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合纵连横TXT下载合纵连横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合纵连横全文阅读

作者:今易之     合纵连横txt下载     合纵连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惹翻一人

    张仪在齐国见过楚国派往齐国的说客陈稹,现在又听闻齐王派使臣到楚国,心想:“这齐、楚两国倒是各取所需,越走越近乎了。这两个大国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想必其他诸侯国都要侧目以对的。”

    张仪悄悄地看了看首先出列的昭阳,发觉他面孔铁板,不苟言笑,寒气逼人,令人生畏。心说:“也难怪昭阳气盛,楚国的传统,执政令尹一般都由王族成员担任,昭、完、屈、景四大王族姓氏的人都有可能出任,但是外姓之人却很难插足。况且昭阳还有战功。”

    先前的楚悼王时期的吴起是个例外,却最后还是被楚国贵族兵变后,射死于楚悼王的尸身之上。

    张仪从昭阳的举止和说话的语气,以及傲然众人之上的气势,当然能看出来他自恃自己的权势和声望,以及因血统亲缘纯正的清高,因而才显得有些跋扈。

    张仪心想:“看来,在楚国要有一番作为,还非得谨慎地处理与令尹昭阳的关系不可,否则,随时很难立足于楚国的政坛。”

    昭阳上奏完毕,楚王熊商的目光又往其他群臣那里扫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其他人呢,有没有要奏事的呢?”

    只见景池从朝臣中站了出来,他拜伏于地,给楚王行礼,然后开口说道:“臣,上大夫景池有事禀奏大王。”

    楚王熊商一看是景池,在金銮台上不由直了直身子,说道:“原来是景大夫回来了,你带来了什么消息给寡人?”

    景池恭恭敬敬地答道:“秦、魏安邑之战已然结束,臣谨遵大王旨意,邀请到苏秦的师弟张仪先生先行入楚,面见大王。”

    楚王熊商“哦”了一声,脸上现出不悦之色,他说道:“那苏秦呢,他怎么没有一同前来。”

    景池一看楚王不高兴,心中紧张,连忙辩解道:“臣已盛意邀请苏秦,但苏秦说,安邑之战刚刚结束,将士们还未得到充足的休息,他还有很多善后事宜要做,所以就先派张仪来楚国。”

    楚王熊商盯着景池看了一会儿,他压住了心中的不快,对景池说道:“那张仪人呢,他在哪里?”

    景池急忙后退几步,来到殿门口,张仪正站在那里等候着楚王的召见。刚才楚王与景池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对于楚王的看重苏秦而不看重自己,感到十分地不平。

    景池来找张仪,张仪急趋几步,一起上前见楚王。他深深地躬身行礼,却并未跪拜,因为张仪觉得自己此时并非楚臣,按照礼节,没必要行跪拜之礼。况且,刚才楚王熊商的一番话,也激起了张仪心中的些许傲气。

    楚王见张仪中等身材,身体壮实,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极度劳累的神色,脸色土灰。张仪因乘船不适,再加上夫人身体有恙,一路照顾夫人,未曾合眼,因此精神状态很不好。此刻的张仪十分地普通,单个人站在街上都很难引人注目。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先生的得意弟子,楚王年事已高,他还是能压得住心中的不快,所以也摆了摆手,示意张仪免礼。

    然而张仪不行跪拜之礼,当场惹怒了一个人,他就是楚国的太子芈槐,他还未登王位所以不能袭替“熊”姓,人们仍称之为芈槐,但是,当今楚王熊商身体状况每日愈下,芈槐登上王位是指日可待。

    因此,楚国的大大小小的臣子近些年来,都惟太子芈槐的马首是瞻,对他恭敬有加,甚至快要超过了老王熊商。当然令尹昭阳地位特殊,他一方面是个老臣,又担任着相当于国相的令尹职位,还是大贵族姓氏,芈槐只有对他还敬之三分。

    昭阳也觉得张仪的不行跪拜之礼,显得很倨傲无礼,但是他毕竟是老臣子,见多识广,知道各国间的规矩,不是一国的臣民,除非有求于人,不必跪拜他国之君臣。昭阳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他心想:“这个张仪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是乃权倾天下的苏秦委派而来,楚国要想保得平安,还非处理好与苏秦的关系不可。否则,苏秦的合纵之盟,如果将矛头对准了楚国,那楚国还不是引祸上身。”

    然而太子芈槐却情绪颇为激烈地从朝班中站了出来,手指着张仪,恨恨地说道:“听说你是鬼谷子的弟子,难道鬼谷子没有教过你面见国君的礼节吗?为何倨傲不跪?”

    张仪看了看芈槐,此人身穿大红的朝袍,身体也偏矮、偏瘦,衣服的颜色与众大臣截然不同,一看便知非一般的朝臣,然而,张仪并未见过他,听到他言辞激烈地指责自己,当下愣住了。

    随着太子芈槐站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朝臣,此人面色惨白,满脸皱纹,不说话时脸上都堆着笑的样子,但此刻,他却与太子芈槐保持着一致,也努力做到怒色上脸。

    他也指斥道:“张仪先生,你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吗?为何如此无礼。你可知你的对面就是当今天下的霸主——楚国的国君。”

    张仪脸不变色,他回道:“小民张仪不过是魏国一介草民,虽也有幸位列齐、魏两国的朝班,但入楚还是头一遭,我实在不知该遵守哪国的礼节来行事,还请你们示知。至于鬼谷师父教我什么,这岂是外人所能管得了的。”

    张仪的话不卑不亢,说得很得体,首先他也声明自己到过很多国家,见过世面,不知有这么一种礼节存在,而且他也驳斥了所谓鬼谷子教徒不善的说法,言明那是自己的家事,何劳外人置喙。

    太子芈槐和那个跟屁虫听到了张仪的回答,被他严密到一丝余地都不留的话语给噎住了,太子芈槐指着张仪道:“你,你分明是在强词夺理。”

    但究竟是怎么个不合理法,他也道不出来。张仪冷冷地看着芈槐,心中暗自讥笑此人的智商。

    然而他此刻并不知道芈槐的身份,如果他了解此人正是行将即位的太子,就不会如此不留余地。

第347章 直言不讳

    张仪不认识太子芈槐,还以为他的身份不过是屈、景、昭、完四大家族中的某个家族成员而已,那些人势力再大,也不过是朝臣,是张仪要在楚国施展拳脚必须要面对的对手。

    张仪心想:“何必给他们留情面,今日正好当庭驳斥一下,也好显出自己的才华,让楚王识得真才,让贵族们留个自己不好欺辱的印象。”

    楚王熊商其实也与令尹昭阳的想法相似,他觉得没必要因纠缠细小的礼节而怠慢了张仪,他冲着儿子芈槐摆了摆手,示意他停止与张仪辩论。

    然后,他显得很有耐心,说道:“我们楚国欢迎张仪先生到来,你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谷子的高足,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不知有何赐教于寡人。”

    张仪见楚王熊商比较有礼,心中这才消了些气,他也不理睬楚国朝臣的白眼,回道:“草民张仪不敢言赐教。前来拜见大王,想向大王禀明,合纵联盟对于楚国的有利而无害。我只是申明自己的看法而已。”

    楚王听到张仪想要说明合纵联盟的事,这也正是他想要听到的,于是就说道:“那请张仪先生说来,寡人洗耳恭听。”楚王仍然是不急不躁,话语很是客气。

    张仪侃侃而谈:“合纵联盟,在于积聚众人的力量,而对抗超级强权的秦国,其实合纵不是最根本的目的,各国由此获得发展的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利益。”

    楚王一直以为合纵联盟就是打仗的事,今天听到了张仪的全新解释,不禁兴趣大增,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张仪接着说道:“楚国固然是南方大国,谁都不必害怕,然而,以为自己强大,看不到邻国的进步,那就犯了固步自封的错误。当今天下,正务于征战,无论哪一个国家都概莫能外,所以楚国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张仪的话讲得很有道理,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王熊商当政了一辈子,当然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张仪的话从另一个方面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刺耳,因为其中暗含的意思是:楚国有固步自封的毛病,这个毛病得改一改,因为形势发展不允许那样。

    这层意思被当朝的大臣们听到耳朵里,他们当即议论纷纷起来,很多人露出了不忿的神情。

    其中,刚才那个跟着太子芈槐出来斥责张仪的朝臣,觉得眼下正是借着朝臣们的反感,大做文章的机会,所以积极站了出来。

    他说道:“好你个张仪,你大胆胡言,我们楚国怎么固步自封了,是你们中原人高傲自大惯了,看不起我们吧。当初吴起在楚国变乱,为祸甚巨,内乱不止,今天又轮到你在此大放厥词。殊不知你们中原各国,哪个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张仪不温不火,问道:“这位仁兄屡次指斥张仪,未请教你是哪位‘高人’。”

    那人头一扬,眼神中流露出不屑,说道:“在下不才,楚国上大夫屈牧是也。”

    张仪闻听他介绍,也不去主动见礼示好,他看屈牧一再为难自己,决心一下子驳斥倒他,给他个难堪。

    张仪说道:“我不是楚国人,但楚国的历史也是知道一二的,诸位说说,是二百年前楚庄王时期问鼎中原的楚国强大,还是今天的楚国强大呢?我想,各位一定与我的判断一致,还是那时更强大一些吧。”

    当朝的大多数人听了张仪的话,尽管不喜欢张仪其人说话的方式,但是对于他的判断还是认可的,纷纷点头称是。

    张仪一展辩才,继续说道:“然而,这几十年以来,楚国并不是没有过强大的时候,想想五十多年前楚悼王的时代,因引进了吴起,进行了变法,所以也曾强大一世,令天下诸侯闻风丧胆。”

    “楚悼王时代之强的根由,在于引进了他国的人才,为楚所用,从而开创了新的局面。可惜的是楚悼王仙逝后,吴起的改革停顿下来,才造成了更大的混乱,楚国失去了再次问鼎中原的机会。”

    张仪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他大概也是被憋屈和压抑太久,一直没有机会完整而详尽地陈述自己的观点,所以才显得慷慨而耿直,说话之间几乎没加任何客套。

    而且,他觉得:直言更能动人,尤其是对于楚王而言,这些前因后果想必他也是清楚的。因此他才故意唱反调,极力推崇吴起对于楚国的贡献。

    果然,楚王熊商听了张仪的话之后,微微地点头,他并非一个糊涂蛋,对于楚国在当今诸侯间的实力和地位,有着清晰的判断。

    可不是嘛!如果楚国真的强大到如屈牧所言的称霸诸侯,又何至于屡次在秦、楚交界的武关大败而归,又在与秦争夺对巴蜀的控制中渐渐处于了下风。

    楚王对张仪所言的引进外部人才产生了兴趣,他问道:“听张仪先生所言,好像你对于我国使用外国人有看法,可是寡人常恐无人可用,不知你能否推荐几位堪当大用的当代名士。”

    张仪微微抬头,眼睛直视楚王,他下定了决心,要拼搏一次,所以直言不讳地回道:“我张仪虽不才,但自信有些许才能,堪当楚国之用,只是不知大王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张仪的话明显是在推荐他自己,在场朝臣们都没有料到他如此直截了当,所以当场就惊愕地呆住了。

    太子芈槐、大夫屈牧,包括老成持重的令尹昭阳,都觉得张仪大言不惭,有自夸之嫌,尤其是太子芈槐,更是不喜欢张仪,心说:“这种自矜其能、口出狂言之人,留在我楚国,那还不是祸害一个?”

    只有楚王熊商对于张仪的自荐很感兴趣,他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好,好,寡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欢迎张仪先生留在我楚国,寡人不时要讨教一番。”

    楚王熊商的话令很多人感到不高兴,太子芈槐心说:“父亲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器重一个刚到楚国的外人,难道我们楚国真的就没有可用之才了吗?”他心中特别不服气。

    太子芈槐不了解其中缘由:楚王熊商拉拢张仪,一是觉得他人才难道,堪当大用,他越到晚年,越觉楚国朝政积弊太多,尤其是被贵族把持,难有起色,因此对于张仪所言的引进人才深为赞同。

    二是他也看中了张仪与苏秦的关系,留住张仪,不也正表明楚国有意加入合纵联盟了吗?尽管要不要真的入盟还不一定,但总是一个进退自如的不错选择,何乐而不为?

