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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易之     合纵连横txt下载     合纵连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1章 迷惑对手

    闪过了刺杀苏秦这个念头,吕寄自然是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狠意。苏秦其实也正是隐隐感到了他的这一丝狠劲儿,所以才不自觉地回剑挡了一下。

    吕寄佩剑被苏秦给格挡荡开,他心中也随之而咯噔一下,露出一点紧张,他惟恐苏秦看出点什么来。吕寄心中涌起了一片悔意,觉得自己太过冒失和急于求成。

    他正想着该如何解释一下自己刚才的动作时,发觉苏秦已主动要求以竹枝代剑。吕寄急忙回道:“如此甚好,在中军大帐之中,与主帅舞刀弄剑的,我也很是不安。刚才幸亏丞相一击之下,我才顿时醒悟过来。罪过,罪过,请丞相宽恕。”

    苏秦一直笑意盈盈的,摆着手说道:“吕将军过虑了,舞剑不过是图一个乐呵,何歉之有?”

    西陂地处山区,周遭郁郁葱葱的,此时北方温暖湿润,渑池地区正是竹林茂盛之地。中军校卒去找两支齐整光滑的竹枝自然不在话下,不到一刻钟他们就送来了两根削得十分平整的、一般粗细的竹枝来。

    苏秦取过其中的一枝,挥了挥手让中军校卒给吕寄送去另外一枝。吕寄看苏秦态度很是平和,脸上还荡漾着笑意,好像完全没有看出他刚才危险用心的样子。他终于放下心来。

    苏秦将手中的竹枝一点,说道:“吕将军承让,我就先来了。”他说着竹枝舞起了一团光晕,煞是好看,慢慢地逼近了吕寄。

    吕寄也将竹枝一横于胸前,顺势挥出,动作舒缓而平稳。他如今已不再有丝毫的进击苏秦之意,故而,举动格外地温雅谦让。

    段乞等人此时已从惊讶之中缓过劲儿,他心想:“刚才好惊险,看苏秦与吕寄的剑舞恰似要决斗一样,幸亏没出事。以竹枝代剑好,不会闹出人命来。”

    段乞看苏秦和吕寄有此雅兴,他也带领魏国参加宴请的诸位将领附和着二人剑舞,鼓掌夸赞一番。

    苏秦趁着与吕寄靠得近时,就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颇为神秘地问了一句:“吕将军与宁钧将军相处很长时间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吕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苏秦主动问起了这个话题,他手中的动作为之一缓,心中思忖:“看来秦国人的反间计策有了效果,经历合纵联军的作战不利,苏秦是不是已经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宁钧了呢?”

    落井下石正是吕寄的拿手本领,他岂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将手中的竹枝假意向前一送,趁机更贴近了苏秦的耳际,说道:“宁钧其人在秦国呆了十多年,据说与秦国联系还很多,他过去在秦国有相好的女人,还为他生下了儿子。”

    吕寄又道:“不过,这都是我听说的,没有亲眼所见,不敢确定。谅苏丞相自有分寸和主张。”

    苏秦脸上装出了特别诧异的神色,将手中的竹枝狠狠地向空中一挥。低声地说道:“怪不得呢,军中最近发生这么多的怪事,原来是有此蹊跷。”

    吕寄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他故作不懂,问了一句:“对了,我正想向苏丞相请教呢?今日宴会果真是宁将军不愿前来,还是丞相有意要避开他?”

    “我多嘴一问,丞相千万勿怪。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问好了。”吕寄补充道。

    苏秦不愿直接回答吕寄这个问题,他冲着吕寄含混地略微笑了一下,反问道:“吕将军,你猜呢?”

    吕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随即,他呵呵地笑了出来,这显然是一种心意满足之后的自得之笑。

    苏秦此时见吕寄已然被蒙得差不多了,他不想再与吕寄更多地应和,因此就将手中的竹枝平收到胸前,向吕寄说道:“今日与吕将军一起舞剑,真是欢悦痛快。日后魏军的作战,还要有劳吕将军操持。”

    吕寄正求之不得呢,急忙回道:“完全没有问题呀,苏丞相随时吩咐,末将愿意为丞相分忧。”

    苏秦的宴请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只有茶水,没有醇酒,这帮武将哪里能提起兴趣来。只有吕寄和苏秦两人因为各自心中有事,所以才彼此虚与委蛇了一番。

    吕寄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中军大帐,苏秦将他送到帐门口。

    临别时,吕寄一脸严肃,他装出忧心于战局,愿为合纵联军赴汤蹈火的模样,问苏秦道:“丞相信赖末将,我定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以回报丞相知遇之恩。只是末将不明白丞相对于我军下一步的行动方向怎么考虑的。”

    “我有此一问,也是想要回去认真准备一下,绝无它意,丞相莫怪。”吕寄再次补充。他总是解释自己的动机,老这么着说话,苏秦也深知他是底虚,心中暗自冷笑,但是脸上却一脸诚恳和信任。

    苏秦宴请魏国诸将之后的当天夜里,他就派军士去将宁钧偷偷地找来大帐,苏秦要和他进行一次秘密的商谈。宁钧也早知道苏秦宴请魏国诸将的用意,他对此事不言不问,心知肚明。

    苏秦叫来宁钧是要与他商定一场包抄秦军的大迂回之战,在这场作战行动中,他必须与宁钧保持着密切的配合,方能锁定大局。

    苏秦拿出了五尺见方的渑池地图,手把着灯烛,用几粒棋子一处一处地布置在地图之上,给宁钧指点着分兵合击的位置。

    等到他将棋子布置完毕,宁钧拍着巴掌大叫一声:“季子高妙无比,如果真能按照预想的来,那司马错所率领的秦军,可就如同瓮中之鳖,插翅难逃。秦国人惟剩下哭的份儿了。”

    苏秦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作战计划是在他的胸中一点点地成熟起来的,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将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所想的是否真实。但是直到最后,他想通了人马的调配和各自作战的位置,他登时自己都感觉是天赐灵机,心中也为此颇为激动。

    现在,好友宁钧的泄密嫌疑得到了澄清,真正的奸细已经浮出水面。他自己也刚好可以故作怀疑错了对象,反而利用奸细,假痴不癫,上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

    宁钧与苏秦商量过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之后,他仍然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苏秦为了能让假戏演得更加逼真,还特意让宁钧搬出了魏军的营地,临时在赵军的营地中搭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

    宁钧为了将来的作战行动,也甘愿暂且在那里忍着。他几乎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要躲避魏将吕寄等人的耳目。

    苏秦当天也暗中派出了中军的两名亲信的校卒,一人名叫卓乙,一人名叫枚向,命他们以送信为名,轮流进入到魏军营地,靠近到魏将吕寄的营帐周围,看看那里的异常举动。

    果然第二天清早,枚向就跑回来给苏秦报告了一个新消息,他亲眼看到吕寄的一个亲随小校肩上背着一个水壶,打马扬鞭地奔出了营地。

    苏秦此时还正在吃早饭,他听到这个讯息,立即命枚向道:“你即刻赶回到魏军营地之中,如果有什么新动静马上回来汇报。”

    枚向拱手回道:“得令!”然后一脸兴奋地跑了回去。苏秦又赶紧地将卓乙找来,告诉他吃过早饭后,立即去找枚向,两个人盯紧了吕寄的营帐,发现吕寄的亲随回来,第一时间回来禀报自己。

    苏秦感到奇怪:“吕寄派出亲随小校的肩上背着一个水壶干什么?大概是找个打水的借口出军营,实则是混出了营地,去给秦军通风报信去了吧。”

    苏秦知道,自己昨天向吕寄透露了对宁钧的不信任,以及下一步要接着进兵渑池的想法,吕寄以为这可算是事关合纵军动向的大情报,他应该会急着向司马错邀功请赏,抓紧时间给司马错报讯息的。

    苏秦原来并不知道吕寄以什么样的方式去传递情报,他想了几种可能,例如信鸽什么的,但是信鸽在军中可是敏感物品,只有主帅十分信任的信使才有权掌管和接触到信鸽,他吕寄会有胆量私自养着信鸽吗?

    苏秦也想过吕寄会不会以巡查军营为名,亲自将情报送出到营地之外,放置于与司马错约定好的接头地点?

    苏秦原以为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但是究竟是怎么个接头的方式,他也不知情,因此才派了亲信校卒卓乙和枚向前去侦察。

    然而,枚向带回来的这个信息却充分表明:苏秦事前所料的情报传递方式都不对。吕寄所用恰恰是最简单明了了一种,那就是直接派身边的人向司马错去报告。

    苏秦想着想着,就不由得恨得牙根痒痒,他心说:“看来这吕寄并不是一个人在做奸细,他大概是将自己身边的很多原本就是从秦国带来的军士,都发展成了身在魏营、心向秦国的合纵军内奸了。这是一个团伙在做内应。”

第482章 布置疑兵

    苏秦想到:“吕寄这伙人为数不少,他们难道就不怕其中有个别人搂不住了,泄密出去,那可是立斩无疑的死罪啊!”

    可是,他随之就想明白了,“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这伙人本来就是要在渑池大战后回归到秦国的,这么一锤子买卖,很快就见分晓,吕寄何必担心那么多。”

    “大概根据吕寄的原本计划,此时,合纵军就早已变成了秦军“盘中之餐”,被他们吃掉的。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合纵军竟然没有完全钻进秦军的圈套之中。”

    到了下午的未时,一早从吕寄营帐中出发的那个亲随小校还未归来,吕寄等不到亲随返回,他自己也不时地出营帐张望,神情比较急切。

    当卓乙向苏秦汇报了这一情况后,苏秦不禁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他心想:“看来吕寄这内奸也不是好当的,不仅要小心提放被人发现,还要操心费劳地担心情报能否顺利送到。”

    吕寄后来干脆就到了魏军的营地之外溜达,遇到有人问起他做什么时,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军营中甚是憋闷,我散一散步,随便走走。”

    苏秦有时也躲在赵军营地中临时搭建的木制碉楼中,透过观察孔,看着在魏军营地之外焦急等待的吕寄。

    苏秦心中难免对前段的疏忽懊恼,他后悔的是,自己被一段时间内合纵联盟的势如破竹的发展形势给冲昏了头脑,其实像吕寄这样的耐不住性子的内奸,他又经常在自己眼前晃荡,自己竟然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异常。

    吕寄的亲随小校直到天擦了黑才回转到魏军的营地。苏秦听到卓乙和枚向的汇报之后,他当夜就派出了八人一队的游徼,沿着西陂通往渑池的山路打探秦军的动向,发现情况,立时向西陂的联军总部传信回来。

    派出游徼后的第二天下午,从游徼那里就送回来了讯息:“大约有两万名秦兵已经从渑池城的东门中开拔出来,在城外的道路两侧开挖壕堑,构筑十分隐蔽的阵地。

    苏秦接到游徼队的消息,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他心中暗道:“你司马错和吕寄也有今天,你们以为串通一气,就可以稳超胜券地算计于我苏秦了。这次要你们死得难看!”

    他心说:“两万多的秦兵开挖再次伏击我合纵军的阵地,我让你们枉自辛苦,等不来合纵军,反而为自己掘了坟墓。”

    苏秦紧接着第三天上午就布置起了任务,这回他首先把魏军的将领们找来,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命令:“全部的魏军作为进兵渑池的先锋部队,沿着西陂通往渑池的山路向前推进三十余里,在那里安营扎寨,准备着即将到来对渑池的总攻击。”

    魏军主将段乞一听,立刻眉头皱了起来,他十分地不情愿,心想:“凭什么让我们魏军去打头阵,这不是分明让我们魏军做牺牲品嘛!”

    段乞心中不乐,他嘴上就提出了异议,说道:“启禀主帅,我们魏军倒是愿意效力,可是那山路十分狭窄,如何能把魏军布置得开来?总不至于让我们魏军一字长蛇地摆开在山路上吧,那样可就壮观了。”

    段乞起初以为自己提出了困难,苏秦会被自己的难题给难住了,撤销了命魏军先行出发的号令。他没想到苏秦回答说:“我正有此意,魏军不妨就顺着山路安营扎寨,一字长蛇地摆开在山路之上。”

    段乞“啊”了一声,瞪大了自己的一双小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如果真如主帅所言,那魏军在山路上足足得摆开五、六里长的阵势,这可是首尾很难兼顾的呀。一旦遇到秦军前来攻击,我们只有向后奔逃的份儿了。”

    段乞说着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苏秦看着段乞脸上露出了不服气的神色,他心中也格外讨厌魏军的畏葸和取巧。

    一年多以前,在安邑苏秦可是曾经帮助魏军打跑了秦军,解救了魏国的河东十多个城邑的陷落危机的。如今,魏国的形势刚刚好转,他们就耍起了滑头。

    苏秦暗自长叹:“魏国真是一个四战之地,此地的人上至国君和将相,下至于军中校卒,大多都染上了首鼠两端的习气。多亏了陈需的忠心、见识和才干,否则,魏国真是会沦为一个无人同情、甚至是四面受敌的国家。”

    苏秦脸上冷若冰霜,回答段乞道:“如果真是秦军来攻,魏军当然是可以立即撤退而归的。不过既然已经布置在了前沿,总不至于刚见到秦军,就望风而逃,溃不成军吧。”

    苏秦语气中带着不满和讥讽,段乞也听得出来。他毕竟是身处在合纵军中,自己归于苏秦这个主帅统领,他如果敢于抗命,苏秦完全可以像处置景封、陈稹和田章那样,拿段乞开刀。

    段乞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暂且答应下来,但是到时候秦军一来,我不战而逃,你也拿我没奈何,因为那可是你苏秦答应我们可以撤离的。我就权当是魏军换个地方驻防呗。”

    吕寄见苏秦和段乞两人语带机锋,近乎是要吵了起来,他急忙出面做一个老好人。吕寄表现得相当积极,他从魏将中站出来,向苏秦和段乞分别拱了拱手,说道:

