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后发制人
天正五年,九月二十五日。
清晨,李晓穿着厚棉铠,背披猩红色之大氅,登上飞驒越中军团主阵地上小山丘,俯瞰而望。
随着天色逐渐发亮,军团麾下各备足轻快步运动,亦进入了各自的位置,偃旗息鼓,整个阵地亦静止下来。
而在黑部川河流,周围覆盖的密林之间,以往清晨时那侧耳的鸟雀鸣叫之声,不复听闻,整个山区之间,陷入了沉沉寂静之中。
偶尔只有数道的身影,影影绰绰于林间穿梭,显出一片刀光剑影的景象来。
李晓身前,那硕大的李字旗印逆风鼓响。
事实之上,自决定今日决战以来,昨夜之间,一场暗中的交锋已经开始。
两军的物见,忍者众全数出动。
其目的一是侦查敌军,是否有夜袭,或者是分兵偷袭的打算。
第二是侦查和刺探,两军布阵情况,地形,以及兵力分布。
上杉家的轩辕众虽然覆灭,但是上杉谦信这一次却请了外闻之忍者,前来协力,自己的物见亦是全数出动。
飞驒越中军团这边,横谷幸重,橫谷幸清两名上忍一起出动,指挥这场暗战。
而李晓忍者众,包括音部,暗部之忍者,上千忍者,以及两百多物见,与上杉家外闻忍者展开了一场秘密的暗战。
双方忍者众相互刺探,渗透,暗杀对方的哨兵,物见,各展手段,战事未起之前,即有数百人亡命在这场看不见的喧嚣之中。
结果这一次暗战,以横谷幸重一方获胜而告终。
李晓经营多年的吾妻忍者,这一次全面压制了外闻忍者,不仅将己方的监视网扩大,保护了自己的军情不被窥探,而等同变相废掉了上杉谦信的半个耳目。
故而在忍者失利的情况之下,这一次上杉谦信若想再效仿川中岛合战前夜,夜袭武田信玄八幡原本阵一幕,在情报网被废的情况之下,根本是自寻死路。
李晓得知此事之后,嘉许了一番横谷幸重,不过亦只是嘉许而已。
李晓取得了一定先机,但今日之决战才是重头戏,硬碰硬之实力比拼,来不得丝毫取巧。
所以李晓拿起了那单目千里筒,对着远处打量起上杉谦信的阵地来。
这次会战的战场选择在新川平野附近,大体位置在日本今日的黑部市,黑部市往北是下新川郡入善町,朝日町,这两町所在是黑部川下游扇形地之上。
故而战场是在黑部川上中游一带。
这里靠近立山连峰,附近的枫林红叶十分有名。
此时又已入秋,故而皆是一片层林尽染的景色。
除了两军相互对峙的战场中央有一段数平方公里半狭长的开阔地,而两翼之上多是林木高耸的山区,黑部川支流,十分不便利于行军,作战。
故而,李晓自然而然地将主力,集中于中央开阔地一侧,而在两翼只是投入次要兵力,进行守卫和警戒。
而在后方北陆道主要街道,亦然投入部分兵力防守,同时作为机动所在,
六万人的大会战,在战国时,足以是一场决定地方的大合战。
能够作为执掌军配所在的总大将李晓,十分谨慎,并没有贸然进行进攻。
他的战略十分简单,就是后发制人。
自己的铁炮,大筒在防守战之中,威力无双,所以以守代攻是一个不错的战略。
而以李晓的判断,以上杉谦信的战法,虽然难以揣测,但是一贯心高气傲的对方,一定要在兵力优势情况,先发制人率先进攻。
这并非李晓的臆想,上杉谦信生平上百战,何时见过被动防守过。
既然知道对方肯定要进攻,那么李晓无疑必须要挨过对方开局三板斧,之后再提反击。
看起来,战局貌似,只要李晓防守了正面防线,即便不可获得战场胜利,亦能保持不败。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这正面防线并非简单易守。
原因在于此形状太过狭长,纵深不过一公里,而横截面却长达六公里多。
扣除两翼,后方的防守部队,以及预备队。
李晓手上一万三四千兵力,要防守这段六公里多长的防线,实在有点麻烦。
要知道,李晓的西国方阵,所适用地形,在正面开口地形越狭小的战场,越是能发挥巨大威力。
若是开口过长,就有被敌军包抄两翼的危险。
西国方阵,可没有四面八方射击的火力配置。
看来上杉谦信选择此,进行决战,确实早有成算。
显然是事先做过功课的。
兵法之中,地利亦是重要的一环,合战是双方主将默契所在。
故而地利之影响十分重要,但是既然李晓,上杉谦信都明知此地利之下,而选择在此决战,肯定都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上杉谦信是削弱,李晓西国方阵的最大威力,而李晓却是有着另外的想法。
见于地形,李晓果断放弃了,以西国方阵平地决战的打算。
而是连夜在开阔地的前沿,修筑了一道临时野战工事。
李晓是打算以阵地战,代替野外合战的方式,就类似于长筱合战时,信长先以固守,再后发制人的战法。
李晓的野战工事,依托背后的山势,连绵而建。
长筱合战时,信长虽败,但是他的三道栅的工事,确实不错。
李晓有意效仿之,不过时间不够,所以必须有所简化。
野战工事皆是由临时征伐本地民夫,仓促完成的,李晓入主新川郡以来,民望甚好,故而一口气召来了上万民夫,修筑工事。
在一日一夜的劳作之下,两道绵延而起的一间高矮墙拔地竖起,远远还是一道木栅栏竖在平野之上,权作第一道防线。
真正重点,就是开阔地后方的六个小山丘,李晓将此作为这条土垒防线上的支撑点,配以重兵守卫。
李晓将其最经历的神冈备,蛇尾备,旗本备,大筒备,以及李正亲军虎贲备,皆投入了阵地之中。
一来,这几次常备皆是精锐精兵,勇猛善战,二来,这数支部队,火器程度最高,铁炮,大筒的装备率,远远高于这个战国时代的平均水平。
为了迎击上杉军。
每个山丘之上,皆配属专门的炮兵阵地,以安置各种口径的大筒。
大筒备,附属大筒队的大筒,皆分配到六个山丘之上,在鲁伊科斯塔的指挥之下修筑了野战炮兵阵地。
而大筒备训练有素的炮兵,操作越来越职业化,事先在战场之上完成了测绘,战场各地高度,距离,诸元皆标注好了。
现在进入李晓视线的,是已完成布置的野战工事,铁炮足轻,大筒足轻皆准备就绪,藏身在工事之后。
出色的野战工事,既能起到防护作用,亦能遮蔽敌军的视线。
李晓极目望去,所部将士皆藏身于工事之中,没有露出丝毫踪迹,令越后军无法窥探这里的布置。
这点令李晓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旭日冉冉升起,天色大明。
万道金光照耀在身后白雪覆顶的立山连峰,雪色映衬之下,分外夺目。
李晓立身在中央山丘,看向对方的越后军阵营,发觉对方丝毫没有动静。
按道理这时候,上杉军早已开始发动攻势了。
不过对方阵营之中,却是依旧是寂然无声,这情景令李晓一时有几分怀疑自己的判断,心想上杉谦信是否改变了主动求决战的意图,转而进行防守。
就在李晓暗暗纳罕,准备派使番巡查两翼阵地时。
这时,前方嘹望的物见,已吹响示警的法螺号,随着第一道法螺号吹响,法螺号一道接着一道响起,之后响彻成一片。
黑衣黑甲的上杉军将士,犹如一道黑潮排出,缓缓在对面露出狰容来。
一面旗印接着一面旗印,出现在对面山头。
旌旗如海,军势如山。
不久之后,上杉谦信的两面旗印,亦在上杉军之中出现。
乱龙之旗,毘字旗印。
李晓举起单目千里筒,仔细看去。
在上杉家众将士的拱卫之中。
上杉谦信骑乘在战马之上,高擎起他的宝剑,缓缓指向他身后的将士。
剑锋所指之处,上杉军众将士皆爆发出一股震天般的欢呼声,无数上杉军将士此刻面对毘沙门天化身,他们主公上杉谦信的表情,皆是各种不可抑制激动,膜拜。
在这热烈之至的欢呼声之中,连身为敌人的李晓亦为之一震。
面对沉寂在安静之中的武田军阵地,李晓随即暗暗感到羡慕嫉妒恨,这上杉谦信三军齐呼的场面,简直是比他更像是本书主角。
上杉军的士气,随着上杉谦信亲自督战,一下子之间拔到了巅峰。
上午十时,就在武田军上下等得不耐烦时。
上杉谦信将手中的剑锋一劈,上杉军终于开始了进攻。
三军齐呼,万马奔雷。
上杉军主力出阵。
数十面的太鼓擂响,轰隆隆的踏地之声响彻在耳。
上杉军枪戟如林,阵容鼎盛。
而反观武田军阵地一边,却是一片寂静。
藏身在工事之后武田军铁炮足轻,在各自大将的命令下,缓缓将竹筒里的火药,从枪口倒入了枪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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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炮轰本阵
上杉军主力列阵完毕之后,号角声呼呼地响起。
上杉谦信将手中军配一划,上杉军将士接到命令,犹如倾泻的洪水一般开始向武田军发动进攻。
在上杉军冲锋之军,分为五阵。
从左至右,第一路是上杉家大将本庄城城主本庄繁长,第二路是村上义清之子,上杉谦信养子山浦景国,第三路,亦是居中一路乃上杉四谱代家老之一千坂景亲,第四路是须賀川二阶堂氏当主二阶堂盛义,第五路最右翼一路,则是大宝寺家家臣东禅寺城城主,东禅寺义长。
这五人作为冲阵大将,向飞驒越中军团的野战工事发动进攻。
上杉军心知武田军铁炮,大筒火力骇人,亦并非没有准备。
在阵前,推出上百辆高高的牌车。
所谓的牌车,就是一辆大车,经过改装之后,用三重竹束立于车前,作为防御铁炮射击的挡板。
这竹束有两间多高,后面用层层的推板加固,并以支撑。
挡板除了用竹束外,表面还涂了一层特制的漆,作为放火处理。
在每一辆移动的大牌车后面,三十多上杉军将士紧密地藏身其后,推着牌车徐徐上前。
正面上杉军牌车的阵势,组成颇为壮观的绵长攻击阵容,有一公里多的长度,当然对于李晓整个六公里多长的防线,还只是不到四分之一而已。
显然可见上杉军的目的是准备在这一地域,压缩兵力,实施猛攻了。
李晓一见此情况,就心知如此牌车,不说是弓箭了,就算是铁炮的攻击,亦对其无效。
当即李晓下令,所有大筒向牌车开炮。
李晓刚下达命令,就听得一声炮响。
正当李晓有几分错愕之时,突见到身边的数名侧近,一起上前将自己扑到。
这时李晓只听,近处轰地一声大响。
李晓见自己不明不白就被手下扑到在地,当即大怒,推开侧近爬起身来。
他左右而望,见这声炮响并非这声炮响并非来自己方阵地,竟然是上杉军隐藏在牌楼之后的一门大筒打出的。
原来上杉军大将山浦景国,心思歹毒,利用高大牌楼的掩护,悄悄将一门大筒拖拉到近处。
之后利用大筒的射程,直接一炮轰向李晓的阵地所在,意图一炮干掉李晓,擒贼先擒王。
“主公,上杉军亦有大筒协力,此处已是危险不可久候,还请主公立即离开。”
师冈一羽带着数名侧近过来,向李晓建言。
“混账,本阵亦是可以轻动的?”李晓怒叱师冈一羽,“谁敢再轻言,移动本阵,我一刀斩了他。”
眼见李晓怒叱,师冈一羽与众侧近只得悻悻退下。
李晓转头看向上杉军的攻击阵势,对方前方牌车已推进到距离前沿五百米之内,而浦上景国队更是加急,推进到四百米的范围。
在浦上景国队第二列牌车的后方,一门大筒正寥寥冒着青烟,显然是刚才发射的那一门。
一旁有上杉军将士在旁清理炮膛,准备第二轮发射。
而一员顶盔贯甲的上杉军大将,正骑马立于大筒不远之处,此人似乎见到李晓未受此炮击影响,当下将腰间太刀抽出,对着李晓本阵之处,大喝了几句。
虽距离太远,李晓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料想肯定不是好话。
这时物见番头向李晓禀报言道:“主公,此人正是浦上景国。”
李晓微微点头,也难怪其对自己的恨意了,对方的生父村上义清,就是折在自己的手中了。
此人要报父仇之念头,显然可以用刻苦铭心来形容。
也难怪对方要一剑封喉,有直接改掉李晓之心。
不过,李晓俯视了一下,方才射击的弹坑,正好砸中了本阵前方一处木车。
除了一名旗本武士在躲避,拐到了脚之外,没有任何伤亡。
再说了那弹坑的位置,距离李晓所在的旗印位置,整整还有一百间以上,自己的部下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想到这里,李晓看向浦上景国队,当即喝令,言道:“大筒备立即炮击!”
李晓发令的同时,上杉军的推进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牌车已经已抵近,武田军前沿阵地三百米距离字内,而部分牌车已推进至两百米距离。
轰!轰!
大地顷刻之间,抖动了一下。
李晓左右两山丘之上,各式大筒齐鸣,六磅炮,九磅炮,十二磅炮各式大筒的轰响,犹如一场重低音的交响乐会一般。
弹丸铺天盖地地向上杉军的牌车砸去。
浦上景国队推进的最疾最快的两架牌车,直接在五门六磅炮的轰击之下,直接送上了天。
由于标定了诸元,五门六磅射击命中率奇高,五发炮弹,有三发直接命中。
牌车在瞬间,在空中分解,粉碎,成了一堆零星的木屑,撒向天空,而被炮弹挨着,碾着的上杉军将士,瞬间丧命,而其余擦着点边的人,亦是抱着受伤的残肢,在嚎啕大叫。
至于浦上景国那口用于偷袭李晓的大筒,更是被射程较远了两门九磅炮一起关照,将大筒一起,炸上了天。
而炮弹打中大筒之后,还引起了炸药的联动爆炸,大筒四周的二十多名上杉军炮手,直接这引爆之中,要么炸成了碎片,要么就成了一具火人,满地的扑滚。
只是浦上景国命好一些,在侧近的舍身之下,捡回了一条性命。
武田军的第一轮炮击,转眼之间,上杉军就有七八个牌车,在炮弹轰射之下,直接被摧毁。
在牌车摧毁之后,侥幸不死的上杉军,随即皆退到其他牌车的后方。
上杉军本阵。
大将席次之上,上杉谦信坐在马扎之上,默然地看着场上的战事。
无论是浦上景国炮击李晓阵地,还是李晓命大筒炸毁上杉军牌车的时候。
上杉谦信皆是一声不闻,默然地看着这一切,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陡然之间,上杉谦信抬头看起了天色,忽然长吟起一句名诗而来,言道:“暮日虽灿烂,夸父之途何时止,未可至日边。”
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听了上杉谦信,这首诗之间似乎有颓然之意,当下皆觉得在此境下,念诵此诗,似有不吉之意。
这时上杉谦信言道:“传我军令,本庄繁长,山浦景国,千坂景亲,二阶堂盛义,东禅寺义长五人听命,务必要战至一兵一卒,不可后退,否则……杀!”
听上杉谦信如此言。上杉景虎当下心疼,其他本庄,山浦,千坂也就算了,而二阶堂盛义,东禅寺义长二人皆是与他暗通曲款之人。
当下上杉景虎言道:“父亲大人,国人,豪族皆是追随你的大义,从四方而来,强令战士死战,而亡于阵前,如此恐怕会让众国人,豪族不敢上阵用命,也有损于你的仁德之名,还请三思。”
上杉谦信将手一摇,言道:“我以往就是太仁德了,今日要胜李晓,就不得不有所牺牲,传我命令下去。”
“喔!”
上杉景虎当下答应一声。
之后使番就将上杉谦信的命令,传达下去。
这先阵的五名大将,听到上杉谦信如此说之后,皆是胆寒。
浦上景国,千坂景亲二人皆是上杉谦信嫡系家臣,闻之还好,可是其余三人,皆是外臣身份,听闻之后,皆是破口大骂。
本庄繁长当下就有,战场之上擅自退兵的念头,但是念头刚转,就可见阵地之后,自己在上杉家当作人质的儿子,被上杉军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押解立于阵边,就连刀都架在了他儿子的头上。
上杉谦信的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本庄繁长从未预料过,上杉谦信居然为了他逼他死战,居然连这等手腕都用出来了。
本庄繁长又惊又怒之下,当即低声骂道:“谦信老贼,我本庄这次算中了你的计谋了。”
当下本庄繁长将头兜一丢,对左右足轻大喝言道:“越后军的勇士,胜负之在此一举,给我杀!”
