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悬梁苦读
苏秦未料魏佳会问自己所读之书,定了定神,不加隐瞒地回道:“我看这部《太公阴符》很是有趣,就想读懂读透它。说来它与你也有联系,因为它正是姑娘的先父魏卬将军赠予我的。”
魏佳听说是先父魏卬的藏书,兴趣顿生,她说道:“那可否让我来瞧它一瞧?”
苏秦回道:“那有什么不可,姑娘尽管看就是了,说不定你还能指点一下苏秦呢。”他说着就将《太公阴符》递给了魏佳。
魏佳接了过去,看了几眼,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说道:“这本书太深奥了,而且讲的是兵家的大事,我可看不太懂,更何谈指点先生。”
她就又把帛书还给了苏秦。接着又好奇地问道:“苏先生一向温文尔雅,突然间怎么对兵法感起兴趣来了?”
苏秦笑了笑,说道:“兴趣谈不上,只是魏卬将军将它赠给我,一定有所用意,我多加研习才好。”
魏佳深知苏秦与自己的父亲之间有着很深的友谊,她说道:“小女子虽然不懂军机大事和排兵布阵,但是如果苏先生能领悟什么,可否告诉我一下,也好让我更深入了解父亲的一生。”
苏秦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只要姑娘想知道,苏秦一定知无不言。”
魏佳又关心地嘱咐苏秦道:“先生也不要太辛苦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一下吧。”然后,就转身出去准备晚饭去了。
苏秦看着魏佳袅袅而去,打心里觉得魏佳是个好姑娘。去年魏卬还曾提出将魏佳许配给自己,但苏秦又怎敢答应,他其实最担忧的是自己不确定的前途会让魏佳受到连累,耽误了魏佳的一生。
苏秦想:“不管魏佳跟着什么样的男人,只要对方老实本分,就能过上一个和谐美满的生活。唯独跟着自己给她带不来安定与祥和。”苏秦只能从内心祝愿魏佳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当天众人吃罢晚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大家就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了。苏秦回到书房,仍然拿来《太公阴符》认真研读。
他慢慢地从书中看出一些门道:《太公阴符》里从作战的基本原则、战前准备、排兵布阵、协同作战等各个方面,都体现出了一个因势利导的根本思想,这与鬼谷先生教授给徒弟的观念是相一致的。
所谓因势利导,关键就在于能在符合当时的实际形势而做出正确的判断和相应的安排,但这确实是相当困难的。
人皆有一个强大的自我,总是要以“我”的意志来左右现实,因此,即便是冷静分析形势也难以做到,更何谈进而做出合适的选择。
苏秦一字一句认真地读着《太公阴符》,也认真地思考着,他发觉其实这部托名姜太公子牙先生所作的兵书,是一部千古以来兵家智慧的结晶,很多不知名的人将他们的才智添加到这部书中,才形成了这部精深的兵书。
苏秦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他仍然有一大半没有读完,苏秦有些着急,想坚持着多读几篇。可是,越到后来,身体越困乏,眼皮老打架,有几次都不由自主地眯瞪了起来。
苏秦觉得自己必须坚持才能终有收获,他仍然不愿即刻昏昏沉沉睡去。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让自己精神起来呢?
他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于是就翻开自己的包袱,找到了一根捆绑包袱的布带,布带的一端系在书房的房梁上,又将自己的顶冠摘了下来,露出了长长的头发,他把布带的另一端系在自己的头发上。
这样,苏秦只要一打瞌睡而头往下斜的时候,布带立刻勒紧了头发,头皮被拽得生疼,睡意顷刻间全无。
如此一来,苏秦终于找到了一个克制睡意的好办法,可是饶是如此,仍然时不时地再次困顿,头皮一次次地被布带拽得发麻。
此时,魏佳姑娘发现苏秦的书房里仍有灯烛闪亮,她关心地去瞧看苏秦。她站在书房的窗口,往里面一看,发现苏秦的头发用布带吊在房梁上,大吃一惊,她以为苏秦一时想不开,于是赶忙推门而入。
苏秦也没料到半夜会有人来,惊愕地看着魏佳。魏佳劝苏秦道:“苏先生有什么难处,竟至于想出如此折磨自己的办法?”
苏秦见自己的行为吓着了魏佳,赶快呵呵笑了几声,回道:“不打紧的,我是用这个办法防止自己睡着,耽误了研读《太公阴符》。姑娘莫怕,我哪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
魏佳明白了苏秦的用意,她仍然有些担惊受怕,说道:“先生这个办法固然可以防止自己睡去了,可是你这阵势实在是有些吓人。如果半夜有人来访,还真以为你想不开寻短见呢。”
苏秦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觉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于是就解下了头发,用手将头发梳理了几下,将它们归拢平整。
魏佳说道:“先生如此刻苦,一定从《太公阴符》得到很多收获了吧。”
苏秦谦虚地回道:“也不敢说有太大的收获,只是略有心得,越读越觉得自己从前的很多做法欠周全,缺乏明确的方向,技巧也不足,今后如果再游历诸侯国之间,绝不会再像先前那样鲁莽。”
魏佳发觉苏秦还真有一些进益,他读了《太公阴符》,能反思过去的做法,两者一对照,发现从前的不足,这不就是明显的进步吗。
因此,魏佳鼓励苏秦道:“先生过谦了,以我听来,你从这部兵书中已经领悟了很多深邃的道理,境界有了大的提升,说不定哪天就思想上脱胎换骨,上了一个大的台阶呢。”
苏秦听了魏佳的鼓励的话语,打心里觉得魏佳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对她不由刮目相看。
苏秦说道:“感谢魏佳姑娘的首肯。我也是从这部书中一点一点地看出来,一个人要想有大的成就,必须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领悟,切忌人云亦云,跟风盲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
第167章 锥刺自励
魏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眼睛凝望着苏秦,想继续听一听他的想法。
苏秦见魏佳很专注地听着自己的言语,于是兴趣大增,继续说道:“世人所忧虑的往往是自己跟不上趟,被甩在身后,所以要强烈地表示出自己的随潮流而动,强调出自己的存在;其实细想想,恰恰是完全没有了自己,成为可怜的附庸或奴隶。”
“自己恰在投入到自己坚持的道路和事业之中,百折而不挠。就像我一样,如果放弃了曾经的理想,真如父亲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商人,那才是真正没有了自己。”
“前人的智慧凝聚在少而精的书简之中,反复认真研读,加上自己的勤思细悟,自然会形成自己的独门绝技或绝学,生存之道在其中,富贵之道亦在其中。”
魏佳尽管细心地听着,但一时还是被苏秦说的话弄得有些头大,她眨着大眼睛,流露出少许迷茫和不解。
苏秦看在眼里,给她进一步说明道:“你看咱们院子里有两株大树,一株为枣树,另一株为槐树,它们都有自己的天性和禀赋,都在天地间成长,各有生命周期和生存之道。如果枣树按照槐树的方式生长,或者槐树按照枣树的方式生存,那它们岂不是都会失掉自我的独特秉性而死得很惨?”
魏佳听到以大树为例的说明,方才明白了苏秦的意思,她说道:“先生的意见,是人都要随时问问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呗,别像洛阳城里的一些无聊之人,整天人云亦云,跟风随流,虽然也能自得其乐,但是生命却苍白无力。”
苏秦拍了拍巴掌,赞道:“魏姑娘说得几乎比我都透彻,真是蕙质兰心,苏秦很是佩服。”
“我其实倒也不是反对沉溺闲聊胡侃和自得其乐,那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能那样过一生也很不错。毕竟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怎样选择都在各自的造化和领悟。”
“就如同这《太公阴符》一书,到了你父亲手里它是兵书,可是到了我的手里,它就变成了哲理著作,皆因我们不同的禀赋和选择。”
魏佳听得入迷,还想再听下去,可是,苏秦自己只是才读起《太公阴符》,尽管还有其他的一些体会,又觉得很不成熟和不透彻,一时还不愿说出。
所以,他就说道:“我的领悟目前就只有这些,今后如果能再参详出精要,定会及时与魏姑娘切磋。”
魏佳这时才收住了心,不再追问。魏佳对苏秦的想法当然有些兴趣,实则更喜欢看苏秦说话的样子,陶醉在与苏秦对话的氛围之中。对于这一点,苏秦就没有那么清楚地看到了。
苏秦屡次强调个性和抉择,那魏佳自己的选择会是什么呢,苏秦没有想到去询问她一下,其实魏佳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两人兴致勃勃地交谈,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魏佳起身告辞。苏秦想了一想,就向魏佳求道:“魏姑娘有没有做针黹的锥子呢,可否借我用一下?”
魏佳不知道苏秦用锥子干什么,楞了一下,说道:“我当然有啦,姑娘家都要用它来缝衣编织,几乎人人都有那个东西的。可是,先生一个男人家的,要它来干什么?”
苏秦笑了一笑,说道:“我反正是有点用处,你暂且借我一用,如果你哪天做针织活儿,我把它还给你就是了。”
魏佳答应了苏秦,她于是就到自己屋里取了针锥,送来了苏秦的房间,带着一脸疑问告辞出来。
苏秦把锥子放在书案上,继续看书。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睡意再次袭来,苏秦于是鼓足勇气,用锥子在大腿上刺了一下,身体顿时一激灵,赶走了睡意。
可是毕竟是锥子尖头刺入了肌肤,有一两滴鲜血慢慢渗出,苏秦觉得腿部异样,掀开衣衫细看,发现血已渗入衣服中。
苏秦原本想着头悬梁的姿势有些吓人,不可继续使用,所以又想出了锥刺大腿的办法。看来这个方法也有危险,他不由得提起了小心,再次赶走睡意时,用锥子的尾部击打一下大腿,也能使身心一懔。
苏秦就这样一边教子女念书,一边闭门苦读,乐在其中。时间慢慢地就从身边溜走了,寒来暑往,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又是一年深秋时节。
魏卬所赠那本《太公阴符》,苏秦都读了不下百遍,其中的文字都能倒背如流,他也将自己的感想随时记录下来,渐渐地也汇集成了一部新著,苏秦把它命名为《揣摩》。
在新著中他特别强调一个人从自己的人生中学习和思考,以及如何分析和辨识形势,因势利导,顺势而为,这就要求能从对方的立场上反复推求。
经过这一番陶冶和锻炼,他觉得自己有了突破性的进步,已经能从封闭的个人小圈子里走出来,游走于此在与彼在、我与无我之间,随时调整策略,因应变化,从而立于重摧不垮的状态之中。
两个孩子已经能熟背《诗》、《易》、《书》等典籍,各自都有了自己的主张和想法,尽管还稍显稚嫩,但是也伸展开飞翔的羽翼,开始了人生的旅程。
一天下午,苏秦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简,突然从小院的门口传来了激烈的吵闹声,苏秦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走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到了大门处,发现魏佳和高妍,正在与一个人争执,苏秦再定睛一看那个人,原来正是许皋府上的吴景,只见他使劲地撞开魏佳和高妍,要往里闯,魏佳和高妍则伸手拉住了吴景的衣袖,拖着他,不许他进入院子里。
苏秦从大门口出来,吴景看到了他,立时停了下来,向苏秦说道:“苏先生,你果然住在这里啊,你叫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他又扭过脸去,冲着魏佳和高妍说道:“你们这两位姑娘还说苏先生不住在这里,这不分明是在撒谎吗?你看他人不是从里面出来了吗?”