    “我倒觉得主帅如此考虑,自有他的全盘考虑,魏军一向擅于打头阵,在诸侯中也是闻了名的。苏丞相将这个先锋的任务交给我们魏军,也可说是魏军的荣幸,希望段主将不要过分推辞才好。”

    苏秦一听魏将之中,惟独吕寄向着自己说话,知道他是担心魏军一旦不去担当先头部队,自己预先透露给他的,合纵军进击渑池的计划可能就会泡汤。这个消息可是由吕寄送到了司马错那里的,司马错已经为此布置阵地了的。

    苏秦暗笑:“吕寄口口声称魏军惯于打先锋,自己怎么丝毫没有听说过。倒是魏军滑头怕死在诸侯军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吕寄说出这等肉麻的话,不知魏军将领听了以后,作何想?尤其是那个摆出了一大堆难题的段乞。”

第483章 兵贵于奇

    苏秦注意到段乞的表情很是不快,只见段乞狠狠地瞪了一眼吕寄,那意思分明就是说:“你算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但是当着主帅苏秦的面,段乞又不敢明着呵斥吕寄,只能是神色间冷面以对。苏秦再看看吕寄,发觉吕寄也根本就不把段乞的怒气当回事。他我行我素的,自己装作根本就没觉察段乞冷脸似的。

    吕寄接着又说道:“不知丞相想要我们魏军何时出发,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苏秦不容段乞再插话,赶紧接着吕寄的话头,说道:“我命你们今日午饭过后,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吕寄的帮腔出于他自身的目的,但是也帮了苏秦的忙,他顺势就向段乞等魏将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段乞心中有十二分的不满,但是却不敢当场抗拒主帅的命令,只得领命而归。

    魏军尽管磨磨蹭蹭,但是还是在当天下午就拔营起寨,向渑池方向推进了三十多里,在那里驻扎了下来。

    段乞等人确实遇到了在高山夹峙的山区不便扎寨的问题,当魏军中的将士们向段乞报告他们的困难时,段乞也没有好气,愤愤地回答:“你们爱怎么安扎便怎么安扎,反正咱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过一、两天就要向渑池城继续推进。”

    将士们大多愣愣地看着气哼哼的主将,不知他怎么如此不高兴。其实段乞心中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也。他想:“说不定我们这些突前布置的部队还会遭到秦军的反击呢,到那时咱们向后猛跑,谁还能顾得上营寨?”

    吕寄发觉了段乞的不满情绪,他当然更是心花怒放的,全魏军军营之中大概只有他与自己的几个亲随是喜滋滋的。吕寄的高兴不是没道理的,他突前布置,远离了合纵联军总部,更方便于向渑池城的秦军通风报信。

    与此同时,魏军的军心懈怠,更是对秦军构不成任何威胁,以这种军力向渑池进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秦军肯定是稳操胜券。”

    苏秦送魏军上了路,他直到看着魏军最后一队后勤辎重部队也已经转过了山口,才转身回到中军大帐。苏秦刚一进帐,就吩咐中军侍卫将联军总部的两位最得力的信使唤来。

    苏秦自己则从内室找出了一副渑池地区的地图,在地图上他早已标注了记号,并附了一份信函,做了详细的作战的说明。这份地图和信函正是要得力信使骑着快马,火速送往上官城的屈辛将军手中的。信函十万火急,因为事关到下一步右路联军的作战行动。

    苏秦将地图仔细地折叠好,放入到军中特制的传信的锦盒之中,封好了锦盒上的火漆口。

    不一会儿,两位精瘦但看着十分机灵的信使就来到中军大帐领命。苏秦把锦盒交给了两位信使,命他们各自从部队中挑选一匹快马,一路相随,务必确保当天将锦盒送到右路军主将屈辛的手中。

    苏秦嘱咐道:“如果你们遇到袭扰,一个人掩护,另一人继续去送信。如果两个人都被阻拦住时,一定要将锦盒当即毁掉,绝不能落入到任何外人手中!”

    “锦盒一旦送到右路军主将手中,你们即刻动身返回,向我覆命,不得有任何耽误!”

    苏秦再三小心的强调着,两个信使庄敬地点着头,口中言道:“接令!”他们从苏秦凝重的眼神已看出这项任务的重要。

    信使刚一出发,苏秦又紧接着马不停蹄地让中军侍卫去找来了宁钧将军。宁钧进了中军大帐之后,第一句话就问道:“魏军已经顺利地出发了吧?”

    苏秦点了点头,回道:“他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军令。我哪里指望着他们能抵御秦军?只要是能安稳地呆在那里就好。”

    宁钧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他们是季子送给秦军的一个大诱饵,香喷喷的,秦军能不被迷惑住吗?”

    苏秦也被宁钧的“诱饵”的比方给逗乐了,他笑说道:“秦军被这个假象所蒙蔽,一定还以为我们像上次一样,傻乎乎地继续去进攻渑池的。司马错已经在渑池城的外围开挖壕堑,布置了阵地,准备把咱们全都围歼在渑池城下呢!”

    宁钧也笑道:“司马错在联军中布下了眼线,自以为得计,还以为你会怀疑于我,没想到却被我们所利用,反而向他传递回去了假情报,这就叫假痴不癫,让敌人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计,其实反而被假象所惑。”

    宁钧想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好像季子的这招假痴不癫之计,正好像与《易》之屯卦有关,所谓‘云行于上,雷动于下’,晦暗难明,爆发其中,出其不意,致胜之道。”

    苏秦向宁钧竖起了大拇指,回应他道:“宁将军所言极是,我听说你近几年也开始苦读《易》和《太公兵法》等书,看来这增长见识和才干,非要多读书才是正道。”

    苏秦接着解释给宁钧听,说道:“我正是要以此假痴不癫之计,让司马错和他所率的秦军被他们以为我们处处在晦暗之中,坚信形势将向着他们料定的方向发展。殊不知我们其实才是真正的明白人,这也就是所谓的‘不癫’之意吧。”

    “司马错还没有想到的是,我这次给他来一个两计连环,不仅是假痴不癫,接续下来的还有瞒天过海之计,左、右两路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击到关键的位置,看他司马错如何应对。”

    宁钧会心地回道:“如果瞒天过海之计也能成功,估计那司马错到时只能是哭诉求援了吧!”

    他说着,呵呵笑了出来,他心中对于即将展开的行动,何尝不是充满着期待和渴望的呢。

    苏秦回道:“但愿果真如宁钧将军所言。到那时,不仅咱们俩的大仇得报,这合纵联盟的功业也就算是总有大成了。”

    苏秦一边说着,一边在帅案上展开了渑池地区的地图,与宁钧细细地研究即将展开的作战计划。

    依据苏秦的想法,他要避开军中闲杂人等的耳目,派宁钧率领三万多的赵军精锐,通过鹿鸣谷,奇袭由秦将纪奋和庞赐所驻守的焦阳城。

    但是焦阳城也是三面环山,特别易守难攻。宁钧此行的任务很棘手,所以苏秦才事前与宁钧细细地商议攻城的对策。

    两人展图研议了很久,尽量考虑到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并且想清楚应对之策。之后,宁钧才胸中有数,离开了中军大帐。

    苏秦则仍然不能闲着,他把调配给宁钧指挥的赵国援军的几位将领找来到中军,向他们命令道:“合纵联军计划在后天又新的作战行动,诸位将军各自回到统领的部队,向部队传达作战命令,准备随时出发。”

    绝大部分的将领还以为赵军下一步的作战方向是渑池城,他们也亲眼看见了魏军提前开拔,觉得作战行动大概是以魏军为前导,赵军紧随其后的。因此赵军诸将竟然都没有询问作战方位,而是恭敬地领受了命令,前去预作准备去了。

    到了第二阶段作战行动展开的那一天,卯时刚到,苏秦与宁钧来到了赵军的军营之中,这时天色刚刚蒙蒙发亮。

    苏秦看到赵军三万多的军士已经聚集在演兵场上,他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万人聚在一起,但是并无太大的喧哗和响动。惟闻战马打着响鼻,它们晚上喂饱了草料,一早就被牵出,套上鞍鞯,正是精神抖擞之时。它们大概也被这战前的寂静中透出格外的紧张气氛感染,不安地躁动着,浓重地喘息着。

    苏秦和宁钧站在检阅台上,他把令旗和玺印当着赵军将士的面,交给了宁钧,赵军的将士们一看他们作战的指挥者竟然是宁钧将军,无不诧异惊奇。苏秦尽管让他们做战前的动员,但是却并未告知他们带队指挥的主将是谁。

    赵军中原本深受苏秦信赖的周绍将军现在是身受重伤,正在疗养之中,不可能指挥作战。赵军将士们以为苏秦会重新指派一位赵国的将军指挥行动,或者是由他本人亲自担任指挥,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最终指挥赵军的主将竟是蛰伏很久的宁钧将军。

    令赵军将士们想不到的地方更在后面,当宁钧率领着部队不向渑池城进发,而是来到鹿鸣谷的谷口时,赵军的将士们都吃惊地愣在了当地。他们面面相觑,还以为是被宁钧将军带错了路,可是再一细看,分明苏秦一直与宁钧随行到了鹿鸣谷的谷口处。

    看到了苏秦也往鹿鸣谷而来,赵军的将士们当下才相信这次作战的方向想来并不是渑池,而看样子应该是由西陂通过鹿鸣谷可以到达的焦阳城。

    不仅是赵军将士们吃惊不已,就在同一时刻,感到惊诧万分的还有楚国和韩国的援军将士。

第484章 最好的与最坏的

    屈辛在接到苏秦派信使送出的锦盒之后,得闻苏秦的命令,立即就展开了作战部署。苏秦在信中特别强调了屈辛所率右路军作战之“奇”。

    不仅长途奔袭白石城,出击方向出奇;而且要在进击白石城时,先派人装扮成秦军的模样,赚开了城门,混进去之后再行作战,作战方式十分奇妙。

    由于此座城池是建在两山之间,分为南、北两座城池,中间由甬道相连。苏秦让屈辛在占领白石城后,把楚军、韩军分为两路,分头进击,同时行动,秦军首尾一定不能相顾,作战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奇效。

    屈辛将苏秦的信研读了好多遍,心中越想越激动,因为这次作战行动由他这个年轻的将领来负责整个右路军的行动,无疑是苏秦对他的能力的肯定。

    再加之年轻的屈辛希望能在战场上建立奇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才干和水平,震慑一下楚国的那些老臣和老将们,让他们以后见到自己别再那么摆谱和傲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作战行动顺利如期展开,秦军哪里能想得到合纵联军会深入到他们的大后方,一定是猝不及防,作战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屈辛才会为可以预见的胜利前景而激动。

    苏秦送别宁钧直到了鹿鸣谷的深处时,远在近六、七十里之外的屈辛率领的楚、韩联军也已展开了行动。

    苏秦还要回去等着右路联军的讯息,但是又放心不下奇袭焦阳的赵国精锐。宁钧感觉到苏秦心中的不踏实,他坚毅地望着苏秦,劝慰他道:“季子安心回去等候消息吧,我们事前有了那么充分的准备,这次行动又很突然,没理由会失败的。”

    “相送已经很远,你总不至于跟随我们一起到焦阳城下。你快快转回中军吧,那里还需你坐镇统一协调呢?”

    苏秦在马上抱拳拱手,回道:“那我就回去静候宁将军捷报传来,焦阳之战多多辛苦宁将军了。”

    战争有如行舟,水中往往波涛汹涌,危机暗伏,战争中则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太多,苏秦怎能放心得下?然而,他也深知自己还需拿出更大的耐心,在西陂的中军稳坐,总揽左、右两路的作战情况,他这个主帅需要表现的稳健,否则,三军将士何以能安定踏实起来。

    宁钧也在马上拱了拱手,他见苏秦调转了马头,自己也一催战马,向行进在最前面的队伍赶去。

    宁钧率领的三万赵军经过一个半时辰的紧急赶路,来到了焦阳城的前方大约五里的地方。宁钧选择了一处宽约一百多丈的缓坡地带停下了部队。

    他将部队分成了三路人马,挑选出了三千身手矫捷的赵国精锐中的精锐军士,由年轻的都尉杜庆率领,宁钧亲手交给他们十面合纵联军的帅旗,就是那种在素色的缎子上大大绣着“六国丞相苏秦”字眼的大旗。

    他又命跟随自己的亲随小校去找来几十面赵军的旗帜,也一并交给了杜庆所率领的突袭部队。

    宁钧命道:“杜庆率领的这三千军士,马上从攀登到山头上,沿着山顶向焦阳城的后方绕过去,一路尽量隐蔽行动,不得暴露任何踪迹。”

    “赶到焦阳城的后方山头之上后,居高临下,静观着城中的动静,一旦发现城中的守军倾巢出动,立即就从山上攀援而下,到城中将剩余的守军控制住,尤其是要在第一时间把焦阳城城头的秦国旗帜换成了合纵联军的大旗。”

    杜庆摩拳擦掌,向宁钧回道:“末将领命,一定不辱使命。”他说着,就转身到了突袭部队那里,点起了人马,按照宁钧的号令行动去了。

    宁钧又把赵军中那些年纪偏大的、看起来很瘦弱的军士挑选出了三千人,然后又让他们故意把身上的征袍松了松,模样弄得松垮一些。

    这些军士互相看看各自的装扮,都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在军中属于那些让人讥笑的弱小之兵,然而看看周边的其他兵士,更觉得他们比自己还要差一些。他们不由得心中疑虑,想到:“主将这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哪有这么打仗的,还专挑瘦弱不堪的来使唤?”

