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夜半虚席
赢驷自己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想当一天大王试试,他把张仪的劝说之语都听到而来内心的深处,几乎就在听毕张仪的话后,赢驷已经断然决定要改变年号,称王于天下。
但急归急,称王也非小事一桩,赢驷因此又问张仪道:“寡人心意已决,听从张丞相劝告,称王改号。但不知什么时间合适,还请丞相说说你的看法。”
张仪想了一会儿,他回道:“微臣认为,如果我这次前往楚国游说顺利,司马错将军率领的秦军应当有可能顺利返回,那时君上迎接从前线归来的将士,顺便举行称王的大典。
君上不忧反喜,表明秦国称雄天下的坚强意志,也正好有鼓舞军心之妙。因此秦军从渑池归来咸阳之时,应该就是君上称王的最适当时机。”
赢驷听罢张仪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他连连点头,说道:“丞相所言没错,寡人就在那时宣布称王。”
赢驷很激动,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头戴十二条冕旒的王冠,朝见群臣时的威风场面。由于他与张仪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紧紧地挨着了张仪坐下。
他拉着张仪的手说道:“寡人一定要重重赏赐于张丞相,一来是为了你能顺利地游说楚国,二来也是为答谢张丞相一日之内,连连给寡人出了两条事关秦国国家前程的良谋。一是定下了连横之术的国策,二是定下了称王于天下的大计。寡人谨受教,如闻听天籁之音。”
张仪却并没有表现得如赢驷那般兴奋难耐,他的心中对于即将展开的楚国之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是要与自己的仇人楚国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等人打交道,他尽管深知目前应该将仇恨深深地压在心底,装出十二分的热情对待他们,但是他不能肯定届时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毕竟这鞭笞之仇、羞辱之恨太深刻了,他岂能轻易忘怀。
赢驷饶有兴趣地听着张仪的纵论天下,不知不觉地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的戌时。赢驷忽然想起明日一早张仪就要出发前往楚国游说。他对张仪说道:“时间不早了,张丞相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你今晚就下榻于咸阳宫前殿的朝房吧。寡人还要安排一下你明日上路时的东西,今晚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张仪听说国君要彻夜不眠为自己送行,他十分地感动,说道:“不如微臣也随君上一起操持一下吧,我也彻夜不眠。”
赢驷摆了摆手,又道:“张丞相操劳于国事,面临着十分繁重的任务,寡人怎忍心让你今晚不眠。你放心吧,有我来安排就可以了。”
张仪见国君主意十分坚定,就没有再坚持。但是从他的内心深处,对于赢驷的勤勉于国事,还是印象深刻。而且,他又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为臣子来忧劳,这也是一般的国君所万难做到的。
不过,张仪也随即想到:“但凡有为之人,都能忍一时的屈尊,有时甚至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不堪。就像自己听鬼谷师父讲过的大改革家、军事家吴起的故事。”
“传说吴起是一个能身先士卒的好将军,他与士卒同甘共苦,所以士卒都甘心为了他卖命。有下级军士回家后和母亲说起了吴起对待自己很好,腿上长了脓疮,吴起亲自为他吮吸去脓,他心里感激吴起。”
“那个军士的母亲当场嚎啕大哭,军士不解,就问母亲这是为何?母亲说道:‘多年前你父亲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结果他为吴起脚不停息地征战,不久就死在了战场之上。我担心你步你的父亲的后尘。’”
张仪想到了这里,感觉赢驷在这一点上真的与吴起有几分相似,都是勤勉得不得了的人,都能为了大目标屈尊纡贵,甚至能做到同等身份的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张仪心中暗笑了一下,不过各人的目标不同,他自有分寸。张仪于是就起身跟随着宫中的宦官踏踏实实地休息,这出使楚国所需要的必备之物,放手由国君赢驷亲自操办去了。
张仪第二天早晨卯时醒来后,刚一起床,门外就有宦官听到了动静,向他请安。张仪应了一声,随即出了卧房。
他刚一出门,就发觉在他下榻的卧房之外,整整齐齐地站立了两排等待着服侍自己的宦官,张仪奇怪地问道:“诸位官人,你们这么早站在这里干什么?”
为首的一位宦官答道:“我们都是奉了君上之命,在这里等候着,看看丞相有什么需要没有。”
张仪一听,心想:“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要这么多人服侍干什么?”他向着众人摆手摇头,说道:“你们留下一、两个人就可以了,其他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他不习惯于被一群人哈着宠着,像是养尊处优的嫔妃一般。于是张仪自己动手,洗漱了一番,然后到咸阳宫的前门去看为自己出使准备的车队和人员。
张仪到了那里,才发现前门的小广场上,已经备好了二十多辆马车,足有二百名军士正在搬运着各种物品到马车上。还有三位娉娉婷婷的少女,正在一旁神色落寞地傻站着。
秦君赢驷此时竟然也在咸阳宫的前门,亲自督促着为张仪的出使治装和备物。他看到张仪已经起床前来,急忙让宦官把张仪招呼到了自己所在的辇驾之上。
张仪见赢驷眼圈都发黑,就说道:“微臣参见君上!君上辛苦,难不成君上竟一夜未合眼吗?”
赢驷微笑了一下,回道:“寡人也曾小睡了一会儿,但是有些不放心为丞相出使准备的怎么样,所以又来这里察看一下,顺便给你送送行。”
张仪拜伏在地,念道:“君上如此优待于微臣,替微臣着想,我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上恩情。”
赢驷伸手搀扶了张仪起来,回道:“丞相此去楚国,任务十分棘手。寡人也是惟恐游说楚国连横有失,那渑池秦军的危局难解,所以为丞相分忧,亲自督促下人们备装,把该带的钱财、宝物、美人都备齐了,丞相此行才更有把握成功啊!”
张仪说道:“有了君上的亲自操劳,微臣更有信心带回成功的消息。”
赢驷指了指在小广场的西南角的女子,向张仪介绍道:“丞相请看,那里站着的三位女子中正中间的那位少女,是寡人连夜责成管理宗室族谱的宗正,为这次出使挑选出来的女子,如果需要,可以嫁给楚国太子芈槐为妻,以结秦、楚的姻亲。”
张仪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这国君赢驷还真是格外地用心,想要确保自己这趟游说楚国成功,连自己偶然提到的芈槐****,他都记在了心上,安排了嫁嬴姓远亲少女给芈槐这一出。”
不过,有了丰厚的金帛财物、玉石等宝贝,再加之又有缔结姻缘于楚国行将即位的太子芈槐的安排,应该算是已经做足了文章。
张仪知道赢驷真正忧心的是渑池秦军的安危,为此他才不惜放下了国君的架势,亲自操持自己出使之事。事不宜迟,他看到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向国君赢驷辞了行。然后率领着人数多达二百多名的阵容赫赫的秦国使团前往楚国。
赢驷将张仪送至了咸阳宫的外城门外,在张仪的力劝之下,他方才停止了送别的脚步。
张仪带着秦国使团出了咸阳城的东门,他命令使团的车队在东门外暂且歇息一下,使团的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张仪是让大家休息一下。有人就悄声议论:“这刚刚出了咸阳城,就要休息,不是说急着赶路吗?”
张仪也下了马车,他站立在东门之外的路边,先瞧了一下四周,然后又焦急地望着城门口。他是在等候新婚不久的夫人嬴汐前来送行,昨天离开府上的时候,他曾让管家张通告诉嬴汐,如果嬴汐想要见他一面,可在辰时到咸阳城的东门外一见。
然而,此刻辰时已过,他仍未看到嬴汐的踪影,不由得心头非常地失望,心想:“看来自己对于嬴汐还是有本不该有的,过高的期望,毕竟是临时才结合在一起。而且夫妻二人各有所图。”
张仪长叹一声,吩咐负责使团安全的校尉郑成,命他立刻指挥使团的车队上路。他自己也再次登上了自己乘坐的四匹骏马拉着的高大的马车,临入车厢之前,他又向咸阳城的东门口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嬴汐的身影,张仪把心一横,钻进了车里,放下了车帘,马车随即启动,马蹄滴答,向着东方渐驰渐快,一路奔跑而去。
就在张仪马车启动之后不一会儿,咸阳城的东门口紧趋着出来三个人,正是张仪新婚夫人嬴汐、她的父亲嬴桓和张府管家张通。张通望着远去的使团车队,直跺双脚,说道:“紧赶着路,还是迟到了一步!”
第512章 半道之务
嬴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轻喘着气,脸上一脸失望,她都快急得哭了出来。父亲嬴桓安慰她道:“没关系的,过一段时间张仪不就从楚国回来了吗?不急在一时。”
张通不满地望了一眼嬴桓,心想:“你倒是说得轻松,还不是都怪你这个老头儿。若不是你一早过来捣乱,拉着女儿说话,耽误了时间,夫人能耽误了辰时赶到东门吗?”
原来嬴汐辰时未到咸阳城的东门,并不是张通忘记了通禀于她,而是临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今日一早,嬴汐的父亲嬴桓就急吼吼地赶到了张仪的府上,他急着见女儿,向女儿求情,要张仪帮着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秦君赢驷连夜封拜张仪为相,还令左庶长以上的大臣们作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就飞遍了咸阳城。嬴桓也从自己的宗室亲友那里听到了消息,他夜里就兴奋得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嫁女儿给张仪,真是嫁对了人,自己穷困潦倒一生,终于熬到了彻底翻身的一天。
天色刚亮,嬴桓就起了床,徒步来到了张仪府上。女儿嬴汐此时也已起床,正在房间里梳妆,嬴桓就耐心地等着嬴汐画好了妆,于是到女儿的房间与她叙话。
管家张通昨夜就告诉嬴汐张仪嘱咐的话语,本来要赶着去咸阳城的东门外见丈夫一面,但是看到老父亲前来,她也不便急着动身。偏偏嬴桓又一时不好意思直接提出请女婿帮忙的事,他支支吾吾了好一番,与女儿费了很多的话,最后才在嬴汐的紧催之下,说出了内情。
嬴汐急忙回答父亲道:“我也正要赶着去见他,你不如随同我一起到咸阳城东门,你亲自向他提出来吧。”
嬴桓此时方知道原来女婿要出使楚国,今天早晨就从咸阳城动身,他心中暗怨自己不痛快,耽误了事。
嬴桓这才急急忙忙地和女儿,以及张府的管家一同前来咸阳城的东门。然而,等到他们到了时分,张仪的使团车队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个背影。
带着无限的惆怅,嬴汐无奈返家,一路上父亲嬴桓见她的心情十分难过,免不了又是一通无用的劝解的废话。
张仪带着使团的车队并没有取道直通楚国的武关,而是首先奔着函谷关而来。校尉郑成见此情景,心中有些奇怪,但是既然是丞相有令,他哪里敢不执行。
张仪也不向郑成等人说明自己的目的,这是军事的机密。他到函谷关而去,是要会见一个人,他正是在渑池吃了败仗,当下灰头土脸地呆在函谷关,进退两难的公孙延。
张仪到了函谷关之后,校尉向函谷关的守将出示了丞相府的印章和国君的诏告,函谷关的守将立即跪倒在地,参拜马车上的秦国新任丞相张仪。张仪命他免礼,然而连车都没有下,就让函谷关的守将带路,前往秦军在函谷关的中军大营而来。
校尉郑成向函谷关的守将简单地吩咐了丞相张仪的命令:即刻让函谷关的诸位将领前来中军大堂报到,尤其是要通知到大良造公孙延将军,务必让他前来一趟。
那公孙延屡次受挫,格外地垂头丧气,他不敢回咸阳去见秦君赢驷,担心他当场治自己的罪。如果离开秦国,他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咸阳城中的家小,他已命人通知到了,让他们收拾了细软,藏身到了隐秘的地方,生恐因渑池战场上的作战不利,被判处灭族,连累了家人。
就在公孙延举棋不定的时候,传来而来新任丞相到达了函谷关,要他前去参见的消息。
公孙延听说秦国新任的丞相来到了函谷关,点名道姓要见自己,他心中一激动,心想:“这可算是自己的一个可趁之机,见到新人丞相,自己苦口婆心地把渑池的军情渲染一番,为自己开脱一下,说不定能得到新丞相的赏识和开恩,向国君美言几句,自己这道难关就算是过去了呢?”
张仪还未到秦军军营,函谷关守将早已派传令兵将张仪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张仪来到中军大营门口时,诸将大多已提早感到那里。
校尉郑成向来到营门口迎接的秦军诸将们宣布:“丞相驾到,诸将循礼参拜!”
