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酒量究竟多大
齐王听了淳于期毫不掩饰的纵情之说,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那你说说你若是放开了酒量,究竟能喝多少酒呢?”
淳于期摇头晃脑,以手覆额,思忖了一番,他思考的样态又让人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声叫了一声:“有啦,我想明白了。”他抬头望着齐王说道:
“人的酒量无所谓绝对的标准,如果是在礼遇国宾的酒席宴间,面对繁琐的礼节和应酬,不过一斗酒就醉倒,不能再饮;”
“如果是遇到久别的知己,叙说起当年的往事,又谈论起别后的见闻,那时就是饮它个五、六斗酒,也不觉得太多;”
“如果像是今日的景象:春风和畅,山峦如黛,柳绿花红,心旌摇荡,我与淄水两岸平民一般,男女杂坐,无拘无束,六博、投壶应有尽有,美人轻解罗衫,投怀送抱,我即便是喝干了所有的酒,也不觉得醉了。”
齐王一听,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淳于期的话语真是将人内心中的**表达得淋漓尽致。苏秦也不禁大笑起来,使劲地拍着巴掌,稷下学人们知道他素来就是个诙谐之人,也被他的话语逗得扑哧直乐。
酒席间的笑声,都惊动了远在水滨的孟氏姐妹,她俩也不停地向这边张望。苏秦心说:“要是你们听到了,还不羞得满脸飞红。幸亏你们早早离开了,没听到这纯粹是男人间的言语。”
淳于期的诙谐再次活跃了宴会的气氛,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讲起了笑话和趣事,一场盛宴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方才散去。
在回城的路上,齐王田辟疆特意让苏秦坐上自己的辇驾一起走。苏秦于是就让吴景赶着马车,载着孟氏姐妹跟随在齐王的辇驾后面,他与齐王在辇驾中叙话。
田辟疆望着苏秦,感慨地说道:“寡人听了今日宴会间大家的言论,深知大多数学人的主张对世人有启发、有益处,但都流于空泛,不能切入实际。你的合纵之策,听出来倒是齐国需要考虑的一个选择,不知你能否再详细地给寡人讲讲其中的道理?”
苏秦直了直腰身,端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道:“臣很敬佩大王的眼光,能看出合纵之策是齐国的一个明智的选择,那臣也就直言不讳了。”
“臣曾经亲自游历过秦国,也参加过秦国与他国的战争,深知当今秦国之强已远超东方诸侯,我们不能遮住眼睛,假装看不见这已然发生的一切。那样就会陷入到盲目自闭之中,坐视时机的丧失。”
苏秦侃侃而谈,他实话实说,想以此来打破齐王田辟疆的幻想。
齐王听到苏秦的话,心中很不好受,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十分了解近十多年来各**事斗争的实力对比,强大的魏国在秦国面前一败再败,足以使人惊心。
齐王尽管感觉芒刺在背,但是仍然急切地望着苏秦,想要听他继续说下去。苏秦见自己的言论刺激到了齐王的内心,则一鼓作气,继续说道:
“齐国固然是当世数得着的大国、强国,也远离秦国,不需要立即面对秦国的兵锋。但是古人云:唇亡齿寒,肌销蚀骨。如果齐国坐视秦国不断兼并临近国家的土地而不加以干预,总有一天,秦兵会逼近临淄城下,那时欲自救,岂不是太迟了!”
田辟疆听到兵临临淄城下,觉得这话很刺耳,他认为苏秦言过其实,但是齐国也不能任由秦国凌虐邻国而无动于衷,那样也有损于齐国的大国国格和尊严。
他笑了一下,说道:“苏丞相不妨说说齐国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苏秦建议道:“齐国是东方诸侯的主心骨,如果合纵策略得不到齐国的支持,那么很难引起秦国的惧意,其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以臣所见,齐国完全可以从名义上支持合纵,不费吹灰之力,又抑制了秦国的扩张,正所谓坐收其利。齐国何乐而不为。”
齐王听到苏秦的建议,高兴得眉开眼笑,他说道:“苏丞相所言正合寡人的心意,寡人何尝不愿与东方诸侯结盟,支撑起合纵大计。寡人有意考验你一番,现在已经完全信任于你。你要寡人封赏你一个什么职位,以便于约定诸侯?”
苏秦也心情大好,他莞尔一笑,答道:“臣本非齐国人,也不会实际参与齐国的内政,所以要一个名义上的国相称号足矣。”
田辟疆想了想,做出了决定,他说道:“那我就封你做齐国的‘客卿’吧,齐国正卿相当于他国的丞相,‘客’则表明是不完全臣属于齐国。不知苏丞相对此有何意见?”
苏秦喜形于色,他连忙拜谢齐王田辟疆的封赏。
齐王乃性情中人,他与苏秦达成了一致,甚是欢天喜地,于是就拉着苏秦的手,亲热地聊起了他感兴趣的稀奇古怪的事情。
苏秦当然也投其所好,将自己见过的义渠和桂霜人的风俗讲说了一些,田辟疆瞪大眼睛,满脸惊奇之色。
到了临淄宫前,他仍然意犹未足,说道:“以后有时间,苏卿一定再给寡人讲讲,真是一段奇事,寡人若非君王之身,真想到那遥远的地方去历险一番。”
苏秦乘坐着齐王田辟疆的车,到了临淄宫前,他与田辟疆告别。苏秦下了车后,齐王的辇驾继续向前,直驰入宫中。
苏秦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想要看看吴景赶着自己的马车到了哪里,可是突然看到了田同现身于临淄宫前。
他正从自己的座驾上下来,整理着身上的朝服。看样子就是要入宫去见齐王,否则也不会特意整饬衣着。
苏秦见到田同,想起了打听遇刺之事,就赶忙走过去和他说话,因为自从上次苏秦把短箭和玉佩交给田同,一直还没听到他的回话,更别说见到他本人呢。
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他想要趁此机会前去问问。
第257章 乱起萧墙
田同整理好朝服后,抬起头来,正要往临淄宫里去,猛然见苏秦向自己走来,他显得有些慌张和局促。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表情,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沉稳。
苏秦抱拳拱手施礼,急切地问道:“田卿忙于齐国政务,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前日交予田卿的物品,不知是否探听清楚它们的来历。”
“噢,你是问那支短箭和那块玉佩吧,这就有消息了,我现在急着进宫面见齐王,就与此事有关,苏丞相暂且再忍耐一时,待事情水落石出,我自会将详情告诉你的。”
苏秦听田同所言,仍不明白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他很想再问下去,但也发觉田同是不便多说,所以故意模糊话题。
苏秦对田同还是比较信任的,也就没有追问下去。田同向苏秦挥手告别,急匆匆地进宫去了。
苏秦带着心中的些许疑惑,找了自己的马车,他上了车,见孟氏姐妹已经坐在车上打盹儿,大概她们游玩一天,也十分劳累了,所以在车上暂歇了起来。
苏秦上车后,也不打扰姐妹俩休息,低声地命吴景赶车回去田府。
苏秦首先又来到了赵国使团的驻地,他询问了周绍是否见到宁钧,周绍又是摇头,苏秦心里一凉,觉得宁钧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他闷闷不乐地带着孟氏姐妹回到内院,院子里空无一人,苏秦再到西屋去看看,屋内也空空如也。
孟氏姐妹经过一番休憩,已经恢复了精神,她俩见苏秦很是忧心,就关心地问候他担心什么事情,苏秦连声叹息,说道:“已经连续几天不见宁钧,叫我如何能不挂肚牵心、寝食难安。”
孟氏姐妹听到苏秦所忧之事,想想自己也实在是帮不上忙,不由得也替苏秦发愁起来。
到了晚间,田府的孙管家来请苏秦等人前去用晚饭,苏秦没有心思去前厅应酬,所以就吩咐孙管家将饭菜送到住处来,他和孟氏姐妹就在那里用餐。
可是,等到田府的傭人将饭菜送来,苏秦眼看着满几案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勉强地动了动筷子。
孟氏姐妹陪着苏秦,随便吃了一点。她俩一边吃,一边找些话题来安慰苏秦,打发着沉闷的时光。
孟氏姐妹问起了苏秦中午酒席宴间的情形,苏秦给她俩描述了一番。孟氏姐妹起初不敢兴趣,后来听到淳于期的那番高论,也给逗得呵呵直乐。
她俩看苏秦仍是无精打采的,觉得他真是遇到了大忧心事,以往遇到这种话题,苏秦早就压抑不住男人的冲动,搂着她俩的身子求欢,可是今天却毫无兴趣。
后来,孙管家派人来收拾了剩饭剩菜,苏秦又和孟氏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个时辰,孟氏姐妹见苏秦愁闷不解,她俩呆着也不会让他好受,所以准备起身告辞去睡觉。
就在此时,田府中好像喧哗声四起,三人都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竖起了耳朵。苏秦感觉有人正快步跑过了他们居住的院子,过了片刻,又有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跑了过去。他这时才意识到,田府出了大事。
孟氏姐妹发现田府中的奔忙慌乱情形,也显得惊慌起来。苏秦连忙安慰二人,让她俩就在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不要乱跑。他熄灭了灯烛,出门去看个究竟。
苏秦出了院门,正撞上了匆匆跑来的孙管家,他着急地对苏秦说道:“我家主人有命,请苏丞相呆在住处,千万别出来乱跑。”
苏秦点了点头,问道:“出什么大事了,怎么府上如此杂乱?”
“主人的弟弟大将军田成打到门上来了,主人正率领家丁和门客在府门口抵抗,他担心苏丞相有闪失,所以让我来报信。”孙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又急吼吼地转身回禀田同去了。
苏秦站在院门口犹豫了起来,他想着遵守田同的嘱咐,回到屋中暂避。可是,再一想,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去察看一番,到时田成攻入府内,自己和孟氏姐妹岂不是被瓮中捉鳖,逮个正着,那时可只剩下被动挨打了。
苏秦急忙又回到屋子里,把孟氏姐妹带了出来,给她俩在湖边的山石后找了个躲避的地方,叮嘱她俩千万别现身或乱跑,自己去去就来。
苏秦然后就直奔田府的大门而来,他到了府门附近,混迹在杂乱的人群中,摸上了田府的门楼。田府之中人马杂沓,纷乱奔跑,门客有好几百人,竟无人注意他是谁。
田府的门楼很是宽敞,平日里就有人在上面巡逻,此时上面站满了田府的家丁和门客,田同和田铭父子手持宝剑,裹夹在人群之中。
苏秦在门楼的避光角落里紧贴着墙壁隐藏起来,他望向了门外,所见情景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田成全身披盔贯甲,身后跟随着三百多士卒,人人手执利刃和火把,火把将把周围环境照得如同白昼,利刃明亮闪光,显得杀气腾腾。
府门下的田成大骂田同道:“你别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别人的身后,你给我站出来说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要还是我的弟弟,就立刻撤去兵马,咱们好言好语地说话。”田同站在门客中间,就是不挺身而出。
“你这个阴险的小人,我才不和你废话呢。你今晚向齐王报告我刺杀赵国使者,可有此事?表面一团和气,背后下刀子,这是你的一贯作风。”田成怒斥道。
苏秦听了田成的话,才明白田同傍晚急匆匆地进宫面见齐王的原因了,他大概就是向齐王汇报自己遭刺杀的事儿,可是,当时自己与田同交谈,他却含混应付,并没有说明。
他也惊奇于田成的消息灵通,傍晚发生的事情,当夜他就知道了内情,所以带着人马来田同府上兴师问罪,看来田同惹上大麻烦了。
田成骂完话后,手臂向前一挥,他身后的兵马就向前行进,眼看就逼近了大门。此时在门楼上的田同显然是有所忌惮,他大声向田成呼喝道:
“田成,你难道疯了吗?未经齐王批准,擅自调动兵马,围攻当今齐国正卿的府邸,你这可是犯下了造反之罪,你最好想清楚了,不要头脑发昏。”
田成嘎嘎地狂笑了几声,解气地说道:“没想到你这阴毒之人也害怕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啊,你养了那么多的门客和家丁,意欲何为难道我不清楚吗?”
