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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易之     合纵连横txt下载     合纵连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 只谈亲情

    秦君赢驷将安邑前线的生杀大权交予弟弟樗里疾,这么做,是出于军情的需要,紧急关头,必须有一个临机做决断的人,否则会贻误坏事。

    赢驷因为这次樗里疾所出反间计的高妙,也更增添了对于弟弟的信任,觉得他可以承担起带领秦军全身而退的使命。

    樗里疾与高胜领受了秦君赢驷的诏令,一路直奔着安邑而来。路过河水西岸的夏阳城,樗里疾稍稍作了停留,向驻扎在那里的秦国援军做了简要的交代,然而,当夜就渡过了河水,向着安邑进发。

    第二天的午时,他们终于到达了安邑西门外的秦军大营。樗里疾让营寨的守卫向大营中的司马错传递命令。司马错根本没想到樗里疾会到来,忙出寨相迎接。

    樗里疾进到中军大帐,立即宣读了国君的诏书,然后将诏书递给了司马错。司马错仔细核对一遍,发现诏书的正是秦君赢驷亲笔所书,当即率领众将跪地向新任的主将樗里疾行大礼。

    樗里疾挥手让大家免礼,然后,即刻听取司马错等人对于安邑之战的看法。司马错这十几天每日忧心于军务,原本一张焕发着生机的圆脸,如今已经拉长成了瘦脸。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军现如今是进退两难,日夜盼望着国内来增援我们,众将士归心似箭,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随着司马错的定调,其他的将军们也都纷纷表示十分地担忧于目前的僵局。樗里疾本来就已料到安邑前线将士们的反应,但是亲自听了一回之后,更深切地感到了局势的危急。

    樗里疾心说:“如此军心不稳,恐怕将来不待赵、魏、齐的联军来进攻,拖得越久,自家人就先乱套了。”

    樗里疾面沉似水,坚定地对众将说道:“我这次来前线,就是要给诸位一个明确的说法的,大家不必惊慌或消沉,千万要再加把劲,各自尽忠职守,谨守住营寨,三日后我必有破解之计。”

    众将士一听,面露喜色。司马错看了看樗里疾,再回头瞧了一眼跟随着自己在安邑煎熬了这么久的将军们,尽管心中对樗里疾的说法有所怀疑,但以大局为重,觉得自己还是要给大家鼓劲而不是泄气。

    因此,他也应和樗里疾主将道:“今日听了赢疾公子的话,我们信心倍增,一定忠君报国,誓死不辞。”

    他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时刻等待着嬴疾公子的号令。”

    他后来的这一句明显是因不敢过分相信,而提醒樗里疾的。暗中是在表明:“你可一定不要食言啊,我们都翘首以盼着呢。”

    与司马错心情一样的还有高胜,他也觉得樗里疾的话坚定信心则无问题,但是设限三日,未免太过自信。

    所以,等待诸将散去,中军大帐中只剩下自己和樗里疾时,高胜措辞含蓄地点明道:“嬴疾公子所设的三日之限,是不是短了些呢。”

    樗里疾此时脸上才表露出了急切的神色,他拉住了高胜的手,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刚才诸位将军所言,高大夫也是听到了的,他们都是归心似箭的,如果我们再不给出坚定而明确的信号,我深恐一旦军中谣言再起,局面将无法收拾。”

    高胜听到了樗里疾的解释,心下也明白过来他的难处,连连点着头。

    樗里疾盯着高胜的脸,语气中带着央告,热切地说道:“我想向高大夫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万望你不要怪罪于我。”

    高胜受不了樗里疾的近乎哀求的话语,他感动地回道:“嬴疾公子千万不要与我客气,你有什么需要我高胜去做的,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万死不辞。”

    樗里疾于是就挑明道:“我想求你今日就到安邑城中,去见苏秦和张仪,在两日内赶回到军中,将你的所知和所得告诉我们。”

    高胜一路颠簸过来,身体本已十分劳累,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樗里疾万死不辞,此刻也不能再反悔,他心一横,回道:“公子放心,我就是拼掉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完成任务,带回来有价值的讯息。”

    樗里疾听了高胜所言,感激他忠心耿耿,使劲地握了握他的手,心想:“高胜为人还真不含糊,说一不二,这样的人才能值得信赖。”

    樗里疾又稍稍考虑了一下,他紧紧盯着高胜,恳切地嘱咐道:“高大夫这次进到安邑城中,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和探听,你判断一下,如果我们秦军撤离,对方有没有乘势追击的可能。当然也包括对方作战的准备情况,以及近期的军事策略。”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又躬身下去,给高胜行了一个大礼,末了又情真意切地道:“秦军的安危,就拜托高大夫你了。我以三军将士之名,在此先行拜谢高大夫。”

    樗里疾的这一通谦逊而有礼的说辞,可把高胜给深深地打动了。他慌忙去扶起樗里疾,口中急得都有些不会完整地言说,道:“公子,你,你,何必如此,岂不是,折煞微臣……”

    高胜当下不敢耽搁,他来不及洗去满身的风尘,就辞别了樗里疾,从秦军营寨的后门出来。悄悄地绕道到了安邑城的南门。

    到了南门下,高胜向安邑城守城的士官言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赵、魏、齐联军主将苏秦的亲戚和密友高胜,又与联军中的张仪等人熟识。他委托守军向苏秦禀报说是自己来访问故友。

    守军听说是主将的故人高胜,不敢怠慢,于是就紧急向城中传递讯息。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苏秦就出现在了安邑城的南门。

    苏秦当日正在军中视察,督促众将士勤加训练。他听到禀报说:“一个名叫高胜的人来访。”那一刻,心中惊诧不已。

    他根本没想到在这个紧要的时刻,高胜竟然出现在了安邑。苏秦隐隐猜到了高胜的来意,他心说:“难不成高胜是代表秦国前来和谈的吗?”

    苏秦与高胜由敌人转变为朋友,后来又结成了亲家,自己的堂弟苏代娶了高胜的女儿高妍,两个人的渊源不可谓不深。但是,苏秦对于高胜有着深入的了解,知道此人在两军对垒之际,来到安邑城,决计不是为背离秦国的利益而来。

    以他对高胜的印象,此人忠诚于秦国,根深蒂固,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

    苏秦简单地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亲自到南门去迎接故人。他觉得即便是从两人之间亲家的关系,也不能怠慢了高胜。更何况,说不定高胜还会带来一些好的消息。

    苏秦此时也盼望着秦君赢驷尽快答应联军所提出的要求,将赵、魏河西的故土归还回来,如此则大功告成,安邑之战取得了最圆满的结果。

    眼下,赵、魏、齐联军遇到的情况与秦军相似,将士们久耗在战场上,心生厌倦,而且家中都是田园即将荒芜,本来都是农夫的他们,谁不盼着早已结束战斗,归家种田去?

    苏秦一路上猜测着高胜的来意,一直迎到了安邑城的南门口。他站在城楼上,看到下面只有高胜一人前来,并无秦军跟随,放下心来。

    苏秦命令守军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自己亲自出城门迎迓。高胜也看到了苏秦的身影出现,他也不待苏秦到近前,主动走了过去。

    两人就在安邑南的城门处相见,彼此握着手。苏秦激动地叫道:“哎呀,高先生,多年未见,想死我啦。”

    高胜的眼里都有泪水打转,他见到苏秦,又想起了一去无归的女儿高妍,岂不是更加心潮起伏。

    高胜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苏秦的手,说道:“老夫也十分想念你们呀,这一晃都三、四年过去了。”

    苏秦与高胜不待入城,就在城门下,两人已然近乎泪水潸然。彼此又说了很多含着感情的客套话语。随后,才相携着手,进到了安邑城中。

    苏秦与高胜同乘一辆马车,一路驰入了安邑的中军驻地,苏秦正住在那里。

    此时已接近黄昏,苏秦于是安排下了一场大型的酒宴,邀请了张仪、宁钧等高胜认识的故人,以及陈需、颜遂等客人,还有孟婷和张仪夫人等女眷。人员颇众,济济一堂。

    高胜与众人一一相见。大家听说是苏秦的亲家,又是很多人的老朋友,于是就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并没有和他见外。

    晚宴上,人们相互敬酒,相互开着玩笑,酒酣耳热之际,又纷纷起来跳舞取乐。这场宴会也是安邑城被围困以来难得的一次欢宴,缘着高胜来访这个时机,大家都放松了纵情欢乐一场。

    苏秦与高胜前后接触下来,发觉他并没有提到任何军事上的话题,而是说他自己听说苏秦来到了安邑,特意拜访,想打听一下女儿高妍的情况。

    苏秦尽管不敢完全相信高胜的话语,但是又不便胡乱猜疑。他心想:“既然高胜都不明言军事,只谈亲情,自己又何必多心呢?”

第332章 酒后的热度

    高胜与宁钧、孟婷等人在秦国时交往不多,只是在出使义渠时,同程而已,但彼此的事情知道不少,因为人都是有意无意地相互传递消息的。

    高胜在秦国时,不喜欢与外人发生太多的交道,所以平日里总是板着个面孔,不苟言笑,但是这次在魏国的安邑城内,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停地为相熟的故人们客套敬酒,态度既热情,又谦恭。

    宁钧对于秦国大臣并没有好感,而高胜此刻的官家身份正是秦国大夫。但是高胜热情似火,他也不好意思冷人家的脸,宁钧尽量让自己想开些:“人都是各为其主嘛,何必强求于人?”

    想到这里,宁钧也就偶尔主动地邀约高胜饮上一杯。其间,二人又谈起了洛阳城中高妍的消息,宁钧也与苏秦在那里居住过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也就将自己的所知全盘相告于高胜。

    高胜听说自己的女儿在洛阳与夫君苏代相互亲爱,自立门户,过得很不错,心里喜滋滋的,脸上笑意盈盈。高胜也了解宁钧与秦国的过节,所以刻意不与宁钧谈论半句军务,只是不停地聊着女儿生活方面的事情。

    宁钧起初对于高胜暗中是有疑虑心理的,他感觉到在安邑城中见到秦国的大臣,而此刻城外则是秦军驻扎,有些怪怪的。他本来还想悄悄地提醒苏秦,让他对高胜有所提防的。

    但是高胜这次来到安邑,张口闭口地女儿长短,实在是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刺探军情的意思,所以,宁钧也渐渐地放下心来,把提醒苏秦戒备的事情也渐渐打消。

    孟婷也适时地为高胜举杯祝寿,高胜一一领受。至于陈需、颜遂等人,只是临时拉来陪客人的,出于礼貌,与高胜互相寒暄一杯酒,就不愿再多事。

    陈需对于苏秦,此时已是一百个放心,他总觉得苏秦本人作为主将,应该自有分寸吧。

    陈需当然也猜想过高胜突然出现的目的何在,但是出于对苏秦的尊重,他又不能向苏秦明确提出:“你是不是要防备着你的亲家?”那样岂不是挑明了不相信于苏秦嘛!

    后来,陈需隐约听到高胜与宁钧等人的攀谈,也发觉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话语,陈需也就放弃了警示苏秦的意图。

    张仪与高胜更是熟悉,他们还在高府因张仪保媒,高胜夫妇亲自款待过他呢。

    张仪不待高胜为自己敬酒,主动倒上一杯酒,又拎着自己的酒壶,走到高胜的几案旁,再给高胜倒满了酒,给他敬酒祝福,与高胜共饮。

    高胜瞧见张仪走过来时,他急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一通,又亲热地坐得靠张仪更近一步。两个人拉着手,彼此因都饮了一些酒,热血上涌,越发显得亲密。

    两人叙了几句闲话,一口气痛饮了三杯酒。高胜感谢张仪道:“三年多前在秦国,多亏你为我女儿妍儿与苏代撮合,我听说他们小日子过得很红火,真是要感谢你这个大媒呢。”

    他说着,主动提起自己桌上的酒壶,为张仪倒上了酒,邀请张仪接连又饮一杯。

    张仪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个媒人也是苏代临时拉过去充数的,机缘凑巧而已。高先生却一直念念不忘,这真折煞我张仪了。”

    高胜可是一本正经,他说道:“啊呀,张大夫过谦了,哪有父母为女儿选择了一门好亲事,不常感念媒人的好处的。我这次来到安邑可能要呆上几天才离开,我想去登门致谢,不知张大夫是否赏我这个薄面。”

    张仪连点了两下头,说道:“高大夫到我的住处拜访,那可是我张仪的荣幸,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胆敢拒绝?我张仪哪里有那么大的架子呀。”

    高胜脸上因饮酒不少而发烫,脸色红扑扑的,他也有意借着酒劲儿说话,因此晃着脑袋,握紧了张仪的手,强调道:“那咱们可是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到府上去拜望,这个要求过不过分呢?”

    张仪此时看高胜摇头晃脑的样子,觉得他是酒意上涌,可能有些失态。但是,人家如此热火,这般地锲而不舍,他张仪又有多大的架子,怎好意思拒绝于故人呢?