第168章 寻上门来
苏秦对吴景说道:“你莫怪她俩那么说,是我让她们别泄露我的行踪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所为何事呀?”
苏秦问起吴景如何找到这里,吴景楞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说来话长,我们都找你快一年了吧。都去过两趟贵府,每次都被你的老父亲打了出来。我们也都快访遍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不见你的踪影。”
他说着说着,很是委屈,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苏秦被吴景搞得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找我干什么,有什么必要如此苦苦寻觅呢?”
吴景看着苏秦,仍然是憋屈的表情,他说道:“是我家主人一定要我们找到先生,我们已经因为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挨过了很多顿板条痛打,如果还是找不着,我家主人还不知道怎么责罚于我们呢。”
吴景说到伤心处,竟然真的掉下了眼泪,魏佳和高妍看他一个大男人家的,落下眼泪,都觉得做作,苏秦知道许皋的任意胡来,对吴景很是同情。
吴景伸手抹了抹眼泪,瞄了一眼身边的魏佳和高妍,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改变自己在两个女人眼中的印象,他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可是这个笑太过勉强,很是难看,惹得魏佳和高妍都笑了起来。
吴景又说道:“我家主人认定苏先生是当世一等一的高人,他正在与你深入结交一下,你却不见了人影,很是失望,所以才急切地想找到先生的下落。”
吴景紧张地说:“我们原本以为过了几个月,他就淡了下来,没想到到现在仍在惦记着这件事。这不,今天一早他就派出了六个人,又在洛阳城里寻摸,打探消息。”
苏秦没想到许皋如此念念不忘自己,他心想:“我即便是猜到你家暗道的部分秘密,不也告诉你绝不泄露出来了吗,怎么仍然纠缠不休?难道他竟然深信自己是比李乞功力更强的高人,仍然沉浸在迷信之中吗?”
苏秦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问吴景道:“那你怎么今天居然就找到了这里呢?”
吴景这时笑眯眯地看着苏秦,说道:“这就是我的机灵之处了,你家在东城不是开着货行呢吗,我今天突然想起,何不到那里打探一下消息。就到货行门口守着,你猜我遇到谁了?”
吴景反问苏秦,神色有些得意。苏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猜不到。吴景笑意更浓,说道:“我遇到了上次在贵府见过的嫂夫人,我赶快上去和她攀谈,才又了解到你和堂弟苏代关系很好,苏代在城中集市经营着另一家货行,我于是就又到了那里。”
吴景说到这里,再次转头看看魏佳和高妍,面带狡黠神情,说道:“然后,我就等在那里,寻找机会。看到这两位姑娘从店铺出来归家,就跟着她们看看,最后就到了这里。”
魏佳和高妍一听,气得直冲吴景瞪眼。高妍心说:“我这舒服日子过惯了,放松了警惕,空有一身功夫,竟发现不了这么一个笨手笨脚之人的跟踪。”
魏佳生气地向吴景喊道:“你胆敢跟踪我们,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两个小女子,你羞也不羞。”
吴景被魏佳责备,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他着急地辩解道:“什么跟踪,你们走你们的,我吴景走我自己的,干你们什么事,我这可不叫跟踪,我这是走路。”
他说着,又做出了走路的姿势,好像他很无辜似的。
高妍上前两步,指着吴景的鼻子说道:“那你为什么又要硬闯我家院子,你不是走路吗,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赖在这里是何道理。”
吴景被两个女人的几句抢白说得哑口无言,羞臊得满脸通红。苏秦知道吴景是个有嘴无心的憨直之人,可是他却关键时候也有些小机灵,有时还真能奏效,这么硬是让他发现了自己的住处。
苏秦不想太为难吴景,于是就替他打圆场,说道:“吴景也没有闯进院子,是我自己出来的,罢了罢了。”
苏秦于是邀请吴景到屋子里坐坐,吴景却摇着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苏先生的下落,我还急着去禀报我家主人呢,就不进去坐了。”
他说完就转身往巷子外面跑,苏秦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回头。
苏秦又回想起上次他到苏家大院送礼品,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态,觉得吴景真是个单纯的人,不过他也确实够忠于职守的,平常人的弯弯绕,他竟一概不会。
吴景走了以后,苏秦等人回到院子里,大门再次紧紧关上,不过,苏秦明白:许皋知道了自己的住处,难免又要前来拜访,这清闲安静的日子就被打断了。
苏秦回到书房里,想着怎么样再应付一下许皋,继续保持自己平静安稳的日子,他想着是否再另搬一个地方居住,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那样,留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岂不是要受到很多骚扰?这显然也不是个妥当的办法。”
苏秦一时想不出主意,也就将这个念头搁置在一边,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简,他心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形势的发展再灵活应对吧。”
过了一个时辰,苏秦听到院门外有人在敲门,他心头一惊,想到:“该不是许皋这么快就来了吧,自己总得想个办法呀。”
苏秦于是就出了书房,他去正屋的厅堂找到了正在聊家常的魏佳和高妍,告诉她们,如果院子里有人进来,她们安坐屋子里不要出来,自己可能要出去一趟。
安顿好魏佳和高妍后,苏秦又回到书房,快速地归置了一下房间,又将身上的衣衫整了一下,扎紧衣带,配好了宝剑,然后,从容地前去开门。
苏秦打开大门一看,果然是许皋带着吴景和另外两个随从站在那里。许皋一见苏秦,连忙抱拳拱手,大声说道:“这将近一年都没见到苏先生,想死我许皋了。”
第169章 引人入彀
苏秦拱手还了一礼,客气道:“我也想念许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快快请进吧。”
许皋进到院子里,四处瞧了瞧,说道:“苏先生所居之处原来这么简陋,倒是隐蔽和清静,也是高人喜欢的隐居之所。”
苏秦未做分说,直接将他请入到书房中,许皋身材偏胖,苏秦书房门窄一些,他进去的时候都不由得侧了侧身。
进到书房,许皋又感慨苏秦的书房破旧,书简很多,总之,他觉得和他的生活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许皋稍坐了片刻,就说道:“我紧急来到这里,一方面是拜会先生,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先生今晚到府上一趟,我晚间有重要的客人要宴请,想请先生帮我参详一下。”
苏秦推辞道:“我哪里能帮你参详得了,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事情,没有能力去参酌贵府的大事,还是不要去了吧。”
许皋见苏秦极力推辞,急得快要蹦起来了,他拉着苏秦的手,说道:“苏先生你就别再谦虚啦,上次若非你帮我处理李乞的后事,又揭破栾丰的阴谋,我不定惹上多大的麻烦了呢。先生一定要帮帮我,我这里给你行礼啦。”
他说着,又拱手要拜。
苏秦一把抓住许皋的手,防止他跪拜在地,上次在许府他就两次跪拜,害得自己和宁钧两人才合力将他拉起,现在宁钧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可搀扶不起他来。
苏秦见许皋执意要自己去帮忙,知道以他的个性,如果不达到这个目标,不会轻易离去,苏秦也就答应了下来,他想尽快料理清楚这件事,以免干扰魏佳等人的平静生活。
许皋见苏秦终于答应,十分高兴,他这才起身与苏秦一起离开书房。苏秦又携带了一些随身物品,出了书房门,向正屋的厅堂望了一眼,又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他希望魏佳和高妍能看见自己的动作,也算是和她俩再次打个招呼。
苏秦和许皋等人出了院子,顺着小巷子向外走去,在巷口,苏秦发现一辆特别高大的马车停在那里,前面挽着六匹骏马,后面主辕和副辕各套着一匹更加健壮的良马。许皋说道:“苏先生快请上车,我们一同到我府第去。”
许皋做了一个请苏秦登车的手势,苏秦也没客气,顺着垂下的步梯登上了马车。他心想:“看来许皋的马车是因为太过宽大,进不了小巷,所以才停在这里吧。看他这豪华奢侈的阵势,比那洛阳城里的周天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到马车里,苏秦发现车厢实在是宽敞得很,摆着四对几案,足以坐下十个人。车厢内壁镶金错银,锦绣环绕,色彩辉耀,极尽奢华之能事。
两人坐下来后,许皋拍了拍车厢前门,车夫将马车徐徐赶动起来,坐在车里,乘者十分平稳,只有轻微的颠簸感,比之于一般的马车,这种颠簸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苏秦问许皋道:“不知许兄今晚设宴要招待什么人,好像特别隆重的样子。”
许皋回答说:“是一位刚到洛阳城不久的高人,名叫文庆,人称之为“天师”,据说能随便地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世人想向他问什么问题,要什么东西,都能满足,屡试不爽。洛阳城里的周天子和达官贵人都是他的门徒。”
苏秦“哦”了一声,心说:“你许皋迷信的亏还没有吃够啊,怎么还相信这一套,什么穿梭古今,如果真能那样,历史上所有的一切还不都由他随意安排,那岂不是连黄帝、尧舜、大禹都不必有了。这等鬼话,简直就是十足的意淫,可世间偏偏有那愚蠢万分的甘为奴仆者,甚至包括天子和巨富,富贵无以复加,仍然要沉溺其中。可见人的生活质量与地位和钱财没有必然关系,而是与智慧紧密相关。”
苏秦想到这里,但没有立即点破,他沉吟不语。许皋就接着说道:“我也是费了很多钱财,才把他邀请到的,陪同他的还有王宫中正得势的中书令吕通。”
苏秦听人说过吕通,人们传言他和周天子姬扁关系暧昧。由于受到天子的宠幸,他简直就是天子的代言人,只要是疏通了他的关系,想从周天子那里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可是许皋又想从吕通和那个名叫文庆的术士那里得到什么呢,为什么大费周折,非要请这两个人来府上呢。”苏秦不解,于是又问许皋道:“你请他们来有什么所求之事呢?我又能帮你做些什么?”
许皋有些难为情,回道:“我这不是总也得不到一个子嗣吗,我想…。”
他有些犹豫,但是又下了下决心,说道:“我想让天师带着我去见祖父和父亲,祭拜他们一番,求他们保佑我顺利得子。他们向我索要一万金,而且还说只能带我穿梭一回,生不生子的也不能保证。”
苏秦暗骂文庆和吕通贪得无厌,也暗笑许皋的愚昧无知。但又一想:“那两个骗子可不是正要利用许皋的求子心理,鼓弄玄虚一番,带着他意淫一番,将他的万金轻松装入口袋里吗?”