公孙延、冯良、邢孟等一众人急忙双手紧拱,鞠躬到底,恭恭敬敬地向走来的张仪行参拜丞相的大礼。张仪向郑成使了一个眼色,又将手一挥,指向了军营正中,他脚步不停,直接向秦军的中军大堂走去。郑成接着又向诸将宣布:“诸将免礼,请随我前往中军,丞相要与诸将议事。”
公孙延见新任的丞相如此大的排场,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自己投奔秦国,不就是梦想着能有这么一天吗?可是竟然阴差阳错地失去了机会。
公孙延等人到了中军,望了望正席之上坐着的张仪,不禁都惊诧地瞪起了眼睛。尤其是公孙延,他此前并不是没见过张仪,可是那时他一直是一介布衣而已,又穷又贱,无人会多注意他一眼,公孙延纳闷:“怎么一夜之间,这个穷小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堂堂秦国的丞相。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张仪见诸将都感到吃惊,他并没有在意,脸色平静地请诸将分头汇报所了解的军情,以及对于战局的看法。等到大家一一汇报完之后,张仪向诸将嘱咐道:“当下渑池战局模糊不明,合纵联军随时有可能趁机进犯函谷关,诸将务必专心一意,不得有丝毫的倦怠。”
张仪其实心中对于渑池战局早有悲观的判断,所谓的“模糊不明”也是要在函谷关的诸将面前打马虎眼,不能令他们沮丧。
他鼓舞士气道:“诸将放心,君上和我已经有了在渑池破敌之计,目前关键是要发扬坚韧的品格,死死地咬住对方不放,等候战局的扭转。”
诸将都默默地听着,他们当然是各怀心事,这些人并不是傻瓜,对于当前的渑池战局中秦军的处境十分地忧虑。听了信任丞相张仪的话,这些人都将信将疑。
第513章 移花接木
张仪接着向诸将宣布:“诸将各自归营,勤加训练士卒,时时警觉万分,不可疏忽怠慢。”他向公孙延指了一下,补充道:“公孙将军你且留下,本相要与你详谈一下。”
公孙延留了下来,他心中更是充满了希望,心想:“此前自己尽管曾经得罪过张仪,但是那时他是鬼谷子的弟子,秦国的敌人,自己也是为了秦国办事,想必他还是能理解自己的。现而今,两个人都是秦国的大臣,张仪应该有一定的胸怀,不计前嫌。”
等到诸将散帐之后,张仪将中军帐内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公孙延。这时,他邀请公孙延道:“公孙将军请入客席,咱们坐着相谈吧。”
公孙延见张仪单独邀请自己谈话,觉得有机可趁,他于是就把渑池的战局向张仪叙说了一番。渑池秦军的作战不利,在公孙延说来,都是因为司马错的目光短浅,没有料到苏秦所布下的围歼战略所导致。
他说,如果司马错能早做布置,加强兵力,将白石城牢牢地扼守住,哪里会有今日被合纵军困在渑池的局势出现。
他再言道:“司马错不仅目光浅,而且心胸极其狭窄,末将在上官城遭遇之败,以及白石城的败退,都是因为他故意陷害所致。他将精锐的兵力都布置在自己的身边,而将老弱病残士卒交给了我,人数又远少于合纵军,焉能不败!”
张仪心中殊不愿听公孙延唠叨。关于渑池战事,他与樗里疾有着相同的看法,那就是秦军败北的根源就在于派兵冒进,再加之战事困难之际,军内两位主要将领意见不合,甚至相互拆台,所以才导致了严峻局面的出现。
张仪尽管不愿倾听,但出于自己的笼络公孙延的目的,还是耐心地听他讲完。张仪接着公孙延的话头,说道:“渑池之战,秦军已然不利,公孙延将军恐怕也难辞其咎,起码在君上看来,你是犯了大错的。不知我这么说,将军是否认可?”
公孙延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我公孙延这是生不逢时,无奈之下背了黑锅,然而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好推脱的,我就是跳到河水里也洗不清我的罪名了。”
公孙延讲到这里时,眼睛里竟然有泪花在闪烁。张仪看在眼里,深知: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在公孙延看来,他还真是一个受了大大冤枉的人。
张仪劝公孙延道:“我有一条出路,指给公孙将军,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公孙延正盼着张仪作为新任丞相,能为自己开脱,美言几句。他闻听张仪有意指条出路,立即直了直身子,说道:“末将能得到张丞相的提点,真是三生有幸。愿洗耳恭听!”
张仪看着公孙延,眼中充满着诚恳之意,说道:“我认为将军的出路在于他国,而非固守于秦国。你想过这条路没有?”
公孙延瞪大眼睛,盯着张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否听清了,因为从堂堂秦国丞相的嘴里,说出的竟然是要秦国大将投奔他国的话,这不合常理。
张仪见公孙延不是很明白,就接着说道:“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公孙延将军眼下已经获罪于秦,如果一心要返回咸阳,想必有什么可能的后果,你也是十分清楚的。轻则下狱判刑,重则当朝拉出去问斩,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张仪说着,脸上现出了一丝忧惧之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对着这个可怕的后果实在不忍心见到。公孙延听到张仪的分析,他也眼中充满了惊慌。
公孙延连忙说道:“末将所忧虑的也正在于此,如果君上不听我的任何辩解,直接就判罚死罪,那我岂不是白白给冤死了。”
张仪问道:“那我们再换一个角度来想,如若公孙将军投奔了其他国家,并且在那个国家受到了重用,秦国国君会不会再问罪于你了呢?”
他不待公孙延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说道:“我看那时秦国国君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因为与你交好,有利于秦国。他怎么还会追究你的过去?”
“这正所谓移花接木、枯树逢春。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原来我在东方时,各国没有哪位君主会看重于我,但是如今到了秦国,却一夜之间就翻天覆地,荣登丞相之位。”
公孙延听罢了张仪的话,心中对于张仪的见解十分赞同,他连点着头,说道:“张丞相之语,高明得很,真是发自肺腑,我公孙延听后,不由得不信服。”
公孙延自己也确实觉得呆在秦国没有任何的出路,他想了一会儿,向张仪说道:“我一定是要离开秦国的,只是家小尚在咸阳,惟恐他们遭遇不测。”
公孙延说到这里,急忙拜伏在地,给张仪鞠躬行礼,说道:“张丞相给我出了绝妙好计,我感激万分,你既然能想到这些,那就一定能帮我把家小接出咸阳。我恳请张丞相伸出援手,相助于我,我在这里顶礼相谢。今后如果我公孙延也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定会相报于张丞相之恩。”
张仪见公孙延把自己的话完听了进去,心中暗自高兴,他答道:“公孙延将军的遭遇我十分同情,因为我此前也和你一样,落魄不得志,到处被人欺。看到你今日的处境,我也是忧心忡忡,这点小忙我一定要帮你。”
“你的家小我会做出妥善的安排,国君那里我也会为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你到了他国之后,国君出于宠络你的心理,还会再给你很多的赏赐。这我也会为你安排。”
公孙延听到自己还有赏赐可以拿,眼睛顿时发亮,他心想:“看来这离开秦国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何乐而不为呢。”
他又想到了自己可能的去处,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魏国最为妥当,因为自己在那里熟人多不说,与魏王魏嗣也算是有旧交情,而且曾经有恩于他。这些有利条件加起来,公孙延对于自己离秦赴魏,博取好的前程,还是充满了信心。
然而,公孙延在渑池战场吃了败仗,他就这样灰溜溜地走掉,让天下人耻笑,而且魏王也不会重视于自己,这一点是公孙延比较担心的。
公孙延迟疑片刻,就向张仪说道:“我决心离秦,首选的目标就是魏国。可是,我就这样去见魏王,他未免会小看于我。这可如何是好?”
张仪也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应和道:“哎呀,这是一个难题,也不知怎么办才能抬高公孙将军的身价,让你少走些弯路。”
张仪本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曾向国君赢驷说过,要散步谣言,言说本来要任命公孙延为秦相,后来张仪入秦,抢了他的相位。但是,张仪此时却不能直截了当地向公孙延提出来,因为公孙延也并非是傻子。
张仪如果主动讲出来,公孙延未免会觉得张仪为自己考虑得太“周到”了,如此则内心肯定会生疑。因此,张仪也故作无解,眼巴巴地望着公孙延,一副为他焦虑的模样。
公孙延自己又想了一下,他明白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是什么,那当然就是抬高身价,以一个因不得志而愤怒离秦的姿态离开,才是合适的方式。可是,这无疑又需要张仪的帮助。
公孙延于是说道:“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仪满脸高兴的样子,回道:“只要公孙将军有要求,我张仪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你乃是当世的大才之人,我今天帮助你,说不定有一天我落魄了,你还能帮助于我。我们互惠互利,共同进退。”
公孙延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想在离秦之前,造一些舆论出来,表明我是一个秦君十分看重的人,正准备重用我时,偏偏我不领情,毅然离开秦国。这当然需要张丞相受些委屈,可能我要逢人便说,你张丞相排挤于我。希望张丞相不要因此而加害于我在秦国的秦人。”
公孙延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也稍微觉得这个请求有些过份,哪里有当着别人的面,言明自己要说他的坏话的。但公孙延见张仪视自己为知己,热心地要帮助自己,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仪“啊”了一声出来,他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之后,他又摸着下颌,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开口回答公孙延道:“如此这般,的确对我不利,好像我张仪是个容不下贤者的心胸狭窄之人。不过,看在公孙将军的情面上,我张仪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一下。公孙将军尽管散布去吧,我张仪心知肚明即可,绝不会心生怨恨。”
公孙延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算是遇到了“贵人”,他离席拜伏在地,感谢张仪道:“张丞相有大恩大德于我公孙延,日后当思回报于你。”
第514章 暗中布局
张仪摆了摆手,说道:“我帮公孙将军,根本不是图什么回报。主要是出于对公孙将军才华的珍惜,也出于对你处境的同情,所以趁着这视察前线军情之际,与公孙将军说几句心里话。”
张仪转而又说道:“不过,我猜公孙将军心里最怨恨的人,排第一位的非秦国大将军司马错莫属,这排第二位的那就是身兼六国丞相的苏秦吧。不知我猜得对还是不对。我对于那苏秦,也是满腹仇怨,他故意设置障碍,挡住了我的前程,我险些就毁在他的手里。”
张仪说出此番话语,心中其实十分地忐忑,他对于师兄苏秦当然有很多的不满意,但是怨恨谈不上,毕竟是同出一门,加之苏秦也曾出于真心帮助过自己,他也念在心里。可是,苏秦早出道一、两年,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自己在东方的事业无疑受到了影响,这也是事实。
张仪今日在公孙延面前强调了自己与师兄苏秦的罅隙,根本目的是要鼓动公孙延与合纵联盟作对,最好能多捣乱,因而也就无形之中有利于自己所主持的秦国连横大业。
公孙延果然对于司马错和苏秦满腔的怨愤,他大骂两人不止。司马错与他的结怨是属于同室操戈,而苏秦与他好像是生来就是作对的一般。
自从很多年前自己在云梦山遇到此人,就与他很不对付。苏秦所成就的很多事情,都是建立在对自己的踩踏之上,譬如曲沃之战、安邑之战,以至于如今的渑池之战,虽然说苏秦未必是要处心积虑地与自己作对,然而无形之中,公孙延都成了他的牺牲品。
公孙延本来还顾及张仪与苏秦的师兄弟之情,起初并没有破口大骂苏秦,现在听张仪说起苏秦,好像也是满腹怨愤。这可是公孙延与张仪的共同的投机话题,于是公孙延骂着骂着,矛头就对准了苏秦,说他是无耻不要脸的下流之人,又说他是阴险狡猾的小儿,等等。
公孙延所骂之语很是恶毒,就连张仪都听得面红耳燥,听不下去。张仪打断了公孙延的骂语,撺掇他道:“我知道公孙将军素有大志,你如果到了魏国,也不会甘心居于人下。既然我们两人都如此讨厌苏秦,不如将来有机会联手,将所谓的合纵给它搞掉,让别人伤心失望去吧。”
公孙延听到张仪的撺掇,高兴地拍着巴掌,叫道:“这太好了,张丞相与我简直是不谋而合。你我也算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了。可惜现在是在前线,如果是在后方平和的环境里,我真想与张丞相摆下宴席,我们两人痛饮一番,把酒言欢!”
张仪笑着回道:“久闻公孙将军的大名,恨不能与将军深交,今日在函谷关一见,与将军一席话,才觉将军真是我张仪的知己。只要是我们都有心相交,今后有的是机会。我今天就与将军相约,他日我们如有缘再见,非痛饮一番不可。”
张仪话说得倒是很慷慨激昂,但是心里却暗笑,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真把公孙延当成了知己,不过是以利而合,彼此相交,均有利于自己而已。张仪对公孙延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深知公孙延不是纯粹靠友情就能打动得了的。
公孙延能将魏国的阴晋交给秦国,被秦国许诺的大良造的高位和丰厚的贿赂收买,可见在他眼中,利益有多么地重要。他怎么会以萍水相逢的一段所谓“友情”为重呢?