当上杉军牌车推进到,武田军阵前一百多米时,武田军第二第三轮的炮击,又压制而过,又是十几辆上杉军牌车,被炮弹掀翻。
炮弹碾压的洗礼,给与了上杉军不小的伤亡。
与之前一样,只要牌车一被炸毁,牌车后未死伤上杉军将士,就退到了第二线后,并没有贸然冲击。
武田军的大筒被平均分配到六个山丘之上,所以眼下只有两个山丘上,大筒可在射程内发挥威力。
这种程度的炮击,对于拥有上百辆牌车的上杉军而言,根本还是可以在容忍范围之内。
上杉军将士,仍是在一步一步的逼近武田军阵地前沿。
“传令下去,命令工事之后的铁炮足轻,弓足轻准备射击。”
李晓沉声对使番下令言道。
而在这时,一名插着神保家家纹的使番奔跑而来,至李晓面前,言道:“禀报大殿,主公禀报在他阵地,对面发现上杉家大将甘糟景持的旗印。”
李晓听了微微讶然,神保长宪把守的飞驒越中军团的左翼防线,难道上杉谦信准备派他的大将,跋涉难以穿越的山林,进攻我军左翼。
第五百一十九章 敢死冲锋
李晓闻知甘糟景持的旗印出现在军团左翼防线,不由陷入了凝思。
李晓此战的布阵,是五大常备,虎贲备,以及地方守备扼守中央防守。
军团右翼防线,这里地形虽是复杂,但却有一条街道贯通,可直通越后,以及李晓军粮所在地新地山城,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李晓命藤堂高虎的射水众,以及木下秀长把守。
军团左翼防线,是由神保长宪的妇负众把守。
神保长宪面对上杉四天王之一甘糟景持的猛攻,不知能否抵挡。
不过防线左翼,地形复杂,即便甘糟景持若要强攻,应该阻力会是不小,眼下上杉谦信主攻正面防线,李晓绝不能因为甘糟景持的出现,就立即分兵救援。
当下李晓对神保长宪使番传令,言道:“让你的主公死守,务必要抵挡住甘糟景持的进攻。”
喔!
这名使番大声答应之后退下。
“使番听命。”李晓又疾声喝道。
一名使番上前跪伏在李晓身下。
“是,主公。”
李晓接着又叫来一名使番,言道:“立即命令甲斐亲家,立即率军向神保长宪队靠近,随时支援。”
“喔!”
正待李晓吩咐之后,上杉军的牌车已推进至武田军前沿。
刚才侥幸逃过武田军炮击,而活下一命的山浦景国,当下不顾被硝烟熏黑的一片狼狈之姿,手持太刀,指向武田军前沿土墙,对左右喝道:“武田军防守如此绵长一条防线,就要实现一点突破,就可以全线突破。”
“诸位,武人之荣耀就在于今日,身后比良坂上再见!”
山浦景国如此激励之下,左右将士皆是奋力推着牌车,向武田军的阵前滚去。
小车的车轱辘,因为加速行进,当即发出了咔咔之声,上杉军藏身在牌车之后的将士满头大汗,卯足了气力向前推进。
牌车距离武田军阵地更近了。
就在上杉军全面行进之时,护墙之后,一门门黑洞洞的铁炮,正对着上不断上前的牌车。
铁炮的铳口之上,在日光照耀之下,闪烁着寒光。
这临时修建的护墙,建造的虽然匆忙但是却不简陋。
在两道护墙之上,皆然都开有垛口,藏身于护墙之后的武田军铁炮足轻,就将铁炮支在垛口之上,瞄准上正扑上来的上杉军。
武田军铁炮大将手中的太刀,警惕地举着,他在没有任何命令之前,任何铁炮足轻敢于提前射击,战后一律处斩。
这是每个铁炮足轻早已明白,并必须严苛遵守的射击纪律。
这也是神冈备,旗本备,蛇尾备这几支,跟随李晓打天下起家部队,早就练就的素质。
现在武田军铁炮足轻们,面色凝重,一声不吭站在护墙之后,鼻翼之上,皆挂着汗珠。
除了上杉军从远处传来的喧嚣之声,就听闻彼此鼻息声,以及心脏鼓鼓的震动声。
待上杉军牌车推进至武田军阵地五十米的距离时,这个射程已经在武田军大筒的射程之外。
当下山浦景国举起太刀,大吼言道:“弓足轻放箭,铁炮足轻射击!”
山埔景国下令的同时,上杉军其他大将亦一同下达了命令。
藏身在高耸的牌车之后,上杉军弓足轻抓起一支长箭,张弓搭箭之后,将长弓仰起四十五度,对武田军阵地方向,先进行了一番漫射。
日本弓足轻虽不是英格兰长弓兵,但是这样的抛射,亦是有一定威力的。
只见弓箭呈现漫天散花状,直接泻落于武田军阵地的头上。
而一旁上杉军的铁炮足轻,亦不甘于人后,则纷纷登上牌车的边缘。
他们将身子紧贴着牌车,铁炮靠在牌车的竹束之上,对着武田军阵地射击。
上杉军铁炮足轻,以三人一组,三人一组的射击,射击完毕之后,铁炮足轻立即退下,一面随车跟进,一面重新装填。
上杉军射出的弓矢,铁炮射出的弹丸,多数皆打在武田军这边的矮墙之上。
一时之间,护墙之上,插上不少箭镞以及弹丸打出的白印,或是镶嵌其中。
但是在如此密集的洗礼之下,亦有护墙之后的武田军足轻,不时中箭或为流弹所中,闷哼一声中弹倒地。
一时之间,上杉军这边铁炮轰鸣声,弓弦响动声,声势却是不小,似乎压制得武田军不能反击。
迄今为止,武田军的铁炮足轻仍是在两道护墙工事之后,一声不鸣,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上杉军足轻借助着牌车的掩护,竟然压制令武田军的铁炮,弓箭,一时无用武之地。
这情景令上杉军低级足轻们上下皆是一片振奋之色,不过反观他们作战经验丰富的武士,以及指挥大将,却并非如此认为。
山浦景国却脸色暗沉,事实之上武田军铁炮静止不动的表现,并非反常,而是在他意料之中。
武田军铁炮并非不射击,而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射击。
因为武田军工事前二十米距离,却是山坡的地形,只能于平地驱使的牌车,无法冲上去。
也就是说这段距离,上杉军必须在无掩护,直接面对武田军火力的情况之下,进行冲锋上山。
不过这既然是事关两家命运的决战,上杉军早已拿出攻陷武田军防线的决心,藏身在牌车身后的武士以及足轻们,皆是抽了一条白布,直接绑在额头之上。
在稍过片刻,他们将作为陷阵的敢死之军,进行冲锋。
这是日本人特有一种方式,用代表吉色的白带的钵卷,以明其志,以示自己视死如归。
当然对大部分上杉军而言,明白这并非是神风特攻,换句话说就是送死,武田军的铁炮有效射程,在八十米附近,眼下一口气缩短至二十米,已是大大成功,只要能冲破这一道防线,就可以势如破竹杀入敌军阵营了。
武田军的平行防线,只要一点突破,就是全面溃败。
而这前提是,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就是。
上杉军前列的牌车之后,近半数之武士足轻皆绑上如此的钵卷,各自手持十字枪,薙刀,长柄枪,目光露出疯狂之色,个个蓄势待发。
轰!
当牌车碰撞到山石,无法再推进之时。
牌车后方的上杉军将士,爆发出如野兽嘶吼般的齐声呐喊。
此刻在武田军左翼防线。
比之在中央阵线的铁炮,大筒的对战,这里林木密集,河流遍布,明显不利于大兵团移动作战,亦容易遭到伏击,偷袭。
所以两军在此战事,虽皆是小规模,但却达成了一片刀刀见红的肉搏战。
在一片山林之中,数百名上杉军足轻与武田军足轻激战在一起。
在林木深处,这是一场纯凭好运的战斗。
不少如使用长大兵器者,皆遭到了厄运。
他们不是枪磕到了树木,就是薙刀一挥误中树干,卡在其中,这些人一律都是被敌手,毫不客气地反扑,直接讨取的下场。
最初的失误之后,两边的将士皆放弃长大兵器,改用太刀,肋差等小兵器进行肉搏。
这纯粹是比拼个人勇武的战斗,但是亦有运气不好的人,脚跟拌蒜,被树根绊倒而一命呜呼,这样的人,就不要怪自己武运不济了。
在林中激战时,在山林之下的河川之中,插着小旗上杉军正泅渡,准备增援山上激战的部队。
而在河岸边的草丛之中,武田军藏身其中的铁炮足轻,正用不断铁炮轰击,上杉军渡河士兵。
铁炮的弹丸,在河川之上,弹射起道道小水花。
不过临行布置的铁炮火力,并不能阻拦,上杉军的猪突。
在河面之上,上百名上杉军将士,奋勇杀来。
一名全身披挂,上杉军武将,从河滩之上犹如鬼神一般当先冒起,滴水从他醒目的铠甲之上颗颗断落。
砰!
对方将十文字枪柱地竖在胸前,在枪柄前端一根白色的枪袋,迎风呼呼而飞。
“上杉家大将甘糟景持!”
把守河川边,二十余名武田军足轻见到此人皆是脸色一白。
领头武士将牙一咬,大声言道:“杀了他!”
武田家足轻齐声招呼,一起上前。
只见甘糟景持冷笑一声,将手中十文字大枪的一横。
只见对方挥动三间长的十文字大枪,快若电闪,挥动,劈杀之间,数名上前搏杀武田军将士,竟皆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尸体倒毙,河滩之上,其余武田军将士见甘糟景持如此勇猛,皆是一哄而散。
在甘糟景持奋勇之下,身后上杉军将士抢上河滩,朝河川边杀去。
甘糟景持之下的武士,亦是悍卒,在一阵冲突之下
此情景令在一旁观战,将本阵竖立在附近的神保长宪不由色变。
“上杉四天王果真无一人是易于之辈。”
神保长宪麾下大将寺岛职定,言道:“主公,甘糟景持之勇猛,并非我们可抵,还不如还是派人向大殿求援。”
神保长宪听寺岛职定之言,断然摇头道:“你听屋形殿本阵之处,铁炮大筒轰响如此密集,显然正在激战,本阵那边未必有我轻松,何况还有谦信公在此坐镇。”
“不可求援,全军给我死战,传令下去,全军不必与甘糟景持硬撼,且战且退。我就不信,凭我抵不住甘糟景持。”
神保长宪抽出太刀,斩钉截铁地言道。
第五百二十章 三眼火铳
就在神保长宪苦苦支撑时,上杉军向武田军右翼亦发动了攻势。
在这一翼侧,上杉谦信派出了其上杉军的嫡系,上杉信景率领的栖吉众,以及养子上衫景胜的上田众。
眼见上杉军插着毘字旗指物的骑兵,成片成片的出现在街道之上。
驻守这一翼的木下秀长,藤堂高虎立即觉得事态严重。
原先木下秀长的新川众,除了他的本队之外,基本已在与上杉军的战事之中覆灭,驻守右翼的实际上,主要是堂高虎的射水众。
木下秀长与藤堂高虎商议之后,当下决定一面抵挡,一面向李晓禀报此事。
毕竟在武田军右翼防线,关系颇大,虽然地势易守难攻,但是街道之上,关于飞驒越中军团的退路所在,所以不容有失。
万一上杉谦信决定猛攻于此,右翼突破,后路被抄断之结果,必然导致战局的失败。
所以木下秀长,藤堂高虎决定派人李晓求援。
当木下秀长的求援之人,向李晓禀报右翼吃紧的消息之后。
李晓神色微动,并非是上杉军的骑兵队,以及栖吉众,上田众出现,而是在于摸不清上杉谦信此战的路数。
左翼是上杉四天王之一的甘糟景持。
中路是上杉谦信本人亲自坐镇。
右翼则是其上杉军精锐嫡系。
没有主攻,佯攻,辅攻,这简直不分主次,全面碾压式进攻。
难道上杉谦信疯了,要从全面进攻,除非他的兵力超过李晓一倍以上,否则这是绝不可能的。
上杉谦信到底要干什么?
李晓不由神色凝重,望着对方的上杉军本阵。
而这时,上杉谦信面色平静,沉静地坐在马扎之上,将手中铁皮军配举起,重重一挥,喝令言道:“传令下去,命令柿崎晴家,色部显长,山吉丰守三人出阵,支援前军!”
听到上杉谦信的命令,长尾景虎犹豫了一下,言道:“可是父亲大人,兄长以及本庄大人,仍在继续进攻,是否……”
长尾景虎话未说完,只见上杉谦信目光一扫。
长尾景虎心底一噔,只是上杉谦信双目如刀,脸上的轮廓犹如刀披斧凿一般鲜明,这绝非平时手持念珠,一派和睦慈和长者。
现在的上杉谦信,就是手挥俱利伽罗之剑,毘沙门天。
长尾景虎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当下言道:“是。”
随即上杉军本阵方向,又擂响了激昂太鼓声,催动大军进攻。
在山坡之下,柿崎晴家,色部显长,山吉丰守三路,人马滚滚开始行进。
而此时上杉谦信从马扎之上霍然而起,目送三路备队向前进发。
在三路备队挺进的前方战场之上,一路硝烟滚滚,武田军阵地之上的大筒,仍持续地发射,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上杉谦信望去,山埔景国,本庄繁长五路备队的将士推着牌车,密密麻麻地向武田军阵地推进,已迫近到近处。
作为备队指挥大将,山埔景国看着距离仅有十余间的武田军阵地所在的护墙,当下精神振作。
山埔景国扶正了他的头兜,从牌车之后走出,拔出太刀将其重重一落,大喝言道:“冲上去,一番功者赏百金
山埔景国的疾声呼喝之后,麾下将士皆是轰然领命。
一直掩护在牌车之后的上杉军将士早已等候许久。
上杉军武士足轻们,爆发出嘶吼,然后身子猛地一扎,直接从牌车的掩护之后冲出。
在山埔景国呼喝的同时,几个备队的上杉军将士几乎在同时,一起脱离了牌车的掩护,向武田军阵地杀去。
待听到上杉军出击的命令,站在战壕之后,守备这一段阵地的武田军神冈备大将狩野秀治,不由微微一笑,这笑容似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他在护墙之后,他朝山坡之下看去,顷刻之间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藏身在牌车之后的上杉军将士几乎全数冒出,武士与足轻混合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在嗷嗷叫地往前冲。
登时这个山坡之上,皆是头扎白色钵卷脑袋,正在晃动。
上杉军难道都不要命了吗?这样的冲锋,就是谦信公的军配之道吗?
狩野秀治不由惊叹言道。
本阵之处,李晓看着上杉军惊天动地的冲锋,亦不由惊叹。
利用牌车缩短冲锋距离,再一鼓作气,用集团冲锋,人海战术一鼓作气突破李晓的防线。
李晓徐徐点了点头,这时候李晓身旁李用,见识到上杉军攻势,不由有几分忐忑不安地言道:“父亲大人,赶快命前方铁炮开火吧!不然……不然上杉军就冲上来了。”
李晓微微一笑,言道:“放心吧,狩野大人会妥善处置的。”
“大人,可以下令射击了。”
一名神冈备的足轻大将向狩野秀治提醒言道。
眼见上杉军冒出牌车向武田军阵地发动集团冲锋,狩野秀治点点头,将手一按,言道:“下令铁炮开火。”
托在垛口的一门门铁炮轻轻的颤动着,而待狩野秀治一声令下时,无数铁炮闪烁出红黄两色夹杂的小火花!
数百门铁炮射出的弹丸,就犹如一把死神的割镰。
勇猛冲锋的上杉军将士,在顷刻之间,仿佛迎面撞上了时速一百公里的大卡车一般。
整个人将兵器抛上半空之中,而身子后挫,直接向后栽倒在地。
铁炮的弹丸直接镶嵌进肌肉内,造成可怕的非贯通性伤害。
十几间内的铁炮射击造成的伤害无比巨大。
所在之地到处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
不过这样的铁炮射击强度,上杉军在冲锋之前早有预料,每一人都心存了必死的觉悟!
在场之上冲锋的将士,仿佛将身旁被铁炮射击,迎面而倒的战友皆是视若不见,只是埋头硬冲,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于天。
这纯粹就是一种人肉拼子弹的战术!
武田军铁炮这一轮杀伤,只是令上杉军冲击势头微微一滞,而当狩野秀治下令第二道护墙后的铁炮足轻射击之后。
尽管又给上杉军带来了一定的伤亡,亦然没有击退对方的冲锋。
面对如此密集铁炮的轰击,这样的战斗换作普通豪族军势,早已是溃败了,甚至织田军,毛利军亦是吃不消。
但对于将性命托付给,毘沙门天化身上杉谦信的上杉军将士而言,他们对战无不胜的主将信仰和狂热,才驱动着他们不畏牺牲,继续冲锋。
上杉军横扫关东,威震甲斐,岂是李晓一个暴发户大名,可以匹敌的。
在武田军这最后一轮铁炮射击之后,上杉军将士一个个眼中冒出兴奋之色,因此这时上杉军距离武田军前沿阵地,已只有五间。
五间就是九米,这样的距离,对于全速奔驰的战马而言,就是眨眼的功夫。
而对于全力冲锋的上杉军将士,也只是一呼一吸的间隔。
山埔景国手中的太刀,压得笔直向前指着,身旁上杉军的将士听从他的命令,无穷无尽的填塞进去。
越来越多的将士冲出的牌车,上杉军士气高昂。
“胜利了!”
山埔景国的嘴角边已经逸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武田军铁炮已经射尽,上杉军的突破之势,已不可逆转。
李晓最强的常备军团在此,被他击破,至于其他军力,根本不值一提。
而他山埔景国率领上杉军冲阵,既是居功至伟,又可击败李晓一报父仇。
在上杉军本阵,上杉谦信亦盯着战局,他看到上杉军抵近到阵势之前,虽说之前经过大筒,铁炮的突进,令上杉军伤亡不小,但是他不认为这样的冲锋就可以击败武田军了。
但是事实偏偏就已经摆在眼前,上杉谦信不由心道:李晓,难道你就这样败了么?