田成显然气不过,着急怒骂:“说我造反,恐怕真要造反的绝不是我田成。我今天就要冲到你的府中,把你那些见不到人的东西翻检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苏秦闻听田成的骂语,心说:“这兄弟反目,也是势同水火啊,不能相容。”
田成说着,再次举手向前,士卒们踏着坚实的步伐,接近了大门,前排的士卒向两侧包围,从阵中闪出十多个工兵,他们手拿铁械和滚木,用铁械插入门缝,后面以滚木撞击,田府的大门顿时被撞得摇晃不停,门楼上的人也受到震动,心惊肉跳的。
田同此时脸色煞白,又气又急,他连忙命令门楼和两侧墙体上埋伏的弓箭手向下放箭,刹那之间羽箭如同急雨飞向了田成的兵马。
田成阵中闪出持盾牌的卫兵,他们遮挡在军阵前面。
刚才撞门的工兵急忙闪避到阵中,田成自己也躲了进去,他怒火中烧,喝令手下的弓箭手列阵放箭,阵中马上就闪出一排士卒手持弓箭对准了田府的城楼,田成将手一挥,密集的剑雨又向田同的人马反击去。
田同毕竟不是武将,对于排兵布阵不很在行,他在门楼上根本未列出持盾挡箭的阵容,田成的正规军队射出的羽箭飞上门楼,田同手下的家丁和门客纷纷找寻隐蔽的地方躲藏,很多人闪避不及,都摔下了门楼,惨叫声、呼喝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田同的身前原来护卫的人被箭射中了几个,其他人紧急护送田同逃下了门楼。苏秦所在的墙角躲进了两个家丁,他们见到苏秦,其中一个骂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早早就寻好了一个避身之处。”
苏秦知道他们误以为自己是田府的门客,也不搭话,静静地躲在墙角继续观察大门外的动静。
田成的弓箭手足足放了有一刻钟的羽箭,田府门楼和墙体上的家丁和门客都纷纷躲避了起来,阒无一人。田成这时才向下按了按手臂,弓箭手停止了放箭。田成再次命令工兵们前去破门。
苏秦见此情景,心想:“如果田同指挥自己的人,趁此机会再次施放冷箭,相信田成仍然是无可奈何,还得撤回工兵。”
然而,田同早已被搀下了门楼,站在田府门后的空地上,听着咚咚咚咚的滚木撞击大门的巨响声,一筹莫展。
苏秦心说:“就这么撞下去,只怕是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大门洞开,田成领兵杀进了田府。”他也着急,但是不便出面干预。
第258章 兄弟反目
大门在铁械和滚木相结合的撞击下,很快就松动了,出现了一个一尺宽的裂缝,而且逐步仍在扩大。看来田成率兵进去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了。
苏秦再看看田同,他身体簌簌发抖,一副十分害怕的表情。苏秦想:“田同毕竟是个文臣,平日里温文尔雅,遇到武阵就心慌了吧。”
想到田同的处境危险,出于感恩之心,苏秦都想着是否要出手相助。此时,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军鼓声,咚隆隆地响了一阵,声音之大,仿佛临淄城都要给震得抖动起来。
田成和他手下的士卒都被突然而至的军鼓声给镇住了,大家愣在当地,紧张地冲着军鼓声想起的方向张望。
刚才撞击大门的工兵堪堪只差最后几下,就能撞击开田府的大门,然而,听到如此震天动地的军鼓声,谁的心都颤几回,他们竟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向那边望去。
顷刻之间,一匹快马从鼓声响起的地方冲了过来,苏秦一看,马上坐着的正是田同的公子田铭。田铭在离田成尚有二十余丈的地方站住,他大声对田成喊道:“你们还不快快停下围攻,齐王亲率王宫卫队驾到。
田成闻听齐王驾到,大惊失色,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苏秦听到田铭的喊话,才知是齐王田辟疆亲率宫廷卫队赶到,“怪不得军鼓声那么炸耳,原来是喜欢大场面的田辟疆驾到。”
在田铭的后面,王宫卫队的先头部队大约二百多名士兵,已经跑步来到了田府门前,没过多久,又有大批的士兵杀到,足有千人之多。
齐王的辇驾最后来到了现场,王宫卫队让开一条通道,辇驾直奔到二十丈左右的地方才停下。齐王田辟疆从辇驾中出来,八位带剑的贴身侍卫围在他的身前和身后。
齐王向围攻田府的士卒们喊话:“你们好大胆子,还不快将手中的兵器放下!”
那些士卒瞧瞧田成,田成没有反应,他们犹豫未决。齐王下令:“给我将所有的叛军统统包围起来!”
王宫卫队分为四队,从四面向田成带领的士卒们包抄过去,将他们团团围困在中央。田成这时才醒悟过来,他赶紧下马,向齐王的辇车跑过来。在离辇驾一丈远的地方就跪倒在地。
田成大声说道:“恳请大王原谅臣的冒失,臣并非叛乱,只是气不过田同的做法,所以才来找他论理。”
齐王怒气冲冲,指着田成的手直发抖,大发雷霆道:“你这哪里是找人论理,分明就是兴兵作乱,寡人看在你是叔父的面子上,平时对你十分容忍,不料你却如此肆意妄为。”
田成以头抢地,连磕了三下,痛心疾首地说道:“臣追随先王,为齐国南征北战,何惧乎生死,可是今日实在是被那田同欺负急了,才出此下策。臣怀疑他府中暗藏阴谋,所以就先下手搜查。臣决计不敢作乱。”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所犯的罪行,仍然为自己狡辩。”齐王依然火冒三丈,“你擅自动用军队,攻打正卿的府邸,又是放箭,又是攻门,这难道还不是作战吗?”
齐王说着说着,更是怒不可遏,他喝令王宫卫队的总管,令他带人将田成拿下,关入大牢,等候凌迟处死。
那田成也不反抗,被五、六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捆绑起来,他大呼着“冤枉”,由不得又痛苦起来,老泪纵横。
齐王田辟疆干脆将脸扭了过去,不再看那田成。等到侍卫们将田成推远了,田辟疆才转过头来,他下令道:“将参与叛乱的军官和士卒全部给我抓起来,按所犯罪行处罚,最低也要痛打一百军棍。”
王宫卫队缩紧了包围圈,并且大声喝令参与叛乱的人放下兵器,那些叛军见自家的主将都被抓了起来,他们哪里还敢再反抗,纷纷将手中的兵刃丢在地上。
王宫卫队的众侍卫们扑了上去,将叛军一个个地擒拿下来,三下两下地绑缚住了,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了现场。
就在叛军被拿下的过程中,田府已经破烂的大门吱呀呀地推开了,田同带着十来个家丁从田府中出来了。他奔向了齐王田辟疆的辇驾,长长地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齐王见田同特别委屈,就安慰他道:“叔父请起,切莫再忧心了。田铭刚给寡人报信,寡人就集合王宫卫队的精锐,快速赶来。叛军已被全部歼灭,你就安下心来吧。”
苏秦听到齐王的言辞,方才明白是田铭悄悄去给齐王报信,所以才有了齐王率王宫卫队平叛这一出。
看来田同的多子多福的策略真是见效啊,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确实言之有理。
苏秦见田府的危机已经过去,他又惦记着孟氏姐妹的安全,所以就下了门楼,往孟氏姐妹藏身的山石处走去,此时路上仍有田府的家丁们往来奔忙,但显然已不似刚才那般慌张。
到了孟氏姐妹藏身之处,苏秦发现她们两人早已不在原处,他顿时着急起来,又回到住处去看,也看不见两姐妹的身影。先前已经不见了宁钧,现在又失踪了孟氏姐妹,苏秦着实内心不安。
他想想这田府出了这么多的怪事,确非久留之地,得尽快找个其他地方,脱离田府,也好让赵国使团安定下来。
苏秦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孟氏姐妹,他有心出去寻找,但又恐她们姐妹突然归来,徘徊良久,空自嗟叹。
一直等到了下半夜,苏秦发现院门闪进了两个人影,不一会儿,那两个人向东屋摸去,苏秦才敢断定就是孟氏姐妹回来了。他推开房门,孟氏姐妹突然见到苏秦,吃了一惊。
苏秦向孟氏姐妹招手,让她们到了自己的屋里。他低声向二人问道:“你俩为何不在山石那里等候,这么晚才回来?”
“我们见田府里十分混乱,一直呆在山石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干脆就混在人群里,到处看看。”孟婷解释了一句。
第259章 难以置信之谜
姐姐孟娣显得很是兴奋,又插话道:“你猜我们看见什么了?”
苏秦摇了摇头,又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根本无从知晓。
孟娣颇为神秘地说道:“我们发现田府的南岸那边,正在向外面运送兵器,刀、剑、矛、戟和成捆的羽箭。田同的子女都在那里帮忙向外搬运,后来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接着又往回了搬。”
苏秦一听,十分惊奇,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竟有这等事,田府中果真藏有那么多的兵器?”
“怎么没有那么多,我俩还数了数,估摸了一下,足以供给两千以上士卒使用。我们也奇怪,田同作为一个文臣,放那么多的兵器在家里干什么?”
苏秦沉思了一会儿,根据孟氏姐妹的陈述,那些田同子女原来搬出了武器,一定是预备明刀明枪地向田成宣战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往回搬,那就是得到前面传回来的信儿,得知齐王已经亲自干预了此事,不必再动刀动枪的了。
苏秦想到这里,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搞得孟氏姐妹一头雾水。
苏秦向孟氏姐妹悄声说道:“此事确实蹊跷,我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不过,你们千万别告诉他人,我们还要装作根本不知情一样,不能让田府的人发觉我们了解内情。”
孟氏姐妹点头答应,然而她俩心头的疑团仍然未解,带着疑惑到东屋去歇息去了。
孟氏姐妹离开后,苏秦并没有即刻上床休息,他坐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其中的缘由。苏秦短时间内也想不通这些兵器的用途,他心里猜测和推理着:
按说即便是朝中的武将,也绝不允许在家中私藏百人以上的兵器,否则,会以谋反的罪名论处。现在田同家里竟有千人以上士卒使用的兵器,很显然是违背法令的。
如果孟氏姐妹所言属实,那么田同私藏这么多兵器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卫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除非齐王治他的罪,其他大臣有谁,会以成千的军队进攻田府?
去除了自卫,那么田同是要贩卖武器,或者纯属个人爱好吗?这显然也说不通,田同想要钱也大可不必发这个十分冒险的财。
如果是个人爱好,那仅有几十样兵器就够了,更不可能成批地私藏起来。
怪不得田成要强硬地闯进田府搜查,如果齐王没有及时干预,让田成攻入了田府,那还真会抄检出私藏的兵器,到时田同也难脱干系,长了千张嘴也说不清啊。
苏秦想了好久也没有彻底想透彻,这时天也交二更,他于是就和衣躺下,强迫自己卧床休息起来。
自从来到齐国之后,他由于遇到的事情稀奇古怪的,心里一直装着事,所以竟至于有小许的失眠。这难道与自己住进田同府上有关系吗?
田铭从齐国边境就开始接待自己,之后又在他们子父的安排下选择田府作为下榻之地,然后,再由田同推荐去见齐王田辟疆。
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才如此的吗?苏秦心绪起伏难平,有所警觉,有所惶惑,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安排着一切。这只手的最终指向又是何方?
第二天天色麻麻亮,苏秦还未起床,田府的孙管家就受田同的委派,前来问候。孙管家整天操心劳累,但人却一丝不苟,衣服总是穿戴整齐,仿佛身体永不知疲倦似的。
见苏秦还未起床,孙管家就在门外谦恭地等候,直到苏秦穿好衣服,他才通禀后进屋。
他向苏秦简单说明了昨夜发生的事情,省略掉了田府家丁和门客参与作战的过程,只说是田成率兵来围攻,后来被齐王率领王宫卫队给平息了下去。
苏秦装作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惊讶地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孙管家见苏秦吃惊的表情,微微诧异,说道:“既然苏丞相人平安无恙,我就赶着回去给主家报信去。”
孙管家说罢,转身告辞,他的背影消瘦,略微佝偻,转身的刹那,苏秦突然想起了三年多前在孙膑府上见到鬼谷师父时的那个孙管家,同样的姓氏,相似的身材,难不成他们之间竟然有些联系?
可是苏秦与孙膑府上的孙管家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打交道,再加之已过去多年,如何能记得起来?他马上又觉得自己是无意间的联想而已。
联想太多,这可不也正是自己的性格的一面。苏秦自嘲地笑了笑。
苏秦昨夜已经下决心要脱离田氏父子的安排,试着自己主动行动起来,尽管田氏父子殷勤备至,又怎么看着都像是好人,田府又很安逸,但如果想摆脱看不见手的操控,必须首先迈出田府。
因为计划要搬离田府,所以当天上午苏秦就带着孟氏姐妹一起上街,到临淄城里转悠了好大一圈,他们是有目的地寻找一个合适的宅院或客栈,暂时安顿赵国使团。
三个人在临淄城的东门一带,发现了一家名叫“鸿禧”的大型客栈,独立的院落,环境幽雅舒适。苏秦一眼就相中了它,更喜好客栈的相对封闭,正好适合整个的赵国使团入住。
苏秦与客栈东家商谈,很快就做成了生意,出价五金的价格,包下客栈半个月。店家闻听苏秦出价比平常人高出一成,连忙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寻好了地方后,苏秦与孟氏姐妹又在外面用过了午饭,这才转回到田府来。他们刚走到田府所在的街道的一个拐角,突然从对面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拉住了苏秦。
苏秦吃惊地回头看,赫然发现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弟张仪,他也欣喜若狂地紧紧抓住了张仪的手,说道:“张师弟你怎么在这里,这可太意外了。好久不见,很是想念你啊。”
“我也十分想念苏师兄。”张仪说道,他抬头看了看孟氏姐妹,苏秦连忙给他介绍了一下。妹妹孟婷在秦国的魏卬府上见过张仪,只是并无一点交道,她冲着张仪点了点头。
姐姐孟娣从未见过张仪,只是听妹妹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而已,今日见到张仪本人,她细看了几眼,发现张仪身穿布衣,头戴方冠,看起来比较朴素,身材结实,眼睛很亮,炯炯有神。
张仪也冲着孟氏姐妹抱拳拱手,可是,他停下了刚才的话头,不再继续往下讲话。
苏秦察觉到张仪可能顾及到孟氏姐妹在身旁,有话不便讲说,于是打发孟氏姐妹先行回府去了。
孟氏姐妹走后,苏秦问张仪道:“你几时来到了齐国?近来一切都好?”