况且,在这样的竞争时代里,不追名逐利的人能有几个?听说魏王魏嗣有一位宾客名叫孟轲,一贯主张“义”先于“利”,又要君主们施行“仁政”。可是对于君主和常人而言,这些话不过是听听而已。如果真的按照孟轲的主张来做,恐怕没多久就被它国算计,国家利益受损,甚至是被亡国都说不定呢。
想来那仁政,君主也是当作口头禅来标榜一下自己,这也确实有一定的好处,但是估计魏王魏嗣,以及将孟轲延揽到魏国的魏嗣的父亲魏惠王魏罃,也没有真心相信。
张仪想着自己与公孙延的信誓旦旦的互称对方为知己之语,心中觉得很是别扭。再看看那公孙延,说起这番话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两人正是棋逢对手。张仪心想:“能这样也不错,总比遇到那彼此毫无交集的人强些。”
张仪见自己说服公孙延的事情已经接近完成,他于是就再添一把火,答应暂且借给公孙延一百金,让他作为入魏求仕的经费。其实,这些钱财也是秦君听从了张仪的劝告,要撺掇公孙延入魏,而特意准备出来的。张仪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然而,对于公孙延,他尽管无法消除对张仪的猜忌之心,但却也懂得感谢张仪的恩德,毕竟是张仪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自己。公孙延也打心里愿意与张仪进一步结交,联合起来互为帮衬和凭靠。
张仪完成了说服公孙延的任务,他不愿在函谷关再做耽搁,于是就在当天黄昏时分,带着出使楚国的使团,离开了前线。这次,他才取道于武关,直入楚国国境之中。
秦国与楚国虽然彼此之间经常地冲突不断,但是相互之间派驻使臣也是常事。张仪进入到楚国的国境之内,验证了自己的秦国丞相的身份,又派人先行一步,向楚国朝廷呈报上了秦君赢驷写给楚国的信函。
楚国的地方官员发现是秦国丞相亲自入楚,他们也格外地重视,也派出了传信之人,向郢都的朝廷汇报了情况。
景池大夫一直是楚国迎来送往的礼宾大臣,他受到了楚国太子芈槐的委派,就在郢都的北郊外等候着秦国丞相的到来。
因为渑池战事吃紧,亟待以连横之计化解危机。所以,张仪率领的秦国使团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他们只用了两夜一天,就赶到了楚国的都城所在地郢都。
第515章 身份大不同
这一天的上午时分,张仪到达了郢都北门外十里的郊亭,使团负责前导的秦国身着便衣的军士传回了讯息:“楚国的礼宾大夫景池在北郊外迎候秦国使臣。”
张仪听到了景池的名字,心里顿时感到五味杂陈,不知是喜还是忧,是怨还是恕。当年也正是这个景池,带着自己来到了楚国,游说楚王熊商加入合纵。可是,景池还是那个景池,但是张仪却不是为合纵而来的那个张仪,他已然变成了合纵联盟的对手。
“这个变化对于景池而言,一定会令他瞠目结舌吧。”张仪暗暗地想。
景池是奉令尹昭阳之命,到郢都的北门外迎接秦国的使臣,据报,这位使臣是秦国的新任丞相,景池大夫十分重视。
楚国国内老国王熊商已经是病入膏肓,有时糊涂,有时清醒,无力再主持国政。太子芈槐现在日夜住在宫中,名义上是陪伴父亲走完最后一程,但是内在里是害怕大权旁落,在关键的时刻,他要守住自己的即将到手的权力。
楚国面临着新老交替的时节,人心浮动,大家都不知道新的国王登基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因此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这时,秦国的丞相作使臣,亲自前往楚国郢都来结好于楚,令尹昭阳岂敢怠慢?楚王熊商是与秦国有很深的过节,所以如若以老国王的角度看,秦国的使臣即便是丞相,也不会当回事。然而,现在是太子实质上当政,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与秦国的关系呢?
景池一边在北郊的路旁守候着秦国的使臣,一边在想着心事。他是一个专精于迎来送往的礼宾大夫,若论礼仪酬宾,娴熟得很,但是对于国家的对外重大决策,景池却不感兴趣,他也不愿过多地参与,因为其中暗藏着太大的风险,保不齐哪天就会因为卷入政治派系的斗争之中,而招来杀头之罪。
张仪听闻景池在郊外迎接,他并没有下令秦国使团的车队加快速度,以便于尽快与楚国接洽上,而是仍然不疾不徐地先前走着。校尉郑成感到一丝怪异,心想:“这张仪丞相怎么不急不慌的,仍然四平八稳的呢?难道就没有一点见到楚国大臣的紧张气氛?”
张仪心中自有分寸,当他听到景池的名字时,一方面觉得有些失笑,另一方面也为楚国而悲哀。他们总是换汤不换药,因循守旧,堂堂南方的一个大国,竟然不见一位外来的人担任朝廷重臣。先前吴起倒是在楚国推行过改革,但很快就被楚国旧贵族杀死。
楚国如同一位沉疴在身的病人,看似骨架犹在,很庞大,有点吓人,但是内在其实已经空虚不堪。张仪二度入楚,见到老熟人,不会感到十分地奇怪。
如果说秦国之强是因为大胆地启用了从六国来的贤士,展示了海纳百川的胸襟,那么楚国衰落则就是因为墨守成规和因循保守。张仪想到了自己首次入楚所受到的鞭笞差点至死的侮辱,他更是对于楚国的旧贵族深恶痛绝。
然而,眼下与这帮子旧贵族的交道还不得不打,因为渑池尚且有六、七万秦军被困,还指着楚国临阵变节,以便于秦军撤退回函谷关呢。
张仪压住了心头的仇恨和反感,冷静下来,反而觉得楚国其实最容易游说。因为既然已经明白他们的弱点,抓住这个弱点,顺着他们的喜恶去做事就好了,何必惊醒一位“昏昏沉沉的病人”?
张仪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在盘算着自己进入楚国的郢都之后,逐步展开的游说步骤。越是到了目的地,心中的计划越是成熟起来。
离楚国礼宾大臣景池所站立的地方尚且还有二、三百丈的时候,张仪吩咐使团的车队暂停一下,他整了整衣冠,从幄车上下了来。张仪明白,该给景池必要的礼节,所以提前下车,以示对于楚国的尊重。
他往前走了几百步,看到了景池的身影,发觉他有些发呆地站着,神情很是落寞。张仪脚步加快了一些,距离景池十来丈远的时候,叫了一声:“景池大夫,别来无恙。”
景池也发觉了秦国使臣在向自己走来,他看着来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但是却因稍有距离,只看到模糊的脸庞,所以没有一下子就认出张仪。
直到张仪喊了他一声,景池才突然认出了来人,他大大地吃了一惊,愣呵呵地站在了原地。按照礼节,他本该前去几步,迎了上去的,但是却因惊诧过度,没有反应过来。景池之惊,正在于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张仪。
张仪首度入楚,是合纵联盟的使者,现在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合纵对手——秦国的使臣,而且贵为秦国的丞相,这大大出乎景池的意料之中。
张仪又向前趋近了几步,口中继续说道:“承蒙景池大夫出城迎接我,不胜荣幸。我们秦国略备薄礼,相谢于景大夫的厚意。”
张仪说着,不等景池开口说话,就把手一挥,他身后闪出了四个便衣军士,抬着一口大木箱,走到了景池大夫的近前。
景池这时才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耳力,他看来并没有搞错,来人确实就是从前的老熟人张仪。饶是景池这样的迎来送往的老手,也感到了慌张,结结巴巴地应和张仪道:“啊,啊,是张仪;啊不,是张丞相……”
张仪热情地上前拉住了景池的手,回道:“正是我呀,我是张仪,一年多前跟随你到过楚国的。那时承蒙景大夫的照顾,我心中十分感动的。”
景池也握紧了张仪的手,说道:“可是,那时你不是合纵的使者吗?如今,竟然荣升为秦国的丞相。”
景池急忙想起向张仪道贺,说道:“可喜可贺,张丞相荣任秦国国相,位高权重,终于出人头地啦。”
张仪微笑看着景池,他心里对于景池还是有点念旧的,当年他携着妻子姚玥入楚,在整个过程之中,可能惟有此人还算是正常地对待了自己。张仪所要报复的对象,绝对不会包括像景池这样的老好人。
张仪为了笼络楚国的礼宾大夫,特意准备了两大箱的金帛,他转身抬了抬手,让手下把礼品呈送给了景池。张仪说道:“这是我们秦国的见面礼,也是我张仪的一点心意,万望景池大夫收下。”
景池连忙客套了几句,张仪也不由分说,指示手下把金帛抬到了景池乘坐的马车之上。景池见到了熟人,而且也得到了赠礼,他心中自然很是高兴,并没有深思张仪此行楚国的真正目的。
两人见过了礼之后,各自归车,景池就带着张仪入了郢都,将他安排在了上次住宿过的楚国的上舍之中。
景池对于张仪颇为照顾,他将张仪恰恰安排在了苏秦上次住过的、上舍中最好的一处院子里。这是熟人之间的照应,当然更多地是对秦国尊贵丞相的礼遇。不过,如果仅仅是丞相的身份,景池未必会那么地上心,关键还是张仪借着自己的身份,又是送礼,又是套近乎,因而景池没必要怠慢于他。
张仪简单地指挥手下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就与景池坐了下来,他说道:“我与景大夫很久不见,甚是想念,今日再见到你,我非常高兴。今晚就由我来做东,请景大夫赏光,咱们共进晚餐。”
景池推脱了一下,说他就不打扰张仪了。但张仪再次盛情相邀,景池见张仪诚心诚意,加之人家又赠与自己厚礼,脸面上也说不过去,因此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间,张仪与景池把酒言欢,席间,张仪就提出了一个请求,通过景池疏通楚国的太子芈槐、令尹昭阳等人。张仪特意强调自己要送给他们大笔的金帛和珠玉,委托景池一并奉上。
张仪花费这么多的钱财,只希望办成一件事,那就是邀请芈槐、昭阳等人于三日之后,到上舍来作客。他说:“到那时,我还有更重的厚礼赠与太子和令尹,这一点也请景池大夫转达给他们。”
景池听着张仪的话语,觉得他可真是今非昔比,上一次张仪入楚,显得那么寒酸,布衣布帽,还不是很新。但是这次入楚,身上穿着光鲜姑且不论,单是这出手送礼的这份阔绰,就令景池眼界大开。看似这些金帛等礼物就如同流水一般,哗哗地从张仪的手中流出,他丝毫不以为意。
景池答应了张仪的请求,说自己尽可能去试一试。他仍然没有深思张仪的用意,然而张仪岂是白花这些钱的。他是要以绝对的重金,打动了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等人。
相比较于渑池战场七万秦军的安危,这点花费又能算得了什么。况且,秦君赢驷也知张仪此行的重要,因此特意给他携带了数额庞大的财宝,多到了张仪都懒得数清的程度。
第516章 绝食不从
秦君赢驷并非是只作冤大头,他当然也深知财宝的可贵。但是张仪此前已经劝过了赢驷,这些眼前失去的财宝,将来一定能成几倍、几十倍地回收回来。所谓小、大之辩,玄机就在于此,不舍小利,无以获得大利。
景池答应下来之后,第二天就开始为张仪跑腿办他嘱咐的事情。景池本来也需要向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覆命,因此也就顺带着给他们呈上了张仪所送的礼物,并且提出了张仪的邀请赴宴之意。
当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得知秦国使臣竟然是过去有过交道的张仪时,都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他们一再与景池核实,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闻听景池所述,张仪不仅没有因在楚国受鞭笞之刑而嫉恨于他们,反而有意再奉厚礼,以结交秦、楚之好,芈槐和昭阳都十分地感慨和高兴。
如今张仪已经贵为秦国的丞相,既然他不计前嫌,主动示好,那芈槐和昭阳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大家把话说开,攀交于秦国丞相,于公对楚国,于私对自己,都是不错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芈槐与昭阳几乎都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景池当日就到上舍之中,给张仪回复消息,张仪又对景池感谢了一番。
接着,张仪就精心地准备着邀请楚国权臣的晚宴,他不仅备妥了珍馐美味,为此还特地请了楚国最好的乐舞班子,决心把宴会办得奢华到极致。
楚国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的上舍的华屋尽管不是顶级的壮丽豪华,但是也足够容纳二、三十名宾客在此相聚用餐,尚且有乐舞表演的场所。当然,这种特地为乐舞表演所预留的空间,也是一般的厅堂建筑的惯例,中原地区如此,楚国也不例外。
张仪令秦君赢驷找来的秦国宗室女子——那个名叫嬴晗的少女,准备着与雇来的楚国乐舞班子一起登场亮相。张仪计划安排嬴晗在乐舞表演正在进行之时,主动给太子芈槐敬酒,以取悦于太子芈槐。
嬴晗是个十八、九岁的未出阁的少女,她几乎是被父亲强迫着做了这次秦、楚结好的牺牲品。嬴晗内心十分地不愿,如若不是父亲以死相逼,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下来的。
然而,秦国的过去宗室已然无权无势,沦为平民一般的地位,加之宗室子弟自食其力的能力极差,生活拮据难过是很平常的事情。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嬴晗的父亲当然不会错过,宗正答应他一下子就可以授予左庶长的爵位,赐金五十金,嬴晗的父亲想都没想,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没有父亲不为女儿着想的,嬴晗能嫁给楚国的太子,将来就可能成为楚国的王妃,这是何等荣耀的归宿,有什么不值得去做呢?
可怜嬴晗,她连楚国的太子长得什么样?人品如何等?一概不知,糊里糊涂地就当夜被送上了路。幸亏秦君赢驷考虑到她的安全,防止她想不开意外自杀等行为的出现,还特意从宫中找了两位年纪仿佛的宫女陪伴左右,这样才一路磕磕绊绊地来到了郢都。
张仪将嬴晗叫到了堂上,向她交代了明天晚间宴会上,嬴晗该有的行为和表现。嬴晗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张仪一路之上操心于政事,本来出发就仓促,又去会见公孙延,几乎没有注意过嬴晗。今日将她叫了来,留心看了两眼嬴晗,才发觉这个女子容貌十分俏丽,皓如凝脂,手如柔荑,腮晕潮红,花颜月貌。身材欣长苗条,曲线玲珑,双眼晶莹剔透,看一眼有消魂蚀骨的感觉。
张仪见到了嬴晗,心中不觉一动,好像她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但是想了再想,也不知在何处得见,他也觉奇怪。
张仪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女人的身上,他嘱咐完了嬴晗,就开始忙着其它的事情。嬴晗哭得双肩抽动,几乎是被两个侍女给架扶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夜里,张仪忙活完了第二天晚宴的筹备杂务,正准备脱衣入睡之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了校尉郑成的禀报声,他报告:“启禀丞相,那个嬴晗姑娘十分伤悲,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侍女特别委托我来向丞相报告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张仪一听,眉头蹙了起来,心想:“都在这个档口了,这随行而来的秦国宗室女子嬴晗还给自己添乱,真是不知大体。”
他“哦”地答应了一声,回道:“我这就去看看,你前面带路。”张仪说着,就下地趿拉着自己的便鞋———双精致的楚国木屐,向嬴晗居住的房间走来。
他到了门口,有意地咳嗽了两声,门里的侍女们听到了动静,她们连忙出来,她们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一个苗条,一个丰腴,苗条的少女稍显活泼一些,丰腴的少女则看起来颇为稳重。
两人都屈身向张仪施礼,口中称道:“参见丞相。”
张仪向她们摆了摆手,问道:“嬴晗姑娘怎么样了?”