    张仪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回道:“完全没问题,你明晚来我府上吧,我让夫人做几样好菜,我们痛饮一番。”

    高胜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敢情好啊,没想到我高胜还有这等福气,能品尝到你夫人的手艺,那我更得去找你了。”

    高胜说着,伸出了掌来,飘飘忽忽地拍了张仪肩膀一把,补充一句:“我可是记在心里了,明日,明日的晚上,准时拜谢张大夫去。”

    苏秦在宴会开始的时候,以欢迎高胜的名义,邀请所有出席宴会的客人共同饮了三杯酒。之后,他原本要首先去找高胜说说话,敬一敬亲家酒的。

    但是,宴会一旦进入到大家各自饮酒叙话的阶段后,高胜就主动与故人们喝起酒来,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个亲家,竟然一直没等到高胜的空闲时间,过去亲自为他倒杯酒,两人单独再干一杯。

    苏秦只好与陈需和诸位将领们先互敬起酒来,但是,他一直留意着高胜那边的情况。

    后来,他发现了高胜在与张仪共饮的过程中,好像显现出了一些醉态,他深恐自己的亲家不胜酒力,当场失态,于是就凑了过去,想要照顾一下。

    高胜见苏秦走了过来,他又想要站起身来,与苏秦见礼。苏秦连忙说道:“高大夫千万别再起身行礼,我可担受不起。”

    他说着,紧走两步,坐在了高胜几案的另一侧。高胜大着舌头,说道:“来,来,亲家,人家说长兄如父,你也算是苏代的家长,咱们两人共饮一杯吧。”

    高胜一边说,一边端起了几案上的酒壶,要为苏秦倒酒。苏秦连忙抢先一步于他,接过酒壶,为高胜先来倒酒,又说道:“以苏代的辈分来论,高大夫毕竟是长我一辈,怎好意思让你来倒酒,还是我来吧。”

第333章 借酒交际

    苏秦为高胜倒满了酒,两人举杯共饮。苏秦笑着说道:“高大夫与我张师弟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外人根本插不进嘴来。”

    张仪此时脸也酡红,他因与高胜多饮了几杯,难免让旁人觉得自己贪杯,此时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脸上挂着笑意,看着苏秦不说话。

    高胜听到苏秦的问语,起初稍有些愣怔,脸色微微有变,心想:“难道苏秦起了疑心了吗?”他定了定神,随即又憨乎乎地笑了,仍然表现出一副酒意上头之后的不着边际的劲头。

    高胜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这里正感谢女儿的大媒人呢,亲家你就插了进来,我和张大夫还没有喝够呢。”

    苏秦看着高胜,又听着他的不甚讲究的言辞,心说:“高胜今日看来是喝得有些过头了,怎么说话都不很利索了。”

    苏秦此前从未与高胜这么亲近在一起饮酒,并肩作战的时候倒是有过,此人武艺超群,非等闲之辈,可是酒量却没领教过。

    苏秦心想:“他看来不是擅长饮酒之人。早年听魏卬说过:墨家好节俭之风,所以规定弟子们不允许过量饮酒,为的正是不浪费酿酒的粮食。原来是真的!”

    苏秦想要劝劝高胜少饮几杯,但是自己是主人,亲家想要饮酒,他又怎么能劝止,那不显得自己舍不得让亲家多喝几口了吗?

    苏秦脸上陪着笑,想着:以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早点结束宴会,以免高胜过量地喝下更多的酒去。

    高胜自己却完全不以为意,他斜着眼看苏秦,嘴里说道:“当年苏代想让你向我提亲,可你有任务在身,还是人家张大夫替你提的亲呢。这个人情我不能不领。”

    高胜说着,转头看着张仪,向他求印证道:“你说是也不是?”

    张仪心知是这么回事,但当着苏秦的面,他又不能过分强调,所以也不便回答,就笑着不语。

    苏秦自己也了解其中的细节,这些情况苏代都是和他讲过的。他替张仪回道:“是啊,高大夫,我们都记得呢。没错,当年是这么回事儿。”

    高胜点了点头,说道:“哦,这就对了。我听说高妍与苏代日子过得和美、富足,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喜在心间。现在说什么也要谢谢张大夫保的这个媒,来,我再敬张大夫一杯吧。”

    张仪自己却实在是挂不住了,他主动推辞道:“高大夫心意我领受了,今日咱们就喝到这里,不是说好了明天还要与你共饮的嘛。何必急在一时呢?”

    高胜愣愣地看着张仪,酒意更涌现在脸上,眼睛都发直。他仿佛记起了自己与张仪刚才的约定似的。说道:“嗯,你好像是要单独请我明晚喝上一杯的,还要夫人亲自做几样菜。好啊,好啊,我等着明晚再去谢你,我俩再痛饮几杯。”

    苏秦听了高胜带着明显酒意的话,觉得他酒后乱说话,但是高胜与张仪的约定还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想到:“这高胜可真是疼惜女儿的父亲,现如今女儿有了一门称心如意的婚姻,所以就对媒人千恩万谢,以至于非要再单独登门致谢。”

    人言酒后真言,苏秦看着高胜的醉态,也压根儿就没往其它方面想,只是认为不过是高胜作为一个父亲对媒人的致谢之意而已。

    苏秦听到高胜说约定与张仪单独再饮,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动去干预,他心下还暗自庆幸:“以此为由,自己的这个亲家今日总算能少喝几杯了吧。”

    他于是顺着高胜的话头说道:“你们二位明日再饮一场,也未为晚。好事,好事。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高胜双眼怔怔地望着苏秦,一副酒后神经反应慢半拍的样子,不置可否。张仪也不明白苏秦怎么想的,因此,也没有搭话。

    苏秦和张仪一起,稳住了高胜,将他的过量饮酒行为劝止下来。后来,高胜自己也不倒酒多饮,他趁着酒意,干脆还起身为众人起舞了一回。

    尽管舞姿僵硬,但是一个平时连笑脸都很少的人,现在竟然在“醉酒”后起舞,实在令苏秦等人刮目相看。苏秦心想:“这高胜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看来人的表面矜持都是情非得已,其实大家的内心都有狂放的一面。

    宾客们又喝了约半个时辰的酒,大家都觉得差不多尽了兴,所以纷纷起身告辞。苏秦稍稍挽留一下,众人都客套地辞行,苏秦考虑到高胜的要喝多的样子,所以也没有热情留客。

    高胜最后连走路都显得有些晃荡,他在张仪的搀扶下,走到了苏秦为他特意安排的军营之外的住处。苏秦如此安排,也有避嫌之意。

    高胜是秦国大臣,而秦军正在安邑与赵、魏、齐的联军作战,安排他到军营之中住宿,难免有人猜疑军机的泄密。

    高胜所住的房屋,正好离张仪住处只有一墙之隔。这也是苏秦看他们二人熟络,又相约第二天一起饮酒,有意无意间排定的。

    因此,高胜与张仪一路同行,他们又相互闲聊着,不知不觉地到达了住处。苏秦跟着送了过来,等到高胜入屋之后,再嘱咐张仪师弟稍加留意,照顾一下自己的亲家。

    张仪也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苏秦已然安排了亲家一顿盛大的晚宴,尽到了主人的礼节,再加之高胜已交代张仪照看,所以放心地又开始忙活起军务来。他想:“高胜已经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了女儿高妍平安又幸福的生活,应该放下心来,不日就会转回到秦军中吧。”

    思念女儿是人之常情,高胜这次因机缘凑巧,进城来向亲家打听一下女儿情况,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苏秦怎么也猜不到他真正的意图原来并不在此,而是自己的师弟张仪。

    他对张仪也从未有过怀疑。从他的角度来看,张仪师弟尽管得不到与自己同样的封赏,但是也不至于生出了二心。

    然而,这一点小的罅隙,却不料落入到“智囊”樗里疾的谋略之中。

    高胜第二天醒来后,先是主动去中军大营去探望苏秦,发觉苏秦已经去城中的驻军那里督促训练,高胜有心要去找一找苏秦,但是又恐让人猜疑自己。

    他干脆也不去见苏秦,就自己一个人在安邑城中转悠一圈,他遇到了做买卖的、脚夫一类的人,就与他们攀谈几句。一番了解下来,他感觉安邑城中人们的生活很平静,并没有要准备着作战的气氛。

    由这些细微之处,高胜想到:“百姓的生活正常,不正是说明安邑城中的军队没有异动吗?否则,总会有风吹草动的。”

    高胜一直闲逛到下午,才回到了住处。他不等天黑,就带着送给张仪的礼物,贴身揣好了秦君赢驷给张仪的那封书信,踅摸到了张仪的住所。

    高胜一进到院子,就闻到了饭菜飘香,还未走到正屋的门口,张仪就从房间里出来,迎了上来。原来,他已经让夫人姚玥提前准备,恭候着高胜的大驾了。

    张仪自从安邑之战以来,一直心有不甘。尽管苏秦委托陈需向魏王魏嗣再次为他讨封,但魏王魏嗣却迟迟没有下文,看来他是不愿同时任命苏秦和张仪两个人均为魏国宾相。

    张仪自己心里何尝不知这件事的困难:试想,魏国原来已经有了陈需丞相,再封一个苏秦为记名的相,紧接着再来一个,一国三相,传出去让他国笑话不说,即便是对本国百姓,也无法说得清、道得明。

    张仪能理解其中的原委,但是内心的失望还是难以掩盖,偶尔的时候,心中会泛起一丝不平,觉得自己很失败,尽管很快就能压住,但是不时地难免再次泛起。

    夫人姚玥也看出了张仪心中隐隐的不快,她心痛丈夫,很为他忧心。她也是尽量地避免谈及张仪在官场上的遭遇,但是人说话时总有走嘴的时刻,她只要一提起张仪将来的前途,就发现他眼神顿时黯淡很多,又有忧愤流露出来。

    夫妻两人现如今的关系,真不像从前在寒门之中,说话敞开心扉,不遮不盖的,做事痛快利索,不过多地考虑后果。那时虽然贫寒,但是人很自在。

    姚玥自己渐渐地也不愿再与张仪过这种颠沛的生活,可是目前还不敢向张仪明着说出来。

    从昨夜归来后,张仪忽然变得兴奋了一些,与往日的萎靡不快判然有别,姚玥很为他高兴,后来张仪才说出了其中的缘由:故人高胜要来拜访。

    张仪让姚玥亲自下厨准备酒菜。姚玥看他开心,很愿意亲手操作一番,所以当日下午开始,姚玥就忙进忙出地动起手来。她本是一个荆钗布裙的勤快人,这些活计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张仪与高胜拱手见礼后,两人就相携进了屋。高胜发现几案上已然是酒满菜备,单等客人入席。

    高胜心想:“自己动身时,还担心去的过早,打扰人家,没料到张仪夫妇如此重视,已提前一步预备好了。”

第334章 闻言色变

    高胜入席而坐,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其间姚玥进到屋里来端菜,高胜免不了与她见礼,又不停夸奖起了饭菜的可口。姚玥听后,喜滋滋地又去准备其它的菜肴。

    高胜与张仪互敬了两杯酒,张仪看他今日不像昨夜那样狂放,举止和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不苟,心说:“这高胜昨日高兴,一时放开胸怀,所以才至于那般带着醉态。今日大概是汲取了昨夜的教训,所以又平静内敛起来了。”

    张仪是主人,他见高胜有些放不开,自己就主动地多敬了高胜几杯酒,两人不知不觉地也喝下去不少。

    高胜在言谈中也有意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安邑城联军的一些动向,但张仪却很快地岔开了话题,不愿多谈。因为两人的身份毕竟是敏感的,张仪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会随便透露出军机。

    高胜发现自己诱导之下,张仪仍然不上钩,心想:“这次与张仪见面的机会来之不易,自己昨夜趁着酒劲儿装疯卖傻,费劲心机才赚来的。此刻苏秦等人都不在左近,千万不能白白浪费掉时机。”

    他决心一不做二不休,须要将自己此行的缘由尽快挑明,他眼珠一转,心中有了盘算。因此,后来,高胜突然之间,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停住了杯箸,眼神长久地盯着饭菜。

    张仪发觉高胜的异样表情,心中有些不解,心想:“他这是怎么啦,与昨夜判若两人。”

    张仪连忙举起了自己几案上的酒杯,说道:“高大夫,我再敬你一杯酒吧。我们这次相见,还不定何时才能再聚首共饮呢,机会十分难得啊。”

    高胜却一点儿动酒杯的意思都没有,脸上表情未变,手也一动没动。高胜回道:“只要张大夫愿意,我们怎么就不能再相见了呢?依我看,我们今后聚首的日子还长着呢。”

    张仪“哦”了一声,纳闷不已。他还以为高胜要辞掉秦国的大夫之职,有心来追随苏秦呢。但是他又不敢贸然断定,所以,就敷衍了一句:“是吗?那可再好不过了,与高大夫饮酒相谈,是我的一大乐趣,只愿这种机缘更多啊。”

    高胜又说道:“张大夫师出鬼谷先生,乃天下人杰,我高胜能与你交上朋友,也算是福气。可是,我今天斗胆问一句,你难道不想如你师兄那样,宰执天下,一展宏图吗?”

    张仪怎能料到高胜说着说着,就将话题转向了自己最不愿提起的事情上来了。他先是愣住了,脸上明显带着不悦,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

    因为高胜毕竟是故人,他心有不爽,也不便随便发作,所以就回道:“能如同我师兄那样,当然是天下布衣之人皆向往的理想。可是,人生有机缘,不是人人都一下子就能达到那样的辉煌的。”

    高胜此时却平心静气,不动声色,一点儿都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道:“其他人老夫倒不管他,然而,你张仪可是与你师兄同出一门,学的东西一样,做的事情一样,怎会甘心久居于人下。”

    张仪被高胜给说得忍不住了,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透了。他悄悄四下望了望,确认自己的夫人姚玥不在现场,如果夫人在,本来她就有怨言,如果再让她听到了高胜这番毫不讲究情面的话,那还不得让张仪羞臊得无地自容。

    张仪简直不敢相信,心想:“今日聚会,本来是要谈友谊、谈往事的,怎么会突然转变到这么一个敏感的话题上来了?高胜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张仪本来举着筷箸要夹菜,但是听到了高胜所言,竟然连筷箸都停下来不动了。他在心中沉吟了良久,这才压住了心间的火气。

    张仪依然做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说道:“我便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毕竟人都是有机缘的,强求不得。今日我们饮酒相聚,这些官场上的话题,不谈也罢。”

    他说着,又举起了酒杯,邀请高胜再饮。可高胜却仍然不做响应。高胜目光坚定,一动不动地瞧着张仪。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张大夫所言极是,人生成功与否,确实与机缘有关,但是眼前就有这样的机缘,只是不知道张大夫愿不愿意去抓住它。”

    张仪举着的酒杯停在半空中,吃惊地张着嘴,望着高胜,他想不到高胜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隐隐意识到:“高胜这次来安邑,绝非探望故人、谈谈故情那么简单。”

    张仪心惊:“他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他沉了沉心,问道:“不知高大夫所说的机缘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高胜挺了挺身子,正襟危坐,严肃地说道:“张大夫的机缘就在我们秦国,如果你愿意,我们国君欢迎你到秦国一展宏图,我们秦国愿意给你与师兄相应的地位。”

    张仪一听高胜所言,差点惊得蹦跳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四处观瞧,生恐两人之间的谈话,被外人听到,这可是不得了的离叛之语。

    张仪这时才彻底明白了高胜前来安邑城的真正目的,原来他是借着探友之名,行反间之实。怪不得他一再向自己献殷勤,原来是有意要接近自己啊。

    张仪想到了高胜当年远赴云梦山,不辞千里劳苦,为秦君赢驷绑架师父鬼谷先生。他心说:“自己早应该想到的呀,这么一个死忠于秦国的秦人,怎么会突然转变了心性了呢?”