苏秦劝许皋道:“生不生子和人的身体状况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若想要生子,自己就得调理体魄,如能龙精虎猛,自然得子就不再话下。这等虚无缥缈的荒唐事,何必信以为真。”
许皋被苏秦说得满脸通红,因为他自己确实总感觉在男女行房事时有心无力,可是他仍然不死心,想要祖宗保佑自己一举而得子。
许皋忐忑地说道:“苏先生的话是有些道理,可是传说中龙入女怀、猛虎入梦皆能得子,我许皋说不定也会有相似的机缘。不过,他们要的价钱太高,我也不愿白白没得子就给他们拿走万金,所以有劳先生参详一下。”
苏秦所阅书甚多,又有鬼谷师父的教诲,知道很多神奇出生的故事是为了神化人物而传说开来的。即便从一般常识上判断,没有男女之间的房事,哪里能怀孕而生子?
第170章 将计就计
苏秦微微蹙眉,想了想,深觉许皋陷入迷信太深,他不如顺着他的思路,告诫他一番,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苏秦装出懂行的样子,一本正经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些生子的诀窍,不知你想不想听?”
许皋听到苏秦有诀窍让人生子,顿时心内狂喜,欠起了身子,一把拉住了苏秦的手,急切地说道:“我怎会不想听,先生有何妙法,快请告诉我吧。”
苏秦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想要得到子嗣,应该斋戒七日,每日少吃膏粱珍鲜,多在府中花园里走走。然后选择你最喜欢的妻妾陪伴在身边。每半个月就如此斋戒一回,就可在两年内得子啦。”
许皋将信将疑,说道:“人家斋戒的时候都不近女色,苏先生反而劝我将妻妾带在身边,是让我只看不碰的吧。那样多别扭啊。”
苏秦心里发笑,知道许皋还真以为这是神秘的诀窍,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你越是将事情渲染的离奇,他越深信不疑。
于是,苏秦又以肯定的口气说道:“别人的斋戒是不近女色,我说的生子斋戒却是与之相反,但行房事无妨。别人都不知道生子斋戒如此,所以才很难得子。”
许皋点起头来,仿佛领悟到了生子斋戒的奥秘,苏秦又暗笑了几回。其实哪里有什么生子斋戒,不过是苏秦想出来让许皋尽可能生子的办法。因为不能保证他一定就能得子,所以苏秦还故意将时间拉长,说是两年之内不断去斋戒才有效果。
许皋在得到“天师”施法之前,已经先意外听到了一个求子诀窍,高兴万分,路上乐得都合不拢嘴。
马车到了许府,一路驱驰,直接就停在了听风阁下。苏秦出了车,就看到明鉴湖边的垂柳不停地飘落黄叶,小径上撒满落叶,澄黄灿烂,映衬着明鉴湖清澈透亮的湖水,一派爽心悦目的好风光。
他见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就向许皋提出,自己要一个人在湖边走走,许皋正好也要到王宫去接天师文庆和中书吕通,所以就答应了苏秦的要求。
苏秦于是就在湖边漫步起来,他信马由缰,走到哪里算哪里,累了就休息一下,见有景物很雅致,就到近前观看一番。如此闲适的心情,苏秦很久都没再享受到,好像只在几年前云梦山随师父学习时才有过。
在明鉴湖的南岸,苏秦发现一处特别精巧的小院子,青灰色的生漆涂壁,素雅大方。苏秦很感兴趣,于是走到了院子门口,他发现院门并没有上锁,于是就推门进去,欣赏起雕刻在廊柱和屋檐上的各种花草的精美图案。
他看了一会儿,正在入迷中,突然听到有人冲着自己喊了一声:“你是谁,为何擅入此地。”
苏秦猛然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站在院子里,冲着自己直瞪眼睛。苏秦连忙向他赔罪道:“我名叫苏秦,是许皋请来府上做客的,因无事在湖边散步,见这里建筑精美,才进来欣赏一下。万乞恕罪。”
老人一听苏秦的名字,态度立刻和缓了下来,还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原来是苏秦先生,我是许府的吴管家,吴景的父亲。我早听小儿说起你去年戳穿那伙骗子的故事,今日得见先生,老夫要当面道谢。”
老人说着,抱拳躬身施礼。苏秦连忙还礼,自谦道:“岂敢承老先生之大礼,我也听许皋说起过吴管家,您是打理许府大大小小事情的一把好手,许家多亏您才兴盛至今。”
吴管家却长叹了一声,说道:“老夫受先主人的托付,鞠躬尽瘁料理许家产业,可是我总有故去的那一天,那之后,就不知道小主人将这份家产几时折腾干净了。”
苏秦听出了吴管家的伤感和无奈,就好心劝解了他几句。吴管家见苏秦是个明事理的人,是许皋朋友中难得的一位有正形的,于是就将苏秦延请到屋里,两人叙谈起来。
吴管家给苏秦讲了许家很多过去的事情,从他那里,苏秦才知道,原来许家是从许皋祖父那一代才发家致富的,之前也是穷人,许皋祖父是洛阳城里顶尖的生意高手,又不辞劳苦,积累下了大笔的家产。
到了许皋父亲这一代,继续苦心经营,最后竟成了洛阳城的首富。
可惜,许皋的父亲老来得子,从小将许皋宠幸坏了,吃喝玩乐,变着法儿享受,许家的产业被花掉了不少,幸亏有吴管家等老家臣维系,才勉强维持到了今天的地步。
吴管家说着说着,眼里竟然老泪盈眶。苏秦又连忙劝解一番。吴管家说道:“许皋爱胡闹,但人倒是不坏,心地也算良善,但愿他能收敛着点玩乐的欲念,花些心思在经营产业上,即便将来消耗家产,也够几辈子人吃穿用度的了。”
苏秦被吴管家的忠心深深感动,心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吴景尽管有些憨头憨脑,但忠诚方面,却与其父如出一辙。”
苏秦又想到晚间的宴会:如果自己对所谓文庆天师的骗局不加以揭破,许皋一下子就要扔出去一万金,那可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几乎可以轻松买下洛阳城二十间地段很好的商铺。
苏秦有意再帮许皋一次,他对吴管家说:“不知您老今晚有没有空余时间,我想请您出面干一件事情,也是为了让你家小主人避免损失一万金。”
吴管家听到损失万金,惊愕得嘴都大张着,他赶紧说道:“老夫当然有空了,只是不知是什么事情?”
苏秦回道:“具体什么事,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您,您晚饭后在这里等候就是了,时机一到,我亲自来这里接您。”
吴管家从儿子那里知道苏秦所作所为后,对他就有了好感,今日深谈一回,更增添了信任,他说道:“那老夫就谨遵苏先生教诲,在这里等着便是,没有苏先生的指令,老夫绝不离开。”
第171章 把持不住
苏秦冲着吴管家颔首,也称赞了他的忠心。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秦起身告辞,吴管家一直送到小院子的外面,看着苏秦走远才折返回去。
苏秦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于是就径直朝听风阁走去,果然到了听风阁外时,吴景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看到苏秦回来,迎了上来,对苏秦说道:“总算等到苏先生归来了,我家主人已经和两位客人在三楼等候多时,苏先生快请上楼吧。”
苏秦看到吴景,想到:“将来何不让他去找吴管家呢,一来他熟悉道路,二来自己可以留在现场稳住文庆和吕通。苏秦于是嘱咐吴景,让他守候在二楼,过一会儿有事找他去办,吴景点头答应。
苏秦在三楼出现时,发现宴会已经开始,许皋正在那里与两位客人推杯换盏,大厅两侧依然是清一色的美女在服侍,两间小厅堂里,那些花魁女宠正在那里嬉戏玩闹。
苏秦心想:“这都快过去一年了,许皋仍然是那一套老调调,一点儿都没变。
许皋起身迎接苏秦,苏秦看到了一个空着的几案,知道那是留给自己的坐席,径直走了过去,向许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许皋给苏秦介绍了两位客人,苏秦向他们抱拳拱手,那两位都简傲地意思一下,脸上显出不屑之色。
苏秦见那个文庆身材瘦小,脸部干枯无肉,像是一年都没吃上饭似的。那个吕通身材适中,五官倒是很端正,但脸色苍白,一双杏仁眼,露出少许奸险之色。
苏秦见两人都很傲慢,他也不以为然,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静观他们的表演。
许皋不停地向文庆和吕通劝酒,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端起杯,很是不在意的模样。而且两个人有时也无视许皋的存在,自顾着交谈,不把许皋放在眼里。许皋很是尴尬,但是因为是上赶着巴结人家到家里来施法,所以也只能忍耐。
为了打稍显沉闷的气氛,许皋招呼花魁女宠出来,开始了歌舞表演。十六个花魁女宠依然是跳着跳着,就坦胸露背,姿态撩人,苏秦冷眼看着两位客人,发觉吕通倒还能把持得住,那个天使文庆简直看呆了,他的口水都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当女宠们到他身边热舞时,文庆的眼睛直往女宠的衣服里寻摸,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大概也是看到文庆的眼神太过露骨,吕通在一旁大声咳嗽了起来,文庆起初根本没有注意到吕通的咳嗽,吕通一气之下,狠狠地连咳了七、八声,文庆这才注意到吕通的动静,他赶快收敛了一些。
一曲歌舞结束之后,女宠们分成了四组,纷纷围拢到客人左右,劝宾客饮酒。苏秦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仍然不随便饮酒,他再次以身体不适屡次加以拒绝。那个文庆显然最是把持不住的人,他大口地与女宠们对饮,侍女们不停地给他筛满酒杯,他则不停地喝着。
吕通看着文庆的行为,很为他担心,但他自己的身边也陪着四个花魁女宠,一人一杯地与他调笑饮酒,又用柔软的身体在吕通的身上蹭来蹭去,吕通也架不住如此香艳的劝酒方式,喝了很多杯后,再也顾上去去管文庆。
纵饮了一番之后,许皋又带着花魁女宠们热舞,文庆和吕通看着许皋的双手游走在女宠们的腰身、臀部、胸部,甚至是私处,又是亲吻又是相抚,极尽放荡之态,他俩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纷纷站起身来,加入了热舞的女宠之中。
那些女宠为了取悦于客人,不断地挑逗他们,他们更是心花怒放,完全沉浸在淫乐放纵之中。
一通艳舞后,众人再次归坐,大家又是纵酒狂欢,文庆和吕通已经完全陷入了狂放状态,将杯中之酒就当作凉水一般咕嘟咕嘟地饮个没完,后来他的舌头都不直了,说话都不太利索。
许皋三番五次邀请大家热舞,文庆和吕通又一次加入人群狂欢。这时,从来不参与的苏秦也站起了身,走到了艳舞的众人中,有几个花魁女宠迎了上来,将身子贴着苏秦,露着几近**的胸部,眼神挑逗地望着苏秦。
苏秦也装一下样子,向女宠们努努嘴唇,作势要亲吻,然而到了实质的相吻,他又赶快避开。苏秦脚步移动,慢慢地靠近了许皋,他冲着许皋面前的女宠做出邀请的手势,那个女宠要扑倒苏秦怀里,苏秦却将她拉住,放到一边,趁机到了许皋的面前。
苏秦向许皋说道:“你不是邀请天师施法吗,回去后赶快开始吧。”然后,他就又移动到别处去舞,后来又渐渐淡出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许皋听见了苏秦的嘱咐,在歌舞结束后,他就邀请文庆道:“许皋素闻天师法力高强,能带领人穿梭到过去,今日特意邀请你来到府上,正想让天师施法,帮助我回到过去,见一见我的祖父和父亲,我愿以重金酬谢天师。”
文庆正想着如何与身边的美女**呢,突然听到许皋的要求,才又想起今晚前来许府的目的。他转头看看吕通,想征询吕通的意见,可是吕通自己也有些迷糊,未置可否。
文庆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起身到自己携带的包袱那里,取出了施法用的道具,有木制的黑漆宝剑,画着龙凤的红黄彩衣,还有小铜鼎、小铜壶等等。