    宁钧又叫来了赵军的另一位都尉徐路,此人是个瘦高个子,身体瘦得甲衣穿上去都总显得松松垮垮的。宁钧早就盯上了徐路,觉得他正是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的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宁钧给徐路下达作战命令:“徐路将军率领这特别挑选的三千军士,前去焦阳城下叫阵,你们事前都想一想最让秦国人感到羞耻难堪的骂人话,进到离焦阳城不足百丈的地方站定下来,对着焦阳城中叫骂,让他们出来接战。”

    “如果秦国人在城中龟缩不出,你们就使劲地叫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敞开了嗓门地喊,务必让城中的秦国人恼羞成怒。一旦城中的秦国人出来,你们就向他们射击,等到箭射光了,就撒腿往回跑。我不要你们在跑得时候还保持队形,就分散开了,撒欢儿似的跑。”

    徐路身材精瘦,但脑瓜子却好使得很,他明白了宁钧的用意,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宁钧将军这是要我们使出诱敌之计,让敌人追赶我们,落入到咱们所设的埋伏阵地吧?”

    宁钧点了点头,冲着徐路微笑,他回道:“徐将军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接下来要看你的本领了,不知你激怒别人的手段如何?”

    徐路向宁钧把手一拱,说道:“这件事情就是小菜一碟,我干这个十分拿手。在赵军中我是有名的利嘴,诸将都服了我的。”

    他话锋一转,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只是我们去叫阵之后,宁将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好伏击阵地吗?须知此地可是乱石嶙峋,很难布阵的。”

    宁钧看出徐路是个精明的善用脑子思考的将领,他心想:“怪不得徐路身体偏弱,但却能成为赵军中的都尉,看来此人自有他的特长。”

    宁钧回道:“确实如徐将军所言,此地布阵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但是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去将秦军引诱出城即告大功一件。”

第485章 诱敌的损招

    宁钧还特意再次嘱咐徐路:“记住,你的功劳就和从城中骗出多少秦军直接相关,越多越好。至于骗出秦军之后,能把他们引诱多远,你就不用多操心,只管照顾好自己的部下,尽量减少伤亡。”

    徐路听着宁钧的布置,脸上一直笑意盈盈的。他真心觉得宁钧所布置的这个任务对于自己而言,确实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只是骂骂人,射射箭,跑跑步而已,相较于其他作战部队不知要轻松多少倍。何乐而不为呢!

    徐路点齐了三千兵马,然后大摇大摆地奔着焦阳城下推进了过去。此时正值上午巳时左右,猛烈的阳光直洒在大地之上,焦阳城的城池在清晰的光线下,更显得险峻难攻。

    这座城池正建在三面环山的山坡之上,雄踞于半空,站在城下往上看,都需要仰起脑袋端详。

    徐路来到了城头下,细细察看了一番焦阳城的布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好一座峭立的城池!这要是强攻焦阳,不定还得死伤多少军士呢。”他此时更觉得苏秦和宁钧所布的诱敌之计的确高妙。

    徐路决心把引诱劲头做足了,他更是命令所带的军士:“都给我尽量显出松松垮垮,满不在乎的劲儿来,要尽量显得不把秦国人放在眼里,咱们摆明了到这里来就是要欺负他们的。”

    军士们听到徐路的话,有的人暗暗地笑了起来,觉得这可真是一个怪招。徐路先挑选出了五百多名嗓门大的军士,命他们一齐向焦阳城头高声喊:“秦国人听着,我们前来挑战,如果是英雄好汉,那就出来接战,如果不敢接战,那就是胆小畏怯的软蛋。”

    五百多名军士在焦阳城下齐声高喊着口号,那种声势十分地壮观。焦阳城中的秦将纪奋很快就被惊动了。他来不及系好甲衣,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北门的城头之上。

    纪奋往下一看,发觉焦阳城下来了一大队像兵痞一样的赵**士,这些人衣衫都有些不整齐,满嘴都是骂人的脏话,特别地令人不齿。

    纪奋初看之下,觉得这些合纵军的兵士是前来焦阳闹事的,他心想:“这都是一些什么军士啊,看着就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军队。难道他们是从战场上脱离出来、到处游逛的吗?”

    纪奋起初不愿意与这些赵国的游兵散勇纠缠,他心说:“我干脆不搭理你们,任由你们骂一会儿,等你们骂累了,也就该离开了吧。”

    他也不敢擅离开城头,于是就命令手下的亲随,去找来一副坐榻,放置在城头上,纪奋就箕踞坐在那里,等着徐路率领的合纵军自行散去。

    焦阳城下的徐路也看到了城头上的纪奋,看那身打扮和那份神态,认出是秦军焦阳守军的主将。他更是来了劲,于是再换了第二拨人接替第一拨人接着骂,这第二拨骂阵的人数还特意多加了五百,总共一千人在城下对着城上的秦军咒骂不已,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姑爹姨表亲戚什么的,都给问候了个遍。

    纪奋听着听着,心头的怒火越来越按捺不住,尤其是对方指名道姓地骂着自己,好像他们分明知道自己是焦阳城主事之人。纪奋不由得想到:“你们明明了解我就是焦阳城主将,还这么肆无忌惮地骂阵,摆明了是不把我纪奋放在眼里。”

    纪奋气得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招了招手,让手下的亲随过来,嘱咐了他几句话。那个亲随于是到了城上找来了一队手持弩箭的秦兵。这些弩箭手们偷偷地藏在城墙的垛口之后,弯弓搭箭,准备向着城下骂阵的合纵军射击。

    徐路是个精明的将领,他看到纪奋被气得站了起来,又在那里指手画脚地布置任务,心中已知道他要憋着反击的主意。他留神观瞧着城头的情况,一面又让自己的传令兵去到骂阵的队伍中间,告诉大家要随时注意焦阳城守军的反击。

    等到焦阳城上的弩箭手突然向城下放箭,骂阵的合纵军士卒急忙往后撤退,尽管有人躲避不及中了箭,但是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及时躲避开来。

    徐路见状,让手下的军士们撤到安全的地方,他这回干脆命令三千多名军士一齐开骂。这些人站在秦军弩箭够不到的地方,安心地痛骂着秦军脏话,并嘲笑他们胆小如鼠辈,等等。

    有那口齿伶俐的合纵军士卒,现场编好了一套骂人的顺口溜。一众人嬉笑着,喊着号子,和着节奏嘲骂秦人。

    纪奋这时站在城楼上,他给气得浑身哆嗦,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他一冲动之下,命令身边的传令兵,呜哇叫道:“你们快给我传令,点齐两万人马,咱们势杀城下无理取闹的无耻之人!”

    五个传令兵下去城楼,到焦阳城中传达了主将的紧急号令,秦军很快就聚齐了两万多士卒。他们来到了城门之下,只见纪奋早已备好了战马,手持宽刃重剑,急不可耐地等候在城门的门洞里了。

    这时,从城中匆匆赶来了身上还未穿着甲衣的庞赐,庞赐被苏秦伤到了肋骨,他正在卧床休息。

    合纵军在焦阳城下骂阵,庞赐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心想:“这一定是合纵军的诱敌之计,主将纪奋自会处理吧。”因此,庞赐并没有出来观瞧。

    后来,他在营帐之中听到了外面军营中的响动,让身边的亲随出去打听,发觉纪奋要调集起大军,驱赶城外叫骂的合纵军。庞赐心知这么做有失稳妥,他于是勉强着起了床,赶来劝说纪奋要冷静行事。

    庞赐对纪奋说道:“纪将军不可冲动,这城外的合纵军骂阵之人,很可能就是派来引诱我们的诱饵,将军前去驱赶他们,不正好让合纵军有了可趁之机了吗?”

    纪奋摆了摆手,回道:“庞将军放心,我们把守的焦阳城固若金汤,三面环山,只有北面是敞地。我率军出城迎战,即便是遇到了合纵军又当奈何,敌不过时,撤回来就是了,料他们也奈不了我何!”

    庞赐劝道:“敌军的情况不明,如果纪将军冒然出城追击,陷入了合纵军预先布置的伏击阵中,那可如何是好?”

    纪奋满不在乎地哈哈笑了几声,回道:“庞将军多虑了。我纪奋也不是那粗心大意、莽莽撞撞之人,你说得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了。那焦阳城的前面不远处就是鹿鸣谷,谷中狭窄难通,又乱石嶙嶙,两侧岩壁陡峭,高达万仞,他们合纵军就是鸟儿,飞到山顶都费力。哪里能布下阵来!”

    庞赐再次相劝:“我看还是少带一些士卒出城,只要将那些骂阵之人吓跑就得了吧。”

    纪奋转而气愤地骂合纵军道:“这些合纵军的宵小们实在太可恶,言语粗鄙不堪。我看他们不过是一些兵痞而已,我多带些人马,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以解心头只恨。今日是来我焦阳城专门欺辱我纪奋的,这口恶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庞赐刚才着急万分,起床时使力过猛,受伤的肋部感觉疼痛难忍,他脸上流着豆大的汗珠,还想要勉强着劝说纪奋。但是纪奋却不再与他多言,他将手中的令旗向前一挥,命令道:“儿郎们,咱们一起冲杀出去,快速奔向合纵军的骂阵宵小们,打他们各措手不及。”

    秦军将士个个都被焦阳城下的骂阵给弄得火冒三丈,他们早已冲动着要去迎战呢。闻听到主将纪奋的号令,这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动。

    城外的徐路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当然注意到纪奋下了城楼,他再一看城楼上的守军,很多人都随着主将下楼。徐路心里明白:“这秦军终于按捺不住,要出城迎战了。”

    徐路马上让身边的传令兵到骂阵的士卒中传达新的命令,要他们一边不停歇地骂着,一边还要悄悄地把背后背着的弓箭取出来,随时准备以羽箭迎战出城的秦军。

    焦阳城的城门一开,秦军就撒着欢儿地向前奔跑了出来。纪奋见焦阳城下的合纵军人数只有三千,而且看似都是一帮游兵散勇的样子,因此根本就没把他们放下眼里。

    纪奋也不管什么排兵布阵,只是勒令将士们快速追击,务求将城下骂阵之人合围而歼灭。

    徐路率领着合纵军的诱敌士卒站在离城门不到一里的地方,他眼看着城门打开,于是就把手中的令旗挥下,命令道:“所有的军士赶快将自己手中的羽箭全数射出,不留一枝,咱们射完后就撤退,使劲往回跑,根本就不要什么队形。”

    合纵军骂阵的士卒早已弓箭在手,他们于是不管瞄得准不准的,索性把身上携带的羽箭悉数射出,这时只见纷乱的一片羽箭,四散往焦阳城北门口设了过去。

    秦军一开城门,就遇到了合纵军的羽箭伺候,他们追击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下来。

第486章 直奔目标

    纪奋心中焦急,他手舞着重剑,拨打着纷飞的羽箭,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口中呼喊道:“儿郎们随我来,冲过了羽箭阵就是胜利,我倒要看看这些合纵军的兵痞能放箭到几时!”

    纪奋向前冲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要接近合纵军了。徐路这时把令旗向后一指,命令道:“向后撤退,不要与秦军纠缠,哪里安全就跑到哪里。”

    合纵军骂阵的士卒们于是一哄而散,他们纷纷掉头就跑,手中的弓箭也丢在了地上,全力躲避秦军的进击。绝大多数的合纵军士卒都后撤到了鹿鸣谷,也有那些觉得鹿鸣谷不安全的,干脆就顺着另外一条连接着焦阳城和渑池城的岔道上跑了。

    徐路也不去管合纵军士卒们往哪条路上跑,因为宁钧将军事前就已经交代,要他们逃命要紧,只要将秦军引诱出城即可。

    纪奋看到合纵军的士卒一哄而散,他哈哈大笑起来,骂道:“这群竖子,冲你们刚才骂得那个起劲儿,还以为你们都是些英雄好汉,原来却都是草包熊样。”

    他转过头去,兴奋地冲着手下的秦军将士们高喊道:“儿郎们快快追击这帮龟孙子们,逮到他们首先将他们的嘴给我撕烂,看看他们还骂不骂人。咱们让他以后饭都吃不出香味儿来。”

    由于合纵军的士卒们是四散着逃避的,所以秦军追击过来的兵士当然也无法保持基本的队形和行进序列。他们仗着自己几倍于合纵军的军力,五、六个人一组,漫山遍野地追着合纵军士卒,整个战场变成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场一般。

    就在秦军好似老鹰捉小鸡,感到痛快得意之时,忽然从鹿鸣谷方向上开进了一支队列整齐的合纵军部队,那正是宁钧率领的近三万多合纵军中赵**队的主力。

    宁钧手执令旗,在队列的前端,他催动着手下的将士,喊道:“合纵军的将士们听命,咱们的目标就是焦阳城,如果遇到秦军抵抗,就地歼灭他们。”

    纪奋吆喝着自己的部下,正满地追逐着合纵军的骂阵士卒,猛然间抬头看到了盔明甲亮、队列整齐的合纵军快速开进过来,不禁大吃了一惊,脸色吓得煞白。尤其是当他发现合纵军的目标正是焦阳城时,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小心不中了埋伏即可,但是哪里想到合纵军隐藏在鹿鸣谷中的大部队所奔的目标是焦阳城的城池。

    这也正是当徐路领命去骂阵前,询问宁钧如何在乱世嶙峋间布阵伏击,而宁钧笑而不答的原因。他目标是正前方,哪里还管什么伏不伏击。

    宁钧率领着部队向前猛冲猛闯,行进速度极快。纪奋看着四处散乱的秦军,他心知如果自己马上让部队回撤已经来不及了,一定是被宁钧率部给围堵在焦阳城门之下。纪奋仓促之间,想出了且战且退的办法。

    纪奋招呼自己的亲随,让他们赶紧去传令,让秦军立即停止四下追击合纵军骂阵士卒,马上向中军处集合过来,他要率部迎战宁钧率领的合纵联军主力部队。

    纪奋本人依旧是喜欢亲力亲为,他策动战马,奔着宁钧所在的合纵联军的中军位置冲杀过来。他心中想着是要擒贼擒王,首先拿下合纵联军的指挥作战主将,将联军的队形给打散了。

    宁钧眼见一员秦国大将,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一柄重剑,照着自己冲杀了过来,他将手中的令旗交给了亲随校尉,命令他继续指挥合纵军向前推进。宁钧自己则摘下了狂龙银枪,一纵战马,当仁不让地冲了出去。

    宁钧与纪奋都是纵马向对方冲杀,二人在战马相错之际,宁钧的狂龙银枪交到了右手,伸展开来,直取纪奋的咽喉部位。纪奋也不含糊,他将手中的重剑一封,砍在了银枪的枪头部位,要荡开银枪的一击。

    纪奋一剑击出,磕在了银枪之上,他心中暗喜:“来将果然中计,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重剑的威力,这一击之下谅你难以招架,不是银枪脱手,就要虎口震裂。”

    但是只见宁钧尽管单手持枪,枪势原本就很猛烈,又遭遇重剑的砍击,但是银枪却依然紧紧握在他的手中,连颤抖都没有。纪奋感到很是惊诧,心想:“这员大将臂力可真是惊人,竟然能平平稳稳地接了我这一剑。”

    纪奋哪里知道其实宁钧刚才的一招带有试探的用意,他也是要看看面前这位秦国大将的本领如何。因此,纪奋所砍出的那一剑,宁钧只是稍触即分,借力带枪,其中含着巧劲儿,故而才能稳稳控制着狂龙银枪。

    宁钧一试之下,也发觉纪奋的重剑势大力沉,不是容易对付的主儿。宁钧凝神来战,将一柄银枪舞得风雨难入,纪奋都被他搞得眼花缭乱的,他不禁心中大惊,想到:“此人是谁,为何枪法如此精纯?看他的年纪与枪法,好像是秦军中风传的‘雷公将军’宁钧?”