苗条的侍女回答道:“姑娘一直在哭,饭都不吃一口。我们心下着急,担心出了人命,所以才托郑成将军向丞相禀告。这可如何是好?请丞相拿个主意。”
张仪急忙跨进了嬴晗的房间,他心中着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到而来房间里,张仪就看到嬴晗姑娘衣服都没有脱,侧身躺在床榻之上,病仄仄地样子。
张仪看她这个情形,心想:“就她这副尊容,明日如何能陪得了楚国太子芈槐呀?即便勉强嬴晗起身去陪侍,她的苦哈哈的模样,还不得把芈槐给吓跑了。”
“如果嬴晗总是如此,莫不如明日不要去丢人现眼了。然而,自己已经向楚国人通告了愿结秦、楚之好的消息,事到临头又反悔,好像张仪把秦国宗室女子给隐匿了起来,那秦国的诚意在哪里?”
第517章 少女的心思
嬴晗如果誓死不从,不仅张仪后续的游说不定遇到多大的阻碍,就是先前疏通的关系恐怕也会生变,送给了芈槐和昭阳的大笔钱财,只怕也都打了水漂。
张仪急在心头,汗水都下来了。他真想破口大骂一番,骂这嬴晗不识时务,或者说是故意整人。“如若你十分不情愿嫁给楚国太子,你就早说嘛。我们还可以换个人选。你嬴晗答应了下来,一路前来楚国,却在拉出去临阵之时,撂了挑子!”张仪嘴唇动了动,差点就说出难听的话语。
张仪格外恼火,但知道不能直接冲着嬴晗发出来,那样只能使事情闹得很僵,朝着更不利的方向发展下去。“越是到了这种火烧眉毛的紧急关头,越是需要冷静的态度。”张仪提醒着自己。
他问了一声嬴晗:“姑娘你是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能告诉我一声吗?我也好找个医者,为你瞧一瞧病。”
嬴晗躺在床榻上,身体微微动了一动,但是却没有起身,连身子往回转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她保持着自己的少女特有的沉默,显出了极度的倔强。
张仪等了一会儿,见嬴晗不言声,他接着再劝说了一句:“你这么不吃不喝的,身体只能是越来越虚弱,病情会越来越加重。姑娘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张仪一声,我来帮你解决。”
嬴晗这次干脆身体都没动一下,长久地缄默不语,仿佛一具直挺挺的僵尸一般。张仪回头看了看两位侍女,她们正冲着张仪眨着眼睛,好像是有话要说。
张仪急于了解嬴晗的问题出在了哪里,他观察到两位侍女的表情,于是就冲着门外努了努了嘴,示意她们与自己到房间外说话。
出了嬴晗的房间,两位侍女把张仪拉到了离房门较远的地方,开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仪她们了解的内情。
果然嬴晗是因有心病才这么做的。她原本在秦国咸阳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名叫白敞,两个人都私定了终身,但是这次因为嬴晗被父亲逼着远嫁楚国,一对儿情侣被生生拆散。事起紧急,嬴晗竟然都没能见白敞最后一面。
她心中一直惦记着白敞,一路上愁眉苦脸,在闲聊中向两位侍女露出了自己的私情。嬴晗之所以能顺从地跟随张仪到了楚国郢都,全因她寄希望于秦、楚联姻的失败,因为楚国的太子未必就能答应了这门唐突的婚事。
然而,到了郢都,张仪却找到嬴晗,让她明日主动去讨好于太子芈槐,这叫嬴晗怎么能答应呢?她暗暗下了决心,绝不配合张仪的安排。
张仪听到了两位侍女的讲述,心下当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才醒悟过来:“怪不得自己今天把嬴晗叫来,让她明日与乐舞班子一起登场,给芈槐敬酒,她哭得眼泪涟涟的,原来是巴不得婚事不成呢!”
张仪一想通了嬴晗绝食的缘由,她是故意不吃饭,折腾自己的身子,甚至是以死相逼。
张仪听罢侍女之语,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心想:“自己向国君赢驷提出了这么个联姻之计,本来的目的是以美色来****芈槐,促成秦、楚的连横之好。谁知,仓促之下,竟然惹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这真是乱中添乱,忙中添忙!”
张仪犯了难,他低着头想着破解当下窘境的办法,左思右想都不得好的计策。
如果明日宴会取消了嬴晗主动给芈槐敬酒这一出,或者干脆不提秦、楚联姻之事,不是不可以,但是答应好了的事情,突然却有了变故,秦国又有求于楚国,诚意何在?
当然也可以强迫着嬴晗上场,自己就硬着头皮,把嬴晗推给了楚国的太子芈槐,也算是忠实地执行了秦君赢驷的指令,并无太大的问题。你嬴晗要怨恨就怨恨你自己的父亲去,和张仪等人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这么一来,也有大风险,如果嬴晗真是想不开,不顾一切地胡来,或者是给芈槐一个下马威,或者是自寻了短见。这可是败兴的大事,秦、楚连横也极可能泡了汤。
张仪凝神苦思,两位侍女在旁边看着他紧紧地锁着眉头,她们也轻声地叹气,校尉郑成本来就先于张仪了解了嬴晗绝食的内情,他也跟随了过来,一起与张仪分担忧愁。
郑成劝张仪道:“丞相莫急,要不我再试试去劝解嬴晗姑娘一番。不劝不下来,你们再接着去,咱们轮番上阵,多努努力呗。”
两位侍女都摇着头,那个苗条身材的侍女说道:“郑将军的办法成效甚微,我们都劝了她几天几夜了,她都无法忘怀了情郎白敞,接受远嫁楚国的命运,你现在去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另外一位侍女也插言道:“郑将军是男人家的,你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她是对情郎投入全部真情的,如果是允许她与情郎在一起,即便是要她立即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
郑成啧啧了两声,不服气地回道:“有那么严重嘛,都要死要活的。”侍女们几乎同时起来反驳郑成,认为郑成不知女人心。
郑成又要与她们辩解,张仪伸出了手,向郑成摆了一下,示意他不必再纠缠辩论。张仪本人的心中何尝不是烦躁不安,耳朵边上这两女一男三个人再争吵起来,他更受不了。
张仪得知了嬴晗绝食的内情之后,他心中也对她不幸的遭遇格外地同情。张仪也想到了自己与姚玥之间的婚姻,如果不是外力所致,他们怎么会天各一方。
嬴晗所遇到的情劫,也并非是她本人的过错而导致的,纯属于她的父亲贪图富贵,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所致。
张仪觉得嬴晗可怜,也就原谅了嬴晗故意在临阵搞出绝食的招数,令自己毫无招架之功。他也愿意帮助嬴晗,让她回到情郎的身边。然而,这并非容易的事。
可是,即便有困难,张仪也决心帮嬴晗一把,因为帮助了嬴晗,他会觉得心安。好像自己与姚玥没有实现的梦想,在这个少女的身上得到了实现,他也会有一种替代的满足,为有情人终于走到一起而感到欣慰和快乐。
他这时才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嬴晗眼熟,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原来从嬴晗的身上,他看到了当年姚玥的影子,那种神态,那种表情,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也难怪,天下的少女在这个阶段,哪个不是如此?
张仪制止了争论,随即又走回到了嬴晗的房间,身后跟随着郑成和两个侍女,他们都不明白张仪究竟要做什么,怀着好奇的心理,看着好像颇有信心的张仪。疑惑道:“张丞相究竟能有什么好办法,竟能化解嬴晗心头的死结。”
张仪冲着仍然躺在那里的嬴晗说道:“嬴晗姑娘还是起来吃口饭吧。你心里想什么,我已经知道啦。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楚国太子芈槐,我张仪今天就答应你,咱们出使楚国结束之后,我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到咸阳。”
郑成本来还以为张仪要继续劝说嬴晗,没成想他竟然满口承诺要给嬴晗自由之身,郑成不由得心急,想到:“这秦、楚的联姻可是已经说出去的,岂能说不干就不干的呢!”
“这张丞相八成是给急糊涂了吧?”他急着冲张仪挤眉弄眼,又干咳了两、三声,想要提醒张仪一下。
但是张仪像是没看见、没听见郑成的动静一般,他继续向着嬴晗说道:“我答应你不嫁,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你继续目前的绝食,你即便死在了郢都,也没有人会把你运回咸阳的。”
张仪充满****地说了一句:“你难道不想再见你自己的意中人一眼了吗?”
说到了这里,嬴晗的身子终于大动了起来,她懒洋洋地坐了起来,脸冲着屋里的其他人转了过来。
嬴晗不相信地问道:“果真丞相有办法让我不嫁给楚国人?”
张仪点了点头,回道:“果真如此。不过你现在要听我的话,配合我们使团的行动,把自己当做是使团的一个成员,不要只顾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嬴晗眼睛里泛起了光亮,她理了理偏堕了下来的头髻,说道:“那丞相可要保证你现在说的话句句当真。只要能让我回到咸阳,我当然愿意为秦国使团尽全部之力。”
张仪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失笑,心想:“你自己的父亲不争气,把你给出卖了。我这是救你于水火,你还要我做出保证!这坠入了情网的少女,就像是吃了**药一般不可以常理晓谕。”
张仪朝着嬴晗,郑重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张仪作为秦国的丞相,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岂能言而无信。既然我答应了嬴晗姑娘,我就决不食言。”
“但是既然明日有招待楚国权臣们的晚宴,你作为秦国使团的成员,需要向楚国太子献媚,这点牺牲你还是必须要做出的。如果你任务完成的好,那就更可以确保自己顺利地从郢都脱身。”
第518章 有代价的自由
嬴晗充满疑虑地望着张仪,说道:“啊,明天晚上我还得伺候那位楚国太子呀?那岂不是更增加了脱身的困难了吗?”
两个侍女起初听张仪说给嬴晗自由之身,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可是听到了这里,也觉得张仪的言语前后不一致。“既然已经让嬴晗不嫁,那何苦又要让她去接近芈槐。万一那芈槐看上了嬴晗,死活非要嬴晗嫁给他呢?那样做岂不是更加危险?”
嬴晗也怀疑:“这看起来就像是丞相在瞒哄自己,好让自己暂且顺从一下,敷衍过了明日的晚宴。之后,谁知道他会不会让自己再嫁给芈槐呢?”
嬴晗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张仪,不肯点头答应。张仪也来了气,他不客气滴向嬴晗说道:“我好生同情姑娘你的遭遇,知道你是被你的父亲所迫,不得已才随着使团前来楚国的郢都。但是同情归同情,我们这是在执行一项特别的使命,不是玩过家家的游戏。如果你不服从于整体的行动,那我只能是按照原先的布置,把你直接丢在楚国了。”
张仪说着说着,语气更加冰冷,言道:“我这是给姑娘的最后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我堂堂大国之相,不是随随便便地胡乱讲话之人。究竟怎么选择?你给我一个回话。”
郑成见嬴晗仍然在犹豫,他都急得开了言,说道:“嬴晗姑娘你就答应下来吧。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转机,你怎么还举棋不定了起来?你明日宴会上配合一下行动,如果事情不遂你的意,你还可以再继续绝食嘛,你又没损失什么。”
两个侍女在郑成的提醒之下,也觉得嬴晗应该答应张仪的要求,她们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嬴晗这才被说动了,她站起身来,冲着张仪屈身施了一礼,目光闪烁着,不好意思看向张仪。
她口中说道:“小女子不懂军国大事,给张丞相添了很多麻烦,丞相大人不计小人过,万望谅解小女子嬴晗。明日宴会,我按照丞相的吩咐去做,定当竭尽全力。”
众人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张仪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他嘱咐了一句:“你该吃饭还是要吃饭,这身体可是自己的,糟蹋坏了,没人赔你。”
他说服了嬴晗,然后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郑成也跟着出来。他眼巴巴地望着张仪,想问问张仪到底准备怎么去做,才能化解了眼下的这个难题,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不方便直接去询问张仪。可是,这心头的疑惑的绳结却一时难以打开。
第二天上午,景池按照招待他国贵宾的礼节,前来上舍探望张仪。张仪把他请入到了自己的厅堂之上,两人相互问候一番。之后,张仪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一个人,就是太子府的大管家靳尚。
景池听到从张仪的口里说出了靳尚之名,稍显得有些吃惊,心想:“张仪怎么会想起靳尚了呢?”
