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九章:破神
异国他邦,风土人情殊不相同,这寺庙神社的建筑风格也大不一样,却是圆形的设计,顶上尖尖。
拾级而上,周围环境非常清幽,大树参天,间或有鸟儿鸣叫,更显得清净。
此际也有不少大和国民前来拜祭,见到叶君生前来,侧目而视,露出很不欢迎的模样。
叶君生视而不见,径直来到主殿之中。见到里面布置得金碧辉煌,正中上首出一尊神座,那神像青面獠牙,不似神,更像鬼。
主神像两侧,又各有规格小一个档次的神像,手执奇形兵器,张牙舞爪。
各神像下方空地,铺有蒲团等物,以供民众敬拜祭奠。
“君生!君生!”
身后忽然传来叫唤声,声音中蕴含一丝焦急。
回首一看,正是西门二公子。
二公子带着两三名仆从急匆匆而来,一把拉住叶君生,走到外面去,低声道:“君生,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幸亏愚兄闻讯赶得及。”
叶君生眉毛一扬:“怎么,我不能到此地?”
西门二公子苦笑道:“这大和国,习俗怪异,并不欢迎外来人参拜神社。”
叶君生道:“二公子,你理解错了,我来这里可不是来参拜神社的。”
“呃,那为何……”
“我只是来这里逛逛,看看风景罢了。”
有些事情,惊世骇俗,自不能道破。
西门二公子搔搔头:“有甚好看的,走吧,稍不留神便会引起纠纷,那就麻烦大了。”
他带着下人急急而来,并未往脸上涂画,素颜面目。
本来叶君生的存在,已引起不少大和人的焦点,再加上西门二公子几个,目标性就更大了。
西门二公子不得不担忧,生怕会引起冲突,后果不可收拾。叶君生是文弱书生,他几个也轮不得拳脚,真要出事,很难脱身。
不料叶君生不以为意,淡然道:“我且进去看一会,便走。”不由分说,人已再度走进了主殿之中。
“哎哟,这个……”
西门二公子顿时有些傻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却说叶君生仰首挺胸,跨步入内,毫不掩饰地灵眸睁开,顶上宝印祭出,灵光奕奕。
“啊,什么人竟敢冒犯本神!”
冥冥中一把愤怒的声音传出,赫然是从那主神像里发出来的。再一看那张青面鬼容,仿佛变得狰狞起来。
当然,这一些变化寻常人都是看不见的。
叶君生听见对方的喝声,但不明所以,浑如鬼哭神嚎。但此时此刻,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就好了。
魂神形象头悬宝印,呼啸而出,手执飞剑,冷声道:“邪魔外道,肆意吸取无辜气血,竟敢窃据神位,以神明自居,今日我来,必斩之。”
意念旋动,飞剑化作电芒,激斩向神像上方的一团黑气。
“尔敢冲撞本神,该死!”
黑气转化,化为一尊高大的魔神形象,头生双角,身穿甲胄,一手执一柄巨斧,咆哮着与飞剑斗成一团。
叶君生敢一照面就出手,自然瞧出这位大和神祗的实力并不算多厉害,折算过来,最多就散仙境界。
散仙为神,吸取民心民意的本质不变。
这一点,却是叶君生的强项,飞剑主攻,宝印滑溜溜旋转,激发出一层一层的金色光华,把整个大殿都笼罩住了。另有数团黑气化为形象想过来帮忙,却都被宝印的禁制所束缚住,靠近不得。
叶君生速战速决,一口飞剑驾驭得炉火纯青,随着意念驱动,乍然一分为八,正是那演练得颇为熟练的永字八剑阵。
剑阵开张,威力大盛。若非那《三立剑纲》还没有炼化,成为阵图,合二为一的话,威力起码翻好几番。
纵然如此,在剑阵的凌厉攻击之下,那神祗也是左支右绌,气得呱呱大叫。
说起来,活该它倒霉。它座下小鬼发现叶君眉,瞧出其修为低微,又是天华人,这神祗便想掠夺她的气血,吸收为己用,壮大修为。
如此事情,亦非第一次做,以前不知做了多少次。那被掠了气血的人往往表现得为急病上身的状态,奄奄一息,很快就暴毙。至于寻常医生根本诊治不出,最多说“水土不服,暴病身亡”这样的话语来。
哪里想到叶君生用宝印镇压住了气息,无法察觉,这神祗却一脚提到了铁板上。
嗤嗤嗤!
八道剑光挥斥,光华中隐隐有字符流转。那些字符非常奥妙,功用神奇,每一次闪烁,就能将对方的气息削弱一分。
见机不妙,神祗便想夺路而逃。
“哪里走!”
天地玄黄顽石印徒然变大,犹如一座小山似的重重一压,阵法转动,立刻将对方摄取进了乾坤空间内,成为阶下囚。
经过多次实战,叶君生当下对于飞剑宝印的运用可以说是非常娴熟了。有这两件宝物助阵,实力跃然上台阶。
肉眼凡胎不可见的搏斗,发生在冥冥之中,时间也很快,不过片刻功夫,已尘埃落定。
魂神归窍,目光恢复正常,叶君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丝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出去。
外面西门二公子正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见他出来了,赶紧道:“君生,风景看完了吧。”
叶君生笑道:“果真没甚好看的,比起咱们天华,天上地下。”嘴里说着,脚底下丝毫不慢。
西门二公子心里腹诽道:刚才叫你走不走,现在却要急急忙忙的,何苦来着。
腹诽之余,又有些奇怪,总觉得现在的叶君生,和刚才的叶君生有些不同。
轰隆!
猛地身后一声大响,源自后面的神社,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声,惊呼惨叫声。
西门二公子可是懂得言语的,一听之下,大吃一惊:原来竟是神社里供奉百年的神像不知缘何突然开裂,崩塌了下来。
神像倒,神祗灭,可是大凶之象呀。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之间,西门二公子有点明白为何叶君生走得那么快了——
咦,不对,叶君生怎么知道神像会倒?
只是仓促间,他无暇多想,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赶紧离开,免得被数以百计的信徒蜂拥上来打死。
第两百五十章:散仙
(台风来啦,下雨收衣服啦!)