上杉谦信手中握紧军配,而这时后续的柿崎晴家,色部显长亦已经跟上,这令上杉谦信顿时信心十足。
事实上,武田军本阵之处,武田军大将亦是人人手心底都捏了一把汗。
他们自然是深知如此平行防线,是一点突破全线突破的后果,但现在上杉军已经迫近到这样的程度。
他们皆望向李晓,而作为总大将的李晓仍是笔直站立着,身子一动不动。
就在上杉军就要冲至武田军鼻尖下面时,武田军第一道护墙上,武田军足轻皆是轰然站起。
而他们手中皆端着一把短木柄,木柄之上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口短径铁炮。
不错,这铁炮就是李晓通过李旦他们这些明国海商,从明廷哪里私下引渡的特色科技——三眼火铳。
顷刻之间,武田军阵地这边的场景,犹如马蜂窝被捅了一般,轰地一声,无数的马蜂砰地向上杉军全面盖去。
三眼火铳上的三根铁管,接连发射。
这样的火铳由于设计问题,射程很近,只有二十米的有效射程。
但是这样的距离,已是足够了。
谁也没有想到,武田军藏着这样一手。
犹如蜂窝爆响的声音之中,已冲到近前的上杉军将士的身躯扭曲地倒下。
在这一顷刻之间,后方冲突的上杉军将士的脸色都苍白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王将出马
现在在飞驒越中军团的阵地之上,手持三眼火铳的两百名武田军足轻,对着上杉军冲锋阵势,进行了一番三眼火铳连射。
李晓看着神冈备阵地前,三眼火铳连续喷射火花的场景,不觉微微一笑。
事实上,李晓很早就对三眼火铳这明军的大杀器,感兴趣了。
三眼火铳,是明廷在嘉靖年间研发成功的,多装备为辽东骑兵使用。
到了后期三眼火铳普及率相当的高,据说崇祯皇帝殉国时,手中所持的正是三眼火铳。
李晓很早就拜托李旦他们这些海商,利用关系搞来一支三眼火铳,以及五名明国的逃亡匠户,秘密押送到日本来。
之后,李晓让铁炮工匠造成三眼火铳,秘密进行仿制。
这一事,事实上是由李正负责,不过日本当时仿制的科技水平并不高。
历史上,长筱合战之后,日本各大名军队,火器普及率就已经达到一个相当高的程度。
各地制造铁炮的工匠亦是不少,李正将之聚集起来,在城生城下开设了一个专门的铁炮匠人町,作为李家的军工产业。
历经两年,三眼火铳被仿制成功,并产出两百门,虽不如明朝工部出品质量,但亦可以称雄于战国了。
在飞驒越中军团的阵地之前,奋勇冲锋的上杉军武士几乎被打成筛子。
近距离发射的三眼火铳,虽然命中率奇差,并且射程又近,但是面对上杉军人堆人,逼迫到鼻尖下的人马,已不需用任何瞄准的技巧了。
手持三眼火铳的原田三郎,是一名越中落破地头家,后加入飞驒越中军团的常备。
作为一名新兵,他成为常备一员不过两年。
当训练时,铁炮大将教导他如何使用三眼火铳时,对他说。
待你能清楚数清对手头盔之下睫毛时,就可以开火了。
所以原田三郎跃出护墙的那一霎那,看见了一名铠甲鲜亮的上杉军武士,手舞太刀向他劈杀而来时。
原田三郎记得那太刀雪亮,宛如寒月,这上杉军武士,收落干净利索,拔刀动作矫捷有力。
原田三郎心知若是正常放对,凭自己的武艺,在对方手上根本支持不了片刻。
但是此刻,他举起三眼火铳,轻而易举对着迎面杀来的上杉军武士,来了一枪。
发射时三眼火铳巨大的后坐力,令他小跳了一步,可是枪口喷出巨大的弹丸,却恶狠狠地打在了对方的胸口。
弹丸贯通出一个碗口般的大洞,上面铁皮大铠毫无遮蔽作用,反而被轰得稀烂,这名上杉家武士直接身子后跳,仰天摔在地上,之后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胸口一眼,不甘心地死去。
初次上阵的原田三郎,眼见喷射的鲜血,忍不住极度恶心。
这一幕在阵前各处上演。
上杉军抵近冲锋的将士大半被,皆被威力极大的三眼火铳,打成一堆烂肉。
上杉军将士在血泊中翻滚着,伸出五指凄厉地直吼。
方才还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即在抽搐之中死亡。
血肉涂地的场景,自然骇住大多数人冲阵的上杉军将士。
但亦有不少上杉军武士,就如同被这场景催眠了一般,仍是猛扑了上来,但是经过两轮铁炮攒射,一轮三眼火铳的齐射。
具备有如此好运,以及胆气兼备的上杉军已经不多,他们神情亢奋,早就被沙场上的杀戮,杀红了眼睛,浑然不知身死。
这亦并非没有,但一个人对死亡恐惧麻木之后,整个人反而就成了一具战争机器,敌我不分,只知道杀戮。
这样的人,即便从战场之上生还,战后亦有精神上的残疾。
将手中三眼火铳弹药打空之后,原田三郎耳朵边仍是嗡嗡作响,刺鼻的火硝味直窜进在他的鼻尖,口中皆是苦涩并混合着血腥味道,而他全身早已被火药射击残粉,弄得全身是黑。
战场之上,刮起了南风,将射击后的硝烟,又重新刮回,弥漫在眼前。
原田三郎只觉得自己,突有几分眩晕,而这时他眼前,人影一闪。
一名杀红了眼的上杉军足轻扑了上来,他的左手半挂在肩臂之上,只余半只,手里持着半截长枪,嗷嗷叫地越过火线,朝自己杀来。
原田三郎吃惊之下,他手中三眼火铳中的弹药已经打光,无可发射。
眼见对方迎面朝自己扑上,这样子似要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危机之下,原田三郎倒是想起铁炮大将平日的教导,当下反手拿起自己又重又沉的三眼火铳,反手一个重击,直接砸在了对方仅存的右臂之上。
只是这一击,却令对方发出一声惨叫,对方右臂的布衣之上,居然滋滋地冒起了青烟。
原来刚刚发射完毕三眼火铳的铁管之上,亦是滚烫,如此一击之下,既然打出火焰伤害。
原田三郎不意自己一击成功,当下亦顾不得什么,直接举起三眼火铳对着对方脑袋狠狠招呼。
一下,两下,三下,五下,直接打得对方脑浆爆裂。
在牌车之侧,山埔景国将太刀举得依旧笔直。
现在的他口干舌燥,手腕已在不住的颤抖,眼前就是尸山血海,血肉成河的一幕。
被武田军火器杀伤大半的上杉军将士,士气终于崩溃。
“不要走,我们要战至一兵一卒。”
山埔景国喊叫着,但是眼前上杉家的足轻,已拔去了背后靠筒的旗指物,直接丢在地上。
“你们怎么敢……如此。”
山埔景国嘴唇抖动着,没有一人视他的存在,他身边的侧近亦劝他撤至牌车之后。
山埔景国用力地摇了摇头,当下举起手中太刀,高喊一声,逆着败退下来的人潮,向武田军冲去。
山埔景国的侧近看着自己主公,孤身一人的身影,映衬在上杉军背面而逃的场景之中,只觉得他分外孤寂。
他的几名侧近,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逃生的**更强了几分,一起扭头向后而去。
此刻在猎猎而动的乱龙旗,毘字旗之下,上杉谦信面沉似血,而上杉军众将士反而却是面无血色。
“传令下去!”
李晓将军配一挥,神色平静地,言道:“全军反攻!”
随着李晓一声令下。
山头之上,代表武田军总攻号令的太鼓响起了。
眼见于此,狩野秀治一跃跳出护墙,将手中太刀刚刚举起,大声言道:“上枪刺!”
听着狩野秀治如此说,武田铁炮足轻们,皆在铁炮口的上端,套上一柄类似枪尖的铁刺。
“杀!”
狩野秀治率先跳下护墙,而他的身后,无数身影从护墙之后冒起。
武田军的铁炮足轻们举着装着铁刺的铁炮,朝败退的上杉军杀去。
现在山埔景国,本庄繁长的上杉军五支备队,皆是在一片溃败,被从护墙里冲出的武田军乘势掩杀。
而在另外一端,在飞驒越中军团其他阵地之上。
接到李晓号令之后,虎贲备,旗本备,蛇尾备,李晓各备队皆从阵地而出。
各备队的旗印,在疾风劲吹之中翻卷着。
前列三排是以平举铁炮前进的铁炮足轻队,他们快步行进,而身后则是长枪如林,人数众多枪足轻队紧随压阵。
各备队以铁炮队在前,长枪队押后排列成,快速接近敌军作战的备队。
竹中重矩,本多正纯,有山虎定,山本勘助,大谷平马等大将,皆骑乘着战马指挥部队前进。
三个备队,分别抄袭上杉军后路而至,这不仅是要将山埔,本庄他们五个备队全歼,还要将柿崎,色部他们另外三个后援备队,一起歼灭。
上杉军形势危在旦夕。
见此上杉谦信终于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翻身上马,对众将喝令,言道:“各位,随我将旗前进!”
上杉军众将皆明白胜负在此一举了,上杉谦信这是要率领本阵出动,前往阵前从李晓常备手中,将上杉军八个备队解救下来。
上杉军本阵之处,马蹄声轰然作响。
毘字旗如山如林,黑衣黑甲的骑士精神抖擞。
在增山城合战之中,以两千人大破本愿寺八万大军的上杉家旗本军出动。
上杉谦信手持十文字大枪,雪色僧衣覆身,一马当先宛如战神下凡。
荒村长实等十数员心腹大将,披着重甲驱从左右。
在他们身后铠甲锵锵,上杉家的骑马武士,在马上纷纷戴上覆面面具,形容恶鬼一般。
上杉军旗本出阵!
李晓眼见上杉谦信之身姿从本阵之处,缓缓骑马下山,长声笑道:“谦信公风采依旧!能与之一战,真乃人生快意!”
“左右,快取我大枪,战马来。”
李晓话音刚落,日月备大将土屋昌恒上前言道:“主公若轻身上阵,要我等大将何用,请允许臣下上阵。”
李晓看向土屋昌恒,笑道:“好吧,就听你的,若你不胜,我再上阵!”
土屋昌恒听李晓之言,当下不服气地言道:“谦信公已老,不复当年之勇,主公何必高看于他,待臣下取他之首级!”
土屋昌恒说完之后,当即跨上战马,奔驰下山,将长枪一挥,大声言道:“日月备随我出阵!”
四周雄壮之声,轰然听令。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困龙之阵
武田军的大筒又开始新一轮的轰鸣,在战场硝烟之中。
武田军新编常备,虎贲备呈战斗队形,快速向上杉军右翼包抄偷袭。
虎贲备,是李正一手筹建的近卫军,也算是他的嫡系人马。
其中的武田家的功勋之后,或者是他们的近亲,推举而入。
备队总大将由竹中重治的亲弟竹中重矩担当,而副将则由李正自小的玩伴荻原胜介担任,这样一支队伍,可谓是青年近卫军。
虎贲军快速包抄之时,正碰上上杉家大将,柿崎城城主,柿崎晴家。
柿崎晴家自然是,当年号称越后七郡无人敌者,上杉家头号,柿崎景家的次子。
与父亲相较,柿崎晴家自然是名声不显,不过亦并非是泛泛之辈。
作为支援的后队,柿崎晴家一直保持着警惕,眼见一支武田军包抄而袭来,当即做出了战斗准备。
眼见列阵的柿崎晴家队。
竹中重矩微微一犹豫,比之他足智多谋的兄长而言,他则更像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将。
一旁荻原胜介却向竹中重矩催促言道:“少主练兵两年,虎贲备是他的期望,必要一战成名。”
竹中重矩听了荻原胜介,当下点了点头,拔出太刀,立即下令备队击破柿崎晴家队。
一千五百人虎贲备快速抵近敌军。
虎贲备乃是初生牛犊,自然不惧强敌,事实上,李正在这支部队上,亦是砸了不少钱。
其常备所穿着的铠甲,并非足轻所穿竹铠,而是大明军队所穿的棉甲。
在战国日益崛起的火器时代,仅仅用竹铠,已不足防护铁炮的射击了。
棉甲亦是在明朝中后期出现,外以棉防御火器,内重要部位衬以铁甲。
因此李正当初不惜重金从李旦的明国海商那边,从一个明朝千户手里,暗暗用重金贿赂来一百套,以折旧名义废弃的棉甲来,之后运至日本,全数装备虎贲备。
当初闻之李正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搞来这一百具棉甲之后,李晓不免有几分儿卖爷田不心疼之感。
这一百具棉甲,抵得了什么事。
日本产棉直到战国末期才普及,一直以来只有靠明国和朝鲜输送。
这棉甲根本是本家无法仿制的。
但是钱就这么被李正阔气的花出去了,并装备了自己的嫡系。
现在虎贲备快速接近了柿崎晴家队,两军骑马队亦彼此穿梭杀成了一堆。
之后布置于前铁炮队,进行了硝烟弥漫的对轰。
对轰到一半,竹中重矩将太刀一挥,铁炮队撤下,前排穿着棉甲的长枪常备杀上。
当上杉军的铁炮足轻用铁炮射击,这群穿着棉甲,手持长枪的武田军常备时,顿时发觉杀伤力大减。
一轮轰射之下,武田军并未有出现太大的伤亡,反而是一口作气杀到他们的近前。
事实上,棉甲并非能十足防御火器,但上杉家铁炮亦并非上乘,导致穿透力不够。
可是这一幕已令上杉军太骇然,之前武田军弄出一个三眼火铳不说,这回又制来这种可以大大防御火器的棉甲。
当然竹中重矩不会给上杉军任何多想的机会,虎贲备乘势杀入了柿崎晴家队的军势,将其打得溃不成军。
随着时间的推进,中央战线作战愈加激烈。
武田军本阵之上,所有人都在焦急地观望战事的走向。
而这时一名身上插着三枚箭羽的使番去匆匆赶上本阵。
李晓正观看着神冈备的战况,待听闻到对方是木下秀长派来的使番之后,当即心中一凛。
这名使番浑身浴血,一头扎下马来,在两名侧近搀扶之下,方才来至李晓面前。
“禀报大殿,我军支撑……支撑不住了,右翼防线遭到上杉军猛攻,已经快支持不住。”
耳听使番的来报,纵然李晓早有所准备,但仍是吃了一惊。
右翼防线,木下秀长,藤堂高虎向自己告急,这并非是一般的告急,而是十万火急。
听完物见,使番的禀报之后,李晓方弄清楚的真相。
原来上杉军在此调集了重兵,不仅仅是上杉信景的栖吉众,上衫景胜的上田众。
陆奥上野方面一万多人的军团主力,亦在此出现。
上杉谦信派出了次子上杉景虎,率领陆奥,上野军团,向李晓的右翼防线开始侧袭。
上杉军以上杉信景的栖吉众,上衫景胜的上田众,在街道正面吸引,木下秀长,藤堂高虎的注意。
而军团主力,从翻越了山川河流,借着中央战线激战的战幕,以迅雷不及掩耳,突然出现在木下秀长,藤堂高虎军团的后方。
这一刻,李晓方才明白了,上杉谦信故意以本阵在此吸引,做出主攻的架势,令自己军团主力在此。
而左翼甘糟景持坐镇,亦不过放出迷惑李晓的烟雾。
上杉谦信向左翼,中路的进攻,不过是佯攻,在右翼防线才是他真正的主攻所在。
右翼防线一旦失守,上杉谦信的大军,就可以大迂回于自己后方,利用街道进军,掐断李晓的粮道和退路。
李晓凝目看去,战场之中出阵的上杉谦信大军,恍然大悟,原来这方是上杉谦信真正用意。
“父亲大人,是否立即派岛胜猛大人,率领美浓众支援右翼。”李正建议言道。
李晓将手一挥,言道:“来不及了。”
李晓沉声言道:“上杉军这雷霆万钧的一攻,我军右翼防线已是无幸。若我现在派军增援,反而进入了上杉谦信之套路。”
这时李晓一旁,宇佐美奈美开口言道:“主公,这是上杉谦信以身作饵的战法,他正是要以自身在此的假象,以为上杉军主攻方向在此。”
李晓听宇佐美奈美之言后,看着对方双目,点点头言道:“很好,上杉谦信以身做饵,让就要有以身被噬之觉悟。”
听闻李晓这么说后,本多正信,竹中重治皆是身躯一震,显然把握到李晓的用意。
此刻李晓目光炯炯,扫视过众将,之后断然将手中马鞭一折,斩钉截铁地言道:“传令下去,全军不必理会右翼战况,马场昌房,内岛氏理率领飞驒众,岛胜猛美浓众,游佐续光,温井景隆率领能登势,向中央靠拢。我要在此布阵,围杀上杉谦信!”