    张仪听罢楚王的赞许之言,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欣慰,此刻,他才拜伏在地,说道:“臣张仪愿意为楚国效力,竭尽所能,帮助楚国称霸诸侯。臣带来了苏秦的书信,请大王过目。”

    张仪到后来才向楚王出示了苏秦的书信,显然是不愿沾师兄的光,他此时仍处于心高气傲的阶段,自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所以才不屑于首先拿出苏秦给楚王之信,以增加自己的砝码。

    楚王“噢”了一声,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宦官到朝堂上接过张仪呈递上来的书信,呈递上来。楚王粗略地看了一遍,脸上更是笑意愈浓,因为他更觉得自己留住张仪是一招好棋。

    楚王熊商说道:“我今日还有其它的政事,张仪先生不妨暂且在楚国的上等官舍休息一下,等到寡人处理完了手中的政事,再与先生细谈。”

    张仪听出楚王熊商是有意要更加仔细地倾听自己的治国之策,心中当然是欣喜一片。他连忙躬身再拜,谢过了楚王。

    随后,楚王就命景池带领着张仪,将他安排在了郢都城西的官家上舍之内。张仪夫人姚玥在宫外等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见丈夫终于从宫里出来,脸上还挂着笑,猜到:“他见楚王一定很顺利,要不他怎会如此开心呢。”

    夫妻两人来到了官家上舍之内,见所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植着南方特有的奇花异草,芳香扑鼻,上舍的房屋都是坚硬的楠木建构,通风敞亮,舒适宜人。

    张仪夫妇安顿下来后,张仪向夫人介绍了自己见楚王的简要经过,当姚玥听说楚王有意要详听张仪的建言,并且可能会重用他时,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眉开眼笑,她看到了丈夫出人头地的未来,丈夫的喜悦自然也就转化成了她的喜悦。

    张仪夫妇满怀欢喜地在上舍之中住了两天,等待着楚王的召见,谁知,楚王没有传诏来召见张仪,倒是楚国令尹昭阳派人来找张仪了。

    那人是令尹府的臧管家,他奉主人昭阳之命,给张仪送来了请柬,邀请他参加当晚在令尹府举办的晚宴。张仪接过了请柬,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因为他早已算定只有结交这位位高权重的昭阳,才好在楚国站稳脚跟。

第348章 期待的盛宴

    当日接到请柬的并不仅只是张仪一人,楚国上大夫以上品级的官吏几乎都受到了昭阳的邀请。昭阳所办的宴会,不过是楚国官场上的一个传统项目而已,每年入夏之后,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以消暑为名,聚会在一起,聊聊闲天,拉近人际关系。

    臧管家一大早出了昭阳的令尹府,四处去散请柬,所到的第一家便是太子府,因为当朝的君王之下的贵族,无疑他是最尊贵和显要的。

    太子芈槐接过了自己的请柬,又见臧管家抱着一大堆精细的竹木简做成的请柬,就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你们今天所请的人之中,有没有什么新鲜面孔啊?”

    臧管家恭恭敬敬地答道:“也与往年没有什么差别,就是多了一个新从魏国而来的叫做张仪的人罢了。”

    芈槐一听,“哦”地惊奇叫了一声,他的脸色顿时有变化,由晴转阴。臧管家见太子听到张仪的名字,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吓得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芈槐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所请的人中有上大夫屈牧吧,待会儿送请柬过去的时候,顺便告诉他一声,说我有请他到太子府来议事。”

    说毕,他摆了摆手,示意臧管家继续忙自己的事去。

    臧管家哪里敢违抗太子的命令,他连忙称是,小步退出了太子的房间,然而,一溜烟儿离去,继续完成剩余的任务。

    芈槐在太子府中自己的书房中闲翻着书简,等候着上大夫屈牧前来。果然半个时辰不到,就看到屈牧满头大汗地跑来了。

    芈槐伸手指了指书房中的客席,示意屈牧坐下说话、屈牧眼望着太子,猜度着太子请自己前来的用意,小心谨慎地坐了下来。

    太子芈槐说道:“屈大夫先擦擦汗,咱们不着急。我请屈大夫来,是商议一下今晚令尹府宴会的事。”

    屈牧以手拂去脸颊上的汗珠,连忙回应道:“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臣定当竭心尽力,以助于太子。”

    芈槐脸上现出了一丝犹豫,后来他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屈大夫可知今日宴会上会出现一个你我都很讨厌的人吗?”

    屈牧摇了摇头。芈槐就接着说道:“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在朝堂之上,自言其能、大言便便的魏国人张仪。大王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准备重用这么一个粗俗之人。”

    屈牧听了,他瞪大了眼睛,附和太子道:“这个张仪也太妄自托大了,我听说此人不过是魏国的一个农夫,跟随鬼谷子学艺几年,出来后就自以为是,周游列国,到处逞其口舌。”

    芈槐又说:“是啊,我也听说他的出身了,这种人在我们楚国是根本入不了流的。可是,这次令尹昭阳竟然还请他参加消夏宴会,真是过分抬举他了。”

    屈牧也马上表现出十分气愤的神情,说道:“如此一来,那个张仪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像我们全楚国的人都哈着他似的。我们该想想办法,怎么才能除掉他才好。”

    芈槐眼睛盯着屈牧,回道:“屈大夫所言甚是,这也是我请你前来太子府的用意。你能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吗?”

    屈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他想了又想,在客席之中一会儿直起了身子,好像有了办法,一会儿又低了下去,仿佛又觉得不妥,如此折腾了两、三回,搞得太子芈槐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屈牧才开了言。

    他显得深思熟虑地说道:“臣不才,想到了一个双管齐下的计策,不知是否管用。”

    芈槐一听屈牧有办法整治张仪,高兴得满面生辉,他急忙问道:“是什么办法,还请屈大夫讲出来听听。”

    屈牧说道:“臣要让张仪承担两项罪名,借令尹昭阳之手,将他责罚一通,再禀明大王此人的不良德行,大王想必也不好再重用于他了吧。”

    芈槐听说能给张仪安插两项罪名,急于知道下文,抓耳挠腮地问道:“是哪两项罪名呢?快快讲来。”

    屈牧却鼓弄玄虚,说道:“臣也拿不准,不知是否能起作用。首先我们可以给他安一个盗窃之罪。假装在宴会上遗失了随身的宝物,然后从张仪的坐席上找到,不正可以让他有口难辨吗?”

    芈槐听后,不假思索,赞不绝口,直夸屈牧的这个主意好,他又问道:“那第二项罪名又是什么呢?”

    屈牧眼光闪烁,欲言又止,太子看得出他还有些犹豫,抑或是有意卖弄。芈槐不耐烦了,骂道:“你还藏着掖着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屈牧巴结太子太近乎了,因此,太子对于他,脏话都毫不犹豫出口的,这也是难免要承受的代价。然而,他投机于未来太子登基,自己忍得一时的谩骂,却可以一举出人头地,也算是不错的买卖,所以他作为楚国的堂堂上大夫,也能想开太子的口出不逊。

    屈牧仍然不肯大声说出,他凑近了太子的耳际,悄悄地告诉了他自己的计划。太子一听,拍着巴掌大笑起来,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

    他说道:“亏你能想出这么个恶毒的主意来。不过,用之于张仪身上甚好,谅他也难逃此计。”

    两人计议已定,就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太子找出了自己随身把玩的玉璧中价值最为昂贵的一块,让屈牧看看是否合适,屈牧点了点头,赞不绝口。然后,太子又派遣屈牧携带着一笔财物,先行到令尹府中买通相关人员,做好准备。

    张仪早上得到了昭阳的请柬,一天都处于兴奋状态中,他在心中将楚国的各位权臣分析了一遍,想着晚上的宴会上,该结交哪些人,躲开哪些人,这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之中。

    他可谓是做足了功课,左思右想的,整天处于思虑和兴奋之中。夫人见他魂不守舍的,笑话他说:“你又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没饮过那甘醇美酒,至于这么神经兮兮的吗?”

第349章 特立独行

    张仪知道夫人是在取笑自己,他不以为然,嘻嘻地笑着,说道:“楚国令尹昭阳好意请我赴宴,说明楚国有意用我。今日宴会上,正好可以交些朋友,让楚国朝臣认可于我,可算是个难得的机会。

    夫人见他笑逐颜开,也打心里为张仪高兴,憧憬着他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张仪由于盼望着赴楚国大臣们的消夏之宴,所以心里觉得这一天过得比平日漫长很多。中午夫人准备好了饭菜,他也随便地动了动匕箸,没有心思认真吃饭。

    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接近落山,西天红霞一片时,张仪开始收拾行头,准备去令尹府赴宴。夫人姚玥精心地为他装扮了一番。

    他戴上了宽大四四方方的士人冠冕,穿上了簇新的直裾深衣。此时他还未入宦于楚,加之刚刚入楚,还未及准备一身楚人的服装,所以也就干脆穿戴着中原人的服饰。

    对于穿什么,他也是经过认真地考虑的,胸中自有分寸。

    夫人特意为张仪叫了一辆马车来,虽然花费颇多,但是因为是要到令尹府赴宴,朝臣群集,人来人往,他们也不能显得太寒酸。

    尽管张仪一家子的生活并不富裕,但该花钱的时候,夫人还是舍得的。

    张仪的乘坐着马车来到了位于郢都东城的令尹府时,正赶上了成批的楚国大臣纷纷前来,马车在令尹府的南门外停靠了一片。张仪下车,见此熙熙攘攘的情景,更觉得夫人姚玥有远见。

    设想自己如果寒酸地步行前来,让楚国大臣们瞧见了,还不得小看自己一眼。这毕竟是权贵们的聚会,他要挤入这个圈子,那就得具备必要的资格。

    张仪自行走到了令尹府的南门,向门房递上了自己的请柬,那个门房看了看请柬,喊了一声:“有请张仪先生入府。”

    门房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南门附近的好几位大臣,他们不由地抬头望向张仪站立的地方,张仪自己也吃了一惊,心说:“你让我进去不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张仪一心想着入府赴宴,并没有留意门房一边喊着,一边眼睛不住地盯着府门后的影壁处看,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他的讯息。

    门房慢慢地核对完请柬后,又将它又还给了张仪,张仪再把请柬收在袍袖之中,信步往令尹府中走来。在黄昏橙黄的光线里,他观赏着令尹府中的美景。

    只见刚一入府,前行不到一百步,就是一个宽阔的大湖泊,此时夏荷和睡莲已然钻出了水面,在湖面上层层叠叠地铺成一片绿意盎然的世界,湖水中心是一个堆着高大假山的小岛,小岛以一排带亭子的长廊与岸边相联接着。

    张仪跟随着络绎而来的楚国大臣们走着,他渐渐地就发现今晚的宴会举办地点——小岛上的一座宽阔高大的厅堂。

    除了带着自己来楚国的景池大夫,张仪对于楚国的大臣几乎都不认识,他一个人走着显得有些孤单,所以就留意起景池的踪迹来。他想:“能找到景池,两人靠近了坐在一起,也好有个说话的人,不至于显得太孤独和不合群。”

    张仪随着大臣们走过了亭廊,来到了厅堂上时,才发现景池早已经到了那里,他正坐在东侧的靠中间的席位上,张仪忙上去与他打招呼。景池见到张仪来到,也急忙站起来躬身见礼。

    张仪忙说:“景大夫不必多礼,几日不见,经常惦念起景大夫,不知你别后无恙乎?”

    景池答道:“我还是老样子,好不容易从魏国归来,料理了一些家事,未能及时再去探望张仪先生,请张先生海涵。”

    张仪说着:“谢谢景大夫好意。”他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来得及问起景池,今日两人都有空,张仪记起了那个问题。

    于是张仪便试探着问景池:“我一直想请教一下,我刚来楚国,在朝堂之上当面与我作对的那个身穿红衣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他也会参加今日的宴会吗?”

    景池瞪着眼睛盯住张仪,一脸不相信,回道:“你连堂堂楚国的太子都不认识啊,难怪,难怪,那日你在朝堂上当面与他争执,我还以为你是据理力争,原来却是不识太子身份所致。按照往年惯例,他也是要参加今日的消夏宴会的。”

    张仪一听景池的说明,心下大惊,这一刻,仓惶间他脸色都吓得变白,心说:“我怎么能知道那人是太子,我初来楚国,他就呵斥于我,我才当即不忿反击的吗?”

    然而,张仪自己知道得罪了太子,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他又听景池说太子也要参加今日的宴会,心想:“今天宴会倒是一个机会,一定抓住时机,向太子赔个礼,请他原谅,看看能不能挽回局面。”

    张仪发着楞,不自主地就要在景池边上的一个席位上坐了下来。这时,令尹府的臧管家见状,他快走了几步过来,冲着张仪说道:“张大人有请对面坐,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尊贵的席位。”

    张仪一听臧管家所言,心想:“昭阳这么重视自己啊,还特意安排一个比景池都要尊崇的席位,真是难得。”他心下欢喜,但又觉对不住景池,冲着景池摊开双手,无奈地笑了笑。

    那意思分明是说:你看看,我本来想和你景大夫一起的,可是身不由己啊。

    景池却不以为意,说道:“张先生请上坐去,咱们有空接着聊吧。”说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张仪于是随着臧管家来到了位于西侧的席位上,他看了一眼两旁的人,却发现屈牧正在自己的右手坐着,他当下觉得不自然起来,心说:“可够倒霉的,竟然与自己的对头坐在了一处。”

    张仪出于礼貌,冲着屈牧点了点头,又淡然一笑,想要与他和解。那个屈牧本来不看张仪的,但是眼角一瞭,发觉张仪和自己打招呼,他也转过头来,冲着张仪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是极为别扭。

    张仪刚入座不久,令尹昭阳就携着太子芈槐来到了厅堂之上,这时,厅堂上的灯烛依次点亮起来,厅堂原本是四壁皆空,但此时却从上面放下了竹片编制的帘子,丝丝凉风透了进来,厅堂内照如白昼,恍惚之间,张仪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心里感叹道:“看来各地都有自己独特的享受方式,楚国地处湿热的南方,但是却利用湖水做成了一个水面上的新界,在夏日里歆享着沁凉。”

    令尹昭阳和太子芈槐从厅堂的南门进来,到西边的正中间席位去,他们正好路过张仪所坐的席位。

    张仪此时再也不愿错过机会,他撇下清高之气,急忙站起身来,向着昭阳和芈槐躬身行礼,说道:“魏国张仪承蒙令尹大人邀请参加消夏之宴,不胜荣幸,不尽感激于心。”

    他说完了感谢昭阳的话后,紧接着又说道:“张仪有眼无珠,前日朝堂之上冒犯了太子,也请太子原谅我的鲁莽。”

    张仪说起话来,嘴巴也很快,一口气儿就把该向昭阳和芈槐分别表达的意思全部讲完。

    昭阳首先摆了摆手,说道:“张仪先生多礼了,你来到我国就是客人,况且大王吩咐我们要善待于你,参加今日之宴是应该的。”

    太子芈槐却没料到张仪会主动向自己赔罪,他愣愣地看了一眼张仪,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然后微微挥了挥手,算作回礼。接着,跟随昭阳坐上了属于他的西侧正中的东向尊位。

    张仪见太子仍然生着自己的气,也不理睬自己的赔罪,他心中很是忐忑,带着讪讪然神情,坐回了席位,他身边的屈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偷偷地撇了撇嘴,然后又摆出了一副冷脸对张仪。

    太子与令尹坐定后,在臧管家的一声“宴会开始”的呼喝中,众位大臣都在自己的席位上安定了下来,刚才还嘈杂一片的交谈声,此刻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昭阳却不急着开口,他威严的眼神扫视过了列位大臣,顿了顿,然后才开口说道:“今日又逢我国大臣们的消夏之宴,看到诸位这么给老夫赏脸,都盛情而来,老夫十分高兴。诸位辛苦操持政务,今天正好放松一下,饮酒为乐,纵情欢嬉。”

    昭阳话音一落,景池等人率先回应道:“感谢令尹大人赐宴!”随随即其他大臣们也都纷纷发出了感谢的话音。

    张仪也不例外,他随着众位大臣高声说了一句:“深谢令尹大人。”他的声音很大,想让昭阳听在耳里。果然有成效,厅堂之上不少的人注意到了张仪,连同着昭阳。

    但是大家普遍觉得怪异。因为张仪此时穿着的是中原人的服装,宽阔的方型冠冕与楚国人的长冠尤其不同,很是显眼。有人当时就议论起来:“今日楚国朝臣相会,怎么多了一个魏国人?怪哉!”