神像倒塌,数以百计的信徒们惊慌失措,不多久,便有怨愤的人将此变故归咎于前来的天华朝人身上,认定他们亵渎了神明,才致使神像崩碎。于是乎吆喝起来,顿时形成浩浩荡荡的大队伍,然而冲出来时,哪里还有叶君生等人的影踪?
“叽里呱啦!”
一阵子叫嚣,他们并不善罢甘休,而是大声招呼着。不断有新的人群加入,渐渐竟有万千之中。
庞大的队伍在琉球城中扫荡,一旦遇到天华朝人,即刻拿下,甚至殴打。
形式变得有些乱了。
还有不少人开始冲击城外的码头。
此时始作俑者的叶君生已安然返回到船上,西门二公子扼腕叹息:“君生,这下事情闹大了。”
叶君生不置可否,很无辜地一耸肩:“谁知道他们在发什么疯?”
西门二公子也不相信是他做的手脚,神殿里头人来人往的,眼线多得很,叶君生一介书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巧合,一定是巧合。
关键在于信徒们狂热无比,根本不相信。
思前想后,西门二公子面露狠色,道:“倘若这些蛮人胆敢乱来,我定要请人上奏天听,派遣兵将镇压剿灭之。”
大和岛国,算起来属于天华朝的附属国度,和蒙元天竺殊不相同。
果不其然,大和方面的军队很快接到命令,兵马出动,负责维持秩序起来。
局面开始得到控制。
对于这些,叶君生并不在意,干脆回到船舱,开始炼化摄取进天地玄黄顽石印的所谓神灵。
语言不通,可实力都是相通的。
对方沦为阶下囚,被镇压得死死的,一见到叶君生的魂念进来,顿时跪地求饶不已。
叶君生根本不予理会,懒得等猪妖回来做翻译,听其说些什么。而是直接下手,炼化吸收。
所谓神祗,不管东西,都是饱蕴民心民意。这些心意在本质上讲可不分种族国度,纯粹的都是力量。
吸收之后,本来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隔膜的修为霍然贯通,成功进入散仙之境。
成就散仙,境界大不同,领悟更加深刻。开启灵眸,随心所欲,观望这天地之间,不再仅仅只看到顶上灵光,还能隐隐捕捉到一些极为玄妙的事物存在。
因为看得通透了,心中把握自然更加分明,胸有成竹。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呀……”
叶君生蔚然一叹。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进入妹妹的船舱中,见到叶君眉垫着枕头躺着:“哥哥,不知怎地,我昨晚做了个噩梦,见到有个鬼物在咬我呢。我挣扎不得,想要叫你都叫不出声。”
叶君生心中明白,柔声问道:“现在没事了,我已将鬼物诛杀。”
叶君眉嘻嘻一笑:“我就知道,有哥哥在,不用怕……嗯,我这个是不是算撞邪了?”
“呃,算是吧。”
“可恶,乘人家睡着了偷袭……”
叶君眉气呼呼地挥舞着小拳头。
叶君生道:“阴神作祟,不外如是,小心点就好了。”
“吃过这一次亏,我当然会小心了。如果还有小鬼不长眼来找我,我一定要揍得它满地找牙。”
要知道她本身,也是一个修炼开窍的小术士呢。
“呼呼!”
猛地一阵喘粗气的声音,却是猪妖飞快地钻了进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叶君生脸一板:“夯货,亏你还敢说。让你去探明虚实,就探到人家房中去了,想必又观摩到不少招数吧。”
猪妖很难得地猪脸一红——恐怕这个为错觉,这厮怎么会脸红呢。应该是逃跑得急,气血翻腾了。
“哎哟老爷,我说得可不是这事,而是我先前嗅到了牛哥的气味!”
“什么?”
叶君生霍然而起,脸色大变。
“真得,就在右手边的码头,那里有一个船队……对了,似乎主动跟你搭讪那妞,也是在那边的。我本想打探真切些,可见到船上的人个个都是大术士,散仙以上,就不敢轻举妄动,急急忙忙回来禀告了。”
猪妖一口气说出来。
叶君生神情变幻不定,心里琢磨:难道大圣被三十三天的人带出来了,要出海去干什么……
“夯货,你确凿闻到了大圣的气息?”
事关重大,必须再三确认。
猪妖叫起撞天屈:“老爷,俺老猪是什么样的猪,你还不了解嘛。诚实第一妖,而且牛哥可是我的老大哥,我们一块生活那么久,它身上的气息,我只要一闻到,就绝错不了。”
这话委实说得不错,昔日叶君生被人唤作“猪牛秀才”的时候,一猪一牛生活在后院,可谓一个棚子里的交情。而且猪妖的嗅觉,也是经过无数实践考验证明过的。
叶君生长吸口气:时日如飞,相隔无限远,今天因缘际会,终于找到了大圣的下落。
大圣,这一头牛堪称是他的大恩人。可以这么说,没有大圣,他就不可能有现在的造化。
大圣,加上狐仙,称得上是两大不可或缺的因素。
大圣被羽化道的人抓走,逼问天地玄黄顽石印的下落,但肯定的是,它绝对没有招供,否则叶君生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估计早被轰杀至渣了。大圣忍辱负重,所为的不外乎有朝一日,可以等叶君生成长起来,奔赴三十三天救它脱离苦海。
然而三十三天太高,太远,高远得不可触摸。天可怜见,三十三天的人却押着大圣下来凡尘,飘洋出海了。
这个,莫非就是大圣本身故意使出来的计谋?
很有可能。
牛给人的感觉印象多为淳厚老实,可大圣不是一头普通的牛。它活上了千百年的岁月,经历无数,如果还不具备一些谋略的话,真是白活了。
好,真好,这是一个绝佳营救大圣的良机。
叶君生眼眸闪出喜悦的光芒来。
“哥哥,你准备怎么办?”
对于大圣,叶君眉同样十分记挂。当她知道真相后,担忧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哥哥。
叶君生看着她,道:“君眉,这一次,只怕不能带着你了。”
叶君眉冰雪聪明,立刻明白,露出一个如花笑靥:“哥哥,我知道的,那你加油,一定要将大圣救出来。”
叶君生重重一点头,将猪妖收进乾坤空间内,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两百五十一章:上船
出到外面,见到一艘艘船只停泊在岸边,桅杆上挂着旗帜。旗帜上的图案文字不类寻常,有的描绘着一座大山;有的只是一把宝剑。
灵眸睁开,就见到这些船体上激荡出一圈圈强大的气息,互相缭绕交际,乃至于形成道道禁制,等闲魂神根本闯不过去。
这些,应该都是三十三天的座船。如此多精锐汇聚一堂,他们要干什么?