“父亲大人,可是藤堂大人,木下大人?”李正在一旁言道。
李晓点点头,言道:“通知他们不必死战,让出街道,粮道与退路就让给上杉军吧,他们收缩残军,防守我军侧翼即可。”
李晓的决定,无疑是你断我一臂,我斩你首级的战法。
任上杉军迂回自己右翼,而自己集中所有兵力,给与上杉谦信迎头一记重锤。
这个战法并非是李晓一贯之性格,若是不胜,即是大败。
事实上,李晓若派预备军团,在右翼建立第二道防线,可以遏止住败局,那么今日战局,就是上杉军击破李晓军团右翼,李晓击溃上杉军八个备队收场。
结果是李晓与上杉谦信双方战个平手,各有损失。
换作他人对天下第一名将,上杉谦信在合战之中打个不分胜负,以足以向所有家臣部下交代了。
但是李晓却对自己家臣,以及军团信心十足,非要在今日分出高下。
若是不能立即分出胜负,待上杉军迂回自己右翼,后方,李晓必败无疑。
不过所幸,有山川河流阻隔,地势不利于大兵团进行,李晓有足够的时间拖延。
但是若是在此之前,干掉上杉谦信,李晓就可以获得大胜。
李晓亦并非冒险,在自己三眼火铳的突射火力之下,正面战场的状况对于上杉谦信而言,是急转直下。
李晓现在要做的,就是调集重军,将上杉谦信旗本军,以及八个备队,一起围歼在中央即可。
以往或许有些难度,但眼下上杉军八个备队,已陷入了困境。
上杉谦信以义之名,不可能会见死不救,所以李晓就是要用此这点,将上杉谦信围杀入内。
李晓命令下达之后,使番轰然而散,向各备队传令。
就当李晓全军发动,要围杀上杉谦信之时。
远在上野国。
厩桥城上空硝烟滚滚。
在一色六连钱的旗指物之下,真田昌幸坐在马扎之上,看着即将陷落的厩桥城本丸。
内藤昌月,小幡信贞两员大将,一左一右站在真田昌幸的身侧。
本阵之中,使番物见不断进出,向真田昌幸禀告攻城最新情况。
真田昌幸从容有序地将一个又一个命令发布下去。
身披甲胄的真田昌幸,手持军配自信满满,对内藤昌月,小幡信贞,言道:“北条高广已无能为力了,请两位率军接替前阵,攻下此城,拜托了。”
内藤昌月,小幡信贞二人听命之后,皆是轰然领命,大步而下。
真田昌幸看着二人远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道:本家主力在三河与德川家血战,高坂昌信在信浓对阵斋藤朝信,而李晓决战上杉谦信于黑部川。
没想到,最后却让我真田家得了先机,厩桥城一下,上野全境已为我所得。
上杉家危矣!
第五百二十三章 正面突围
天际垂云翻滚,太阳已经为云遮掩。
天色开始变得昏暗,这让本已是微寒的气候,更加寒冷。
呼呼的北风吹挂着。
战场之上,李晓的四大常备,对上杉家八个备队,分进合击。
铁炮之轰鸣声,不绝于耳。
李晓军之常备,职业成军,其中不乏服役十年以上的老兵,平时训练亦是十分有素。
两军接阵之时。
上杉军依旧是战国备队接阵时的战法。
先以弓箭队,铁炮队为前列,先进行数轮弓箭辅以火器的杀伤,待敌军逼近阵前,或者大将认为敌军不足为虑后,在下令肉搏兵出击。
肉搏兵,一般是以长柄足轻队,薙刀队排成人墙上阵,再辅佐队中武士杀上。
农兵武装的足轻队,虽然是战事的主力,但是两军交战的胜负,很大程度,却是看两军武士的数量,以及其武士精锐程度决定的。
而武田军则不一样。
备队的前列是清一色的铁炮足轻,其铁炮足轻的兵力,占据备队人数的近一半,待双方接阵之时。
先是前排排成三列的铁炮足轻,在大将的指挥之下,以左右楔形阵列快速接近。
未至有效距离,绝不射击,待逼近敌军八十米距离附近之后,先进行一波三段射击!
这样一轮射击,以绝对火力优势,压制上杉军业余足轻组成的铁炮队,弓箭队,一般不成问题。
无论是武田,上杉军,铁炮装备的犀利程度,以及铁炮足轻操作铁炮熟练程度,射击精确度,作战士气,甚至弹药装填速度,两方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一轮齐射,若是未轰乱敌军阵形,则原地装填弹药,进行第二波射击。
这时上杉军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用被打个半残的铁炮队,弓足轻队,继续与武田军对射。
第二,就是用长枪,薙刀队等,近战兵压上。
一般而言,上杉军大将在铁炮,弓箭队完败的情况之下,都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案。
但是八十米的距离,足够武田军铁炮再进行一次三段射。
这样的射击,若是上杉军阵形还不崩溃,则后方长枪足轻队一口气大举压上冲击。
在有山虎定,大谷平马,一柳直末,山本堪藏的指挥之下,武田军四大备队,犹如割草一般,席卷着上杉军各个备队。
在武田军猛烈的铁炮轰击之下,上杉军战斗力弱一点的备队,往往刚刚照面,即被打得崩溃,四下而逃。
重新集结之后,再战,再武田军铁炮打得崩溃,再集结,再崩溃,如此反复。
为了解救在阵前被武田军收拾的,溃不成军的上杉军八个备队。
上杉军全力出动,除了上杉谦信本阵之外。
安田景元,上条政繁,中条景资,新发田长敦,水原亲宪,还有山本寺家当主,山本寺定长之子,山本寺景长等备队,一起齐上与武田军各备队交战在一起,要解救中央八个备队的危局。
但是在武田军的强势之下,这上前解救各备队,反而被常备犀利的攻势之下,反而卷入了危局之中。
左翼包抄的有山虎定指挥的蛇尾备,势不可挡,直接以中央突破的态势。
不用任何技巧,战法,只是凭着一口蛮力,一鼓作气击破安田景元,上条政繁,中条景资,新发田长敦四个备队。
凡是敢于挡于蛇尾备之前的上杉军备队,几乎都是数个照面之间,即硬生生击溃。
这四名大将亦是身经百战的上杉将领,何时见过武田军居然善战至此,这样的战局,已经并非是用血肉之躯,以及武士个人勇武之气可以改变的。
而同样的局面,亦出现在虎贲备,旗本备之上。
在四大备队的发力之下,上杉军中央战线继续崩溃!
现在上杉军十几个备队,反而陷入,兵力处于劣势的李晓四大常备的合围之中。
毘字旗印之下,上杉谦信手持十文字大枪,眼睁睁地看着战局居然糜烂至此。
他一路之上击退了,武田军两队的纠缠,但是转眼之间,旗本备的三个方阵又从侧翼压上,向他包围而来。
老将本庄实乃,作为七手组大将之一,上杉谦信心腹亦是经历很多大战了,但属于今日一战最为大开眼界。
老将本庄实乃摇了摇头,言道:“听闻长筱之战,李晓以武田军的常备,击破了织田家泷川一益,丹羽长秀的一万大军,我本是不信,但今日一见不假矣。”
荒村长实言道:“本以为在这个地形之上,武田军不可能摆出西国方阵,但未料到即便如此,武田军战力亦如此之强,远远超出我们预料。”
说到这里,本庄实乃沉声言道:“可恶,李晓怎么会有这样一支强军。”
眼见四方的战局,上杉谦信手持十文字枪,面色铁青,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原来李晓敢以劣势兵力与他在平野之上进行决战,是早有预谋的。
并非李晓狂妄自大,亦并非安排了任何重重阴谋,而是源自他砺剑十余年,这一支一手铸造而成的强军。
凭借着雄厚实力,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一切阳谋,阴谋,战略,让一切的计谋都转眼成空,这才是最大的自信与底气。
上杉谦信空有一身的谋略在身,可是此刻他却找出任何办法,在平等对战的情况之下,击败李晓的精锐无比的常备军团。
这样的军团,有一支已是恐怖,何况李晓还有四支这样的常备。
上杉谦信看向李晓所在的本阵,心道,李晓你不愧信玄公之后,我最强的对手。
领兵征战沙场数十年来,头一次如此无力的感觉,浮上了上杉谦信心头。
心底一个声音,与他言道,上杉谦信可以了,这非战之罪,你的勇武与决心不逊色于任何人,但天下大势是无可逆转的,到了顺势而退的时候了。
正待上杉谦信微微露出颓然之色,数名物见一起前来禀报。
“主公,在我军左侧发现武田军大将岛胜猛的旗印。”
“主公,在我军右翼发现,武田军大将马场昌房,内岛氏理的旗印。”
“禀报主公,在我军后方发现,武田军能登势兵力的集结,对方军势超过六千之众。”
眼见武田军的武田菱,日月双纹的旗印,漫山遍野竖立在四周,兼之退路被切断,上杉军大将皆是失色。
本庄实乃向上杉谦信言道:“主公,退路被切断,我军就无法返回越后了。”
眼见上杉谦信不语,连勇将荒村长实亦言道:“主公,纵然是不甘心,但是此战我军已是败了。眼下并非是想如何获胜,还是想办法率领这两万大军返回越后。”
“退兵吧!”
“撤退吧!”
上杉家的大将纷纷向上杉谦信言道。
战场之上的硝烟弥漫,上杉谦信骑乘在战马之上,手擎十文字大枪,却是双目紧闭。
上杉家众将见上杉谦信对他们的意见,充耳不闻,皆是大急。
四周各个备队,被武田军常备杀得溃不成军,而这是武田军三支主力军团,已完成包抄,切断了上杉军的退路。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上杉谦信居然充耳不闻,看样子似要与李晓决战到底的。
本庄实乃亦当下牵过上杉谦信的马头,言道:“主公,此刻不可再意气用事了,胜负之数乃是天定,区区一时胜败如何,待我们返回越后,必可卷土重来,再与李晓一战。”
本庄实乃话虽如此说,但是心底已是被武田军打得胆寒,返回越后之后,他是绝不敢在于李晓的飞驒越中军团一战,如此说,只是找个台阶下吧。
在本庄实乃等越后大将的不住劝说之下,上杉谦信终于睁开了双目。
上杉谦信目光扫过十数名聚在自己马前的家臣,终于沉声言道:“好吧,退兵。”
眼见上杉谦信答允,上杉军众将皆是露出一副绝处逢生,喜出望外之感。
本庄实乃率先言道:“主公能下决断实在是太好了,我军后路能登势并非是飞驒越中军团的强军,若是从此取道,可以杀破阻拦,返回越后。”
“混账!”上杉谦信直接对本庄实乃骂道,“谁说我要从后路退兵了。”
“主公!”
众将话音未落,上杉谦信举起了他两间长的十文字大枪,直对着飞驒越中军团本阵,李晓所在的山头。
上杉谦信大声言道:“我上杉谦信生平败战,从未有不胜而逃,今日即便是撤退,亦要向前,给我踩着李晓的头过去!”
上杉谦信双目瞪着众将,大声言道:“传令下去,各备队,各军团,跟随着我旗印前进,直接从武田军防线正面突围,击破武田军的正面。”
上杉谦信之言,回荡在众将心底。
本庄实乃微微一愣,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顿时会意过来,后路兵力看似虽弱,武田军的阵势明显是包着一张大网,等上杉军去钻。
反而是正面,看似极强,却击破之后,却可以顺势与在左翼迂回的,陆奥,上野军团会合。
这里才是上杉军的生地,不仅可以杀出重围,还可以直撼李晓本阵,从正面突围,谁会说上杉军是在撤退。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天命
疾风北来,大旗翻飞。
于飞驒越中军团本阵之处的山坡上俯视。
四面战火汹汹,数万大军在战场之上,舍生忘死地厮杀。
血流漂杵,尸骸成山。
山坡之上,硕大的李字旗印飘飞。
李晓披着一身大氅,手按宝剑,缓缓地踱步。
“禀报主公,美浓众岛大人军势迂回于上杉军右翼,刚刚击败了山本寺景长部的阻击,现正在猛攻上杉军侧翼。”
“禀报主公,飞驒众马场,内岛两位大人,已率领迂回上杉军左翼,正攻击水原亲宪部。”
“禀报主公,游佐大人回报,能登势已经完成包抄,切断了上杉军的退路。”
“知道了。”
听完使番的回报,李晓一挥手,示意使番退下。
见李晓神色凝重,李正开口言道:“父亲大人,上杉谦信,以及上杉家两万大军已陷入我军之重重包围。”
李晓看了他儿子,微微一笑,他看向战场之上,上杉军犹如一头困龙般,遭到武田军四面围困。
竹中重治在一旁言道:“屋形殿,要困住谦信公,可是不易,兵法有云十则围一,论兵力我军勉强只与被包围上杉军相当。”
李晓看向竹中重治点点头,言道:“竹中大人,说的有道理。”
正待竹中重治说完之际,上杉谦信旗印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之响,声音虽细,但是万军不能遮掩其响。
李晓听后,疾然看去,沉声言道:“是鸣镝。”
这一道尖锐鸣镝的破空声之后,上杉军旗本军之中,上百名骑马武士,张弓搭箭对着天空射出鸣镝箭。
这百道鸣镝齐声的锐响,登时传遍了整个战场。
镝流马,乃是武士弓马三道之一。
上杉军亦在战场之上,采用鸣镝箭的方式,来传递信号。
李晓看向战场,面色微沉,只见战场之上,被李晓常备军团碾压得,四处奔逃的上杉军,已缓缓重新集结起来。
上杉谦信的乱龙旗的赫然飘动,突进向前,而其余被打得不成建制的上杉军,驱从于其后,漫漫而行,呈现出一个箭头形,逼近于前。
不错,是朝李晓本阵方向逼近于前!
李晓见了,不由诧异,上杉谦信竟然在战局恶化至这个地步下,居然还要与自己拼个胜负吗?
不对,李晓随即反应过来,上杉谦信这并非要决战,而是要突围,而他突围之地,选择的正是他本阵方向。
好了,上杉谦信。
意识到这一点,李晓不由佩服起上杉谦信之决心以及勇气来,自己的正面,四个常备军团一字排开。
除此之外,还有盐屋秋贞等家臣率领等,各地小豪族,两三千人的军势,此外还有土屋昌恒的日月备。
上杉谦信居然要从自己最强正面突围,他难道真有这个自信与把握。
在突击李晓正面的时候,队伍的侧翼后方,还要承受岛胜猛,马场昌房,游佐续光的三面猛攻,稍微一个不慎,就是全军总崩溃的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上杉军现在距离全军总崩溃的局面,亦已经差之不远了。
眼见上杉谦信两千余人的旗本军,作为箭头直逼自己本阵而来。
李晓当机立断作出了决断,言道:“传令下去,命令大谷平马,一柳直末,山本堪藏率领旗本备堵住上杉谦信的去路。”
“土屋昌次的日月备,纠缠住上杉谦信旗本军团。”
“传令岛胜猛,马场,游佐,温井即位,不要留手,全力向当前之敌军攻击!”
慢着!
正当使番要领命上马之时。
李晓突然喝道。
这数名使番面面相窥,停止了动作。
竹中重治,本多正信,李正亦是讶然,他们看见李晓却是一脸犹豫之色。
竹中重治在一旁言道:“屋形殿,为何沉思?”
李晓看了竹中重治一眼,言道:“上杉谦信决心突围,反击之力必然巨大,我命令旗本备硬撼其锋芒,恐怕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灭亦有可能。”
听了李晓之言,本多正信在一旁言道:“主公,兵法上有云,围三阙一,归师勿截,上杉军拼死反扑,力量必定巨大,我军若是强行硬撼其锋,并非上策。”
李正亦言道:“不错,父亲大人,几支常备皆是你的心血所在,不可浪战。”
众人刚刚说完,只见上杉谦信的旗本军已经开始发力,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就击破了虎贲备一个小队。
之后又击溃了,越中一个小豪族军势。
听了儿子,以及家臣心腹之言,李晓心底虽觉得有几分不甘心,之前欲围杀上杉谦信的计划,亦只能改为尽量多杀伤上杉军有生力量了。
当下李晓言道:“传令下去,命令各军团不必硬撼上杉谦信锋锐,上杉军正面来袭,放之过去,攻击其侧翼,截杀其逃军即可。”
“喔!”
使番重新获令,立即奔行下山。
当土屋昌恒,接到李晓传令使番的命令时,不禁为之一怒,将马鞭重重挥落,言道:“我军已占据全面优势,为何主公,还要放走上杉谦信,让其从阵前突围,不能得以全功。”
土屋昌恒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仅是他,他所下日月备的足轻大将们亦是有不甘之色。
在长筱合战,日月备配合马场昌房,斩杀信长,为武田家立下的倾世之功。
这一次面对上杉谦信,他们自然要在对方身上重演一次,斩杀这位关东最强者,为自己武名增色。
所有土屋昌恒如此一说之后,麾下日月备之大将,亦纷纷言道:“不错,大人,主公既不肯冒险,凭我们一军之力,亦可以讨取上杉谦信。”
李晓之使番听了土屋昌恒与几员大将的对话,心底骇然,言道:“几位大人,主公之命不可违。”
土屋昌恒看了使番一眼,笑道:“并没有违反主公之命,主公让我军纠缠上杉谦信而已。”
说到这里,土屋昌恒喝道:“众位,随我突击!”
土屋昌恒猛抽马鞭,直冲而去,日月备将士随土屋昌恒而行动,一时卷起烟尘滚滚。
而那名使番看这土屋昌恒远去,亦不由苦笑,言道:“真是初生之牛犊,只好将此回禀主公。”
马蹄翻滚,一大片日月双纹的旗指物,逆着风,鼓胀到最大哗哗响动。
“让开,让开!”
土屋昌恒挎着长枪,对着前进路途上武田军足轻言道,免得他们挡住后方的骑兵前进。
土屋昌恒正率领日月备的骑兵直朝上杉谦信而去。
这是上杉谦信的旗本军已突破好几道武田军常备军团的阻拦。
当然得到李晓的命令之后,四大常备皆没有全力阻拦上杉谦信。
故而上杉谦信没有太费力气,就突破了武田军的防线,笔直冲李晓本阵而去。
当然上杉谦信不知,李晓受其所迫,早已将本阵搬移,以避其锋。
土屋昌恒率军一路疾行,终于看见了上杉军那一片黑色的的毘字旗的所在。
上杉谦信正率军摆脱,武田军旗本备,虎贲备两个常备的左右纠缠,准备突进至前方的山坡之上,直袭李晓本阵。
而这时土屋昌恒的日月备,风驰电闪的杀到。
土屋昌恒将长枪一挥,日月备横向变阵,从上杉军侧翼绕过。
日月备马上骑兵,个个张弓搭箭,斜向转身四十五度,对准了那猎猎而动的乱龙旗旗印之下。
“射!”
