规典礼活动,所以遭致了国人的嘲讽和批评。
对于苏秦这样的人,他庆幸自己生活的年代过去的周朝的礼节已经被砸碎得差不多了,人们减去很多的束缚,如若他生活在早一百多年的时代里,一定会是一个饱受诟病的调皮捣蛋、行为很不检点的坏人。
苏秦几乎没怎么去看歌舞的表演,他的目光仍然巡视着宴会上人们的举止行为,他发觉其实与他观感一致的人不在少数,就连那太子赵雍也不住地打着哈欠,看得出是强打着精神来观看表演。
作为赵氏宗正的赵容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安排,因为赵国是会盟的东道国,为了表示赵国是个有礼有度的国家,这种中规中矩的礼乐演出是必不可少的。
苏秦当然也能理解其中的缘由,他只是巴不得演出快点结束,宴会的议程可以简化一些,加速进行,这样就不会给敌人以可趁之机,减少了发生混乱的风险。
依例进行的乏味表演持续了有半个时辰,搞得宴会上的众人都昏昏欲睡的,如果不是特别正规的晚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呆下来,也许都早早就告辞而去。
苏秦着急地等待着歌舞结束时分,他想要在此后不久,就提议结束了宴会,因为这种晚宴只是象征性的活动,没人寄望于在这种场合喝个痛快,所以,早一些结束大家也不会有怨言的。
就在歌舞伎人散场,罗贯而出之后,苏秦的手伸向了自己面前几案上的酒杯,就要举杯邀请众位宾客共饮,顺便提出结束宴会的要求。
可是正在此时,从散场的歌舞伎人队列之中,逆向上来一个人,此人用胳膊分开了歌舞伎人,快速冲向堂上来,犹如一只小舟逆风,劈开河水中的波浪,疾速前进。
来人的动作很快,但是还是惊动了宴会堂上的几乎所有的宾客,苏秦更是吃惊,他没想到有人竟然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苏秦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自己腰下的青霜剑,他按剑而跽,神情格外紧张。
等到苏秦看清来人长相之时,更是惊诧万分,他急忙呼喝道:“来者何人,速速退下!”
原来这位来者身材中等,浑身精瘦,眼中精光闪现,最显著的莫过于他的脸上,赫然横列着三条长长的刀疤。
苏秦刚看到刀疤,就心惊肉跳的,立刻想到了他的身份正应该是化名为魏国校尉魏宁的江何。只是苏秦根本没有料到,江何竟然有胆量亲自到宴会堂上来,这不是公然对苏秦的挑衅嘛!
第645章 战斗准备
苏秦原以为江何该是像地下的老鼠一般,偷偷地不知藏在哪个暗处,阴谋要发动对太子的突然暗刺,却不料此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随着苏秦的一声喝令,他带来的校卒们急忙行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拔出了佩剑,三十多个校卒一齐拥到堂上去,挡在了江何的身前。
众位校卒纷纷响应着苏秦的呼喝之语,大喝道:“来人还不速速退下!”
在众位精壮的校卒的呼喊之声中,宴会堂上风云突变,刀剑交加,寒光闪动。刚才还是风平浪静,进行着令人几乎昏昏欲睡的枯燥程式化表演,一下子便转换成了剑拔弩张的如临大敌之势。
苏秦自己也控制不住愠怒的情绪,他激动地从座席上站了起来,此刻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好啊,该来的终归要来,这江何到底还是要图谋不轨。”
在几十名校卒的刀剑相逼之下,那江何却丝毫没有惧色,他停在了宴会堂的中央,没有接着向前冲,而是冷冷地瞅着汹涌上来的合纵军的人马。
而此时,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的太子赵雍则脸色吓得毫无血色的苍白,他倒不完全是给突然闯进来的江何吓着了,也被苏秦布置下的防护阵势给惊着了。
太子心想:“哎哟我的娘呀,这是怎么啦。还好,还好,我身边有这么多的守护之人,总算是安全的。”他心中想着,瞧了瞧苏秦的紧张模样,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感激。
陈需此时也激动地站起身,他冲着江何呵斥道:“魏宁,你从哪里来,你私闯宴会堂,到底要干什么?”
江何耸了耸肩,双手抱拳,冲着宴会堂上的众位宾客拱手行礼一圈。在与赵容照面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地与赵容交集了一下,但赵容很快就躲开了江何的目光,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何最后对着陈需回答他的一连串质疑:“我是堂堂魏国的校尉,负责魏国使团安全的武官,难道我就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吗?陈丞相你也是知道的,我此番前来赵国参加合纵会盟,也是魏王亲自下诏派遣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呢?”
陈需见他眼中原本很服帖听话的魏宁校尉,如今却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仅神态冰冷,而且言语之中对自己透出了那么深的怨恨和不屑。
陈需反驳江何道:“我并没有说你没有资格,可是你从昨天就不见了踪影,我率使团前来赴宴,而你却不知人在何方,试问,我怎么才能请到你这位尊神一起前来?你身为护卫使团的武官,但是擅离职守,如今却突如其来的闯入进来,是何道理。”
陈需的话说得有理有据,苏秦听后觉得他于理占先,正要开口帮着陈需贬斥江何,没想到赵容却抢在了苏秦的前面插话。
他摆出了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说道:“哎呀,原来是魏国使团内部的小小纷争啊,我听明白了,不过就是一个来不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小事儿,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既然是随使团前来的高级武官,当然有资格参加我这宴会,我们是欢迎你的。”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听出来你的名字好像是叫魏宁。”他随即指了指宴会堂中的空着的席位,说道:“来,来,魏将军请坐!”