第350章 心存和解

    昭阳举起了一杯酒,说道:“老臣在这里先与诸位干一杯,祝咱们楚国永远昌盛,大王洪福齐天!”大臣们都响应昭阳提议,共同举杯为敬。

    昭阳带头一口干了杯中酒,众大臣也不含糊,干下自己的酒。昭阳又说道:“今日之宴,太子殿下也驾到此处,与我等同乐,他还特地带来了太子府的乐舞能手,等会儿为给我们表演,让我们一饱眼福。”

    昭阳说着,再次举起了酒杯,说道:“老臣在此与群臣敬太子殿下一杯酒,祝太子殿下寿与天齐!”

    太子芈槐这时也笑呵呵的,他端起了酒杯,与昭阳共饮。张仪听到昭阳的祝词,心说:“昭阳还是很懂礼节的,祝太子长寿,可不是正希望他能保持身体健康,身体健康了,才能等到老王晏驾,荣登王位的吗?”

    昭阳完成了自己该行的礼节后,邀请太子也来行礼节。只见太子芈槐拿起几案上的酒壶和酒杯,说道:“往年我都是与诸位大臣象征性地干一杯酒,显得不够诚意,今年我来个特别的,我要亲自与你们每人单独干一杯,你们以为如何?”

    这时,朝臣们一片哗然,景池等人议论道:“太子很谦恭啊,想到了与臣民同乐,难得,难得。”多数人马上觉察出太子芈槐有意拉拢人心,因为老王身体不好,太子即位只是朝夕之间的事。

    屈牧更是高声喊道:“太子殿下与我等饮酒,是我等的荣耀,苦盼不来的好事啊!”

    芈槐听到了众位大臣肯定的回答,心中得意得很,他首先与昭阳共饮一杯,然后拿着酒杯和酒壶,从西边挨个席位去敬酒。

    此时,令尹府中的臧管家等人,以及太子贴身的名叫靳尚的随从等人,哪里还能坐得住,他们争先恐后跟随上来,接过了太子手中的酒壶和酒杯,为太子躬身服务。

    太子芈槐很快就敬酒到了张仪的席位,因他同样是被安排在西边的尊席,东向而坐,离太子席位并不远。

    张仪望着太子,心中十分紧张,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该说的话。

    等着终于轮到了自己,张仪连忙躬身行礼,双手举起几案上的酒杯,口中说道:“太子洪福,寿比南山,草民张仪能得太子赐酒,荣幸之至。草民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于太子,还请太子以如海心胸宽宥之。”

    张仪的这番话准备得很充分,他说出来尽管语速很快,但是吐字清晰,言语得体。太子起初还是面带不悦,但听完了张仪的话后,他眼神变得柔和了很多。

    芈槐说道:“我国能得到张仪先生的垂青,也是国家之福,希望你能适应楚国生活,呆得快乐自在。”

    张仪听到了芈槐的这番语气和缓的话语,绷着的神经得到了大大的缓解,他心想:“看来,自己与太子的紧张关系还是有得机会和解。”

    他因感念于芈槐的宽宥,所以,将杯中酒一干而尽,一滴不留。芈槐点了点头,象征性地啜饮了一小口杯中之酒。

    张仪见状,觉得太子之举并无不妥,本该礼节性的敬酒,他心说:“如果与每位大臣人人干杯,还不定要喝下去多少杯呢。”

    张仪因感念与太子把话说开了,心下欣慰,所以后来也就放松地与周边的楚国朝臣们相互敬酒,介绍自己给大家,也顺带着说些好听话,连那个屈牧也不例外。

    一时间,张仪沉浸在宴会的气氛中,觉得厅堂之上其乐融融,他心中十分赞同这种消夏之宴的做法,觉得这真是个凝聚人心的好方式。

    既然昭阳已经请大臣们尽情地饮酒,大家也就不客气起来,很快地大多数人进入到酒酣耳热的状态,这时天色本来就热,再加之饮酒过多,朝臣们个个都汗流浃背的。

    昭阳也热得够呛,他带头主动脱掉了外面的袍服,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显得十分自在。

    他自己脱掉外袍不说,还劝说身边的其他大臣脱掉袍服,很快,一个接一个的,满堂之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跟着做了。

    张仪身体也发热,他是北方人,更受不了南方的湿热,酒劲儿上来时,浑身发烫,汗流满面。看到身边的大臣们脱去外袍,张仪想了想,却没有跟着照做。

    这时,令尹府的臧管家来到张仪面前,劝说道:“张先生不必拘束,我们楚国的消夏之宴是极放松的,你尽可以随便一些。”

    张仪苦笑着望着臧管家,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脱掉外衣感到很不舒服,就不脱也罢。”

    臧管家不依不饶,他站在张仪身侧,一个劲儿地劝说,说是看着他满面汗水,担心招待不周。张仪却仍然不脱。

    后来,臧管家再次劝说道:“张先生这么着过一夜,我们深恐你会中暑。天气溽热,你还饮下大量的酒去,身体上的热散发不出来,难保会得大病。”

    张仪听到臧管家的话,心头也犯嘀咕,担心真的会中暑,而且看样子,如果自己不脱外袍,臧管家还要一个劲儿地劝说下去。

    他在无奈下,慢慢地解开了直裾,将外衣脱了下来。这时,臧管家看到张仪的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麻布做成的灰色中衣,而且上面还有两块补丁。

    臧管家心里暗暗发笑,心想:“原来这位张仪先生外表光鲜,脱下外袍,里面的中衣却露出了本来的寒酸相。也难怪,像他这样的穷书生,能置办得起一身光鲜外衣已属不易,平时用来装点一下门面的,里面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还真给臧管家猜了个正着,张仪确实为脱掉外衣而露出寒酸难为情,因为人家其他大臣们的中衣一般都是绫罗制成的,再不济也是细葛布缝制,惟有自己的中衣是粗麻布。

    而且,肩膀处已经破了两个大洞,夫人姚玥又舍不得扔掉,在上面仔仔细细地打了两个补丁,尽管针脚细密,缝合得很好,但补丁却仍然十分显眼。

第351章 汉子的盲点

    张仪被臧管家劝得紧了,加之确实担心不听当地人的劝告,搞坏了身体,因此,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大臣们展示了自己的打着补丁的灰麻布中衣。

    然而,张仪也并非那被寒酸衣服所击垮自信的人,他暗暗给自己打气:“我怕什么,大丈夫生于世,坦坦荡荡,更何况贫穷难道是与生俱来,一成不变的吗?将来富贵之时,你们再看我张仪是何等的风光。”

    张仪定了定神,将外衣随手叠了一下,放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又谈笑自若地与身边的其他楚国大臣们饮酒闲叙。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打开了话匣,说个没完。

    其间,张仪又特意到太子的座席位处,恭敬地向他敬了三杯酒,太子十分豪爽,每次都一饮而尽,随意至极,张仪彻底放下心来。

    宴会进行了半个时辰时,太子拍着巴掌,招呼身边贴身的随从靳尚,命他招来乐舞之人进行表演。靳尚转身出了厅堂,不一会儿就带进来十多个乐舞之人,开始轮次进行表演。

    太子府中的乐舞班的舞技很不一般,这些舞伎们都很年轻,她们个个身材苗条,模样周正,眉眼含情,艳丽迷人。

    这些舞伎身上都穿着紧束腰身的长衣,梳着高高的发髻,衣服外面又罩着粉色或纯白的纱衣,舞动起来,衣袂飘飘的,宛如从仙界云端而来。

    楚地丝竹颇为盛行,在有节奏的鼓声中,笙、瑟、箫、笛等乐器奏出婉转动听的悠长曲调,展示着南国特有的温婉韵味。

    张仪喝了不少酒,大脑正处于兴奋之中,今日宴会又逢“喜事”连连,再观看到精妙的舞蹈演出,此刻,他真是觉得人生酣畅淋漓,感慨大丈夫理当过如此声色俱佳的快乐生活。

    舞伎们的表演进行了三轮之后,厅堂上大臣们的酒更是饮下去了更多,人人都陶醉在这良辰美景之中。

    这时,靳尚站在厅堂中央,他向大家宣布道:“列位大臣,太子为了给大家助兴,特意安排太子府的绝世佳人,为我们表演天仙之舞。”他说着,自己到厅堂门口,亲自迎接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女进到厅堂之中。

    张仪看到这位女子长得窈窕,细挑身材,风鬟雾鬓,双峰傲人。其人容貌美丽,风姿秀逸,眉目荡漾着诱惑力。身上衣着考究,一件大红底的长裙,外面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缥缥缈缈。

    这个女子本来就生得面容姣好,风貌楚楚,经过可以修饰,精施脂粉后,更加艳丽迷人。走过身边时,香风随之扑鼻而来,她的身上无一不散发出女性之美。

    张仪听人说极美的女子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此刻,看到太子府的这位嫔妃时,才正是觉得这种比喻真贴切,在那一刹那间,恍若亲见瑶宫仙子,他的魂灵仿佛飘然出尘。

    张仪与苏秦不同,苏秦尽管也风流多情,但是他接触和了解的女人更多,对于女子有着相对清醒的看法和认识,但是张仪却一直只是面对着自己的妻子姚玥。今日春风得意,又见极为标致而迷人的女子,所以竟然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个嫔妃刚一出现在门口,张仪就听到了身边的楚国大臣们小声议论,道:“原来是太子府的宠妃郑袖,楚国一等一的美人和舞者,咱们今晚可算是有眼福喽。”

    张仪心下记着了郑袖这个名字,他由于酒意上涌,加之被这个女人的娇媚所吸引,所以也无太多的顾忌,随兴地使劲盯着她观看。

    郑袖却也并不在意男人对自己的垂涎三尺,她袅袅娜娜地走着,路过张仪时,发现他眼睛发直,落落大方冲着张仪一笑,露出了两颊甜甜的浅浅酒窝。

    张仪觉得郑袖的眼神中含着春意,好像对自己的一笑之中包藏着深情厚意,甚至是一丝欣赏,张仪不禁也心襟动摇了一下。

    郑袖站立在厅堂之上,两侧的舞者悉数散去,只留她一人在空阔的场地中,她腰身一屈,双手环在身前,那细腰一握,双峰挺立,双臂柔软如春柳,一个定式,已然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地吸住。

    随着鼓点和丝竹之声乍起,郑袖就轻轻地舒展腰身,抖动起长长的衣袖,先来了一个轻歌曼舞,她身上的曳地的衣裙,飘飘的袖带,在场地之中舞动着,像是瑶台仙女,缓缓而降落人间。

    后来舞蹈的节奏越来越快,只见郑袖的衣袂越来越飘飞起来,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似仙女撒落鲜花于人间,又似天边幻化不定的彩霞,演变出各种美丽的图景。

    张仪等人看得都嘴巴张开,而他们并不觉察自己失态,人们都停下了杯箸,忘记了喝酒和吃菜。太子芈槐见众大臣都被郑袖的绝美舞姿迷醉倒了,心下更为得意,他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

    郑袖不到一刻钟就跳完了天仙舞,但众大臣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神思飘飘然出尘,然后,很久才又回到了身体里来。张仪看得沉醉,不禁小声叫了声:“好!”