吕通刚才有些迷糊,见到文庆去取施法的道具,才醒悟过来,他示意文庆将道具放回去,可文庆背对着吕通,根本没看见。
他二人之间的小伎俩,全部落入了苏秦的眼帘,苏秦心想:“看你二人今晚如何能演得好,定叫你们原形毕露。”
文庆让许皋指挥侍女拖过了一个几案,将铜鼎等安放在几案上,然后,他穿起彩衣,手执木剑,绕着铜鼎快步疾行起来,还在铜鼎前手舞足蹈一番,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
第172章 出丑相
许皋和女宠们看着文庆的怪异动作,听到他神秘的咒语,不禁都严肃起来,紧张地观看他下一步的言行。
苏秦看了,心中暗笑:“这套把戏,还不如桂霜人祭神时那套动作有味道呢,大概也是从某个边地的民族看来的,然而人家那是虔诚的,文庆纯属乱奔乱跳,完全没有章法可循。”
文庆乱动作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在那里一动不动,认真观看的许皋和女宠们更是紧张起来,不知随即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文庆猛然又身体抖动,睁大了眼睛,向着许皋开口说道:“皋儿,为父想你好苦啊。”
许皋一听,正是当年父亲的声调,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拜伏在地,说道:“父亲大人在上,儿子有礼了。”
文庆又说道:“你个不孝的子孙,到,到现在竟然仍生不出子嗣来,你,你想让我们许家绝后啊。”
许皋毕恭毕敬地答道:“儿子岂敢,我日思夜想的正是要一个儿子,继承我们许家的血脉,可是总也实现不了,所以才请来了天师,求他让我见您一面,请求祖先赐福,好让我生出子嗣来。”
文庆说道:“原来如此啊,难,难得你还想到请求祖先赐福,那你就快随为父去见一下你的祖,祖父吧。”
许皋想着文庆果然有办法,竟然能让自己见到死去的父亲,只是,听今天父亲的语气倒是相似,但怎么有些说话不利索?”他还真没想过,其实那是因为文庆饮了很多酒,舌头捋不直了的缘故。
接着文庆有开始以许皋祖父的口气说话,那个调调也像极了许皋的祖父,许皋到此时,已经对文庆的穿梭之术深信不疑了,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苏秦见闹剧紧锣密鼓地上演,他赶快走到二楼,找到了吴景,让他速速去找自己父亲前来,不得有误。
苏秦吩咐吴景去找吴管家,自己在三楼的楼梯口等着他们的到来,他一边注视着楼上的表演,一边又看看楼下的动静,心里有些起急。
不到一刻钟时间,吴管家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看得出他路上是小跑来着,大概也是心急少主人被骗了钱财。
苏秦再看了一下三楼的表演,此时文庆一人分饰两个角色,一会儿是许皋的父亲,一会儿又是许皋的祖父,忙得不可开交,而许皋竟然真得以为自己穿梭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聆听着文庆以他祖父和父亲口吻的训斥。
苏秦简单地交代吴管家,让他随自己出去,考校文庆一番,让他露出马脚。吴管家早听苏秦说起那个骗子,早想收拾此人,此时压住火气,随苏秦走上前去。
苏秦到了文庆近前,故意大声说道:“许老爷子,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吴管家紧走几步,到了文庆面前,逼视着文庆。文庆心中吃惊,愣愣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吴管家。
吴管家说道:“老主人,你不认识我啦,我从小在府上长大,与你相熟了五十多年,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呢?”
文庆嗫嚅着、尴尬着,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他又转头去找吕通,而吕通也没料到事情竟然起来这么大的变化,也无计可施,他低头不语,任由文庆去处理。
吴管家看着眼前瘦小的文庆,心中骂道:“你个死骗子,看你洋相出到几时。”他故意又带着诱导的味道问道:“哎呀,老主人,记不记得那年许皋出生,可把你高兴坏了,特意建了这听风阁庆祝。”
文庆一听,觉得这话里面本身不就有答案嘛,于是顺杆子说道:“噢,我想起来了,是啊,那时我多高兴啊,可惜这个不孝子现在也没有个子嗣,真叫我担忧啊,”
许皋一听,气坏了,心说:“这听风阁我出生前十年就已经建成了,哪里是为我出生特意建的呀,这不胡说八道吗。”
吴管家又向文庆说道:“想想当年你和夫人多恩爱啊,中年又得了一个儿子,真是有福之人。唉,可惜老天没长眼,竟让夫人先你而去了。”
吴管家说着,还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来。文庆听后,看看吴管家逼真的表演,心说:“这不也有机可趁吗?这个老糊涂,究竟是谁呀,以为真的许父归来,要来与我见面,害得我紧张一通,原来是有惊无险。”
文庆也装出了无限伤心的神情,说道:“是啊,真是可惜,好景不长,她竟然撒手人寰,弃我父子而去,留下我好生孤单。”
许皋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上前一把揪住了文庆的胸口,大骂道:“你这个大骗子、滥骗子,什么得子建听风阁,什么夫人早逝,没一样是对的,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许皋说着,冲上去照着文庆的脸就是一拳,文庆哪里料到许皋会发作起来,他还以为一切都大大地顺利呢。他紧躲快躲,脸上还是被许皋重打一拳,立刻眼冒金星。
文庆这时再也装不出来了,他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调,大喊道:“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要打人。”
许皋骂道:“你连吴管家都不认识,说起家事来,句句皆错,你不是骗子是什么,是骗子就该揍,我还嫌打得不痛快呢。”他说着,又举起了拳头照着文庆一顿狠揍,打得他鬼哭狼嚎的。
那些花魁女宠和一群侍女起初也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但后来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苏秦见许皋终于醒悟过来,很为他高兴,他忽然想起了吕通,看看刚才吕通所在的坐席,已经空无一人。观察一下其他地方,也没发现他的踪影,苏秦连忙要下楼去找。
吴景在楼梯口,见苏秦下楼,就问他要干什么去。苏秦说是去找吕通,吴景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小主人跳起来揍人时,他就赶快跑掉了,现在可能已经走远。”
苏秦深悔自己仍然虑事未周,结果还是跑掉了一个。如果将吕通一同留住,羞辱一番,那才解气。
许皋把文庆一顿暴打,文庆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第173章 谜底
原来文庆本来只是会模仿人说话的小混混,吕通出使齐国时,发现了他的这门绝技,于是就把他带回到洛阳城,给他置办了行头,伪装成“天师”,骗那些洛阳城中达官贵人和富贵人家的钱财。
由于此时正流行这种所谓的穿梭之术,所以,几乎每次都能成功,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每次行骗前,都要把所骗之人的家底儿了解一番,尤其是打听人家故去的先人的说话语气,文庆有模仿的特技,所以,他一旦施法开口,都把所骗之人唬住,他自己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大肆索要钱财。
这次来许家行骗,他本来也是做足了功课的,他们知道许家是洛阳首富,可以骗取一万金以上,所以为了逼真,连许皋祖父说话的方式都打听清楚了,就是要让许皋深深陷入局中。
可是却没料到苏秦以真人考校文庆,吴管家又故意诱导他说错家事,彻底露出了马脚。
许皋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长叹一声,深深悔恨道:“我真是糊涂,竟然相信这帮骗子那么多年,罪该万死,从此后,我再也不信这一套鬼把戏,好好地做我的生意吧。”
吴管家上前拉住了许皋的手,说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啊。只要你能回头,许家的生意就有希望了。”
许皋转身抱着吴管家,悔恨加上感动,一时痛哭流涕。文庆见许皋放开了他的胸口,赶紧想溜走,苏秦将胯下的青霜剑一抽,横在了文庆的脖子上,文庆吓得魂飞胆丧,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许皋转过头来,看着苏秦,问道:“苏先生,你说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可恶的骗子?”
苏秦说道:“这等骗子是很可恨,但罪不至死,然而不惩罚他一下又难保以后不去行骗,不知又有多少人栽在他们的手中。”
文庆听苏秦的话里的意思是要饶自己一命,心头放松了一些。苏秦又向他说道:“你说你有绝技,究竟你的舌头和我们常人有什么不同,我倒要看看。来,伸出舌头来,给大家瞧瞧吧。”
文庆以为苏秦真的是出于好奇想看个究竟,就好不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哪知苏秦看舌头是假,他抬起青霜剑一撩,将文庆的舌头削了一小块下来。文庆感觉舌头一凉,过了一小会儿才感觉到疼痛,捂着嘴直叫唤。
苏秦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骗人,我这算是轻的,恐怕下次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还不快滚!”
文庆捂着嘴,赶紧一溜烟儿地下楼逃掉了。苏秦将青霜剑又收回到剑鞘内,长长叹息一声,他是感慨这乱世之中,人们太过迷信,各种骗术横行,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许皋感激地看着苏秦,说道:“我知道苏先生一定能帮我搞定今晚的事情,事实果然如此,苏先生真是我的贵人,若非先生,我许皋仍然被那些人一骗再骗,至今仍然执迷不悟。”
许皋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又拜伏在地,连声称谢,吴管家和儿子吴景也随即跪倒在地,拜谢苏秦,他俩一方面是感谢苏秦让他们的小主人醒悟,另一方面也是主家跪倒,他们也要随着行礼。
苏秦看着拜伏在地的许皋,心知自己一人搀扶不起他来,所以也干脆不去扶他,只是口中说道:“许兄快快免礼,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何必如此多礼,赶紧起来吧。”
这一回,许皋自己主动站起了身,然后他说道:“我承蒙苏先生厚爱,不仅指点迷津,还屡次搭救于我,心中深深感念先生恩德。我许皋愚钝,不知如何报答先生一二,只要先生有所要求,请告诉我许皋,我定会全力以赴、竭尽所能去做。”
苏秦哈哈一笑,说道:“我哪里是图许兄报答才帮你,只是机缘凑巧罢了。你如果想要报答我,莫不如明天就开始实行那生子的斋戒之法,也好早生贵子。”
许皋说道:“这个倒也不难,我一定明日就行生子的斋戒。先生放心。”
苏秦继续说道:“你府上养了那么多妻妾,料你也忙不过来,不如将那些你不是很喜欢的小妾,给些钱财,打发走算了。妻妾多了,也容易惹出事端,你说是吧?”