“我到齐国已经半年有余,寄住在田成的府上做门客,一直寻找机会游说齐王田辟疆。”张仪答道。
苏秦“噢”了一声,他想到了田成昨夜被擒,幸亏张仪不在田成所带领的队伍中,否则,也会受到牵连。
张仪接着说道:“我听到苏师兄的一点消息,说你已经游说燕国和赵国成功,身兼两国国相,我这里却一事无成。”他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秦劝解张仪道:“没关系,我们凭口舌游说诸侯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每个人的机缘也很不相同,所以所得的结果自然不一样,我不过是运气稍好一些罢了。”
张仪频频点头,看得出来,他也不甘心久居人下。
稍等片刻,张仪说道:“我是昨天才听说苏师兄出使到了齐国,住在田同的府上。所以直到今天才来探望。让田府的门房通禀一声,他们告诉我说你出去了,所以就在此处等候。”
苏秦点头微笑着,明白了张仪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街角,他说道:“昨夜田府发生了大事,我也不便在此处常住,所以才出去找寻新的居所,没想到遇到了张师弟。”
他为张仪担忧,说:“田成被擒一事,想必张师弟你也知道了吧,那田成府上可非久留之地。”
张仪却颇为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有劳苏师兄操心了。我甚好,安全没问题。反而我知道苏师兄住在田同府上后,很为你担心。”
他如释重负道:“现在你决定搬离田府,我就放心了。”
苏秦被张仪的话给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张师弟为何有这个看法,难道住在田同府上有什么十分不妥之处?”
“苏师兄有所不知,我在田成那里做门客,了解一些田同与田成兄弟二人冲突的内情。田成一直怀疑其兄田同阴谋篡位,所以处处戒备于他。田同也觉得田成碍手碍脚,屡次在齐王面前诋毁田成。二人势同水火。”张仪凑近苏秦耳朵,低声地说道。
苏秦低头沉思片刻,好像也明白过来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怪不得田同府上有那么多的兵器,看来他也是有野心的,并非从外貌上看起来那般恭谨有礼、信守职责、门户清严。
第260章 快刀斩乱麻
如此想来,那田同纵容宾客与小妾私通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小妾们生出了那么多的子嗣,不也正是为将来的扩大权势做准备的吗?
尽管推理上是严丝合缝,可是,让苏秦此时就相信田同阴谋篡位,他还是觉得有些唐突。他已经位极人臣,难道还不够显贵的?
张仪很为苏秦的处境担忧,眉头紧皱,心事重重。苏秦看他一副忧虑的样子,不觉紧张起来,也在考虑是否当机立断,搬离田同府上。
张仪心想:“看来要想让自己的这位师兄彻底下定决心,还是得找出更明显的证据。”
就在此时,田府的孙管家出外办事,赶回府上,正巧路过了苏秦和张仪所在的街角。苏秦见孙管家急匆匆地走路,连头都没有抬,出于礼貌,他问了声:“孙管家好,你这是要回田府吧。”
孙管家抬头看到了苏秦,显然是出乎意料,他愣了愣神,又忙挤出一丝笑容,回道:“是啊,是啊。小的给苏丞相问好啦!”
他说着,躬身行礼,苏秦也抱拳相回一礼,然后,孙管家显然不愿多留,又急急忙忙地走掉了。连苏秦身边的张仪都没顾得打听和问候。
苏秦奇怪孙管家今日的表现与平日里谦恭周到,判若两人。他正眼望着孙管家的背影时。张仪伸手捅了捅苏秦的腰眼。
苏秦回过头来,看张仪表情更加古怪,他摇手示意苏秦凑过耳朵来,然后向他说道:“苏师兄还记得孙膑师兄府上的那个孙福管家吗?”
苏秦想了想,点了点头。张仪继续道:“那你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与孙福是不是有点相像呢。”
苏秦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直觉得田府的孙管家眼熟,他名叫孙严,自己昨夜已经联想到他与孙福关系,当时不敢相信,竟然反觉是自己多心之故。
现在经过师弟张仪提示,他才完全确认了此事:自己并没有多心,孙严与孙福确实相像。只不过是孙福没留胡子,而孙严却是白髯飘飘之故。
“他是田府的管家孙严,张师弟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苏秦试探问道,想听听张仪的分析。
张仪顿了顿首,说道:“当年鬼谷师父就说过孙福不简单,藏有秘密。而且师父留给我们的东西在哪里,难道与那个孙福没有关系吗?”
苏秦再听到张仪之言,当然想起了鬼谷师父远遁世外之前的交代,那个留在临淄城的孙膑师兄的遗物,至今仍是一个谜。
“但是孙严与孙福必定不是一人,如果是,那他就会认出张师弟你的。”苏秦分析道。
张仪也觉得有道理,但毕竟如此相像的二人并不多见,因此,他又说:“这其中一定有机缘,望苏师兄思之。”
苏秦苦思冥想,怀着一肚子的疑团,但思绪像抽不出头的乱麻。然而,此刻惟一可以做的就是立即从田府搬家,快刀斩乱麻,以免赵国使团陷入危局之中。
做出了决定,苏秦告诉张仪:“如果张师弟方便,那就请与我一同到田府一趟,帮助我即刻从田府抽身而出吧。”
张仪本来就认为苏秦该这么做,欣然同意。二人就一同进入田府的鸣鹂馆。
当苏秦告诉孟氏姐妹自己的决定时,她们二人惊奇得半截木头般愣在当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看看苏秦,神情紧急,说话干脆利索,哪里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她们也怀着疑问收拾起了东西。
苏秦在张仪的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孟氏姐妹,然后带着他们的家当,前往赵国使团所在的田府外院。
这四个人大包小包地拿着东西,沿路当然引起了田府佣人奇怪的目光,苏秦已管不了那么多。
他心想:“趁着田同和田铭父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来个速战速决,否则,遭到他们的阻拦,恐怕搬起家来就没那么轻易了。”
苏秦到了赵国使团所在的外院,向周绍、吴景,以及赵国使团的随行人员宣布决定后,果然不出所料。大家都炸开了锅,谁也没料到苏秦会有此举。
但是,丞相有命,又无人敢提出质疑。大家于是纷纷着手收拾使团的物品,一个外院里人们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苏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想到了宁钧,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他,自从那日去追刺客,就一去无踪。
他回来后怎么办?苏秦苦苦思索一个稳妥之策,后来,他想到:“既然自己已经搬离,那就不必隐瞒什么。”
他随即到田府的门房那里,留了个口信儿。向门卫们言道:“我另寻住处,如果有人问起赵国使臣苏秦的下落,劳烦你们告诉我在临淄城里的鸿禧客栈。”
田府门口经常值班的门卫就有六人,他们也不明就里,但知道苏秦是尊贵的客人,随口答应下来。
苏秦心说:“即便你们带不到口信,但将我的新住处宣扬出去,相信宁钧也会容易打听到的。”
赵国使团经过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将随行的马车和各类物品收拾妥当。此时,已经是天色近黄昏。苏秦下令给周绍,命他骑马先行,大家立刻动身。
苏秦坐到自己的马车里,屁股还未坐稳,周绍就在车外高声禀告:“丞相,我们动不了身,前面有人阻拦。”
苏秦没想到做得已经够快,但仍然惊动了田府的人,心情很是不快。他带着些许恼怒跳下了马车,这时,来人也赶到了他的身边。
苏秦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那个孙严管家。孙管家满脸带着笑,语带歉意说:“我孙严招待不周,令苏丞相带着赵国使团离开,罪无可恕!”
苏秦连连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我叨扰田府太久,过意不去,所以才决定搬家。孙管家过谦了。”
孙严却说:“小的心里很是不安,能否请苏丞相缓一步再搬,怎么也要等到我家主人回家,相见最后一面才好。”
第261章 为佳人卸妆
苏秦发觉孙严的态度貌似谦恭,实则流露出了倔强和不从,他的话语给人感觉很刺耳。苏秦甚至感到:如果自己不按照孙严的请求去做,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不可预料的危险。
这种感受令苏秦很不舒服,他沉下脸来,对孙严说道:“我搬家的心意已决,而且已定行程,田同父子那里,改日自会登门道歉和说明。”
他说着,向周绍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行,转身回到马车上。孙严站在马车旁,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几圈,在想着对策。
他伸手牵住了苏秦马车的缰绳,再次劝说:“苏丞相仓促离开,着实令小人惶恐。现在已到散朝之时,我家主人应该很快就回府,恳请苏丞相考虑一下刚才的建议。”
苏秦此时压不住火气了,心想:“你孙严作为田府的一个下人,竟敢对我赵国丞相如此死缠烂打,还知不知道轻重!”
苏秦一掀车帘,就要出去训斥孙严,此时张仪在他身后一把将苏秦拉住。小声说:“苏师兄且息怒,让我来打圆场。”
张仪说着,自己从苏秦身边挤过去,跳下车来。他哈哈大笑了几声。向孙严说:“唉,天色已晚,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收拾住处了。”
他紧走五步,赶到孙严身边,抢过了缰绳,此时他仍然笑意盈盈,说道:“老人家的苦心,我们心领了,你就不必远送了。”
张仪陪着笑脸,亲自拉着缰绳,赶起了马车。俗语云:不打笑脸人。张仪一直笑容可掬,但在一路笑声中却启动了辕马。
他这一招,既圆了场,避免苏秦与孙严管家直接冲突,又达到了尽快离开田府的目的,苏秦在车内看着张仪的精彩“演出”,心里很是佩服。
那个孙严管家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又下不了决心以武力强迫苏秦等人留下,所以悻悻然地目睹着一切发生。
领头的周绍发现苏秦的马车已动,会过意来,急忙催动战马,迅捷起步,赵国使团的车队一路直奔临淄城东的鸿禧客栈而来。
鸿禧客栈的店家也未想到苏秦会来得这么快,匆忙之下,店里的客人还没有来得及清场,但赵国使团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总得要安排妥当才行。
因此,把个店家急得满头大汗,叫来了所有的客栈杂役,每个人都领了任务,急急忙忙地行动了起来,打扫房间的、清理马厩的、带客人入住的,忙了个手脚不停。
苏秦和孟氏姐妹被安排在鸿禧客栈后院的一处单独的小小院子,门口有一处两丈高的假山,正好遮住了院门,院子比较隐蔽清幽。
苏秦想要留下张仪,向他说道:“我看这个院子中还有空房,莫不如师弟搬来一起住,田成已然获罪,他的府上不太安全。”
张仪却摇了摇头,回道:“我还是暂且和你分开住吧。况且,我一直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师兄,那就是拙荆姚玥与我一同出来,她人还在田成府上。”
“是吗?”苏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张仪此番出山游说,还带着自己的妻子,看来他们夫妻伉俪,感情甚笃。
苏秦不禁有些羡慕,一生能有一个相爱的女儿陪伴身边,实在是人生的大幸福。而自己却没有这个福气。此刻在身边倒是有孟氏姐妹,可是那两个人精一样的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
“那时,她们会对自己有所留恋吗?”苏秦想着这个问题,嘴角苦笑着,内心矛盾交织。
张仪看苏秦竟然愣起了神,不知他在想什么,咳嗽了两声,苏秦听到咳嗽声,才从沉思中惊醒。
他定了定神,将思虑抛开。说道:“既然张师弟信心满满,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但你可要多加小心,遇到危急时刻,一定带着弟妹迅速到鸿禧客栈找我。”
张仪点头答应,于是起身告辞,苏秦将他送到了鸿禧客栈门外。张仪扬长而去,苏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感觉自己的这个师弟此时显得有点高深莫测。
“到底他还掌握着什么样的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呢?”苏秦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到。
送别张仪后,苏秦回到住处,简单地将随身物品归置了一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猛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向门口望去。
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田铭的问候声:“叨扰苏丞相大驾,不知是否方便入屋一叙。”
“终于找上门来了。”苏秦听到田铭的声音,想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突然搬离田府的事情而来。
苏秦正在席上安坐,一边赶紧穿上卧室临时使用的方便木屐,一边搭话道:“田公子快快请进。”
他说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亲自延请田铭入屋。待田铭进来,苏秦邀请他入席而坐。
他又急忙向田铭赔礼道:“我临时决定搬家,未能亲自向田公子和令尊大人辞行,实在是唐突得很,恳请原谅。”
田铭在席上坐好后,回话说:“家父和我回到府上,孙管家即刻将此事禀告,我们都担心是田府招待欠妥,令苏丞相不适,实在是汗颜无地。”
苏秦又道:“田公子过谦了,我在田府一直承蒙你们照顾,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有怨言。实在是觉得不便继续打扰,又恐你们盛情相留,所以才出此下策,临时搬家。”
田铭顿了顿神,眼睛直视着苏秦,轻叹一声,说道:“唉,这事也怪不得苏丞相,不管是哪个人,经过了那夜刀枪剑戟的惊扰,也是不愿继续留在危险之地的。”
田铭的话明显就是指昨夜田成率兵攻打田府,惊扰了苏秦,才导致苏秦紧急搬离田府。
“这倒是一个好的理由,就以此为借口,岂不是田氏父子也没得话说。”苏秦干脆不置可否,沉吟不语。
田铭等着等苏秦的搭话,可是见苏秦没有反应,他一时也无话,二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之后,田铭才又开口道:“家父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很惶恐,希望能向苏丞相赔罪,因此相邀苏丞相明日晚间到田府小酌,当面致歉。”
苏秦闻听后,“哦”了一声,觉得田同的邀请来得很快,只隔一天,就要举行晚宴酬宾,未免仓促了些。
田铭见苏秦犹豫不决,特意又强调说:“明日齐王也会到府上赴宴,今日家父恳请君王一番,齐王亲口答应了的。”
田铭举齐王出来说,当然是要打动苏秦,坚定他的心意。连齐王都去赴宴,你苏秦不是要与齐王拉关系吗?这个机会还不抓住?