    纪奋再二人打马照面接战之际,不由得问了一声:“呔,那来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不正是那个惯使长枪的叛将宁钧嘛!”

    宁钧原本就在秦**中随魏卬服役,后来因魏卬流亡才离开秦军,可是如今纪奋以“叛将”称呼他,他心中自然是十分地不快。他低低地哼了一声,答道:“是我又如何,今日就要取你的狗命!”

    宁钧心头火气,他的银枪就一点都不含糊,招式骤然加紧,挑、点、撩、刺等进击招数一招比一招快。纪奋起先还能抵敌一下宁钧,堪堪走过了三十多个回合之后,纪奋满头大汗,左支右绌,狼狈地只剩下了招架的功夫。

    纪奋心想:“这个‘雷公将军’果然不是好惹的,我一个人看来是打他不过,今日如果再战二、三十个回合,难保他不把我挑下马来。我惹不起,躲得起,赶紧撤回到焦阳城内,闭门不出,看你能奈我何。”

第487章 天降奇兵

    纪奋生出了主意要逃回到焦阳城,他再看看周遭接战的秦**士,他们也在准备得十分充分、进攻有序的赵军冲击之下,变得越来越阻挡不住对手兵锋的推进。

    纪奋虚出一招,重剑一摆,剑尖白蛇吐信,斜刺向宁钧的肋下。宁钧见他不顾自身防护,直接来与自己拼命,他怎么能让纪奋得逞,宁钧枪势回转,枪尖向纪奋出剑的右臂挑去。

    不料纪奋根本没有使实了招数,他见宁钧改攻为守,就趁着这个空当,往后一带战马,掉头向着焦阳城城门跑去。

    他边跑还边挥动着手臂,招呼着秦军的将士们一起追随自己后撤,不住地向人群喊道:“儿郎们,咱们暂且回城中去,日后再收拾合纵军的宵小们不迟。”

    纪奋带着出城的秦军往焦阳城中赶路,希望能尽快回到城中重整旗鼓,他自己打马扬鞭,一个劲儿地往前奔去。离城尚有一百余丈,纪奋就向城头大喊:“快快放下吊桥,放我们进去!”

    他一边喊,一边向后瞧着宁钧所率领的合纵军追击的部队,估算着两军的距离,心想:“我应该留下一些人,在后面阻击一下合纵军,以免他们也跟随着我们进了城。”

    他顾着往前跑,但是到了护城河的吊桥边,猛然看到吊桥依然在高悬着,并未落了下来。纪奋大怒,心道:“这城头的人都是死人吗?没看到我们正往回赶呢,为什么不赶紧放下吊桥来?”

    他正想要向城头上的人大喊大叫,猛然间看到城头之上已经变换了旗帜。十来面宽大的合纵军帅旗迎风飘扬,上面绣着斗大的“六国丞相苏”的字样,纪奋登时吃惊地张大着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怎么转眼之间城头已换旗帜,难道见了鬼了,苏秦是怎么进到焦阳城中了呢!”

    纪奋哪里想到,其实苏秦并未在焦阳城中,现在焦阳城头所站立的合纵军将士,正是杜庆率领的奇袭焦阳城的攀援部队。这些人也并不是转瞬之间飞到城里的。他们是最早出发的部队,早在徐路率领诱敌骂阵士卒出发之前,杜庆就已行动了起来。

    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沿着山顶向焦阳城的后方靠近,就在纪奋气愤不过徐路的骂阵,率领城中秦军出去迎敌之时,杜庆所率的三千多精干的赵**士已经隐蔽在焦阳城后的山头上。

    杜庆观察到秦军出了焦阳城,他于是就率部从山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攀援而下。杜庆的部队仿佛神兵天降,突然之间就出现在焦阳城中,令城中的守卫部队猝不及防。

    再加之杜庆事前就得到了命令,他们出现在焦阳城中之后,直奔焦阳城的最大的城门——北门而去。到了北门,第一件事就是拔掉秦军的所有旗帜,迅速换成合纵军的大旗,其中就有出发前专门带着的“六国丞相苏”的合纵联军帅旗。

    宁钧命令杜庆一旦到达北门,就死死地守住那里,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坚持到秦军败退回城之时。

    纪奋来到吊桥边上,望见了城头的合纵军旗帜,惊慌失色,他以为合纵军已经神秘莫测地攻占了焦阳城,纪奋气得在城下大骂:“好一个狡猾的小儿苏秦,竟敢趁我出城之时,占我的焦阳城,真真气杀我也!”

    纪奋哪里知道,其实焦阳城中秦军尚有近万人,他们发现合纵军部队偷偷入了城,并且占据了北门,正拼命地攻打北门城楼,想要重新夺回北门。

    宁钧却根本不给纪奋喘息的时机,他率领着三万合纵军的赵国精锐从后面掩杀过来,秦军乱成一锅粥,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纪奋心知大势已去,他自己所率领的秦军根本不是宁钧合纵军的对手,如果再不下令撤退,最终会被围歼于焦阳城下。

    纪奋无奈之下,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呼喝道:“秦军将士,咱们保存实力,从岔路上撤回渑池城,不得有误!”

    随着一阵喊叫声,纪奋率领着自己的亲随校卒夺路向渑池方向逃窜,那条岔路正位于焦阳城的西侧,直通往渑池方向。之前,有些骂阵的合纵军士卒就被纪奋给追赶到了岔路上,纪奋当时还狂笑不已,没想到现在往岔道上逃窜的已然换作了他本人。

    宁钧派出徐路率领一万多的人马沿着岔道追击纪奋,他命令追击部队:“只追出去四、五里便停止下来,千万不要冒险深入。”

    徐路在焦阳城下一通臭骂秦国人,建立了奇功。自己正在得意之时,闻听主将的号令,他精神抖擞,回道:“末将得令,宁将军放心,一定不辱使命!”说着,他乐滋滋地带着一万多人前去追击纪奋去了。

    徐路还高声向追击部队下令道:“赵国的健儿们,咱们一边追击,一边再骂起来。这帮秦国的缩头乌龟!先前咱们骂他们胆小如鼠,他们还不服气,现在不正应验了吗?”

    于是,这一万多的赵军士卒兴高采烈地边骂边追,声势颇为壮观。那纪奋已然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想着掉头反击,他只管着向渑池城方向逃跑,心想:“到了渑池,我们才会安全。”

    宁钧见纪奋率领的残余秦军跑得无影无踪,他于是向焦阳城头的杜庆高喊道:“杜将军,快快放下吊桥,大军入城一起歼灭城中的秦军!”

    杜庆自己也站立在城楼之上,他注视着焦阳城北门之下的作战情况,听到了宁钧的命令,他这才踏踏实实地放下了吊桥,并且打开了焦阳城的北门。

    宁钧身先士卒,带领着两万赵军紧急入了焦阳城之中。这时,尚且在焦阳城中的近万名秦国部队就成为了瓮中的鱼肉,几乎是无处可逃。

    庞赐此时忍着身体的疼痛,拼命指挥着身边的两千多秦兵向北门进击。他后来看到北门急攻不下,庞赐是个明白人,他自知一旦攻不下北门,纪奋就回不了城,城中的秦兵迟早是合纵军盘中的待食的“菜肴”。

    庞赐于是就命令身边的秦兵,紧急打开了焦阳城西边的一道小门,从那里赶紧地逃跑。宁钧和苏秦原本都没有到过焦阳城,他们都了解焦阳城的主门时北门,但是对于那个小西门却没有注意。

    也难怪,那个小西门只有两个人并排那么宽,而且紧紧贴着后山,不是城中的居民或守军,很少有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因此,庞赐竟然从那道小西门带出去了两、三千秦兵,逃出了已变成合纵军追猎“猎物”之势的焦阳城。

    宁钧攻下了焦阳城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寻找庞赐的下落,他把近万名秦军的降兵都集中起来,然后一个个地辨认。宁钧是多么希望能将庞赐活捉,这样庞赐就不可能怒羞成怒地亲自加害于文琪和宁朝,她们母子二人会更安全一些。

    可是,宁钧把投降的秦国将士端详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庞赐的踪影,他不由得心中怪异。这庞赐据说是受了伤的,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宁钧又下令合纵军的士卒,对焦阳城中的各个建筑严加搜查,务必将剩余的所有秦国人全部捉拿出来。然而,再搜寻一遍,只逮到了两、三个躲藏在民宅中的秦国低等级小兵,并未发现庞赐的踪迹。

    宁钧皱着眉头来到大街之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干脆派人去审问秦国的降兵,打听庞赐的动向。那些降兵也一问三不知,因为他们如果知道庞赐的动静,早也溜跑了,哪里还会被合纵军逮到呢。

    最后,还是一个焦阳城中的老人为宁钧指点了一下,宁钧才明白了过来。焦阳城已被秦国人占领了很久,城中的居民原本都是韩国人,焦阳被占领期间,他们对城中秦军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秦军被赶跑了,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喜笑颜开,纷纷出门欢迎合纵军的将士。

    宁钧听老人说到焦阳城还有一个小西门,秦军一小部分人从那里逃跑了。他于是急忙赶到了那里,当他注意到小西门正大开着,而且那里尚且遗落下来秦国的几枝乱箭时,当下就笃定了庞赐的去向。

    宁钧捡起了一枝箭,气得他狠狠地把箭一折两半,心中也泛起了隐忧,暗自祷告:“苏秦派出传信儿的李留一定要提前一步赶到了咸阳城,苏代一定要提前找到文琪和宁朝。否则,这司马错和庞赐必定会恼羞成怒,轻饶不了自己所牵挂的亲人。”

    宁钧也不会想到,其实他的忧虑目前是不必要的。因为此时,即便司马错和庞赐想要派出人员回到咸阳城,也已变得极为困难。直接的原因就是,渑池城通往函谷关的主要道路已被合纵联军阻断了。

    就在宁钧率领赵国精锐突袭焦阳城的同一天,楚国小将屈辛和韩国将领季吉已经潜到了渑池回函谷关的必经城池——白石城。

第488章 偷梁换柱之计

    屈辛和季吉各自率领两万多人进驻到白石城附近的山里,屈辛的楚军负责攻占主干道所在的白石南城,季吉的韩军负责攻占另外一侧的白石北城。他们都按照苏秦事前的布置,轻装前进,到了白石城下,先派出了两队人马,穿着普通居民的服装,混入到了白石城中。

    公孙延所带领的从上官城下撤退而去的秦军部队,此时正在白石城中。白石城尚有秦国的士卒近两万人,但是这些军士的戒备心十分松懈。因为前方的渑池城驻扎着近五、六万秦军主力部队,这里是后方,合纵军的前锋部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苏秦的计划正是要攻其不备,他料定公孙延在白石城不会用心地想着防守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渑池地区尚有焦阳、渑池和白石三座城池在手,而合纵军所有的不过是上官城而已,深处于后方的白石城不大可能成为合纵军攻击的目标。

    况且,即便合纵军敢于深入到秦军的后方,那么驻守白石城的秦军居高临下,以静制动,也可以迅速将劳师以远的合纵军击溃在城下。

    他们哪里料到,苏秦所使的是偷梁换柱之计,他利用秦军的松懈心理,让楚军和韩军的先头部队混入到城中,然后来一个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之间便攻取白石城。

    屈辛派出的先头部队混到了白石城中之后,他们迅速占据了白石城的两座城门,然后举烟火为号。这时,隐蔽在山脚的楚军和韩军两路人马齐头并进,一路取南城,一路取北城。

    他们都在秦军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杀进了城中。公孙延闻听到合纵军杀到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传令兵喝道:“你们胡说些什么,那些合纵军难道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不成?我看是一些韩国本地居民谣言惑众,快去给我再行打探。”

    公孙延本人也不敢怠慢,他急忙穿上了甲衣,骑着战马,带领一千多名军士赶往了南城通往渑池方向的城门。还未到南门,他就遇到了屈辛率领的楚军。

    楚军足有两万多人,兵多势众,四、五个人围攻一个秦国兵士,秦军节节败退了下来。公孙延见状,急得头发倒竖,他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向秦军士卒大声命令道:“不许后撤半步,都给我上前,顶住合纵军小儿们的攻击。”

    但是,公孙延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兵败如山倒,况且秦军都是在仓慌之间才应战的,哪里是准备充分的楚军的对手。

    不到半个时辰,楚军已经攻打到了城中心的甬道附近,公孙延一看形势不妙,他急忙从甬道上通过,向白石城的北城撤离过去。可是,等到公孙延通过了甬道,一跨到北城的街道,他更是傻了眼,原来,攻打北城的韩军也已在季吉的率领下冲到了北城的中心。

    季吉对公孙延并不陌生,算上第一次追随韩国太尉许牧去救上官城那次,他已经是第三次与公孙延照面了。

    因此,季吉望见了公孙延骑着战马,急匆匆地从甬道里出来,就高声向韩军将士下达命令道:“秦国主将公孙延在前面,咱们快去将他生擒活拿,为死伤的韩国人报仇雪恨啊!”