    郑袖此时刚刚舞罢,她屈身谢观众的厚爱,听到了张仪的叫好声,往他这边投过来略带羞涩的一瞥。

    张仪的这一声叫好,尽管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厅堂之上此时正值哑无声息,所以还是显得很突兀和清亮,惹得身边的几位大臣不满的瞅了几眼。

    张仪自己也觉得有些失态,他忙拿起了几案上的匕箸,掩饰着,胡乱吃了几口菜肴。然而郑袖那似笑非笑的媚态却留在心间,长久不能拂去。

    郑袖向众人屈身一谢之后,就径自走出了厅堂,靳尚紧随在身后,到外面去服侍郑袖去了。接下来,太子又安排表演了两个曲目,但是对比起郑袖的绝佳舞姿,大家都觉得索然无味。

    张仪自从与郑袖双眸相对以来,真的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他不知不觉地忽视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在他的对面,景池被令尹府的臧管家给叫了出去,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

    就在张仪发愣的时候,臧管家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叫张仪道:“张仪先生,张仪先生。”

    张仪被叫了两声,才提起神来,他惊讶地盯着面前站着的臧管家,发现他正神情急切地望着自己。张仪想起了臧管家的叫声,“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臧管家说道:“张先生,景池上大夫有急事找你,他让我来叫你一声,说他在假山后等着你。”

    张仪奇怪地“啊”了一声,心说:“景池有什么事不能当堂告诉自己吗?干嘛非要到外面的假山那边谈呢?”

    他心中有疑问,就多问了一句:“他有什么事,没有交代你吗?”

    臧管家使劲地摇着头,回道:“景大夫没有告诉小人,但好像他很着急,让我马上请你过去。”

    张仪还以为景池要告诉自己颇为紧要的事,所以匆忙之下,连自己的外衣都没穿,急急忙忙地随着臧管家来到了外面。

    两人没走两步,就来到了假山前,臧管家说道:“景池大夫就在假山后等着你呢,你还不快去。”

    张仪见假山后面黑黢黢的,不知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再一想:“景池一定是有十分私密的事情要与自己谈吧,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个极为隐蔽的场所。”

    他没来得及再往深处想,就自己往假山后走去。转过了山脚,来到了后面,他果然发现那里站立着一个人,从个头上与景池差不多,但是由于天特别黑,看不清那人真正的面容。

    张仪还以为那人是景池,就走近了去,快要贴着那个人,悄声说道:“景池大夫有什么要紧事?”

    那人没有说话,但张仪突然闻到了一阵香气,正与刚才郑袖走过自己身边时的香气相似。他眉头一紧,已然怀疑此人并非景池。

    但是这股香气是那么地沁人心脾,张仪并未即刻转身离去,他问了一句:“你不是景池大夫,是刚才舞蹈的郑袖吧。”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幽幽地回道:“正是我呀,你是张仪大夫吧。”

    张仪猛然看到,此人正是太子的宠妃郑袖,黑暗中依稀可见她的脸部轮廓,身上散发的香气更加浓烈,一时间张仪都被她特有的香气给迷醉了。

    张仪好奇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吧。”

    郑袖向着张仪靠近了些,口中吐气如兰,回道:“你张仪的名字天下有点见识的人,尽皆知之,小女子也是仰慕得很。”

    张仪听到了绝佳美人的歆慕之情,男儿胸中的自豪油然而生,他刚要再接着往下说,此时就听到假山的山脚那边传来了臧管家和屈牧的声音,特别地响亮,臧管家说道:“我看到张仪是往这边来了啊。”

    这时,张仪身前的郑袖突然之间惊呼了一声,完全向张仪靠倒了过来,扑在了张仪的怀中,她大叫着:“你快松开我呀!”

第352章 他人屋檐下

    张仪听到臧管家的话音时,已然是惊愕地楞了一下,郑袖又靠在自己怀中,而且发出了极度惊恐的叫声,他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事出突然,张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那边臧管家和屈牧听到了郑袖的叫声,又一起叫了起来:“哎呀,不好了,有人非礼太子妃啦。”

    张仪连忙高声分辩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没有非礼太子妃。”但是臧管家和屈牧哪里管他分辩,他们一个劲儿地高喊大叫。

    假山离厅堂只有不到一丈之遥,厅堂里的人都听到了臧管家和屈牧的大喊大叫,大家纷纷出来看个究竟。太子芈槐冲在最前面。

    他率先跑到了假山后面,向屈牧问道:“是谁胆敢非礼太子妃呢?”

    屈牧向着张仪一指,说道:“就是那个魏国人张仪,我刚才看他观看太子妃表演的时候,眼睛就色眯眯地盯着太子妃不放,心存歹意,没想到,他竟然将太子妃强行带到假山后来非礼。”

    张仪此时急得浑身燥热,他大声辩解说:“我哪里敢非礼太子妃,我是出来找景池大人,碰巧在假山后遇到太子妃的。”

    芈槐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张仪的领口,骂道:“你还要狡辩,太子妃她刚才在厅堂外歇息一会儿,我让屈牧出去找她一下,没想到你先一步出来,要强行非礼于她,是也不是!”

    张仪急忙说:“我是冤枉的,臧管家他可以作证,我是被他叫出来见景池大夫的。”

    芈槐碍于令尹昭阳和众位大臣都出来围观,不能不给张仪分辩的机会,他叫道:“臧管家在哪里?”

    臧管家这时从人群中抖抖索索地站了出来。芈槐问他道:“张仪说你要他出来见景池,可有此事?”臧管家使劲地摇着头,再三否认。

    芈槐见臧管家害怕得发抖,就不再问他的话,他接着又向人群中说道:“景池在哪里,你是否让张仪出来见你了?”

    景池此时正在人群中,他见张仪被太子芈槐捉住,心知大事不好,太子这是要死磕张仪了。景池不明就里,他也是怀着忐忑,从人群冲小心地出列。

    太子一脸严肃,问他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曾叫张仪出来见你?你当着昭阳大人和列位大臣,实话实说,我绝不为难你。”

    景池话音打着颤,说道:“回禀太子,我没有叫张仪出来见我,臣也是刚刚才知道张仪非礼太子妃的事情。此前,臣出门如厕,刚回到厅堂之中。”

    太子一听景池的回话,他攥着张仪领口的手更加使劲儿,骂道:“你说景池让臧管家叫你出来会面,这两人都说没这回事,那你如何解释得通。总不至于他们两个人当场的质对,你都能赖得掉,难道我楚国就没有王法了吗?”

    太子芈槐骂着张仪,其实也正是给令尹昭阳听,那意思分明是说:现在这件事发生在你的府上,你就看着办吧。

    昭阳根本就不明白事情的前后原委,他还一心以为是张仪有错在先,竟然调戏太子妃,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妄为至极。

    现在太子已然将张仪揭发,而此事又发生在令尹府,因此,他不能不管,况且,人群中的众大臣之中,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满于张仪的朝堂自荐,因此推波助澜地喊道:“一定要严惩张仪,为太子妃出头。”

    而这时,郑袖自己只是嘤嘤地哭着,一句话都不说。太子芈槐好像也不想多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揪着张仪不放。

    张仪到此时,酒意早已全无,他将前后的事情考虑了一遍,明白自己遭到了太子和屈牧等人的陷害。张仪心里怒火直冒,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恐怕此时早已按捺不住,挣脱太子的控制,与他们刀兵相见了。

    但是,张仪很快就想到了夫人姚玥,自己一番拼杀之后,说不定可以一走了之,即便被他们抓住,挣脱不了,受到严惩也在所不惜。大丈夫岂能受这等冤枉气!

    可是,现在姚玥一个人呆在楚国的官舍中,正等着自己回去呢。

    张仪想到了姚玥,担心她跟着自己受到牵连,所以,咬紧牙关,暗暗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拳头。他此时暗恨自己鬼迷心窍,怎么那么轻易地相信太子芈槐会轻松地原谅自己,而且,鬼使神差地接近了郑袖,本来早已发现她并非景池,但是却迈不开步赶紧离去。

    张仪心中悔恨,但神色却一点都不惧,他说道:“你们要强加罪名于我,我怎么能说得清楚,但我没做就是没做,大丈夫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太子芈槐看到张仪并没有反抗,他更是盛气凌人,揪着张仪的领口,一直将他拉到了厅堂之上。

    这时,屈牧走到张仪的席位上,将张仪的外衣翻了出来,恰巧就从张仪的外袍袖子里,掉出了一块碧绿晶莹的玉璧。

    屈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高声说道:“哎,这不是太子随身携带的玉璧吗,怎么跑到了张仪的衣服里了。”

    太子芈槐将张仪的领口松开,接过了屈牧递过来的玉璧,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这块玉璧是我随身之物啊。”

    他装作十分奇怪的样子,又说道:“这块玉璧怎么会到了张仪那里了呢?”

    屈牧接着太子芈槐的话头,说道:“怎么到的,还不是张仪趁着给太子敬酒套近乎的时候,从你那里上拿走的嘛。这不很明显嘛,他就是穷得掉渣,连太子的玉璧也敢偷。”

    众大臣跟随进来看热闹,见屈牧又搜出了太子的玉璧,更是议论纷纷,有人就说:“张仪可真够穷的,你看他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呢。”

    还有的人说:“人穷若有志,也属可贵,但是他却偷人家的东西,实在是可恶。”

    太子芈槐这时看着令尹昭阳,眼神中满是不高兴,等待着昭阳做出处罚。

    昭阳听到了大臣们的议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尽管他也知道楚王熊商想要任用张仪,但是,张仪今天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他不仅偷人,还手贱偷拿人家的财物。

    昭阳一气之下,喝令家中的府吏,道:“来人,给我将张仪捆绑起来。”

第353章 奇耻大辱

    张仪此时更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子和屈牧等人经过精心策划,才一幕一幕表演出来,都是为收拾自己而设的,他就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替自己再辩解几句,所以,口中一直喊着冤枉。但是昭阳此时怒火中烧,哪里给他分辩的机会。

    昭阳气得骂道:“好你个张仪,我国大王待你不薄,你刚到楚国,就将你延为上宾,安置在上舍之中。我也高看你一眼,所以今日才特意邀请你来参加消夏之宴。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张仪望着昭阳,他明白了这事情前后的原委时,反而平静了下来,说道:“昭阳大人听我一言,我这都是被人冤枉的,我既没有盗窃,也没有非礼太子嫔妃,我是清白的。”

    昭阳听了张仪的辩解,未加深思,反而更加恼怒,他接着骂道:“你不仅偷鸡摸狗,还胆敢强行非礼太子妃,真当我楚国没有王法吗!”

    昭阳骂毕,冲着手下下令道:“来,给我将张仪痛打二百皮鞭,好让他领教一下我楚国的法令。”

    楚国的法令里有鞭笞刑法,这时,府吏叫来人,从堂下拿来了一根一丈多长的皮鞭,由粗牛皮条紧紧地扎成,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令尹府中的行刑人员,接过了皮鞭,照着张仪狠狠地抽了过来。

    一鞭之下,张仪的中衣就被抽裂一个大口子,里面的皮肤被抽打得青紫,肿了起来。太子芈槐等没见过行鞭刑的实景,见此情状,不禁心惊肉跳,心说:“这个鞭刑原来如此毒辣!”

    张仪知道今日的刑罚是躲不过去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行刑人员见张仪死撑,下手也极重,五鞭过后,张仪的身上已然是鲜血淋漓。跟前看热闹的人都不忍直视。

    但张仪到最后也是一点响动都没有,他的仇恨像春天种下的种子一样,在心间默默而倔强地发芽,一发而不可收拾。每当他感到疼痛彻骨时,心中的仇恨便生长了一分。

    张仪在心间暗暗发誓:“你们这些奸险小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包括你,那个贵为太子的人,或许有一天你会登上楚国的王位,但是我一定也要让你为今天的所为偿债。”

    行刑人员打到了二百鞭后,张仪身上已经几乎体无完肤,一道道的血印叠加在一起,浑身血肉模糊的。张仪的意识也模糊起来,但是他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楚国的这帮权贵陷害的,心中仍然有不屈的火光在燃烧。

    昭阳见到张仪被鞭打后的惨状,心里也有些不忍,他想要尽快结束这件事,又问张仪道:“张仪,我且问你,你倒是认不认罪,如果你坦然认罪,我今日可以放你一马。”

    张仪瞪着眼睛,看了看昭阳,又望了望幸灾乐祸的太子芈槐,他回道:“我本无罪,又有何罪可认!”

    昭阳再次被张仪的话语激怒,他心说:“证据确凿,你还是嘴硬,那就别怪我无情。”

    昭阳气恼不过,就吩咐行刑人员道:“看来他还是不服,你给我再掌掴他二十下。”

    行刑人员又取来了一块厚竹板,这块竹板虽厚,但柔韧性极好。他对着张仪的脸又是“啪、啪、啪”地二十下,行刑完毕后,张仪的嘴角绽裂,满脸都是鲜血。这时,从他的头部,一直到脚下,几乎都在流血,整个地变成了一个血人。

    昭阳又问道:“张仪,你认不认罪?”

    张仪想要开口说话,但脸庞红肿,嘴都张不开,说不出话来。他使劲地摇头,但是由于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脑袋只是微微地晃动,但是仍然能看得出他是在否认。

    昭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反倒不领情,故意和我作对似的,难道我收拾不了你吗?”