不过旋即景池就想通了,他认为张仪一定是那年的消夏之宴上见过靳尚的。因为那时太子府的宠妃郑袖也来到了宴会上,为群臣们献舞一曲。靳尚是太子府的大管家,自然是跟随着照顾太子和太子妃的。
景池所猜的一点都没错,张仪正是从那时起,就知道了太子府的底细,他被太子芈槐和上大夫屈牧合伙栽赃陷害,对他们的仇恨刻骨铭心,怎么能不想着如何报复对方呢?
可是要报复对手,当然要了解对手的底细。这些讯息,他早在那年养伤于郢都的小客栈时,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太子府的哪一棵树木最大,他都知道。
张仪问起了靳尚,景池自然想到他是要结交于此人,以打通太子的关系,最终还是要达成秦、楚之好。想要说服太子芈槐,走他的宠妃郑袖这条路,也算是找对了方向。
楚国的内臣们大多知道太子对于郑袖宠爱得不得了。郑袖所言,太子总是言听计从,也不知是此女向芈槐施展了什么魅惑之术,让太子迷得神魂颠倒。
张仪接着又问:“不知今日上午景池大夫有没有要紧的事情,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能否陪我去找一下靳尚,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他。”
景池得过张仪很大一份厚礼,那日他回家一打开张仪所送的那个樟木箱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一百金,以及其它的珠玉、黄金等宝物,都是能工巧匠雕刻成了龙凤、孔雀等精美形象,看着就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
景池自从当上了这个迎来送往的礼宾大夫,他来往交际中,得到的宝贝不少,这也算是礼宾大夫得天独厚的优渥之一吧。
然而,这张仪出手阔绰的赠礼,却是有生以来第一份儿,不由得景池对张仪感恩戴德,因为这些礼物足够他传家两代得了。景池已是一位老人,他还能在这个职位上干不了多久的,因此,更是格外重视给儿女们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
张仪的礼品可谓是雪中送炭,令景池感动万分,他觉得张仪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自从第一次带着张仪回到楚国以来,自己为他跑前跑后,没少忙活。当然在令尹昭阳府上的消夏之夜算一个意外,但是那不是自己过错,自己还是一心要救张仪的。后来,不也是因为自己的送信儿,才引来了张仪的师兄苏秦,把张仪给搭救回去的嘛!
景池在感动和感恩的心情之下,不知不觉地把张仪看做是自己的朋友,虽然算不上是贴心之人,但是也是够亲密的友人。
因此,当张仪提出了要景池帮忙,带着他去见太子府的大管家靳尚时,景池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心想:“张仪这是要给靳尚送礼吧,自己带着他去也不寒碜,一般人尚且不打送礼之人,况且那个据说有点贪财的靳尚!”
张仪于是就献过了景池,随着他去往太子府而来。景池认为在上午这个时分,不出意外,靳尚该在太子府中忙活的。
第519章 贪夫徇财
张仪为了避人耳目,他也没有乘坐自己从秦国带来的高大的丞相座驾,而是与景池同乘着他的马车前往位于郢都东城的太子府而来。但是,出于安全和送礼的需要,他特地命郑成带着四个精壮的侍卫,乘坐另外一辆马车跟着自己,车中同样放入了一口樟木大箱子,里面装着十分贵重的钱财和礼物。
到了太子府的大门口,张仪坐在景池的马车中没有下去,景池自己一个人前往太子府中与靳尚接洽去了。
张仪在马车上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这时才看到景池从太子府门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微觉炫目的锦绣衣袍,一看就是名贵的衣料制成,头上戴着一顶长冠,正中间是一块小孩子拳头大小的碧绿的珠玉。
此人粗看之下,便觉珠光宝气,身价绝非等闲,而且看得出他是喜欢把宝物装点在身上,炫耀自己的富贵逼人。张仪知道他正是靳尚,他心想:“如此正好,与这种炫富人的交道很好打,直截了当地以财富动之即可。”
靳尚大大咧咧地随着景池出了大门,边走边叫道:“景大夫,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呢?怎么没看到门外有人?”
张仪特地往自己的袍袖中塞进去了两块一模一样的,产自和田的脂玉石做成的玉佩,这玉石因为秦国更接近和田一些,因此得来尚且不难,但是在东方国家,却是难得的稀世珍品。
张仪也不慌不张地从马车上下了来,他向着景池走了过去,景池看到张仪前来,忙着给靳尚介绍道:“这位就是秦国的张仪丞相。”
靳尚扬着头,瞥了张仪一眼,抱拳拱手,说道:“见过张丞相。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当年在昭阳府上遭到鞭笞之刑的那位张仪吧。”
靳尚口气颇为不恭,仗着老王熊商病重,太子芈槐登基在即,有朝一日芈槐也可以世袭楚国的惟一最尊贵姓氏“熊”姓,堂而皇之地成为楚国之王,那靳尚也会因攀附主子而显贵。所以,靳尚见到了堂堂秦国的丞相,也好像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张仪心中很不悦,但是脸上却十分平静,因为他根本就没想着靳尚会敬重秦国丞相,因为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道,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登门,这辈子也不会发生交往。
张仪也向靳尚抱了抱拳,回道:“久仰靳管家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器宇轩昂,非同凡响。”
张仪避开了自己的往事不谈,而是不动声色地夸赞了靳尚一句。靳尚听后,心中得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是吗?我的名声难道都传到了秦国!”他边笑边说,肚子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
张仪伸伸了衣袖,把那两块大玉佩拿在了手中,递给了靳尚,说道:“初次见面,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望靳管家收下。”他向着马车的地方指了指,说道:“那辆马车上还有一大箱子,也是有意要给靳管家你的。”
张仪说自己的玉佩是小玩意儿,但是靳尚把玉佩接在手中,粗看了一眼,眼睛就直了起来,他顾不得向张仪道谢,一手拿了一块玉佩,对着太阳,照了半天,看得出他简直是爱不释手。
靳尚端详了好久,这才回过神来,他冲着张仪鞠了一躬,补上了见面之礼,又说道:“多谢张丞相了,这可是稀世难得的好东西。”
靳尚听说张仪还有一大箱子在马车上,顿时更来了精神头,心想:“这么大的一口箱子,放到太子府里,难免招人耳目,不是很方便,不如将张仪带到自己的府上更从容一些。”
他于是冲张仪说:“张丞相来访,真是令我靳尚感到三生有幸,此处非议事之所,麻烦张丞相随我到本人的府上来。咱们好好叙一叙。”
张仪巴不得与靳尚密议,赶紧回道:“那太好了,我正想要拜访靳管家,好好地向你请教一番呢。”
张仪说着,转向了景池,问他道:“我这就随靳管家前去他的府上,景大夫要不要一起去一趟呢?”
景池看出靳尚邀请张仪到他的府上,一定是要完成什么机密的事情,大概是要将秦国的礼物送给靳尚。景池觉得自己跟随着太不方便,所以,他向张仪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其它公干,就不陪张先生前去了。”
张仪说道:“那也好,我就不叨扰景大夫了。我自己刚好也带了一辆马车来,我乘坐那辆马车前去吧。”
靳尚自己也从太子府招来了一辆座驾,他于是就在前面带路,领着张仪往他的府邸而来。靳尚的府邸在王宫的西侧,一处特别宽大的宅院。
张仪进去一看,不由得也吃了一惊:“这靳尚别看是个太子府的管家,竟然在府邸中凿湖堆石,营造了一处极为奢华的院落。”
靳尚的府邸有三重院子,在院子中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虽然不到春天时节,已经姹紫嫣红,满园芬芳了。张仪发现了靳尚府邸的极尽奢华之能事,他起初很是惊奇,觉得以靳尚的身份,能置办如此豪华的宅院,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他又对以财物笼络和利用靳尚更有信心了。试想,这么大的宅院,如此豪奢的生活,那当然是要花费巨额的财物才能维持得住的。他靳尚作为一个太子府的管家,即便是有点权力,也赚不来这么钱的呀。一定是他特别地钻营才行。
靳尚把张仪带到了第三进的院落里,那里有一间很隐蔽的屋子,在东侧的厢房最里头。张仪看靳尚神神秘秘的,就知道他是要自己偷偷地把从秦国带来的礼物送给他。张仪心想:“要我给你靳尚送礼,你也不想想我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岂是你随随便便地就从我这里拿走的,你凭什么呀!”
张仪带着郑成和另外四位侍卫一起向里走,靳尚说道:“有张丞相你一人来不就得了,他们五位可以在门外等候一下。”
张仪回道:“他们都抬着箱子呢,还是与我随行为好。一会儿咱们两人在屋里谈,让他们等在门口,有什么东西可以随时拿进来的。”
靳尚瞧了瞧郑成等五位武士,个个都龙精虎猛,他心头不由得也感到一丝紧张,心想:“这秦国的丞相张仪本身据说是跟随鬼谷子学过武功的,现在加上了另外的这五位武士,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靳尚有心干脆不招惹是非了吧?但是心中又惦记着张仪箱子里的东西。他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看武士们吃力地抬着的样子,其中一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靳尚于是就决心把那些东西都收归自己的囊中。
两人进了屋里,张仪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书房,里面象征性地摆放着十来卷简册,然后就是堆着各种宝石、珠玉、珊瑚等奇珍物件。
靳尚将张仪让坐到了几席之上,然后他就问道:“现在屋里只剩下了咱们两个人,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张丞相找我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吧?否则,何必送来厚礼呢?”
张仪微微一笑,回道:“我听说靳管家在楚国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响当当的名头,所以慕名而来。当然,如果靳管家肯帮忙,能帮得上我的一点忙,我自然会将奉上从秦国带来的奇珍异宝。”
靳尚点了点头,对张仪所说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他心中有数。靳尚接着说道:“张丞相有什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办得到。至于你所说的奇珍异宝,我虽然说没见过什么宝物,但是自信在楚国比我更识宝的人也没有几个,不知张丞相所带的是什么东西。”
张仪听罢靳尚所言,也没急着搭话,他起身到了屋门口,命令郑成等人把所带的樟木箱子抬进了屋子里。张仪从箱子里取出了三件宝物,其中一件玉石,足有小碟子那么大,十分地碧绿圆润,而且一丝杂质几乎都没有。
靳尚瞧见了硕大的那颗宝石,几乎哈喇子都流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宝石,身体前倾,胳膊张开,好像要把宝石一下子就揽在怀里,据为己有。张仪看到靳尚的急切神情,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
张仪说道:“秦国虽然不能说是天下最富的国家,但是也是一方霸主,稀世珍宝还是能拿出来几件的。”他说着,又把宝物放回了箱子里。
然后,他才清清楚楚地告诉靳尚:“我向靳管家所求之事,坚难程度不一,所以我也说不上该送给你箱子里的那样宝物。不过,我倒是可以留下一百金,作为定金。至于那颗大宝石的去留,全看靳管家能不能帮我们实现了最后的愿望。”
张仪说着,向郑成等人挥了挥手,郑成又带着手下把木箱子抬到了屋外,在那里静静等着张仪的消息。
第520章 明白交易
靳尚看到张仪把到手的宝物又给收了回去,急得伸手想要阻拦,心里也动了强抢的念头。但是,仔细一想:“这尽管是在自己的府上,可张仪等人来者不善。早听说秦国的武士都是执行命令时不要命地拼杀,如果是血溅当府,不仅自己损失惨重不说,而且即便抢了过来,府上从此染上了那腥臊的血气,也总归是不吉利的。”
况且在靳尚看来,只要是在楚国,有什么事不能通过自己的权势和手腕加以解决得呢?以权势能得之,何必动刀动枪的。
靳尚咽了一口口水,他向张仪说道:“张丞相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来听听,楚国虽大,但是还没有我靳尚办不到的事情。”
张仪也直言不讳,说道:“我此行来楚国的目的,就是要说服楚国,从韩国的渑池前线撤走军队。我听说老王熊商已经因病重而不能主持朝政,现在由太子主事,靳管家是太子府的红人,不知你能否劝说太子答应从渑池撤军呢?”
靳尚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他有心答应下来,可是自己实在是没谱儿。今日说个大话倒也不难,可是他日兑现不了,岂不是惹了一身骚。
靳尚说道:“我虽然在楚国有门路,可是张丞相所求,乃是军国大事,我一个内臣,不便直接插手。咱们都是明白人,我所图者不过是张丞相的宝物和钱财,但是我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当场答应,拿了你的东西,将来恐怕也会生出变化。”
靳尚言中之意,又把问题推给了张仪,那意思就是说,“我的能力如此,我可以答应努力去做,但是最终的结果却不能预料。”
靳尚也是一个心思颇为缜密之人,他心想:“反正你张仪是有求于我,我拿钱办不办事,都在于我的心情好坏。如果你觉得我不成,那就另请高明吧。”
张仪哪里看不出靳尚的心机所在!他更是早预想到靳尚的拿钱不办事,所以准备好了完整的应对策略。他装作非常失望地“哦”了一声。
张仪回道:“如此说来,这劝说太子的事情,靳管家是有难处的,我也能理解。”
他转而有道:“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思路,也许能够奏效。”
靳尚紧盯着张仪,问道:“是什么思路,张丞相讲来听听。”
张仪回答:“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听说太子非常宠爱郑袖,郑袖之言几乎句句是从。如果通过郑袖,向他吹个耳边风,说不定太子就能听进去了呢?”