呜呜呜!
猛地有激昂的号角吹响,随即船只上人影憧憧,水手们四下奔走,却是要开船了。
他们途径大和,只是暂息而已。
该怎么办?
叶君生开始着急,己身孤家寡人,人家可是一个船队,贸然闯进去,不等于自投罗网了吗?
然而不上去也不行,船只离港,谁知道会开赴哪里。到时候再想营救大圣,难度就非常大了。
“老爷,该如何是好?”
猪妖也颇为焦急。
叶君生双眸一缩,许多念头在脑海盘旋,可硬是拿不出个定断。
“叶公子,如果我邀请你上船,你上不上?”
关键时刻,一道声音如天籁。
还记得当初在官路上,有巨汉传话,说道要邀请叶君生一同去京师,然而那时候叶君生拒绝了……
他早习惯自己走自己的路。
然而现在,当伊人再一次的邀请,叶君生却没有犹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多谢了。”
沿着木梯子上船,这一路行,不知引来多少好奇的目光:在三十三天,赵峨眉一向都是礼貌得近乎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缘何会突然请一个书生上船来,登堂入室?
无数视线刀子般刻在叶君生身上,似乎要刻到骨子里去,好好瞧一瞧这文弱书生究竟有何独到之处,能得到赵峨眉的青睐。
顶上灵光,文气笔直……
可除此之外,再难以寻到什么称道的地方了。
随着叶君生走进船舱,隔绝视线,一切又恢复正常。
号角呜呜,一艘艘船只开始离港,鼓起风帆,驶向远方。
船舱布置优雅,居中还架设一方香炉,有袅袅的香气缭绕而出。吸一口,心旷神怡。而在上首的位置,摆放一块可移动的木屏风。屏风上笔墨淋漓,题着一首词,《青玉案》。
叶君生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一幅屏风被在小姐这里。”
“我买的。”
赵峨眉做个请的手势,与叶君生据案而坐,小几之上,摆放着一些精致的点心,以及茶水。
“买的,花了多少钱?”
赵峨眉伸出一只手,五指芊芊,皓腕如玉。
“五十贯?”
“呵呵,你倒是敢猜。”
五十贯,真心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君生悠然道:“倘若放在现在,恐怕能卖五百贯了。”
赵峨眉黛眉一扬:“可不是……不过就算有人舍得出五千贯,我都不会卖。”
对于她而言,金钱只是一个数字罢了,而有些东西,多少钱都是买不到的。
叶君生叹了口气:“承蒙赏识。如果有人出五千贯的话,还请告知一声,要多少幅我就写多少幅。”
这句带着一些玩笑的话语,顿时引得赵峨眉噗嗤一笑。
笑声清脆悦耳。
侍候在边上的一个嬷嬷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在她印象里,小姐可是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过得一会,赵峨眉问道:“叶公子,你都不知这船要去哪里,为何敢上船?”
叶君生将一杯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茶水入喉,生津解渴,再无烦躁于心,就道:“船去哪里无所谓,我这番出海,本就是想到处走走。”
“可你妹妹?”
“呵呵,她有点晕船,所以我已拜托朋友直接返航带她回京师了。”
西门二公子与大和贸易完毕,返航不是直接回扬州,而是要先依循水路到京师去。
关于叶君眉的安排,叶君生已一一嘱咐清楚。并请西门二公子出手,要在京师拿下一座宅子,当做以后的家居。
不出意外,明年之后的乡试,叶君生将在京师进行。这些手续他早就和顾学政他们提过了,毫无问题。
而且如今叶君眉已开窍成功,再不是以前那般柔弱无力,足以能够照顾自己。别忘了,那一幅《灵狐图》,叶君生也交给她带在身上了。图里有狐仙,有青皮老狐,都算得上是助力。
叶君生跟着别人跑了,去向未知,西门二公子倒深感记挂,待听说是跟着一个美女跑了,立刻便想当然地脑补起来。
“啧啧,君生就是君生,才子就是才子,处处有艳遇。”
对于叶君生的嘱咐,他满口应承,大拍胸口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叶君生临走之前即席挥毫,写了一首《蝶恋花》送了过来。
此词结局,正是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通读之后,西门二公子仰天大笑:有此墨宝在手,终于可以在未婚妻郭三小姐的后花园那里上演一场活色生香的“财子会佳人了”。
不容易呀。
赵峨眉所在的船队,总共有六艘船,形状各异,而且不是那种巨型的船只。看上去,都有些偏小的样子。
六只船,鼓足了风,朝着东方浩瀚的汪洋驶过去。
很有默契地,对于航程这些,叶君生只字不提;他不提,赵峨眉自然不会过多解释。平日在船舱里,要么弹琴,要么写字,过得十分悠闲。
叶君生也差不多哪里去,日常的功课一样都没有丢下,沉稳得很。
他的沉稳,都让躲在乾坤空间的猪妖着急了:“老爷,何不赶快下手?”
“下手?怎么下手?”
一句反问,就让猪妖哑口无言。过得半饷,才弱弱地道:“总得采取些行动,打探牛哥被扣押在那一艘船上吧。”
叶君生眼眸闪过冷静的光芒:“这个我自然知晓,再等等吧,没有机会,决不能轻举妄动,倘若打草惊蛇,不但救不出大圣,你我皆有性命之忧。”
猪妖深以为然地垂头叹息。
第五天,气候突变,狂风大作,裹挟着暴雨。风雨将浪涛掀翻而起,形成了小山一般的惊涛骇浪。
在声势惊人的大自然面前,一切存在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助。
第两百五十二章:猜测
狂风呼啸,浪涛翻天,人坐在船内立刻有所感应;然而过不得多久,偌大的动静很快就平息下来,就连风浪的咆哮声都渐渐远去。
坐在船舱喝茶的叶君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赵峨眉道:“有兴趣到外面看一下不?”