土屋昌恒将长枪一挥,日月备骑兵展开了一轮奔射。
箭雨突袭。
上杉旗本军边缘的骑马武士纷纷落马,当然亦不少人在马上格开了箭羽,或者凭借马术闪避而过。
随即上杉军亦在马上搭箭,荒川长实率军上前,还以颜色。
双军骑兵犹如走马灯一般,各自施展马术,在马上腾挪对射。
土屋昌恒率军绕了一圈而回,发现这轮突击没有撼动上杉军,当下牙齿一咬,返身率领骑兵突入。
这次日月备不再是弓箭,而是换上了马上太刀,长柄,薙刀等兵器。
杀!
土屋昌恒当先一个照面,就迎上了上杉军猛将荒川长实。
荒村长实身材魁梧,身披重甲,手持一柄大文字大枪,气势汹汹朝土屋昌恒直接杀来。
与人高马大的荒村长实相较,土屋昌恒却显得矮小多了。
两个人快马直驱,直迫至近前,荒村长实在马上,翻动十文字大枪,眼凑着一击要将土屋昌恒斩于马下。
但土屋昌恒却不慌不忙,从马鞍侧边拿起一支早已点火的短柄火铳,迎着荒川长实胸口,就是一枪。
轰!
枪响落马。
荒川长实讨取!
荒川长实所部直接被土屋昌恒杀散,土屋昌恒率领三十多骑,直逼乱龙旗之下。
乱龙旗之下,上杉谦信似乎没有受荒川长实被讨取之影响,眼朝着土屋昌恒,沉声喝道:“拿我弓来。”
上杉谦信对着迎面冲来的土屋昌恒,张弓搭箭,气凝于肩。
嗦!
上杉谦信于三十间之外,施箭而射。
土屋昌恒躲闪不及,直接被利箭贯透右臂,左右骑兵见了连忙掩护主将撤退养伤。
上杉谦信刚刚杀退土屋昌恒之后,日月备的龙骑兵队赶至。
这次正好是土屋昌恒方才攻入突入之处,上杉军皆却追杀主将土屋昌恒去了。
龙骑兵下马之后,空无一人,在五十间开外,对着上杉谦信方向,来了一轮铁炮齐射。
铁炮轰鸣之声之后。
只见乱龙旗一阵摇动,上杉谦信翻身落马。
第五百二十五章 四十九年一睡梦
在德川家康的眼中,吉田城是极其重要一环。
元龟元年。
将本城冈崎城交给长子德川信康,自己则将本处移至远江的滨松城。
如此德川家将冈崎城,滨松城分作为统治三河和远江两国的支撑之城。
而在冈崎城和滨松城之间,吉田城就是三河与远江的通道。
在今川家灭亡之后,德川家康为了与武田信玄对抗,
即努力经营吉田城,在吉田城的北面,配置了野田城,长筱城作为防卫的牙城,以为拱卫之外。
德川家康并派遣自己头号家臣,东三河旗头,四天王之首的酒井忠次作为此城守将。
配置以戸田氏,牧野氏,西乡氏等东三河四郡豪族,听酒井忠次调遣。
还在吉田城南方修筑原田城,让心腹之将本多广孝担任城代。
现在武田信胜,马场信房的武田军团三万主力大军,已将吉田城重重包围。
吉田城上空,火势腾腾,黑烟盘旋。
现在东三河雄城的吉田城,已是残败不堪,一片残垣断壁之感。
吉田城的二之丸正门前,武田军堆积了无数的燃烧着火的木柴,将二之丸的高丽门,烧得劈哩啪啦直响。
火势冲天,黑烟犹如一道巨龙,直爬入云。
二之丸的高丽门后,吉田城的守军——数十名足轻,他们被烟熏得满脸焦黑,浑身上下的衣物就被高温炙烤的卷起。
这十数名足轻拼命用沙石,泼水堆去,试图扑灭火势,但这一切的努力皆无济于事。
在二手门的另一面,石垣的曲轮之后,德川军的将士,轮番用铁炮,弓箭对城下攀爬的武田军猛轰。
在他们的身下,是数百名徒手攀爬石垣武田军足轻,他们将肋差咬在嘴边,手脚并用,拼命攀爬,尸体犹如麻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从城头之上坠落。
武田军本阵的设立的丰川之畔。
诹访大明神旗,风林火山旗,依旧耸立在此。
不过旗下的主将,已非武田信玄,武田胜赖。
武田信胜戴着白熊毛的诹访法性盔,在侧近的护卫之下,坐在马扎之上,关切地看着吉田城的战况。
在侧近的提示之下,他已明白,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亦不可轻离马扎走动,如此则显得总大将气不够定。
武田家的家督,在任何时刻,都应该如旗印上所写的,不动如山!
武田信胜刚刚元服,此战亦他的出阵,故而不能指挥战事,只能作壁上观。
武田军三万大军的军配之权,是执掌在穿着雪色僧衣的武田信繁之手。
作为武田信玄的弟弟,武田家一门众之中,最有才具之大将,这也是第四次川中岛之后,武田信繁首次征战沙场,亦是他首次执掌武田家大军的军配。
信玄在世之时,武田信繁一贯有信玄副将之称,眼下执掌全军,是否得力呢。
武田家大军围攻吉田城迄今已有十五日了。
武田信繁之前的神情一直是紧绷着,但到了此刻才有几分轻松,淡淡地言道:“二之丸,已拿下了。”
武田信胜听了不由欣喜,言道:“叔父,多亏了你的临阵指挥,我军方才攻下二之丸,二之丸既已下,守军已无能为力了。”
在日本的笼城而言,一般攻到了本丸之下,基本守军已无什么作为了,落城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武田信繁温和地言道:“馆主大人,尚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武田信繁朝南方一指,那边是原田城的方向,言道:“家康公率领的德川军主力屯驻于原田城,悬而未发,什么时候都可能抄袭,我军背后,要警惕河越之战之失。”
武田信繁说完。
小山田信茂看了武田信胜一眼,心底已有打算,言道:“家康公除了一味忍耐,按兵不动,还会什么,以我之见,不足为虑,三河远江早晚必入我之手。”
武田信繁扭头看向小山田信茂,沉声言道:“小山田大人,此言差矣,兄长在世时说过,家康公是不逊于信长公枭雄,只是他的坚韧与毅力,都为不解之人视作胆小与弱懦。若轻视这一点,必然为其所败。”
小山田信茂听了满脸皆是不满之意,正要出口争辩。
而这是一名武士乘马疾驰而至本阵,向武田信胜,武田信繁言道:“禀报主公,巢月公,在三日之前,屋形公率领飞驒越中军团主力,与上杉谦信决战于黑部川之畔!”
听闻使番之言,不仅是武田信胜,武田信繁,一旁的小山田信茂,一条信龙,河跬信实等人皆然轰然,从马扎之上站起身来。
武田信繁手指着使番,颤声问道:“胜负如何?”
使番低下头,言道:“这……这。”
“混账,为何支支吾吾,”一条信龙当即叱道,“此战不仅关系本家,亦决定天下大局,你还有何道不清楚的。”
使番言道:“胜负之数,在下难以判断。”
“难道又如川中岛一般的平手?”武田信繁猜测问道。
使番言道:“亦不是平手。”
又不是胜,亦非负,还不是平手,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眼见武田信胜,武田信繁皆是一脸关注的模样,使番连忙从怀中逃出一封书帛,言道:“这封信是屋形公与马场大人,二人联名所具,信中有交代此战之事。”
武田信繁速速抽信来看。
众将皆关切地看着武田信繁,待他的脸上似忧似喜,琢磨不定。
武田信繁将信看毕之后,不由长叹一声。
越中,一处曹洞宗的寺庙之中。
这所小庙规模甚小,庙堂只有一座大殿。
在这大殿之中,本庄实乃,甘糟景持,上杉景虎,上衫景胜四人皆是顶盔贯甲,屏息静气地坐着,双目不住看向前面长悬的纱帐。
许久之后,纱帐拉开,一名提着药箱的老僧人从中步出。
本庄实乃,甘糟景持,上杉景虎,上衫景胜四人皆是立身而起,不由朝纱帐之后望了一眼,同时迎到了这名老僧人面前。
这名老僧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将手向外一指,示意众人到寺庙之外谈话。
四人皆是会意,随着这名老僧人走到大殿之外。
方走到了殿外,四人皆不约而同地问道:“主公(父亲大人)伤势如何?”
这名老僧人合十,言道:“阿弥陀佛,久闻屋形公一贯仇视一向宗,为何信任我这老僧人来治病。”
甘糟景持斥道:“混账,这也是情不得已,眼前没有良医,若主公有何意外,我要你一向宗陪葬。”
上衫景胜将手一止,言道:“父亲大人伤情如何,还请大师示下。”
这名老僧人合十言道:“贫僧性命如何,就看几位了,不过不论如何,贫僧还是实话说了,屋形公大腿上所中那枚弹丸早已取出,只是……”
“只是如何?”甘糟景持急声追问。
老僧人叹道:“只是伤口不住流水,化脓,屋形公亦一直发烧,这点实在是贫僧无能为力。听闻当初取出弹丸时,其色尚黑,应该是铅,阿弥陀佛,贫僧不敢擅作猜测。”
虽有了预料了,但是甘糟景持等人皆是变色。
甘糟景持勃然色变,喝道:“混账,我要与你主公抵命。”
甘糟景持将腰间太刀拔出,高举在半空之中,而这名老僧人见之浑身发颤,当下手剥念珠,闭目待死。
“住手!”
正当甘糟景持要挥刀下落之时,一低沉的声音从大殿传出。
众人见之,当下下拜,言道:“见过主公(父亲大人)。”
上杉谦信手持竹杖,在小姓的搀扶之下,缓缓步出。
此时正值中午,日光照得四面一片亮堂堂,可是上杉谦信的脸上却是苍白,就是惊人的全无血色,甚至连嘴唇亦是干白。
上杉谦信气息微微,勉强站直身子,对甘糟景持,叱道:“生死自有天命,若医不好一人,即杀一人,天下焉有医者。”
甘糟景持听了连忙收刀,俯身致歉。
上杉谦信走到那名老僧人面前,言道:“生死之下,大师能秉直直言,实乃善者。”
“赐金。”上杉谦信对侧近言道。
侧近当下向老僧人奉上十枚金小判。
那老僧人见了十枚金小判,当下急言道:“此礼过重,过重,贫僧医不好屋形公,受之有愧。”
上杉谦信笑道:“大师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如此富贵可等闲视之。”
那老僧人听了上杉谦信之语,似有所悟,当下直接取过,言道:“不错,受得大难,亦承得大贵,不论大难或是大贵,皆当等闲视之。”
上杉谦信听后点点头,不复再语,转身而去。
那老僧人手捧沉甸甸的黄金,沉吟了一会,对上杉谦信言道:“屋形公,留步,贫僧有一言,希望能对阁下有所帮助。”
上杉谦信回过身,言道:“大师请说。”
那老僧人言道:“屋形公,人身凡躯,本是向天借予,眼下天欲取之,何惜之有。”
听了这老僧人的话,上杉谦信怔怔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方才点点头言道:“不错,何惜之有,多谢大师金玉之言。”
命人送走了那名老僧人之后,上杉谦信回到大殿之中,只觉头痛欲裂,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过上杉谦信强自支撑,问道:“飞驒越中军团眼下动向如何?”
本庄实乃喔地一声,将言道出。
原来那日,上杉谦信遭到日月备龙骑兵铁炮射击之后,大腿中弹,翻身落马。
之后,上杉谦信强忍伤痛,重新上马作战,率领上杉军继续突围。
在上杉谦信指挥之下,两万上杉军硬是从武田军正面轰开一个缺口,完成了正面突围之举。
之后上杉军与突破武田军右翼,击败木下秀长,藤堂高虎,上衫景胜,上杉景虎的上野,陆奥军团完成会合,实现对武田军正面击穿,不仅如此,还迂回于武田军身后,将李晓屯放于新地山城的军粮,放火烧之一空。
之后上杉谦信突击李晓本阵之时,甚至还夺取了日月双纹的旗印。
而飞驒越中军团亦并非没有战果,正面突围的两万上杉军,只有不到一半杀出了重围。
山埔景国,荒村长实等多员上杉家大将讨取。
但这一战,李晓亦并非轻松,围追之时,各军团有所折损,另外木下秀长,藤堂高虎的射水众亦被击溃,还要加上之前几近覆没的新川众。
故而这一战,李晓与上杉谦信之胜负,难有定论,只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由后人来评说了。
本庄实乃向上杉谦信禀报言道:“武田军自军粮会焚之后,已无力再战,现在李晓率军退回了富山城一线,补充粮草,兵力。”
上杉谦信勉强地言道:“此战到此已足矣,传令下去,全军返回越后。”
本庄实乃喔地一声。
正当上杉谦信勉力支撑自己站起身来时,突然觉得双目一黑,身子缓缓下沉,身边只余上衫景胜等人高呼的声音。
上杉谦信只觉得全身乏力,当下昏厥了过去。
这一睡,亦不知多久。
当上杉谦信重新醒来之后,发觉自己已躺在牛车之中,
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子皆陪伴在上杉谦信身边。
二子见上杉谦信醒来,皆是放声大哭。
上杉谦信宽慰言道:“哭什么,武运终有终时。”
“扶我出去,我要检视全军。”
二子搀扶上杉谦信重新上马,只见漫漫山道之上,皆是上杉军返乡的大军,而左侧却是一片苍茫茫的大海。
这已是接近亲不知子不知了。
上杉谦信勉力强撑着自己,坐在战马之上,缓缓而行。
北风呼啸,车声粼粼,马声萧萧。
上杉谦信手抚太刀顺庆长光,长叹言道:“恨不能再用此刀杀敌了。”
听上杉谦信如此说,二人不由悲从心来,忍不住泪流,但在众军之前,只能以衣角拭泪。
见二子如此,上杉谦信微微一笑,驻马山头看向海面,低声言道:“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
人生不过如此罢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相离复相聚
越中,富山城。
十月下旬,北陆道第一场大雪已是纷纷扬扬地降下。
雪花晶莹剔透,彻寒的气息,冻人心肺。
李晓身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富山城的五层天守之中,看着这漫天的雪景。
偶尔李晓伸出手来,接住从空中飞扬落下的雪末,看之渐渐在温热的手心之中消融。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时光,李晓脸上露出少许笑意,长长吁了一口气,只见一团白气从口鼻逸出。
“禀报父亲大人,上杉军已退过亲不知子不知了。”
听闻有人说话,李晓转过身子,看见李正,虎哉宗乙,岛胜猛,木下秀长,马场昌房一起来到了雅间之中。
李晓合上窗户,步到房间正中,点点头言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李晓言道:“既然上杉军已经退却,那我军亦无意再战,就在此富山城解散军势吧。”
李晓话音刚落,就见众将脸上皆露出诧异之色。
虎哉宗乙一旁言道:“主公,真田大人来信,说他亦已率西上野军团攻克厩桥城,并愿意率一万大军北进,与主公会师于春日山城之下。”
李晓听了李正,虎哉宗乙之言,明白本家不少家臣,见李晓与上杉谦信决战之机,却乘势吞并上野国全境,心怀不忿,故而劝李晓乘机而进越后。
李正亦进言道:“父亲大人,据本家在上杉家之中内应,传来的可靠消息,上杉谦信在合战之中,身负重伤,现已昏迷,这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听李正之言,木下秀长亦出声附和,表示正可乘时机进取越后。
李晓思虑了一下,反问言道:“上杉谦信可立下遗嘱,说他那个养子,可继承上杉家家督。”
“这尚未听说,”李正想了下,言道,“不过我听闻上杉谦信,生前意属上衫景胜,应会在去世之前,将家督之位,传给此人。”
李晓微微一笑,言道:“如此就是了。”
众人皆不明李晓之意,李晓言道:“在之前会战中,上杉谦信直属的两万越后损失惨重,而上杉景虎率领的陆奥军团,却损失甚微,二者形势异比,你们说若上杉谦信传位于上衫景胜会有何结果。”
说到这里,李晓意味深长地言道:“另外我记得,上杉景虎的父亲,可是北条家的政康公啊!”