靳尚觉得有理,他一拍面前的几案,说道:“这个主意不错,通过郑袖说服太子,可保此事成功个七、八成。”
他接着也心头犯难,说道:“可是,郑袖一个妇道人家,她凭什么为了这军国大事去操心呢?这是一个难题。”
张仪早已想好了计划,他回道:“我知道靳管家与郑袖亲近,郑袖对于你十分地器重,非常信赖你。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让我与郑袖见一面,我不仅要给她献上重礼,而且亲自劝说于她。你看如何?”
靳尚听到张仪的第二个请求,觉得非常的轻松,因为他与郑袖的关系可谓格外深厚。他说道:“张丞相的这个要求倒不是什么难事,我把郑姑娘带到了府上,安排你们见面就可以了。但是,你先前答应的宝物和钱财会不会少给我了呢?”
张仪想了一下,他并非因靳尚所帮之忙不够,而不愿把准备好的财宝给他,而是要吊一吊靳尚的胃口。总之,张仪是怀着小心与靳尚打交道,一定要防止这种极可能言而无信的局面出现。
他回道:“只要是靳管家有诚意,我们秦国是绝对不会在乎这么一点财宝的。我有一个疑问,有关靳管家的私人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靳尚回答:“张丞相尽管问来。”
张仪看了一眼靳尚,发觉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就问道:“我听楚国本国之人,甚至是秦国人都传言,靳管家与郑袖如同一家人一般亲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纯属于我个人的好奇之心,如有不便,往靳管家海涵。”
靳尚却并没有认为张仪之问有什么不妥,因为这层关系正是靳尚的得意之处。他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是我本人的先见之明了,寻常之人哪里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可知道,当年郑袖姑娘出嫁给太子芈槐时,我是从郑家跟着姑娘陪嫁过去的。那时很多人劝我不要这么做,大家都不屑一顾,现在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仪“噢”了一下,他夸赞靳尚道:“果然是靳管家有眼光,哪里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张仪伸出了大拇指,说道:“这世上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当初大家都能看到你靳管家今日的风光,不知多少人抢着要陪着郑袖姑娘一起嫁过去呢。”
靳尚听了张仪的附和与赞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张仪此时方才明白靳尚与郑袖亲近关系的由来。他想到:“敢情当年靳尚是做了惨重的付出的。那太子府是什么地方,他靳尚一个男人家的,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就陪嫁过去呢。原来他是自宫以求入,才最终以娘家人身份进入太子府的。”
当然,由于是娘家过来的人,自然与郑袖有着天然的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
靳尚听闻张仪的赞美,得意地笑了好一会儿,之后为了显示自己与郑袖关系的非同寻常,靳尚在冲动之下,说道:“这太子府谁人不知我靳尚的本事,就连那最绝密的东西,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比如太子为什么对郑姑娘言听计从。……”
靳尚说到这里,感觉到自己有些说走了嘴,住口不言。张仪听到他的话中隐藏着很深的秘密,正在侧耳倾听,却发觉靳尚停了下来。
张仪当然不甘心,他又追问了一句:“啊,这里面有什么蹊跷?真是难以明白。全赖靳管家相告于我。”
第521章 报仇十年不晚
靳尚动了动嘴唇,又觉得难于启齿,胡乱了应付了一句:“这个,这个男女交往的详情嘛,本是你知我知的闺房秘事,旁人不足为道的。我还是为他们保密吧。”
张仪好像隐约猜到了其中的隐情,但是又不敢肯定。他见靳尚不愿多言,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现在,靳尚已经入了套,他也不急在一时。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一些事情必须稳住了阵脚,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张仪说道:“今日得见靳管家,与君一席谈,真是畅快得很。靳管家快人快语,不掩不藏,很令我开怀。你痛快,我也不忸怩。今天我就暂且奉上百金之礼,权且作为一点定金,如若事情有成,我定当加倍奉上宝物,以快靳管家之意。”
张仪向靳尚许诺了百金定礼之后,即刻出门吩咐外面候着的郑成等人,取出樟木箱子中几十大串青铜钱币,令他们给靳尚搬到了屋子里来。
张仪向靳尚言道:“这百金虽不是楚国的钱币,但是靳管家找个能工巧匠,将其融化之后,再铸成楚国的钱来花,也不是难事。我们的这百金可是足斤足两,丝毫不差。”
靳尚走上前来,取过了一串钱,掂量了一下,笑着说道:“早听说秦国的‘铢钱’和‘半两’实打实地符合衡度,想来张丞相也不至于欺骗于我。至于楚国和东方其它诸侯的铜币,可能就没那么名实相符了。这也是为什么秦国钱币能通行于天下的原因吧。”
他接着又冲张仪点了一下头,说道:“张丞相放心吧,这些钱在楚国的私下交易也是可以使用的。因为大家都取其斤两丝毫不差,相当于是以现金为交易的。”
张仪听了以后,心中不由有些得意,因为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国家的度量衡制度整齐划一,其钱币的影响力已远不止局限于秦国本身。秦国之强,不惟无力之盛,也在于雄厚的资财和国力。
靳尚向张仪又说道:“有了这些钱财,我足以看到张丞相的诚意。至于你将来要送给郑袖多少宝物,我可管不着,只怕你将来还是要花费一些的。至于张丞相提出的与郑袖见面之事,我尽可以安排。”
他自信地说:“凭借我与郑袖的关系,只要是张丞相愿意,今天下午就可以安排见面,恰巧这段时间太子芈槐整日留在宫中,很久没顾上回太子府来,正是见面的好时机。”
张仪摇了摇头,回道:“不着急,不着急。我还要赶回去办一些其它事情,就不叨扰靳管家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想就明日晚间再与郑袖见面吧。你看如何?”
靳尚满口答应,回道:“只要是太子芈槐不回府来,明日晚上没有任何问题。你还是来我府上吧,在这里见郑袖姑娘比较方便和安全一些。我事前会为张丞相尽量多进美言的。”
张仪拱手谢道:“那就有劳靳管家了,一旦我明日与郑袖会面成功,我定会奉上第二份大礼。当然,你也可以事先言明于郑袖姑娘,我这里为她准备的宝物不比任何人少。”
张仪说着,就下了席,并向靳尚告辞。靳尚得知他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也未多加挽留。张仪回到上舍之后,匆匆吃过了午饭,就立刻着手准备晚上的宴会。
这次宴会定在晚上的酉时举行,天色接近黄昏,受邀请的几位楚国权臣就开始陆续到达上舍。张仪出门相迎,很是热情。尤其是对于令尹昭阳和太子芈槐,张仪更是满脸笑容,好像自己与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不愉快往事似的。
昭阳和芈槐也不愿提及往事,现在张仪是秦国的丞相,手握重权,如果此人不忿之下,发动对楚国的战争,只怕楚国也不得安宁。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秦**队的厉害!
因此,既出于与张仪言欢于好,也出于对秦国的交往,昭阳和芈槐都显得很是欣欣然,一点儿都看不出异样来。大家对往日的冲突都不曾忘记,但是就是没人提及,这也可算是一种“默契”。
受到张仪邀请的楚国权臣不过是四位而已,包括昭阳、芈槐、屈牧和景池。张仪事前给昭阳、芈槐和景池都送过礼物,惟独屈牧他丝毫未给,只因对于这种阴损之人,他实在是不甘心过分地结交。
加之,屈牧就是一个墙头草两边倒的人,谁的势力大,他就往谁那里靠。如果自己能说服芈槐,屈牧自然不在话下。
张仪在是不是邀请屈牧来赴宴上,也是犹豫了很久的。后来,他终于下定决心,邀请这位从前的大仇人前来,原因是这样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更能表明自己对楚国的仇恨早已烟消云散。
既然是最痛恨的人都能原谅,那么比之于屈牧,显得有点无辜的昭阳等人,不就更安心地享用张仪的晚宴了吗?这是一种姿态,一个信号,忍住一时之忿,做了出来,益处就大大显示了出来。
屈牧赴宴之前,已经向太子芈槐打听到了张仪现在身为秦国丞相的内情。当他得知秦国丞相竟然是张仪时,当然感到了一时的惊悚,心中颇为不安。但是在得知张仪宴请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屈牧放心了一些。
等到秦国丞相派人给他也送来了请柬,屈牧更是高兴得差点蹦跳了起来。他倒不是被张仪的大度所感动,而是看到张仪的成熟和理智,屈牧深知,作为秦国的丞相,肩负着治理一个国家的重任,岂能因为个人感情而搞坏了大国的关系。
屈牧今日前来赴宴,略微怀着赔罪的心思,想着自己见到张仪之后,多说些好话,让张仪宽一宽心,说不定两人之间过去的不快就会消除掉了。
因此,张仪在见到屈牧前来时,没等张仪主动打招呼,屈牧就急趋了几步,主动伸出了双手,向张仪鞠躬抱拳行见面礼。张仪看到了屈牧那张脸,心中顿时涌起了很不舒服的感觉,几乎有一种呕吐之意,他勉强着自己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
张仪拱手回礼,心中想说:“屈大夫别来无恙?”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去,只是“嗯”、“啊”了两个词。见到了屈牧,他才更觉得自己始终深埋在心窝里的仇恨。那个消夏的宴会,屈牧与太子芈槐的表演,以及令尹昭阳的名为公允,实在吃人不吐骨的恶毒。
那些折磨和陷害别人的权贵,总以为别人会轻易原谅于他们,他们并没有亲自体会过屈辱者的心酸和痛苦,然而,对于被侮辱者,这些记忆刻骨铭心,岂能轻易忘怀。正如楚国先前的那个著名的掘墓鞭尸的大丈夫伍子胥。
张仪此时深深地体会到了伍胥心中的感受,那是一种很难排解的仇恨,只有将愤怒的火焰烧向了曾经无情地欺辱过自己的人,这种仇恨才能稍稍地平息一些。还有明日即将引诱见面的郑袖,没有这个风骚的女人的同谋,张仪也不会背上了****太子宠妃的罪名。
张仪心中难抑痛楚,他见芈槐、昭阳和屈牧等人都进到了厅堂之上,他自己反而是身体有种不适感,故意落在了后面。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用右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才稳住了心神。
张仪进到了厅堂,接着与芈槐、昭阳等人打哈哈,说着蓬荜生辉、三生有幸一类的欢迎话语。他坐上了自己预留的主人席位,然后拍了拍手,这时只见大约二十多位服侍晚宴的佣人,排着队列,端上了熊掌、鲙鱼等各种珍馐美味,斟上了清冽的美酒。
然后,张仪就按照惯例,首先举杯为芈槐和昭阳祝寿,礼毕之后,接着再致辞表明自己的欢饮诚意,劝说大家共饮一杯。
就在这个工夫,秦国校尉郑成领来了一队歌舞伎人,男男女女的共十来个人,他们借着大堂的空地,围成了一个临时的舞台,吹拉弹唱起来,半圆的中心有两位身材姣好,杨柳细腰的少女,舒开了长袖,甩开曳地的长裙,轻歌曼舞了起来。
芈槐好长时间闷在宫中,整日瞧见父亲毫无生机的病体,早已烦闷至极,奈何父王总咽不下最后那口气,他也在屈牧等人的劝告下,死死地在宫中守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惟恐有其他王子趁虚而入,改变了王位承续的现成局面。
他看到了舞者摇摆着身姿,听到了动人的丝竹的弹唱,心旌难免动摇起来。芈槐目光直直地瞧着少女舞者的腰身和脸蛋儿,手中举着的酒杯,竟然侧斜了,酒水流到了自己的袍襟上。
张仪看到芈槐的这副模样,心中暗笑,他举起了几案上一杯酒,对着坐在自己左侧的芈槐说道:“我们秦国诚心诚意愿与楚国结为婚姻之好,这次我特意带来了秦君的妹妹——嬴晗公主,愿她能与太子投缘,纳为太子之妻。”
第522章 搅起波澜
太子芈槐早已听景池汇报过这件事。原本秦、楚结亲,当由老王熊商主持,为太子芈槐和秦国公主操办婚事,但是如今老王不醒人事,芈槐得知消息后,一时也没有心思多想。如今,他亲身来到了秦国人的宴席之上,又被歌舞撩拨起了兴趣,所以也关心起了这件婚事。
他回答张仪道:“本太子也听闻了此事,不知那位秦国公主在哪里,可否见上一面?”