“好的。”
两人走上甲板,见到外面漆黑一片,虽然顶上挂出数盏灯笼,但照耀的范围委实寒碜,最多就是照出本船上的一些位置地方。
放目远观,其他的船只方位丝毫不显慌乱,并未被风浪吹散。
风很大,浪很高,从甲板往外看,可以清清楚楚地瞧得一清二楚。然而诡异的是,在风浪与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再大的风浪威力都无法扑腾上来,只感到凉风习习,吹拂在身上,十分和谐的模样。
这是神仙手段。
悄悄灵眸开启,就能见到所在的船只,而或其他的船只之上,一只只颜色缤纷,激发出耀眼的光华来。
光华色彩如水流转,很有规律地形成一幅幅形状不一的图像,有的是一幅太极图;有的是一只鸟状;有的,是一座山……
诸如此类,互不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是,在这些图案的运转激发之下,大自然的威能被压制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借了力量,让船的速度提升到更快,直如离弦之箭。
叶君生早知道这些船只都非凡类,船上上自然被刻制出奥妙的禁制阵法来。禁制开启,顺风借势,对于寻常船只属于灭顶之灾的风浪根本不够看。
厉害……
管中窥豹,仅凭此一点就能看出组成这只船队的来头都是极大的,相信会是三十三天中的各大道释代表山门都来齐了。
如此,大圣该怎么营救?
叶君生悄然间露出一丝苦笑。
“怎么,叶公子有心事?”
一旁的赵峨眉观察入微,忽而问道。
叶君生呵呵一笑:“大开眼界了。”
“可你看起来并没有大惊小怪。”
叶君生干咳一声:“身为读书人,总该淡定些。况且,我自幼喜欢博览群书,倒读过许多神仙鬼怪之言。”
赵峨眉黛眉挑了挑,却是不大相信的样子,但没有深究下去,话题一转:“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学神仙之道?”
“我记得去年在冀州,有个和尚也跟我说,要点化我度入空门。”
“哦,什么和尚?”
“他自称来自孤空寺,法号‘臭和尚’。”
赵峨眉笑了:“果然是他。”
“你们认识?”
赵峨眉摇摇头:“不认识,闻名而已。我辈修道之人,往往是闻名百年,不见一面。”
闻名百年,不见一面?
叶君生回味着这句话,在话语当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这,便是真正的修道吗?
赵峨眉问:“你破了他的度化术法?”
叶君生道:“破术法?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小生读圣贤书,又有妹妹要照顾,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开一切去当和尚的。”
赵峨眉深深望了他一眼,螓首微垂,忽道:“夜了,回船舱休息吧。”
说罢,径直折身返回去。
她这船看似不大,但足以提供十来个人的住宿,多叶君生一个客人,自不在话下,分配有布置雅的船舱房间。
从书箱内取出文房四宝,铺开于小几上,只是今夜情绪有起伏,东荡不平,一连写了好几幅字,都失了水准,觉得烦躁起来。
猪妖压低声音道:“老爷,我看得出来,那妞儿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那你说,她猜到了什么?”
“老爷的术士身份呀。”
叶君生默然,自从扬州一役,有黄梦笔与臭和尚在,那时候闹出惊天的动静,对方若非毫无察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当天之际,扬州城隍急急归位,也是派遣出许多阴兵小鬼到处侦查,不过那时候叶君生刻意隐藏了气息,才没有被发现罢了。
然而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永远不被人知晓的。
“哎哟,老爷,你说这妞儿会不会不怀好意,故意引我们上船来?”
叶君生淡然一笑:“夯货,你觉得人家要对付我,值得如此处心积虑嘛。”
猪妖深以为然地道:“那也是。只不过我们该如何下手去救牛哥出来?”
“为今之计,见步走步吧,总会有破绽的。”
猪妖叹了口气:“哎,牛哥呀牛哥,真是苦了你啦。”
叶君生不理会这家伙的唏嘘,继续练字。
三天后,突如其来的风浪彻底平息,天气晴朗,碧海蓝天的,煞是美观。
出到甲板上看,四下都是海,根本不知道到了什么位置。想必已远离大陆,深入汪洋之中了。
“这里快到东海的尽头了。”
赵峨眉解释道。
叶君生问:“你们奔赴来此,可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算是吧。”
“啊,会不会耽搁多久?我还要赶回京师参加乡试呢。”
赵峨眉笑道:“无妨,到时就算我不能分身,也会安排人先送你回去的。”顿一顿:“今年乡试,叶公子的目标只怕要连中三元吧。”
叶君生摸摸鼻子:“天下士子,谁不想连中三元,只是不会那么容易的。”
“那倒不一定,反正我看好你。正如这一次才子竞赛,我就看好你拿第一。”
“才子竞赛和科举比试,意义不同,不好比较。”
才子竞赛,书法诗词丹青音律,这些东西在科举上毫无交集,等于两个范畴,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名落孙山,都是明证。
“嘿,反正距离乡试时间已不长了,结果如何,拭目可待。”
“那倒是。”
两人正扯着些闲话,猛地前方一船发出喊声:“蓬莱到了。”
船队整体的航行速度立刻变慢下来,可见他们绝非各走各路,而是很有组织的一个团队,至少在目前的行动中保持一致。
“蓬莱?”
叶君生喃喃说道,踮起脚尖来看,无奈船只落在后方,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
约莫一炷香后,距离拉近了,他终于见到一片岛屿出现在视线之内。
第两百五十三章:爆发
世界无穷,海外有仙山。
叶君生远远看着,虽然相隔甚远,可已感受到一股倾入心田的气息,让身心舒畅起来。
好地方呀。
“叶公子,稍等我将上岛,你暂且留在船上吧。”
赵峨眉换了一身雪白劲装,英姿飒爽,双峰巍峨,腰身盈盈。
“哦,好的。”
叶君生没有反对的理由。
赵峨眉有心展现,在还有一段海域的情况下,本命飞剑“丹青引”出手,驭剑而起。
临到高空,蓦然回首,叶君生当然非常配合地露出一个惊诧十分的神情。
“老爷,我们不会就这样呆在船上吧?”
猪妖已颇有些焦急。
叶君生低声喝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瞧四下无人注意,转步直接返回船舱了。关门,在书案上铺开文房四宝,以作掩饰。
如斯,方静坐默思,一点魂神寄托,飞剑“将进酒”探头探脑地现身。
猪妖感受到了,差点欢呼:“老爷原来早胸有成竹,俺老猪实在太佩服了。”
叶君生不置可否,他突破散仙之境,魂神可分流化念,手段奥妙。寄身飞剑之上,便等于拥有了一个分身。
“夯货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光芒一闪,悄无声息地从下方穿透而入,悄然没入水中。
这时候,飞剑附带的水遁神通发挥出大作用,犹如一条鱼儿,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掠行。
约莫一刻钟功夫,叶君生登陆蓬莱岛,隐身于一边,远远跟着赵峨眉一行——
大圣,他看到了大圣!