许皋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众人皆以为妻妾多有艳福,其实哪里知道其中的烦恼。苏先生所言极是,我明天就着手去办,府上今后只留百余妻妾即可,剩下的都给足生活费,送到府外去。”
苏秦心想:“留下百余妻妾也仍然显得太多啊。”但是因为是许皋的家事,人家已经听了自己的一分劝,就不便继续再没完没了地要求他。苏秦也就不说什么了。
吴管家在一旁听到许皋要遣散大部分的妻妾,十分高兴。可是听了所谓的“生子斋戒”,又有些纳闷,就问道:“什么生子斋戒,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许皋正要开口告诉吴管家,苏秦忙伸手到嘴唇,示意他要保密,许皋将话生生地收住了。苏秦笑道:“这等妙法,还是不外传的为好,吴管家您就别再追问啦。”
吴管家将信将疑,见苏秦和许皋二人谁都不讲,他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他见事情已了结,就转身告辞,带着儿子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苏秦也要告辞回家,许皋却坚决不让,他一定要苏秦留在许府,盘桓几天,自己也好向苏秦时时求教一下。苏秦推辞再三,许皋坚持再三,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苏秦实在拗不过许皋,他又担心自己回去了,许皋再次登门请求入府,惊扰了小院里人们平静的生活。所以最后还是无奈地表示同意,留了下来。
许皋要给苏秦安排到更奢华的地方住宿,苏秦坚决推辞,他说道:“这听风阁就很好,气息畅通,风景又美,是个十分宜人的居所。”
许皋说道:“既然先生这么喜欢这里,那就听从先生的意见。”
他说着,又表情神秘地向苏秦低语道:“我这些花魁女宠,本来也并非妻妾,不知先生有没有看上眼的,你随便享用。我知道先生寡居多年,正好可以出一出火,调理一下身体。”
第174章 有喜
苏秦听了许皋的送来花魁女宠“出火”的话,他言语倒没什么大错,可是言语粗鄙,苏秦都不觉得脸红了起来。
苏秦正经地说道:“男女之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许兄挂念了。那些花魁女宠还是许兄带走吧。”
许皋却依然不甘心,说道:“如果苏先生觉得这些花魁女宠都看不上眼,我改日再给你寻几个更好的女子来。人生苦短,何必如此克制,长久以往,就会阴阳失调,身体说不定也受影响。”
苏秦心说:“你哪来的这套道理,振振有词,好像很懂的样子,你自己还急于生子,求神拜鬼地折腾呢,反倒担心起我来了。”
苏秦心里这么想,但也懒得与许皋辩解,就摆了摆手,哈哈一笑,示意许皋还是别多事了。
当夜,苏秦就宿于听风阁二楼的临近明鉴湖的房间,推开窗户,看见月光如洗,投影于明净的湖水中,水光天色融为一体,不禁神清气爽。
苏秦看着外面的风景,心中感慨人生的短促,好景瞬时就远逝。时光荏苒,而自己却依旧一事无成,不禁又有些伤感。
他和张仪师弟约定一年之后各自复出,现在眼看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到时自己又该首先到哪里?这仍然是个未定之数,目前还看不太清楚。
苏秦思前想后,就感觉困意皆无。他披衣出门,想到湖边走走。打开房门,刚刚出去,就看到二楼有五个房间依次打开了门,苏秦纳闷:“什么人还住在这里?”
他继续往前走时,从那些房间里出来了七、八个穿着贴身亵衣的妙龄女子,原来都是刚才的那些花魁女宠,苏秦也叫不上名字来。苏秦吓了一跳,就问最近一个房间里的女宠:“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呢?”
那个女宠款款动了动腰身,脉脉含情看着苏秦,说道:“我们是听命于许主家的安排,专门来服侍先生的,不知先生你要到哪里去呀?”
苏秦笑了笑,心说:“这许皋真是不了解自己,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男女房事上想,殊不知自己此时所想却是人生的事业。”
苏秦向女宠说道:“我睡不着觉,要到湖边走走,你们赶快睡觉吧,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他说着就向外径直走去,那些花魁女宠却不听苏秦的劝告,她们见苏秦往外走,一个个地也披上了衣衫,随着苏秦一同往明鉴湖边而来。苏秦苦笑了一声,心想:“许皋这是怎么向这些女子吩咐的,搞得她们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苏秦踏着落叶,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前走去,身边那些女宠们也随着他一起漫步向前。
苏秦发觉自己总是沉默不语也不是个好办法,于是就找些话题和她们闲聊几句。他本来还要想想心事的,却因为闲聊而顾不上再多想。
从闲聊中,苏秦才知道许皋留下了十六花魁中他认为特出的八个人,每人答应给他们十金,让她们随时随地服侍苏秦。因此,这些花魁女宠才如此殷勤献宠。
苏秦心想:“钱财真是个好东西,总能买到各种想要的东西或服务,但是钱财毕竟也有局限,买不来真情和幸福,这些花魁女宠陪着自己,又有几人心甘情愿,如此还有什么兴味。”
苏秦还得知花魁女宠到了二十岁就要出府,或者有人转为许府的小妾。因为她们前途未卜,所以也就更是想多攒一些钱财,将来也好富富裕裕地过下半辈子。
越了解内情,苏秦越对于她们加深了理解和同情。
苏秦携着八个花魁女宠在湖边散步一圈,那些女宠们慢慢地也就不再和苏秦生分,她们彼此开着玩笑,嬉戏打闹,苏秦也不以为忤。
这样,边走边聊,边走边闹,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听风阁。苏秦向女宠们摆了摆手,以示作别,自己回到房间歇息。那些女宠们见苏秦没有兴致与她们勾连,也就乐得清闲,回到各自住处睡觉去了。
苏秦在许府又停留了两日,许皋每天都过来探望一番,聊聊闲话。后来,苏秦实在住不安了,就郑重地向许皋说明自己还有重任,要回去抓紧时间教育子女和整理书简,以便他日再游历天下,图谋一番事业。
许皋虽然理解不了苏秦所说之事的重要性,但既然苏秦已经如此直截了当,他也不能强留苏秦,许皋就亲自将苏秦送回到所居的小院。
苏秦回去后,又过上了以往的清静生活,心里十分满意。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两个月左右。有一天上午,苏秦正在检查孩子们的功课,小院里又来了许府上的人,那人正是吴景。
苏秦问他何事,他不说明,只是强调他家主人吩咐,务必请苏秦前去一趟,见面便知何事。苏秦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随吴景来到了许府。
门房派人前去通禀许皋,不一会儿,许皋就健步来到府门口迎接,苏秦一看许皋的气色,明显比先前好得多,很为他高兴。
两人来到了听风阁,他们到三楼厅堂中坐下,侍女们就上来布置酒菜。苏秦见许皋没再安排他府上的花魁女宠来附庸风雅,很是满意。
许皋敬了苏秦一杯酒后,带着满脸的神秘让苏秦猜猜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知。苏秦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许皋不无得意地说道:“我府上有三个妻妾先后怀孕了,我就不信这回生不出个儿子来。苏先生的生子斋戒真的很好,没想到如此灵验。这次三个里面如果没有儿子,我就不信下次还没有。”
许皋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苏秦心想:“什么生子斋戒,不过是让你节制饮食,养精蓄锐而已。”但他也不点破,故意给许皋留个悬念。
许皋接着又说道:“苏先生志在四方,我许皋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送你几个女人吧,你又看不上眼。我思前想后,决定把吴景派给你,让他带着三千金追随在你身边,给你当个贴身的随从,安排生活起居,他尽管有些愚笨,但是忠心耿耿,办事一点也不打折扣。”
苏秦问道:“那他自己愿意吗。我看还是不要强求于人吧。”
第175章 意外获见
许皋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只要我交代他的,吴景就一定听我的,苏先生放心,我深受先生大恩大德,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听我一回吧,也让许皋能安心一些。”
苏秦听了许皋所言,知道他确实是发自真心,如果自己再拒绝,显得不近人情,苏秦于是就答应了许皋。他们又约定十天以后,许皋派吴景赶着马车去接苏秦,然后他们一起上路。
苏秦与许皋饮酒闲聊了一个多时辰,他起身告辞,许皋知他有事要忙,也未多挽留,他让吴景驾着马车送苏秦回家。
苏秦的马车刚到巷子口,就发觉一个老人正步履蹒跚地往巷子深处走,因为巷子较窄,马车被老人阻挡,过不去了,只能跟在老人的身后慢慢向前。
苏秦发现马车的速度慢下来了,有些奇怪,掀开车帘向外观瞧,看到那个老人,他大吃一惊。那个老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苏秦急忙命吴景将马车停了下来,自己一步就跳下马车,赶到苏父的面前,搀扶着他,心疼地说道:“您怎么来也不预先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去接您一趟啊。瞧把您给累得。”
苏父赶了半天的路,确实身体有些吃不消,他看着苏秦,喘匀了气息。说道:“你们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我总也见不到你们,想孙子,也想儿子,老早就计划来看看你们,可是这身体不做主,总也不敢随便出来走动。”
苏秦一听,心里愧疚万分,自从上次负气从家里搬出来住后,他一共也才回去苏家大院三、四趟,主要是逢年过节时探望一下父亲,每次停留的时间又特别短。自从上次端午节回去一次以后,直到现在还再没回去过。
苏秦连忙给父亲赔罪,请他原谅自己和一双儿女没有尽孝,让老人牵挂,甚是不该。
苏父说道:“别往心里去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能明白这个道理,岂能拉你们的后腿。我这次来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苏秦很是惊奇,他“哦”了一声,连忙问苏父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紧要,让您老人家亲自出来跑一趟?”
苏父神色顿时变得很恭敬和虔诚,说道:“当今周天子上午派人到我家来,宣你入王宫觐见。也不知天子有什么急事?”
苏父喘了口气,继续说:“我说你住在他处,宣旨的使者命我火速找到你,让你即刻进宫。我这才拼着这把老骨头出来,给你报信儿。”
苏秦听父亲说周天子竟然要自己觐见,感到很是奇怪,自己与他没有什么交道,他见自己所为何事,难道是自己在外面的一点虚名让他发生了兴趣,想听听自己对于天下大势的分析吗?