    张仪此际猛然听到始料未及的反间,内心涌起了一股怒火:“秦国把自己太低估了吧。以我张仪的才智,怎么能识不破你们的用心。还不是秦国在安邑战场遇到了困境,才想到了这个反间之计!”

    张仪的脸色阴冷下来,他疾言厉色地回道:“原来高先生此来,并非是叙旧的吧。你们想要从我这里下手,以反间之计,打开安邑的危局,难道我张仪看不出来吗?”

    张仪称呼高胜明显冷淡了,已是“高先生”,而非尊称“高大夫”,他声明了自己全然识破了秦人的诡计。

第335章 艰难抉择

    高胜此行到安邑,早已将自己的人情啊、安危啊,什么的都置之度外。从他答应了秦君赢驷和公子樗里疾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准备着牺牲自我,以成全秦国安邑的驻军。

    因此,高胜看到张仪怒气冲冲,他自己竟然脸上表情依然平静,他不疾不徐地又说道:“我早知秦国的这点小把戏瞒不过聪明绝顶的张大夫。今日之所以斗胆提出,实在是为你考虑,也因我秦国求贤若渴。”

    高胜平日不爱说话的一个人,今日因任务紧急,竟也滔滔不绝起来,说道:“以张大夫之才华,何必固守于东方,换个环境说不定就能一下子出人头地,令天下人景仰。卫鞅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他在魏国久居人下,到了秦国却受到重用,封为‘商君’。……”

    高胜正说话中间,张仪的夫人姚玥从屋外进来了。姚玥是听到屋里两人的谈话突然变得声音低沉,感觉有变,心下纳闷,所以以送菜之名进来看看动静。

    她一进屋,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果然不对。丈夫张仪冷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高胜则慷慨激昂的样子,但是,等到自己进屋,他却突然停顿不说话了。

    姚玥笑着说:“你们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像两个木头人了。”

    高胜怀疑地看着姚玥,拿不准自己在张仪夫人面前,继续刚才的话题是否合适。

    此刻,只见张仪站起了身,他接过了夫人手中的菜,把它放到了几案上,又悄声对夫人说道:“我们正在聊一些私密的话,不便为外人听到。你去做你的饭,顺便帮我们留意一下院子里的动静吧。”

    姚玥迷惑不解地看了看张仪,点了点头,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这时,高胜一颗悬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他从张仪的所作所为,看到了张仪内心的挣扎。

    他想到:“如果张仪真的是完全不动心,他大概早去举报自己了,怎么反而让夫人去把风。”高胜心下当即欣慰不少。

    张仪送走了夫人,再次回坐入席,然后,他依旧摆出了冷脸,回应高胜道:“高先生所举的卫鞅的例子,不恰恰是个反面的例证吗?他有大功于秦,却遭到赢驷的迫害,现在有谁还敢到秦国去呢?”

    高胜岂能不知秦君车裂商鞅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他也担心自己引荐张仪入秦国,却受到商鞅那般待遇。因此,高胜一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张大夫放心,你如果入秦,我高胜担保你的安全,肝脑涂地,如遇危急时,即便舍出我的家业,也要力保你不会受到商君那样的结局。”

    他大概是觉得以自己担保还不够,又说道:“我此行来安邑,也是受到了秦国公子人送雅号‘智囊’的樗里疾的派遣,他也可保证张大夫的安全,以及今后的前程。”

    高胜说完了这一番豪言壮语后,再紧接着从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掏出了秦君赢驷亲手书写的那封劝诱书信,郑重地递给了张仪。

    他说道:“我们秦国欢迎张大夫之心天地可鉴,我国国君亲笔手书信函一件,让我转交于你。你读后就明白了。”

    高胜刚才提到了樗里疾,张仪就明白了秦国所施的反间计从何处而来。他也早听说樗里疾的声名,今日才发现此人不可小觑,一招反间计,不仅考虑深入,而且时机抓得很准。

    他又听说高胜带来了秦君赢驷的手书,张仪“哦”了一声,更惊诧于秦国策划的精密,看来他们为了劝说自己是下了很大工夫的,不仅精心选择了与安邑联军众将领有交情的故人高胜,还特意由国君亲自操刀落笔。

    张仪明知秦国所施之计,但还是下意识地接过了秦君赢驷的书信,他对自己说道:“且看一看他说些什么话吧。我再做决断不迟。”

    张仪接过书信的那一刻,高胜心中喜气更甚,他也开始佩服起樗里疾的算计。他看出来:连聪明人张仪也明知是计,却又不由自主地跟着秦人的节奏来走。

    高胜心中也长叹一声,很为张仪鸣不平:“这不正说明他是因为久居师兄之下,心中一直压抑着不快吧。否则,怎么会遇到秦国的盛情相邀,就动了心呢。”

    男儿之志当为豪雄,落寞之时几人关注?人人皆羡慕宝马扬蹄,谁念良马跪于曲轭之下!张仪如果能看到施展才华的机会,也不至于受到区区反间之计的左右。

    张仪从秦君赢驷的书信中,读到了他的殷切延揽人才的心意,也读到了他为自己所开出的条件,果然与高胜所言并无二致:如果自己一去,就会即刻受到重用。

    张仪手捧着书信,看似认真在读,后来其实已经是在装样子而已。这封书信在他的内心搅起了千尺波澜,让他的心潮起伏不已。

    张仪深知秦国是当今天下的最强之国,如若在秦国为重臣,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号令天下,谁人敢不侧耳细听?如若自己能有机会一展身手,不敢说一定会使天下格局一变,但是也足以左右历史。

    如今秦君赢驷又这般盛情相邀、信誓旦旦的,怎能不令胸怀大志的他心襟动荡。

    张仪脑海中迅速地思考着,衡量着其中的利害得失:如果他这一去秦国,显然是与自己的师兄苏秦完全处在了敌对的另一方,也与自己的初衷不合。

    他可从未想过:自己前半生的努力,竟然用在了相反的方面。

    张仪举着秦君赢驷的书信,足足装看了有半个时辰,后来,他才稳稳地放下了书信。

    他闭着眼睛,看得出内心仍然是在徘徊挣扎,片刻之后,才猛然将双眼睁开,转过头来,又将书信交还给了高胜。

    张仪说道:“你们秦国的相邀之意,我知道了。但是,我是一个魏国人,又与苏秦师兄情深意重,怎么能接受秦君的邀请呢?还是罢了吧,我也知高大夫一片诚心,但是恕难从命。”

    他又强调说:“从现在起,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饮酒继续谈些闲话吧。”

    高胜在张仪手捧书信细读之时,眼睛一直盯着张仪看,他在观察着、等待着,巴望张仪最终能答应下来,因此,心绪也一会儿乐观,一会儿悲观的,难以平静。

    等到张仪最终下定了决心,对秦国的邀请加以婉拒的时候,高胜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灰心失望透顶。然而,张仪的决定是经过长久地思考后做出来的,高胜也知扭转无望,所以才更觉得泄气,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凉到了脚。

    高胜十分不情愿地接过了张仪递过来的书信,心说:“你这叫我如何是好,我怎么能把这封信还给国君呢?那样,国君一怒之下,还不得惩处于我,说不定还要找你张仪的后账呢。”

    高胜心头也紧急地盘算起来,后来,他想到:“干脆我就把这封信留下,不让外人看到,也不和国君禀报详情,正如张仪所说,就当没这回事算了。”

    高胜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张仪这时端起了几案上的酒杯,相邀道:“高大夫不必纠缠于此事了,我们做不了同朝之臣,但是还是老朋友嘛!来,我们二人共饮一杯吧。”

    高胜木然地举起了桌上的酒杯,然后,把酒杯举到了自己的唇边,一饮而下。可是,他的动作僵硬,连杯中之酒洒了一袍袖都不知不觉。

    张仪见故人如此失望透顶,心中也觉不忍,就劝道:“高大夫此行到安邑,执行的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必樗里疾也是有预知的,你能努力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对得起国君,对得起国家了。就不要再忧心了吧。”

    高胜茫然地看了张仪一眼,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昨夜装疯卖傻,又是醉酒,又是出丑的,可不完全是为了讨好国君的啊。”

    他忧心忡忡地继续说:“可怜我们秦国在安邑战场损兵折将不说,现如今又有五、六万大军在安邑城外,进退不得。其中不乏我墨家弟子,爷娘苦盼归来,土地荒芜未耕,实在是情势危急啊!”

    张仪目光灼灼地盯住高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后来,高胜情绪实在得不到缓解,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墨家子弟,仍在军中煎熬,眼眶里竟然有泪花泛出。

    张仪此时才下定了决心,他终于开口说道:“高大夫何必如此忧虑呢,依我看,秦军尽管离开安邑便可,为什么会进退两难了呢?”

    高胜听了张仪的话后,瞪大了双眼,脸上才有了一些积极的反应。他急忙回道:“什么!我们可以尽管退去?难道魏、赵、齐的联军会坐视我们不管吗?这怎么可能?如果他们乘势追击,我们几万大军恐怕就会陷入全面被动局面,被悉数全歼也说不定。”

    张仪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说道:“联军不能趁着大胜公孙延而进击司马错,又怎能在秦军撤退时追击?”

第336章 有得有失

    高胜手捋着胡须,想了再想,眼神里满是疑惑,他在琢磨着张仪话里的意思,但是一时间却想不明白:“难道是联军根本就没有制定追击的计划?张仪恰是知情人?如果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得到了一个大情报?”

    高胜不敢断定,所以就试探着问道:“请张大夫恕我愚笨,我怎么没有听明白你的话语,可否再详细指教。”

    张仪却笑而不语,他回道:“高大夫不必再多问,你如果把这句话回去告诉樗里疾公子,他自会懂得。反正高大夫不必再像刚才那般忧心就是了。”

    高胜听罢张仪的话,有所领悟,心说:“自己没有能够劝诱到张仪,得到这个讯息也算是不虚此行。”尽管他犹有疑团,不敢全信张仪所言的玄机,但是心下也踏实了不少。

    经过一番喜怒交织的对话后,高胜和张仪都各自明白了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二人于是就不再谈论政事,转而又聊起了家长里短的话语,以及武艺练功等方面的话题。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相谈甚欢,到很晚时候才散去。

    第二天早上,高胜刚刚起床,苏秦就来探望他,问起了他昨日的行踪,高胜回道:“我前夜饮酒过多,昨日极度难受,所以在屋子里休息了一整天。昨晚到张仪那里谢了媒人,两人又欢饮一晚。”

    苏秦笑呵呵地看着高胜,说道:“亲家这次来安邑城,酒可是喝了不少,不知还有没有雅兴,今日中午我再略备薄宴,请你一起吃个饭吧。”

    高胜一听,神色顿时起了急,他急忙摆着手,回道:“高胜万不敢再赴宴席,亲家的心意我领了,况且你已经设宴款待,我早已心满意足。我今天上午就要告辞了。”

    苏秦“噢”了一声,心想:“他怎么这般急切就要走了呢?难道已经与诸位老友悉数相见,便急着要回秦国去了吗?”

    不过,高胜急着离去,更令苏秦感到放心,他这么急匆匆地来一趟,除了饮酒,就是睡觉的,也观察不出个名堂来。苏秦心说:“看来高胜确实是抱着访友和打探女儿情形目的而来的。”

    想到这里,苏秦更觉得自己起初疑虑高胜前来的意图,显然不妥,是过度疑心。苏秦于是就在盛情挽留道:“亲家也不必急着回去,我们还有很多别后的见闻没聊过呢,再呆两天岂不是更好?”

    高胜却一再摇头,一脸无奈,回道:“我这也是顺道而来,迟迟不归,恐怕惹来麻烦,亲家就不必再挽留我了。”

    苏秦心中暗暗猜着高胜到安邑前线有什么样的公务,然而,人家高胜都不向他打听联军的任何消息,他又怎好意思去问他秦军的军务。

    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一方面是国事,另一方面是家事,二者能不掺杂在一起,再好不过。

    就这样,苏秦答应了高胜上午离别,他也没有急着回去中军处理公务,干脆多陪高胜一会儿,就在高胜旅居之处,与他再详谈了自家在洛阳的生意和苏代经营买卖的情况。之所以将这些情况详告高胜,也是为了让他更放心女儿高妍的生活。

    高胜不住地点头,笑逐颜开,女儿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两人又有一个独立、相对富足的生活,相守相伴地幸福过日子,他这个做父亲的是最欣慰的人。

    两人又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此时太阳已上三竿。高胜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告辞,苏秦于是将他仍从安邑城的南门送了出去,目送他走远。

    高胜起初还装作一直往南行,他走出了大约三、四里地,望了望安邑城的南门城楼,发现苏秦早已离开那里。他这时才折转方向,悄悄地朝着秦军的大营而来。

    高胜进到大营里,即刻去见主将樗里疾,樗里疾没料到高胜会归来得这么快,他连忙出大帐相迎,将高胜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帐中。

    高胜去了安邑城一遭,自觉还算有点收获,所以也颇自得,他不疾不徐地在客席上坐定,抬眼看时,樗里疾竟然还恭立在身旁等候。

    他说道:“公子请坐下吧,何必如此多礼?你不坐下,老臣都羞愧难言了。”

    樗里疾这才回到主将的席位上入坐。他本来就年轻,自觉在高胜这样的老臣子面前应该谦恭些,再加之高胜刚刚辛苦一回,他当然更要礼数周悉才好。

    樗里疾急切地问道:“高大夫这一行一定收获很大吧,不知有什么能指教于我的?”