只见一头青牛,被人穿了鼻孔,用绳索系着牵着走。
那鼻环绳索,显然不是俗物,熠熠有光华,其中还有符文流溢闪现。
多时不见,本来已恢复几分壮硕的青牛又变得憔悴起来,它被囚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
为了逼问天地玄黄顽石印的下落,对方想必用了诸多手段。
莫名的,叶君生心在发酸。
那牵着大圣的青年身材魁梧,背负宝剑,见大圣的脚步有些迟疑,大声喝道:“青牛,依照你指引已来到地头上,还不速速说出洞府所在来?”
“哞!”
青牛并不买账地回应一声。
“哼,事到临头还想顽抗?莫非真想尝一尝我的这根打魔鞭?”
说着,一挥手中的鞭子。
那鞭子乌黑油亮,长达三丈有余,提在手里,宛如一条毒蟒。
大圣瓮声瓮气地道:“赵无极,你休得用言语唬我,惹得老牛急了,任凭你打死了去,决然不说半字。”
“你!”
赵无极恨极,举手欲打。
“赵师兄,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何必急于一时?”
赵峨眉开口了。
赵无极恼怒地道:“峨眉师妹,你是不知这青牛何等狡猾。它带着我们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不狠狠打一顿,都不肯说实话。”
当初青牛开口,说要带他们来海外寻觅天地玄黄顽石印,一路走了好几个月,却汪洋淼淼,没有见到洞府。眼下终于来到这蓬莱岛,可青牛拖拖踏踏的,仍是不肯直言。
队伍当中,已有不少怨言。许多人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出是不是青牛故意诓骗他们的,所谓洞府,根本就是虚妄。
至于天地玄黄顽石印的下落,更是假消息了。
于是又有羽化道的长老喝道:“青牛,到现在你还不肯开口,给个准信?难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大圣桀桀怪笑:“你们当然敢……也罢,如果你把绳索松开,我就告诉你洞府在何处,以及进入洞府的窍门,如何?”
“放开你?”
“怎么?你们一百多人,还怕我能飞了不成?”
诸人面面相觑,然后几个首脑走到一边去小声商议。很快,他们就有了结果,让人将穿在青牛鼻孔的铜环拿掉。
“青牛,告诉你,我们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别想使花招,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长老告诫道。
大圣鼻孔喷出一道粗气,晒然道:“你们何曾客气过?”举首望天,忽而喃喃自语:“时辰快到了。”
有耳朵灵的人不由问:“什么时辰到了?”
大圣怪笑:“爆发的时辰到了。”
话音刚落,地底忽而隆隆发出巨响,仿佛地动山摇似的,非常吓人。
“什么回事?”
“小心,有情况!”
大圣忽而人立而起,高声道:“东海缥缈,若出其里,你们不是一直要寻找俺家老爷的洞府吗,现在要开光出土了。”
闻言,众人惊疑不定,可脚底下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们宁可信其有地纷纷东张西望,灵眸开启,魂神出动,寻觅出土的准确地点。
嘭!
岛屿正中心处一座高山发出巨响,浓烟喷冒,直上苍穹,然后一股非人力可匹敌的威能铺天盖地喷发而出,有绚烂的岩浆喷涌。
这,这是火山爆发!
火山爆发,同时引起地震,让整座蓬莱岛都在摇晃,地面开裂,泥沙俱下,岌岌可危。
“不好,大家快闪开。”
“上当了!”
“该死的青牛,我跟它没完!”
“青牛呢,青牛跑到哪里去了?”
天地巨变,悚然色变,可一转眼功夫,在众人走神的瞬间,那头青牛居然不声不响地不知跑哪里去了。
“找,快找!”
“将其翻出来,碎尸万段。”
在场的无不是三十三天的精锐人物,不料竟被一头牛牵着鼻子走,戏耍得晕头转向,当真是出离愤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火山爆发,地震如雷,激烈地进行着。很快,岛上已变得不安全,饶是他们都是神仙人物,可此时此刻也不敢继续留在岛上,不得不纷纷撤身上船,先把船撤离远些,等地震完毕再作打算。
这时候,立刻有大能出手,魂念出窍,将四周海域监控,不让大圣有逃遁的空间机会。
又有人组织自检,看看那头可恶的青牛是不是趁机逃到某艘船上隐匿起来了。
一番彻底检查,毫无发现。
于是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青牛藏在岛上。
困兽之斗,插翅难飞!
然而等地壳运动停缓住,数十人各展神通上岛搜寻,几乎把整个岛屿都翻过来看,却都没有找到青牛。
它仿佛凭空消失掉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故人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此起彼伏,来回穿梭,十分忙碌地四下打探观察。然而无论他们拥有多大的神通,都无法寻觅到那头可恶的青牛了。
事情发生得离奇蹊跷,不甘心的众人开始逐艘逐艘船只翻找,始终毫无发现。
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青牛失踪的结果,而最大的可能是对方借助水遁逃跑了。
实在出离愤怒!
作为三十三天道释两派的精英,个个都是神仙人物,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纰漏,说出去的话委实面目无光。
“我不相信那厮能够水遁逃走,方圆万里海域,我都搜索遍了,除了此地外,再没有第二个岛屿。它水遁能一口气遁得那么远?”
“莫非其身上藏有避水珠之类的宝物?”