因此田铭瞧着苏秦,信心十足地等着苏秦的肯定回答。
苏秦果然心动,他答道:“既然齐王也去,我就不便推辞不去。接受赔罪谈不上,只当是老朋友再见见面吧。烦请田公子告诉令尊,明日我一定到府上。”
田铭成功地邀请到了苏秦,转而又嘘寒问暖起来,说道:“不知苏丞相能否在这小客栈住得惯,如果不便,田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欢迎再搬了回去住。”
苏秦也虚与应付着,答说:“我苏秦也不是那挑剔的人,这间客栈虽小,但干净整洁,又清静怡人,挺舒服的。赵国使团暂且就住在这里吧。”
田铭又说,田府那夜发生的武力冲突也实属偶然,苏秦不必再为安全担忧。苏秦笑着,又寒暄了几句。
田铭见苏秦不愿掏心地交流,觉得反正此行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废话,口称不打扰苏秦休息,起身穿鞋,要告辞而去。
苏秦出于礼貌,也前去相送田铭,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刹那,苏秦隐隐感觉身边的气氛不对劲,像是黑暗之中有人在隐蔽处窥视着他们。
因为要送客,苏秦来不及细思,与田铭搭着话,一起到了鸿禧客栈外。田铭再向苏秦拱了拱手,转身登上自己的马车。
苏秦然后就一个人往客栈里走,他心神不定,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也有意无意地格外留心起了客栈里的角角落落。
然而,整间客栈都正常得很,实在发现不了值得警觉的异动。他走回到小院子里时,又刻意到孟氏姐妹二人的房间去探探动静。
孟娣此刻在卸妆,孟婷在收拾床榻,苏秦问了声:“不知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姐妹二人与苏秦在这次出使过程中,朝夕相处,彼此都很熟悉了,不再那么见外。
孟娣开玩笑说:“实在想不出你能帮什么忙,要不给我拔掉金钗,梳理头发吧。”
苏秦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他说:“那我真是乐意得很。”说着,还真的作势凑上前去,给孟娣拔她发髻上那支闪亮的凤鸟金钗。
孟娣呵呵笑着,连忙一躲,口中说道:“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呢。”
妹妹孟婷也被逗乐,笑说:“这要传出去,你堂堂一国丞相,为一名女子卸妆梳头,那还不笑话死人了!”
第262章 飞刀留信
苏秦一本正经地回道:“这有什么好羞臊的。那男女关起房门,同赴床榻,相携而眠,体肤相亲,他们那一刻所做的那些事,所说的那些话语,不知要比梳头难言千倍。可是谁又不是乐此不疲呢。”
苏秦说的头头是道,所言之事,毕竟是男女间可做但不可多说的隐曲处,孟娣和孟婷姐妹二人不由得羞红上腮,苏秦看着她们二位佳人娇羞的模样,被深深吸引,不禁有些迷呆。
他在孟氏姐妹的房间里厮混了一阵,也没察觉有什么异样,之后,再转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刚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不对劲。
苏秦离开房间时,几案上并无一物,此刻,却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尖刀,刀尖上还插着一块丝帛,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
苏秦见状,心口狂跳,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有人竟然在自己离开房间的一会儿工夫,进到了房间里,而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如果他先前就看到了这柄尖刀,哪里还有心思与孟氏姐妹调笑,只怕是陷入了毛骨悚然的境地。
因为,他送田铭出客栈,不过是转瞬之间而已,此后,他到孟氏姐妹房间,同住一个院子,周边如果有人出现,以他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功夫和耳力,不至于一无所觉。
如果是有人潜入自己的房间,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在自己送田铭的那个时段里。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眼间就完成了这一系列举动,其人的轻身功力和身形之快,简直就是骇人!
苏秦想了想,决定还是察看个究竟。他到了几案旁,正要伸手去取尖刀,又想到:此物会不会被下了毒呢?
稳妥起见,他还是舒展开袍襟,隔着袍襟伸手取过了尖刀,同时警觉地向四周观望,担心有刺客注视着自己,突然袭击。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周围十分平静正常。他端详了一下那柄刀,觉得眼熟,再仔细辨认,大吃了一惊。
他发觉那柄刀竟然与自己见过的田铭所使的暗器极为相似,都是柳叶形,中间有菱形突起,大概是为了增加飞刀出手的稳定和力道,中心特制成颇为实厚,刀边缘又极薄,格外锋利。
由于苏秦见到田铭的飞刀是在几年前的云梦山时,当时也没有十分在意,现在所过去的时间又长,记不得田铭飞刀的准确形制。只能模糊认得两柄飞刀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柄飞刀竟是田铭暗中留下的吗?”苏秦想到。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摇头否认:一则田铭一直在眼皮底下,哪有机会做这么明显的举动,而自己丝毫不知;二则他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得了,何苦以飞刀留信?
苏秦决定打开丝帛看看。他仍是隔着袍襟,小心翼翼地在几案上翻开了那方丝帛。赫然看到丝帛上写着六个大字:明日速见齐王。
“去见齐王干什么?”苏秦心想:“明日晚间不就能在田同府上晚宴见到他了吗?难不成有更为紧急的事情,非要在晚宴前见到齐王?”
他想到的可能只能是这样。否则,夤夜来访,飞刀留信,实属多此一举。
苏秦盘算了一番,如果此刻去见齐王,说不定齐王已经睡下,颇多不便,而且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还不能断定。
“如若齐王问起深夜入宫之意,总不能说来问安吧,那显得多么可笑。”
思前想后,苏秦最后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临淄宫,今天先安歇一晚再说。他有心去告诉一下孟氏姐妹发生的一切,但最终还是觉得徒增她们的不安,所以就暗自将发生的事压在心底。
第二天早晨,苏秦提前动身,叫来了马车,直奔临淄宫而来。到了前门,还未到上朝时间,宫前的广场上阒寂一片。
看守宫门的侍卫还在打着哈欠,见到苏秦的马车,有那机灵的人警觉起来,挺了挺手中的长戟,将马车截了下来。
苏秦掀起车帘,递上了赵国丞相的符节,让侍卫向宫里传话,禀报齐王田辟疆:赵国使臣苏秦紧急求见。
苏秦特地赶到上朝之前来临淄宫,目的正是要避开齐国的朝会,与齐王早见一面,也有利于安排一天的行程。一旦有要事,也便于早作准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千古不易之道。
鬼谷师父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在云梦山中时,没少突然叫他们凌晨起床,到树林里练功。长久下来,苏秦和张仪都养成了随时爬起就办事的习惯,一生受益。
现在关键是齐王能不能这么早就起床,苏秦怀着忐忑的心理在宫门外等候。又不时地向宫前的广场张望,看看有没有早朝的齐国大臣来到。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殊不愿被他人发觉与齐王的会面,传得满城风雨。
幸好,宫里传出来的宣召口谕非常快,不到一刻钟,都令苏秦感到吃惊:难道那个喜欢享受的齐王田辟疆,竟也是个早起的“鸟儿”。
传令的宦官领着苏秦入宫,直奔齐王下榻的寿宁宫而来。齐王果然刚刚起床,但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君主,在君主里面算得上是十分随便的。
宦官和苏秦刚走到寿宁宫门前,不待通报,齐王就在里面嚷嚷道:“苏丞相,噢,不,应该是苏卿家,快快进来吧。”
齐王的称呼有些怪,先是“丞相”,马上又改口“卿家”,苏秦认真想了想其中的含意,不禁喜上眉梢。原来,齐王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齐国的一员臣民,齐人称丞相可不正是“正卿”。
而齐王允诺苏秦的是“客卿”,现在他还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齐王田辟疆有种种短处,但他之好,正在于不拘小节,直奔目标,很好打交道。”苏秦心里如此感觉。
他随即跨进了宫内,跪地行拜见礼,齐王却起身来扶起苏秦。苏秦抬头一看,忍俊不禁。原来,那齐王竟然是披着大袍,腰带都未系,敞着怀,露出里面的中衣和亵衣。
第263章 巨大的谜团
千古以来,君王如此装束见大臣,简直是闻所未闻,可算是让苏秦给赶上了。偷眼瞧见齐王的装束,不由有点发窘。
齐王却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张开双腿,自由地像簸箕一样,“箕坐”在席上。苏秦一时未敢放肆,正襟危坐,直着身子跪着。
齐王说道:“苏卿家何必拘礼,我原以为你也与寡人一样,是个喜好随便的人,没想到你还多起礼来。”
苏秦脸腾地红了。不过,他想:“既然齐王喜欢随性,自己又何必一本正经。”他随即转变了态度,脸上挂起了笑意,干脆也学齐王一般箕坐。
齐王这时更显得可乐,笑着问道:“苏卿家清晨来见,一定有紧要的事情吧?”
苏秦一时无语,他原以为齐王会有事情与自己商量,根据飞刀留信的内容看,至少齐王应该是知情人吧。可是,齐王竟问起自己有何事,岂非咄咄怪事。
幸亏苏秦是个机灵人,头脑反应快。他立即接话道:“前日大王与臣议定要推行合纵之策,臣特意来向大王求教,不知大王有无进一步的计划?”
齐王听了苏秦的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意不减,他直率地说道:“合纵之策寡人既然已经接受苏卿家建议,自会择日拜你为卿,命你继续联络它国。”
说到这里,齐王顿了顿,笑容敛住,稍显正经地说道:“不过,苏卿家今日前来,恐怕并非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苏秦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别看齐王行为举止随便,大大咧咧的,其实还是个精明人,并非糊涂蛋。”
“大王果然明察秋毫,令微臣佩服。”苏秦恭维齐王一句。
既然齐王不容易瞒骗,苏秦干脆也就实话实说:“我听说大王今晚要去田同府上赴宴,恰巧他也请到了我,微臣恐不知深浅,进退失据,故而前来讨教于大王。”
齐王“噢”了一声,明显是没料到苏秦也会前去,他略微沉吟一下,说道:“既然你也被邀赴宴,那就去吧。不过,千万别告诉别人与寡人相见在前。”
苏秦等了半天,等来了齐王这么一句回话,一头雾水,摸不着边际,心想:“为什么不告诉他人,难道里面真有什么蹊跷?”
他试探着再问道:“那大王觉得今晚之宴,微臣有什么注意的礼节吗?臣深恐举止失当,令大王蒙羞。”
齐王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大概是因为心里徘徊瞻顾,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全无,末了,方说道:“唉,寡人岂能指教得了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样吧,今日晚宴之上,你留意寡人的举止,追随寡人的举止,总不会有所谓的‘失当’之说了。”齐王挤出了这么句话,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
苏秦看出来齐王不愿多谈今日晚宴的之事,知道继续请教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暗示,心中一片茫然,脸上难免显出失望。
他急冲冲地而来,与齐王见面,原以为会有惊心动魄的大事与齐王商讨,结果不过是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语。
想想:继续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而且齐王还要赶着上朝去,他也不能耽误齐王的早朝时间。
他站起来,抱拳躬身向齐王敬礼,说道:“微臣不便久坐,深恐叨扰大王,这就告辞。”
齐王这时又恢复了笑意,说道:“苏卿家清早来朝见寡人,寡人与你谈谈,很是愉快,不必惴恐不安。”
苏秦回道:“微臣深谢大王宽宥,盼望与大王今晚田府再见。”
齐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礼,然后,叫来寿宁宫外值守的宦官,吩咐他道:“你替寡人去送送苏卿家,从本宫的后门出去,沿路要小心一些。”
宦官领命,与苏秦一同从寿宁宫而出。苏秦走在路上,细细琢磨齐王田辟疆的话语,总感觉有点深意在其中。
“为什么特意强调要从临淄宫的后门而出呢?是不是与自己的想法一致:避免让更多的人知情两人此次的会面?”
齐王的话貌似在无意间说出,但是又仿佛是刻意强调,苏秦一时想不出头绪,茫茫然地离开了临淄宫。
在回鸿禧客栈的路上,苏秦心里不踏实,想找个人商量一下。这时他想到了师弟张仪,正巧弟媳也来到了临淄城,出于礼节,也该去探望一下。
于是,他命令车夫打听道路,驾车奔着大将军田成的府邸而来。
田成的府邸位于临淄城的南部,正在连接城南与城北的大街上,在临淄城也是赫赫有名,特别好找,苏秦的马车绕了一个弯,奔南城的田成府而来。
还未到田成的府门口,就在接近田成府邸的百余步,苏秦就看到在南北大街上布满了手持刀枪剑戟的兵士。他们看到苏秦的马车,立刻将车拦下。
苏秦从车厢内探出头来,将手中的符节出示给兵士看,说道:“我是赵国的使臣,当今赵国丞相苏秦,我要到田成府上找一个人,请予以放行。”
拦下马车的兵士是个高个的魁梧健壮之人,他耸了耸肩,轻笑了一声,回道:“我们奉大王之命把守这里,别说是进入田成府邸,就是路过此处都不予通行。”
苏秦一听,不由得更担心张仪的安全,更加急迫地要见到他们夫妻二人。他带着央告的语气说道:“那能否请你们进府通禀一声,把人叫出来就行。我这里必有重谢!”