苏秦想到这里,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努力总算有了小小的收获。心想:“如果能说服周天子采取联合东部诸侯的策略,对于周室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能确保周室几十年的平安。”
苏秦于是就把父亲送到自己的住处,让他看看两个孙儿,与亲人们团聚一下。然后,苏秦就急着从住处出来,他对送自己归来的吴景吩咐道:“我要去王宫一趟,你就送我一趟吧。”
吴景出来时,许皋已经向他简单宣布了要他追随和服务于苏秦的指令,所以他也依从主人的嘱咐,听命于苏秦。两人于是乘着马车向周王宫进发。
周王宫因为营建时代久远,显得有些窄小和破旧,周天子有心扩建,但王室生存都难,哪里有浮财用于王宫的营建。所以,周天子的宫殿比之于秦国国君的咸阳宫,规模仅是人家的二分之一。
苏秦来到了王宫前,想了一想,决定走王宫的后门,因为宫殿的前门一般都是举行朝会和典礼才使用,平日里的觐见走后门较为合适。
吴景把马车赶到了王宫的北面,隔着护城河,他将马车停了下来,剩下的几十丈道路都有王宫侍卫把守,需要苏秦步行前去通关。
苏秦因为对能否当日见到周天子没有把握,所以,他就嘱咐吴景在外面等候一下自己,有可能他很快就会从王宫中出来,到时还要麻烦吴景再把自己送回到家。
苏秦将吴景留在护城河外等候,自己下车一个人朝着王宫的后门走去。他刚要上护城河的吊桥,就被王宫侍卫给拦了下来。苏秦手头又没有王宫的通行令牌,也没有王宫里的人带领,所以就只能依靠三寸不烂之舌一个劲儿地解释。
侍卫起初根本不理睬苏秦,他们冷漠地站在那里,听着苏秦的话语,没有什么反应。吴景见苏秦在那里费尽口舌都没人搭理,他想起了主人许皋常说的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吴景想这件事也简单,不就送给侍卫一点好处就行了吗!
吴景见苏秦尴尬地站在吊桥外,他于是拿出了一串钱,将马车栓在护城河边的垂柳树上,冲着吊桥走了过去。吴景将钱递给了苏秦,并向他使了个眼色。苏秦立刻明白了,他接过钱串子,用袍袖挡着,将它放到了侍卫的手中。
侍卫这回总算明白了苏秦的心意,他们让苏秦通过吊桥,在北门外等候,然后一个侍卫从侧门进到宫里,去向上面通风报信。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从宫里出来一个宦官,他头戴方形冠,手执一篇竹令牌,对苏秦喊道:“天子宣苏秦进宫见驾,苏秦即刻随我前往。”
苏秦见那个宦官眼睛始终往上瞧,头抬得老高,对自己都没正眼看一下,觉得王宫的宦官也太过傲慢,太过装腔作势。
苏秦心里觉得他们好笑,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随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宦官进入了王宫。吴景看着苏秦进了宫,这才放心地回到马车上,继续在那里等候。
苏秦看到入宫之后,看到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廊道笔直地通往南面,廊道两侧是御花园,一些百年的老树根深叶茂,树枝婆娑。几处菊花开得仍然很艳丽,御花园虽然不是很阔大,但也十分精巧。
第176章 直言
进入王宫后,带路的宦官走在前面,一声不吭,苏秦也不好问什么,一个劲儿地跟随他往前走。大概走了一刻钟,宦官领着苏秦到了公室西侧的一个跨院里。
苏秦见那个院落正中有个偏殿,殿堂两侧分布着三间供人休憩的寝室。所有建筑的墙壁都有三尺多厚,高约丈五,墙壁上涂抹着朱红色的熟漆,配着青色的屋瓦,阳光下很是灿烂。
宦官一直把苏秦领到了殿外,然后,他命苏秦在外等候,自己到里面通风报信。
不一会儿,宦官出来了,宣苏秦觐见周天子,并特意嘱咐,见周天子要先行跪拜,天子不让起身时,就那么一直跪着说话。
苏秦点了点头,但是也觉得周天子煞是多礼,自己去见秦君嬴驷,也不过是躬身行礼,然后平等地说话。
就是这个周天子,已然沦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诸侯,却仍然保留着僵死的礼节。
苏秦哪里知道,其实这是周天子姬扁故意在他面前摆谱。姬扁要是见到秦君嬴驷、魏王魏罃、齐王田辟彊,或者是赵侯、燕侯等人,哪怕是再小一点的韩侯,他哪里敢如此摆架子。
往往是人家趾高气昂,他毕恭毕敬的,生怕得罪诸侯。
苏秦听从宦官的嘱咐,进去殿中就跪拜周天子,口称:“小民苏秦,拜见吾王,愿吾王万寿无疆。”
苏秦也是从洛阳城的街谈巷议中,听来的这套拜见周天子的礼仪,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他在跪倒的刹那间观察了一下当今周天子姬扁,见他已是五十多岁的模样,面容清瘦,细眉长目,脸色苍白,端坐在高高的台座上,显露出威严的气势。
听到苏秦的那套说辞,姬扁轻哼了一声,觉得苏秦一介小民,倒也还算知道些王宫的礼节。
周天子姬扁开口问话道:“寡人听说你跟随鬼谷子习得纵横之术,在天下已小有名气,今日宣你进宫,想听一听你对于天下形势的判断和对周王室处境的分析。”
苏秦闻听周天子亲自向自己讨教,很是感动,心想:“自己毕竟是洛阳人氏,从小在天子的脚下长大。看来周天子对于洛阳的臣民还是有信任感的。”
因为有亲近感,所以苏秦尽心尽力地回答周天子的问话。他说道:“当今天下已然形成两种力量的对抗,一方是东部诸侯的合纵,另一方是秦国的连横,这两种力量此消彼长,不可调和,天下形势发展取决于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姬扁轻哼了一声,等待着苏秦继续说话。
苏秦继续侃侃而谈:“周王室处于这两种力量的夹缝中,以小民之见,周王室应该倾向于合纵一方,既不明确对抗秦国,又在暗中相助于东方六国,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秦说完后,抬眼偷瞄了一眼周天子,看看他的反应。
只见周天子脸色有些阴沉,苏秦觉得事情可能不妥,难道自己所讲的话有什么地方错了吗?他可是一心一意为周王室考虑的!
周天子姬扁沉吟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周王室自东迁以来,力量日渐削弱,到如今,寡人还有什么力量联合诸侯,不过是求得一时平安而已。”
苏秦却不那么悲观,他劝姬扁道:“周王室虽然衰落,但仍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倒向任何一方足以影响时局。”
苏秦以为周天子不会多心,所以就直言:“小民以为,即便周王室不参与东方诸侯的合纵,也绝不能与秦国合谋。”
“因为秦国如果窃取周王室的旗号,那会大大加快吞并诸侯的脚步。覆巢之下,岂能有完卵,达到目的后,秦国一定会第一个消灭周王室。”
苏秦言辞十分恳切,他此时赤胆忠肝为周天子着想,殊不知姬扁其实早已暗通秦国达三十年。
从秦孝公时代起,秦国就每年送给周天子大量的钱财,周天子也不断名号上提升秦国的地位,又是赐给“文武胙”,又是“贺以黼黻”,不一而足。其中的款曲,百姓哪里能知道。
苏秦也风闻秦国与周王室的特殊关系,但错就错在所知不深,况且他身为洛阳人,一心为了周王室,所以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而且形势的发展也正如苏秦所说的,几十年后,周王室真的在秦国的兼并战争中第一个被消灭掉了。
然而此刻周天子听完苏秦的长篇大论后,按捺不住满腔怒气。苏秦所言,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他正和秦国修好,从秦国得来大量的财物,维持着周王室的用度。而苏秦却要他首先断绝与秦国的关系。
周天子大骂道:“我听人说你苏秦抛家舍业,风流成性,是洛阳城里的一个极为浪荡成性的狗东西,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大言不惭地劝寡人暗中加入合纵,是何居心!难道要将周王室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苏秦一听周天子语气转怒,心中很是惶恐不安,他哪里料到本来好端端的,周天子竟然如此动怒起来。
苏秦怀着忐忑的心情跪在地上,心想:“这可麻烦了,自己不小心惹急了天子,也不知他要如何责罚自己。唉,你听不进去也就罢了,何必如此生气呢?”
周天子转身拂袖而去,将苏秦一个人留在那里,他站起身也不是,不站起身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很久,那个宦官才又走到殿里来,他冲着苏秦说道:“天子有命,让你到西侧寝室稍候。”
苏秦听罢宦官的话,才直起了身,心说:“大概是天子怒火平息下来,让我再在皇宫中等候一下,仍然要求教于我吧。看来,他还是重视自己的啊!”
宦官将苏秦领到了西侧的寝室,就退了出去。苏秦瞥见寝室中有一个床榻,用厚厚的床幔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他也没有在意,于是就在寝室的坐席上暂时坐着,等待周天子的再次召见。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秦坐得都有些腿部发麻,他站起来四处走动一下,这时,床幔突然动了一下,苏秦给吓了一大跳,床幔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不成?
第177章 陷害
苏秦觉得奇怪,怀着小心他到床榻前,慢慢地掀开了床幔的一角,想察看个究竟。
他刚一掀动床幔,突然从里面坐起一个年轻女人来,她披头散发,浑身**,双手抱着胸前丰满的**,身上连亵衣都不穿,她望着苏秦,嘴里发出而来尖利而惊恐的叫声。
苏秦突遇剧烈变化,被吓得愣在了当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从屋外冲进了十多个宫廷侍卫,他们口中喊着:“有淫贼闯入内室****宫女了,快快将他拿下。”
随着叫喊声,他们三下五除二就将苏秦给绑了起来,推出了内室。
床榻上的女子也胡乱地穿了外衣,随着众人跑了出来,她衣衫凌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事情的发生太过仓促,再加上那一刻惊见裸女,她肉身上纤毫毕现的,满目“春色”,苏秦心惊肉跳的,所以至始至终,他竟然没意识到要反抗,听凭侍卫们捉拿了自己。
苏秦入宫时,因王宫内不得携带尺寸兵刃,将身上的兵器全部留下。他即便反抗,也难逃那么多侍卫的贴身肉搏。
苏秦茫然失措地站在院落中,看着周围人的动静,到现在仍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因为什么到了这般地步。
这时,从东侧的寝室中走出了三个人,他们哈哈大笑,满面幸灾乐祸的表情。苏秦定睛一看,发现是吕通和公孙延、陈稹他们一伙人。
吕通指着苏秦骂道:“当日在许皋家里,瞧把你给狂的,好像上天派下来专门解救迷途者的圣人。你也没料到会有今天吧。”
吕通说着,冲着苏秦就是一个嘴巴,下手很重,打得苏秦嘴角流出鲜血。
公孙延也上前几步,狂笑了几声后,他得意地说道:“你根本料不到在这里见到我公孙延吧。实话告诉你,我正是秦国的使臣,和天子密谋下一步的合作计划。”
公孙衍圆瞪双眼,叫骂说:“我叫你不知死活地乱讲,还劝周天子断绝与秦国的关系,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吗?你个无知小儿,屡次坏我大事,现在你的死期到了。”
如果不是在周天子的地盘,以公孙延对苏秦的过节,恐怕他早已对苏秦动手了,但这毕竟不是秦国,他还是要尊重周王室,得由周天子亲自下令处置苏秦。
陈稹倒是没有谩骂苏秦,也没到苏秦近前羞辱于他,只是撇了撇嘴,对苏秦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嘟囔了一句:“唉,这等无耻小人,竟然**公室,真是罪有应得。”
苏秦听罢他们的辱骂,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乐观了,一心以为是周天子求教于他。殊不知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周天子不过是眼前这些仇敌的道具。
什么宣他入宫帮助周天子分析天下大势,什么为周王室出谋献策,原来都是无稽之谈,周天子压根儿就没想听他说,什么听取合纵连横之策,不过是听信于吕通、公孙延等人,把他宣入宫中作弄和陷害于他!