    韩军杀得正是起劲儿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主将季吉的号令,于是顺着令旗所指的方向,如潮水般向着公孙延掩杀过去。

    公孙延本来还以为北城是安全的,可没想到北城也被攻陷,而且处境更为凶险。他自知大事不妙,从人数上看,合纵军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公孙延心中登时凉透了,心说:“完了,这白石城看来是守不住了。我还是趁早从这里后撤,到秦国边境城池函谷关吧。”

    公孙延打定了退却的主意,但是嘴上却不轻言撤退,他使劲地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高喊着让秦军顶住的号令。然而,他本人则顺着街道步步退后,摆明了就是要沿路而逃。

    公孙延岂敢轻易下达撤退的命令,他深知白石城一旦失守,就意味着渑池城中的秦军退回到秦国边境城池函谷关的道路被拦腰截断。如果司马错在渑池作战不利,或者粮草断绝,秦军的主力部队就会面临着全军覆没的险境。

    公孙延想到:“我如果此刻下达了撤退指令,将来国君追究起责任来,一定是首先找我算账。我可不能落这个罪责。如果我抵挡不住,最多也是作战不利而已。”

    与此同时,本身就是降将的公孙延也无奈地想到了自己的归宿。他屡次遭遇败绩,安邑之战且不说,就是这次渑池之战,本来是要将功赎罪的,而且开始的势头非常之好,以至于自己产生了秦国将来的国相非自己莫属的自信。

    然而,神使鬼差的,后来的局势却急转直下,先是追击韩国许牧率领的逃兵不利,被司马错贬黜一番,接着又被司马错利用主将的大权调往上官城下驻防,遭到了宁钧所率合纵军右路联军的猛攻,此后退往了白石城时,公孙延已是心中生出了阵阵灰心失望。

    他隐隐觉得自己在渑池之战中的表现决计不是秦君赢驷所希望看到的,再加上司马错的紧咬不放,公孙延自己觉得自己在秦国的前景已经不妙。他甚至感觉到秦君赢驷此时不愿追究他的责任,可能正是因为渑池之战尚在胶着之中,不便临时撤将干扰军心而已。

    如今公孙延再次带领着秦军从白石城败退而走,他心觉秦君赢驷大概不会轻易地绕过了自己。公孙延心想:“我本来就是一个魏国人,这些年在秦国拼死拼活的,也总被司马错等等秦国本国重臣欺负。我这又是何苦呢,以后还是早思退路,一旦发现形势不妙,我先行开溜吧。”

    公孙延被韩将季吉指挥的部队逼得步步后退,他此时早已心不在焉、毫无斗志的了。

第489章 空自欢喜

    公孙延本人也非甘于寂寞的平庸之人,他一心要当上天下最强势的大国——秦国的首席大臣,从此可以号令天下,宰制群雄,何其威风!

    然而,总归是形势比人强,人算不如天算。公孙延想到自己在秦国多年的奋斗,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好几声,他心想:“看来我也该赶紧地派人通知咸阳城中的家小,让他们暂避风头。我公孙延说不定明日还在那里呢?一定要早寻退路才好。”

    公孙延就这样嘴上喊着:“顶住!抵抗到底!”他实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麻木地后撤着,抱着撤到哪里算哪里的心思,马不停蹄地一节一节地败退了。

    在另外一条路上,纪奋也同样败退着。他率领着没有回到焦阳城中的秦**士,沿着一条岔道,直奔渑池城而去。徐路奉宁钧的将令,在后面佯装追击,他还下令让追击的部队边追边骂,继续着上午在焦阳城下的“骂阵狂欢”。

    赵国的军士扬眉吐气,个个都把骂人的全副本领使了出来,各种讥讽骂语层出不穷,他们自己也被自己的骂功给逗乐了。徐路冲着奔逃的纪奋大骂:“尔公来了,就是骂你们了,你们有本事回头,咱们再战一场啊。”

    纪奋此时哪里还有心思与徐路纠缠,他信心满满地出城驱赶徐路率领的骂阵联军,没想到竟落得连焦阳城都回不去了。此时他肠子都悔青,垂头丧气地往较为安全的渑池城撤退。

    纪奋心知自己撤到渑池城,也会受到司马错的责罚,但是却是无其它道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往那里赶。

    徐路事前得到宁钧的嘱咐,他追赶了大约十多里后,就命令手下的军士们停了下来。

    这些“狂欢”的军士又骂又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却人人都觉得解气。六国的将士们何曾如此痛快地吐出怨气过?故而人人都乐开了花。

    秦国渑池作战的主将司马错此刻正在渑池城的西门,他指挥着秦军修筑隐蔽的阵地,司马错也想要效仿苏秦在西陂布置的羽箭轮射。他这时尚且不知焦阳和白石两座城池遇到了合纵联军的袭击,正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合纵联军再次进攻渑池,城下的隐蔽阵地好让联军尝一尝秦国弩箭的威力。

    自从吕寄信誓旦旦地派人送来情报,言说苏秦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是以西陂为据点,继续向渑池进攻,司马错就紧张地筹备起渑池东郊的伏击阵地。

    就在昨天,吕寄还再次利用魏军突前位置,方便地送来了第二封情报,表明合纵联军已经将进击的次序排定,而且派出了魏国的军队作为先锋部队,已经提前开拔。

    司马错接到了吕寄送来的第二封情报,更是对苏秦计划直取渑池的作战意图深信不疑。他自知秦国在渑池地区的兵力从人数上看,是处于劣势的,因此要提前一步行动,利用有利地形,准备好渑池城下的防守。

    司马错对于秦军的战斗力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这也正是秦军在与东方诸侯多年作战中建立起来的信心,秦军几乎很少尝到过败绩。秦军将士们一听说要与东方诸侯交战,个个都摩拳擦掌,雀跃争先。

    尽管自苏秦建立合纵联盟以来,秦军在安邑城下遭到了小小的挫折,但最终还是摆脱了危机。接下来的渑池之战,秦军开始时大占上风,即便后来在追击逃兵中遇到了麻烦,但战局的总体形势没有大变。因此,司马错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对胜利依然是充满着期待的,情绪也是十分乐观的。

    这也正是司马错拒绝向国君提出增兵渑池的缘由,他认为自己在渑池城的秦军已经足够,况且在后方,通过渑池城与白石城的连接道路,可以源源不断把函谷关内的秦军随时运送到渑池前线。

    后方无忧,还有焦阳城与渑池城互为犄角之势,来往也可增援,司马错觉得自己何须再忧虑于苏秦所率领的在他看来是“乌合之众”的合纵联军。

    司马错也不打算急着再次发动主动的攻击,因为其中隐含的风险太大。他心想:“我们秦国人占据着渑池的大部分城池,又有稳固的防线,我倒要看看你苏秦率领的合纵联军如何突破?”

    他觉得:“这就叫做以静制动,以少胜多,出其不意,让合纵联军铩羽而归。如此则确保了渑池之战的胜利果实。合纵联军如何迟迟打不开局面,各路诸侯怎么肯让本国的将士长久地驻守在外,很快就会作鸟兽散了。”

    司马错在渑池城外督促修筑阵地时,心中仍然想着秦军的美好前景。他坐在一辆兵车的前段坐榻上,嘴角荡漾着笑意,高兴地挥舞中手中的马鞭,恨不得哼起个什么熟悉的秦国谣曲。

    可惜的是他是一位武将,平素就不太喜欢附庸风雅,曲到嘴边又想不起唱词,只得作罢。

    司马错暗思:“看来我这以后还要学那么一两首曲子不可,也好高兴的时候唱几句。听说苏秦是个流连乐舞的浪荡货,他倒是会享受!可是,我叫你这次渑池之战大尝苦头,让你那所谓的合纵联盟土崩瓦解,看看你以后还有没有心情唱曲跳舞。”

    时间到了中午,司马错见午饭的时间已到,他要正想要吩咐身边的亲随,让他们收兵回城。恰在此时,渑池城外的秦**士几乎都看到了从东南方向升腾起的阵阵尘雾,紧接着有轰隆隆的马蹄和脚步声传了过来。

    司马错心中一惊,他想:“那可是焦阳城的方向,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那里传来奇怪的动静?”

    司马错急忙喝令身旁骑着战马的一位校尉:“你快带人给我迎上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迅速向我回禀。”

    他接着让传令兵过来,下令让修筑阵地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各自准备好随身携带的武器,以备不测状况。

    派出去的校尉很快就带着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那人到了司马错所乘坐的兵车前,甩蹬离鞍,滚落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禀报道:“报告司马将军,大事不好,末将驻守的焦阳城被宁钧所率的合纵军宵小们偷袭,城池已经失守了。”

    来人正是纪奋,他自知有罪,哪里还敢等着校尉的通禀,自己主动地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请罪的动作,长跪在司马错的面前,头都不敢抬一下。

    司马错愕然地看着纪奋几乎刹那间完成的一系列闪电般的请罪动作,再听听他禀报的内容,他眼睛瞪到了最大,嘴巴张着,一时甚至听不懂纪奋所讲的是什么东西。

    司马错愣了大约有一刻钟,这时他才反应了过来,他说道:“你说什么?你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那宁钧已经占领了焦阳城!这怎么可能?”

    司马错也是心中急切万分,所以才显得语无伦次起来,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他一时根本没有丝毫接受的准备。

    纪奋低着脑袋,又连磕了三次响头,彻底哭了出来,回禀道:“那宁钧率领远超过焦阳守军三倍的合纵军,突然出现在了焦阳城下。末将率部苦战,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为了保全我军的实力,我就率领着大部队撤退了回来。”

    为了避罪,纪奋当然要夸大一些奇袭焦阳城的敌军的强大,而且他也刻意表示自己撤回渑池,是出于留存有生力量的缘故。如此一说,他纪奋岂止是无罪,而且还有功。

    但是司马错岂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的,他明白过纪奋的所为之后,气得大骂道:“你个草包,让你去攻打上官城,你攻不下来。让你去西陂伏击苏秦,你被人家打退回焦阳城。如今连个焦阳城都守不住,你还有什么脸面说什么保存实力。”

    司马错越说越气,他喝令身边的亲随:“来人,给我将这个草包捆绑起来,押在一旁,待我打听清楚了焦阳城的战况之后,再做处置。”

    纪奋自知理亏,所以含着泪接受了绑缚,他也不做过多地分辩,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一死了之,以解此奇耻大辱。

    他的身后,渐渐地上来了大量的从焦阳城撤退回来的秦**士,这些人都是丢盔弃甲,跑得气喘呼呼的。在逃兵之中,还有一人被大家搀扶着,有气无力地向着司马错走来。

    司马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发现此人正是跟随着纪奋部队,给纪奋当副将的庞赐。司马错急忙命令传令兵去把庞赐找来。

    庞赐来到了司马错身前,他不顾身体的伤势,也如同纪奋一样,给司马错长跪了下去,口中直说:“末将有罪,末将有罪。”

    司马错对于庞赐还是十分欣赏的,见他身受重伤,又有几分同情。司马错说道:“庞将军不必跪在地上,你起来说话。”

    庞赐却回道:“末将是有罪之身,哪里敢起身说话,就让我跪着赔罪吧。”他的话果然让司马错喜欢听,他对于庞赐的责罚之心顿时锐减了好几分。

第490章 接踵而至

    司马错问庞赐道:“我刚才听纪奋说,宁钧率领的合纵军人多势众,几倍于焦阳城的守军,这可是实情吗?”

    庞赐低着头,想了片刻,回道:“启禀主将,纪将军所言属实。那宁钧所率的部队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极其狡猾凶狠,他们竟然从焦阳城的外围山头下到了城里,我军根本来不及防守。”

    司马错“哦”了一声,他听庞赐所言,竟然与那纪奋讲的差不了太多,觉得这焦阳城的失守可能还真不能算是纪奋个人的责任。

    而对于庞赐,他这么附和纪奋当然是有他的考虑的。一则即便他在司马错面前痛斥纪奋的失误,本身也免不了自己多少罪责;二则纪奋与自己搭档了那么久,何必因为焦阳一战的失利而翻了脸,谁知道纪奋哪一天会不会翻过身来?

    焦阳城已经失守,事已至此,谁也挽回不了那里的局势,莫不如送一个人情给纪奋,让他日后感恩于自己,而且夸大了宁钧率领的合纵军的军力,岂不是也能部分地撇清自己的罪责吗?

    这庞赐是个脑筋转得很快的精明人,他几乎在片刻之间就想清楚了利弊,所以才干脆附和了纪奋的说法。

    司马错听罢,他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纪奋,见他低眉垂眼,打不起一点精神,眼角还有几滴泪珠,司马错心中同情心大增,他向亲随校卒挥了挥手,命道:“给纪奋将军松开绑绳吧。”

    亲随校卒去给纪奋解开绑着的绳结,纪奋急忙再次跪地,口中大声说道:“感谢司马将军的不杀之恩,末将今后定当粉身以报将军大德。”

    司马错向他摆了摆手,没有搭话。其实司马错之所以饶过了纪奋,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危机好像正在向着自己全面地袭来。他隐约觉得:“纪奋和庞赐在焦阳城之败,与自己的排兵布阵和情报收集的失误也有一定的关系。”

    既然宁钧率领合纵军的主力出现在了焦阳城,那么合纵军哪里还有余力,沿着西陂山路前来进攻渑池城,难道他们突然增加了很多部队不成?