    高胜眼睛盯着樗里疾,脑海里边想,嘴上边说,慢条斯理地道:“老臣是个练武之人,对于军事所知不多,我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吧。冀望能有助于公子。”

    樗里疾真心实意地说:“高大夫过谦了,我谨受教,请高大夫尽管言来,我洗耳恭听。”

    高胜于是就将自己在安邑城中所看到的城门守卫、军营中动静、老百姓生活等状况,悉数告知了樗里疾,他是言无不尽,惟恐有遗漏,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樗里疾聚精会神地听着,有时点着头,有时又沉思。等到高胜讲完,樗里疾若有所思地说:“根据高大夫观察到的这些情况来看,那安邑城中的军队竟然是安于现状,并没有围攻我军的意图喽。”

    高胜回道:“老臣所看到的就是这些,绝不敢隐瞒公子,也不敢胡说八道。”

    樗里疾发觉自己的话让高胜有所不安,急忙宽慰他道:“高大夫多虑了,我军从你这里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情报。”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我们出发前国君曾委托高大夫转交书信给张仪,不知这件事又进展如何。”

    樗里疾提起了这件事,高胜因没能劝诱到张仪,被人家给退回了书信,所以就显得没那么有底气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唉,这件事实在难办,安邑城中是敌人的地方,耳目混杂,很是不方便。书信倒是给张仪了,但是他在匆忙之下也不能马上做出决断。”

第337章 一语道破

    高胜讲了自己在安邑城中多有不便,以至于任务完成得不理想。樗里疾失望地“噢”了一声,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宽慰高胜道:“高大夫不必难过,我们也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顺利做成的事情,我的君兄和我本人对此都有预感,所以你只要将书信交给张仪,把话语带到,就算成功。”

    高胜与张仪见面的很多细节,他是不敢直言相告于秦君赢驷和公子樗里疾的,那样会给张仪,甚至给自己带来太多不可预知的麻烦。特别是张仪在深思熟虑之后,当时将书信退还给了秦国,如果这个细节说出去,还不得激起轩然大波!

    因此高胜在与樗里疾谈及劝诱张仪的过程时,话语总是躲躲闪闪的,其中的隐情不可为外人道也。

    高胜的欲言又止的语气,以及脸上不时显露出来尴尬神色,还有捉摸不定的眼色,都被樗里疾看在眼里。

    樗里疾并没有责怪高胜,只是十分地灰心,他想:“自己精心策划的反间之计,难道就这样失败了吗?按照人之常情,张仪这样的人杰,怎么会甘心久居于他人之下的呢?这说不通啊。”

    樗里疾刚才从高胜带回来的对安邑联军的观察情报,能猜到联军真实的意图是保持均势,并不是主动地进攻。

    但是,兵不厌诈,此时他又不得不怀疑:“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假象,诱惑我秦军上当呢?那样我军一撤,他们再整军追来,我军因放松警惕,损失恐怕会更严重。”

    这个不堪设想的后果令樗里疾不寒而栗,他岂敢以近五万秦军的安危去冒这个险!可是,假如高胜带回来的情报又属实,秦军却迟迟未动身后撤,岂不也错过了一个难得的良机嘛!

    到底如何抉择,这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大问题。樗里疾想来想去的,反而更加迷惑起来,他心神不定地望着几案上的文书,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高胜因没有成功地反间到张仪,心中有愧,现在又看到樗里疾的表情,更是惶惑不安。他心说:“嬴疾公子这么信任我,可是我却有负于他的信任,实在不该。但是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嘛。总不至于像三年前那样,强行绑架别人吧。”

    他低着头,羞于看着樗里疾。樗里疾也一时无语,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状态之中。

    樗里疾由于思绪难平,不时下意识地“唉”个一、两声出来,高胜闻听到他的声声叹气,更是心如针刺。

    高胜也在想着如何宽慰樗里疾,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与张仪闲谈时,张仪劝慰他的那句话,当时自己不懂,张仪说樗里疾公子会懂,高胜心说:“不知这句话能不能也同样宽慰一下樗里疾公子?”

    他努力地回想着张仪的原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高胜打心里不觉得这句话有大用,尽管当时张仪很坚定,但高胜一直认定只是一句临时应景的劝慰之语,因此,他才在无可奈何的情境下,想到了它。

    高胜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去见张仪,两人倒是也聊起了一两句安邑战局的状况。但是只是聊天而已,不知那些话对公子有没有用?”

    樗里疾一听,瞪大了眼睛,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获悉了高胜这个重要的讯息,怎么能不感到兴奋呢?

    樗里疾忙将目光紧紧盯住了高胜,说道:“高大夫与张仪果然是有交情,竟然能聊到当前的战局,如蒙高大夫相告于我,不胜感激。”

    高胜腼腆地点了点头,努力回忆着,仍然是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把自己当时聊天的情况告诉了樗里疾。

    他当然重点重复了张仪认为自己难懂但樗里疾能懂的那句话,好像原话是“既然联军获胜时不能乘胜围歼,又怎么能再撤退时追击”。

    高胜说出了这句话时,语气并不肯定,但是樗里疾听了以后,却目光顿时一亮,双手使劲地拍着面前的几案,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深切感叹道:“妙哉,妙哉,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高胜被樗里疾的笑声给吓了一跳,他哪里想到这句话竟然惹出了樗里疾这么大的动静,原来这句话还真的有玄机,怪不得张仪当时说我难懂,但樗里疾公子会懂!

    高胜心里暗骂自己愚蠢:早知这句话这么重要,何不开头便说出来,那样哪至于让樗里疾公子百愁绕心,自己也跟着难过了半天。

    他想到这里,就又开诚布公地向樗里疾说道:“张仪的这句话说的时候,我并不懂得其中的意思,问他,他回答说公子你会懂。”

    樗里疾再听到这里,更是喜形于色,他随手巴拉了一下几案上的文书,说道:“张仪正是一个妙人,不愧是鬼谷子的徒弟,这么有心计。”

    高胜到这时,仍然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能看出张仪的心计,他不解地问道:“老臣愚钝,实在听不出有何特别。斗胆请教公子,这句话为什么如此重要呢?”

    樗里疾莞尔一笑,回道:“高大夫专心习武,不屑于军务,自然对这句话不敏感。张仪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是联军自身内部有不协调之处,难以拧成一股绳,所以决计不能冒失地追击秦军。”

    高胜“噢”了一声,当下明白了过来,他心想:“看来确实是人有所专,这句话的深层意思自己愣是没搞清楚。幸亏今天记起来了,转述于樗里疾公子,否则,岂不是犯下了大错。”

    樗里疾感激高胜所带来的至关重要的讯息,他见高胜其实仍然是不能彻底明了,就又解释了几句。

    他说道:“我们此前因为失败了两仗,都过分看重了联军的实力,犯下了畏敌如鼠的错误。其实,如果我们反观联军,就会发现他们也存在着弱点:那就是临时凑成的队伍,缺乏稳定和统一。”

    “这样的队伍在危机来临时,为求自保,自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但是,当危机解除,他们应该鼓起余勇,趁势而扩大战果时,就会遇难而乱,甚至丢失掉先前的胜利果实。”

    高胜听到了樗里疾进一步的详说之后,才真正懂得了其中的玄机,他不住地点着头,叹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樗里疾回道:“人的见识当然是有差别的,况且张仪身处于联军之中,对于这一点看得更明白。不过,仅凭这一句话,也足以看到他的特出才能。此人真该延揽到我们秦国来,为我们所用。”

    樗里疾的话又转回到了劝诱张仪的初衷,话里话外的,不无遗憾。高胜没劝说张仪来秦,也不好意思接樗里疾的话茬儿。

    樗里疾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和激动中,他接着又说道:“好你个苏秦,老谋深算的,明明进攻不了秦军,还派人送来了一封要挟的书信,想要将战场上的稍许优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得到土地。我们竟然都被你给唬住了,五万大军在外,进退不得。”

    樗里疾凭着张仪的一句话,已然识破了苏秦的真实意图,他能不心花怒放!可是这句话在高胜听来,却觉得自己仍然有愧,这回他感觉愧对的是亲家苏秦,他心想:“亲家的这个如意算盘看来是落空了。”

    高胜心中有愧,但是很快就劝解自己,想开一些,他也不是没了解到亲家的真正心思,才去安邑劝诱张仪的,自己不过是尽一个秦人应尽的义务而已。

    高胜思索片刻,更觉得俗语所说的有道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跑了一趟安邑城,该完成的任务没完成,但是无意间带回来的一句话,却使一切豁然开朗。

    樗里疾见高胜的脸上阴晴不定,他还以为高胜仍然纠结于没完成劝诱张仪的任务呢。因此,樗里疾再次宽慰高胜道:“高大夫这次是立下了奇功一件,等我回国之后,一定禀明君上,为你加官进爵。”

    高胜心不在焉地问道:“老臣没劝得张仪归秦,哪敢言功啊。”

    樗里疾却走了过来,坐在了高胜的身边,向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高大夫带回来的话语,价值胜过千金。这句话解救了秦军的危困之局,我们即日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国去了。将士们要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还不定有多么开心呢。”

    高胜“咦”了一声,问道:“公子下定决心要带领秦军回国了吗?”

    樗里疾握着高胜的手,很坚定地说道:“可不是嘛,今日我就下令收拾行囊,明日下午就可以动身而去了。”

    高胜听说秦军明天就开始撤退,深感这个决定来得迅速,他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急迫,下午动身会不会晚了些,如果魏、赵联军趁着夜色追来?……”

    樗里疾笑容可掬,毫无矫饰地说道:“我军就是要明明白白地走,不遮不掩,让安邑城内的联军看着我们收拾好行囊,大摇大摆地离开。”

第338章 终结心理战

    樗里疾眼望着高胜,见他一头雾水,就又说道:“苏秦所虑,正是我们秦军困兽犹斗,战斗力更加强悍,相比之下,他们的军队则无意愿舍命再战。试想,这种情况下,两军一接战,还不是我军反倒占据了优势?”

    高胜明白了樗里疾所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公子高明,老臣佩服之至,正是如此。可能我们秦军越是公然地撤离,毫不犹豫和隐瞒,他们越是害怕而不敢追击。”

    樗里疾说道:“高大夫所言极是,正与我的想法相同。我即刻就下达撤离的命令吧。”

    高胜此时却又急忙插话,说道:“老臣还有一个请求,请公子务必答应,否则,我难平内心的不安。”

    樗里疾回道:“高大夫有什么请求尽管道来,你立下如此大功,我们理当有求必应的。”

    高胜脸上浮现了惭意,说道:“老臣所求正是与表功有关。我虽然有点微薄的功劳,但是走了这一趟安邑,从老友那里打探情报,说出去不太好听。”

    樗里疾心中暗笑,心想:“这高胜毕竟还是个老实人,受不了谍探之名,我们又何必勉强于他呢。”

    樗里疾连忙答应下来,回道:“高大夫放心,我自有分寸,绝不令你难堪。”

    高胜这才踏实了下来,他实在背负不起背叛亲友的罪名,因此即便是舍弃多少封赏也在所不惜。惟愿知情人不说,人们尽快忘记了他曾经到安邑城走过那么一遭。

    果然,秦军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军营中就大张旗鼓地收拾刀矛器械,搞得灰雾腾腾的。安邑城西门城楼上的守军看到秦营中的动静,急忙向城里的中军大帐禀报观察到的情形。

    此时,苏秦刚刚视察了南门的守备情况,进入到中军大帐中坐定,他正要翻阅几案上的呈报文书,外面的警卫就大声禀报,说道:“魏国陈丞相求见主将。”

    苏秦在帐中应了一声。陈需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他不待坐定,就说道:“季子,秦军有了行动了,他们突然之间收拾起军械,好像军队有异动。”

    苏秦惊讶地抬起了头,说道:“陈丞相别急,坐下慢慢说。”

    陈需走到了客席处,自行入座,然后,再次详说道:“刚才我听到了西门守军传来的讯息,赶到了这里,正巧也遇到了他们要向你禀报,我就干脆自己进来和你吧。秦军有新的动向了。”

    苏秦看了看陈需,回道:“他们有没有报告秦军意欲何为,是撤退,还是要攻城?”