可笑那个周天子姬扁,此时还要撇清此事与自己的关联,干脆躲避到一旁,任由吕通等人给苏秦捏造了一个**公室的罪名将他捉拿住。
苏秦现在已经落入到仇人手中,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他长叹一声,深深悔恨自己的幼稚和天真。
他在当初发现周天子神色异样时,就应该果断停下话语,或者讲一些周天子喜欢听的言辞,那样即便吕通等人已有预谋,事情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他们的料想发展。
可叹的是自己不仅入宫前无限信任周天子,犯下了头脑简单的大错;入得宫来,看到形势的发展不利于自己,也没有警醒起来;仍然先入为主地认为周天子求教于己,这也完全违背了顺势而为的根本原则。
苏秦回想着自己的一步步犯错,内心极度地懊悔,暗骂自己真是愚蠢,空自寒窗苦读,遇到了真实的情况,竟一点都没用到所习得的东西。
今日落到了三个仇人之手,恐怕是凶多吉少,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公孙延向吕通建议道:“我们干脆将他推出去,就地杀掉他算了,以免留下祸患。”
吕通斜着眼看了看公孙延,发觉他比自己还痛恨苏秦,比自己还着急处死苏秦,心里不由得有些抵触。
他心说:“你以为这是在你秦国啊,你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我偏不听你的,你又能怎样?”
想到这里,吕通冷冷地回答公孙延道:“我们周朝有自己的王法,怎么能不经定罪,随便就处死人呢。”
吕通故意抵触公孙延,说道:“我看不如先把他打入天牢,过两天由周朝的司寇给他定个死罪,然后处死不迟。”
公孙延见吕通不听自己的建议,很是着急,他唯恐夜长梦多。
所以他加重语气说道:“我国君上与苏秦有深仇大恨,他当年劫持我国君上,又剑伤君上,我国君上巴不得立刻处死他,恐怕你们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秦国的意见吧。”
吕通本来就不满公孙延的做派,此时又听他以秦君嬴驷来压人,心想:“你秦国纵使再强大,不也离我们还有千里之遥呢,竟然到洛阳周王室来指手画脚。”
他打定主意,想到:“我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以为我们都是俯首听命的奴才呢!”
吕通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严肃地说道:“秦君再有深仇大恨要报,他也得遵守周朝的法令吧,毕竟他仍是周朝的臣子。你们公然到周王室的宫中强报你秦国的私仇,还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吗!”
吕通本就是一个自命聪明之人,此刻他揭穿公孙延老底,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秦君要报仇,我看是你公报私仇的成分更多一些吧。即便是那秦君,来到洛阳城也遵守周朝的规章制度,何况你一个秦国的使臣。”
吕通说完回绝公孙延的气话,鼻子里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冷眼地看着公孙延的反应。
第178章 捞人
公孙延气急败坏,但又无计可施,他用手指着吕通,想骂他几句,但又忍了下来,心想:“我暂且忍你一下吧,别搞得关系僵了,连苏秦下狱的事都不干了,那可得不偿失。”
陈稹见公孙延与吕通起了争执,意欲劝解一番,但想了一想,又识趣地作罢了。
他从第一眼对苏秦就没什么好印象,三年前在曲沃城,初见苏秦,觉得他巧舌如簧,愣是让哥哥陈需连自己这个堂弟的意见都不听。
打那时起陈稹就不满苏秦,也连带着对兄长陈需产生了怨气。后来陈需做了魏国的国相,却迟迟没有重用陈稹,他一气之下就转投了楚国,做了一个官秩上品的大夫。
去年陈稹出使秦国,遇上了公孙延后,气味相投,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所以,这次公孙延出使周王室,陈稹也跟来长长见识。
现在,苏秦落入了好友公孙延之手,看来有性命之忧,陈稹打心里幸灾乐祸,他乐得苏秦有此下场。
不过,他和苏秦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此没必要火上浇油。见帮着谁都不合适,陈稹干脆就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吕通瞧着公孙延,发觉他被自己驳斥得无话可回,心中得意洋洋:“你公孙延还不得听我的,在洛阳,还是我吕通说话算数,哪里能轮得上你公孙延了?”
吕通眼珠一转,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他想:“你公孙延着急处死苏秦,我何必当你的工具,实现你的愿望。此人和洛阳首富许皋的关系颇为密切,上次破坏了我的发财大计,这回正可以利用苏秦挽回损失。”
他晃着脑袋,心生一个恶计:“如果以苏秦**公室之罪要挟许皋,让他拿钱赎人,不给千金以上,就绝不放人。那许皋真的不给赎金,自己再杀掉苏秦,给公孙延一个人情也不晚。”
吕通觉得新主意很是绝妙,不杀苏秦也能得利,杀掉苏秦也能得利,搞他个待价而沽,获取最大利益,真是聪明绝顶!他想到这里,不禁乐呵了起来。
公孙延看着吕通呵呵直笑,而自己又想杀掉苏秦而不得其门,心头怒火中烧,他狠狠地瞪了苏秦一眼,骂道:“让你小儿再暂留性命几天,我公孙延一定会取你的小命。”
吕通下令侍卫将苏秦押解到司寇府的天牢中,等候周天子下令处置。侍卫们推搡着苏秦,从王宫的后门走到宫外,一路奔司寇府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黄昏,吴景仍在王宫外的护城河边等候苏秦,等了很久,都不见苏秦踪影,吴景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他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主人有指令,让他跟随苏秦。吴景是一个忠实之人,对于主人的指令很严格地执行,所以,他带着焦虑,一直苦等。
后来终于看见了王宫后门有了动静,可是定睛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苏秦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被侍卫们押解出来。吴景还以为苏秦会得到周天子的赏赐,再不济也是无功而返,哪里料到他竟是如此凄惨的遭遇。
吴景心想:“主人让我做苏秦的随从,我可不能随便就把他给丢下,我还是悄悄跟着那些侍卫,看看他们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
吴景跟踪着侍卫们,见他们将苏秦押到了司寇府,明白:苏秦是被打入大牢之中。
吴景急忙调转马头,赶着车向苏秦的住处狂奔了过去,他要第一时间向苏秦的家人报告消息。
到了苏秦的住处,吴景跳下马车,紧跑着冲进了院子里。这时苏代等人都已经回到了家中,苏父也还未离去。
吴景将自己所见的情景,磕磕巴巴地告诉了苏秦的家人。苏父一听,如同五雷轰定,哎哟哟地叫唤一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倒在了小院中。
苏代等人扶起苏父,掐他的人中穴,手忙脚乱地将苏父救了过来。
苏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紧抓住苏代的手,着急地问道:“代儿,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救你哥哥秦儿,他即便是再浪荡无忌,也罪不至死呀。”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回,苏代最后分析道:“我哥哥进王宫是本着一颗忠心而去,周天子纵使再不爱听他的谏言,也不至于将他下狱,因为哥哥毕竟只是一介草民,不值得周天子动这么大的怒。”
他顿了顿,凝重地说:“我觉得,事情演变到如此局面,一定是有人从中陷害,可能是哥哥得罪过王宫里的什么重要人物,被人家诱骗到宫中,定了个罪名抓了起来。”
苏代分析到这里,他就转头问吴景道:“你这段时间在我兄长的身边,劳烦你想一想,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吴景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回道:“苏先生极少与外人交往,所交际的人不过就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陷害于他?我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苏代听吴景说到许皋,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还不是你家主人许皋三番五次地叨扰我兄长,才让他放着安静的日子不过,惹出了是非。你现在倒好,急于为主人辩解起来!”
苏代冷冷地再次问吴景道:“那你再想想你家主人许皋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说不定我兄长也受了牵连。”
吴景手抚下巴,思忖了良久,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家主人所交结的人太多,仇人应该也有不少吧。要说最近的大事,可能就属揭破假天师文庆那次了。”
吴景实话实说:“文庆是王宫里的中书吕通介绍来的,后来他们的骗局被揭穿后,吕通偷偷跑掉了。”
苏代一听,气得大骂道:“我兄长就是因为帮助你家主人许皋,才得罪了宫里当宠的中书吕通,所以被诱骗到宫里陷害。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啊!”
吴景反应可没有苏代那么快,能迅速摸清事情的门道,他其实仍是糊里糊涂的,他瞪着环眼,向苏代抱怨道:“有话你好好说嘛,怎么无端骂人呢。”
苏代看着吴景,不想再多和吴景废话,他于是让吴景赶快驾车,带着自己去见许皋。吴景干这些活儿倒很利索,他连忙到院子外整理车驾。苏父和宁钧也要随同苏代一起前往,苏代点头答应。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代等人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许府。
许府门房见到苏代等人,让他们在府门口等一下,自己好去通禀主人。苏代一把就推开了门房,让吴景带路,直奔许皋常常用晚饭的地方。
吴景领着苏代等人来到了许府西南方位,那里有一处高墙耸立的大院落,苏代心急如焚,不容通禀,直冲进院子。
他奔着正房的中间那个大屋子过去,推开门一看,见许皋正手搂着一个女人,把酒言欢,那个女子坐在许皋的怀里,手里举着一杯酒,喂到许皋的嘴边。
许皋则抚摸着女人的怀里,一男一女一边调笑,一边吃着饭呢。
第179章 出奔
许皋正在寻欢作乐,没想到有人闯进来,他正要发作时,吴景也奔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小主人,大事不好,苏秦先生被周天子给抓起来,投到司寇府的大牢里去了。”
许皋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女子,站起身来,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代见许皋一副胖胖的脸上茫然的表情,再听说他风流放荡地与女人乱搞的故事,今日又亲眼看到他与女人连吃饭都搅合一处。
他对许皋很是厌恶,但为了救兄长,还是压住了不快,简单地向许皋讲明了事情的经过。他问许皋道:“你和吕通其人有过交往,可知他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呢?”