芈槐此语一出,他身侧的屈牧顿时就觉得不妥,他冲着芈槐挤眉弄眼,示意他别提出见秦国公主。昭阳将他们的表情看到眼里,也觉得太子有些荒唐。因为他的父王病重在床,太子的全部心思都应该在尽孝和持政两件事情上,他表现得如此贪图美色,成何体统。
可是张仪却要趁此良机,因为芈槐越是心急,对秦国人越有利,他巴不得芈槐能乱了楚国体统,丢了楚国人的脸呢。他笑着说道:“这也有何难?”说着,张仪冲着郑成抬了抬手。
郑成在堂上指挥着服侍的佣人,他也留心堂上人们的交谈,看到张仪的抬手动作,他明白这是要自己去叫嬴晗出场。
郑成于是就去请嬴晗,嬴晗经过了昨夜张仪的劝服,已经心绪稳定下来。今日下午又在张仪的提醒下,画了足有一个时辰的妆容,张仪要她一定打动楚国太子,打动了太子芈槐,自己就有办法让嬴晗从楚国脱身,如果连楚国太子都打动不了,那后续的操作就无法施展。
张仪反复地向嬴晗申明了这个要紧的环节,嬴晗当然觉得奇怪,然而出于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她也不愿就邋里邋遢地去见楚国太子,因此,尽最大可能地施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淡妆。脸上从眉毛、脸庞、嘴唇等部位无一不精心地描画过,但是看起来却俏丽脱俗。
嬴晗刚一在堂上亮相,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随即一阵轻呼声响起。嬴晗笑意盈盈地下拜于太子芈槐,把个芈槐看得眼睛都直了。张仪发觉了芈槐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嬴晗屈身拜过之后,跪坐在太子芈槐的几案前,伸出纤手,拿过了几案上的酒壶,口中说道:“小女子初来乍到,得见楚国太子,十分荣幸,请容我给太子敬酒一杯。”
芈槐脸上堆满了笑容,回道:“要的,要的,我也荣幸啊。”他说着,就端起了酒杯,递给了嬴晗。
嬴晗含羞一笑,低首垂眉,娇柔万分,她不慌不忙地接过了酒杯,就在两只手交错的工夫,太子芈槐轻轻地摸了摸嬴晗的手背,嬴晗也未加以拒绝,脸庞上一片羞红泛起,衬托着一双俏脸更加艳丽。
嬴晗为芈槐倒满了一杯酒后,放下了酒壶,双手捧着酒杯,呈递给了芈槐,芈槐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张仪看那芈槐已经魂飞魄散,把持不住,于是就对嬴晗说道:“嬴晗公主,你莫不如就暂留片刻,陪着太子共饮几杯吧。”
嬴晗看着张仪,眼神中露出几丝幽怨,张仪知道她心里憋屈,但是现场的效果还未达到预期,张仪轻轻地冲着他点了一下头。嬴晗这才站起身来,坐在了张仪与芈槐之间。她故意与芈槐保持着两尺的距离。然而芈槐自己却不禁靠近了一尺,他痴痴地望着嬴晗,不住地笑着。
芈槐当场就对嬴晗动了心思,这一点旁人一看便知,因为他整个的人的眼神和举止,仿佛都被嬴晗给吸引了过去,仿佛嬴晗身上沾满了蜜糖,吸引着一只飞来的蜜蜂。
昭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太子的表现很是不满,冷哼了好几声。然而,眼下老王熊商沉疴难愈,太子当政在即,他这个令尹岂敢轻易劝解于太子?芈槐的脾性,昭阳岂能不知,这是一个浑不吝的人,一旦犯起浑来,谁都阻挡不住。
其实当年张仪在令尹府受辱,完全就是因为太子芈槐设局陷害,昭阳也是为不得罪太子,所以才痛下杀手,谁叫张仪那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对于昭阳这等老奸巨猾的权臣,审时度势,不惜牺牲小角色的生命,以讨好太子芈槐。可是,今日张仪摇身一变,成为了秦国的丞相,如果昭阳知道有今日,他哪里敢轻易得罪于张仪。
屈牧听到了昭阳的冷哼之声,他再看昭阳那张脸,不悦之色写在脸上呢。屈牧知道此时正是太子登基坐殿的关键时分,如果他的行为出格,那些不满太子的大臣们一旦抓住了把柄,太子能不能顺利地继承王位还不一定呢。
屈牧心中起急,他也不管太子是不是高兴,就大大地咳嗽了一声,说道:“秦、楚之好是两国民众企盼的好事。只是当今我国大王卧病在床,恐怕难以促成联姻。”
屈牧边说,边死死地盯住了太子,向他摆着手,摇着头,眼神很是着急。太子听到了屈牧说话,眼风向屈牧这边扫了一下,发觉了屈牧的表情,他当时心中很不高兴,不客气地瞪了屈牧一眼。
张仪把芈槐、昭阳、屈牧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觉得事情按照自己的预想轨道进行,心中很是欣慰。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他吩咐歌舞伎人继续表演,自己也离席到到太子的身侧坐下。
张仪向芈槐说道:“我这次来楚国,奉厚礼于太子,是想要楚国结盟于秦国。楚国向来是天下霸主,强盛了好几百年。秦国人无不仰慕楚国的威严,秦国也算得上是西方的强国,如果秦、楚结盟,那么试问天下诸侯,谁人胆敢不服。”
太子芈槐想到了秦、楚结盟的好处,他点了点头。嬴晗倾听着张仪与芈槐的对话,适时地给太子倒满一杯酒,然后温柔可人地呈递给了太子。芈槐有秦国美人在身边服侍着自己,再听到张仪的夸赞之语,得意洋洋地点着头。
第523章 搁置争议
芈槐接过了嬴晗递来的酒,面向张仪,回道:“本太子也觉得秦、楚应该结盟,对于两国都是十分有利的事情。可是秦国去年攻取了楚国汉中地,又对楚国的方城地区虎视眈眈的,很不友好。”
张仪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正是两国不能结盟,相互攻讦的坏处啊。现而今,楚国参加了合纵,楚军同样也在渑池参加进攻秦军的行动,这也算是楚国的报复了吧。”
芈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何尝不知渑池秦军被围困之事,张仪主动提了出来,正说明秦国有了难处。他心想:“你们秦国有了难处,再来相求于楚国,不亦晚乎!我要趁此机会,好好地向你们秦国捞一把。让你们永远记住楚国人给你们的教训。”
芈槐因此说道:“渑池秦军被困,楚军的确参与了整个的行动,然而,这也正是对于秦国攻占我汉中之地的惩罚。说句不爱听的话,你张丞相如今不远千里,来到我楚国,所为正是渑池战事吧。”
芈槐自认为自己并非是呆傻之人,所以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张仪出使楚国的真实目的。他说出了略带讥讽的话语之后,心中得意,头扬得老高,冷眼看着张仪。
张仪却并没有着急或生气,他仍然不疾不徐,说道:“太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我张仪也知道太子一定第一眼就识破了我此行的目的。”
芈槐听到张仪亲口承认了下来,他不由狂笑了两声,不住地点着头。他盯住了张仪,要看看他的窘迫模样。
然而,张仪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他平静地说道:“我此行前来楚国,所为并非单独有利于秦,却也有利于楚。”
芈槐听到张仪说是为了楚国,他不信地瞪大了眼睛,充满着疑惑,问道:“张丞相之言十分有趣,不妨说来听听。”
张仪回道:“太子即将登基,不日就将是楚国的大王,拥有这广阔的大好河山,可是你有没有细想过,如果秦国在渑池彻底败北,那么楚国能得到什么好处?楚国又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威胁呢?”
芈槐想了一会儿,没有明白过来。张仪接着说道:“渑池战事的最大得利者无疑是韩国,韩国与楚国国界漫长,两国交兵不断,更甚于秦、楚之间。韩国在渑池得胜,军力威震天下,恐怕楚国也会深受其害吧。”
芈槐听了张仪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张仪接着说道:“楚军如果勉强着参加渑池攻城之战,相信军力或多或少一定受损,说不定也会折损一半的兵力。秦军虽然被围困,但是战斗力也是十分强悍的,素来如此,想必太子不是不知道。”
“楚军英勇作战,得利者却是另外一个楚国潜在的敌人,不知太子和楚国的群臣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
张仪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抬高,他不掩饰游说太子的言行举止,其实也是说给楚国令尹昭阳听的。从张仪对于昭阳的了解,他也与楚国旧贵族们的眼界一般无二,都是眼中只有楚国当前的利益,没有什么天下大势的总体观的。
昭阳比太子更早地听出了张仪话里的意思,他在心里想了又想,认为张仪所做的分析十分中肯有理。此时,他开始为太子着急,心想:“你倒是快点说话呀,趁着张仪亲自来到楚国,楚国完全可以趁机大捞一把的。”
太子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张丞相所言,好像是有些道理。不过,楚国先前失去的汉中之地,我们很想把它拿回来。这就算作是对秦国诚意的考验吧。”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秦楚结盟不是不可,只是如果要楚**队退出渑池前线,那么秦国必须首先让出已经占领的汉中之地。”
张仪发现太子总算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游说,心中振奋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又想到:“这太子坚决要求秦国归还汉中地,可是秦军在渑池却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等到秦、楚两国完成了汉中地的交接,恐怕渑池秦军早成了合纵军的刀下之鬼了。”
张仪想到了这一层,刚刚涌起的一丝欣慰顿时烟消云散。他苦口婆心地说道:“我觉得太子所提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如果秦国归还了汉中地,楚军仍不从渑池撤出,那秦国岂不是白白地让出了土地了吗?我看还是楚军先撤,然后,我们随后归还汉中地吧,这样比较稳妥一些。”
太子芈槐自觉自己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他得理不饶人,说道:“这可不行,如果我反过来想,一旦楚军撤出了渑池战场,那秦国不归还汉中地呢,楚国岂不是当了冤大头了吗?”
他说着,使劲地摇着头,一副死不答应的样子。如此,张仪与太子之间则陷入了一个僵局。究竟是秦国先归还汉中地呢,还是楚国先撤出渑池战场呢,双方各有立场,难以相让。
张仪向嬴晗使了一个眼色,嬴晗明白张仪是要自己使点计策,她本来不擅长于撒娇卖弄,但因有任务在身,她也硬着头皮顶上去。女人都有这方面的天性,无师自通,不学自会。
嬴晗再次给太子芈槐倒满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给了他,说道:“太子再饮一杯吧。秦国和楚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谁先谁后的呢?”
芈槐不客气地接过了酒杯,乘机又在嬴晗的洁白的手腕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嬴晗本能地王后缩了一下,芈槐哈哈大笑了一声。他心想:“堂堂秦国的公主,因有求于我,不也得低声下气的吗?可是,你们把我芈槐当成什么人了,我什么美人没见过,岂会轻易就中了秦国美人计!”
芈槐把杯中酒仰头喝干,放下了酒杯,盯着嬴晗,说道:“要让我接受秦国的提议,先行把楚军从渑池前线撤走,也不是不行,如若我们秦楚结成联姻之好,倒也罢了。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联姻呢?难不成秦国公主竟然死乞白赖地着急要嫁给我吗?”
嬴晗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芈槐,气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嬴晗也埋怨张仪:“都怪你张丞相,使什么美人计,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还落得个被羞辱的尴尬场面。”
但是张仪却一点都没有激动,他笑呵呵地扫视了一圈芈槐、昭阳、屈牧和景池四位楚国的权臣,说道:“谁先主动一些,本是细微末节的问题,不值得咱们为此而争执不下。今天谈不拢,说不定明天就能想通了呢!”
张仪说着,站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举起了几案上的一杯酒,朗声说道:“来来,我们为今日秦、楚达成初步的结盟而干一杯,细节问题日后再议。”
芈槐和昭阳等人见张仪搁置了问题,他们也不便再深究,况且他们深知此时着急的应该是秦国,而非楚国。他们当然也乐于与张仪达成初步的联合的意向,这本身也不吃任何的亏。
之后,太子芈槐又和令尹昭阳两个人谈到了一起,他们这时正想要接近对方,一个是想要确保自己顺利登基,另外一个急于讨好即将继承王位的太子,真可谓是一拍即合。两个人接连共饮了五、六杯酒,彼此亲热得不得了。
嬴晗看着张仪,指了指门外,张仪明白她是陪坐得不耐烦了,所以想要离开。张仪就趁着太子芈槐放下酒杯的空当,向他说道:“秦国的嬴晗公主身体有些不适,咱们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去吧,至于秦、楚联姻,这是大事,咱们可以日后详议一下。”
昭阳赶紧接上了话头,说道:“这样也好,目前正是老王生病之时,不适合举行联姻之礼。我们暂且再稍等一等吧。”
芈槐可不愿到手的娇娘又给飞走了,他急切地说道:“父王的病也不是问题啊,咱们正好可以用新婚之礼,给他冲一冲喜,说不定有助于父王身体恢复健康呢。”
张仪听到了芈槐的话语,知道他是抱得美人归之心十分急切,心中暗笑。屈牧担心太子惹着了令尹,得罪了楚国的大臣,他急忙附和昭阳说道:“微臣觉得昭令尹所言很有道理,我们不必急在一时。”
景池参加晚宴本身就是一个陪坐之人,他一直都未主动离席活动,秦、楚联姻之事,他也不愿掺合,所以闭口不言。太子芈槐见自己的提议得不到响应,气得举起了几案上的酒杯,把杯中酒猛地喝了下去,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几案之上。
晚宴进行到这个时候,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张仪连忙打圆场,他说道:“今日之宴,诸位能够赏光前来,真是给我张仪面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好在我还要在郢都再呆几天,咱们还有机会再会。诸位都是楚国的栋梁,有很多大事等着你们处理,今日我就不敢久留各位了。”
第524章 散布谣言
张仪举起了酒杯,向众位宾客敬了一杯酒。他的话语和举止分明就是要结束宴会的意思,大家都看得分明,于是众人也就干了杯中之酒,然后各自准备离去。
张仪特地命郑成带领着十几位随从的便衣武士,把准备好的钱财又抬到了两位楚国最重要的人物的马车里。
这两人当然就是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太子芈槐多饮了很多酒,已经有些醉意,他不住地问起嬴晗的下落,说他自己想要去找嬴晗一叙。太子的随从人员在屈牧的指挥下,将芈槐半拉半拽地架扶到了马车之上,几乎是强行着将他带走了。
屈牧如此做,也正是为太子考虑,他一个喝醉了的人,去见秦国公主嬴晗,说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呢。殊不知这老王病重期间,太子须要斋戒度日,严禁与女子偷偷欢乐的,有了别火,也要压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能乱了方寸。
况且,这是什么地方?是楚国的上舍,人多嘴杂,刚才太子的言语中间,已有很多不合时宜之处,估计也被上舍中的佣人们听了去了。譬如什么给老王以联姻冲喜什么的,说不定明日就传遍了郢都城了。
如果再不管束着太子,他真要是进到了秦国公主的房间,长久地不出来,那还不得让人传他的闲话。屈牧想到了这种可怕的后果,出于对太子的忠心保护,也为了自己快要到手的权势,他也决心拦下了太子芈槐,将他强行带回到宫中,继续他的斋戒和祈祷的生活。
趁着屈牧带走太子芈槐的乱乎劲儿,张仪把昭阳送到了他的马车上,昭阳与张仪拱手作别,说道:“你我分别为楚、秦两国的国相,自当携手为两国做些有益处的事情,不知张丞相你怎么想。”
昭阳的语气颇为客气,因为近日站在他面前的张仪,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落魄的书生。而是堂堂大国之相,若论国家的实力,秦国要远胜于楚国,若非是为了秦国大军从渑池脱险,张仪这个秦国的丞相怎么肯来到楚国宴请他昭阳。
昭阳对此十分清楚,所以他才会与张仪攀附关系,套套近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为楚国争取一些好处。此时天下方乱,各国的权臣得罪了本国的君主和势力雄厚的权贵,莫不选择奔逃到他国,已是常态。昭阳何必在张仪面前摆谱,以绝了自己的一条可能的退路。
尽管他对苏秦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怨仇,此刻如果是苏秦站在他面前,他也一样显得亲热和相知相熟。昭阳已经是官场的老油条,一生都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官场人际交往很是熟络。
张仪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看出昭阳的结交和拉拢之意,伸出手去,热情地拉住了昭阳的手,说道:“我张仪能得到昭令尹的垂青,十分荣幸。明日我还要到昭令尹的令尹府去拜望一下,单独与令尹大人相叙一番,不知昭令尹是否方便?”