    司马错心说:“我可一点都没得到这方面的讯息啊。倒是根据秦国布置在各路诸侯那里的眼线报告:除韩国之外的东方诸侯都认为是受了韩侯韩固的骗,把军队投入到了战事胶着的渑池。他们正打算近期把部队撤退回本国去呢。怎肯突然增兵?”

    司马错想来想去,咂摸出一丝其中不对劲儿的地方,“如果合纵军的主力出现在了焦阳城,那么吕寄传回来的苏秦准备正面进攻渑池的情报岂不是一封假情报?实际上,布置在前沿的魏**队,只是诱使自己上当受骗的诱饵而已?”

    司马错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他心里就像爬出了一大堆蚂蚁一般,十分地惶急和难受。一旦这个情况属实,那司马错就等于是自断了“一臂”。

    他因听信了吕寄的假情报,而断送了渑池城的一个依靠的犄角——焦阳城。失去了这个犄角,秦军就几乎完全丧失了战役的主动权,变得只能防守,不能主动进攻。“挥出去的拳头都断了,还怎么打人。”

    纪奋和庞赐长久地跪在地上,他们实在是跪得双腿发麻,但是迟迟得不到司马错让他们起来的命令。他们都是待罪之身,又不敢随便地站起来,因此就只能苦苦干熬着。庞赐偷眼看了一下司马错,发觉他右手握着的马鞭低垂于地,左手不时摸一下颌下短须,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时,在城外修筑阵地的秦军士卒们等得实在是耐不住了,所以就鼓动着司马错的亲随校尉,让他向司马错请示:“这阵地还要不要继续修下去。”

    这成千上万的士卒也十分不容易,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体力劳动,刚才还临时又要系好征袍,重拾武器,准备战斗。

    可是,最终看到了从东南方向奔跑而来的不过是焦阳败退下来的自家人,这上万的士卒不知接下来干什么、是继续修筑阵地,还是吃了午饭后再说。“

    司马错的亲随校尉在大家的撺掇之下,鼓足了勇气,向沉思中的司马错请示道:“启禀主将,那些修筑阵地的军士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是继续修筑吗?”

    校尉请示司马错时,还故意不说要不要先吃饭的事,惟恐将震惊和气恼中的司马错给惹翻了,因此只问要不要继续修筑阵地。

    司马错被校尉的问话打断了沉思,他一听问语,顿时觉得无趣和怪异,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都别修了,事已至此,还修什么修?”

    司马错的回答声音很大,把校尉给吓得脸色霎时变白,他直后悔:“自己出的是什么头,干不干活,关自己什么事?干嘛惹祸上身!”

    他给司马错脸上严峻的表情给唬住了,再也不敢请示,幸好司马错也没有继续追究他的失礼。

    司马错此时不下达明确的命令,那两万多的秦军就在城外干等着,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又从渑池城中飞奔出了四、五匹战马,他们都是渑池城军营中的传令兵。

    只见他们纵马狂奔过来,直驱司马错的身前,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报!启禀主将,大事不好,合纵军已经占领了白石城,白石城的守军撤退回到了函谷关去了。”

    司马错听到了白石城也被合纵军占据的讯息,更是惊得头发都直直地要竖立了起来。他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你们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司马错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他心中涌起惊疑、惧骇和慌乱的感觉,五味杂陈,但是没有一味是让他好受的。

    司马错听到了传令兵的禀报,甚至连公孙延都顾不得责怪,他也不由得不相信情况属实。因为此前,就在刚刚不久,他听到了焦阳失守的不可思议的消息,如今再听到白石城易手,尽管也是难以置信,然而,也不得不信以为真。

第491章 一口鲜血

    形势急转直下得令人匪夷所思,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不能接受的呢?司马错心中慢慢地泛起的是虚弱无力的感受,以及越来越汹涌而出的无边恐惧。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将,作为此刻秦军渑池前线的最高指挥将领,他当然明白:一旦焦阳城和白石城同时失守,那将意味着什么?

    这两座城池一同落入到了苏秦所率领的合纵联军手中,那么被紧紧围困在上官、焦阳、白石三座城池之中的渑池,就将是一座“死城”,秦军陷入到了插翅难逃的险境之中。

    合纵军几乎不用前来攻城,他们只需掐断了秦军的粮草供给,就能将秦军活活困死在渑池城。

    而秦军仅有的出路或许就在吕寄传来假情报的西陂方向,然而,秦军往哪里去干什么?难不成要到韩国去游览一番吗?那岂不是不可实现的天大的笑料!

    司马错听到了从白石城传来的消息,当时就大骂起了公孙延的无能,恨他坏了秦军的大计。白石城是回函谷关的必经通道,一旦白石城也失守于合纵联军,秦军后援被阻,“源头活水”被断送了,便成为孤零零的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司马错刚刚开口痛骂几句公孙延,但随即又因忧心于秦军渑池部队的安危而觉得胸口疼痛,难以为继。

    他伸出手捂住了胸口,登时觉得头晕眼花,身体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竟然直接从兵车上给一头栽了下来。

    庞赐和纪奋本来长跪于地请罪,他们见司马错直直地从兵车上栽倒在地,急忙站起身,上前来探看。中军的侍卫更是着急万分,他们迅速围住了司马错。

    庞赐不顾身体肋部的旧伤传来的剧痛感,他一把抱起了司马错,带着哭腔喊道:“司马将军醒来,司马将军醒来。”

    庞赐刚才尽管跪在地上,但也听到了白石城战事的消息,他当然也明白了秦军此刻危险的处境,给惊出了一身冷汗。看到主将的这个样子,庞赐和其他所有围在司马错身边的秦军将士,那个人能不心急如焚。

    秦军已然是万分凶险,而主将司马错又在听到一系列坏消息之后,当场晕了过去,这可不是雪上加霜吗?因此,几个中军侍卫都啜泣了起来。

    纪奋提醒庞赐道:“庞将军,你抱着他,我来掐他的人中穴,咱们把司马将军给唤醒过来。”

    他说着,就伏低了身子,伸出右手,使劲地掐着司马错的人中,而庞赐则抱着司马错的肩膀,将他的身子直起来,努力地配合着纪奋的动作。

    大约过了一刻钟,司马错终于幽幽地醒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透出了迷茫。司马错看到自己周遭团团围着的一大帮子人,不解地问庞赐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庞赐听司马错这么问话,心想:“怎么他对自己晕倒的事一概不知呢?司马将军大概是急火攻心,所以头眩目晕,刚才不知人事了吧。”

    庞赐琢磨了一下,尽量斟酌了措辞,回道:“刚才将军听到了从白石城传来的军情禀报,因为着急,所以昏了过去。”

    司马错听庞赐一提点,顿时醒悟了自己倒地的缘由,他又想起了焦阳城和白石城接连失守的讯息,心中再次起急,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刚说了一句,又感觉嗓子发甜,有一股东西涌到了嘴边,他的呼吸被呛了一下,嘴唇展开,呜哇一口,司马错竟然吐出了一大股鲜血。

    由于吐出的血流很急,喷洒一片,庞赐等身边的人都未能幸免,有的人征袍上沾上了血,有的人脸上被溅上了血滴。最惨的是庞赐,他几乎被司马错喷了一个正着,满脸立时就沾满了血水,一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庞赐急忙用袍袖擦着脸上的血水,司马错看到这种情景,他也心生愧疚,勉强冲着庞赐苦笑一下,虚弱地说了一句:“不该,不该。”算作自己的赔礼道歉。

    司马错此时已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想秦军的出路问题,他脸色煞白,痛心疾首,但又茫然无措。

    到底还是庞赐比较冷静一些,他轻轻地提示司马错道:“将军勿急,为今之计,咱们得尽快想一个脱困之计。徒然着急,没什么用处的。”

    司马错这才向庞赐点了点头,说道:“庞将军所言甚是。可是,事发如此突然,令我们仓促之间如何应对呢?”

    庞赐想了一下,回道:“我们被困在渑池,拖延一天危险便会增加一分。如果苏秦小儿率领合纵军从西陂、上官、焦阳、白石四个方向同时进逼渑池,恐怕我们防不胜防,渑池失守也在旦夕之间。”

    司马错听罢庞赐的分析,心中再次格外惶急,他一把拉住了庞赐的手,说道:“可不是嘛!那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吗?”

    庞赐其实自己这个时节也是身体有伤,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去。他头上也是大汗淋漓的,但是出于对秦军的关切和忧心,他强忍着,给司马错出主意。

    庞赐说道:“我觉得秦军的出路仍在函谷关方向,现在我们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国君紧急呈报军情,让国君想想办法。或者是增兵函谷关,前来解救;或者是想办法让白石城的合纵联军自乱阵脚。总之,最终还是要举全秦国之力,才能解救渑池的孤军。”

    司马错一听,不住地点着头,他努力挣开了庞赐的搀扶,箕踞在地,向中军侍卫喊道:“快去将军中掌管信使的校尉唤来,我要给他布置任务。”

    庞赐见司马错坐在城外的泥土地上就急着要发布命令,他赶忙劝说司马错道:“司马将军何必急在一时,我们不如暂且回到渑池城中,将军暂歇一下,再做计议不迟。”

    司马错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一身狼狈相,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庞赐说道:“那咱们即刻回城,庞将军请随我一起来。”

    中军侍卫于是上前将司马错和庞赐两人全部扶住,几乎是架着他们,送他们上了兵车。司马错同时也下达了命令:“所有在城外修筑阵地的将士,立刻收拾一下工具,全部回城,城外一个人都不留。”

    司马错之所以连已经颇具规模的伏击阵地都弃而不用,这也是形势所迫下的无奈之举。设想如果合纵联军从焦阳或上官等其它方向攻打渑池,这道修建于城外的所谓正面防线岂不是恰恰成了秦军的坟墓?

    原以为苏秦会从西陂而来,所以才千辛万苦修筑一道准备伏击苏秦所率合纵军的隐蔽阵地,现在却变成了白白浪费时间和军力的摆设。这怎能不让司马错气苦!他下达命令之后,钻回到了兵车的车厢里,不愿再向这片阵地多瞧上一眼。

    司马错携着庞赐到了渑池中位于西侧城门处的中军大营,他刚回到大营中的中军大堂,一刻不停地命传令兵找来了信使校尉。

    司马错当即手书一封告急文书,吩咐信使校尉道:“你立刻启动特级信传,不管是用信鸽,还是派人出去,一定要把这份文书送出去,交到君上的手中。不得有丝毫差误,否则提头来见!”

    校尉见司马错脸色格外阴沉,哪里敢怠慢,他急忙恭恭敬敬地上前接过了文书,转身快跑着离开了中军大堂。

    目送着信使校尉离去,司马错这才又转回头来,他让庞赐紧紧坐在自己的身边,说道:“从今天起,庞将军与我同食同住,我要时刻与庞将军商议军情,应对这危难时局。”他说着,就吩咐中军侍卫去准备中午饭菜。

    此时司马错已是六神无主,他看到庞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对于庞赐是言听计从了。而庞赐也第一次得到了国君最宠信的大将军之一司马错的信赖,他也深知良机难得,巴不得与司马错共进退,以解渑池秦军的危局。

    几乎是在司马错回到渑池城中军大营之际,苏秦也得到了从白石城传来的胜利消息。他之前已收到了从焦阳传来的捷报,如今再次接到了屈辛的喜报,苏秦顿时坐不住了。他从中军大帐的帅案之后站立起来,高兴得来回在大帐中踱步。

    中军校卒们看到主帅如此高兴,他们也都喜笑颜开。好消息传得飞快,没过多久周绍就赶来中军宝帐。门外的警卫通禀苏秦道:“报!周绍将军求见!”

    苏秦在帐中听到了禀报声,回答道:“有请周将军入帐相见。”声音还未落地,周绍已经迫不及待地跨入了大帐之中。

    苏秦看见周绍一脸的急切,心中暗笑:“这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分配任务,他找我算账来了吧。”

    果然周绍一进帐中,匆匆给苏秦鞠了一躬,然后就略带不满地说道:“末将听闻丞相已经开始了第二阶段的作战行动,宁钧和屈辛两位将军都立下了奇功,但是不知为何独独我却闲在军中,没有任何任务?”

第492章 四路进兵

    苏秦笑了笑,他自己转回到帅案之后安坐,然后也抬手示意周绍坐下说话。

    苏秦回道:“周将军身上带伤,短时间我不敢让你再上前线。况且这次我军行动汲取第一阶段的教训,分头布置,大家都不知其他人的行动。故而我也就没有通知周将军你了。”

    周绍脸上充满迫切之色,哎呀了一声,说道:“末将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能参加作战行动,望丞相体察我杀敌立功之心,赶紧给我分派任务吧。”

    苏秦点了点头,说道:“这第二阶段的行动才刚完成了第一步,如今秦军已如瓮中之鳖,被我们困死在了渑池。这第二步,咱们合纵联军就要从西陂、焦阳、上官和白石四路进兵,围攻渑池,这仗还有的打,周将军莫急。”

    周绍一听参加作战还有希望,他脸上的急切之色才缓解了一些,恨恨地说道:“末将被秦军打成重伤,差点连命都送掉。但真心不服他们,一定要找秦国人报仇,以慰我心。”

    苏秦看周绍的神色,知道他是报仇心切,决定交给他一个任务,但又不放心周绍的身体,所以就问道:“周将军前段时间受伤很重,不知如今参加作战,身体吃得消吃不消?”