    陈需摇了摇头,说道:“守军根本就猜测不到,所以就赶紧向城里报告的。”

    苏秦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了身,说道:“我们还是亲自到西门看看吧。”

    他说着,做了个请陈需一起去的手势,两个人相随着,快马加鞭地来到了安邑的西门处。

    安邑城里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平静日子,现如今市井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老百姓纷纷走出了家门,做生意的做生意,在街头闲逛的闲逛,一派安逸平和的景象。

    苏秦催马快跑,但是也难免被行人偶尔阻挡几下,他又是心急,又是感慨百姓渴望平静生活的心情,只要是战火一停,人们就抑制不住为生计而忙碌。

    苏秦所忧心的是安邑战火重启,那么此刻繁华的市井又将是一片萧条。

    他几乎没有想到秦军会紧急撤离,因为秦军的援军还未到达安邑,怎么会如此大摇大摆地走了呢?他预料秦军兵力较少,不敢贸然离开大营的。现在,双方其实正在进行一场心理上的角力,考验哪一方更坚韧。

    苏秦赶到西门城楼上时,太阳已然西斜,不过仍然光辉满地,他以手遮住部分耀眼的光线,凝神往秦营中观望。他看了很久,就发觉他们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各种军械器具,好像在进行着一场彻底地整修。

    苏秦觉得单单从秦营中的这个举动,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意图,既像是要撤离而进行的行前收拾,又像是在进行着战前的整饬。

    苏秦问身边的陈需道:“我看不出个究竟来,不知陈丞相你的判断是什么?”

    陈需也使劲地摇着头,说道:“我可不知道,还是季子你拿主意吧。”

    苏秦沉吟了片刻,即刻就传下了命令,让安邑城东、南、西、北各个城门的守军提早关闭城门,加强戒备,又令西门的守军轮换班次,日夜一刻不停监视着秦营的动静,如果有新的发现,即刻禀报。

    陈需自告奋勇,他是最紧张的人之一,生恐秦军夜里来偷袭,所以说道:“我今夜就在西门值守,季子你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会派人去叫你的。”

    苏秦见陈需积极备战,自己也就省了很大精力,因此听从了陈需的建议,回去中军大帐等候消息。整整一夜,他和衣而卧,只敢迷迷糊糊地小睡一会儿,可是,直到天亮,竟然也没有等到有人前来禀报。

    苏秦见帐外天色发亮,揉了揉眼睛,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心里还纳闷:“秦军难道只是打扫一下军营的卫生?怎么又没有新的动向?”

    就在他起床洗漱的工夫,门外有传令兵进来禀报:“秦军已经拔起了帐篷,好像要撤离安邑了。”

    苏秦一听,心惊不已,他最没料到的事情恰恰就发生了,秦军怎会突然之间就撤离了呢。他连洗漱都来不及进行完,急忙快步跑出帐外,牵过一匹未套鞍鞯的马匹,急匆匆地奔向了安邑城的西门。

    他上了城楼,就看见陈需也正在急切地向秦营中观望,苏秦到了他身旁,陈需转过头来,急切地对苏秦说道:“季子快看,秦军好像要撤离了呢。我魏国安邑之围算是彻底解了。”

    可是,苏秦此时却高兴不起来,他深知秦军这是在心理战上占据了上风,他们敢于整整齐齐地撤退,就是表明还是不把联军放在眼里。

第339章 虚张声势之计

    整个一场安邑战役,联军取得了两次阵仗的胜利,也消灭了四、五万秦军,但是到最后还是没能奈秦军何。

    要知道这是在魏国的土地上,秦人想来就拉,想走就走,联军却束手无策。苏秦看着城外秦营中忙忙碌碌的士卒,深知合纵之业只是完成了一个小的阶段,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苏秦在安邑西门城楼,望着秦营而心中暗自叹息。他明白此刻仍然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迅速集合所有的联军军队,以八万多兵力的优势,即刻向秦军展开追击;另一个是坐视秦军撤离,联军只做足够的戒备。

    苏秦此刻当然有集结军队的冲动,他也能预料到将来可能出现的有利情况,那就是紧紧尾随着秦军,一直到达河水的东岸,在那里,秦军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近五万大军悉数渡过河水,那时联军猛击秦军,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因为秦军在河水对岸的夏阳城还有两万的援军,他们岂会坐视东岸的秦军被围困而不管,因此,这些援军一定会渡河接应,那样联军与秦军就很可能形成对峙。

    联军人数稍占优势,如果是一支团结一心、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即便是秦军夏阳城的援军来救,苏秦也不会有太多的忧虑。而此刻,联军毕竟是三国的士卒联合作战,如果中间有一个国家的军队撑不住,败下阵来,那么后果很可能是全面崩盘。

    刚刚取得了两场胜仗,联军稍稍恢复心理创伤,如果一招不慎,可能是满盘皆输。这才是苏秦最忧虑的结果。

    苏秦仍然不很甘心,他决定试探一下陈需,于是就问陈需道:“陈兄你觉得秦军撤离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陈需诧异地望着苏秦,好像不明白苏秦所问是何意似的,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满腹疑惑地说道:“季子怎么会有如此一问?秦军撤离当然是好事啊,咱们的部队也可以顺顺当当地撤离安邑回家了。”

    陈需的回答着实令苏秦失望,他也预料到陈需会选择相安无事,但是他的回答也未免太没有一点进击的志气了。

    苏秦想到:“陈需的心态正反映出联军中多数士卒的意愿。如此士气,还谈什么乘胜追击,人数占优也恐怕难有好结果。”

    苏秦不禁叹息了一声,陈需更惊讶,瞪着眼睛盯着苏秦,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道:“秦军撤离是好事啊,季子你怎么还叹起气来呢?”

    苏秦回道:“陈兄难道忘记了我们给秦君赢驷的书信了吗?我们提出的条件秦国并没有答应,而是直接撤军了事。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陈需笑了一下,说道:“哎嗨,那封信不就是一个吓唬秦君用的幌子嘛,谁还当真认为秦君赢驷会看了一封书信后,就痛痛快快地归还河水西岸的土地呢。不过,现在我们能收复东岸的领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苏秦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心说:“闹了半天,你陈需原来是这么点志向啊,原来还以为你真的是决心要把胜势坚持到底的呢。”

    不过,苏秦想归想,不便明说,因为陈需正处在兴奋不已的激动中。陈需所要求的收复河水东岸的魏国领土,那只是举手之间的小事,即便联军不去追击,秦军也不敢在东岸多留片刻,因为他们正惟恐滞留东岸而遭到围困呢。

    然而,苏秦却也不甘心就此罢休,如果任由秦人撤离,联军没有任何反应,岂不太显懦弱胆怯。苏秦想了想,就向陈需说道:“陈兄且替我收住城池,我还要戏弄秦军一番。”

    陈需听后,脸色发青,心说:“你苏秦就消停会儿吧,秦军好不容易撤退了,你还要整出什么事儿来呢?”

    陈需犹犹豫豫地说:“我守城倒没问题,可是季子你要干什么,现在我们是否按兵不动为好?”

    苏秦脸上神色毅然,回道:“陈兄守你的城就行了,我自有安排,联军怎么也得吓唬吓唬他们,别让他们带着对我们的轻蔑就这么高视阔步地走了。”

    陈需还是提心吊胆,嘱咐道:“那季子你小心从事,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

    苏秦笑而不语,迅速地告辞陈需,回到了中军大帐。他派传令兵叫来了宁钧、颜遂和周绍三位将军,向他们布置了一番,要他们依计行事。三人凝神细听苏秦的谋划,然后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去了。

    秦军一早开始撤下营帐,日上三竿时,已经收拾妥当,一切就绪。秦军主将樗里疾下达了撤离的命令,整个的军队便动身西去。樗里疾行进在队伍的中段,司马错将军殿后,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河水东岸进发。

    樗里疾抬腿上了主将的兵车,在那一时刻,他心情特别愉快,心想:“高胜带回来的消息果然没错,看来安邑城内的联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敢继续进击,他们惟求自保。”

    樗里疾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自得的神色,认为秦军的威风还是响当当的,足以令东方诸侯胆寒。

    他一路撤离,到河水东岸,已近黄昏时分,路上并没有任何动静,樗里疾更是安心坐在车上,开始期待着队伍顺利渡过河水,在夏阳城与后援部队会合,然后悉数返回国都咸阳。

    樗里疾对于渡河已有安排,他临来安邑时,路过夏阳,已吩咐夏阳援军准备船只,在秦军渡河时,派三千士卒将船只送到东岸,以备大军渡河之需。

    在昨天决定撤离时,他已派传令兵传递将令给夏阳援军,今日他们的船应该已在河水东岸的渡口等候着了。

    可是就在他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突然一匹快马从前方飞速赶来,马上是一位灰头土脸的传令兵,他飞骑而至,见到主将的兵车,连忙滚落马鞍。

    那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禀报:“报告主将,我军前锋已经抵达河水东岸,但是从夏阳城来的三千援军和渡船全部不见了踪影。”

    樗里疾惊讶得像挨了一闷棍,他急忙掀起了车帘,向着来人大声问道:“是怎么回事儿?那里的接应部队哪儿去了”

    传令兵又禀道:“渡口处明显有打斗的痕迹,地上留下了血迹斑斑,而且渡口也被拆毁,可是就是不见了援军和渡船。”

    樗里疾“啊呀”一声,惊得像是被泼了一瓢冰凉的水,他声音微微发颤,说道:“这是怎么搞得,怎么成了这样。”

    此刻,他更担心的是高胜带回来的情报是假的,而苏秦和张仪合演了一出欲擒故纵之计。他情急之下,干脆弃掉了兵车,从近旁的侍卫那里抢过了一匹战马,跨马扬鞭,直向渡口赶去。

    樗里疾到了渡口,一看地上的狼藉一片,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心想:“果然是中了苏秦的奸计,好哇,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的呀。”那一刻,他又惊又惧,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

    事到如此,他只能紧急想办法,尽快将大军渡过河水去,否则,联军近十万大军追击到这里,秦军被河水阻挡,无路可去,说不定真要全部葬身在河水东岸了。

    樗里疾毕竟是个才智超群的谋士,他急中生智,连忙下令已经到达河水东岸的部队,命令他们把军中装着食物和杂物的所有的体积较大木头缶和瓮全部倒空,然后,组织第一批先头部队尽快渡过河水。

    到达西岸的部队再联系援军,派人将能找到的木船、木缶和木瓮全部送到东岸来,接送大部队渡河。

    秦军接到樗里疾的命令之后,立刻展开了行动,他们把军中能找到的大木缶和木瓮全部搬出来,又从东岸的百姓家中搜罗出来一些,紧急地组织了近一千名水性好的士卒,然后让他们乘坐着木缶和木瓮渡河。

    樗里疾自己则焦急地等待着这些先行过河的将士带回来好的消息,此时他再也没有了撤离时的愉悦和自得,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那些先行渡河的水性好的士卒果然不负使命,这些人拼尽了全部力气快速行动,为后续的秦军主力部队争取时间。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就从西岸带回来了近百条各式各样的船只,以及数不清的大木缶和木瓮。

    樗里疾紧急下令部队能渡过多少就尽量渡过多少去,近三万秦军就在河水东岸奔忙着上船,识水性的士卒则被安排以木缶和木瓮渡河。

    就在这时,殿后的司马错将军骑着一匹战马赶了上来,他一脸焦急,见到了站在河岸上的樗里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子,形势好像不妙,我们殿后的部队看到有东方诸侯的军队冲着我们掩杀了过来。”

    樗里疾自己也十分紧张,他十分担心联军此时大军来袭,那么秦军尽管可以渡河过去大部分人,可是也难免被联军击溃剩余未渡河的部队。

第340章 来日方长

    樗里疾心里着急,但为了稳定军心,还是临危而竭力做出平静之色,不慌不忙地向司马错打听详情,问道:“司马错将军勿急,你们看到对方有多少人,已经交战上了吗?”

    司马错答道:“事发突然,我接到最后面士卒的禀报,就急着赶了过来,向公子报告。对方究竟有多少人,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们的部队行进时腾起了烟尘,很是浩大惊人。”

    樗里疾心中再次一凉,他岂敢大意,于是急忙下令道:“司马错将军尽快赶回去,让士卒们丢掉辎重,尽快赶到河水东岸。等你们赶到时,我这里第二批部队也该能渡河了。”

    司马错接令辞别,快马加鞭向自己的殿后部队赶去。这时天色已经接近昏暗,光线已然十分微弱,然而,就在这时,樗里疾猛然看到在自己部队的后方,出现了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天空通明。

    接着又是浓烟滚滚而起,遮天蔽空地向上升腾,伴随着浓烟,响起了一阵阵的喊杀之声。樗里疾吓得心肝都打颤,心说:“不好了,秦军的后续部队遇到麻烦了。”

    他派出传令兵去后方察看情况,自己则惶急万分地注视着从河水西岸划过来的空船、木缶和木瓮,那是第一批部队渡过河去,来接应后续部队的渡河装备。

    樗里疾在后方的掩杀声中,在前方的等待之中,经历了人生最为惊心动魄和紧张激烈的时刻,这是他自从参加秦军作战以来,遇到的最难捱的时分,此刻眨几下眼睛,对于他而言,却仿佛是度过一年那么久。

    幸好西岸的渡河装备运回得够快,他又等了大约一刻,就见那些木船、木瓮等临时渡河装备运到,而且就在此时,司马错将军的殿后部队也蜂拥赶到河水东岸。

    樗里疾这才放下心来,他立即下令,全部秦军悉数渡河,东岸部队一个不留,辎重等物资一概不管,只要人能过河即可。

    樗里疾自己则登上了一艘较大的木船,他上船后没多久,就看到自己原先所见的那片火光接近了河水东岸,在火光中,他看到了苏秦,他穿戴整齐,骑在一匹战马之上,举止安详,风度翩翩。

    在苏秦的身旁,有三员虎将紧紧相随,一个手提银枪,英姿飒爽,正是自己认得的宁钧将军,另外两个,一个高大威猛,手执大铁槊,另一个虎背熊腰,一看也是一员猛将。

    跨马站在河岸上的正是苏秦和宁钧、颜遂和周绍三将,他们追击秦军到了东岸,正在那里指点着满地狼藉的场面,说说笑笑的。

    樗里疾再看看自己的秦军,所有人员都已经安全上船,他松了一口气,心头又有得意感觉涌起。樗里疾向着东岸的苏秦高声说道:“苏秦,你来晚了一步,可惜啊,可惜,错过了进击我秦军的最佳机会。”

    那边岸上的苏秦听到了樗里疾的喊声,长笑了一声,回道:“樗里疾,你中了我的虚张声势之计,难道还不明白嘛!”