那个兵士冷着脸,回道:“你不必多言,没有大王的特别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
他说罢,将头扭向一边,摆出一副绝不答应的姿态。苏秦瞧见他的决然劲头,心中惶急,但又不能硬闯,踌躇莫展。
他见不到张仪本人,又不能进去找人,干着急。车夫瞪着眼睛看苏秦,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苏秦想不出好办法,于是挥手命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
他就留在南北大街上,耐心等待一会儿,冀望于玩意张仪能从田成府邸中出来,与他打个招呼,探知一下他的安危。
然后,过去了一个时辰,别说是张仪,整个田成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露出个头来。苏秦想: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命车夫赶车回到了鸿禧客栈。
自从他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绞尽脑汁地想着晚宴的事。一时思索齐王言语中含意,一时又惦记起张仪夫妇的下落,再加上前几天失踪的宁钧。
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感到喘息都不顺畅。午饭他也吃不下,孟氏姐妹见他愁眉紧锁,有意开句玩笑,尤其是妹妹孟婷,更是没话找话地与苏秦聊天,可是苏秦竟然聊着聊着,忘了自己刚说过的话,很令孟婷气馁。
苏秦想不明白原委,但是心里还是有十分警觉的。无论如何,今晚的田同府宴,一定不是寻常宴请宾朋那般轻松。他即便出于自保,也要有所准备。
他想了又想,决定晚宴时带着周绍一同前去,而且要带着随身的武器,以备不测。至于孟氏姐妹,她们毕竟是女子,尽管也有身手,但恐怕遇到更大的恐怖场景,受到惊吓,还是不便前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越是临近黄昏时分,苏秦心绪越是难以平复,他干脆盘腿在屋内打坐,闭目静思,忘掉身边的一切,进入虚空的境地。
这也是保持心灵澄净无一物的法门,是临大事之前最好的养精蓄锐方法。渐渐地,他感到了灵台无一桎的空灵。
今晚谁料会发生什么?惟一能把握的大概就是眼下的片刻宁静。只有自己充分准备好了,才能有足够的心力应付可能来临的危机。
苏秦调匀呼吸,渐忘身外事,也许过了有半个时辰,他忽听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坐忘之时,他的耳力也达到了极限,忘记了心头的烦扰,所以对于周边事物的异动更加敏感。
但他仍然没去细思,而是保持静心之地。可是,那脚步声渐渐接近了自己屋门。此刻,门外的来人突然高声言道:“苏师兄是否在屋内,张仪来访啦。”
苏秦听到张仪的声音,心头一醒,连忙停下了打坐,一边起身前迎师弟,一边搭腔道:“我在屋里,张师弟快请进来。”
屋门一开,苏秦看到张仪在前,就在他的身后,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她的身体丰满匀称,脸上薄施粉黛,眉目清秀,荆钗布裙,朴素而不失干练。
苏秦看到她,就已经料到此人正是张仪的妻子,自己的弟妹姚玥。果然,张仪立即给姚玥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师兄,姓苏,名讳一个秦字。”
姚玥双手搭在右侧腰间,略屈一下身,施了一礼,脸上略带出羞涩,说道:“见过苏师兄,小女子这厢有礼啦。”
苏秦也忙又抱拳又点头,回道:“初次见到弟妹,十分高兴,真乃幸事。”
第264章 忐忑赴宴
苏秦将张氏夫妇让到坐席之上,他向张仪说道:“我今天还特意到田成府邸探望于你,可是那里戒备森严,可急死我了。”
张仪诧异地睁大一双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苏秦身涉险地,心里十分感动。他回道:“有劳师兄挂念了。我和拙荆都安好着呢。”
苏秦奇怪地问道:“我看那田成府邸把守严密,你们是怎么能随便进出的呢?”
张仪脸上浮现愧疚神色,回道:“这就怪我没有详告师兄,有罪有罪。那田成在南城有专门的附院,安顿一些得意门客,我原本也不在田府。”
苏秦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说道:“怪不得呢,我看那田成府把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门客岂能随便出入的。”
张仪刚才赔过罪,略一思忖,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此番前来还是要惊扰师兄的。我也不想在田成处多住,今日特地带着姚玥前来投奔师兄。”
苏秦听张仪说来投奔自己,错愕不已,昨天他留师弟在鸿禧客栈,苦口婆心的,遭他婉言谢绝,今天却领着媳妇儿主动来投奔,他的主意转变得够快的。
然而,苏秦毕竟还是高兴的,他担心师弟和弟妹的安危,让他们随着自己的使团行动,安全系数毕竟还是要大一些。
因此,他连忙答应下来:“师弟有如此安排,为兄欢喜还来不及,何谈惊扰。”
张仪听苏秦十分痛快地答应,也是欣喜万分。苏秦于是就叫来吴景,命他带领着使团的杂役们,将张仪一家子的行李取来,正好小院子的西侧还有一间空房,张仪夫妇就暂且被安置在那里。
在众人忙活的时候,苏秦又带着张仪夫妇去见了见孟氏姐妹。三个女人初次见面就颇能聊在一起。尤其是姚玥,一副大姐的样子,很会说话,直夸孟氏姐妹出落得像仙女,迅速就打成了一片。
女子们在一起神聊,苏秦和张仪反倒插不上嘴,两人又回到苏秦的房间里。苏秦向张仪提出:“张师弟可知今晚田同府上设宴一事,也邀请了为兄。”
张仪“噢”了一声,未加评论。苏秦看着他的脸,觉得他有些怪异:“师弟怎么不回答呢,究竟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呀?”
苏秦忍住没问,顿了顿,请求张仪道:“如若张师弟方便,随我一起赴田府的晚宴如何?为兄恐怕此次前去,遇到棘手的局面。”
“是吗?”张仪应了一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既然苏师兄有意,张仪一定得答应下来。我们共同进退就是了。”
苏秦等到了张仪肯定的回答,心头如释重负。有了师弟在身边,不仅能帮自己出主意,而且遇到险恶的处境,两人合起来的力量毕竟要大很多。
天色近黄昏,西天晚霞飞红的时候,苏秦带着张仪和周绍,同乘一辆马车向田同的府邸而来。
离得远远的,苏秦就看到田府的门口挂起了红红的灯笼,入了府,又见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尤其是最南端的高大的厅堂,屋瓦都好像清扫过,显得干净透亮。
“田府上下也太重视此次晚宴了吧,搞得比过年都热闹。”苏秦觉得田府的排场有点过头,但是,随即又想开:“大概是因为当今的齐王要到府上来缘故吧。如此重视方能显得对齐王的尊重?”
苏秦的马车在田府门口就被孙严迎接着,直驱田府大堂。在那里,闻讯而出的田同父子已在堂外迎候。
苏秦刚下马车,田同就快步走到他身前,抱拳施礼,口中说道:“苏丞相大驾光临,田同未能远迎,还请苏丞相海涵。”
苏秦也连忙还礼,回道:“苏秦不敢当。田卿盛情邀约参加豪宴,令我觉得三生有幸。”
两人寒暄罢,手携手,步入大堂之中。张仪随在苏秦身边,田同并未多加注意,还以为是一般的随行人员。
而在张仪看来:苏师兄与田同的话语里,透着那么股虚伪劲儿。然而,却是官场的一般状况,从来都是如此。如果连这都不会,那趁早就别沾染这个圈子,这一点也是张仪慢慢才能琢磨明白的。
苏秦一跨入堂中,顿时被豪奢的气氛所震惊。田同在大堂之上布置了十个宽大的位席,几案粉饰一新,上面摆着丰盛的瓜果。
几席是细丝密织的锦缎面料,几案是精工细作的漆器,光彩照人。正西位为最尊席位,大概是留给齐王的。几案宽大,比其他的宽出有三尺有余。
正北位是次尊席位,与齐王相对,几案也是特制的,朱红色的漆料涂抹,炫亮醒目。那应该就是今日宴会主人田同的位置。
正南是客人之席,苏秦又自知之明,他径直走向了正南的席位,却被田同拉住,让他坐正北之席,苏秦哪里肯去,他一再推辞。
田同也不过是遵照着官场的表面相谦让之礼节,其实他也知道,席次是约定俗成的,岂能随便更改,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苏秦最终还是坐在了正南之席,面向着北方。张仪和周绍也识相地坐在了正东之席,面向西方,那里正是所谓的“侍坐”之席。田同与他们不熟,甚至都不知是什么来历,所以也没有多管。
苏秦坐稳后,侍女们端上了清水,洗了洗手,又接过了预制的汤水,轻啜一口,然后放在面前几案之上。这才接着与田同叙起话来。
因为本场宴会的主宾——齐王田辟疆还未到,因此宴会仍不是开始的时候。苏秦问田同道:“不知今日宴会除了大王与本人外,还有些什么人?”
田同堆出了笑容,半开玩笑回道:“我先不说,待会儿客人来了,苏丞相不就自然明白?”
他的一句玩笑话,可是在苏秦听来,心里却不由得更紧张起来。因为他之前得到过飞刀留信,又去见过齐王,本来就对这场晚宴的安全心中没底儿。现在听田同又在故弄玄虚,他怎么能不提心吊胆?
第265章 宴会如战场
苏秦心里忐忑,但是脸上却要装出若无其事,他仔细地观察田同父子,发觉他们二人也是极力地做出轻松愉快之色,然而眼神中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的紧张。
双方的话语此时就如同那白水一般,其实根本无味道,但是还很多,一直就那么泛滥着,掩盖个人真实的念头。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虽然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但对于苏秦来说,却比平常一天时间都漫长,只因心底暗藏着不安。
直到天色已接近全暗之时,田府的门卫才快跑着冲到了大堂口,他气喘吁吁地禀报:“大王已近府门。”
田同与苏秦停下了交谈,他和田铭急急忙忙地起身前往大门处迎接。苏秦稍一犹豫:自己是否也应随田同一起前去呢?