    周绍听后,他当着苏秦的面,扒拉开自己胸前的衣袍,露出了一道道的刀剑伤疤,回道:“末将所受之伤都在皮肉,并未伤到筋骨,所以好起来也快。如若丞相不信,你可以亲自看看。”

    苏秦心中暗笑,他连忙摆手,让周绍掩住了衣襟,说道:“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们分兵进击,但是上官城方向尚缺少一位统筹指挥的大将,你就带着将令和印信前往那里,指挥留在上官城的合纵联军将士,向渑池城方向进击。”

    周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回道:“末将愿往,请丞相即刻下令吧。”

    苏秦再次摆了摆手,让周绍坐下来,他说道:“咱们分兵进击要统一行动,日期暂定于后天,周将军不要着急,到时候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周绍见苏秦再次摆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急忙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羞愧地咧嘴笑了笑。

    苏秦又向周绍交代了几句从上官城进击渑池方向的注意事项,然后周绍就急着要回营去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前往上官城。苏秦也未加以挽留,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周绍走后,苏秦派人叫来了两个传令兵,吩咐道:“你们即刻前往魏**中,找到魏军主将段乞,命他率部回撤到西陂来。”

    两个传令兵听到了苏秦的命令,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心说:“我们没有听错吧,怎么好端端的又让已经出发了的魏军回撤了呢?”

    苏秦目无表情地看着传令兵,两个传令兵见苏秦丝毫没有挽回命令的意思。他们这才确信自己得到的命令是主帅郑重下达的,两人转身前去传令去了。

    传令兵把苏秦的命令带到了魏军之中,传达到魏军主将段乞那里的时候,段乞的表情与传令兵初闻号令时一模一样,一脸的错愕和惊诧。

    段乞不敢相信,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们所言当真?主帅真的是让我们魏军回撤到西陂吗?”

    两个传令兵都点着头,异口同声地回道:“果真如此,主帅就是这么说的。”

    段乞也听到了焦阳城和白石城传来的胜利战报,他还想:“这下子可算是得到了解脱了,原来我们魏军并不是去送死啊。”

    段乞这时不再抱怨苏秦派他提前开拔,他倒也希望自己能率领魏军作为围攻渑池城秦军的先锋,那样会有多么风光。这也难怪,人人皆是乘胜者易,赴难者稀少,常情而已。

    然而中军传令兵宣布的主帅将令却是让魏军回撤,段乞心中有点不快,所以才冷冷地质疑传令兵所宣布的命令。当他听到传令兵确定的回答后,段乞气得狠狠地摔掉了手中的一卷简册,长长地哼了一声。

    他的这一点一滴的表现都被传令兵看在了眼里,他们都不说什么,但是心里难免也多想:“段将军这是为何?当日主帅令他率魏军打头阵,提前开拔,他很不高兴。现在不让他打头阵,命他撤退向后,他仍然是不愉快。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传令兵当然明白不了段乞的所思,其中一位年纪稍长一点的说道:“我们的命令已经传达到段将军这里,小的们还要赶回去覆命呢。”

    他说着,就拽了拽另外一位传令兵的衣袖,一起离开了魏军的大营。这两人回到中军大帐后,年长的传令兵因出于对段乞的不满,就斗胆把他听到命令时的表情告诉了苏秦。

    苏秦听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同时也暗暗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原本考虑魏军之中出了叛徒吕寄,吕寄的身边还不定隐藏着多少他的同伙。如果冒失地仍然让魏军打头阵,保不齐在渑池城下还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情况,葬送掉了大好时机。

    由于有这层担忧,所以苏秦才决定将魏军调回到西陂,充当联军的殿后部队。

    他要将亲自率领齐国的全部三万士卒,外加赵国留在西陂的近两万士卒,一共五万部队作为正面进攻秦军的主力部队,前往西陂与其它三路联军聚集于渑池城下,“会猎”司马错所率的秦军。

    苏秦认为:其它三路都没有太多需要多虑的,从焦阳城出发进击渑池的联军赵国部队由宁钧率领,从上官城出发的部队由周绍统领,从白石城出发的由屈辛带领,这些人他都信得过。

    惟独魏**营之中情况不明,他还需慎重对待,起码应该首先清除掉吕寄和他的党羽才能放心下来。苏秦没想到这一安排会惹怒了段乞。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后来又笑了,他觉得自己太多虑了。段乞高不高兴并不重要,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以魏军首鼠两端的一贯表现,他何须在他们身上多费思量。

第493章 插翅难逃

    苏秦深知:魏国需要合纵联盟时低眉顺眼,无所不逢迎,不需要的时候就想着偷奸取巧,甚至可能会落井下石。

    在这种人的面前表现出犹豫和在乎,简直就是太给他们面子,反而令其更生骄纵之心!

    苏秦想透彻了,他也就安心了。他再次给传令兵下达了任务,说道:“你们两人还要再去一趟魏军大营,第二次传达我的命令,让段乞率魏军即刻回驻于西陂,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

    两个传令兵见苏秦斩钉截铁,他们也觉得心里踏实,更觉很是解气,因为段乞的表现,也让他们感到不忿。接令之后,他们立时就转身出帐,牵过了尚未卸掉鞍鞯的战马,急匆匆地再次赶往了魏营。

    苏秦派出了传令兵之后,他就在中军大帐之中静候魏军的回撤,他对魏军听从将令还是信心满满的。因为魏王魏嗣还没有下令让段乞撤兵,他岂敢擅自主张,公然违抗合纵军主帅的号令?

    再者,合纵联军已经在渑池战场取得了绝对的优势,魏军擅动,苏秦也有余力将其一举击溃。因此,即便是畏惧于合纵军的实力,段乞也不敢有令不从。

    果然,当天下午段乞就率领着魏军诸位将领,前来中军大帐覆命。段乞气哼哼地进来,口气中带着不满道:“末将向主帅回禀,魏军已经按照号令,撤回到了西陂。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秦这次可没有再有好脸色给他看,他冷冷地回答:“段将军有什么不明之处,请讲当面。”

    段乞说道:“我们魏军本来是布置要去打头阵的,部队也已经出发了,为何临阵又将我们撤回?这不是来回折腾我们玩儿吗?末将不明白这么做有何好处,尚乞主帅告知。”

    苏秦继续冷着脸,不客气地回道:“当日我让你们魏军先行出发,记得那时你提出了很多的困难,你难道忘了吗?我现在考虑到你们的难处,给你们回撤的机会,为什么不可以呢?”

    段乞扬了扬眉毛,辩解道:“那时形势与现在不同,如今合纵军已经是四路出击之势,我们魏军也不敢落后。率军击败秦军,回国之后我和诸将脸上也有光彩。因此,我们按照原计划行动也未为不可的呀。”

    苏秦坐在帅案之后,冷笑了一声,语气严肃地说道:“这合纵军中岂是你段乞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全盘指挥皆应由主帅来决定。所谓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段将军想必是十分清楚的。”

    “况且,遇到困难就往后退缩,逮着便宜就上,这难道是有节气的大丈夫所为之事吗?你如果再胆敢屡次顶撞于主帅,难道以为合纵军的军法不能惩治你们魏军的吗!”

    苏秦说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段乞,神色中充满着威严。他心想:“你们魏军在合纵军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合纵军第一阶段的作战失利,还不是因为你们军中出现了叛徒?这种小人还是趁早让他们在一边凉快着为好。”

    段乞偷偷瞧了一眼苏秦,发觉他真的是特别生气。再听到苏秦的严厉之语,他心知如果自己再强辩下去,难保苏秦不会像惩治楚将景封那样处罚自己,他心想:“我且忍耐一下吧,聪明人不吃眼前之亏。”

    段乞低着头,装出了不得不服从于将令的样子,也不说话。中军大帐之中陷入了沉默里。苏秦注意了一下魏军前来中军大帐覆命的诸将,发现独独缺少了吕寄。

    苏秦猜到:吕寄可能是预感到了危险,听闻要魏军回撤西陂,他害怕自己做奸细的事情败露,遭到自己的惩治。所以趁着魏军尚在前沿之时,干脆就直驱渑池,明着投奔司马错去了。

    吕寄之逃在苏秦的预计之内,他并非不能捉拿吕寄,以报第一阶段联军兵败之仇。但是,让吕寄自己去逃,有一个绝妙的好处,那就是吕寄的同伙们见吕寄已逃跑,当然也会嗅到危险的信号,紧接着奔逃而去。

    所谓斩草除根,吕寄和他的同伙逃路,就不必再由苏秦亲自审讯纠查,他们自己就暴露了身份。尽管他们可能逃脱了惩罚,但是比起继续留在合纵军中祸害,还是前者更有利一些。

    而且,如果吕寄逃往了渑池方向,真的去投奔司马错,苏秦对他的前景并不看好。以苏秦对司马错的了解,他正在盛怒和极大的惊惧之下,一定会迁怒于吕寄,认为吕寄传递的假情报是渑池战局急转直下的祸由。如此一来,吕寄哪里还能在司马错面前讨得了好呢?

    苏秦问段乞道:“段将军所带来覆命的魏将之中怎么不见吕寄的身影呢?”

    段乞回过了头去,看看了自己带来的人,他这时才发现吕寄的失踪。段乞回道:“末将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他每天神神秘秘的,办事都尽量躲着我们,我哪里能知道他的去处。”

    苏秦“哦”了一声,他心想:“看来这吕寄本人在魏军之中也不怎么受人待见。他原本就是一位降将,这投降的经历本来就不光彩,如果再加上吕寄本人的不合群,当然就与段乞等魏国本土将领格格不入。”

    苏秦发觉:段乞与吕寄不和,不很关心吕寄的死活。但是他还是要抓住段乞的失职,煞一煞他的威风。苏秦说道:“段将军身为魏军的主将,你手下的一位上将不见了,从军法上讲,主将有没有责任呢?”

    段乞听到苏秦的责备之语,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段乞回道:“末将,末将当然是有责任的。我这就派人去找吕寄,然后带着他一起向主帅请命。”

    苏秦心中暗笑,心道:“吕寄可能早跑得影踪皆无,我看你到哪里找去?”他嘴上并不挑明,而是平心静气地讲道:“那我就有劳段将军你了,你这就可以回到魏军中去找,什么时候找着了,随时可以领着他来见我。”

    段乞略一拱手,作了一礼,说道:“末将遵命。”然后他回身招呼魏军诸将,离开了中军大帐。

    他此刻还是相信自己能找得到吕寄的。可是,他所不知的是,吕寄此时早已是人头落地,在渑池城中身首异处。不出苏秦所料,司马错此刻最痛恨的人正是吕寄,他盛怒之下,哪里还会有理智,也根本不会细思。可怜吕寄,他还等着司马错奖赏于自己呢。没想到刚入渑池城中,就被司马错拿下,眼皮都不眨一下,连分辩的机会都没给,就地处斩。

    那些跟随着吕寄到了渑池的同伙之人,也都是不走运的倒霉鬼,被同时处斩于渑池城内,仅有两、三个腿脚慢的,逃跑得不够快的同伙,因为滞后了半天工夫,才得以逃脱了被斩杀的厄运。

    苏秦也知道段乞找不到吕寄,但是他并不言明于段乞,而是放手让他去魏军中找人。苏秦相信,只有段乞自己找一回,他才能明白吕寄背地里所干的勾当,或许会对自己才会心生一点小小的佩服。

    然而,吕寄的死活,以及段乞如何找人,这些已都不是苏秦所关注的重点。他开始一心筹划四路围攻渑池的战役。

    当天下午,苏秦就派出了三路信使,分别向焦阳、上官和白石三处的联军下达了出击渑池的命令。约定第三天早晨卯时同时进兵,当日中午会兵于渑池城下。

    苏秦料定司马错没胆出城伏击,因为一旦秦军出了城,就可能彻底回不去了。司马错再愚,也不会蠢到那般程度。正因如此,合纵联军才可谓胜券在握,面临着千载难逢的良机。

    然而,司马错也不会坐以待毙,苏秦也考虑过他可能采取的各种解困的办法,比如向白石城方向突围,再比如困兽犹斗地向西陂方向开进,等等。苏秦心想:“这些可能都是无济于事,反而会让秦军连抗击合纵联军的坚固城堡都丢失掉了,更无异于死路一条。”

    司马错确实如同苏秦所料,他面对着被合纵军思路围攻的可能,几乎是束手无措。无奈之下只能是听从了庞赐的劝告,紧急地向秦君赢驷求援,等待着命运的最终裁决。

    司马错本人当然有决心与渑池共存亡,但是每当想到渑池城中被围困的七、八万部队,想到国君称霸天下的霸业可能因此而葬送,不由得声声叹息,寝食难安。

    他因心急而吐了几大口鲜血,后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庞赐和纪奋,以及后来从上官城逃回渑池的石弘等秦军二十多位将领轮番劝解,马错仍是忧心难解。他虽然不再吐血,但是却总泪流满面,诸将见此情景,无不陪着难过,泪洒中军大堂。

    司马错的心思里,根本没考虑自己的生死,只要能让他带着渑池城的剩余秦军部队回到函谷关以内的秦国国境,即便是国君因战事失利,处死了自己,他也无怨无悔。然而,他目前的困境正在于肩上没生出翅膀,飞不出合纵军的围困之局。

第494章 君弟难为

    苏秦率领着合纵联军十五万部队进军十分顺利,已经将渑池围成了铁桶一般。苏秦与宁钧、屈辛和周绍等将领在渑池城的东郊会合,他望着兵强马壮的军队,心中十分自豪。

    合纵联军的将士们此刻无不欢呼雀跃,士卒们往往都是唱着歌儿、哼着谣曲,喜笑颜开地相互问好。

    与苏秦等人的欢乐相比,截然相反地陷入到无比愁闷之中的不只是司马错一个人。在这一时分,最为心焦和忧虑的人无疑正是秦君赢驷。他从接到司马错的渑池战报之后,就再也没有吃的进去一口饭菜,连续两天都是如此。

    赢驷心爱的妃子芈八子这回还想如同安邑之战不利时,以自己的温柔和媚美,温慰国君的心,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都无济于事。

    咸阳宫中如同坟墓般死寂一片,因为国君都饭菜不食,忧心忡忡,哪位宦官或宫女还敢再大声言笑?即便赢驷不在意,恐怕那魏氏君后或者芈八子就不会轻饶于他。

    芈八子见赢驷实在难劝解开了,想到了求援于大臣。然而,素来宠幸和信任的公孙延作战在外,数来数去,朝中可以解开这个难题的人非国君的弟弟嬴疾莫属。尽管君夫因为嬴疾的盛名而对他有所猜忌,但是形势已紧迫至火烧眉毛,从前的龃龉哪里还会锱铢计较?