    昭阳转过头来,要对行刑人员再次下达命令。这时,从围观的群臣中站出一个人来,他正是景池。张仪可是景池从魏国带来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下了半天的决心,才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景池上前两步,小声对着昭阳说道:“令尹大人息怒,不可再加刑罚了,再加刑罚,张仪的小命就不保了。张仪是那苏秦所派,他是苏秦的师弟,张仪命丧于我楚国,那苏秦还不得找我们算账。”

    昭阳一听景池的话语,稍一思考,这时才猛然间醒悟了过来,他有些后悔刚才的鲁莽冲动。

    他心想:“是啊,张仪是奉命而来的,虽说不是奉王命,但是那苏秦眼下兼任四国的国相,如果为报张仪之仇而讨伐我楚国,兵戈相交,不论胜负,我昭阳也难逃干系啊。”

    昭阳这才开始松动了下来,他看了太子芈槐一眼,发觉芈槐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神态,抱着一副看你令尹怎么处置的态度。

    昭阳此时想做一个和事老了,他说道:“我念你张仪是个饱学之士,而且有意投靠我楚国,不忍心就此废掉你的前程。今日之事,你也受到了教训,咱们就此打住。今后如若再犯,可别怪我昭阳更加严惩于你。”

    张仪将景池出列,并与昭阳的耳语看在眼里,后来又听到了昭阳就此罢休的话语,明白是景池为自己求了情。但是,要让张仪屈服认罪,他此刻绝对不肯。

    他漠然地扫视了一圈昭阳、太子芈槐、屈牧等等人,眼神中全是不服。他任由令尹府的府吏将自己身上的绳索松开,木然地、缓慢地,然而坚定地慢慢挪着步,离开了令尹府。

    张仪出了令尹府后,扶着街道边上的一堵民宅的墙壁,大大地换了好几口气。他此时几乎已经迈不动步子,但是强行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向着城西自己的住处走去。

    好几次,他因身体的疼痛差点昏厥了过去,但是他从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坚持下去。他一直用仇恨感来激励自己。心中无数遍地默念:“你们这些奸人们等着,我张仪此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实在坚持不住时,他又想到了夫人姚玥,如果自己不能坚持到官舍给她报个信,让她马上离开楚国,说不定她也会遭受楚国人的毒手。

    带着夫人游说天下,本来是要她享受自己所带来的荣华富贵,谁料到今日竟到了这般地步,张仪怎忍心让夫人也遭同样的厄运。每当想到了夫人的安危,他向前的动力就再次激发出来。

    就这样,他一步三晃地向前奋力走着,直到后半夜才接近了楚国的官舍,等到他敲了敲自己和夫人住宿的房门时,夫人姚玥已经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了将近一夜。

    姚玥开了门,就见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倒在房间的地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姚玥将手中的灯烛凑近了来人,仔细地一看,发现此人原来正是自己的丈夫。

    姚玥情急之下,“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天哪,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搞成了这样。不是高高兴兴地区参加宴会的吗?”

    张仪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夫人的问话,他的意识已经处于模糊的状态,隐约感觉到夫人姚玥在身边,又仿佛如梦境,是那么地不真实。

    张仪希望能提醒夫人姚玥,让她尽快离开楚国,他自己的安危早已置之度外,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说出:“快离开。”

    但是身体里已经接近灯尽油干,力气几乎全无,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反复说着那几个字。

    姚玥嚎啕哭了一阵子,转而伤心地啜泣,双手使劲为张仪揩去身上的血迹。然而,鲜血仍然点滴不断地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流了出来。

    张仪的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姚玥注意到他要说话,因此凑上耳朵去辨听,但是张仪的声音又微弱,又模糊,实在是难以听得明白。

    张仪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字,渐渐地姚玥听清了一个“离”字,她猜到张仪是感到了危险,要离开此地,所以,姚玥大声问道:“你是要我们离开这里吗?”

    张仪无力点头,但意识中却隐约感到夫人听懂了自己的言语,所以就停止不言,这时他稍一放松,身体就彻底垮掉了,头一栽,昏死了过去。

    姚玥看到张仪昏死,更是连吓带疼地尖叫了一声,然而,她毕竟是一个从艰苦的生活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农家女子,生活的种种考验经历过了太多。

    姚玥此时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看到丈夫已然如此,一定要立刻找一个郎中为他治病,否则人就没命了。况且,丈夫拼尽全力回到住处,不就是给自己通风报信,要离开这里吗?

    想到这里,姚玥没有再犹豫,她简单卷了卷行李,挽成了一个包袱,将包袱挂在胸前,然后使劲地扶起了丈夫张仪,并将他转在自己的身后。

    姚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软得像一块麻布的丈夫,抬了起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跨出了官舍的大门。

第354章 妻情救命

    姚玥背着丈夫来到了郢都的大街上,此时天已交五鼓,夏天的太阳出来得早,东方天边已现出了微明。

    张仪身体壮实,姚玥吃力地咬牙前行,她从辛苦劳作中锻炼出来的坚韧品格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丢下丈夫不管。

    姚玥心想:“丈夫一定是受到了楚国人的迫害,所以才落得了这般田地,因此必须逃离魔爪。自己离开所下榻的官舍越远越好,对方就更难找到他们。”

    也多亏姚玥这样吃过苦的女人,有足够的韧劲和决心背着丈夫,忍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艰辛,拼命地向前奔走。她的腰都要断了似的疼痛,她的手臂已然酸软无力,但是她以最大的耐力忍受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后来,她估摸着走出了最少五里多路,才稍稍放了一些心,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姚玥开始踅摸街道两旁的郎中店铺,后来终于在一个名叫久仁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郎中铺。这时,店家还没有开门。

    姚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背着丈夫,使劲地敲打了店铺的门板,又高声哀求道:“里面有人吗?快来救救我的丈夫!”

    姚玥又是敲,又是喊的,声音透着凄楚。郎中铺中很快就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瘦小的男子从店铺中出来,他从门板后看了看外面动静,等看清楚了情况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人说道:“哎呀,夫人,你背着的那个人怎么伤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姚玥哭着说道:“我们都是魏国人,初来郢都,遇到了仇家追杀,所以才伤成这样。你是这里的郎中吧,求求你快救救我的丈夫吧。”

    那个人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气,回道:“唉,真是不容易啊,听你们的口音就是外地人,流落在郢都。又落得如此惨境!”

    姚玥看出他正是店铺的郎中,所以更是哀声求救。那个郎中也动了恻隐之心,将店铺的门板从里面取了下来,放他们进入到店铺中。

    那个郎中将张仪放置在了店铺的木板架床上,然后,慢慢地挑开了张仪的血糊糊的衣服,然后用清水一点点地擦干净了他的身子,接着,再从自己的一个罐子里,挑出了一层层的粘稠的紫红色的药膏,一点点地糊在张仪的伤口处。

    姚玥在一旁帮着忙,手脚忙个不停,又是清理伤口,又是涂抹药膏,此刻只要丈夫能活过来,她愿意承担更多的劳累。

    到了午饭时分,终于忙完了一切后,那个郎中直了直身子,使劲揉着自己的腰眼,一副用尽力气的样子。

    他说道:“哎呀,可累死我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伤重的病人。多亏你遇到我了,我祖上相传了五代的‘伤灵膏”,专治皮肤外伤,止血生肌,灵验异常,否则,这个病人非得因伤而亡。”

    姚玥扑通一下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郎中大恩大德,你真是我们再造的恩人,小女子请教郎中名讳,今后定当回报,决不食言。”

    那个郎中摆了摆手,说道:“我的名字么,叫做宋婴。我救人可不是图回报,只是看你们实在可怜,才治病救人的。不过,我现在可不敢说一定就能救活你的丈夫,这要看他的身体素质了。”

    姚玥听宋婴郎中说丈夫仍然未脱离生命危险,心中再次惊慌起来,她说道:“小女子与丈夫相依为命,家中还有老人和未成年的孩子,等着盼着我们回归家乡。”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泪流满面,求道:“千万请宋郎中救救我的丈夫,即便此生不能报恩,我们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要想方设法回报大恩大德。”

    那个宋婴郎中再次叹气,回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丈夫的伤势实在很重,我哪里敢打保票救活他。”

    他很同情姚玥的遭遇,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我再给他加一次药,到了夜间,你再将身上的药膏一点点地用清水擦去,然后把我这伤灵膏接着涂抹一层,以猛药救治,看看能不能有奇效。”

    姚玥使劲点着头,答应道:“我一定按照宋郎中的吩咐做。”宋婴于是就取过来自己的那个药罐子,交给了姚玥,又告知了她一些涂抹药物的注意细节。

    他补充说了一句:“我也想帮你的忙,可是我还有其他病人。况且你丈夫全身都是伤口,涂抹一遍十分费力,我这小身板坚持不住啊。”

    姚玥能得到宋婴的救命药已很满足,哪还敢奢求人家再次给丈夫上药?她接连地点着头,说道:“多谢宋郎中,就交给我吧,放心交给我吧。”

    姚玥于是和宋婴一起,将张仪抬起来,架到了店铺里间的另一处架床上,姚玥找来了一个木墩子,坐在丈夫身旁,守候着丈夫。

    宋婴见她辛苦,差人给她送来了一些饵饼和水,姚才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吃饭,她吃了几口,然后又撬开了张仪的嘴,给他一口一口地喂下了一些水。然而,丈夫却是一直不省人事。

    到了晚间,姚玥听从宋婴的吩咐,一点一点地为丈夫擦着身子,又一处一处地小心敷上了伤灵膏,她的眼里一直含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在丈夫的身上。

    此时,张仪的身体发烫,试了试鼻息,仍然有微弱的喘息。姚玥怀着期望,又夹杂着忧心,就伏在丈夫的身边,一直守候着他,夜间朦朦胧胧地睡了一小会儿,又恍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丈夫结发新婚,两人红烛下相对,幸福地凝望。

    过了一会儿,又转而换了一个场景,他们在家乡种满粟米的田间劳作,她看到丈夫一边劳作,一边望着自己快乐地笑着,幸福洋溢在两个人的脸上……

    姚玥模模糊糊地发觉自己的头发好像有点痒,她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忽然看到张仪的胳膊动了动,他吃力地抬着手臂,用手轻轻地触碰着姚玥的发髻。

第355章 舌头尚在

    姚玥定睛再细看,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丈夫的身体有了反应。在那一刹那间,姚玥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她高兴地站了起来,眼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这时,张仪平躺在架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夫人姚玥,眼神中透出了无限关切和温柔。张仪醒过来了!

    他望着周围的一切,心里渐渐地大体明白了夫人做的一切,他尽管仍然不能动弹,脸庞也肿得很厚,仍然不能说话,但是他以眼神向夫人传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姚玥发觉丈夫醒来,想起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于是就将剩余的饵饼,就着水,一点点喂给张仪,张仪努力地张开嘴,配合着夫人的喂饭,眼眶里不由地湿润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淌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身下的木板上。

    宋婴前来探望,发觉张仪已经苏醒过来,他也十分欣慰,嘱咐姚玥每天敷药一次,接着再敷三天,应该就无大碍。然后宋婴高兴地哼着谣曲,忙着又去出诊了。

    姚玥于是就一个人守着丈夫,陪他说说话,喂他喝水和吃饭,照料张仪的起居。又过了一天,张仪身上的伤口大多数已经愈合,他脸庞的红肿也散去了一半,已经能够自己强撑着喝水和用饭。

    姚玥见丈夫好转,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然而,她也心疼张仪,不免说道:“你这是何苦呢,非要离开家乡,放弃种田度日,专心去游说诸侯。”

    张仪静静地听着,耐心地接受夫人的唠叨,他深深感谢夫人的恩德,如果不是姚玥,自己的这条性命恐怕早已丧在了异国他乡。

    姚玥又怨道:“如果不出来一逞口舌,你哪里至于受到这般摧残,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实在是不值。这次伤好后,我们一起回老家种地去吧,过一个安安分分的老百姓的小日子。”

    张仪发觉夫人姚玥对于自己的前途灰心失望至极,她巴不得两人尽快回归家乡,从此不惹这外部世界的是与非。

    然而,张仪的心中还藏着多年以来的梦想,他学艺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够一展身手吗?鬼谷师父向他们灌输的正是一种宰制天下、左右时局的理想,这岂能轻易抛弃得掉?

    而且,张仪此刻内心对于楚国权贵们的仇恨与日俱增,他本来是无辜的,却因自己身份卑微,坦诚而真挚地自荐其才,遭到了他们的设计陷害,这个大仇不报,他怎能甘心去过平常人的生活。

    张仪听到了夫人的抱怨和劝解,想着姚玥的生活愿望和期盼,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张仪到最后还是决定要坚持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夫人,脸上神色显得十分地坚毅,毫无动摇和犹豫之色。

    张仪此时尽管说话仍然困难,但是已能吐出含混的词来了。他向夫人说道:“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说着,他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夫人姚玥听了以后,感到奇怪:“怎么,他的舌头竟也受伤了吗?这我怎么没看到。”

    她从张仪张开的嘴唇向里面望了一望,发现丈夫的舌头完好无损,姚玥觉得丈夫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你的舌头不好好的,在嘴里了嘛!”