就在这个犹豫的工夫,田同父子已不见了踪影,“他们可真够迅捷的,简直是动若脱兔!”苏秦想到。
已然追不上田同父子,他干脆就决定在大堂外等候。“不同田氏父子前去也好,让齐王田辟疆看到自己与田同父子在一起,说不定他还要生疑。”
等了不到一刻钟,齐王的辇驾就在田同父子的引领下,来到了田府大堂之外。苏秦见齐王的辇驾后,跟随着大批大批的宫廷侍卫,黑压压地一大片,接踵而至。
他们紧随着齐王的辇驾,待齐王辇驾停下来之后,侍卫们开始在田府的道路两旁列队,竟然一直排到了田府的大门之外。
这些侍卫们个个龙精虎猛,精神昂扬,腰下佩着剑,手中执着长戟。他们足有千人之多。
这简直如临大敌的阵势,真令苏秦感到惊叹不已。他想到了齐王田辟疆喜欢大搞排场的怪癖。心想:“吃个饭吗?至于得嘛。带这么多的人来,好像要打仗似的。”
苏秦心中有诧异,人却没停下,他紧走几步,径直到齐王的辇驾旁去接驾。
只见齐王乐呵呵地从车上下来,紧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子,四十来岁的样子。肤色黝黑,却偏偏要抹着厚厚的铅粉,因此就泛出不自然的灰白色。
她单眼皮下一对小眼睛,鼻子很大,微微上翻,嘴唇厚实,还涂抹着红彤彤的的唇膏。
这个女人的长相有些怪异,又不会打扮,在精心装扮、争显风骚的齐国女子面前,这种女人着实令人侧目,不仅因为她的长相,也因怪模怪样的化妆。
不用说,这个女子就是齐王田辟疆的王后钟离春了,苏秦几乎一眼就可以断定是她。之前听到过关于钟离春的种种传说,今日见到她的这副面容,可不是觉得怪怪的。
如果说是极度丑陋,倒谈不上,但总之令人感觉异样,初见时就印象深刻。
“以齐王田辟疆的好奇性格,讨这么一个古怪女人做王后,一点都不难理解。人们传言,钟离春绝顶聪明,能言善辩,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特别在哪里。”苏秦闪过了这个念头。
齐王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晃晃荡荡地下了车。他看见苏秦,眼睛一亮,见苏秦在向自己躬身行礼,随意地摆了摆手,命他免礼。
他随即指着苏秦,大大咧咧地向身边的钟离春介绍道:“此人就是那个洛阳人士苏秦。”
苏秦见齐王给王后介绍自己,赶忙又向王后见礼。钟离春却眯缝着不大的眼睛,瞅着苏秦,显出瞧不上的表情,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连个摆手的动作也未做。
苏秦心想:“我以前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王后的事,为何如此轻蔑对我呢。”那钟离春王后只鼻哼了一下,也没回礼,令他心中老大不痛快。
张仪也是随着出来见驾的,他站在苏秦身后,也察觉到王后对于苏秦的反感,他隐隐感觉到:一定是苏师兄的那些坏名声令王后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要不也不至于如此不客气吧。
他能够想到这层缘由,但也不便去告诉苏秦,而且,苏师兄与王后也打不了几回交道,没什么打紧的。
张仪刚才随着苏秦向齐王田辟疆和王后钟离春行见驾之礼时,齐王明显是注意到张仪了。他冲着张仪使了一个眼神,动作十分隐蔽,张仪分明是感觉到了,但旁人却难以察觉。苏秦就还蒙在鼓里。
齐王率领一众人走进了田府的大堂,在他们的身后,又有大批的侍卫相随入堂。他们又在大堂的东、南、西、北四面,列起了整齐的队列。
侍卫们彼此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井井有条地完成了站队、执戟等一系列动作。苏秦望着侍卫们,心里不安:“这难道是戒备着什么吗?是防止突然遭到袭击?田同府上有军械库,难不成齐王已经知情,所以才不敢托大,摆出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但田同却视若无睹,脸不变色,他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带路,将齐王领到西席就坐,齐王也一点儿不客气,直截了当地和夫人钟离春坐了下来。
齐王身边常常带着的四个大内侍卫,也随即肃立在他们的身后,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随时防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田同领齐王入席后,并未即刻归坐自己几席,而是大声吩咐大堂中等待命令的侍女们,命她们马上开始布酒菜。此时,只见大堂中服侍的二十多位婢女,穿梭来往不停,山珍海味一道道地有条不紊地摆到了参加宴会的宾客的面前几案上。
田同又命堂中恭立着的孙管家:“去将窖存十年的‘宜城醪酒’搬出来,倒入大堂的铜尊。”
孙管家转而命门口的几个小厮言道:“你们快快随我去打酒。”
就在这时,一直顾着和王后交头接耳的齐王田辟疆突然高声插话道:“叔父盛情招待寡人,寡人真是过意不去,这水陆珍馐已令叔父破费,那酒嘛,就由寡人来出吧。”
田同急忙回道:“大王来到田同府上,是田府最大的荣幸,蓬荜生辉。哪有破费一说。”他还想让孙管家去取酒呢。
然而,齐王一边说,一边已向身边的人挥手,他身后的侍卫立刻出动,到了堂外,向随行的宦官们传达齐王的指令。
苏秦稍一留意,发现齐王还真的是有备而来,宦官们从随驾的马车上搬出了六坛酒,陆续走到大堂上来,不由分说地将酒倒入堂上的大铜尊之内。
田同愣在那里,神色很不自然,对齐王此举,他没有丝毫的预料,因此,显得很被动,一时间茫然无措。
可是,田辟疆是王,田同虽然辈份是他的叔叔,在这样严肃的宴会上,当然还是要遵守礼制,齐王的命令如此,他也不能当面忤逆对抗。
齐王要喝自己带来的酒不说,他还随即又命令贴身的宦官说:“你们去把寡人的那把九转紫金壶取来。寡人饮酒时用惯了的。”
宦官又到堂外取来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酒壶,只见这把壶发出淡紫色,铮亮铮亮的,光泽照人,一尘不染,明净可鉴人。壶盖上雕着一只仙鹤,单足站立,昂首向天,栩栩如生。
苏秦看到这把壶,不由想到了齐王田辟疆的喜好奇特之物的性格,这东西正是很好的例子,只有他穷尽心思地搜索,才能找到这样的器物。
它的精巧和秀美,令人一见就爱不释手。怎会舍得放下?怪不得齐王田辟疆连参加田同府上的晚宴时,都要亲自用它来喝酒。
宦官小心翼翼地拿着紫金壶,到了铜尊前,用铜勺给壶内装满了酒。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齐王面前的几案上。
接着,他又从袖口里取出了两只同样是散发着紫金色泽的耳杯,修长的杯身,像极了一条游动的鲤鱼。宦官将耳杯放到了齐王和王后的面前。然后,才毕恭毕敬地倒退着走,一路退了下去。
苏秦心想:“齐王喝酒的讲究还真不少,看这宦官取壶、盛酒的系列动作,显然是经过长久的训练的,一切都那么自然。”
田同本来就准备好了美酒和酒具,到现在反而没有了用处,他眼睁睁地望着齐王我行我素举止。”
齐王也不向田同瞅一眼,他自顾自地和钟离春品头评足,时不时发出啧啧的称奇之声,由于他们挨得近,说话声音很小,嘴贴着耳,近乎是耳语,旁人还真听不清在讲什么。
只是觉得齐王与王后谈得投机,好像彼此有说不完的话语。已经是夫妻,枕边还未说尽话,连出席宴会都要搞得腻腻歪歪的。
苏秦看到齐王的行为,觉得有些不理解,但因为自己是客人,何必多言。他干脆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时抬头望望田同,留意他的反应。
田同也没有显露出恼怒的样子,他干笑了几声,对着身边坐着的儿子田铭说道:“铭儿,你去给客人把酒满上。”
田铭听到父亲之命,急忙操起了自己桌上的铜壶,站起身,到齐王的几席前,恭敬跪坐稳当后,抬手要给齐王和王后倒酒。
第266章 未料的来客
齐王突然停下了与王后的耳语。他说道:“我饮酒时,只要王后在场,都是由她亲自给我倒酒,不必劳烦他人的。”
王后钟离春连连点头,也咧开了厚嘴唇,做出笑容来,一把取过了自己几案上的紫金壶,给齐王把酒杯倒满了。
田铭跪坐在那里好不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他转头望了一眼父亲田同,用眼神询问父亲的意见。
那田同的应变能力强,他先是干咳了一声,接着就替田铭打圆场道:“铭儿,既然大王饮酒有自己的规矩,咱们就要按照大王的规矩来吧。”
田同向苏秦处努了努嘴,让田铭转而去给苏秦等人倒酒。苏秦细心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他刚开始还真以为是齐王的特殊爱好。
当看到齐王连酒都要夫人亲自倒时,他开始也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了,他猛然想起了清早去见齐王时,齐王要他“追随”自己的举止。难道这句话真是有深意的吗?
苏秦何等地聪明,他立刻想到:“齐王让我追随他的举止,我又何必自作主张!”
他马上换在脸上一副谦虚、恭敬的神态,取了自己几案上的壶,站起身来。口中说道:“田铭怎么说也是齐国的上大夫,我怎敢劳他亲自倒酒,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说着,操起几案上的酒壶,赶快走到铜尊前,给自己的酒壶加满了酒。他还不放心张仪和周绍,提着壶去给他俩倒酒。
苏秦乃是赵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张仪和周绍怎好意思让苏秦给自己倒酒。他俩见苏秦走过来,不等苏秦靠近自己的几席,纷纷站起了身,一把操起几案上的酒壶,径直到铜尊处打酒去了。
田府的侍女和小厮们瞧见从齐王、田同、苏秦、张仪等人的行为,心中骇怪不已。他们都十分紧张地望着田同,个个有心前去为贵客做操壶倒酒的服务,但今晚宾客的动作都够麻利的,他们竟然没来得及插上手。
不过,这些佣人倒落得了个轻松自在,省了很多的力气。
就在苏秦等人忙活着自己给自己打酒、倒酒的工夫,门外传来一阵特别嘈杂的人声,苏秦还未坐在自己位上,他的视线却由不得被门外传来的声音吸引住,竟至于忘了入席。
齐王也被惊动,抬起头来,他和王后都神情严峻地望着门口。
此时惟有田同泰然沉着,他起身出去,一探究竟。
很快,田同就归来了,但是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紧随着另外两人,一高一矮。
苏秦定睛一看,高者原来是个认识人,乃楚国的说客陈稹,矮者也是熟人,就是那个曾和自己在天地宴上对着干的邹衍,好为木、火、土、金、水“五德周始论”,虚辞高论,语气吓人。
邹衍和陈稹进到堂中后,先向齐王行参加之礼。邹衍本身深受齐王的宠爱,又总是一副傲慢神态,因此他并未跪拜,而是站在那里,向齐王略躬身而已。
齐王见到邹衍和陈稹二人,开始是惊诧,接着又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今天的宾客中,还有你们二位,很好,很好!”
齐王本来就喜欢热闹,加之邹衍高论又是他爱听的,因此,尽管田同事前并未通禀于他,他也不以为意,反而表现出欢迎之态。
苏秦心想:“原来田同故弄玄虚,向自己隐瞒的神秘宾客,是邹衍和陈稹啊。这二人尽管是自己的对头,但是并非致命敌手。”
他到这时,心态反而踏实了不少,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和口才,不过是搅乱了参加宴会的雅兴而已,倒不至于系于安危。
邹衍当然也发现齐王从惊诧到欣喜的神情变化,他以不满的口气回了一句:“臣进来时,本来田府的管家领路,应该是入乡随俗的,可是大王的侍卫一路阻拦,好生无趣。”
这话听着刺耳,一般人怎敢如此对王者如此说话,可是偏偏这个邹衍,摸准了齐王的脾气,尽管信口开河,齐王反倒听着可乐。
果不其然,齐王田辟疆不仅没生邹衍的气,竟然自嘲起来:“寡人一出动,总有人管着,不自由,哪似你邹大夫,散漫随意,闲云野鹤般自在。”
邹衍听了齐王的自嘲,更加得意。他瞥了一眼苏秦,竟然也不打个招呼。苏秦眼睛盯着他看,等着邹衍先行礼。心想:“我毕竟是一国的丞相,奈何屈服于你。”
后来,苏秦直到坐下,也没看到邹衍向自己施礼,他干脆移开了视线,对邹衍不理不睬。
而邹衍被田同安排着,恰恰就坐在苏秦的身旁,位南面北,紧挨着苏秦,苏秦一时还真感觉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幸亏,这些年练就了韧劲,不愉快心思也能压在心头,仍然去做该做的事。
齐王田辟疆本来就了解苏秦与邹衍在淄水旁天地宴上的争论,今天再次看到两人之间互不搭理。
他好热闹,为避免冷场,赶紧挺身而出,与陈稹寒暄了几句不相干的问候,大概就是问起陈稹这些天的行程,等等。
田同作为主人,理当维持场面,他归坐到自己的席位后,马上张罗着大家互相介绍一番。张仪和周绍、邹衍和陈稹与大家大都是初次见面,彼此不免随着田同介绍的节奏,相互点头致意,端详一下对方。
紧接着,田同请齐王首先开宴,齐王笑意十足地端起了几案上的酒杯,建议大家共饮一杯。宴会上的宾客们皆附议,共同口称“幸甚”,喝起酒来。
苏秦心中警觉,因此特别留意一些细节之处,他奇怪地发现,就在大家举杯之际,钟离春王后并没有举杯,她从袖口抽出了两双银箸,有意无意地在几案上的各种食物里扎了扎。
苏秦意识到:“王后是在试探田府提供的食物是否有毒。否则她使用银箸干嘛?”
他此时已可以断定,今日的宴会果真并非好宴。那齐王尽管对自己说得含含糊糊的,但事前是知情的,他又是安排成群的侍卫们警备田府,又是让王后倒酒和试菜,分明是做足了准备的。
第267章 步步出招
苏秦察觉了齐王的戒备心理,才对他的丑妇王后钟离春生出些佩服。
她能和自己的丈夫一唱一和,共演出一场“好戏”,可见也并非是寻常女子。此女子貌丑,但内在还是特别精明的。可谓是陋其外而慧其内了。
然后,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今晚会有大事发生吗?”
齐王先提议一杯酒,紧接着主人田同也举杯邀请大家共饮一杯。堂中的侍女迈着轻盈细碎的步子,行云流风般到了宾客的几席前,为客人们满酒。
而齐王后钟离春依然是防备心理十足,不容外人插手几案上的酒菜。她挥手让侍女离去,眼神中透出了严厉。
苏秦见此情景,心想:“齐王夫妇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们的第一招,就是安排上千的兵马,团团围住田府和晚宴的大堂,令田同放弃以群兵围攻的念头。”
苏秦先前已经了解到了田府内私藏军械,故而,联系起两件事,自然看明白齐王调集重兵前来的缘由。
只是在此大堂之中,能知晓这一层的,也就田同父子、齐王夫妇、苏秦和张仪师兄弟而已。那个目高于顶的邹衍,以及远道而来的陈稹,分明就是陪太子读书的看客。
“田同邀请他们的目的何在?难道只是见证事情的过程吗?”苏秦在猜测着田同的用意。可是,目前他还是看不清的。
齐王准备的第二招,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那就是严防田同下毒,美酒、饭菜和用具都检查足够才享用,这二人一出双簧唱得真是好极了。
看来田同以此手段来对付齐王田辟疆,恐怕是没有机会的了。
“这叔侄二人的关系紧张到这种程度,但又不彻底撕破脸,勾心斗角的。不就是为了一个君位吗?明明想要得到,却又前方百计地掩盖着。”苏秦心知肚明。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怀着一肚子疑团凝神想着,好似也看出了一丝端倪:田同与齐王之间并非是表面上的叔侄亲睦,田同貌似谦恭,其实可能深藏着杀机。
从齐王田辟疆今日的连出两招狠招,他也处处提防着潜在的危险,齐王按照常理,当然也是觉察到了田同的阴谋。
“那他还为什么来田府赴宴呢?”苏秦起初不明白,但是转而再深入去想,尤其是看到齐王夫妇貌似轻松愉快的表现,猛然间灵光一现。
然而,这层领悟也着实令他感到了惊悚:“恐怕当今齐王田辟疆,有意在今晚要与叔叔田同摊牌。既然你有心篡逆,我干脆给你来个顺水推舟,就在你以为时机成熟,万无一失之时,一举击溃对手。”
那个嘻嘻哈哈的齐王田辟疆竟然有如此高妙的安排,看来他也是个聪明人。“叔侄二人各怀鬼胎,但又都不能明目张胆地直接干掉对方,皆因要给国人一个交代,站在正义的一方。”
那个斯斯文文的田同可老谋深算得很,导演这一出豪奢晚宴,是要杀人于无形之中。从目前的形势看,田同连续出招都没能奏效,难道他就心甘情愿地罢休不成?