    樗里疾一听,心下一愣,想到:“咦,难道苏秦的联军并没有打算真的进攻我军吗?这怎么可能,他又是抢走渡河船只,又是率军掩杀过来,难不成只是要吓唬我的吗?”

    樗里疾不信,他也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是你不甘心接受现实,给自己找个借口的吧。我怎么觉得你是追击不成,落了一场空呢?”

    苏秦右手向后一挥,这时,从他们的身后涌过来四、五百个士卒,他们押解着一批秦军的战俘,这些人都垂头丧气的,不敢向前望。随后,又有四、五百个士卒抬着秦军丢下的辎重来到了岸边。

    苏秦指着自己的这些战利品,向樗里疾说道:“我算定你已经派人预先准备好了渡船,所以不追击你的撤军,而是专门派轻骑袭击了你的这支后援渡船部队,如若不信,可以问一下这些被俘的秦国士兵啊。”

    樗里疾这时才有点醒悟,他再次觉得高胜转述的张仪的原话可能没有任何欺骗,联军是不可能袭击秦国撤退的大部队的。

    但是樗里疾仍然不能完全信苏秦所言,就说道:“我分明看到了你们的狼烟,足足腾起有几里高,烟雾腾腾的,你却将它们一笔带过,那怎么解释。”

    苏秦琅琅大笑起来,回道:“那是什么狼烟,不过是我们烧掉缴获你们的渡船而已。”

    他说着,又给身边的人以挥了一下手臂,他手下的将士会意,于是将剩余的十几条被拆成了木板的渡船,放火焚烧起来,这时风借火势,越燃越旺,将整个整个河面,以及东岸的大地,照得火光通明。

    苏秦高声说道:“今日在此火烧渡船,以虚张声势之计让你们狼狈逃去,不过是再给秦军一个教训,如果你们再敢踏入河水东岸,欺凌东方诸侯,我们将让你们有去无回。”

    樗里疾此时也开始后悔自己临阵慌张,未及细细考虑联军的真正意图。然而,这次任务紧急,加之他年纪还轻,未能积攒起足够的军事经验,所以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樗里疾岂能轻易服气,他也高声地回喊道:“只要我们愿意,这河水两岸处处都是我们的领地。我们秦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不也奈何不了我们吗?

    苏秦听到了樗里疾的强硬回答,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这次尽管在秦军撤离时,“打劫”了一把,让秦人丢失辎重而去,但是也毕竟没能留住秦军的主力部队。

    这场安邑之战,联军胜得侥幸,如果不是公孙延轻敌,可能目前撤离的正是联军部队,如果真是那样,联军能撤得如秦军这么干净吗?恐怕是狼奔豕突、丢盔卸甲地四散奔逃了。

    苏秦不愿再与樗里疾斗嘴,他最后向樗里疾的渡船高喊了一句:“咱们谁也休要狂言,后会有期。”

    他听到渡船上也接着传来了樗里疾的喊声:“后会有期!”苏秦拨转马头,带着诸位将领和士卒,离开了熊熊燃烧的河水东岸。

    一场安邑大战就此结束,尽管没有围歼最后的一部分秦军,但是此战展示出的东方诸侯联合作战的实力也足以令人侧目,为合纵大计的施行拓展了道路。

第341章 运势逆转

    安邑之战结束,魏国乘势收复了河水以东的失地,将兵锋再次推回到了河水一线,勉强保住了魏国最后的底线。而河水西岸的原有领土,魏王魏嗣本也不做太多的奢望。

    魏王魏嗣听闻秦军撤退,满心欢喜,命令魏军转入调整休息,他拿出一万金,对参加安邑之战的魏军和赵、齐援军,按照军功给予封赏,各路将士所得的赏赐虽各有差别,但几乎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赵、齐的军队已然完成使命,苏秦于是下令,让他们带着得到的战利品和赏赐,荣耀地各自归国。宁钧、颜遂和周绍三位将军,因为苏秦仍然要游说楚国和韩国,还有任务需要他们,因此暂让他们各自带着三百军士随行。

    苏秦从赵、魏等国得到的赏赐,价值足有四、五万金,已然能买下一座小型的城池,给养随行的上千人,不成任何问题。此时的苏秦已非三年前穷困潦倒时可比,他的地位与财富,天下无人不艳羡,声名更是一日鹊起,传遍四方。

    魏王魏嗣为嘉奖苏秦等人在安邑之战中的功劳,特意在大梁举行了盛大的凯旋仪式,迎接得胜归来的军队。

    大梁的百姓纷纷出来观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人们指指点点胜利队伍中的英雄们。

    苏秦令万人瞩目,他站在兵车上,手扶横木,向围观的人群挥手致意。人们见到他,无不欢呼,声浪直入云霄。苏秦的声名,经过这次的胜利,以及魏王魏嗣的隆重迎接仪式,更是震动了天下。

    苏秦本人则不做更多地遮掩,他深知如此声名只会更有利于下一步的合纵,天下如果形成了联合抗秦之风,那秦君赢驷自然会胆战心惊,秦军侵略东方诸侯的势头便会得到遏止。

    魏王魏嗣在大梁城的北门亲自迎迓,与苏秦、陈需一起回到了王宫。在那里,欢庆胜利的酒宴早已摆好,只待功臣们入席。

    魏王魏嗣是一个表面上极为谦恭有礼的人,他与苏秦不停地客套着,搞得苏秦都有点头晕,又无奈,心说:“果然是有其君,才有其臣。这魏王的举止,怎么和丞相陈需如此相像,给人感觉就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一般。两人也可算是气味相投。”

    魏王魏嗣给苏秦的待遇,甚至超过了陈需,他请苏秦坐在了自己左侧的尊位,陈需在右侧,尽管都是贴近魏王的席位,但是左、右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苏秦本拟推辞不坐,但耐不过魏王的殷勤,勉强入席后,他偷偷瞄了一眼陈需,想看看他是否有所不满,但是左看右看,发觉陈需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异样。苏秦此时才安心下来。

    苏秦心想:“自己在魏国的相位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虚位而已,也不会有兼摄魏相的任何企图。尽管已取得了燕、齐、魏等国的相位,但其实最名实相符的还是赵国丞相。”

    他不是没考虑过如何处理兼摄的问题,但思之再三,觉得全部落到实处,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只会徒然地消耗精力,搞不好还要受到各国的排挤。有主有次,有实有虚,才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合纵之路走到今天,也算小有成就,但是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却仍然是个未知数,只能摸索着前进,而这条路的尽头,其实也正蕴涵着天下新格局的端倪。

    苏秦回想着凯旋仪式的种种情景,心中也难免产生自豪之情,又不由得感叹:

    试问,千古以来,几多英雄人物,在刻苦努力之下,改变天下的走势!

    现在,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时代,一个改变天下格局的机会出现在了他这样一个寻常商人的平民面前,这在此前的贵族当道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二者相得益彰,历史就在二者合力下前进。

    苏秦端着酒杯,想着心事,他与魏王魏嗣随意地攀谈着,但心思却屡屡飘然于深远之处。

    魏王魏嗣将苏秦待为上宾,招待惟恐不周,他让苏秦紧靠着自己入座不说,还屡次躬身示好,表达敬意,连劝酒之时,都要先举杯为敬。

    陈需在近旁看着,举着酒杯,望着今日酒宴的场面,也为苏秦所取得的成就而感慨: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当年那个秦国的俘虏,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然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了与各国国君亢礼的尊显至极的人。

    陈需心说:“真是时代不同了,在这四、五十年间,随着各国变法图强,社会阶层也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蛰伏于下层的平民,在这样的时代里,摇身一变,将以往的贵族踩在了脚下。”

    陈需自己出身于一个小官吏家庭,父亲兢兢业业一生,也不过是执掌刀笔的文书小吏,而他蒙父荫,也在年轻时谋得了一个刀笔吏之职,但后来随着国家对人才的重用,自己却做到了丞相的职位,这大概也是父辈们不敢想象的。

    苏秦的横空出世,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心中激起了无限遐想和渴望。

    此刻,不只是陈需,魏国在宴会上的大臣们,有着同样看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眼见一个曾经身负恶名,出身于人们瞧不起的商户户籍的人,竟然成为了国君们争相抬举的对象,其人之尊崇地位,已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期。

    更为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苏秦也非仰国君之鼻息,看他们脸色的循规蹈矩的旧时代的臣子,他是实实在在地享有特殊地位的人。

    当然,在殿下坐着的众大臣中,不乏那些出身于贵族的人,他们斜着眼睛,脸上带着不屑,不知瞅了苏秦多少眼,心中一万个不服气。然而,就在此刻,他们却是心中有不服,但是无人胆敢明说出来,不复再有当年赵国的那一出尴尬场景。

    苏秦饮着酒,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此刻,东方的四个大国已然笃定参与合纵之盟,但仍有楚国、韩国没有来得及说服入盟,有了此前的铺垫,应该是困难程度要低很多,但说不定依然要费一番周折。

    苏秦想到了师弟张仪的拜封宾相之事,于是就趁着魏王高兴,当场再次提了出来。他说道:“臣的师弟张仪,在这次安邑之战里,解救安邑被围的军队,带领他们出城攻击秦军大营,立下了战功。大王可否封他与臣一样的宾相之位呢?”

    魏王正举着杯,要与苏秦共饮,听到了苏秦的请求,傻傻地愣住了,他转头对陈需说道:“陈丞相没有告诉苏相吗?我托他转告于苏相,魏国一国三相,传出去恐为天下笑柄啊。请原谅寡人的苦衷。”

    陈需连忙离席,伏身一拜,向魏王禀道:“臣该死,这件事情因为秦军紧急撤离,军情有变,臣专心于军务,还没来得及告诉苏丞相呢。”

    苏秦仔细听了听魏王与陈需的对话,心下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出的请求迟迟没有了下文,原来是有这么一个过节在其中。

    苏秦于是就向魏王请求道:“大王的心事,臣完全能明白,那可不可以将臣的宾相之封让给张仪,请大王转封张仪为宾相吧。”

    魏王魏嗣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他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你的宾相之封在前面已经进行,现在转而让与张仪,不是要取消你的封赏了吗?”

    陈需明白了魏王所虑,也劝解苏秦道:“季子何必多此一举,我们刚刚得胜,现在凭空夺去了你这样一个功臣的封赏,这叫魏国如何向百姓及三军将士交代呢。不如这回且保留这个局面,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魏王很满意地看了陈需一眼,心想:“你这回还是识大体,察时机的,不愧是寡人器重的丞相。”魏王魏嗣接着补充道:“封为宾相不合适,但是寡人有其他方面的补偿。寡人决定再多给张仪二十金,作为特别的赏赐。”

    他转眼瞧了瞧近前服侍的宦官,那位宦官连忙取下了插在发髻里的刀笔,从腰间摸出一块竹简,恭恭敬敬地将魏王魏嗣刚才的话刻记下来。

    魏王和陈需找出了妥协的办法,不愿苏秦向张仪转让所得的宾相之位,当然是站在魏国的立场上考量的,因为此时苏秦已得到了燕、赵、齐的相位,可调动的资源十分庞大,岂是张仪能比得了的。

    是拉拢和钩挂住苏秦这样一位左右逢源的重臣好,还是培养一位目前还看不到将来成就的寒门谋士好,其中的利弊就是弱智都能明白。魏王和陈需自然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况且,苏秦辞去了魏国的宾相,那秦军再次来犯,他们该去找谁出头组织联军对抗!

    所以他们才找出各种借口,既不想一国三相,又不想让苏秦脱身。看在苏秦一再请求的情面上,魏王多给二十金的赏,也算是对苏秦的安慰。

第342章 盛名之下

    苏秦隐约也猜到了魏王的心思,但又不能挑明,况且,自己能够保留魏国的名义之相,对于秦国的威慑更大。他无奈之下,就不再提起,转而想着另外的机会。

    就在这次宴会上,正值歌舞表演热闹地进行完一曲之后,从殿下的大臣席位上站起来一个瘦高个子的人,他手举着酒杯,冲着魏王躬身行礼。

    然后,此人大声禀告道:“臣,楚国使者景池,敬大王一杯寿酒,祝大王万寿无疆,福运无穷。”

    苏秦看了看景池,觉得他很眼生,应该是此前没有见过的人。而魏王竟然大大咧咧地举了一下杯,并不回礼,显见对楚国使臣的无礼。景池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愧难当。

    景池归座后,苏秦就问魏王道:“臣请问大王,这个景池是楚国的什么人,他怎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呢?”

    魏王笑了笑,轻蔑地说道:“怎么会出现在这宴席上?还不是寡人有意邀请他前来得嘛。”

    他撇了撇嘴,又说:“安邑战事紧急,寡人向楚国求救兵,他们军士一个不派,倒派来个景池做使者。说到底,还不是要看魏国的笑话的。”

    苏秦“哦”了一声,心想:“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啊!”

    魏王见苏秦凝神细听,就得意地说道:“寡人偏偏请楚国的使者来参加庆功宴会,让他们楚国人看看,没有他楚国的帮助,寡人照样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秦军。”

    苏秦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魏王在景池敬酒时,显得那么自负和得意。他心说:“魏王取得安邑之战的胜利,可能要兴奋好一阵子了,这可是他扬眉吐气的时机。然而,安邑之战的胜利,岂是你魏军单独作战所能取得的!”

    苏秦很高兴在酒席宴上发现了楚国的使臣,因为自己正盘算着游说最后一个大国——楚国,他思考着如何抓住这个机会。他继而又想到:“屈、景、昭、完,是楚国的四大贵族姓氏,这个使臣姓景,应该也是楚国的旧贵族,从他的身上,能不能做些文章呢?”