江何却没有丝毫买赵容的帐,入坐空席的意思,他粗粗地冲着赵容一拱手,说道:“谢过!”
之后,江何依然将矛头对准了陈需,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希望陈丞相明白一点,我的身份是魏国禁军校尉,并不受你陈丞相节制。前来邯郸之时,魏王亲自给我布置了任务,我去干什么,你陈丞相管不着。只要你能明白,我有资格前来参加宴会即可。请收回你的威风和斥责吧!”
江何对于陈需一点儿情面都不留,须知陈需毕竟是一国之相,身份尊贵,在魏国是万人景仰的大吏。但是,在人家赵国的土地上,一个魏国的校尉却对他冷嘲热讽,揭他的伤疤。他如何能受得过去。
陈需气得嘴唇发紫,手指着江何,都给气得直哆嗦,但是他情急之下,想不出更好的话语来还击江何,毕竟他是毫无准备的,而江何却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陈需吃了亏,说着:“你,你成何体统……”
苏秦从江何的话里,也听出了陈需明里仍是魏国的丞相,但暗地里却遭到了魏王的猜忌和疏远,正如他刚来邯郸时对自己所说的那样。
这使团之中还竟然安插了这么一个“钉子”。只是不知安排江何参加使团,是魏王的本意,还是受那公孙延的指使。
“公孙延觊觎陈需的丞相之位,什么事干不出来?”苏秦想到。他决定为老友陈需出口气。
苏秦从坐席上绕过了几案,往前走了两步,他冲着江何说道:“也许你魏宁有一千个理由来参加宴会,但是你不好端端地随使团前来,而是自己私自乱闯,即便是出于礼貌,也是十分不妥。难道我们说错你了吗?”
苏秦明知道这个魏国校尉就是江何,但是他此时也不点明,因为火候仍未到,即便他揭穿了江何的真实身份,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况且,这需要多么长的时间,才能讲完他的复杂的经历故事啊。
江何见挺身站出来的苏秦英气逼人、精明干练,听他能言善辩,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江何略瞟了一眼苏秦,不敢对着苏秦的目光。但是他稍一回神,冷哼了一声,回答苏秦道:“我唐突而来,闯入宴会堂,是有原因的。”
他口中说着,突然之间冲着太子赵雍的方向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末将是魏国禁军校尉,姓魏名宁,我奉魏王之命,给赵国君侯献上白璧一双。现特呈现给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转交于赵国君上。”
江何的突然跪地动作和口中的叫喊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吃惊不已,尤其是陈需,他是魏国使团的主使,他可从未听说有魏王献白璧给赵国国君这件事。陈需眼睛瞪大,第一个向着江何呼喝道:
“魏宁你疯了吗?胡说些什么,哪里有魏王献璧之事,分明是你胡诌出来的借口。还不快快站起来,退出宴会堂。”
江何扫了一眼陈需,不客气地回道:“陈丞相尽管是魏国的高官,但是你能猜到魏王的心思吗?难道魏王要事事告诉你陈丞相吗?”
“我这是奉了魏王的单独指示,不须与你陈丞相做人和商议,你急什么急?此事与你何干!况且,这里是赵国宗正大人的宴会堂,可不是你陈丞相的府邸,听凭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江何的话连挖带孙,有意出陈需的丑,更令陈需觉得颜面扫地。
试想,他本来在魏国是高居于群官之上,就连那军事上的行动,也要找丞相商议的,因此诸将也对他十分尊重。今日当着各国的使臣,他竟然遭到了本国的一个校尉级官吏的接连二三的顶撞、嘲讽和挖苦,真是不可忍受。
陈需气得脸色发紫,左手指着江何,右手捂住了胸口,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这时,他感觉整个宴会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望向了自己,更觉羞臊,刹那间天旋地转,摇摇欲倒。
苏秦看陈需被气得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连忙出手搀扶着陈需,安慰陈需道:“陈兄莫要与那些小人一般见识,你陈兄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何必计较一个小校尉的几句疯话!”
苏秦解劝这陈需,扶着他慢慢地坐回到了他自己坐席之上。陈需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叫道:“哎呀呀,气煞我也!可恼啊,可恼!”
苏秦再次劝他道:“陈兄且宽怀,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你为魏国做出过多大的牺牲,魏国人心知肚明,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切莫因小失大,气坏了身体,被小人趁机得了意。”
陈需向苏秦点了点头,苏秦这才安心下来。他也不能让陈需倒了下来,他还是魏国使团的主事人,一旦陈需倒在了赵国,苏秦怎么向魏国交代呢。这合纵大会还怎么开得下去?
苏秦安稳住了陈需,立刻就走向前去,质问江何道:“纵使魏王有特别的指令给你,但是你犯不着突然提起此事,并且当众羞辱你的顶头上司。你是何居心!”
众宾客的目光又随着苏秦回到了堂上来,集中到了江何和苏秦的身上,很多人都为苏秦捏把汗,大家都觉得现场发生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绝非是表面那么简单。
江何冰冷地回答苏秦:“我没有任何居心,不过是奉魏王之命,完成任务而已。苏丞相一再地质问我,是看不起我这个魏国的使团成员,亦或是怀疑于我吗?你这么做,不也是失礼之举,哪里能彰显出你六国之相的宽容和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