当邹衍和陈稹也来到宴会现场之时,苏秦渐渐看出田同邀请嘉宾时的精心之处:邹衍、陈稹和自己都是合适的见证人。
自己是赵国的丞相,现在出使到齐国;陈稹是来自楚国的宾客。他们都是外国人,对齐国的内政了解不是很清楚,正好可以糊里糊涂地做个见证人。
而那个邹衍,别看是齐国人,口中滔滔不绝,谈天说地,可是骨子里是个草包,他怎能看明白田同的心思。邀请他赴宴,大概也是看他中了他的“迂阔”而已。田同打心底里也是瞧不上他的。
苏秦竭尽心力苦思冥想,搞明白今日宴会的某种前因后果之后,不由得心颤不已,背上冰凉,浑身冷汗一阵一阵地流。
因为今日宴会注定将成为一场田同与田辟疆之间实力、智谋与心机的大比拼、大角逐。两人都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然而,究竟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
以苏秦对田同的了解,他阴骘沉深,所虑甚远,不会如此简单地对付得了的。他还真为齐王田辟疆捏了把汗:“以他的大大咧咧的性格,斗得过叔父田同吗?”苏秦忧心忡忡。
田同给大家提了杯酒之后,苏秦等人也接续地邀约同场的人共饮,宴会场面渐渐地就显得轻松了起来。
邹衍和陈稹两人更是不明就里,当他们看到宴会上丰盛的酒菜,又有成群结队的美女在身边服侍,顾虑全无,还真沉浸在太平享受的盛宴气氛之中。
田同表现出心花怒放的样子,他拍了拍手,那个孙严管家疾趋到他的身边,俯首听命。
他故意大声吩咐孙管家道:“咱们田府最近也附庸风雅,买来了六位舞蹈神乎其技的赵国舞女,今日宴会正好给我们助助兴。”
田同说话那么大声,分明不是简直地说给孙管家一个人的,他也是说给现场的宾客们听的。
田同见自己的话语引起了苏秦的注意,引得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于是就戏谑着说道:“我这也是向赵国苏丞相学的。那日孟氏姐妹出神入化的舞蹈真令人着迷,身边有个乐舞班相伴,实乃人生快事。”
苏秦一听,脸色泛起飞红,他带着一对姐妹佳人到齐国出使,大概已传遍了齐国的大街小巷了吧。
“好嘛!自己本来已经是风流成性名声遍天下,到如今只怕是风传得更盛。”不过他随即想开了。这种名声的压力已不是面对一天两天的,长久以来,一直如影随形。既然摆不脱,那就坦然面对吧。
因此,苏秦并没有接田同的话头,沉默以对。心想:“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反正我看你田同并没有那份闲趣和雅兴,八成是个借口而已。”
孙管家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归来了,在他的身后,进来六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个个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盛装而来。
这些舞女刚刚进到大堂上来,齐王后钟离春看到她们,立刻变了主意,她说道:“宴会相叙,何必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罢了吧。”
她说着,向孙管家和舞女们摆手示意离去。
孙管家和舞女们都望向了他们的主人——齐国正卿田同,等待田同做出决定。
苏秦发觉田同并没有听从钟离春之意,他彬彬有礼地回道:“宴会不可以无乐舞助兴,从来是有乐舞就不拒,连那宾客都是参舞之人。今天是我们田府请客,还是欣赏一下吧。”
田同所言确实是实情,有乐舞为什么不欣赏呢?说不过去呀!可是,齐王后钟离春依然是不耐烦地摆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场面此时有些尴尬和僵持,这时,她右侧坐着的丈夫——齐王田辟疆却忍不住了,他本身喜闹不喜静,再加之这些舞女都是灼若鲜花、姿容娇艳的佳人。
田辟疆是个直率之人,想到什么往往难加遮掩,尤其是不好压抑自己的本性之欲。
他插话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叔父是主人,寡人虽然是王,但客随主便的基本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叔父你看着办吧。”
田辟疆的这番插话让田同大喜过望,他连忙顺竿子往上爬,借着齐王的话安排起乐舞来了。
齐王的话惹恼了身边的王后,她很不满地以责备埋怨的眼神瞅着田辟疆,然而,那田辟疆却能做到视若无睹。
“他是定力十足?还是天生厚颜?”苏秦观察着齐王夫妇,发现此二人各具特色,都是人间极品。
六位舞伎中只有一位是主舞之人,其余五位都是辅助。苏秦是此中的行家里手,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舞伎各自的分工。
他发现那个主舞的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体态窈窕,风姿绰约,瓜子脸,细眉毛,五官端正,秀气美丽。有一双令人心醉的眼睛,嫩白的肤色,隆起的胸脯,优美的曲线,浓施脂粉之后,更加艳丽照人。
舞伎们款款地走近齐王夫妇,齐王田辟疆眼睛盯着主舞的舞伎,眼神直直的,被勾得魂飞魄散。他的丑王后实在忍耐不住,狠狠地在田辟疆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他这才有所收敛,目光不再那么**裸的。
舞者入场,应该有一个集体亮相的群舞,苏秦等待着,要品评一番每位舞者的技艺,所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的布场和站位。
然而,这些舞伎的第一场表演,令苏秦十分不解,因为她们首先来的是单人独舞。那五位助舞之人,站成一个半圆,手中各持笙、瑟、竽、鼓、箫,奏起了开场乐。
在悠扬动人的乐曲声中,主舞的舞伎施展开曼妙的身姿,轻盈时如春燕点水,欢快时如急,显得婀娜多姿、优美舒展。
参加宴会的人尽管都懂些乐舞,但对于乐舞的程式不是十分敏感,他们都被舞者的迷人舞姿深深吸引住了。
第268章 缘分在哪里
邹衍此时忘掉了自己时常端着的架子,委身松垮地坐在席上,小而机灵的眼睛,骨碌碌闪着直逼人的火辣,他被舞者的娇美摄去了心神。
那齐王田辟疆就更痴迷,他根本不顾夫人在侧,眼睛动也不动地直盯着舞者,仿佛燃烧着不可遏制的火焰。
苏秦觉得舞者尽管技艺的难度很高,但有失之于柔美优雅,不是特别欣赏她。
他留意一下堂中的宾客们,发觉此时,其实最为紧张的人是王后钟离春,她警惕地观察着舞者的动作,尤其是当她靠近时,更是紧张地坐直了身子,仿佛是随时迎战的女兵。
舞者的表演十分精彩,自然是将堂上的气氛带得更加轻松惬意,苏秦瞥了一眼身边的邹衍,发现此人已然随意地盘着腿坐在那里,忘记了应该保持的礼节:与王者同宴,怎么也该是跪坐于席上的。
陈稹则显然就是看客的心理,在舞者结束了一曲之后,他连忙鼓掌喝彩。苏秦听到他的喝彩声,才感觉自己也与齐王后钟离春一般,内心还是紧张的,以至于忘记了给舞者鼓鼓掌。
他随即反应过来,也与众人一同,象征性地鼓励了一下。
齐王投入地欣赏过了舞蹈,心劲儿给烘热烈了,微微发福的脸上直流汗,高声叫道:“好舞技,真是令人沉醉不已。今日有此舞蹈看,实属难得。”
田同见宾客们无不满意,心情大好,举起几案上的酒来,邀大家共饮,以祝首演成功。大家都应和着田同,一饮而尽。
独独那钟离春,仍是不买账,竟然连酒杯都未端起,冷着脸坐在那里,目光发狠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埋怨他不争气。
齐王田辟疆对舞者印象深刻,因此关心起领舞者的来历,向田同问道:“领舞之人技艺非凡,敢请教叔父此人姓名,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好的舞者?”
田同得意地抚了抚下巴,眼睛里笑意荡漾,回道:“这个舞者来自赵国的邯郸,名叫卫灵。说起来,她竟然是与苏丞相有些缘分的。”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舞跳得好,原来是来自歌舞之乡的赵国。”
可是苏秦听了,惊讶得“啊”了一声出来,他对这个卫灵可是没有丝毫的印象。她怎么就与自己能扯上关系了呢?
苏秦急忙询问:“怪我眼拙,这个卫灵,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不知田卿所谓缘分从何说来。”
田同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说道:“我听说苏丞相在邯郸有一间园林叫桃花园的,不知是也不是?”
苏秦心想是这样的呀,他茫然地点了点头,回道:“田卿所言非虚,我确实有间叫桃花园在那里。”
田同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苏丞相在桃花园中养了大批的歌舞伎,在园子里做表演,宾客不断,天天都是门庭若市。”
苏秦心中怪异:“这田同不显山,不露水的,对自己原来了解得这么透彻。唉,如此看来,人家是在暗处,自己是在明处,让田同看得一清二楚。而自己却对田同就没有看得那么透彻了。”
苏秦若有所思,他想解释一下桃花园由于孟氏姐妹撺掇巡城都尉捣乱,如今的生意并不是很景气。
想想又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解释给在场的人听,等讲明白前因后果,恐怕宴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苏秦干脆也就直接认可了,他略微点着头,说道:“田卿所言也是实情,不过是结交朋友而买下的,并不是外界传言那般生意鼎盛。”
齐王田辟疆竖着耳朵,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当知道苏秦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时,羡慕不已,他插话说:“苏卿家原来藏着这么个秘密没有告诉寡人,寡人听到这园林的名字就很歆慕,真想去园内玩……。”
他的话说到半路,身旁的王后钟离春听不下去了,心说:“你一个王者,竟也贪恋那歌舞欢场,而且还公开说要去玩。成何体统!”
王后气急,于是又伸手在田辟疆的大腿上扭了一下,这次下手很重,疼得齐王龇牙咧嘴的。
齐王气急败坏地扭头看着钟离春,伸手指着她,说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可是钟离春反而不理睬他了,自顾地瞧着屋顶,那意思就是:我为什么掐你,你当然明白,何必多次一问。
齐王最后还是拿夫人没辙,瞪了她几眼,又回过头来,继续听苏秦聊天。
其实在场的人都将他们夫妇二人的举止看在眼里,人人都觉得可乐,但由于面对的毕竟是王者,大家都以手捂嘴,噗嗤乐着,不敢大声笑出来。
田同得到了苏秦肯定的回答后,接着说道:“这卫灵就来自苏丞相的桃花园,莫非苏丞相贵人多忘事,竟然记不起园中曾有此人。”
从田同的语气中,苏秦听出,他竟不相信苏秦不认识卫灵。众人听了田同的话,也怀疑苏秦是在装作不认识。
苏秦盯着田同看了几眼,再瞧瞧四下的宾客们,感觉自己真是有口难辨,本来就是不知卫灵,反而让大家起疑。
他心想:“难道桃花园中本来就有卫灵此人,是在那次巡城都尉徐荣捣乱时离开的?经过那番折腾,人员离去了一大半,还真说不定确有其事呢。”
苏秦难以自白,也只能是不置可否,心说:“你们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来自于我的桃花园又当如何?”
就在田同与苏秦聊天的过程中,刚才的舞伎们都换好了另外一身服装,再次走到了堂中央。随着其中一位舞者有节律的击掌声,一阵欢快的鼓点开始密集地响起。
六位舞伎这回来了个集体亮相,只见她们手拉着手,时而围成一个圆形,时而幻化做飞动的彩蝶,来了个极为节奏奔放、色彩浓烈、绚丽多姿的群舞。
苏秦看到她们的翩翩群舞,心想:“这本来是应该在第一场的,怎么排在了第二场,顺序给倒了过来。”
第269章 下手的时机
苏秦起初对演出的次序也没以为然,还觉得田府的舞伎们是未经高人指点之故,所以才颠倒了次序吧。
反正是田同府上的乐舞班子,和自己也没什么相干,即便是那个名叫卫灵的领舞者,也不过是昨日黄花,既然离开了桃花园,入了田同府上,就不便再出面指教。
不过他还是很留意着卫灵的表现,目的是努力地回忆一下,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见过,由于事务繁杂,给忘了此人的存在。
只见名叫卫灵的舞者第二场的演出时,换了一身贴身的装束,腰身在镶嵌着玉石的衣带的衬裹下,盈盈一握,更显得丰满的胸脯**起伏,颈项雪痕一抹,隐约可见胸口的曲线。
下身的裙摆宽大,扫地而过,随着动作摇摆,掀起阵阵旋风。水袖很长,在舞者的手中幻化出千姿百态的花样,宛如彩带飘舞,令人目眩神迷。她的双眼秋波荡漾,朦胧迷离,引起观者的无限遐想。
鼓声急促,舞者的身体动作摆度越来越大,彼此穿插着,如同流蝶戏花丛。尤其是卫灵,她的身体曲线玲珑,每一个摆动都让齐王田辟疆等一众人心往神驰。
可是,在苏秦这个舞蹈的行家看来,卫灵等舞伎的跳舞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看起来好像是精心排练的舞蹈动作,可是又有那么些不协调之处。
“对了,应该是缺乏舞动时的连贯,两个动作之间衔接、过渡僵硬。”苏秦渐渐地看出了舞者的欠缺之处。
如果给孟氏姐妹两位超一流的舞者观看,卫灵的舞姿自然是破绽百出的。然而,这些不足在齐王等人看来,却是难以觉察的。
“这大概就是行家里手与普通观舞者的区别之处吧。”苏秦瞧见齐王和邹衍等人垂涎欲滴的神态,心中哂笑。
这样的舞蹈倒像是临时生搬硬套的动作,哪里是成年累月训练的结果!