岛胜猛言道:“主公,你是判断,上杉谦信若是去位之后,上杉家可能会有内乱么?但是如此,正是我军大好良机机会,可侵攻越后啊。”
李晓摇了摇头,言道:“兄弟阋于墙,却外御其侮。攻略越后不可操之以急,若是现在攻打,反而会令这兄弟二人暂时放下成见联合于一起。”
“若纵之已久,反而上杉家必有内乱,那时才是我等进取越后的良机。现在攻打越后,得小利却失了远图,故而我才下令解散军势,令上杉家不防备于我,正所谓欲擒故纵,如此就不会有错。”
李晓说完之后,李正,虎哉宗乙等人皆是拜服。
不过李晓却继续言道:“真田昌幸老谋深算,不会看不清这点,他写信于我,邀本家会攻越后,恐怕却是不怀好心。他日若我,真取了越后,才是他真正担忧之处。”
听李晓如此之言,李正,岛胜猛等人皆是不忿。
李正言道:“父亲大人,真田昌幸如此小人,为何将妹妹嫁入真田家。难道不担心,有一日本家与真田家有所冲突之时,真田昌幸不知会作出何事而来。”
李晓听了哈哈笑道:“真田昌幸虽是不怎么样,但是信之却是不错,明川嫁给他不会有错,况且这亦是明川的决定。你们亦是明白我的,我不希望以武家之法则,来决定明川之婚姻,而定她的幸福。”
李晓说着这里,却言道:“不过正儿,你身为男子,又为本家家督,却必须为本家考虑,我已安排下你与京极家女子的婚事。与京极家之联姻,对于本家进取近畿,却是极有帮助。”
李正听李晓当面如此说,当下言道:“一切听凭父亲大人的安排。”
当下李晓缓缓点了点头,而这时一名橫谷幸清却步入房间之中,向李晓禀报,言道:“禀报主公,前田利家已从越前返回本家。”
李晓听闻之后,呵呵一笑,言道:“是么?很好,速速带他来见我。”
听闻李晓身有要事,李正等人当即告退。
而不久之后,前田利家在橫谷幸清的带领下,来到五层天守之中拜见李晓。
李晓再见前田利家之时,对方已无当初在手取川之战后所见,那副猛将咄咄逼人的气势。
现在的前田利家满脸的胡渣,头上亦没有结武士髻,而是一头的乱发,乍然一看就好似一个中年落魄的大叔,颇有几分意气消沉之感。
李晓看到这里不由一叹,这难道就是当前的枪之又左吗。
李晓摇了摇头,对前田利家言道:“阁下一路从越前返回越中辛苦了。”
前田利家苦笑了一声,言道:“不敢劳近卫少将关心,昔日的前田,已是今日的丧家之犬。”
说到这里,前田利家看向李晓,言道:“近卫少将,堂堂武人,居然用此不光彩的计谋,实在令人寒心。”
李晓听闻之后,不动声色言道:“不错,我是派人去越前,散布你已投降本家的谣言,但是派手下去杀阿松,以及阁下长子利长的,却是柴田本人的决定,与我无关。”
前田利家听了,当下霍然站起喝道:“李晓,如此行径,不觉得太卑鄙了吗?若非阁下用计,柴田焉会杀我妻儿,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的用意。”
李晓听闻之后,哈哈一笑,言道:“不错,我是卑鄙,但是为了达到目的,行事可不折手段。”
“又左,你是明白,我也就坦言与你说了,我要招降你,并非要的是你的才具,仅仅是因为你是织田家大将,信长一手提拔的重臣,连你这等忠心之将都降伏于我,那么有了开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否则若是场场血战,我还何时才能入主近畿。”
“所以你效命不效命于我皆没有关系。就算是尸位素餐,我要你降伏于我。”
前田利家听了,不由悲愤地言道:“好,李晓,既你如此说,我妻儿已死,生无可恋,今日我切腹于前,让你计谋不可得逞。”
李晓听了冷笑,言道:“切腹?你难道不想向柴田报仇,为阿松与利长,讨回公道。”
前田利家听李晓这么说,当即一愣,僵僵地立在原地。
李晓见前田利家如此,从墙壁之上拿起一柄肋差,丢在前田利家的面前,沉声言道:“你且下去好好想想,若是你要切腹,这把肋差也算我赠你之物,若是你要割取柴田胜家之首级,这把肋差亦可以派得上用场。”
当下李晓袖袍一甩,大步离去。
前田利家几乎是失魂落魄的走下天守阁,天空之中雪花飘落,地上皆是一层雪粉。
前田利家记得,当年信长近臣拾阿弥偷取阿松发簪,为自己斩杀,最终他被信长追放。
自己失去领地和俸禄,于阿松二人于山间谋生,当时亦是在尾张山间,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
二人虽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阿松却无怨无悔陪伴在自己身前,彼此相濡以沫。
日后前田利家杀死美浓大将颈取足立立下大功,回归信长麾下,获得加增的知行与俸禄。
当下利家买了一件华服赠予阿松,以纪念当年阿松陪伴自己在山间吃苦的日子。
回忆起来,此景已经此非此时,前田利家忍不住双眼模糊,热泪盈眶。
正待前田利家悲痛欲绝之时,一柄竹伞却撑在了前田利家的头顶。
前田利家一时诧异,抬头看去,却正是自己的妻子阿松。
阿松正穿着和服撑着竹伞,笑意盈盈地看着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当下一把抱住阿松,喃喃的言道,如果这是梦境,就不要醒来。
听到前田利家这么说,阿松噗哧一笑,言道:“夫君,这不是梦境。”
前田利家茫然直起身子,看向阿松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松正要开口之时,橫谷幸清从一旁走来,言道:“前田大人,事实上在柴田胜家要杀阿松夫人与令郎前,主公已派心腹忍者将阿松夫人与令郎劫走,而柴田家使者见自己扑空,故意找了一具女尸来借代,以逃脱罪责。”
“那为何不提早告诉我!”前田利家当即怒道。
橫谷幸清言道:“这是主公的意思,他说他用计令前田大人,自绝于织田家,心底已是过意不去,所以略作补偿。主公还说他敬重前田大人之才,故而才施此小小计谋,还请你体谅他的用心。”
前田利家听了又气又怒,言道:“李晓以为用此手段,就可以让我效忠于他吗?做梦。”
前田利家怒气冲冲时,阿松开口了,她言道:“夫君,我们夫妇二人,经此一难,差一点天人永隔,相离复又相聚,如此种种,夫又有何求。阿松只求能长与你相伴,厮守此生,如此已是足以,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本是满脸怒色的前田利家听阿松这么一说,神色松缓之下,只是紧紧抓住妻子手。
此时,只余下二人相依,满天飞雪的一幕。
第五百二十七章 英雄迟暮
越前,北之庄城。
北之庄城位于足羽川及吉野川合流之处,在柴田胜家受封越前七十九万石之后,以作为一国之居城修筑,亦作为北陆道军团之大本营。
原本的北之庄城,是以国主格修筑的,但是长筱合战,信长身死之后。
柴田胜家却不知为何,命筑城奉行推翻了之前的绳张设计,重新筑城。
新设计的北之庄城不仅规模扩大,而且宏伟,大气。
仅仅是天守阁就设计了七层之巨,可以与本家俯瞰琵琶湖新本城安土城媲美。
而城下町更是安土城的两倍。
此刻更甚于安土城的北之庄城,还有部分城垣正在修筑之中。
柴田胜家在雄伟的七层天守之上,看着数百名民夫正挑着从附近足羽山开采下的笏谷石,进行着城垣的修筑。
若换做以往,柴田胜家会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座属于自己的雄伟居城一点一点的加筑。
但是今日柴田胜家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
柴田胜家走回居室之中,拿起一面铜镜仔细端详了半日,今年已五十六的柴田胜家,而自手取川惨败于李晓之手,更是一夜白发生。
柴田胜家看着自己已形貌苍老,合上了铜镜,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夫君!”
柴田胜家这才叹息,突听背后声音。
听闻至此,柴田胜家的身躯一动,连忙转过身来。
一名容貌极度清丽,气度雍容高贵的女子,轻提裙脚下拜,从纸拉门之后朝柴田胜家走来。
看见这名女子,柴田胜家心神一动,身躯几乎如从前一般条件反射般下拜,喊出那一身市公主来。
随意柴田胜家意识到,已今非昔比了,自己岂然能如藤吉郎那般下作之人,面对阿市公主那一副无赖般的献媚相。
这位昔日的战国第一美女,织田市现已经由织田信忠做主,将之许配给柴田胜家,完成了柴田胜家三十年的心愿。
是的,是昔日的战国第一美女,柴田胜家默然想到,自己与织田市都已经不年轻了。
面对这位昔日主家的公主,柴田胜家不敢有丝毫怠慢,站起身来,强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指着窗外,言道:“夫人,如何你看我的北之庄城大不大,雄伟不雄伟。”
织田市点点头,言道:“主君所筑的,自然是雄伟了。”
听着织田市的夸奖,柴田胜家忍不住哈哈长笑。
这时织田市突言道:“夫君,不知道为何,你在冬季之时,强征民夫来赶着修筑北之庄城,并向领内加政赋税,在此囤积粮草。可否让我知道你的打算?”
听织田市之言,柴田胜家脸色顿时阴沉起来,默然不语,言道:“夫人,是不是城中起了什么谣言了?不可轻易听信,我这就派人去察!”
说到这里,柴田胜家对天守阁喝道:“来人,快来人。”
织田市近前一步,拉住柴田胜家言道:“你怎么还是这副冲动的脾气。我是出身武家的女人,怎么对局势都有判断吧,夫君实话于我说,你赶着修筑北之庄城,还有囤积军粮,是否担心武田军?”
“没有,”柴田胜家断然回答,言道,“区区一败,还不可击垮我柴田,我越前还有可动员战士两万,忠心之部属,足可以与李晓一战。”
柴田胜家情绪激动地言道,胸口起伏不平。
不过柴田胜家待看到织田市,只是用目光默默看着他的样子。
柴田胜家终于显得不那么自信了。
柴田胜家长叹一声,言道:“从越中传来消息,前田利家已降伏李晓。李晓给他在本家时一样待遇,受封加贺三万三千石。此来李晓还将木下秀长,从新川郡改易至加贺,并加增其知行至四万五千石,这二人是针对我柴田而设,专门负责对我越前的攻略。”
“木下秀长还罢了,前田利家可是身在我织田家多年,深明本家底细,他一旦叛变,越前一切对李晓而言,将都不是秘密。我看明年开春之后,李晓必然大举对我越后进攻。”
织田市搭住柴田胜家的手,言道:“可是即便如此,夫君你还有本家的支持,若李晓来攻,大可不那么担忧。”
柴田胜家摇了摇头,默默地站立。
他心底清晰地明白,自己并非是三十岁的时候,一朝败,则气运散,不复有重来的时候,这北之庄城,不知还有多久要拱手让给李晓。
柴田胜家看着不复韶华之年的织田市,不由想到这世上若有比美人迟暮更可怕的事,就乃是英雄迟暮,雄心不在。
柴田胜家强笑了一下,言道:“夫人,你说的不错,主公是你从小看着一手长大的,素与你亲厚。若我权六有难,他必不会默然视之,不过这北之庄城,亦要修建,有备无患嘛。”
织田市点了点头,言道:“如此说我就放心了,事实上可不必拘泥一城一地,若是当年备前守他,不坐守于小谷城之中,或许亦不会有那一日了。”
说到这里,织田市动情地对柴田胜家,言道:“夫君,妾身已过惯寄人篱下之生活,所以无论将来如何,你身在何处,请你都一定要带上妾身,以及妾身三个孩子,即便亦是刀山剑林之中,亦随你而去。好吗?”
柴田胜家听织田市如此说,亦不免一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什么前田来袭,武田来袭,宏图霸业,皆抛之脑后,但盼时光即停留在此刻,永远不复再前进。
天正五年,寒冬。
能登国,七尾城。
北陆又是一场豪雪降临。
七尾湾的海面之上,雪花漫天,飘散在海面之上。
而近海之处更是浅浅地积上了一层薄冰。
海面冰封,这个时候,更是不可能有船出海,所以港湾之中,却是一片寂静。
只余下大雪落下时,簌簌之声音。
豪雪之中,万物寂籁,李晓披着蓑衣,从天守阁之中走出,不需侧近跟随,沿着马道独自一个人缓缓下山。
自从攻取能登国之后,李晓亦每年都来这七尾城渡过冬天。
原因无他,作为穿越众,李晓自小生长在气候温和的南方,生平大雪亦不见几次,故而稍稍畏冷。
而他的领内北陆之地,是全日本,除了陆奥,以及尚未开发北海道之外,最冷的地域之一,这点令他颇为不习惯。
所以有时安逸时,李晓也不免吐槽,为何当初非要让他穿越到武田家,若是在九州,四国亦是很好啊。
为了避寒,所以李晓都是选择在临近海边的七尾城过冬,就是因为此地冬季稍稍暖和一点。
在七尾城过冬,不免有些寂寞,因为他将李正,以及大多数家臣,以及奉行都留在本城城生城之中。
故而李晓只带着旗本备,以及几名侍从来七尾城过冬,而小幡由美他们姐妹此刻都尚在甲斐,要明年开春之后,才可能来到越中于李晓团聚。
故而这个冬天,李晓一个人甚是寂寞。
现在大雪覆地,李晓一人而行,他轻身简从,从搦手门出门,而直下城下町。
李晓此行的目的,是去寻宇佐美奈美。
宇佐美奈美所住之地,并非在城下町家臣屋敷之中,而是在一个颇为僻静的所在。
这是因为宇佐美奈美生性喜欢安静的缘故,所以选择在此处居住。
李晓披着重蓑衣,带着大斗笠,凭着记忆来到宇佐美奈美的屋前之后,在门前本待轻敲几下,但却发觉大门随手而开。
李晓从大门步入之后,只见庭院之中几处寒梅正含苞待放,煞是好看。
正待抬头之时,看见门扉轻响,宇佐美奈美从屋门之中而出。
只见宇佐美奈美穿着一身素白的内裳,长发垂落至腰间,虽没有如何打扮,但是如此粉素之美色,已让人不忍转开眼睛。
李晓但见宇佐美奈美见到自己后,随即脸上抹过一丝怒色,当即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我的居室。”
听宇佐美奈美如此说,李晓随即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是戴着斗笠,蓑衣,故而一时认不出。
当下李晓生出几分调笑之意,随即压低声音,言道:“原来武田家之大将宇佐美大人,居然是女儿身,这真是令人惊奇啊,不知消息泄露之后,近卫少将以及武田家其余家臣会作何想法。”
宇佐美奈美听了李晓之言,当即双目微转,随即噗哧一笑,言道:“主公,何必大雪天前来,逗笑臣下。主公的声音,无论如何伪装,臣下在你身边十余年,仍是可轻易辨出。”
李晓听了顿时讶然,同时亦暗暗称赞宇佐美奈美心细如发,这种身份被揭穿的时刻,还是如此镇定。
当下李晓脱去斗笠,蓑衣,笑道:“奈美,还是被你识破了,你这副打扮很美。”
宇佐美奈美听李晓如此夸奖,当下脸上抹过一丝羞色,但仍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言道:“主公言笑了,不知来访有何示下呢?”
李晓听宇佐美奈美的语气之中,似仍有隐隐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谦信遗命
大雪簌簌地落下。
屋敷之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压得屋上的木板咯咯作响。
寒风吹拂,落尽红梅深处,飘落不见。
那一簇红梅不住颤抖,在周侧的雪景映衬之中,颇有几分寒梅印雪之感。
李晓见宇佐美奈美立在寒风之中,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加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就似如这寒梅一般孤傲。
嗯,没错,傲娇娘,我最喜欢了。
李晓压下心头那一分热切之意,面上却颇有几分调笑地言道:“无事就不能来访么?不说我是你的主公,让客人久立在风雪之中,亦不是你们宇佐美家的待客之道吧。”
看李晓如此,宇佐美奈美当下不可再拒绝,何况李晓又隐隐拿出自己主公的名头,无论如何,宇佐美奈美都是李晓的臣下。
当下宇佐美奈美将头一低,言道:“主公,请进。”
李晓在门前拖下鞋子,而宇佐美奈美上前服侍李晓脱下蓑衣,斗笠。
宇佐美奈美显然不太懂得服侍别人,帮李晓解衣时,手脚有几分慌乱,而李晓只感觉到对方贴近自己时,那沁人的香味。
两个人的心思一时都飞到别处,显然不在这解衣之上,待二人手指错乱相触时,宇佐美奈美犹似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见李晓目光投来,忍不住侧过脸上。
而李晓一面回味着对方手上的滑腻,一面看着对方的神情,暗中点头,心道:很好,有戏。
将蓑衣,斗笠放在门外之后,李晓进入宇佐美奈美的屋敷之中。
宇佐美奈美在李晓麾下担任佑笔,是文职,每年可以从李晓这里领取九十贯俸禄,这个俸禄相当于足轻大将级了。
宇佐美奈美又是孤身一人,所以生活应该还算是不错,况且为了保护她身份的秘密,平日没有要一人侍奉。
李晓坐在火塘边就做,而宇佐美奈美从里屋,拿起茶具,以及一包茶末进来,显然是要给李晓煮茶。
李晓看去茶具形貌古朴,颇似舶来物。
不过最让李晓欣慰是,宇佐美奈美从里屋出来之后,并没有换上男装,反而是将长发挽起,在素衣之外更是加了一层紫色的单衣。
这看起来是添衣的举动,实际上宇佐美奈美却换上了一身女装,以女儿家的样子出现在李晓面前,紫色的单衣更衬得她气质典雅高贵。
宇佐美奈美低头,温顺地李晓面前煮茶,刷碗,动作娴熟,显然不愧是武家的闺阁,久学过茶道。
以李晓所见,宇佐美奈美之茶艺丝毫不逊于自己所见过的任何茶人。
宇佐美奈美将一杯墨绿色茶汤的茶碗放在李晓,轻声言道:“主公,请用茶。”
之后宇佐美奈美将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李晓盯了一眼宇佐美奈美浑圆饱满的大腿,佯作一副无事的态度,端起茶碗放在嘴唇。
滚烫的茶汤,稍稍入唇,李晓先是感到茶汤之中的苦涩之味,但随即之后,李晓即觉得全身为这热气一蒸腾,背心还是微微冒汗,这冬天的寒气一驱而散。
之后茶汤入肚之后,口齿间的苦涩之位渡去之后,反而化作了一丝苦尽甘来的味道。
李晓又呷了一口茶汤,对宇佐美奈美笑道:“好茶。”
宇佐美奈美得李晓夸奖,微微一笑。
李晓将茶碗放置在一边,对宇佐美奈美言道:“得到越后可靠之消息,谦信公命不久矣了。”
听闻上杉谦信的名字时,宇佐美奈美双目一动,显出她心底的波动。
李晓言道:“谦信公一死,他覆灭你宇佐美家的大仇,也算报了,过去之事应该可以就此放下吧。”
宇佐美奈美听李晓如此说,默然不语,只是低头的坐在哪里。
李晓笑道:“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
宇佐美奈美抬起头看向李晓,言道:“主公,不须提醒,臣下记得当初曾经答允过主公,若是宇佐美家大仇得报,那么我会终身侍奉主公,放下这段仇恨。”
李晓听宇佐美奈美如此说,哈哈一笑坦然言道:“你果真还记得。怎么还是不愿意吗?”