“怎么可能?拿下之时,早搜身完毕,根本藏不住。”
“也许海域水底下真存在洞府水宫之类?它早预备好了退路,处心积虑,一等火山爆发,发生地震,立刻就趁乱逃跑。”
这个可能性非常真实,青牛明显对于蓬莱岛十分熟悉,甚至连火山运动都在掌握之中。
这么说来,此地有极大机会是它的故地。
而青牛的故地,毫无疑问会和它的前任主人联系到一起。那一尊大能,正是天地玄黄顽石印的拥有者。
想到这里,大伙儿的目光又开始炙热起来。纷纷分头行动,施展各种神通手段,开始进一步探勘海域。
如果平民百姓,面对汪洋大海自然束手无策,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无奈各般手段之下,除了发现一些体型庞大的鲸鱼外,其余皆无结果。忿怒之下,这些无辜鱼类遭受池鱼之祸,死伤无数。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月功夫,时日荏苒,却已入冬,气候开始变得寒冷。
久无结果,人心散乱,开口说要各自返航回去。
这一段日子,叶君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中,泼墨写字,作丹青。
心境沉静安宁,所写的字帖,以及丹青都具备了很高的水准,只是他仍不满意,将这些练笔之作尽数投入垃圾篓中。
不断写,不断提高,才是真髓。
对于外界的动静,叶君生绝口不提,而赵峨眉亦然。
这一日,返航之时,叶君生出到甲板上,见到各船之间,有相识的人在挥手致意,相互告别。
江静儿!
在一艘宽大的船只上,叶君生赫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静儿一身火红衣衫,犹如一束火焰,显得英姿挺拔。在她身边,正有一名英俊青年在殷勤地与她说话呢。
蓦然间,伊人有所感觉,举首顾盼,正与叶君生的目光相触。有意外的欣喜在眼眸中流转,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他们之间,相隔着数十丈的海域,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裂痕。
其实自从退婚一事开始,这道裂痕就存在了。
此事非关错对,实则为各自都有不同的选择。
李商隐有诗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大概如此。
原来江静儿竟然真得了仙缘,被三十三天的人带走了。现在看来,过得不错。
这就足够了。
叶君生不禁面露微笑,却并未刻意地朝着江静儿致意。
对面的女子也是如此,展齿一笑,笑靥如花,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许多事情根本不用开口,彼此已了解于胸。
只是,现在绝不会是永别。她之所以决绝地遁入仙门,所为岂非仅仅是成为神仙?
虽然,对于神仙存在,江静儿一向都极为向往好奇。
她身边的青年男子见到伊人笑了,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心中大喜,继续谈笑风生,却毫不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
船只开始,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再不相见。
叶君生不禁谓然一叹。
“叶公子,接下来我会派人送你回京师的……”
不知何时,赵峨眉已走了出来。
“那就劳烦了。”
叶君生拱手致谢。
赵峨眉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忽而问:“你真不愿意跟我走?”
叶君生问道:“去哪里?”
“你知道的。”
叶君生道:“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赵峨眉也笑了:“既然如此,那好吧。”
船只返航的速度不快,反正时间充裕,叶君生也不急,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海上泛舟,见碧涛万里,又能见白雪飘舞。
两个月后,船只回到京师港湾,并不停泊,而是另外放下一叶小舟,用专人送叶君生上岸。
叶君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赵峨眉更非小女儿家,分别显得轻松自然,不露痕迹。
只是驻足甲板上,目送叶君生的背影,赵峨眉轻声吟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那嬷嬷忽而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宗门那边可是发了急报,估计有事发生。”
赵峨眉道:“我知道了。”
隆冬气候,叶君生披了赵峨眉所送的裘衣,坐在小舟头上,颇有点大自在的意味。
“咕噜,老爷,那小妞看起来真是对你动了真心呀,怎么不顺手拿下?”
离开得远了,猪妖立刻安分不住。
“你这夯货,许久不挨揍,皮痒痒了是不,胆敢在此胡言乱语!”
另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适时响起,正是久违的大圣。
在蓬莱岛,大圣并非凭空消失,而是汇合了叶君生,第一时间溜到船上,进入乾坤空间。有此纯阳之宝庇护,谁还能找得着?
“哎哟牛哥,小弟哪里敢……咳,牛哥,以前你说过要教俺老猪学隐身法穿墙术的,不知何时可以开讲呀。俺老猪可是望眼欲穿,等得欲生欲死了。”
“嗯,教你也无妨,不过在此之前,我得与你约法三章。”
“行行,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都没问题。”
“好,第一条,非礼莫视,不能偷看女人身体……”
“呜呜呜,牛哥,算了,我还是不学了……”
听着两个家伙各种斗嘴,叶君生心情畅快之极。寒风吹拂在脸上,却更增添几分快意。
京师,我来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一年
雪满山林,白皑皑一片。建立在山间的亭台楼阁,顶棚之上悉数落满积雪。
这是乌山,位于京师北面十里,属于一处远近闻名的景地。
隆冬季节,对于贫苦百姓而言苦不堪言,可对于文人骚客来说,却是难得的出行好天气。
亭台楼阁中,几乎每一座,里面都围聚着文质彬彬的赏雪客。生起炭火,温着美酒,又有各式菜肴摆于几案之上,好一派丰富聚餐情景。
期间谈笑风生,不时有诗词出口,更增添几分文雅气息。
“哈哈,昨天我苦候书圣府近乎八个时辰,终于得到了一个字,太爽了。”
“不是吧,侯林兄你这么好运气,羡慕。”
“快,快拿出来看看。”
随即那侯林兄小心翼翼地贴身拿出一幅装裱好的字来。
说是一幅字,其实真正写字的纸张不过巴掌大小,似乎还有些皱,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之”字。
“好字,果然出自书圣之手。”
“那还用说,此字一划三变,风格凛然,除开书圣之外,别无分号了。”
“这一个字,候林兄可愿割爱?”
“不卖不卖,我这是要留起来当传家宝的。”
闻言,四周一片唏嘘声起。
书圣居于京城,一天到晚登门求字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凡几。不胜其烦之下,书圣干脆离京远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神龙见首不见尾。
近年来,能够获得书圣真迹的人凤毛麟角,稀罕得很。
如今临近年关,远游的书圣回府。闻讯后,数以百计的人立刻围拢在书圣府外,等待府上家人出来倒垃圾。
这些垃圾里面,运气好的话能够寻找到书圣的笔墨,获得一字半句的话,那就发达了。
因此,有时候为了哄抢垃圾,往往会争执得面红耳赤的。
垃圾里存在书圣笔墨的几率并不高,书圣有个习惯,就是练笔临帖不满意,随手会将笔墨撕碎扔掉。故而保存完整的字样不多,能捡拾到大不易。
眼下这候林兄拣到了一个字,运气真不错。
瞧往那个“之”字的目光变得炙热。
“哎,记得十年前,书圣有一幅《清雪贴》,售价五百贯,当其时我没有买,悔之晚矣,现在起码要三千贯才能买到了。”
“三千贯?你去哪里买?以前收藏的人个个都捂得不知多紧,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所以呀,经此一事,我终于悟了,买字,就要在成名未盛时下手,最为合算。”
“哦,林海兄意有所指呀,莫非说的是那天下第一才子叶君生?”