然而,卫灵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以假乱真,勾魂夺魄的境地,也特别地不容易。苏秦暗赞:“她的身材出众,肢体的柔韧度好,有了这个基础,才能短时间就排练到这个地步。”
苏秦又是挑刺,又是暗赞的,品赏一番。然而,有个疑团渐渐地又从心中生出:“如果卫灵是一个以跳舞为生的舞伎,她怎么会不明白舞蹈动作连贯的重要?难道她是临时才从事这一行当的?”
想到这里,苏秦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卫灵只是匆匆练舞的,并非从小就以舞养身!”
他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一激灵地坐直。“卫灵不是舞者,那她是什么人?”苏秦紧张了起来,他随即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卫灵原本是一个习武之人,从小经过的是武艺的训练!”
以如此念头再细看卫灵的动作,苏秦恍然大悟:习武之人本身就是要练习身体和四肢的力量和技巧,功夫套路加以美化,当然可以当作舞蹈来欣赏。”
田同将一个习武的女子包装成一个舞伎,他们意欲何为?其目的显然不是仅仅为了观赏。苏秦感觉到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当他明白其中蹊跷时,更是给吓得毛骨悚然。
“如果所猜没错,卫灵的目标应该就是齐王田辟疆。她以舞蹈迷惑众人,想干的事恰是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苏秦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他随即明白了田同为什么要生拉硬拽,将自己与卫灵扯上关系。非要说卫灵是来自自己的桃花园。
想到现在,苏秦更坚信: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卫灵,田同所谓的“缘分”,是事前有意安排的陷害。
他心中怒火喷涌,心说:“好你个田同,真是个老狐狸,不,更像头豺狼!”
苏秦原来还以为田同邀请自己赴宴,不过是利用外国使臣的身份,见证他毒杀齐王的无辜。现在想来,自己还是把田同想得太善良了。
田同真实的用意是要嫁祸于他人。试想:如果真的是卫灵击杀了齐王田辟疆,人家田同已经有言在先,卫灵来自苏秦之所,那他苏秦能逃脱干系吗?
况且有邹衍和陈稹这两个素来不睦的敌手在场,自己即便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啊。
怪不得自己刚入齐国,田同父子就殷勤地将自己让到了田府来住。大概是他们发觉这是一个可资利用的好机会吧。
抑或是田同与弟弟田成的冲突已经到了势同水火,蓄势待发的状态,而赵国使臣入齐,是适逢其时。
无论如何,当苏秦琢磨到这前后蛛丝马迹的联系时,还是气得肺都要炸了,怒火像闪电撕碎乌云般,满溢心间。
你如此毒辣无耻,就休怪我苏秦不仁不义。你不是要击杀齐王田辟疆吗?我偏偏让你的计划泡汤。
苏秦素来是以痴迷舞蹈的浪荡风流著称的,今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几席上起身,口称:“好舞技,我也来凑个热闹”。人即刻加入到了舞者的队列之中,
苏秦素来是善舞的,合着鼓点的节奏,他的舞夜跳得像模像样。田同在一旁瞧见苏秦裹入了舞者之中,气得脸色铁青。他心中紧急地思忖着应对之策。
苏秦明知卫灵的目标是齐王田辟疆,因此,他就有意无意地插在卫灵与田辟疆之间,破坏对方的下手机会。卫灵起初还能装得镇定自若,后来屡次看到苏秦的阻挡,渐渐地柳眉倒竖。
苏秦看到卫灵起急,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为真,故而更不给卫灵下手的机会。宴会现场的大堂之上,一时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齐王看到苏秦加入了舞者之列,他也心头痒痒难耐,他有心也要去凑一份热闹,可是刚要站起身时,这回他的夫人钟离春可不客气了,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将他又压在了席上。齐王悻悻然地坐下,满脸不高兴。
那边邹衍可是忍耐不住,他一方面是见到美人在前,想去凑一份热闹;另一方面,出于对苏秦的敌意,心想:“凭什么你就到舞者中间胡搞,我偏偏也要搅你的雅兴。”
因此上,邹衍确非善舞之人,但竟然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摇摇摆摆地加入到了舞场之中,他的加入彻底打乱了舞者的节律,人人都躲着他,可他却愣是往人多的地方凑。
苏秦见此情景,知道邹衍是存心捣乱,但苏秦并没有不快,他反而抿着嘴,笑意从嘴角透了出来。
他要的不正是这样的效果吗?邹衍一参与,卫灵下手的机会更少,因为在手忙脚乱中出手,能有多大胜算呢。当场刺杀,要的是出其不意,迅捷稳准,此时出手,这些都得不到保重。
那个卫灵给气得七窍生烟,她不耐烦地瞅了苏秦和邹衍好几眼,就恨不得上去给他俩几耳光了,但邹衍怎知卫灵心头之苦,他浑不吝地专挑卫灵身边挤去。
齐王田辟疆的左、右两侧和身后,尚且还有四大宫廷侍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个个身怀绝技,在如此慌乱的情境里下手,只怕是人未击倒,自己就先被四大侍卫撂倒。
田同大概也是看到了出手的时机已失,他又害怕卫灵死忠,仍然按照预定的计划执行,因此,老成持重的田同,此刻也坐不住了。
“老夫也来热闹一回!”他高声叫了一声,兴奋地起身前往舞场。这一次连田同都打破惯例,破天荒地起身跳舞,不仅苏秦吃了一惊,连他的儿子田铭也呆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茫然不解。
随着田同入舞,陈稹等人也客随主便,纷纷离席来跳舞。厅堂之中热气腾腾,成了一个大型的舞场。
齐王田辟疆看见主人和宾客几乎全部下场,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大热闹,他乃一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好闹之人,怎会甘心安坐席上。齐王几次跃跃欲试,几次被丑王后钟离春给强行拉住。
苏秦瞥见齐王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心中暗笑,这可真是令他难耐的心痒。“幸亏你田辟疆还有个强硬的夫人,要不是如此,你还真不知什么是危险。”
试想,如果齐王田辟疆不服夫人的管教,自己亲身贴近舞者,那还不是天上掉下了馅饼,给了卫灵一个绝好的良机。正好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干掉齐王。
苏秦瞧出此时潜在的危险,心中默默祈祷钟离春态度坚决一些,一定要拉住齐王不撒手。
那个钟离春人虽不美,但心机远胜齐王田辟疆,还好她有更大的手劲儿,齐王田辟疆几次欲挣脱夫人的控制,竟然都没能成功,气得他鼻息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苏秦留意田同的细微举止,发觉他显然也是要靠近卫灵,然后又是使眼色,又是耳语的。之后,卫灵的一张冷脸,渐渐松弛了下来,末了,她恢复了正常,带出笑颜。
苏秦猜度:可能田同加入舞蹈的用意,正是要靠近卫灵,告诉她暂缓下手。否则,田同何必坏了自己的名节,一辈子都没在宴会上跳过舞,今天竟然打破了这个规矩。
第270章 齐王后之怒
苏秦心里不安,就感觉时间变慢,好不容易盼到了第二场舞蹈结束。他回到自己的席位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一场舞蹈折腾下来,大家都有点累了,卫灵等舞者更是疲惫不堪,苏秦看见她走路都腿发软,拖着疲倦的双脚,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大堂。
苏秦瞧着卫灵离去,心说:“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们是缓不过来了,田同的第三招也离失败不远了。”
卫灵等人走后,大堂之内的热闹劲儿顿减,经过了刚才的群舞,宾客们的心劲儿都给调动起来了,但随着舞者的离开,又冷了场。
齐王非常不乐意,他还等着继续看热闹呢,所以撇着嘴,兴味索然地坐在那里。以前他是个好说话的人,此刻却闷声不语。邹衍也若有所失,怅惘地喝着闷酒。
田同哪里能看不到齐王和邹衍等人的表情,他略一思忖,再次计上心来。
田同就开口问宾客:“诸位才刚参舞一回,连老夫都动了兴头,如此欢欣,老夫觉得意犹未尽。不知如何?”
齐王当然愿意气氛活跃一些,他搭腔说:“那个舞者卫灵真是一等一的奇才,寡人还想再观看一曲呢。”
苏秦白了齐王一眼,心说:“你还未看出舞者暗藏杀机啊,既然防备着第一招和第二招,怎么这第三招美人计,你就屡次犯浑上当了呢。”
不过,他转念再想:“那个卫灵也的确有惑人的手段,把女性的火辣身材和眉眼挑逗集于一身,又以招展的舞姿展示出来,令人难以防备。”
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寻常人怎么会将她和冷血杀手联系起来呢?然后,不知深浅的齐王如果仍然这么糊里糊涂的,一会儿送了命,也未可知。
苏秦在那里思忖,并未给田同明确的答复。他身旁坐着的邹衍却忍耐不住,他刚才在舞场上的一通乱舞,在别人看来,纯属肢体活动,但对于他来说,却自视甚高,甚至觉得自己俨然是舞林高手。
因此,邹衍大声附和齐王道:“我可是还没看够,再能来个几曲方能尽兴。请田大人再安排一下吧。”
齐王后钟离春殊不愿再观看乐舞,她巴不得宴会尽快结束呢,还看什么乐舞?况且,丈夫田辟疆在美女面前的那副花痴样,也着实令她反感。
她拧着眉头,高声大气地说道:“几个小妖精扭来扭曲的,有什么看头。你们这些男人,不过就是喜欢看人家长相而已,还谈什么观赏乐舞!趁早罢了。”
苏秦听了钟离春的话,要是搁在平时,也许就笑了出来,因为谁能听不出钟离春话里话外的醋意。然而,此时,他倒觉得这个丑女人有可爱的一面。
苏秦附和钟离春说:“我看那些舞伎跳过两场后,累得气喘吁吁,莫不如今晚就算了吧。下次宴会时,再观赏不迟。”
苏秦不愿说是自己不想再观看,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出反对意见,听起来也入情入理。
钟离春原本以为这个风流浪荡的苏秦,一定是站在丈夫那一面的,没料到他竟然是主张罢歌舞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冲着苏秦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人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不贪恋红颜了吗?”她又是疑惑,又是感激。
宴会现场形成了两派意见,齐王和邹衍想要接着观乐舞,而齐王后与苏秦主张停掉乐舞。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田同眼睛扫过了对面坐着的陈稹,又看了看侧面坐着的张仪和周绍,眼神中含着问询之意,好像是说:“你们的意见如何?何不发表一下意见?”
陈稹、张仪和周绍都沉默以对,陈稹侧目假装没看见田同眼神,张仪和周绍低头喝酒。他们之中,陈稹大概是瞧出今日宴会的一些异常状况,他作为局外人,不想搅入其中。而张仪和周绍则是觉得自己是陪坐之人,何必发表意见呢?
田同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他也拿不准是否继续进行乐舞表演,听那苏秦之意,是反对接着表演的。天知道他和邹衍会不会再来添乱,搅和了预设的局。
他的脑海飞快地想着完全之策,思忖片刻,打定了主意。
田同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苏丞相害怕老夫家里的舞伎过分劳累,那倒不必,老夫再多赏赐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坚持一下便是了,还是让他们再为宾客表演一场吧。”
田同的话只是回答了苏秦的疑虑,令钟离春特别恼火,她近乎大骂地来了一句:“你们几个臭男人倒是快活了,让那些个女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取悦你们。”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腔的怨气写在脸上,异常鲜明。
田同呵呵地陪着笑,作为叔父的他被侄媳妇挖苦,想必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但他竟能压住了羞惭,向宾客们说道:“既然列位意欲一观,老夫这就为你们去安排一下。”
他说着,从坐席上起身,向堂外走去,下手坐着的儿子田铭看见老父亲要去忙活,那里能坐得住,他也忙起来,随着父亲一同前去。
苏秦看着这对父子的举止,猜测他们的用意,他觉得奇怪:“安排一场乐舞,按说有孙管家去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兴师动众地父子同去?”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田同可能也要在第三场乐舞之中加入些变化,有特殊的设计,不可不警觉起来。
就在田同父子出去不久,苏秦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自言自语道:“我也要去方便一下,坐久了,身体还真够累的。”
他是借方便之名,实则要出去观察一下,“即便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比呆在这里被动等着强得多。”
苏秦一边舒展着胳膊腿,一边向堂外走去,他向门口的侍女打听方便之所,侍女指着大堂右侧的小房子,说道:“那里便是。”
苏秦于是就向小房子走去,他向四处观瞧,发觉在大堂外的游廊下,临时用布幔围成了一个舞者的休息之所,里面传出了人们交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