“我……”宇佐美奈美继续低头。
李晓端起茶碗来又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地言道:“这话是五年前,我问你的。而对于你的答案,我始终是在等候的。这五年来,你我君臣相宜,我从未用过任何主君之权力,对你有所施压,大家仍是相处如宾。”
“但是到了今日,我仍忍耐不住,还是想听听你的答案,若是不允,我仍尊重你的决定,君臣之情依旧如何?”
面对李晓的询问,宇佐美奈美抬起头看向李晓,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来想说道:“对于主公对臣下的抬爱之情,臣下铭记于心,但无奈奈美心若死灰,上杉家覆灭之后,还请主公允许,臣下能够侍奉佛前。”
但是待听见李晓之言后,这句话又按了下来,目光之中反而皆是晶莹之色。
宇佐美奈美苦笑一声,言道:“主公……五年之光阴,臣下已非当年奈美,现今主公见过奈美之女子打扮后,仍觉得如往昔般倾慕吗?”
宇佐美奈美记得,李晓正室与侧室,小幡姐妹二人都是倾国倾城之色。
李晓听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了宇佐美奈美的身后,之后将手按在她的双肩之上。
这一动作令宇佐美奈美气息微微急促了起来。
李晓按住宇佐美奈美柔软的双肩,按捺下进一步试探的动作,言道:“只有比想象中更好,其他赞美之词,无以复加。”
听了李晓的话,宇佐美奈美几可见微微点点头,而李晓见之,当即双手伸进了她的衣间。
宇佐美奈美肌肤微凉,身躯在微微的颤抖,李晓手指下探终于触碰到她胸前饱满之处,终于宇佐美奈美发出了羞涩的呻吟之声。
外周大雪纷飞,寒彻入骨,而室内火塘上的柴火渐渐燃熄,终于化作了一丝袅袅的青烟。
一室皆春。
火塘旁李晓低喝一声后,两人停止动作。
宇佐美奈美满头汗水地贴在李晓的胸膛之上,双目之中却滑下的泪水。
李晓轻轻地抚摸着宇佐美奈美的纤背,感觉她冰凉的泪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问道:“为何哭泣,刚才弄疼你了吗?”
宇佐美奈美以手拭泪,言道:“多谢主公怜惜,只是想起了过去之事。”
宇佐美奈美抬头看向李晓,见他紧张关心自己的神情,不由心底一动。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李晓文武双全,乃是天下间之名将。
这样的男子,丝毫亦不逊色于上杉谦信。
宇佐美奈美与李晓相处十余年,此间感情一抹一抹的浮上眼前,淡淡的暖流从心底而过。
这一刻她的心底,觉得上杉谦信那个名字,终于开始离她远去。
奈美,或许真的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就在宇佐美奈美逐渐将上杉谦信在心底的烙印淡忘之时。
这位与武田信玄,毛利元就,北条氏康同一时代之战国枭雄,此刻在春日山城之中,却到了呼吸人生最后几口气的时候。
春日山城,毘沙门堂之中。
越后的众将们皆是静静地耸立在堂外,任由豪雪降落在自己身上。
大将身上黑色铠甲之上,皆是一层白色。
方才已昏迷了一个月的上杉谦信突尔醒转,并宣布召集众将,交代身后之事。
位于春日山城下的越后家臣们,听闻之后皆是一齐骑马快速赶到城中。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上杉谦信只是短短清醒了片刻,又昏迷了过去。
现在这座供奉着毘沙门天之相的僧堂之中,医师正努力地施救着,而僧人们却是尽力念诵着经文,但一切都不能令上杉谦信有所好转。
在场的越后众将们,皆是心知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是他们这位号称军神的主公,已到了日薄西山的一步了。
若是上杉谦信撒手人寰,那么上杉家这偌大的地盘,将由哪一位人来继承,将来众家臣效忠的对象是哪一位,是上衫景胜,还是上杉景虎。
这一切皆在昏迷的上杉谦信的脑海之中。
不过听闻上杉谦信方才醒来之后,对周近之人交代了几句,这些话可能就是他的遗嘱。
为了确认这遗嘱,谨防他人篡改,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皆是目不交睫地守在上杉谦信的身边,就想听见他最后的答案。
而上杉家众谱代家臣中,亦是轮流派出两人亦是陪同这二人,日夜守在上杉谦信的身边,以作为最后的公正。
现在这个答案,已然揭晓。
今日随同上杉谦信在侧的上杉家家臣,上杉信景,本庄实乃二人大步从堂内走出,他们身后跟从的则是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两位公子
上杉信景作为上杉家一门众,地位高于本庄实乃,只听他沉声言道:“御馆大人,方才留下遗命,要我越后将士能够遵循此遗命,不可有违。”
众将听了皆是喔地一声。
只听上杉信景沉声言道:“御馆大人遗命,自我谦信死后,首先之事,乃与武田家,李晓议和,继任家督者,自此熄了上洛之心,争霸天下之野望,守备领地,不可再动刀兵。”
第五百二十九章 御馆之乱
随着上杉信景的话音落下,众将皆是哑然。
上杉四天王之一的甘糟景持轰然而起,喝道:“你敢妄传主公之命?我上杉家有五万将士,百万石高,足有争霸天下之资,何谈熄了上洛之心的话。”
甘糟景持的话亦代表,上杉家一部分武斗派的意见,少数家臣亦附和起来,但是大多数人皆是沉默不语。
“住口。”
甘糟景持刚说完,一直站在本庄实乃身后的上杉景胜,言道:“主公的遗命,岂是你可以质疑的。”
眼见上衫景胜出面,甘糟景持神色微变,他似当即明白了什么。
本庄实乃双眼一翻,言道:“甘糟大人说话需慎重,这是主公遗命,我和信景大人都在一旁见证了,你出面质疑,主公说可该当杀之。”
甘糟景持听了怒气上涌,正当翻脸,这时山本寺景长,起身打圆场言道:“几位不必争论,且将主公遗命听完再说。”
当下甘糟景持重重哼了一声,言道:“我且听着。”
本庄实乃瞪视了甘糟景持一言,言道:“不动刀兵之外,主公还说,他身故之后,上杉家不可无主,需得家臣上下一致信服,仁义勇武智谋可担当家主之人物。凡事以义理为绳,声张正义,拥护幕府,匡扶天下为先。”
“上杉家家督并非易当,肩负领内数十万百姓之望,领袖家臣,将士,非贤良之人不可担当,我谦信自愧不如,深负众望,但盼下一代家督警之戒之,如此我谦信黄泉之下亦可宽心。”
说到这里,本庄实乃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而过,众将听了皆是神情一紧,将目光落在本庄实乃的身后,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的身上。
毘沙门堂之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只余下几个粗重的呼吸声。
而这时本庄实乃终于言道:“我决定将上杉家家督之位,传给……”
“慢着!”
正当本庄实乃话音未落之时,一个人在堂外高声言道。
上衫景胜为之色变,喝道:“谁敢阻扰家督遗训宣布!”
堂中上杉家众将皆是大怒,待转头朝外看去之时,只见堂外占着二人。
其中一人五十多岁,宽袍大袖般的直衣,头上带着高高的立乌帽子,手持一柄乌色折扇,而这人众人皆是认得正是前任关东管领上杉宪政。
上杉宪政自平井城被北条家攻破之后,流亡越后,投入上杉谦信的庇护之中。
后上杉谦信以十万大军出阵小田原,上杉宪政在鹤冈八幡宫将关东管领之位正是渡让给上杉谦信。
卸下关东管领之位后,上杉宪政一直住在春日山城之下,上杉谦信为他修建的关东管领馆之中。
此关东管领馆,又称为上杉馆,以及御馆。
上杉宪政虽是前任关东管领,但现在早已去位,上杉家众人皆不太买他帐,只是估计到他的身份问题,却也无一人呵斥其。
至于上杉宪政身旁另外一人,众人却皆不认识。
顾及于上杉宪政的颜面,本庄实乃直接对上杉宪政身旁之人,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本堂。”
对方嘿嘿了两声,傲然言道:“在下武藏国泷山城城主北条氏照。”
“北条氏照?氏康公的三男,北条当主氏政公之弟。”
上杉家众将皆是震惊,这北条氏照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上杉景虎血亲兄长。
同时此人与武藏钵形城城主北条氏邦一起负责对北条家武藏,上野方向担当。
亦是相当于军团级大将的人物,这样的人居然亲临上杉家之中。
见北条氏照亲临,上衫景胜目光一寒,而这时直江兼续言道:“眼下本家议论内事,北条家无关之人,出现在此有何意图,还不速速出去。”
眼见北条氏照到来,上杉景虎不由多了几分底气,言道:“北条家乃我上杉家盟友,闻之家督病重,故而特派使节前来问候。”
北条氏照微微点头,毫不客气地踏入了毘沙门堂之中,越后家臣之中,本有数人想出声呵斥,但是因为不明情况,此刻只能静默不言。
只见北条氏照对着那作怒目而视之状的毘沙门天法相,言道:“管领大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家父在世之时,亦称其为当世更胜于信玄的名将,对谦信公钦佩不已,闻之病重,我北条家将士上下如五内俱焚。”
听北条氏照之言,上杉家家臣中皆是暗骂,北条氏康对上杉谦信的敬仰或许还是有的,但对于率领十万关东联军包围小田原的凶人而言,北条家上下恨上杉谦信速死之心才真的吧。
“若是阁下吊唁已毕,还请离开,本家还有要事商议。”本庄实乃冷声言道。
面对本庄实乃不快,以及众越后大将的怒色,北条氏照反而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反问言道:“有何要事商议,莫非是上杉家家督之继承,关东管领之位人选否?”
“混账,我上杉家内事亦是尔等可以商议的。”甘粕景持怒叱言道。
甘粕景持怒叱完毕之后,却发现上杉家众家臣之中,并非有太多人附和,暗暗生疑。
北条氏照旁若无人,反而是哈哈笑道:“不错,我是外人,但是兵部少辅大人却有话说,各位听是不听呢?”
上杉家众家臣听北条氏照如此说,皆目光转向上杉宪政,对方虽已经退隐,并让出关东管领之位,但名义之上还是上杉谦信的父亲。
对上杉家的家务,确实有插上一脚的实力,当然这只是名义上,上杉宪政无权无势,谁也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
不过换做有北条家的支持就不一样了。
北条家乃关东最强之大名,在前不久结束的合战之中,北条家出动十万以上大军。
在北条家主北条氏政的率领之下,与佐竹,结城,宇都宫家三个关东大名,举行会战。
在旷世三个多月的关东会战之中,北条家先败而后胜,在强大领地经济的支持下,以及源源不断后备军,生力军的支持之下。
北条氏政将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在持久战之中,活生生累死拖垮,最后毕其功于一役,在常陆大田城下,以八万大军将佐竹,宇都宫两家不足三万军势击败。
佐竹家家督佐竹义重虽悍勇无双,屡次大破北条家大军,在最后决战之中,带领家族之中精锐勇士冲阵,甚至差一点攻入北条氏政的本阵。
但是在密密麻麻,杀不胜杀的北条家大军,里三重外三重的围攻之下,终于军势被击败,甚至连太田城亦失陷,成了丧家之犬。
北条三阶麟之大旗,因此威震关东。
最后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献上了人质,割地求和,这才在北条家的兵锋之下,苟活下来。
现在关东群雄,亦只有伊达,安东等数家尚在观望,其余各大名皆是向北条家献书,表示景从之意。
北条氏政已无限接近一统关东的夙愿,一如当初的镰仓北条执政。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上杉宪政这才放下了,当初城破国灭,子死将亡之恨,与北条家互通款曲,选择了支持北条家一方。
不错,只要有大义名分与强大势力上的结合,他上杉宪政就有足够话语权干涉上杉家之事了。
北条氏照给上杉宪政使了一个肯定的眼色之后,上杉宪政仿佛找了当初领袖关东,群雄拜服之时的气魄,开口言道:“诸位,在家督遗命还未宣读前,我以为上杉景虎,皆具备有继承关东管领之资格,有他辅佐幕府,平定实乃最佳之人选。”
眼见上杉宪政表态,越后众家臣皆是哗然,而北条氏照乘机言道:“既到了此刻,我亦实话说了,上杉景虎有我北条家之血脉,乃是氏政公血缘之亲脉。”
“若他上位继承上杉家家督,我北条亦将越后视之一脉,共同进退,否则,若是上衫家家督给予他人,北条与上杉则不容,将共同面临武田,本家之讨伐。”
北条氏照之言语极其无礼,换作上衫谦信在位时,即便对方是北条家家督之弟,亦一刀杀之了。
但是眼下形势更易,若上衫景虎即位,北条家与上衫家之联手,就是天下最强之军事同盟,一切势力武田,织田,毛利皆不是抗手。
换句话说,若是北条与上衫敌对,在眼下上杉谦信不在之情景下,面对北条,武田联军,上杉家亦只有为其瓜分之命运。
北条氏照之言,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正在犹豫的上杉家众将的心底。
两相比较,上杉家众将即被北条氏照恐吓的,一时无人反驳。
哼!
堂中本庄实乃重重怒哼一声,言道:“上杉家之家督,由主公之遗命而定,北条家焉可插足,这事绝不更易。我现在宣布,主公遗命越后上杉家之家督继承人,乃————上杉景胜!”
本庄实乃不顾北条氏邦的威吓,直接将上杉谦信之遗命宣布,令所有人一震。
而上杉景胜与上杉景虎两人,这时针尖对麦芒一般对视而起。
而在场众人还待犹豫之时候。
直江兼续在这时,突然对众将高喝言道:“还不参拜本家新家督。”
直江兼续声若洪钟,在他这一喝之下,上杉家众家臣听这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当下上条城城主上条政繁,桝形城城主主甘粕景持,越后钟旭斋藤朝信,大将千坂景親,木场城城主山吉景长,杨北众之一竹俣庆纲,儒者山崎秀仙等数十人皆是当即下拜,对上衫景胜行家主参拜之礼。
但即便如此堂上仍有三分之一的人,却是强直着身子。
其中山本寺景长,鮎川盛长,黑川清实,武藤义氏,桃井义孝,神余亲纲等上杉家大将。
直江兼续见了拔刀而出,上前一步言道:“大胆,你们敢违抗主公之遗命,我今日即便就是血溅在此,亦不可放过你们。”
直江兼续年纪虽小,浑身却透着一股恶勇之气,犹如一个好斗的小猛虎一般。
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上衫景虎阵容之中,又有二三名家臣犹豫之后下拜于上衫景胜面前。
而剩下笃定而立的,显然是态度十分明确之分子,亦是上衫景虎这边的死党。
上杉景虎眼见上衫景胜之势已成,心觉得此地不可久留,他要返回陆奥,那在才是他的根据之地,他所支持家臣亦都在这里。
然后上杉景虎再请北条,武田联军共同讨伐上衫景胜,重夺上杉家家督,这才是上之上策。
正当上杉景虎,上杉宪政,以及北条氏照等人欲走之际。
直江兼续,甘糟景持等人大将,身子横栏在大门之前,喝道:“叛逆上杉家之家贼,要往哪里走?”
上杉宪政,北条氏照二人齐喝,但是直江兼续,招呼数名亲信武士就是死死把在门口,不让这数人先走。
而上杉景虎如何肯坐留在此,等来直江兼续召集亲信旗本,将他们一网打尽。
北条氏照,上杉景虎亦早为这一步早作了安排,当下数十名支持上杉景虎的武士从外赶到了毘沙门堂之外。
当下堂内堂外皆是锵锵地一片拔刀之声,昔日上杉家的袍泽,现在彼此拔刀相向。
上衫景胜亦感如此之下,己方未必有所胜算,反而在这狭小之地动手,反而会遭遇不测。
正当上衫景胜要出声喝止直江兼续的时候。
突然之间,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的钟声咚地响起。
咚!
咚!
钟声间隔许长,缓缓响起。
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此刻皆是脸色大变。
而同时在春日山城本丸之外,正持戈待立上杉家将士,仆役,马夫,侍女们听到钟声后,皆是放下了手里之事,恍然明白了什么。
砰!
砰!
砰!