    苏秦暗中留了意,在酒宴进行到后半段时,他主动举杯邀请景池,说道:“我苏秦不意在魏国见到了楚国的使臣,幸甚,不知景大夫能共饮一杯否?”

    苏秦的大名何人不知?景池原本就想趁着酒席宴间结交一下他的,只不过刚才碍于魏王,不好当着魏王的面,率先和苏秦套近乎,那样不是显得不给魏国面子了吗?

    因此,景池听到苏秦主动邀请自己共饮的话语,很是惊讶,又很惶恐,他哪有不答应之理。景池忙离席拜伏行礼,说道:“苏丞相赏脸,我景池荣幸之至,愿与丞相共饮。”礼毕,他回到正席,将几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景池再次举杯,给苏秦敬酒,说着祝对方长寿一类的祝福词语,请苏秦同饮,苏秦也欣然应允。两人热络了很多,都有进一步结交之意。

    苏秦是希望借着景池,打入到楚国的官场中去,为觐见楚王,说服楚王加入合纵之盟而开路。

    景池则也有自己的盘算:苏秦威名,四海传扬,手握四国的相印,权重倾国,结交上这样的大人物,无疑能为自己在楚国政坛加很多分,更受到重视。

    魏王殊不愿景池在自己的宴会上与苏秦你来我往地敬酒,套着近乎,但是苏秦执意要与景池热聊,他也不能横加干涉。因为,苏秦不仅是他的宾相,更是其他国家的国相,对于他而言,又是尊贵的客人,怎能肆意阻拦。

    倒是陈需显得更灵活一些,他与苏秦相熟,见魏王不愿景池在宴会上出风头,他于是出面,邀请苏秦频繁举杯同饮,打断了苏秦与景池的联络。

    苏秦也知陈需之意,心下想想:结交楚国使臣还有的是机会,这个宴席并不是合适的场所,且待以后再说吧。他暂且搁下了这个念头,但是心里却留了意。

    宴会结束之后,魏王将苏秦一行人安排在了魏国大梁城东的官舍,苏秦随行人员很多,官舍之内容不下,苏秦于是就在城里另寻了三处旅舍,才最终将一千多人安顿下来。

    第二天上朝,魏王魏嗣听陈需说,苏秦随行人员很多,这些人都暂住在大梁城内,他心中当然有一点不安,因为这些人大多是征战过疆场的军士,存在着一定的隐患。

    但陈需与苏秦关系已非同一般,他竭力劝说魏王,说道:“苏秦如今声名在外,所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被人们所关注,对于魏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虎狼之秦听到这个讯息,定会忌惮,不敢贸然再对魏国刀兵相见吗?”

    魏王听罢陈需之语,内心才坦然下来,他连连点头,嘱咐陈需道:“那就不妨让他在大梁多住一段时间,但苏秦的动静,还请陈丞相多多注意。”

    陈需跪地拜伏,口称“谨记大王之命,臣一定照办。”

    苏秦本来并没有打算在大梁停留过多的时间,他的计划的下一站是楚国的郢都,还有楚、韩两个未入盟的国家,两国之中,楚国是雄踞南方的大国,其力量无疑要远远超过韩国,那将是游说的重点。

    因此苏秦首先想到的就是楚国,然而,楚国也是一个积重难返的国家,因循守旧,旧贵族把持国政,比较起齐国来,更为严重。五十多年前,名声显赫一时的文武全才大兵家吴起,就在楚国遭到了挫败。

    吴起初为魏将,在魏文侯手下颇为得意,主持了魏国的军政改革,为魏国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

    魏文侯死后,他与新任的国相公叔不睦,又得不到国君魏武侯的信任,在楚悼王的召唤下,弃魏投楚,并在楚国锐意改革,使楚国一举强大到北却三晋,饮马于河水,南平百越,泛舟于洞庭之滨,天下诸侯震恐。

    然而,吴起在楚国的变革也因触动了楚国旧贵族的利益,而被楚国大臣忌恨,因此在楚悼王死后,停灵期间便遭到叛军杀害,一度风行的改革也戛然而止。

第343章 有意相让

    楚国的守旧传统和奇风异俗苏秦早有耳闻,见到景池之后,他从姓氏上就判断出此人出身于楚国贵族景氏,觉得可以借助于他而敲开楚国的官场之门。他计议已定,就想着接近景池的办法。

    谁知事有凑巧,景池没过三天,竟然主动前来拜访。这天上午,苏秦正在屋中处理文书,突然闻听景池来访,十分高兴,急忙命门人将景池请到了自己下榻的房间。

    苏秦在屋门口迎接景池,看到他身穿楚国人的服饰,宽袍博带,长长的冠冕。再加上景池本身是个瘦高之人,更显得他很是醒目,像是一个架着宽大袍服的竹竿。

    景池见到苏秦,也像中原人那样行了一个躬身抱拳之礼,苏秦也略一躬身,他笑容可掬地说道:“不意景大夫来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快快请进屋里。”

    景池干瘦的脸上也挤出了笑容,脸上的皱纹很深很密,他也哑着嗓子说道:“在下早有意结交于苏丞相,承蒙苏丞相接见,不胜荣幸之至。”

    苏秦随即将景池让到了屋中,两人分宾主坐下。苏秦问道:“景大夫前来,定是有赐教于苏秦,不知所为何事。”

    景池清了清嗓子,回道:“在下不才之人,岂敢言称赐教,苏丞相周游列国,所到之处皆荣取国相之位,实乃当世之大才,人人仰慕的豪杰。”

    苏秦莞然微笑,说道:“不敢当,不过是世人虚加的一些浮名而已。”

    苏秦深知越是盛名之下,越是该口气谦虚,能消除掉很多的阻力,年少时不懂这个道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皆源于此。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道理体会越来越深。这点阅历与内心的理想无关,可以单纯地简化为一种交往技巧。

    景池是楚国的贵族,他自然是很在意苏秦这样一个由平民崛起的大人物的言行,相谈不到一刻钟,他发现苏秦礼数周到,和颜悦色,为人谦和,对苏秦不由得产生了好感。

    景池心说:“人们都传说苏秦是个放浪不羁之人,不守礼法,但今日交际一下,却并非人们所传的样子。看来真是人言可畏。”

    景池哪里知道这是已经究竟历练,成名之后苏秦,在几年前他还不是这般模样,那时更率性。景池见苏秦可交往,这时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直言道:“我此番来拜访苏丞相,是奉了我国大王的密令,不知苏丞相有没有到楚国游历一下的意愿?如果你能去,我国大王愿意待为上宾。”

    苏秦“嗯”了一声,他没有即刻回答,心想:“原来自己还想着主动去找景池,却没想到景池带来了楚王的邀请之意,人言相见缘于偶遇,果然如此。”

    苏秦想着如何回答景池,他此时的身份是四个国家的国相,太过热切地即刻答应,岂不是显得太不矜持,也让楚国产生了轻视之意。

    况且,此时楚王传来的讯息是请自己到楚国游历,而并非是商谈入盟的事情,立刻应承下来,更显得有求于楚国。楚国自西周以来,就自称为王,四、五百年间雄踞南方,妄自尊大惯了的,自己又岂能轻易屈从于他们鹤立鸡群的优越感。

    苏秦于是含混地回道:“我听说楚国的山川壮美多姿,幅员千里,内心十分地仰慕,当然很愿意到楚国一游的。”

    苏秦的话里话外,也是只字不提楚国加入合纵之盟的事,仿佛只是去楚国游山玩水,赏心悦目一回而已。其实,无论是苏秦,还是景池,他们哪个人不知对方的用意是什么呢?

    所谓的到楚国游历,当然暗含着的就是要说服楚国入盟的意味,只不过苏秦与楚王的代表景池谁都不愿先明言。

    率先明言者,就表示自己的一方要急于达成合纵,而实际上,楚国明明已看到了合纵的优势,苏秦也猜到了楚国正在犹豫之中。

    就在苏秦与景池藏头露尾,绕着圈子说话的工夫,苏秦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心想:“既然楚国尚处在徘徊之中,自己正好可以先派张仪师弟入楚,去主动接触和游说一番。”

    “一来免得自己亮底牌太早,二来也正好给张仪一个机会。张仪一直是后于自己开辟新的国家,所以才至于没争取到一个相位,现在正好现成的一个楚国,等待着他去施展口才。”

    想到这里,苏秦于是主动对景池道:“安邑之战刚刚结束不久,我的随从人员尚处在调整之中,恐怕他们不能即刻动身前往楚国。”

    景池听到苏秦的话语,觉得他是要婉拒楚王的邀约,他很是着急,因为楚王给他送来了密令,分明是要他邀请到当世大红人苏秦入楚的。

    景池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苏丞相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你的劳累我们是知道的,不过,我们楚国出于一片盛情,还是请苏丞相再考虑考虑。”

    苏秦此时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言道:“我能得到楚王的邀请,自是倍感荣幸,但是即刻动身确实太过仓促,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稳妥的办法,不知景大夫愿不愿意听听。”

    景池见相邀之事有了转机,连忙问道:“我当然愿闻其详,请苏丞相不吝赐告。”

    苏秦于是说道:“虽然我所带领的大队人马不能即刻动身,但是,我可以先派人代表合纵的盟国前去楚国接洽,熟悉一下楚国的情况,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景池一听,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回道:“既然苏丞相不便立即动身入楚,那么采取一下刚才你所提出的变通之法,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不知苏丞相心中有没有先期入楚的人选。”

    苏秦听到景池答应了自己提出的办法,很是高兴,他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说道:“我们所派出之人不会令贵国大王失望。此人正是我的师弟张仪,他也同出鬼谷先生之门,实乃当世难得一见的俊才。”

    苏秦隆重向景池推荐自己的师弟张仪,正是要引起对方的重视,一方面可以证明合纵盟国的诚意,而且也为张仪入楚铺平道路。

    果不其然,景池听到张仪的名字后,如释重负,他觉得以张仪的声名,打一个先锋也说得过去,所以言道:“张仪先生也是名声在外的当时英杰,他能率先入楚,我们也十分欢迎。”

    苏秦见安排张仪师弟率先入楚的事情基本谈妥,心下很是高兴,他又与景池议定了一些细节,两人共同决定三日后,景池回国时,张仪随行同去。

    人生的道路在有的时候特别地顺畅,像苏秦如今的状况,可谓想要什么偏偏就有什么,计划入楚,景池就立马出现在眼前。但是,如果没有此前经过千难万险的历练,度过百转千回的惆怅,又怎么会珍惜来之不易的顺境。

    人生更艰难的是在困境中的坚持,不惟吃苦受穷,体力和精力的超倍付出,更是难以坚守那一份信念不动摇。

    苏秦每当念及当年之苦,对比今日的荣华,颇感慨于成功的不易,更觉悬梁刺股、咬牙坚持时的危殆处境。只要当时稍一放松,他就不过是一个洛阳市井的商人,即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也不比现而今的富贵荣华与天下影响力。

    张仪与苏秦同出云梦山,但鬼使神差的,张仪陪着鬼谷师父到了齐国的临淄,而苏秦却被带到了秦国,开始了传奇的西游证道之旅,尽管以失败告终,但是却磨练了意志,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这些都变成了他重新出山后的宝贵精神财富。

    如今,张仪与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差距越来越大,苏秦心知张仪非甘心居于人后,两人在鬼谷先生的座下一同受教和学习,苏秦岂能不知师弟的倔强刚强的性格,尽管外表看起来,他稍显木讷和谦和,但心中照样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火焰。

    苏秦觉得,这次入楚是天赐张仪师弟的一个良机,如果他能利用得当,不就可以取得楚国令尹级别的职位,然后也算是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实现了人生的梦想。

    况且,将来自己与张仪分工合作,联手抗秦,互为犄角之势,更能发挥合纵联盟最大的威力。放眼当今天下,能够有足够智慧、谋略和才华承担起这个任务的人非张仪师弟莫属。

    苏秦想到了这些,因此是带着十足的诚心诚意推荐张仪入楚。他送走景池之后,下午就去找张仪,告诉他这个消息。

    张仪也与苏秦一起住在魏国的官舍里,他毕竟受封为魏国的大夫,也涉足于魏国的官场。苏秦去找张仪时,发现他并不在屋里。

    苏秦有些诧异,问起了张仪夫人姚玥他的动向,才了解到张仪师弟自从来到大梁之后,与一些同乡颇多来往,因为他是魏国本土人氏,与本乡人同朝为臣,这些交际也在所难免。

第344章 垂泪叹机缘

    苏秦请姚玥转告张仪自己来访,如果他回到官舍,就请他找自己一趟。到了黄昏,苏秦刚刚用过了晚饭,张仪就来了。

    师兄弟二人见面,也不拘于礼节,随意地说起了一些最近的动向,苏秦从张仪的话里,听出了他对于魏国的官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问张仪道:“张师弟是否想在魏国有所发展?对于将来你是怎么想的。”

    张仪略一思忖,说道:“我本来就是魏国人,如能在魏国谋得一个实差,当然再好不过。至于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我也说不准。”

    苏秦又说道:“魏国有陈需在,想要谋得实职丞相职位,确实很困难,因为陈需在此地已经是驾轻就熟,根基深厚,倒是他之后,魏国的相位可以争取一下。”

    苏秦有意在打探师弟张仪的心愿,他觉得如果张仪真是愿意呆在魏国不动,甘心做一个大夫,也未尝不可。那么,随景池到楚国探路可以另外安排人选。

    张仪听了苏秦对魏国官场的分析,也点头称是,他说道:“对于苏师兄为我所做的努力,张仪感激于心,我也深知魏国国相之位不易获得。而且目前挤走陈需,也不符合我的心愿。”

    听来张仪留在魏国,仍然是不得已的选择,这时,苏秦下定决心向张仪提出入楚的建议。

    苏秦说道:“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说不定能一下子出人头地,不知张师弟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张仪一听,眼睛发亮,回道:“是什么样的机会?愿闻其详。”

    苏秦于是就告诉了他楚国使臣景池来拜见,议定先派出人选进入楚国议事。苏秦特意强调,自己已然告诉对方有意请他前去,并且对方欣然应诺。

    张仪听了苏秦的介绍,心里很是激动,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良机,当年,苏秦孤身入秦,尽管没有成功取得尊荣地位,但是也是扬名于天下,积累了迈上新台阶的基础。

    现在,他也是孤身入楚,当前风头正盛的苏师兄不去,那么自己露出头角的可能性不是大大增加了吗?