“对,就是他。他虽然在扬州夺得头魁,可据说笔墨行情并不算太高,正好向他求字。”
“哎,林海兄此言谬矣。人家夺了天下第一才子,本该骑马游街,可这一段日子,你何曾见过人影来着。听说他出海去了,估计要乡试时才会回来。人都找不着,你去哪里求字?再说了,你都没见过人,不知他长得甚样,就算当面碰过,也不识得。”
“可不是,此事透着玄乎。他一介秀才,缘何如此不识抬举,竟然不第一时间面圣,接受牌匾嘉奖,真不知怎么想的。更想不明白的是,圣上居然不发怒降罪,其乎怪哉?”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据说才子竞赛第三单元角逐之际,天地异象,有非凡的事情发生。所以叶君生申请推迟领受牌匾,圣上就答应了。”
“说起来,近期还真有不少景象事端发生呀,我还听说与国家气运息息相关……”
“噤声,此言岂能胡乱出口,还是谈风月吧。”
“对,只谈风月,就说那叶君生……”
议论纷纷。
雪簌簌地下着,山道上走出一人,严寒天气,也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衣,面目清秀,不过二十出头。
其背负书匣,仿佛刚在山上用功来着。
亭子里的文人们瞥了他一眼,很快不予理会:在他们看来,此子就是个贫寒书生,如此而已,最多是奔赴京师参加乡试的。这样的士子,如今不知有多少。
书生支开书筪的布匹撑棚,防御雪水浸落,迈着步伐,下山而去。
从乌山回京师,路程不算短,尤其对于一名徒步的书生而言。
风雪之日,官道罕见人踪,书生迈开大步,视冰寒于无形。路途之上,很快留下两行足迹,只是很快,又被落下的雪花所掩盖住了。
得得得。
一辆马车从后面赶来,超越过去,忽而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停住了,随即探出一张有了皱纹的老脸。
老汉手执马鞭,显然为一个车夫:
“这位公子可是要前往京师?”
却是冲着书生喊的。
书生点点头。
老汉呵呵一笑:“不如上车来吧,我家小姐想请你同车前往。”
这样的天气之下,他不认为书生会拒绝,这几乎就是个不可能被拒绝的提议。
“多谢小姐关爱,只是我想一个人走走。”
闻言,老汉登时一双眼睛鼓了起来:这书生莫非精神上有问题,有车不坐,却愿意吹风受冻。更何况主动邀请的可是自家小姐,小姐貌美如花呢。
“不知抬举。”
嘟囔一句,唯有的解释便是对方受那该死的所谓“骨气”影响,所以不想上车了。
驾!
他不再犹豫,驱使马车跑起来。约莫半盏茶时间,居然又瞧见前面徒步走着一人。
不过这人头发花白,相貌苍苍,自家小姐哪里会有兴趣,直接超越过去,只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
书生貌似文弱,可脚程很快,不用多久,他也遇见了那个木讷赶路的老人。
江湖第一神剑谢行空!
不过两年不见,这赫赫有名的剑侠居然苍老成这个样子了,乍然相见,几乎不敢相认。
“你要去哪里?”
谢行空眼眸掠起的一抹喜色转瞬即逝,木然道:“走到哪里便是那里。”他杀戮一生,早看破红尘,只余下一份无比的执着在坚持。又或者说,究竟在坚持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在寻找蜀山?”
谢行空双眸黯然:“太远,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仙缘如雪,只是你永远都不知道漫天之下,那一片才是真的。
短暂的交谈,随即分别,虽然看起来两者的方向相同,只是道路早就泾渭分明,不可能走到一起。
进入繁花似锦的京师,穿街过巷,来到一座平凡的四合院外,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一把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哥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又是一年!
第两百五十六章:废纸
(感谢书友“zhang小木”的1888打赏!)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四四方方的四合院中传出阵阵清朗的读书声。
读书声字正腔圆,不疾不徐,自有一股清淡温和的意味蕴含其中。使人一听,便悠然生共鸣。
春去夏来的季节,院落一株银杏树挺拔,树上正有好些知了在扯尽了力气鸣叫。
只是无论这知了声如何聒噪,都无法干扰到琅琅的读书声——
“天有耳,民声上达可听;天可视,利弊自在人心。”
“吱吱!”
莫名的,知了们仿佛受到了惊吓,振翅飞离银杏树,落到远远的地方去。整个院落,恢复以往的清幽。
若是有旁人在此,未免不感到奇怪,毕竟啥异动都没有,大群知了受到惊吓而飞遁,竟像是被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所惊走的。
读书可安神,读书能驱邪。
纷扰的知了在专心致志的读书人面前,自然成为捣乱者,是邪魅,所以不经意间,读书的时候就包含有一丝想赶走知了的意念。
意念无形,音律有质,两者结合,可形成玄奥的念力,便隐隐具有了“言出法随”的意思。
所以这读书声虽然并不巨大,可在知了的感官中却产生了畏惧,下意识地飞遁而去,换到别家。
屋子里读书声不断,院落内叶君眉则在搓洗衣服。素面朝天,淡色衣裙,乌黑油亮的长发很自然地用一根蓝色绸带束缚住,两缕从边上垂落,一直垂到形成惊人曲线的胸前。
少女的手,白皙娇嫩,本来绝不该做搓洗衣服之类的粗话。可是这些年来,无论如何变迁,她总是勤快地将所有的家务揽下来,细致完成。
不需要仆从,不需要下人。
家里,有她和哥哥,便足够了。
这座位于京师南郭的四合院,位置说不上中心地带,但价格一点都不低。没有三百贯钱,那是无论如何都拿不下来的。
而今,四合院已然归于叶君生名下。
说起来,这是叶家第三处产业了。
在天华朝,这等情况稀松平常。官宦富豪,产业遍天下,不少都是两位数走起。
不过叶氏兄妹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他们衣装朴素,出入皆无侍从,一看上去就不想富贵人家,缘何竟能在京师置业,买下偌大的院子?