    张仪这时才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斩钉截铁,充满了信心。

    他说道:“有舌头在,足矣,我要用它来游说诸侯,博取功名,左右天下。楚国人不取我的舌头,那么他们就等着我来将所有的仇恨还给他们。”

    姚玥听到张仪的话,心知他仍然不死心于以舌辩和谋略寻求出路,心中不禁叹息:“你怎么还不灰心啊。”

    但是她又被丈夫的坚毅和信心感染,情绪也有所好转。又说道:“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你一个七尺男儿,自有主张和人生事业的。”

    张仪在宋婴的郎中铺子中一呆就是五天,,宋婴告诫他千万别急着下床,随意走动会崩裂了身上的伤口,反而影响了恢复的速度。张仪整日躺在架床之上,姚玥尽心尽意地伺候着他的吃喝拉撒。

    张仪心中却一直很焦急,因为自己被困在了郢都,左右一个熟人都没有,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苦苦思索着脱困的途径。

    两人入楚时所带的盘缠不多,张仪在魏国所得的赏赐大多数送回到了老家,家中还有老娘和儿女要供养。

    幸亏姚玥是个过日子很仔细的女人,几天前深夜背着张仪逃出官舍之时,还不忘将行李和财物包了起来,挂在脖子上带了出来。

    张仪让姚玥盘点了一下,两人只剩不足五金的钱财。宋婴有大恩与张仪夫妇,即便人家没有开口要钱,但是终归是要表示一下心意的。夫妻两人都是要强之人,他们咬牙拿出了三金的钱,交给了宋婴。

    宋婴当然推辞了一下,说自己不在意他们夫妇给付多少钱,如果他们急用,就先用着,不着急的。但张仪夫妇坚持将三金留下。

    夫妇二人在第六日时,就离开了郎中铺,姚玥头一天就在附近找到了一个便宜的客栈,每日只要五十文钱。张仪慢慢地下了床,告别了宋婴,蹒跚着随姚玥前往住宿的客栈。

    他每动一下身体的手脚等部位,都要忍着剧烈的疼痛和钻心的麻痹感。在床上躺了太久,腿脚已不适应走路,而且身上的伤口刚刚愈合不久,走路时,难免拉动了伤口的皮肉,仍然有清晰的疼痛感传来。

    姚玥见丈夫走路很困难,屡次要上前搀扶,张仪都轻轻将她推开,他心存愧疚:自己已经拖累了夫人这么久,让她与自己在郢都受苦。况且,要重新振作起来,必须以坚韧的意志,走过这个人生最大的难关,这时只有自我坚强,才能重获新生。

    丈夫的心思,姚玥深深懂得,她也很为张仪的这股不轻言低头的勇敢劲而自豪,这样才是一个铮铮男儿。

    两人相随着到了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张仪对姚玥说道:“我们的盘缠所剩不多,我恐怕坚持不了十天半月的了。”

    姚玥害怕丈夫忧心,宽慰他道:“你先踏踏实实地养伤,不要记挂着盘缠。我省着点花,够用一阵子,如果实在没办法,我还可以出去当杂佣,洗个衣服什么的,也能赚点钱。”

    张仪目光中满是柔情地望着姚玥日益瘦削的脸,她因为丈夫突遭大难,身体消瘦了很多,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张仪说道:“我们也不必如此局促,我已经想好了。这件事因苏师兄派我先行入楚而起,现在也还得他来解开这个围困之局。”

    姚玥想到了苏秦的提议和安排,心里满不是个滋味,如果埋怨苏秦吧,好像人家也没有刻意要安排这一出,他本来是有意给丈夫一个机会。

    但是,当初假使苏秦自己来楚国游说,恐怕楚国人不敢如此狠毒地对待他吧?姚玥心情复杂,没有搭话。

    张仪又说道:“你明天就上街去,打听一下景池的府邸在哪里?找一找他,咱们不求他别的,只求他派人向苏师兄传递个讯息,说明我们在楚国受困,完不成游说楚国加入合纵联盟的任务,让苏师兄自己来楚国一趟吧。”

    姚玥不敢相信张仪的办法有效,怀疑地问道:“只是传递这么个讯息,有用吗?苏师兄那么忙,会亲自来楚国吗?”

    张仪坚定地点了点头,劝夫人道:“你就这么说,没有问题的,既然苏师兄能得到我受困的讯息,他一定会猜到我是遭遇了大困难。因为他对我的才能还是了解的,平常的小困难决计不会到委托其他人代传讯息的地步。”

    姚玥带着疑惑,答应了丈夫的嘱托,但她心说:“你的那个苏师兄真的了解你吗?如果真是了解,怎么会将你推到火坑里。”

    姚玥是个性子较急的女子,她马上就要动身到街上去打听景池的府邸。

    临行前,张仪特意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如果景池问起我的下落来,你就说我心灰意冷,躲在楚国的乡下养伤,计划伤好后,北上归魏。再问及其它详情,你就装糊涂不说。”

    姚玥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出了客栈,她乃是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女人,整日里忙于生计,练就了与人打交道的本领,不到一刻钟,她就打听出了景池的府邸,正位于郢都的东城的宣仁里。

    姚玥三转两转地,就来到了景池的府门口。她敲开了府门,门房是个老头,问起她的来意,姚玥首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老头闲聊了两句,然后才请门房向里面传个话,说自己是张仪的夫人,特来拜访景池大夫。

    门房见姚玥一脸诚恳,平易近人,所以也就不怕麻烦地替她往里面传话去了。姚玥等了不到半刻钟,从里面就急匆匆地走出来了景池大夫,他脸色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走,紧走几步跨到了府门口。

第356章 千里传讯息

    景池见到姚玥,顾不得行礼,直接就问道:“嫂夫人好,你丈夫张仪先生现在哪里啊?可把我们给急死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姚玥心里暗骂:“你们找他干什么,还嫌害他害得不够惨吗?难道真要人命怎么的。”

    但是姚玥却陪着笑,她深知不能哭丧着脸,那样还不让对方知道张仪处于困境之中,没有想开所受的刑罚吗?

    姚玥回道:“我丈夫不懂楚国的规矩,得罪了楚国的权臣,他身受了重伤,现在心灰意冷的,正在乡下养伤呢……”

    姚玥把张仪嘱咐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景池一听,焦急之情有所放松。说道:“我国大王听说了那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特别地生气,不仅狠狠地训斥了太子芈槐和令尹昭阳,还各罚他们五百金。”

    景池一边说着,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请张仪夫人进府呢,于是又说道:“嫂夫人如果方便,请与我到府中一叙,我们详说一番吧。”

    姚玥却警惕地往里面望了望,她心说:“你们楚国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府中还不定藏着什么陷阱呢,我才不上当呢。如今在这街巷之中,人来人往的,你总不至于把我怎么样吧。”

    姚玥摇了摇头,回绝道:“我今天是上街置办点衣物的,顺路来到你府上,张仪让我捎个口信:如果景池大夫真是个好心人,就请你派人往苏秦师兄那里捎个信儿吧。”

    景池一听张仪要往苏秦那里带信儿,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想:“张仪要带什么讯息过去?”

    “果然,该来的躲不过的,大王最担心惩治张仪,惹来苏秦的报复,所以才重责太子和令尹两位当事人。这不马上就应验了吗?”

    景池这时脸上谦恭之色更浓,不断地陪着笑,他小心地试探问道:“张仪先生要捎什么口信给苏秦丞相呢?他自己现身出来不就好了,我国大王正要重用和厚赏于他。”

    姚玥心想:“到现在了,还说这些骗人的鬼话,谁信呢!”

    她不动声色,回道:“我丈夫不愿再参与官场的事情,他只是委托景大夫派人告诉苏秦,他的任务没有完成,请苏秦自己来楚国游说吧。”

    景池听了姚玥的言语,才放下心来,他想:“原来如此,不过向苏秦说明一下楚国未入合纵联盟之事。也好,苏秦能亲自前来,楚国正求之不得,原本自己也是要苏秦亲身入楚的嘛。”

    想到这里,景池笑意更浓,说道:“这点小事儿不在话下,请你转告张仪先生,我会安排人送信过去的。”

    他盯着姚玥,态度很诚恳地说道:“你也劝说一下你丈夫,前几天晚宴上的不愉快只是一场误会,希望他能重整精神,不必纠缠于过去。”

    姚玥听了景池的话,气得差点冲着他的脸上一口啐过去,心里暗骂道:“你们楚国令尹差点把张仪给打死,仅留最后一口气,竟然说是误会。你们这些权贵们说得倒是轻巧,哪里管过别人的死活。”

    姚玥以极大的忍耐,使劲地压住了心头的忿恨,她低头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又装出笑脸来,回道:“景大夫能送信儿给苏秦,那我们就放心了,我这就告辞。”

    景池客套地再次挽留姚玥入府细谈,姚玥却转身而去,头也没有再回。

    景池带着十二分的满意,颇为自得地回转府中,即刻就叫来了府中的一个善于跑腿儿的杂役,让他往苏秦那里去送讯息。

    景池的自鸣得意,在于可以向楚王熊商邀功,禀明自己成功劝说张仪与楚国化解仇恨,又派人传信给苏秦入楚商谈合纵联盟。楚王的忧虑消除,自然免不了给自己记上一功。

    景池所派之人动身去找苏秦的时候,苏秦已然回到了赵国的都城邯郸。送信儿的人起先到了魏国大梁,发觉苏秦不在,于是又往邯郸城而来。

    苏秦在邯郸城的相府接到了景池送来的讯息,他听到张仪没有游说成功,已隐居于楚国的乡间,大惊失色。他深知以张仪的口才和见识,不可能连个楚国的一官半职都谋不到。

    当初张师弟话别时,他可是一心要在楚国打开一个新局面的呀!

    苏秦急着问来人详细的情况,可景池派出送信的人是他府上的一个杂役,哪里知道半点详情,一直说自己只是个传递讯息的,原封不动地将信儿带到,其它一概不知。

    苏秦无奈之下,赏了来人三金,让他回去告诉景池,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到楚国去一遭。来人没想到还有赏赐,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转身就走了。

    苏秦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相信张仪师弟真的会甘心隐姓埋名于楚国的乡野,放弃鬼谷师父所传授的知识和技艺,以及他一贯的理想。张仪素怀大志,否则,他踏踏实实地在魏国做个小吏便罢了,何苦劳心劳力地跑到了楚国?

    苏秦已经隐隐地猜到张仪在楚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从他的口里能传出来“任务没有完成”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极为要强的人来说,那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不在万般无奈之下,张仪岂肯服输?

    他前思后想,都感觉这件事来得蹊跷,不太对劲儿。刚才已然托来人回告景池自己可能入楚,经过一番细细思量,他更是坚定了亲自到楚国的决心。

    然而,他刚从魏国大梁归来后不久,赵国还有很多的公务需要处理,朝堂之上的人际关系有待于理顺和巩固,入楚行程不是三日五日就能定得下来的。

    苏秦刚回到赵国时,已入宫去见赵侯赵语,两人深谈了一整天,由早晨一直到半夜,将天下的形势,以及赵国的今后发展,仔仔细细、条缕析刻地梳理和推演了一番。

    苏秦此时的判断与张仪不谋而合,就像张仪向楚王熊商建议的那样:合纵联盟不是根本目的。

    东方诸侯借合纵联盟,遏止住了秦国的蚕食侵占,使得秦国不敢再肆无忌惮地骚扰和打断各国变革计划,诸侯们赢得本国发展的和平空间和总体环境,才是合纵的成败关键。

第357章 装病救太子

    苏秦深知赵侯赵语是不甘国家积贫积弱的国君,所以也特意突出了赵国的利益,如果赵国主动地承担起合纵联盟的带头之责,无疑将从合纵中得到的好处最大。

    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东方不亮,西方亮。即便是将来有个别的诸侯国,例如魏国和楚国抛弃了联盟,但赵国能得到近邻燕国和齐国的支持,那也就相当于有了一个稳固的后院。

    赵侯赵语本来就对合纵联盟寄予厚望,又听苏秦刻意强调的赵国之有利形势,当即兴奋得眉飞色舞,说道:“寡人决心支持苏丞相到底,只要寡人在位一天,就绝不会背弃合纵联盟。”

    苏秦此后又与赵侯赵语提出了赵国内政的革新事宜,他欠赵希一个人情,赵希曾在安邑战场上请求他以丞相的身份劝说赵侯赵语尽快推动内政变革,因此,苏秦也当仁不让地向赵侯赵语谏言。

    可是,赵侯赵语是个虑事惟恐不全面的人,虑事周全本是好事,但是如果过于细密,反而偏于优柔寡断,于干大事十分不利。先前在立赵雍为太子的问题上,赵侯赵语也是费尽周折,才接受苏秦提议的。

    现在,当赵侯赵语面临着变革所带来的阵痛和赵国旧贵族的反对声浪时,他再次犹豫徘徊起来,说道:“变革关涉的人很多,事务庞杂,寡人身体不好,惟恐半途而废,那还不如暂且不动的好。容后再议吧。”

    苏秦听到了赵侯赵语的回答,难免心中有些失望,但是他对于赵侯赵语能全力支持合纵,还是心存万分感激,有了这个坚强的支柱,苏秦才有了坚不可摧的后方,他本人在前方拼搏奋斗得才安心和踏实。

    苏秦离开赵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肥义将相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治事之才深得苏秦的赏识,苏秦回来后,特意向赵侯赵语提议,将肥义提拔为赵国的爵禄二品的上大夫,品级仅次于丞相。

    肥义本人自然是欣喜万分,而且与他同样高兴的还有太子赵雍,因为他与肥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肥义掌控了赵国的政事,对于赵雍将来的顺利登基,无疑是十分有利的。

    赵雍和肥义心怀感激地前去桃花园中探望苏秦,赵雍在苏秦的面前,一点都不摆太子的架子,见面就首先躬身行礼,开口闭口地“尊敬的苏丞相”,搞得苏秦很不安,他当然能猜到太子的用意,是在登基之前极力地拉拢自己而已。

    然而,伴君如伴虎,一国之君前恭后倨是常态,有求于臣下,则巧语连连,厚赏不断,之后目标达到,则往往会后悔或羞愧于当初的礼曲于手下,想方设法地找回平衡来。

    非得贤明如尧舜一般的圣君,才有那理想的用人智慧和大海般广阔的胸怀吧。

    苏秦一再告诫自己要清醒一些,不要因赵雍的殷勤而简慢于他。魏卬之死对于苏秦而言,永远是最伤痛的记忆,也是最深刻的教训。

    苏秦也在朝堂之上常遇到赵希,两人曾经在安邑亲密地并肩作战过,但回到赵国后,苏秦却感觉不便于与赵希走得太近,而赵希也刻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不温不火的,寒暄则可以,但是说真情实意的话则不可以。

    苏秦后来想了想,觉得赵希与自己的不冷不热,可能是因自己没能成功地劝说赵侯赵语推动内政变革,有食言之嫌,而且,赵希大概也计较于此前苏秦与孟氏姐妹中孟娣的暧昧关系,耿耿于怀。

    由于这一层关系,连孟婷回到赵国之后,也与姐姐孟娣见面深谈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从前姐妹如影相随、亲密无间的关系,已然随着各自身份变化而变得扑朔迷离。

    彼此心有戚戚,但却因惹来麻烦而倾心交流,岂不令人唏嘘感叹。

    孟婷这次回来,已然不避讳赵国人的议论,搬入桃花园中,与苏秦住在一起,父母问起了她的打算,她回道:“难道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岂不更有利于将来赵雍的即位?”