许皋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就是钱财呗,他原想一次从我这里骗取一万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苏代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一些,他说道:“他既然贪财,我兄长的性命可保无忧。不过,我和此人毫无交道,还是你出面来和他谈,看看他索要多少钱财才肯放人出来。”
许皋何尝不想解救苏秦出来,他连忙道:“这个好办,我这就多带些钱过去,买通他放人。”
苏父在一旁,有些生气地说道:“钱财我苏家有,我儿子出事了,我家自会出钱救人,就不劳你再颇费了,你做个中间人就行了。”
许皋本想出把力,但看到苏父毅然决然的神态,给话头给吓回去了。他不再多说什么,马上命人驾起马车,一群人首先来到苏府取了一千金,然后由许皋带路到了吕通的府第。
吕通府上的门房认识许皋的马车,笑嘻嘻地打招呼,忙往里面通禀许皋来访。
吕通刚吃过晚饭,正在书房小憩,听到通禀,心说:“来得可真够快的,看来许皋是急于救人,自己正好可以敲诈一笔。”他吩咐家丁将来人带到书房来。
许皋和苏代等人到了吕通的书房,吕通一看,吃了一惊,他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正想发作骂人时,苏代将胯下佩剑拔出,一下子就架到了吕通的脖子上,宁钧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剑指向吕通。
吕通的如意算盘落空,他还想敲诈一笔,看看苏代和宁钧等人凶神恶煞的神情,哪里还敢多要钱财。
苏代语气凛然地说道:“我知道兄长苏秦上次坏了你的骗钱计划,你怀恨在心,但也不该出此歹毒招数害他,你想要钱财可以和我们苏家商量着来,如果是暗算于我们,我一定要你好看。”
说着苏代将宝剑一横一挺,吕通脖子上感到了宝剑的冰凉的刃口,他那点胆量哪里再敢犟嘴,于是一个劲儿地服软。
苏代说道:“我苏家现给你送来一千金,算是对你的补偿,你立刻给我放人,不得有片刻耽搁,不然我定夺你狗命。”
宁钧也十分气愤,大骂着吕通,吕通再一看宁钧魁梧健壮的身形,更是胆寒。他不住地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救人。”
苏代和宁钧收起了宝剑,一左一右夹着吕通,上了许皋的马车,直奔司寇府。
由于吕通是周天子眼下红得发紫的宠臣,司寇府的官吏没有一个敢阻拦他,况且苏秦也是他下令投入到大牢的,那些官吏也乐得由他再带走,省去很多麻烦。
苏秦从大牢里出来,坐上了马车,长出了一口气。他心里对于周天子、秦君嬴驷、公孙延、吕通等人仇恨万分,下决心不报复他们绝不罢休。
苏代已将吕通和一千金一起丢在了司寇府,之所以扔给他一千金,也是考虑到事后两不相干。也亏得如此,要不苏秦刚一出来时就见到吕通,还不立刻将他掐死。
苏秦向苏代说明了在周王宫见到公孙延的情形,兄弟二人分析,公孙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秦为了避免给洛阳的亲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决定当夜就离开洛阳城。
当夜,苏秦回到住处,简单地收拾行李,告别了老父亲和儿女,以及一众朋友,坐着吴景驾的马车,离开了居住一年有余的隐居小院。
宁钧因为实在不喜欢做生意,所以一定要跟随苏秦远行,苏秦点头答应了他的同行出走的请求。
许皋又非要将苏秦等人拉回到许府不可,他给苏秦的马车上装入了三千金,又委派吴景追随苏秦身边。然后,许皋把苏秦等人一直送出了洛阳城外,才与苏秦依依惜别。
苏秦与许皋告别后,考虑到吕通有可能变卦,急命吴景连夜赶路,马车在茫茫夜色中奔向了远方。
苏秦、宁钧、吴景乘着马车离洛阳越来越远,走出去大概有三十多里,吴景停下了马车,回头问车厢里的苏秦,这辆马车究竟要去往什么地方。
苏秦其实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也有些犹豫:魏国、齐国、赵国、楚国等都是备选之国,但第一步选择哪个国家事关重大,不可不慎重一些。
苏秦想:“魏、齐、楚都是大国,权臣和宗室势力十分强大,自己去这三个国家想要说动国君合纵,只怕并非易事,人生苦短,等待有一天自己终于得势,已然垂垂老矣。”
他更倾向于赵国:“赵国有些因循守旧,但听说赵侯赵语有志于变革,该国潜力也很大,它北面和西面均有大量的发展空间,如果能投合赵语的心思,说不定可以一举而成名。”
吴景等苏秦拿出一个确定的目标,可是苏秦却一直思前想后,吴景都有些不耐烦了,就催促道:“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停在半路不动,也不像回事啊,还请苏先生快快定夺。”
苏秦听出吴景的怨气,其实他知道吴景被许皋派到自己身边,其实有些不大情愿,所以显得很是不耐烦,苏秦也未理会他。
宁钧可不给吴景留面子,他忿忿不平地告诫吴景道:“你别再烦人了,没看见苏先生正在考虑呢,催什么催!”
吴景被宁钧训斥,心中不服,他也冲宁钧喊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可是自己临时决定跟着我们来的。”
宁钧听罢吴景的嘲讽,很是气愤,他从军多年,脾气刚烈,举起拳头就要揍吴景。
第180章 歌舞地
苏秦见宁钧火气按捺不住,连忙伸手制止,他说道:“我们三人一起去游说诸侯,是一条船上的共渡之人,齐心合力才能有所收获,现在还没开始呢,你们就内部争吵起来,今后还如何合作。”
吴景和宁钧二人见苏秦也是满脸怒色,就不再继续吵下去了。
苏秦这时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告诉二人道:“我们一起到赵国去吧,那里正是我们开辟功业的一片广阔天地。”
吴景和宁钧见苏秦充满自信,想着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良策,不由得被苏秦的乐观情绪感染,变得振奋起来。
其实,苏秦虽然语气坚定,显得信心十足,那是做给跟随自己的吴景和宁钧看的,他心里并没底。然而,即便再没底,作为小群体的主心骨,却容不得优柔寡断。
吴景、宁钧和苏秦三人轮流当车夫,赶着马车一路向北,直奔黄河的孟津渡口而去,在孟津他们稍事休息,第二天一早就渡过了黄河。
接着他们又取道上党,直奔赵国的都城邯郸,在第三天上午,终于抵达了那里。
苏秦此番出游,与以往大不相同,他得到了许皋的厚赠,花费用度不用再捉襟见肘。
到达邯郸后,苏秦就找了一间名叫“归鸿”的上等客栈安顿下来,因为要疏通赵国的政要,与达官贵人们交往,所以他也不能显得太过寒酸。
苏秦又给自己和宁钧、吴景都置办了几身好衣服。人配衣服,马配鞍鞯,不一样的装扮即刻显出了他们的不一般的身份。
苏秦在归鸿客栈休整了两天,他觉得大家已经歇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在一个晚饭后将宁钧和吴景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苏秦问他俩道:“我们在赵国发展,首先得结交赵国的达官贵要,如此才能顺便地见到赵侯,说服他听从合纵的主张。现在你们不妨说一说,怎样才能与赵国的上层权贵结交上呢?”
吴景搔了搔头发,率先说道:“要不我们到那些权贵的府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就拦住车舆,向他们自荐一下,不就能认识他们了吗?”
苏秦笑了笑,说道:“那样倒是可以结识他们,可是人家把我们当成了穷要饭的人,怎会重视我们,更何况向赵侯引荐我们。此法不妥。”
宁钧心里暗笑吴景的办法太土气,显得很没见识。他给苏秦出主意道:“我们不妨观察一下赵国的权贵经常出入那些场合,我们也加入到其中,慢慢地也就结交上了。”
苏秦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宁钧的提议较为合理。苏秦又想到了赵国的特殊情况:在歌舞业极为繁荣的赵国,很多交际活动是在歌舞表演的场所进行的。
他到邯郸后特意观察过,城中颇为流行到歌舞园饮酒闲聊、观赏歌舞,就在他所居住的归鸿客栈旁边就有一处规模很大的歌舞园。
每天下午和晚间都有歌舞演出,经常有相当高档的马车停在演出园子门口。
苏秦把自己的观察所得向宁钧和吴景说明了一下,吴景当时就觉得在歌舞园里结识权贵显得太不庄重了,而且每天出入其中,要花费很多的钱财,这一点吴景想想也很心疼。
宁钧却不以为然,他说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想必苏先生是知道的,我们来到了赵国的地界,就得按照人家的风俗来。”
宁钧颇为豁达,建议:“赵国权贵喜欢在歌舞场所交际,我们当然也得想方设法掺入其中。先生可能还是按照洛阳的风俗来看待赵国的生活,这是不足取的。”
苏秦原本也想过通过歌舞园这个场所来打入赵国上层社会,但是他顾虑的是身边的人认为自己花天酒地、游手好闲,现在发觉宁钧也与自己的想法一致,所以就踏实了很多。
宁钧又劝说苏秦道:“苏先生可能还顾及到自己的名声吧。恕我直言,苏先生在不务正业和风流多情两个方面,早已名声在外,现在你就是想挽回名声,不也晚了吗?”
宁钧管不了苏秦怎么想,直言:“依我看,苏先生即便再洁身自好,也改变不了别人对你先入为主的看法。反而不如放开手脚,认为怎么合理就怎么去做得了。”
苏秦看着宁钧,头一次发现宁钧对自己的了解十分深入,苏秦又想起了当初在许皋府上自己坚持不与花魁女宠苟合的事情,宁钧当晚却很能放得开。
苏秦心想:“可能那次以后,宁钧就对自己有了拘谨的看法吧,只不过今天才说出来。”
苏秦再想想父亲、兄嫂、朋友对自己的评判,甚至连那周天子也对自己有成见。
真如宁钧所言啊,纵使想要清白,却仍然是百口莫辩。因此,自己所为,万不可再以能否自证无邪为依归,而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苏秦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他于是就开始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天早晨起床,苏秦就来到了客栈的前厅,他看到客栈掌柜程庄晃动着矮胖的身躯,四处乱转,指挥店小二收拾房间,预备客人的早饭。
苏秦于是向程庄打听起隔壁歌舞园的情况。
他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个歌舞园名叫“桃花园”,正是本间客栈主人所开,在邯郸城也是很有名气的。
桃花园中有五十多人的歌舞伎,既能表演大型的乐舞,也能满足小规模宴请的即兴演出。
客人出入其中,都要有特制的令牌,分为木令牌、铜令牌和玉令牌,购买一支木令牌就要五金,铜令牌十金,玉令牌二十金。
苏秦问明了不同令牌的用处后,他当即请求程掌柜给替自己购买了三支玉令牌,程掌柜爽快地答应下来,因为有人连买三支玉令牌,本身也有中饱私囊的余地,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苏秦当即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了六十金,拿给了程掌柜,程掌柜连声说道:“先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尽快拿给你。”
果然,当天中午程掌柜就派店小二送来了一个锦缎做的小包袱,苏秦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三支青玉做的令牌,令牌上都用篆书刻写着“桃花园”三个字。
苏秦于是叫来了宁钧和吴景,将令牌分发给他俩。吴景得知每一支令牌要二十金,惊愕得将环眼瞪得老大,心疼地说:“这些钱足够咱们三人在邯郸城住上一年的,就用来买这么个石头做的玩意儿。”
苏秦说道:“你就是不懂得其中奥秘,也得附庸风雅。这支小小的玉令牌可以坐到最好的包房里,点最好的乐舞,我们如果请客,有了它才不至于显得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