本丸的大门震天般地被擂起,从山下涌来的上杉家将士们,发了疯一般地拥堵在门前,痛哭哀嚎之声从门外直入大门。
轰地一声,毘沙门堂之中,所有家臣们皆将刀尖向下插立,面向本丸天守阁方向叩拜。
关东管领,弹正少弼,上杉不识庵谦信身故。
对越后上杉而言,上杉谦信身故,宛如五丈原星陨,诸葛亡后之蜀汉,气数渐尽。
第五百三十章 大军起帆
天正六年,二月。
加贺,本吉凑。
本吉凑作为三凑七町之一,乃是加贺国最大的港町。
手取川之河流,在此汇注入海。
手取川虽不如大河长江,少了几分磅礴浩荡之意,但是水流湍急,怒涛排岸,亦多了几分险奇之感。
游佐续光头戴醒目的半月兜,穿着一身本小扎色威黑色具足,看着手取川的急流,脸上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没想到我游佐续光,年过半百,已是满头白发,到了今日还有坐镇一方大将的机会。”
游佐续光喃喃自语地言道,说着他将手里的马鞭临空一划,显露出内心的激荡。
率领大军,挥师伐帅,是每一个武人的梦想。
现在对于能登珠州郡领主,原先田山家大佬,游佐续光而言,这次受命作为出征丹后国主将,亦是他焕发武士生涯第二春的机会。
游佐续光目光从手取川的河流上收回,看向本吉凑港町之上的码头之上。
港町之上是一片桅杆高耸的景象。
数十艘运兵的大船,停泊靠岸,向陆地之上伸出一支支小舢板。
而每一道舢板上,插着靠旗的足轻士兵们,正排着长队陆续登船。
各种战备货物,如兵粮,战马,铁炮,大筒等兵器,亦是一个劲地搬入了大船之中。
看此情景,游佐续光亦不由豪气冲天,暗暗言道:“丹后才是靠近近畿之地,此战若是可以获胜,我游佐家之基业,就可以在丹后建立,如此子孙亦因为我今日之功绩而倍感骄傲。能登算得了什么,不要也罢。”
正当游佐续光浮想憧憬着,这次率大军渡海,出征丹后的一幕时。
一名武士向其禀报,言道:“禀报大人,主公,少主已抵挡港口,前来送大军出征。”
“是吗,何不早说。”
游佐续光听闻李晓亲至,当下不敢怠慢,正了正头盔,之后在侧近搀扶之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待游佐续光赶到一座俯眺本吉凑的山坡之时,正看见了日月双纹的旗印。
远远望去,游佐续光眼见这次出征丹后国的几名大将皆到,唯独缺他一人,不由暗骂一声该死。
游佐续光来到山下下马,之后气喘吁吁地奔到李晓面前,言道:“拜见主公,少主,请恕臣下迟来,怠慢之罪。”
山坡上李晓,李正,竹中重治,本多正信等人皆在。
李晓笑了笑,言道:“游佐大人,这不怪罪于你,军势皆上船了吗?”
游佐续光点了点头,言道:“臣下从能登带来两千军势,已经登船,就等主公一声令下,即可开船。”
李晓缓缓点点头,言道:“很好。”
接着李晓又看向狩野秀治。
狩野秀治言道:“回禀主公,神冈备亦已上船,而加贺国人众三千军势亦已登船,现在可以出发。”
李晓哈哈一笑,将马鞭一击,言道:“很好,既然一切就绪,我就在越中,等候你们平定丹后的捷报,切莫辜负我之所望。”
游佐续光,狩野秀治二人皆是一起拜下,大声言道:“臣下必然竭尽忠诚。”
李晓缓缓地点头,正色言道:“那就大军出发吧!”
此刻虽正值二月,天气依旧微寒,但气温已是转暖。
在山头之上,放眼望去,万里晴空碧蓝如洗,海面波涛微微起伏,在阳光照耀之下,万道金鳞闪闪夺目。
在船坞之内,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各舰船皆在从水里,将铁制的大锚用绞盘拉起。
呼!
铁锚齐然出水。
“升帆!”
船头的大声高喝着,并从船头走向船尾。
白色的船帆,一面接着一面从桅杆之上挂起,在远处看去,仿佛如一夜之间,无数白色花朵倏然开放之情景。
轰轰!
码头之上,大筒轰鸣,发出了大军出发的命令。
当下港町之内,近百艘满满吃水的各式大船,在主桅大帆鼓风受力之下,缓缓挪动。
在出港的一刻,无数加贺本国将士的家属,在远处高喊送别。
运输船队渐渐从港町之中排浪而出,在水面之上划出了道道白色的水痕。
在运输船出港的港町远处,大片大片的舰队向运输舰队行驶而来,舰船黑色高大的船身,远远望去,好像海面之上如乌云低垂一般。
这是从本吉凑另一个港口出发的,李家,明国联合舰队,担任这一次大军出发的护航舰队。
这一次李晓出征丹后。
除了海面上护航的三千水军众,出阵大军由游佐续光率领的能登众两千人,狩野秀治的神冈备,加贺国人众三千人,还有明国海商王坦之麾下一千由明国人,朝鲜人,本地人组成的水寇队,这一次从加贺本吉凑出港,至若狭国小滨之町登陆。
之后若狭国国人武藤友益出阵两千,丹波国大名内藤如安出阵三千,各率领军势前来,大军会合后,出兵丹后与毛利家大将吉川元春会同,进行丹后攻略。
这一路军团由游佐续光担任总大将,狩野秀治为副将,海陆军势达到一万五千以上,组成大军团作战。
一万五千大军,换作当年,初步平定越中,飞驒的李晓而言,已不可想象之倾国大军。
但换做今日,亦只是李晓的一路军团而已,要知道现在的李晓,可是名副其实的加贺百万石。
在游佐续光,狩野秀治出阵丹后的同时。
在北陆道方面,为何配合丹后攻略。
李晓数日前以木下秀长为大将,前田利家,藤堂高虎副之,以加贺一国,加之越中射水一郡,出阵一万两千军势的兵力,渡过手取川,挟着去年大胜之势,猛攻柴田胜家的北陆道军团。
木下秀长,前田利家等人,已将柴田胜家在加贺国最后的据点,江沼郡的大圣寺城,重重包围。
而柴田胜家闻之飞驒越中军团出阵的消息,竟在北之庄城全无讯息,似乎已失去了合战的勇气,只想龟缩城中,坐视大圣寺城为李晓攻陷。
从去年的战略性防守,至今年年初的战略性反攻。
飞驒越中军团两路并举,过万军势的同时出击,这种大气势,疾风怒涛般的攻势,在天正六年一开始,即震惊了还沉浸在新年大雪的天下各大名。
而作为李晓军师幕僚的竹中重治,在于本多正信一起制定,这次出兵的作战方略,亦不由感慨般地言道,自织田信长已死,若上杉谦信再故去之后,天下将再也无人可压制得近卫少将了。
听闻竹中重治这么说,本多正信只是微微一笑,对此一切,他当年投效李晓之时,早已是胸有成竹。
同样作为军师,军中智者,亦为竹中重治当年智者千虑,却未早早看好李晓这一点上,有着智谋上胜之一筹的优越感。
在港町之外的海面之上,运输舰队与护航舰队亦已会合,这一次水军出阵,也同时成了各色船舶的展览。
其中有日本的安宅,关船,亦有明国的福船,还有南蛮人的克拉克大帆船,各种船只混合在一起。
飞驒越中军团水军大将,向井正纲当下在旗舰之上,发布命令,让护航舰队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将运输舰队护在中央后,这支两百多艘的大舰队,张满了全帆,乘风破浪向西面航去。
目送舰队发出之后,李正向李晓言道:“父亲大人,一色家已经凋零,这次游佐,狩野两位大人,会同毛利家大军,率此军势出征丹后,必能一战而功成。”
李晓闻言笑了笑,言道:“攻取丹后我是有十足把握,不过未必一帆风顺,一色家没落是不错,但亦有勇将。”
说到这里,李晓对李正,言道:“昨日我接到吉川元春的来信,说他在弓木城久攻不下,故而请求我大军速速出兵,以缓解毛利家的压力。”
李正讶然问道:“一色家有什么勇将,竟连西国大将吉川少辅亦感到为难。”
李晓言道“我所说的一色家勇将,就是弓木城城主稻富祐直。据我说知,此人擅使铁炮,麾下有一支铁炮军,攻打弓木城的毛利家,在铁炮压制之下死伤不小,而数名大将亦战死,故而吉川元春才向我求援。”
李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时又进前一步,向李晓言道:“父亲大人,游佐美作已是年老,又是能力平庸之辈,这次出征丹后,以此人为主将,是否不妥,以我见之,狩野大人才是一军一将之帅才。”
李晓听了微微一笑,言道:“不错,游佐续光确实是才具不如狩野秀治,但你以为我为何以他为大将?”
“那是因为游佐续光乃是当年能登之重臣,若叫他居之在较他年轻,并资历远逊的狩野秀治,如何能服。军内若不团结一致,争取夺利,反而会种下祸乱,如此倒不如让狩野秀治为他副手,尽心辅佐于他。”
“至于攻略丹后之后,我会将游佐续光撤回,命狩野秀治为丹后若狭军团大将。狩野秀治毕竟还太年轻,多磨砺为好,若提拔太快,则失之用人之当,而得位后亦不懂得珍惜。”
李正听李晓如此说,这才点点头一副深思的模样。
李晓微微一笑,压了下他的肩膀,言道:“这个道理,亦是与你说,盼你要记得。”
李正抬起头看向李晓,点点头,言道:“孩儿明白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料事在先
李晓同李正说完之后,亦言道:“你母亲大人下月就到本国了,而京极家的公主亦会前来,到时候你的婚事亦会在那时举行。”
李正听闻之后,沉声言道:“是的,父亲大人。”
李晓点点头,言道:“京极家,乃是北近江一带有不少国人豪族,仍倾向于他,并且在近畿亦有影响力,我们联姻京极家,正是为了上洛作为考量。”
李正言道:“父亲大人,我明白,我会处置好菊公主与京极公主之间的关系的。”
眼下李晓家中,菊姬,不仅是正妻,并且乃是主家公主,其地位不容置疑,并且又为李晓诞下嫡孙之后,将来李正下的李家第三代家督,几已内定。
至于京极家的联姻,亦是帮助李正拓展对近江的影响力,以及将来上洛为京都公卿打交道而准备。
李晓缓缓言道:“这场婚事务必要盛大,让人看见我本家的威势,到时候京极家家督,京极高吉,以及其子京极高次,亦会抵达本家之中。我会将他们纳入家臣,以作为将来安定近畿之用。”
李正明白李晓的意思,是想将京极家作为亲藩大名,将来直接封在近畿一带。
从李晓的意思可以得知,将来本家战略方向,就是上洛,掌控京都所在的近畿。
正当李晓与李正细细说着本家将来的战略方向时,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武士向李晓禀报言道:“禀报主公,馆主大人与马场大人,已率大军攻下德川家吉田城。”
“吉田城,终于攻下吗?”
李晓微微笑道:“看来巢月公亦很有实力。”
竹中重治在一旁对李晓言道:“屋形公,吉田城一下,德川家在三河与远江的联系已断,如此之下,家康公恐怕该是考虑降伏了吧。”
李晓犹豫了一下,转而向本多正信,问道:“正信,你怎么看?”
本多正信侍奉过德川家康,三河亦是他故土,对于李晓的问询最有回答的资格。
本多正信仔细想了一阵,言道:“德川殿下,性情坚韧刚毅,即便在危局之下,亦有死撑之决心,若骤然要之降伏恐怕是不易。”
李晓闻言点了点头,德川家康毕竟是战国三英杰,历史上开创幕府三百年天下的人物。
换作其他大名,在此情况早就降伏了,唯有德川家康亦在危局之下坚韧。
李晓笑道:“家康公的坚韧,我早有听闻,不过我想亦有一个限度,若是再攻陷数城。家康公亦只有降伏一路了吧。”
说到这里,李晓向那名武士问道:“那主家大军呢?”
武士回禀言道:“眼下主家大军已经返回甲斐,并解散军势,预计过了农忙,下一步的动向应该是讨伐,背主之臣木曾义昌吧。”
因为木曾义昌的背叛,导致南信浓军团总大将秋山信友战死,武田家亦丢掉了东美浓这个据点。
故而无论如何,武田家都必须出兵攻伐木曾家,以讨回这笔血债。
李晓想了一下,突然问道:“现在住持南信浓军团的是何人?”
这名武士回禀言道:“主公,由保科正直大人暂替指挥南信浓军团。”
李晓听了不由露出欣慰之意,当年的保科正直居然亦成为方面军团长的担当。
不过秋山信友战死,木曾义昌叛变,这南信浓军团,较之全盛时期,实力却下降不少。
听闻禀报之后,李晓,李正,竹中重治,本多正信,皆离开山坡,在百余名侧近的随从之下,前往尾山御坊休息,亦准备在此视察。
木下秀长对北陆道军团方面的攻略情况。
就在这天夜里,李晓睡到中夜之时,突然为忍者音部的来使吵醒。
李晓披衣而起,在房间之内,居然见到自己的忍者头目横谷幸重亲临屋中,一脸正色地向他禀报。
“主公,据越后传来消息,上杉谦信已死,他两个儿子上衫景胜与上杉景虎为争夺上杉家家督一事,引发内乱。”
李晓听了微微一笑,心道御馆之乱终于到来了。
原来上杉谦信身死之后,上杉景虎,上杉宪政连夜从春日山城出发,要返回陆奥,上野,起兵与上杉景色分庭抗争,将上杉家一分为二。
但是上杉家家督上衫景胜如何肯坐视此情况出现。
在直江兼续的建议之下,上衫景胜当下立即派四天王之一的甘糟景持,斋藤朝信二人追击上杉景虎,务必要将此留在越后国内,甚至不惜杀死对方亦可。
上杉景虎亦有后备之手段,鮎川盛长,黑川清实两员扬北众之将领,已暗中投靠其,甚至连一向深得上杉谦信,上衫景胜二人器重的一门众宿老上杉信景,亦站在了上杉景虎的一边。
这三员大将集合军势之下,设下埋伏,反而将来追击的甘糟景持,斋藤朝信二人打了一个埋伏,歼灭其军势大半。
见到上衫景胜的手段,似乎亦不过如此,上杉景虎一边的态度,发生的变化。
上杉宪政以为可抢占春日山城,以此为中心号召越后各国人豪族来加入这场家督之争。
反观若视上衫景胜占据春日山城,那么亦上杉家亦只有一分为二之结局。
上杉宪政的意见,令本来要逃回陆奥的上杉景虎发生了迟疑,在进退两条路上产生的犹豫。
但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就在上杉景虎犹豫之时,上衫景胜以上杉谦信印判,以及生前佑笔的名义,向越后国人豪族下令勤王。
上衫景胜并将上杉谦信当年积藏多年的重金取出赠予各前来支援的豪族,当下只是一天之内,就有五千支持上衫景胜的国人豪族军势,抵达春日山城之下。
得到援军之后,上衫景胜随即下令反攻。
上杉宪政,上杉景虎这次要逃亡陆奥,却已是悔之晚矣。
这二人走脱不及,当下带了数百亲信,藏身入上杉宪政原先的居馆,关东管领馆,亦是御馆之中避难。
而这时上衫景胜率军势,将御馆团团包围,并开始攻打。
李晓听横谷幸重讲完毕之后,不由长叹一声,果真如历史一样,堂堂上杉家,因为上杉谦信身死,居然引发了内乱。
这一场事关上杉家家督继承内乱,终于引发了周边武田,北条,伊达,佐竹,宇都宫等大名的异动,将之全数卷入。
令关东的局势,重新洗牌。
如果同历史上一样,那么决定御馆之乱,上杉家家督归属的不在于内,而在于外。
也就是武田家,北条家的态度。
北条家不用说,肯定是支持上杉景虎一边,而武田家呢?支持谁。
李晓寻思了一下,眼下本家无疑两个选择,一如历史上支持上衫景胜,那么无疑本家会多了上杉家这个酱油盟友,而因此得罪北条家。
在织田,德川,北条这三大势力的围攻之下。
导致本家战略态势恶化,比之当年信玄出兵今川时,更糟的局面。
不说德川,织田,北条眼下论石高,都是天下第一第二的大大名。
两军都可以动员十万以上军势,武田家东拒西抗,力战织田北条,这只是一个笑话。
就这样情况之下,李晓都宁可速速与本家割袍断义,也要撇清关系,以免陷入这个泥塘之中,否则就是泥沙俱下,一起包船而亡下场。
确实历史上长筱合战,是武田家灭亡一个先导,但是决定性因素,还是在于武田胜赖,在御馆之乱中错误选择支持了上衫景胜,导致在织田,德川,北条三家联手围攻之下,最终灭亡。
那么眼下看似只有第二个决定,就是支持上杉景虎。
不过这个局势,眼前虽然得利,但是后患,更甚于前者。
这是为何。
就在于上杉景虎的身份,上杉北条皆是超过百万石的大势力,若是上杉景虎上位。
北条氏政,上杉景虎这两个一兄一弟南北呼应。
那么上杉,北条同气连枝,几乎于合二为一。
如此之下,关东区区势力,哪个不望风归顺。
正所谓得陇望蜀,若你想北条氏政就此得以满足,安居于镰仓不出,作他的北条执政大梦。
这结论不管你信我信,大家都不信。
关东与近畿,就是实权与名分大义。
在关东掌握武力,终而夺取京畿,挟天子以令诸侯,当年木曾义仲,源赖朝,足利尊氏都是行此而为。
如此北条氏政必然上洛,而武田家到时首当其冲,必有一战。
那么到时,武田家现在帮助上杉景虎上位,就是为自己将来在掘坟了。
那么无论何种选择,将来于北条家之决裂皆然不可避免了。
想到这里,李晓站起身来在横谷幸重面前踱步,并非他在此犹豫不定,而是他对此情况早有成算,只是重新在胸中谋划一番。
若非早有预备,否则亦不用在黑部川与上杉谦信一战了。
不过李晓之意见仅仅在个人,对于上杉家之态度在于武田家之抉择,毕竟作为一个军团长,李晓不能自主决定主家外交策略。
故而他早为此情况,写了一封密信阐述情况,交由武田信繁,武田信廉他们。
他们是否能按照李晓信中所述,而采纳李晓之意见,就看他们与家臣团商议之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