昭阳听说张仪前来拜访,还以为他是有意联络交际,建立友情,所以爽快地回道:“那我明日就在令尹府上恭候张丞相大驾了。”
他不知其实张仪是另有所图。两人约定了之后,就此分手,各自忙自己的其它事情去了。
张仪回到了上舍之中,他首先是要看看郑成等人把宴会的残局收拾得怎么样了,等到了厅堂之中时,却看到了嬴晗等在那里。
嬴晗不无怨言地说道:“张丞相起初答应我今晚配合讨好于楚国太子,你就能还我自由身的,不料晚宴间,却让我一个劲儿地向那个芈槐太子献殷勤,搞得他好像一心一意地要结这门亲事。不知道丞相你是怎么一个打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诳哄于我呢。”
张仪看着嬴晗,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他打趣嬴晗道:“姑娘你是害怕了吧,我看那太子芈槐是惦记上你了,不把你得到,好像决不罢休的样子。咱们身处在人家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不得不从了人家呀。”
嬴晗本来就担心自己被芈槐给缠上了,听了张仪的话,她可没往玩笑方面想,急得眼泪汪汪的,抽泣地说道:“你堂堂的秦国丞相,竟然欺骗于一个小姑娘,是何道理。如若非逼我嫁给芈槐,我宁可自戕而死。我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就试试。”
张仪看嬴晗急得都快发疯了,他才不敢再打趣嬴晗了,笑着说道:“嬴晗姑娘你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即便不是秦国之相,也不会拿你一个小姑娘的前程做牺牲品。我是逗你玩呢。谁料你心急,竟然给当真了。”
嬴晗发觉张仪是在开玩笑,这时才收住了眼泪,破涕一笑。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张丞相有什么妙招,能让我摆脱芈槐的纠缠呢?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脱身的出路?”
张仪不愿详细告诉嬴晗自己的计划和做法,他含糊地说道:“人都是不自由的,就像你被你的父亲逼着来到楚国一样,那芈槐自然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他想娶秦国公主为妻,自会有人反对。咱们从哪些反对的人身上下工夫,不就能把事情扭转过来了吗?”
嬴晗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张仪的计策,但是又不知他要从哪里下手。这时,恰巧郑成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从宴会散去之后,就开始指挥着上舍的佣人们收拾残局,一直忙得不亦乐乎。
张仪见到了郑成,就把他叫道了身边,向他说道:“郑将军先别着急收拾屋子,我要交代你一件事情,你用心记下了。”
郑成垂手恭敬地站在张仪的身旁,回道:“末将遵命,丞相尽管讲来。”
张仪嘱咐道:“你现在就去把刚才给宴会服务的楚国的那批佣人找来,向他们透露一个风声,就说楚国的太子芈槐看上了秦国新来的公主,想要娶秦国公主进门,立为正妻,结成秦、楚的联姻。”
郑成还以为张仪要下达什么紧要的将令,没想到他竟说起了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一脸狐疑地望着张仪,不知所措。
第525章 别有用心
嬴晗因关心自己的私事,也在一旁也注视和倾听着张仪向郑成的布置,当听到张仪还要大肆宣扬自己与楚国太子的婚事时,嬴晗再次急得掉下了眼泪。
郑成不解,但是也不敢不听命,说道:“末将谨遵将令!”他转而好奇地问了一句:“不过,这么做能有什么用处呢?”
张仪微笑着看了看郑成,也扫了一眼嬴晗,他心中当然有数,但不可事先透露,张仪说道:“你尽管这么做就是了,我这是要一石二鸟,既让嬴晗姑娘摆脱了联姻,也让楚国人答应了秦国的条件。你们就踏踏实实地等着看好戏吧。”
郑成和嬴晗发觉张丞相自信满满,他们尽管疑惑,但是囿于身份,哪里再敢追问。那嬴晗也是将信将疑,但又不得不听任张仪去做。
宴请楚国权臣之后的第二天,张仪按照事先的约定,上午就到楚国的令尹府去见昭阳。他向门卫通报了自己的身份,门卫紧急向府中传信儿,不一会儿昭阳就从里面迎接了出来。
两人见面之后,又是一阵拱手行礼,寒暄了一气,然后相随着到了令尹府的大堂之上。昭阳特地给张仪安排了一个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席位,以示自己不敢在堂堂秦国丞相面前高人一等。
落座之后,昭阳就向张仪言道:“承蒙张丞相光临敝府,蓬荜生辉,张丞相看我这令尹府布置得如何?与你们秦国的丞相府相比,是不是稍逊一筹呢?”
张仪摇了摇头,回道:“哪里,哪里。楚国乃是一个想象出奇的神秘之地,你令尹府雕梁画栋,檐宇飞舞,气势不凡。秦国民风质朴,建筑也稍显厚重笨拙,与你这令尹府无法相提并论。”
昭阳哈哈一笑,不做评论,他心里当然知道张仪说的是实话,他对于秦、楚的民风的对比十分中肯,毫无扭曲夸饰。普天之下,人们议论起秦国的风格来,可不正是偏于质朴,而灵气不足嘛!就连那音乐,在民间也普遍是敲着瓦盆、瓦罐,唱歌舞蹈,歌呼“呜、呜”之声。
两人就从这建筑入手,谈天说地,聊了有半个时辰。张仪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始进入了正题,说到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向昭阳问道:“昭令尹可记得昨夜宴会之上,太子关于秦、楚联盟的首肯之语?”
昭阳预感到张仪此行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探望自己,听到了张仪之问,心想:“果然是无事不登殿,你张仪还是来找我办事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回道:“怎么能不记得,那可是军国大事,秦、楚结好,对于两国都是好事,我们当然也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张仪接着说道:“那就好,我想既然大家都同意结盟,宜早不宜迟,不如今天我和你,两国的国相当场就签署一份文书,把这件事定了下来。我国的国君还焦急地等着我的消息,我再楚国郢都也不能久做停留。”
昭阳发现张仪真是一个善于利用机会的人,昨夜只不过是太子一句首肯的话语,他就揪住不放,今日竟亲自登门来签约。
昭阳毫无这个心理准备,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张仪。张仪见他还在犹豫,就坚定地说道:“我认为现在两国的国相面对面,是一个难得的良机,昭令尹何必徘徊。况且这是代理国政的太子亲口答应下来的,拖着不办也非常不妥。”
昭阳尽管不愿意这么快地就范,但是毕竟张仪是一国之相,他拒绝本已谈妥的事情,显得有些自作主张的意味。如果自己当场拒绝,张仪只需把自己的态度向太子提示一下,太子可能就立刻对自己生疑,而且是在这么敏感的权力交接时期。
然而,昭阳琢磨着其中的滋味,总感觉自己是被张仪架着走,身不由己似的,他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不甘心的缘故。昭阳口中喃喃道:“这个,这个……”
张仪再次劝说昭阳,言道:“昭令尹本是个痛快之人,当年也是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说一不二的大将军,这点既成的小事,就不必再迟疑不决了吧。”
昭阳听了张仪的劝说,他自己也有一丝豪气泛起,不过他还有担心之处,那就是秦国答应的归还汉中之地能否兑现。昭阳于是就说道:“张丞相如此殷切,我也不能怠慢。可是那汉中之地,该是一个什么说法?”
张仪摆了摆手,回道:“我们今日签署的不过是结盟的约定,一个象征性的文书,何必讨论那么具体的事宜。我此行本来是要劝说楚国从渑池撤军的,如今有了分歧,咱们也可以搁置一旁。今日签署的约定,只谈友好的一面,其它都可缓议。”
昭阳这次想通了,他心想:“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文书嘛,这有何难。签署了与不签署区别不大。”他于是就点了头,答应了张仪的请求。
张仪是有备而来,他是带着郑成等随从一起前来令尹府的,这时他委托令尹府的警卫去将郑成找了过来。张仪吩咐郑成去将马车上的一个锦盒拿了过来,打开了那个锦盒,原来是两幅准备好的丝帛文书。
丝帛之上,张仪已经书写好了秦、楚约定的内容,他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昭阳。昭阳一边接帛书,一边看了一眼张仪,见他有条不紊,丝丝入扣,心想:“果真张仪是个滑头,这又抓住了我的话头,这么快就逼着我签署这约定文书。我且从文书中找你写漏洞,看看能不能推脱掉了。”
昭阳接过了帛书,把它平铺在面前的几案之上,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心中顿时又笑又气。笑的是这丝帛上的文字,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赞美虚辞,什么皇天佑极,什么秦楚百年友好,等等;可气得是,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签署了又有何用?不就是一副废书而已嘛!
张仪本人却一本正经,谦虚说道:“我张仪才疏学浅,措辞粗陋,惟昭令尹大才,指正在下。”
昭阳本来是个武将出身,十分烦恼这虚辞阔论,他觉得这文书无用,也根本不愿意去费心纠正。他干脆就说道:“张丞相过谦了,秦楚结好的愿望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我看就这样吧。”
两个人于是分头去吩咐随从,取出了各自的印玺,在准备好的文书上盖上了两国国相之印。张仪又郑重将归属秦国保存的那份文书认认真真地收好。其后,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张仪就向昭阳告辞。
昭阳挽留张仪在令尹府用餐,张仪婉言拒绝,他吩咐郑成准备好马车,出了令尹府大门之后,向昭阳再次拱了拱手,登车扬长而去。昭阳摇了摇头,觉得这张仪真是一个呆板的怪人,可偏偏这等无用的虚辞连篇之人,各国国君还奉为上宾,昭阳认为这也是不识时务之举。
张仪回到了下榻的上舍后,刚一进厅堂,一个负责保卫的秦国便衣武士就前来禀报:“上午太子府的靳尚大管家派人送来了一个口信。”
张仪正关心着靳尚与郑袖的消息,他急忙问道:“口信的内容是什么,快快报来。”
便衣武士回答:“口信很简单,就说是张丞相想要见的那个人不愿即刻见面,请丞相再等合适的时机。”
张仪一听,心情立刻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别看这个口信简单,其中包含着复杂的讯息。张仪深知靳管家本来是贪图秦国贿赂的,他不会接受了一百金的定金之后,故意拖延着不去办事。
靳尚一定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郑袖与张仪见一面的,那么他努力之下,郑袖依然拒绝,只能说明其中确有难度。从口信中细细分析,靳尚仍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秦国接续而来的贿赂,他好像还想再努努力,促成张仪与郑袖的会面。
然而,张仪却等待不起,他来到了郢都之后,没有一刻闲着,紧锣密鼓地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目的正是尽快促成楚国从渑池撤军,以解司马错所率秦军的围困,如果楚国的动作迟缓,那秦、楚的合约也没有太大实质的意义。
张仪拧着眉头,心中火冒三丈,他狠狠地砸了一下厅堂上的木柱,“蓬”地一声,震得厅堂一阵回音。张仪之怒,也在于郑袖的倨傲,这个女人曾经把自己害得那么惨,现在又拿捏着架势,好像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仪心想:“这个女人如此高傲自大,我一定要让她尝尝我张仪的厉害。”
张仪恼怒的神色都被跟随在身边的人看在眼里,他们面面相觑,不知丞相所为何事。猜到了他可能是因为一个人拒绝相见,所以怒火中烧,但这个人是何方神圣,他们都不得而知。众人有意劝解一下丞相,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厅堂之上气氛颇为凝重之时,从门外传来了一声禀报:“报丞相,太子府的管家靳尚又派人前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