    芈八子向来与樗里子嬴疾面和心不合,樗里疾对她是敬而远之。他深知君兄赢驷格外宠幸于芈妃,对她言听计从,樗里疾作为国君的胞弟,宗室内的贵胄公子,本身的地位既显赫,又敏感。

    如果他再与芈八子有交往,无论是交好,还是交坏,樗里疾都不可避免地要卷入到公室的内斗之中。这是像他这样一位顶尖的智者所绝对不能接受的。

    芈八子见自己劝解不下丈夫赢驷,她心急之下,干脆就自作主张,换上了寻常人家的女人襦裙,带着两位贴身的宫女,亲自到嬴疾所居住的樗里来拜访他。

    嬴疾自己很会躲清静,他主动做出了远离宫内争夺的姿态,自己住在离咸阳宫很远的樗里,表示自己更愿意置身于田园之间,而非浮华喧闹的市井之中。故而,秦国人也习惯以居住地为号,称呼他为樗里疾。

    因情况不妙,芈八子担心派出宦官向樗里疾求救,樗里疾未必会即刻赶到咸阳宫去见驾。有此担心,所以她竟然自己出了咸阳宫,到樗里疾的府中去求援。

    樗里疾自从上次在朝廷之上,被君兄赢驷驳回了暂且休兵的提议后,他看得出君兄主意坚决,并且对出兵渑池抱着极大的希望,因自知无力改变君兄赢驷的想法,樗里疾只好是把个人的异见藏在胸中,装作无事之人一样,静观着渑池战场形势的变化。

    渑池之战起初是极其顺利的,消息传回到了咸阳,樗里疾更不愿意主动去向君兄打探渑池前线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愿看到君兄赢驷的得意洋洋的面孔。况且如果自己要是提出而来不同意见,那还不得扫了君兄的兴,保不齐还会因忤逆于他而遭受白眼或惩罚呢!

    对于樗里疾这样的绝顶聪明之人,生于王侯之家,但又不是嫡出的长子,那真不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他会因聪明而被父亲喜爱,但又因被怀疑觊觎君位而遭到猜忌。

    父亲秦孝公死后,樗里疾处处藏着掖着,生怕被君兄赢驷给惦记上了,为的正是保全一条性命,不至于被君兄给拿下处死。

    他本可以为避祸而干脆隐居山林之中,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位君兄,樗里疾不很放心。

    他太明白不过他的弱点和优势。如果说从顽强、坚持和勤奋上看,赢驷无疑是一位极为称职的君主,他的勤勉甚至超过了父亲秦孝公。然而,若论气量、心胸、远见,君兄赢驷又远远不及父亲。

    樗里疾总觉得自己是秦国的公子,理应为国家分忧,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每当思及自己的身份,以及想起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那番嘱咐,他就心肠软了下来。他一直难以忘怀父亲拉着他的手,嘱托他要补足兄长的不足,秦孝公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何事不成?切记切记!”

    樗里疾此后就十分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绝不在公室内多说一句不合适的话,处处显露出无意于权力的姿态。可是,即便他再怎么撇清,君兄赢驷还是很小心地防着他,偶尔也总是要显露出自己比弟弟更高明的姿态。

    他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高处不胜寒,原本未即位之前,赢驷信誓旦旦地向他人保证自己登基之后,一定是任人唯贤,放手大胆,不拘一格地引进人才、使用人才。这也未必就是遮人耳目的虚伪之辞;相反,这反而是他真实的心声。

    但是,真的登上了君位,就未必能真如当年所想那样,对朝臣给予极大的信任。一方面是顺之众,习惯了自我的正确感和优越感,不由自主地看低了朝臣们;另一方面权力有成瘾机制,一旦得到了,就轻易放不下,而且还要处处小心防着别人来抢。

    樗里疾深知君兄平日里对自己的亲热和不时的称赞,不可全部信以为真。他留在了秦国的朝廷之上,几次在缺少丞相的时候,亲自兼任国相,但是,总是在有了合适的人选时,马上就让了出来,绝不贪恋权力。

    在个人志愿与国家利益的交织冲突之中,在国君的君威与兄长的亲情的夹缝之中,樗里疾努力找到自己的精准恶合适位置,处事格外谨慎。

    他早已预感到秦军出兵渑池的风险,也适当地向君兄赢驷提出个自己的看法,他认为:

    “秦军在作战一顺百顺的时候,司马错与公孙延等人争功抢胜,可能有利于秦军在韩国渑池地区迅速打开战争新局面。然而,一旦作战不利,那么司马错与公孙延等人之间的冲突可能会被敌人利用,那时将会演变成一场秦军分崩离析的态势,从而演化为秦军近年来面对的一场最大的危机。”

第495章 敬而远之

    看到赢驷早已被先期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连一句都听不进去,樗里疾心中叹息,脸上却不敢表露,更不会强行向君兄进谏。他觉得:“既然你听不下,我又何必多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秦军一鼓作气,一举攻克并占据了渑池,我又何尝不高兴快乐?”

    “可是,如果我因为强谏而获罪,除了能表明我比你正确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反而是连挽回败局的机会也失去了。”

    樗里疾思来想去的,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把一切不快都埋在肚子里,静观着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芈八子乘坐着咸阳宫中的不起眼的宦官们使用的马车,前往樗里来拜望樗里疾。她事前并没有派人去送信儿,通报自己会到访樗里。因此,樗里疾在府中书房看书,听到门房着急忙慌地前来禀报君上宠妃芈八子来访,他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樗里疾问了门房一句:“你打听清楚了吗?来人果然是当今君上宠幸的那个芈八子?”门房使劲地点着头,言之凿凿地答道:“小的问得真真的,确实是那个芈妃,只不过她乘坐了一辆寻常的马车,不很起眼儿。”

    樗里疾听到门房提及芈妃的坐乘乃是一辆平常马车,他立刻就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以芈八子的尊宠,在秦国如日中天,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坐着这么一辆马车前来呢?

    樗里疾命令门房道:“你去将芈妃请到中堂上来,我在那里等候着她。”门房接到命令后,立即转身前去招呼芈八子去了。

    樗里疾换上了参加国家典礼仪式才穿的深衣制式的朝服。一层层地用一丈长的衣襟将身上裹了起来,然后在腰身上系上了一尺多宽的衣带,最后又小心地在带钩上挂上了玉环、玉珏等佩玉。

    他头上戴上了冕冠,前后都垂下了六串珠旒,这也正与他这个秦国嫡亲宗室公子爵级相适应。

    樗里疾显得格外郑重其事,好像他是特别看重芈八子,要以最隆重的礼节对待于她,其实他的心里有另外的考量。樗里疾风闻芈妃是个遇望深厚的女子,几乎日日索欢,日夜可以无度,都劳累得君兄赢驷有意躲闪。

    她不时眉目含春,惹人瞩目,又是君兄的宠妃,他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保持适当的分寸,避之远一点。

    如若不是这个缘由,他与芈八子乃叔嫂关系,家人一样,何须如此小心呢。樗里疾耐心地穿着深衣,心中不停滴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和芈八子说话。

    他收拾停当,到了府中会客的厅堂时,芈八子早已等候在那里。樗里疾急忙鞠躬致礼,同时也偷偷地瞄了一眼芈妃,心中想到:“自己让尊宠一时的君兄的宠妃久候于厅堂,她会不会生气了呢?”

    他见芈妃今日妆容十分素淡,脸上也未涂脂抹粉,衣服也十分地简单,并非是盛装而来。樗里疾行着礼,心中觉得奇怪:“她平日里很重衣装和扮容的,今日怎么如此简素?”

    樗里疾心中暗自忖度,口中也赔礼道:“都怪我行动迟缓,让嫂夫人久等了,得罪,得罪!”

    只见芈八子也屈身给樗里疾道了一个万福,说道:“疾弟免礼,我们嫂叔之间何必客套。也怪我来得太突然了,惊扰了府上。”

    樗里疾心中暗暗惊诧,他发觉芈八子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客气,这可与她往日的作风截然相反。从前芈八子仗着自己得到国君赢驷的特殊宠爱,一般的大臣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而且芈妃向来就是主意坚定的女子,说一不二,很少以低声下气地和别人说话的。当然,只有君兄赢驷除外,那可是她的全部依靠,她当然是精心服侍,刻意逢迎,无所不用其极。

    由于樗里疾刻意与芈妃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再加之他本人的出身尊贵,以及在秦国享有很高的声望,芈妃也不敢轻易找他的麻烦。两人嫂叔之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樗里疾从芈妃突然来访,而且发现她是那么地谦恭和客气,已经猜到了她大概是无端不登门,不是天大的事情,她犯不着自己大老远地跑到樗里来拜访于自己的。

    樗里疾沉住了气,他先给芈妃问了一个安:“嫂夫人光临敝府,蓬荜生辉。君兄和嫂夫人近来都安好吧。臣弟身染小疴,有段时间没有上朝,未能及时向君兄和嫂夫人问安了。”

    樗里疾确实是有十来天没有去上朝,他向君兄赢驷告了假,说自己身体的旧胃病复发,总感到肚子里不舒服,茶饭不思,所以要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

    樗里疾打小身体确有胃病,但是也是一个慢性的将养的陈疾,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如今,这个沉疴反而成了他躲避清静的一个很好的理由。朝中之事,如若需要之时,他当然是当仁不让。但是,如果涉及到争斗,樗里疾聪明地避祸在家。

    他当然有时也难免觉得憋屈,觉得清冷孤寂,心怀无人能解。但是他再想想那兄弟或父子相争于君位,兄弟、父子相残的悲剧,又庆幸自己能看得明白,不会轻易地让赢驷嫉恨于己,在秦国还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地位。

    樗里疾以胃病而告假,其实他也没有闲在家里,他趁着君兄赢驷沉湎于渑池战场暂时的胜利,顾不上他这个反对出兵的弟弟之时,帮助张仪迎娶了秦国宗室女子嬴汐为妻。

    樗里疾热心于此事,多半是出于对张仪的感激,感谢他在安邑之战,暗中出了主意,点破了秦军的出路,他自己才得以率领危难中的秦军全身而退。

    当然,从于公而言,樗里疾也认为秦国应该留住张仪。樗里疾仔细地思考过所谓的合纵连横方略,这事关天下的走势,看似好像小孩子玩游戏一般分分合合,但是如果放手不管,任由形势由苏秦主导,一旦局势大成,秦国将陷于极度被动之中。

    这层隐忧也是樗里疾决心挽留张仪的重要原因。樗里疾不似赢驷那么断然决然的,觉得苏秦的合纵连横幼稚,就置之如破席。樗里疾自有心思缜密的一面,内心也谦和得多。

    芈八子不知樗里疾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她此刻也不关心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所以才躲着不去上朝,对于她而言,丈夫赢驷目前的愁困才是天大的难题。她本来就是一个不甘于在后宫中作男人贴身宠妻的小女人。

    她的心一想到朝廷的政务,就不由得怦怦乱跳,心绪也很是激动,内心充满着渴望,简直不可自抑。然而,自己毕竟是一个从楚国嫁过来的非秦室嫡系的外姓女子,在秦国举目无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后宫之中,爵位仅仅次于君后的“八子”,实属不易。

    后宫之中比较那战场,凶险程度只能是远远超过,而非弱于作战。不过战场上是明刀明枪地争夺,而后宫之中却是暗潮汹涌,令人防不胜防。一旦稍有疏忽或差池,当然就会轻则被打入冷宫之中作劳役的囚女,重则当即处死。

    这种凶险自然是战场上都比之不及的。千古以来,能快乐而顺当地在宫中走到头的女人又有几个!

    芈八子忧心于丈夫的愁绪难解,也关心着秦国的安危,她在此危急的关头,捺不住自己,亲自出来寻求解困之道。这不定又会引起多少人的嫉妒或闲话,她心中自然已料到这些不利因素,可是若如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利,她又岂能甘心?

    芈八子向樗里疾说道:“疾弟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你也要多注意调养才好。我今日前来府上,也是想向疾弟问问身体的情况,顺便也要请求你帮我劝解一下你的兄长。”

    樗里疾听罢芈八子的问候,回道:“多谢嫂夫人牵挂,劳你大老远地出宫来探访,弟弟心中深感愧疚不安。”

    樗里疾嘴里客套着,与芈八子寒暄,其实他心里早想到了:“芈妃所谓的探望是假,有事相求于我才是真,否则,以你芈八子和我那位君兄的心肠,哪里会无缘无故地关心起我的死活来了!”

    芈八子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女人,她见樗里疾迟迟不肯把话题引到朝政之事上,她就干脆直说了:“我今日前来府中是要问计于疾弟,你兄长现在忧虑于渑池的战事,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之中,一直不肯出来,自己一个人在殿中辗转徘徊,长吁短叹。”

    樗里疾因最近忙着给张仪的婚事当媒人,也帮着张仪张罗婚姻的典礼,所以对渑池的战事没有特意地操心,他还以为渑池之战秦军尚且处于有利局面呢。他心想:“即便是战事不利,大不过是秦军撤回到函谷关以内不就完结了吗?”

    但是,现在君兄赢驷竟然为此而寝食难安,这大大出乎樗里疾的意料。他急忙问芈八子道:“请恕臣弟愚钝,那渑池战局大大不利于我秦军了吗?君兄何故如此忧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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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战国争雄,俊才辈出。苏秦潦倒,不改初志,终成正果,兼六国相,强势逆转。张仪出寒门,被诬受刑,愤而入秦,终报鞭笞之仇。合纵连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合纵连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合纵连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