    父母想了想,确实如此,也就随她去了。然而,从孟婷的内心深处,她更希望的是与苏秦过一个相伴相随、温馨可心的快乐日子,她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苏秦自从回到赵国,忙于自己好几摊子事情,哪里有心思想着与孟婷之间的终身大事。

    苏秦整日里奔劳得晕头转向的,堪堪已过了半个多月,他才将国事和家事料理清楚,最后仍有些政务上的琐屑之事,干脆就完全交给了肥义去处理。

    这时,他才开始认真地考虑入楚的事宜。因为有张仪游说楚国的失败在前,苏秦不能不慎重地而仔细地做些准备。

    他最后决定向齐王田辟疆、燕侯姬升和魏王魏嗣公开说明自己的意图,然后请他们各自派出一百名人马,跟随自己赴楚游说,以壮声势。

    而他从赵国则带领了上千名的随从,将赵王赐给自己的车马和仪仗都悉数调动出来,如此,则组成了亘古未有的庞大的四国使团。

    苏秦之所以搞得动静如此之大,也是故意要向楚国展示自己的实力,以慑楚国人的傲慢之气。

    果然,苏秦先期将赵、齐、魏、燕四国的国书派人送到楚国,表明自己率领四国使团前往楚国,之后不久,楚王熊商那里就有了回应。

    楚王熊商派快马送信给苏秦,说楚国的景池大夫在北部边境亲自迎接苏秦带领的四国使团。

    苏秦料定楚王不敢轻易拒绝,因为形势的发展已然朝着合纵的一方倾斜,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在楚国接到国书时,朝堂之内发生激烈争论,其针锋相对的程度远超苏秦的想象。

    以太子芈槐、大夫陈稹等朝臣为首的保守一派,认为根本没必要搭理四国使团,楚国自有立场,哪个国家都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在苏秦面前直不起腰来!

    以令尹昭阳、大夫景池等朝臣为首的现实一派,则主张顺应现实的形势,接纳四国使团,楚国完全可以名义上加入合纵联盟,不费一兵一卒,求得安定的条件,何乐而不为?

    楚王熊商在接到国书后,接连思考了两天,整夜都未眠,后来,他终于下定决心,倾向于现实派的主张,他觉得自己老了,没有年轻人的心高气傲的生猛劲头,如果加入合纵有利于楚国,那么暂且屈尊迂回一下,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楚王熊商更为担心的是,如果秦国惧于四国的合纵联盟,不敢对这四个国家动武,单单将矛头对准了孤立的楚国,那么楚国将遭受重大的损失。

    楚王熊商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当朝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又任命景池为礼宾大臣,负责接待苏秦的来访。他刚一宣布诏令,就看到太子芈槐皱着眉,撇着嘴,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

    楚王熊商问太子道:“槐儿,你对为父的决定有意见吗?还想说什么呢,尽管道来。”

    芈槐正要上前慷慨陈述一番自己的见解,不料朝臣之中立刻就倒下了上大夫屈牧,屈牧哎呀了一身,口吐白沫倒在当朝之上。

    众大臣一见屈牧晕倒在地,连忙上前救治和搀扶,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芈槐心中气恼,刚刚要说的一番反对屈尊于四国使团的话,被这个不识时务的屈牧给打断了。

    楚王熊商忙让人找来了王宫的御医为屈牧诊治,御医又是把脉,又是翻看屈牧的眼皮,再问问屈牧的身体状况和饮食起居。最后,御医诊断屈牧是偶感风寒,早上又食用了生鱼脯等冷食,所以才内外交攻,晕倒在地。

    屈牧被架出了王宫,送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楚王见好好的朝会出了这么一件稀奇事,也没有心思继续讨论下来,干脆就宣布散朝。

    太子芈槐与屈牧走得很近,他觉得该表示一下关心,所以下午的时候,就去屈牧府上去探望他。他到了屈牧府门口,门房看到了太子的仪仗,忙不迭儿地向府里传话,不一会儿,屈牧竟然亲自跑出来迎接太子来了。

    太子下了马车,跨进府门时,望着身边陪同着的屈牧,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的病好得这么快啊?”

    屈牧神秘地笑了笑,并没有即刻回答,他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让太子先到府中的书房再说。等进入房间,屈牧紧紧关上了房门,然后才回道:“微臣并没有真病,而是装出来的病。”

    太子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屈牧,屈牧压低了声音,说道:“微臣也是为太子着想的,才出此下策的。”

    太子“啊”了一声,问道:“屈大夫此话怎讲,你当朝晕倒又是何意呢?”

    屈牧一本正经地劝太子说:“今日朝堂之上大王在试探太子,你没有看出来吗?其实大王已经下了接纳苏秦入楚的诏书,表明早已打定了主意,问询太子的意见,是看你心里究竟抵触到什么程度。”

第358章 四国使团

    太子芈槐听罢屈牧的分析,一身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此时方才惊醒过来。他连声道:“果真如此吗?那我可实在太感谢屈大夫你了。”

    屈牧接着说道:“大王本来就有九个公子,诸公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之位,你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流言蜚语。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何苦因意气用事而得罪大王,令太子之位不保。”

    太子芈槐连声应答:“多谢屈大夫提醒,要不是你的机智,临时装死,我今日还不定怎么得罪父王呢。哎呀,真是凶险。”

    屈牧听太子说自己是“装死”,感到这个词很刺耳,但是太子芈槐就是个脑袋里总感觉缺点什么东西的主儿,他也不去计较于他。反正两个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共同进退,他就是拼死也要维护太子的利益。

    屈牧想了一下,又提醒太子道:“这次苏秦入楚,我知道太子会很不情愿结交于他,但是因为大王的缘故,你也不能故意怠慢于苏秦,那样会惹得大王很不高兴,于你即位很不利。”

    太子芈槐想起了自己的主张不能被采纳,心中有气,顿时又急得红了脸。可是,他毕竟还是在乎太子之位的,所以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接受屈牧的建议。

    他说道:“依着我的性子,干脆就像收拾张仪那样,将苏秦也一块儿办了,让他也得到些教训而归。可是大王却处处讨好于他,唉,真是憋屈死人了。”

    屈牧劝解道:“大王自有他的想法,他拉拢苏秦也不是觉得他人怎么好,一定是利用合纵联盟,壮我楚国的声威。我们自然要配合大王的,否则,岂不让苏秦看了我们的笑话。”

    屈牧了解太子芈槐的心性,他一根筋地咬上一件事或一个人,轻易不松牙口的。但苏秦入楚,事关楚国的形象,他料想楚王不会容忍后院起火的行为,所以才谆谆告诫太子芈槐。

    况且,屈牧也想到苏秦与张仪是师兄弟,张仪在楚国受辱,如果苏秦为张仪出头,那么还不得找太子和自己算账。

    然而,太子和自己装出一副笑脸和谦恭的样子,不也正迷惑住了苏秦,让他无从下手了吗?

    屈牧考虑到这一层意思,但不敢对太子明说,担心激起太子的反感情绪,火上浇油,令他更加逆着蛮干。因此,屈牧就抓住了芈槐舍不得太子之位的心理,对他加以劝导。

    屈牧尽管帮着太子做了很多不齿于人的丑事,但是他并不傻,相反,心眼儿很多,才总能见风使舵,左右逢源。他早算好了,以太子芈槐的那点智慧,将来还不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因此没有人比屈牧更希望太子芈槐顺利登基的了。

    芈槐因感激屈牧装晕解救自己的举止,特别地又命令自己的随从从太子府取来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赐给了屈牧,屈牧推辞了一下,收了起来。两人定下了糊弄苏秦的策略,而不是刻意反对于他。

    苏秦在邯郸等到了齐、燕、魏的国书和随从,带着近千人的四国使团,浩浩荡荡地从邯郸的南门出发,前往楚国,这一路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人们听说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经过,纷纷出来观看,热闹的场景持续了一路。

    四国使团人数很多,走起来难免就慢,直到第四天,才到达楚国的边境,苏秦入楚并没有走宛城,而是取道于宋、蔡之间,一路沿着旱路而来。

    他在楚界见到景池时,景池站在路口,肃立相迎,对他更为恭敬,因为楚王下令善待苏秦,景池当然不敢怠慢。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一路逶迤奔着郢都而来。到达郢都的东门外时,正是一个下午未时,苏秦接到了前方开路先锋宁钧的回报,说是楚国的令尹昭阳亲自来到东门迎接。

    苏秦闻听来报,心说:“楚国这是特别重视的合纵联盟的情形嘛,怎么张师弟此前却遭受到了挫折了呢?”

    苏秦怀着疑问,命令马车直驱向前,紧走了半里,前去会见楚国令尹昭阳。在东门口下了车,他见到昭阳,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此人是个老狐狸,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在里隐藏着心机。

    苏秦与这种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秦、赵、齐所见的秦君赢驷、赵国奉阳君赵成、齐国的正卿田同等,都不是有同样的特点嘛,这些位高权重的执政者都是官场的老江湖了。

    苏秦也拿出了打哈哈的劲头,与昭阳仿佛一见如故的熟人,二人又是躬身抱拳行礼,又是相互仰慕称颂,表现得很热切。

    昭阳对苏秦非同一般地热情,亲自为他带路,将苏秦迎入到郢都城西的上舍之中下榻。苏秦特别在上舍之中找了一间大屋,作为厅堂使用,将昭阳延请到那里叙话。

    苏秦此时还不知道,就在此前二十多天,他的师弟张仪,携着夫人也在此处下榻。在他住过的房间,房中的血迹都未完全清洗掉。

    昭阳告诉苏秦,楚王熊商晚上要在王宫安排宴会,邀请四国使团的重要成员饮酒为欢,苏秦点头答应。昭阳觉得苏秦等人已安置妥当,就向苏秦告辞,说要准备一下参加晚宴。

    苏秦一直想向昭阳问询张仪的事情,但是没有得到空当,如果再不问,又要再等到不知何时?因此,苏秦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的,问起了此事。

    他说道:“我的师弟张仪现在何处?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儿了呢?他来楚国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秦一连三问,语气十分急切,昭阳寻思:“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过的。”他此前就做足了功课,想好了如何答复苏秦的,但真的到了现场,仍然显得语结。

    昭阳思忖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回道:“这叫我怎么说呢?我好意邀请你师弟参加我国楚国朝臣的消夏宴会,结果在宴会上发生了极为不愉快的事情。”

    苏秦看着昭阳欲言又止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啊!到底是怎么不愉快了,愿闻其详。”

第359章 专挑怕的说

    昭阳在苏秦的追问之下,于是简要地将一个月前消夏晚宴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苏秦。当然,他着意强调了他自己的无辜,责罚张仪属于被迫无奈。末了,他还感慨了一下:“没想到张仪师出名门,酒后竟也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了那样糊涂之事。”

    昭阳讲完了当晚的事,还暗自觉得自己的确足够好心,他表示已原谅了张仪的行为,纯属于酒后乱性,并不认为他一贯如此。

    然而,苏秦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以他对于张仪的了解,他夫妻琴瑟和鸣,穷但有节,苏秦怎么也不会相信张仪会做出非礼女人和盗窃财物的举动。

    他心里想着到其中是一定有隐情的,但是,此刻张仪又不在近前,无法直接与昭阳对质,所以,他也只能姑且听下昭阳的一面之辞。

    苏秦控制着自己的不快情绪,不急不慌地说道:“如果昭大人有我师弟的下落消息,请一定告诉我一声,我此行前来,也想尽快见到他。”

    昭阳见苏秦丝毫不加批评张仪师弟行为的无礼,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而且还要自己寻找张仪,猜到苏秦对自己的讲述并没有全信,他也很不痛快,心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你们现在我楚国境内,强龙难压地头蛇,你们能奈我何。”

    昭阳也不管苏秦是否还有其它疑问,带着些许不爽,站起了身,告辞出门。苏秦也未加挽留。两人刚才还打着哈哈,彼此显得亲密得很,如今因为张仪的事,生了分,心中各自怀有芥蒂。

    苏秦此刻遇到了入楚之后的大难题,他已然猜到师弟在楚国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甚至是打压,乃至陷害,但是如果他一心为师弟报仇,势必与楚国的权贵们针锋相对,那样不就将楚国又给推出了合纵联盟之外了吗?