    张仪心动了,他回答道:“承蒙苏师兄推荐,我当然不敢轻辱使命,我先行到楚国一趟完全没有问题。随时听候苏师兄安排。”

    苏秦见张仪痛快地应允下来,很是欣慰,再次觉得张弟胸怀大志,不是苟且之人。他于是就告诉张仪,已与景池商定好的后天出发的讯息。

    张仪一一记在心间,然后两人又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很快张仪就提出告辞。

    苏秦心想:“他一定是要回去和弟妹姚玥汇报去,看他这么急,是担心说服不了姚玥吧。”张仪对于夫人十分在乎,在常人看来很是惧内的。

    苏秦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嗤嗤发笑,张仪起初莫名其妙,但是稍一猜度,明白苏师兄为何而笑,他不禁脸为之一红,但惧内之人自有其道理,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果然所做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夫人姚玥提出了下一步要入楚的话题。姚玥一听,眉毛都倒竖了起来,她撅着嘴,特别不高兴。

    张仪陪着笑,一直软语相劝,姚玥这才开始开口,她说道:“楚国地处瘴疠之地,潮湿难耐,我们北方人到那里,很难适应,你怎么越来越到不合适的地方呆着去呢。”

    张仪握住夫人的手,说道:“当今天下,男儿都奔走四方,投靠有权势的人,谋得一个门客之位,寄望于大展宏图,我也不能总在一个不得志的地方呆着,那倒是舒服了,可是到哪能有前途。”

    姚玥眼睛里都转着泪花,说道:“老天爷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处处为难于你。年轻时你要追随鬼谷师父学艺,家中无人照顾,我也安心帮你操持家务,苦等你学艺归来。可是出山之后,却遇到苏师兄得意在前,很难有你的机会了。”

    张仪听到夫人的埋怨,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心思夫人姚玥最明白,作为一个寒门人家的子弟,他因不屈服于命运安排,老老实实做个农人,所以才毅然舍家弃子,孤身入深山学艺。

    满以为跟随高人学得本领,出山后必定大展拳脚,但是却仍然没有机会。现在,妻子也跟随在身边,自己却屡屡要她跟随自己奔波劳苦,张仪心中十分不忍。

    然而,这次入楚是难遇之机,如果听从夫人姚玥的意愿,舍弃掉了,等到下一次机会,又要到什么时候。

    男儿有泪不轻流,可是如今夫妻相对,谈起这些不得意的事情时,张仪也随着夫人一起泪盈眼眶。

    夫人姚玥最看不得丈夫的委屈,她见张仪陪着自己落泪,心中特别难过,安慰张仪道:“楚国虽然地偏,但是不也有那么多人生活在那里吗?你别难过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姚玥到此时,反而答应了下来,她用手抚去了张仪眼角的泪水,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张仪的脸庞,平复张仪的情绪。

    张仪其实知道夫人是个软心肠,经不住自己的以情动人,所以,刚才由陪笑转为流泪,也是他一贯的说服夫人之道,屡试不爽。

    然而,姚玥仍然有疑虑,她说道:“我跟随你去楚国可以,但是,你能保证一定在楚国就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张仪听了夫人的提醒,凝神地想了好一会儿,他回道:“我当然也不知道将来可能出现的结果,说不定我们仍然是空手而归,但是,上天给了我机会,我却因害怕失败而不去争取把握,岂不是懦夫行为。”

    姚玥听张仪之语,明白他是下定了入楚的决心,即便是失败也在所不惜的。她轻叹了一声,心中祈祷:“但愿这次能如丈夫所愿吧,他都为此郁郁寡欢很久了。”

    张仪见夫人仍在叹气,又捡宽心的话语来说服夫人,他道:“当今世人,能投靠一个权势之臣做门客,已然是笑逐颜开的,我们这次是楚国国君邀请的对象,比之于那一般人,有利得多,我们又何苦忧虑到这般地步呢。”

    夫人姚玥笑了一下,回道:“嗯,我也觉得如此,那就让我们再试一回吧。”

第345章 入楚观俗

    张仪夫妇商量了半夜,终于决定接受苏秦的提议,随楚国使臣景池先行入楚试探。他们对于即将开始的行程充满着期待,尤其是张仪,他觉得楚国是当时的大国,能在那里打开局面,人生也就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人都是对于未来从好处着眼,尽管知道潜在的风险,但是满眼之内,还是希望占据优势。也难怪,人本来就是活在希望和梦想中的物种,生命不止,希望的火光不熄,希望是照亮人生的灯塔。

    张仪心中燃烧的火光,正激励他不满足于做一个农夫,或一个小吏,而是向着更高更远的目标进发,殊不知命运等待他的却是人生更大的挫败。

    苏秦素知师弟张仪的不平凡之志,因此才提议他去楚国闯荡一番。张仪夫妇临行前,苏秦和孟婷在官舍之中,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为他们饯行。

    姚玥和孟婷已经非常熟悉,二人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又是各地衣服的款式如何,又是各国民风的淳朴与否,等等。

    孟婷出身于贵族家庭,此前逛过很多地方,但并没有对家长里短的家务事有太多的了解,从姚玥那里,她才懂得了很多与男人相处的女人的秘密,也发现了女人沉浸在与男人的共筑爱巢中的更多乐趣。

    作为女人,孟婷深知姚玥此行所付出的代价,她随着丈夫奔波,而没有一个稳定的居所,实非一般女人所能承受。

    如果当初孟婷不是单身一人,她也会受不了奔波于魏国曲沃、秦国咸阳和义渠王庭之间的劳苦。

    姚玥说起即将开始的旅程,想到了楚国水土和饮食的差异,不禁嗟叹再三,眼中隐隐再现泪花。孟婷连忙劝解她道:“当今世事纷纭,世人都在奔波之中,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再以苦情劳其心,只怕是因分心而一事无成。”

    孟婷终归还是见识比姚玥更多一些,姚玥本来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家女人,如果不是因为丈夫欲以舌辩之才谋得一个锦绣前程,她也会安心陪着张仪在老家度过充满劳苦,但又不乏温馨的一生。

    可是丈夫有奇志,夫妻二人感情又好,才落得今天这种夫妻相携相随,共闯天涯的状况。在近一年的漂泊中,姚玥与张仪辗转于齐、赵、魏等地,渐渐地也了解了一些时事,她也明白了在这个新世道里,正是平民出头露面的时代。

    姚玥与孟婷凑在一处聊天,苏秦和张仪根本插不上嘴,两人就谈论起男人们感兴趣的志向话题。

    苏秦为了能让张仪旅楚之行更顺利一些,在吃饭的工夫,找出了丝帛和笔墨,为张仪手书一封给楚王熊商的推荐信。张仪收了起来,小心地包好,将信揣在了怀中。

    张仪问起了苏秦他下一步的动向,苏秦说道:“我在赵国是担任着实职丞相,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回到赵国去的。”

    张仪听后,不住地点头,说道:“苏师兄的策略我明白,你是要虚实相应,以赵国之相为实,以其他诸侯国之相位为虚,相互之间有了照应,自然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苏秦莞尔一笑,说道:“我的心思正是如此,当然瞒不过你张师弟。将来我在赵国等候着你的好消息。如果你能谋得楚国的一个位高权重的实职,自然也会容易得到齐、魏等国的虚职。”

    张仪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坚实的落脚点,终归是没有依靠的,这也是他为何急着入楚的缘由。

    他颔着首,示意完全同意苏秦的看法,说道:“我且入楚一试吧,但愿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苏秦鼓励他道:“以张师弟的远见卓识和辩论之才,说服楚王熊商易如反掌,况且楚王之意,好像也是倾向于加入合纵之盟的。”

    苏秦想象着张仪终于在楚国立住了足,他们师兄弟都完成了鬼谷师父的期待和心愿,那是何等的美景。

    因此,他欣欣然说道:“等张师弟一旦成功,我们一南一北,组成合纵的稳固阵地,再联合魏国和韩国,组成合纵的坚固阵线,那时,秦国即便再扩军备战,恐怕也难逾越这道阵线。”

    张仪回道:“苏师兄所言极是,鬼谷师父当年向我们描绘的正是这样一种天下格局。一旦这种格局稳定下来,想要有所改变,恐怕又要百年之后了。”

    苏秦与张仪师兄弟二人想着鬼谷师父勾勒的天下图景马上要实现,都很兴奋,说到激动处,二人都不禁击掌相庆。

    宴会后的第二天,张仪夫妇就随着景池的车队,从魏国大梁出发,取道宛、叶之间的楚国方城防线,进入楚国的地界。

    他们在翻过了巍峨高耸的宛城通往楚都郢城的崇山峻岭之后,又换乘楼船,顺着江水漂流而下,直至楚国的国都郢城。

    张仪夫妇沿途看到的风光与北方迥然有异,成片明晃晃的稻田,闪耀在初夏的强烈阳光下。此时南方的气候已很湿热,农田里耕作的农夫,几乎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只穿一件布带围系在私处和腰间的犊鼻裤,赶着水牛在田间劳作。

    姚玥不适应坐船,整日头晕眼花,不住地呕吐,几乎吃不进去什么食物,还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张仪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头一次坐船走这么远的路,身体萎靡不振,但忧心于夫人的身体状况,强打起精神来,照料姚玥的起居。

    景池看到张仪夫妇的情形,心中又是同情,又是失笑,他暗觉北方人真是麻烦,又不愿意实际地增加对南方大国楚国的了解,闻楚则色变,殊不知楚国自有其独特之处,有其立足之道。

    张仪夫妇好不容易熬到了郢都,他们下了船后,走起路来又一阵摇摇晃晃的,乘船的不适感很久都去除不掉。

    到郢都时,正逢一个清晨,景池惦记着完成楚王的使命,便直接带着张仪夫妇,奔郢都的王宫而来。

    张仪客随主便,不好多提要求,所以尽管身体疲惫劳累,也答应景池即刻入见楚王熊商。

    张仪在去王宫的路上,看到郢都的大街上,尽管是清晨,已是一派热闹景象。挑着蔬菜进城的农夫,赶着车拉着货物的商人,还有各色脚夫等等,人声鼎沸。

    张仪心说:“人人皆言楚国尽管地处湿热之地,但也是人烟稠密的繁盛大国。今日郢都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夫人姚玥下了船后,身体好转,精神了很多,也不住地观看着市井的熙熙攘攘的景象。张仪见她缓过了劲儿来,心中才踏实下来。

    景池带着张仪到了王宫时,正巧赶上了楚国的早朝,景池安排姚玥等随行人员在宫外等候,自己带着张仪上朝去见楚王。

    张仪进到王宫,见楚国的建筑都是飞檐高翘,如同舞动的飞鸟,在影壁上画着火红的凤鸟,长长的羽毛,曲折蜿蜒,向上飞笔绘出,飘逸生动。

    宫中的宫女都是细腰窄身,穿着束腰的裙子,但下摆却颇长。贴身的襦袄衬托着傲人的双峰,袖口处反而宽大了很多,走动起来,裙摆和袖口都随之而摇曳,勾勒出动人韵致。

    张仪不禁慨叹,楚国的风俗真的是与中原千差万别,不身临其境,哪里能体会到楚人的风情。

    楚王早朝的朝鼓刚刚敲响,在两只木制的凤鸟之间,架着一面绘有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五尺宽的大鼓,敲起来时,满王宫都能听到那震颤的声音。

    他们入宫之后,景池在前面带路,张仪紧随其后,紧趋向前,终于在朝鼓声音结束前,赶到了王宫的大殿前。二人整了整衣冠,随后与鱼贯而入的群臣一起进入到正殿之中。

    张仪一进殿中,就看到楚王此时安坐在御前的金銮台上,他正襟危坐,面沉似水,不怒自威。张仪听任说到过当今楚王是一个很有威严的大王,所以,他也打起了小心,准备着今日在楚国的朝堂之上一展辩才。

    群臣到齐之后,楚王开口说道:“列位大臣,不知今日早朝,有谁有本上奏?”

    此时,从群臣的首席位置站出来一个身材偏矮的微胖之人,他身上穿着绣着金线的绸缎制成的朝服,华贵而精美。一看就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

    此人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张仪猜到他一定是地位极为尊崇,否则,他也不会大大咧咧地抢先出列。

    果然,此人一开口说话,张仪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只听他上奏道:“昨日齐国派人送来了齐王田辟疆的贺信,大王寿辰将至,他们特备礼品来贺,不知大王是否要见齐国的使臣。”

    楚王听说齐王派使臣祝贺寿辰,脸上荡漾起了微笑,他很受用齐王对楚国的尊重,下诏道:“寡人当然要见一下,出于礼节也应如此,那么就请令尹安排一下吧。今日下午就带使者到后宫来见。”

    张仪再听到楚王的回话,更可以断定这个富贵之人正是楚国的贵族昭阳,此人能文能武,在国内威望颇高,这些张仪都是了解过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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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纵连横介绍:
风起云涌、战国争雄,俊才辈出。苏秦潦倒,不改初志,终成正果,兼六国相,强势逆转。张仪出寒门,被诬受刑,愤而入秦,终报鞭笞之仇。合纵连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合纵连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合纵连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