    何去何从,究竟是以兄弟情义为先,还是以合纵大业为重,这是一个不可得兼的难题,二者必选其一。

    苏秦心头不禁忧虑了起来,他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孟婷来找他,见他愁眉不展,问他在想什么,苏秦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一些不解的难题,等我想通了,再说给你听吧,何必让你也为此忧心呢。”

    孟婷冲他撇了撇嘴,说道:“你是不想告诉我吧,我也懒得打听,我过来帮你收拾一下屋子的。”

    苏秦望着孟婷,感觉她越来越贴心,但也不愿她太过操劳,就说道:“我这间屋子做厅堂用,有那些随行的杂役收拾就好了,何劳婷儿动手。”

    孟婷回道:“那些杂役毛手毛脚的,又不懂得你的习惯,还是我来吧。”她说着,就动起手来,苏秦见孟婷亲力而为,自己也不好袖手旁观,两人就一起收拾起来,此时,苏秦和孟婷的心头都洋溢着甜蜜和幸福。

    到了晚间,苏秦携着孟婷,带领着宁钧、颜遂和周绍,以及四国使团中品级在中大夫以上的官员,一行二十多人,分乘着马车,来到楚国的王宫赴宴。

    昭阳先他们一步到了王宫,他与宫中的中书令一起,在王宫南门前迎接。宫里意气昂扬的仪仗队排列出庄严壮观的阵势,从宫外一直延伸到宫内的大殿。

    苏秦就在两排仪仗之中穿行过南宫门,一直进到宫内的最高大的正殿。

    楚国几乎是以最高的礼节来迎接苏秦带领的四国使团,其规模仅仅次于每年春天举行的祭天大典,不可谓不隆重。

    从楚国的礼遇上,苏秦已看出楚王下定决心是要加入合纵联盟的,这是他盼望已久的结局,原以为会费些周折,没想到进行得如此顺利,远超自己的预期。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张仪师弟在楚国的遭遇,他想想那也不可能是昭阳所述那么简单。

    楚王熊商端坐在正殿的金銮台上,等候着苏秦入见,苏秦见他一直坐着,不管苏秦怎么行礼,始终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心想:“楚国是南方大国,孤悬于南陲,难免有些妄自尊大,这也合情合理。”

    苏秦也暗中准备了自己的应对之策,看来,今晚的宴会上,可能也要有一番交锋的吧。

    楚王为苏秦安排了相当于楚国令尹之位的座席,与昭阳分坐在楚王的右、左两侧。

    等到苏秦入席,楚王于是就下令开宴,不一会儿,宫中的宦官和宫女就将酒宴布齐,楚王举杯说道:“我楚国之幸,今日迎来了当今天下的红人苏秦先生,寡人且提议共饮一杯,聊表欢迎之意。”

    苏秦和殿内的大臣们都纷纷举起了杯中之酒,随楚王喝了下去。苏秦留意到楚王并没有称呼自己的职位,而是以“先生”指称,好像并不愿意承认中原诸侯的官职似的。

    苏秦想:“大概在楚国人的心目中,惟有近些年将他们揍得稀里哗啦的秦国人才是值得在乎的对象吧。今晚之宴,吓唬楚王的非这个由头不能奏效。”苏秦心里有了谱儿。

    令尹昭阳接着楚王之后,也接续着提议共干一杯。之后,苏秦才以宾客的身份,向楚王敬酒,表达了对楚王和楚国的称颂和祝福。

    楚王见苏秦不卑不亢的,礼节又很周到,再加上苏秦现在非比常人,乃四国之相。楚王到此时,才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和敬意。

    楚王、昭阳和苏秦完成礼节之后,楚王下令群臣自便饮酒,大殿之上,开始有了一些松快的气氛。

    楚王也不再正襟危坐,随意地饮着酒,开始与周围的人闲聊。他问苏秦道:“苏先生现在身兼四国的相位,对天下大势一定有独到的见解,能否给寡人讲讲你的看法?”

    苏秦猜度着楚王的心思,首先还是将楚国和楚王猛夸了一通,言说“楚国,乃天下之强国”,又说“大王,乃天下之贤王”,等等,将楚王夸得摇头晃脑,呵呵直乐。

    然而,苏秦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楚国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西邻的秦国。他说道:“秦与楚不两立,秦强则楚弱,楚强则秦弱。”

    “我为大王考虑,莫不如加入合纵之盟,从而孤立秦国,如果大王不加入合纵,则秦国必然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楚国的基业动摇,恐怕连郢都也保不住了。”

    楚王熊商原本还很镇定自若,但是听了苏秦略带渲染的话语之后,脸色顿时变白,手中举着的酒,也又放回了原处。他心想:“我所忧虑的,可不正是如此吗?秦国捡软柿子捏,欺我楚国孤立无援,专挑楚国下手。”

    楚王想到了可能的后果,他刚才还随意放松的身子,一下子就直了起来,楚王忧愤地向苏秦说道:“寡人之国不幸正与秦国接近,秦国久有并吞巴蜀和汉中之心,不可轻信,但是韩、魏害怕秦国,又不肯真心实意帮忙,因此寡人常常忧心悱恻,寝食难安。”

    苏秦适时地插话道:“那大王更应该考虑加入到合纵联盟之中,如果我们东方六路诸侯联合,难道还怕它秦国不成?”

    楚王点了点头,感叹着说道:“寡人外患于秦而不见胜,内与群臣谋而不足以凭峙,现在苏丞相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深深敬佩,楚国愿意举国家之力,参与合纵大业。”

    苏秦注意到楚王此刻已诚心实意地决意加入合纵,他连称呼苏秦“苏先生”,都改为尊称职位“苏丞相”,而且口气十分地坚定。

    苏秦举起了几案上的酒杯,向楚王说道:“大王所虑深远,决定英明至极,我苏秦佩服,臣借此杯酒,聊表对楚国入盟的欢迎之情。”

    楚王闻听苏秦之语,也高兴地举起了几案上的酒杯,与苏秦共饮为庆。这时,楚国令尹昭阳就坐在楚王的左侧,他本来还想一起举杯助助兴。

    然而楚王已被苏秦的游说深深打动,沉浸在与苏秦的对话之中,竟然压根儿没有想起邀请昭阳一同共饮。

    昭阳心中颇有不快,他看到楚王在转瞬之间,就建立起对苏秦的极度信任,他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是有徒唤奈何,

    当此之际,他只能选择聪明地闭嘴,如果此时插入话语,打断了楚王的兴头,无异于自掘坟墓。楚王当晚兴致特别高,因此酒也多喝了几杯,看得出他的欣喜是发自内心的。

    楚王的心思昭阳等人哪能理解,太子芈槐更是摸不着门道。楚王熊商加入合纵岂是单纯地忧虑于外患,他也是透彻地看到了楚国权贵们的骄横和无知,所以,才以合纵联盟而求得自保一段时期内的国家安全。

    为了能将加入合纵之事落在实处,楚王借着酒意,对苏秦说道:“寡人盼望贤人,如同久渴之人盼望水一般,今日得苏丞相之言,寡人才得解渴。如苏丞相不弃,寡人封你为楚国的记名的令尹之职如何?”

第360章 堵上他人嘴

    苏秦一听,大喜过望,这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嘛,这次入楚本来对封赏不存太大幻想,因为楚国自是甚高,不一定就会给自己令尹的封号。苏秦哪里料到,原来楚国的令尹封号是来得最容易的。

    他不由得感慨,人生途中不可测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往往以为容易的,实干起来却很难;而本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事,坚持一下,却意外地顺利。然而,无论如何,畏葸不前,永无出路。

    苏秦急忙从几案后出来,拜倒在几案之侧,行“避席伏”之礼,以示对楚王的敬意。言道:“微臣承蒙大王厚爱,诚惶诚恐,臣愿意为大王奔走诸侯,以报大王恩德。”

    楚王哈哈大笑起来,亲自出席,搀扶起苏秦,说道:“爱卿免礼,寡人不日就举行拜封典礼,让你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得到楚国令尹的封号。”

    楚王与苏秦君臣相谈甚欢,苏秦观察楚王熊商,见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倨傲,但是细打起交道来,却发觉此人见识广博,行事很有分寸,在这个时代的君主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明君。

    随着两人谈话的深入,楚王也记挂起张仪先前入楚之后发生的蹊跷之事。楚王熊商对于自己的儿子芈槐当然是有所了解的,他未必全信令尹昭阳和太子芈槐的奏陈,但是法不责众,又不能因处罚他们太重而完全得罪了楚国的权贵们。

    如果那样做,他的这个君位也恐怕难以保得住。自古君王看似权力集于一身,但又有谁知,君王如不懂得顺势而为,又有几人能得善终,而且暴毙之后,还得不到一个好的谥号,背上了千古骂名。

    楚王为了避免在晚宴上发生意外,已经特意将太子芈槐排除在参加宴会的名单之外,深恐当场苏秦问起了张仪之事,太子芈槐露出了马脚。

    可是,张仪又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始终要面对,楚王熊商想:“莫不如乘着今日酒宴的欢快气氛,把话讲明了,以免此后苏秦见到张仪后再来找后账,那时岂不是更尴尬。”

    楚王于是举起酒杯来,对苏秦说道:“今日寡人真是痛快,但是有一件事情又不得不讲。就是苏丞相的师弟张仪在我国的不幸遭遇。”

    苏秦原本也憋在胸中,一直想问起楚王的,闻听他首先提了出来,不由得凝神来听。

    楚王接着说道:“那日在消夏之宴上,我那不孝的太子芈槐喝了些酒,冲动地指斥张仪勾引太子妃,又指责他偷窃玉璧,其实都是误会而已。”

    楚王说着,又狠狠地瞪了左侧坐着的昭阳一眼,转而又说道:“我的这个令尹昭阳也不深究原委,下令责打张仪。后来张仪就不知所踪,据景池大夫说,他身体已养好了,正住在楚国的乡下。”

    楚王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寡人没能照顾好你的师弟,让他在楚国受委屈了,十分过意不去。如果你能再见到张仪,请一定转达寡人的歉意和诚意,寡人真心希望他留在楚国为官。”

    楚王熊商一番稍显屈尊的话语,将苏秦听得很是感动,他觉得楚王能有如此的胸怀,放下一个王者的尊严,为张仪的事情而赔礼道歉,真是不容易,他打心里就倾向于不去找楚国后账的。

    因此,苏秦说道:“大王不必太过忧怀,我找到师弟张仪后,尽量劝说他想开吧。”

    楚王听到了苏秦的这个回答,显然是十分地欣慰,他连声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寡人不胜感谢苏丞相的美意,你的如海胸怀也令寡人佩服。”

    楚王这番话在昭阳听来,却十分地刺耳,他气哼哼地盯着自己几案上的酒菜,却不动杯箸。他心说:“大王何必如此低三下四地向苏秦道歉,本来就是那个张仪犯错在前,我们才责打于他;话说回来,即便打了他又如何,总不至于你一个王者去赔礼啊。”

    昭阳哪解得了楚王之心,楚王率先说出了赔礼道歉的话语,正是要堵上苏秦的嘴,要苏秦将来即便知道了实情,也不会联合起张仪来,找楚国的后账。

    那样不仅与苏秦商谈好的合纵联盟可能泡汤,而且楚国好事没成,又惹出了新的仇敌,这是何苦呢!

    楚王先将礼数尽到,放低了姿态,这叫以退为进,以屈为伸。楚王熊商不可谓不高明!

    况且,楚王从昭阳芈槐事后的奏报中,已经怀疑事情的真实原委,他是见过张仪其人的,不怎么相信那样一个看起来耿介的书生,会做出偷鸡摸狗的蠢事。

    他当时就想到:“张仪没必要去做坏事,因为他在楚国的锦绣前程指日可待,怎会因贪小便宜而自毁前途?至于非礼太子妃,如果属实,也不过是酒后的冲动而已,又无实质的奸情。”

    对于楚国的权贵的脾性,楚王了解得很清楚,连他一个王者都不能随便地得罪,更何况张仪这样一个他国之人。

    楚王对自己太子也深深地感到失望,但是自己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会驾崩,到了这时再换太子,惟恐身后国内乱起,所以才隐忍下来。

    那日当朝问起太子对于是否反对迎接苏秦入境,其实内心已动了真怒,如若太子当场反对,那就表明他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极有可能立即下令夺去他的太子之位。然而,屈牧的病搅乱了朝堂,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楚王熊商慨叹楚国将来的出路,外有强秦虎视眈眈,内有不争气的旧贵族屡屡掣肘,昏招频出,前路未卜。楚国谁人能知他拉拢苏秦,加入合纵的苦心,实在是为了楚国在内政驰废的状况下,仍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

    苏秦显然是对楚国的内政不很了解,也缺乏兴趣,他要的是楚国对于合纵联盟的外部支持,内里贵族们如何斗争和消耗,都不会左右合纵的大局。

    由此,苏秦对于师弟张仪的遭遇就缺少了亲身的感知,不像张仪那样,对楚国的权贵们深恶痛绝,仇恨满胸,一心一意抱定复仇信念。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正是在这个时期,一个楚国蒙地的管理漆树园子的小吏,说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981/ 第一时间欣赏合纵连横最新章节! 作者:今易之所写的《合纵连横》为转载作品,合纵连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合纵连横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合纵连横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合纵连横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合纵连横介绍:
风起云涌、战国争雄,俊才辈出。苏秦潦倒,不改初志,终成正果,兼六国相,强势逆转。张仪出寒门,被诬受刑,愤而入秦,终报鞭笞之仇。合纵连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合纵连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合纵连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