有邻居好奇问起,叶君生便笑呵呵道:“换的。”
“什么换的?”
“字帖。”
于是乎听到的人开始脑补,纷纷想敢情是这兄妹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传有珍稀值钱的古董字画,与人置换了宅子。
败家子呀。
有人感叹道。
古人心怀,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宝贝,当要动用它们的时候,无疑就代表着家道中落了。
对此叶君生不予解释,径自忙自己的东西。现阶段,修炼固然不曾落下,可用来温读经义的时间俏然增多了些。
目标,直指八月份的乡试。
天华朝科举乡试,三年一届,按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分三场进行考试,夺魁者称“解元”。
乡试中举后,第二年才有资格参加会试和殿试。
这三大考试,堪称天下读书人的梦想所在。
“苦读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想靠诗词成名,毕竟不易。先不说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是多少难写出来,即使写出来了,也很难传播开来,形成大的影响。
至于叶君生,即使开着外挂,凭借诗词也是几经浮沉。最后适逢其会,在天下第一才子竞赛上大放异彩,算是真正的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但是这样的例子简直不可复制。
再说了,这个时代没有音像传播,名气虽然很大,可叶君生走在京师的街头上,基本无人认识。
他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才子……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挺好。
读书写字,吃饭睡觉。修修炼,偶尔被妹妹拉着去逛街,买各种各样的京师小吃,以及一些小玩意。
日子就在这种温和的节奏里缓缓流过,仿佛时光倒流,回到穿越伊始的时候,那段清贫可不失快乐的岁月。
每每想起这些,印象总有一刹那的恍惚,又有值得回味的温馨在心头荡漾,久久不会散掉。
屋子里的读书声停止了,叶君生开始写字。略有不满意的,便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在身旁的垃圾篓中。
两者距离差不多有一丈,可信手扔出,百发百中,从不曾偏差。
当垃圾篓满了,叶君眉便会拾起,拿到门外去倒。
“叶家妹子,倒垃圾呀。”
有相识的大娘路过,问道。
“嗯。”
叶君眉脆生回答,冁然一笑,又走进了屋子。
那大娘被这一笑晃了神,一会才反应回来,心生赞叹:这叶家妹子长得可真美,听茶楼说书的经常念叨这么一句话“小娘子”莫非是画中人,能勾人魂……
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比起皇宫中的娘娘,只怕也不输阵。却不知道她许了人家没有,没有的话,说一段姻缘也是好事。
转眼工夫,脑海里已闪过许多的念头。
顿一顿,大娘眼睛往那一堆揉成一团团的纸张上看,许久挪不开视线:哎哟这叶书生倒是阔绰,这些纸张都是好纸呀,一张不得卖几文钱,写岔了就丢弃,浪费得厉害。
人人都说穷文富武,可这读书人的行当,耗费也是不小的。
“嘿嘿,如此正好,将这些废纸全部捡拾回去,给孩子擦屁股去。再不济,也能做个火引子。”
大娘想到做到,马上动手,要将所有遗弃的废纸团拿走。
熟料她手脚不够快,旁边一道人影窜出,非常麻利地将废纸团装进一口麻包里去了。
“喂喂,给我留点。”
大娘急了。
那汉子白了她一眼,嘴一撇:“凭啥?”
背负麻包,大摇大摆走远。
大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摇头叹息,暗暗又有点自怨自艾,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以致被人得利了去。
“我呸,不就是几张废纸嘛,有什么好抢的,断头鬼,短命鬼……”
第两百五十七章:气运
京师自古繁华,不但是整个天下的政治中心,还是文化中心,历史底蕴深厚得吓人。
京师城墙雄峻,根基四平八稳,历经千年风雨不到,乃是请动世外高人勘察地水风火,研究阴阳八卦,这才动土开工,平地成城。
此城龙盘虎踞,能聚天下气运,保佑王朝鼎盛,代代传承。
从高处看,京城就像一方承载天下的巨印,稳稳当当地盖在大地之上,犹如生根发芽,不可撼动。
虚空之上,血气成云,又有无数文气霞光、富贵气、官道黄气,盘结缭绕成片,将京师笼罩起来。
此,从命理立场上讲,名之为“气运”。
气运如虹,万邪不侵,预兆着天华朝还有很长的一段政治寿命,绝非轻易所能更改。
三十三天,虚无缥缈,仙山浮立,此刻在一座浮岛式地方上,盘坐着十余个服饰各一的老者。
老者们个个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从他们身上的服饰可以得知,这些人来历不同。其中分明可辨的是有羽化道、蜀山、峨眉、孤空寺等等,可以说,各方巨头都来齐了。
这些堪称神仙的人物,聚在一起,当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议:
其中两人,眼眸射出万丈精光,从上而下,所观察的方向位置正是京师所在;
又有一长须拂胸的老者口中念念有词,一扬手,撒出两片龟壳……
还有撒铜钱的,摆弄命盘的……
反正各种占卜算术,各使神通。
约莫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动作戈然而止,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神色中寻求到了答案:
一老者喟叹道:“贤道中兴,该在今年。”
另一名背负宝剑的老者须发拂动:“气运如龙,不可逆天行事。”
一黑衣老人霍然而立:“那我们就干巴巴看着,坐观贤者成神?”
“三十三天建立伊始,早有规定,不可肆意篡逆红尘,此为大忌。从另一方面将,我们受封与朝廷,为正神,有些规矩就必须遵守。”
“呵呵,贤道成神,谈何容易?我们虽然无法直接出手,可动些手脚,自然滋生无穷变数。”
“然也,千百年来,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好吧,天下气数已一一计算在内,具体如何,只待实施行事。”
“今年气数,定百年国运,不容有失,各位可不要藏私,还请尽力而为。”
“请!”
“请!”
言语声中,本来盘坐在地的诸多身影蓦然原地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好像凭空遁入了空间,再无迹可寻了。
……
夏日炎炎,京师热闹丝毫不减。街道上熙熙攘攘,两边的茶楼酒店更是人满为患。
相比之下,城北的一间“白马寺”就显得比较清静了。
寺院西南角有琅琅读书声传出。
过不多久,一个长相猥琐的汉子鬼头鬼脑地摸进来,小声叫道:“刘秀才,刘秀才……”
很快,读书声停歇,随即走出个衣装朴素的中年书生来。
汉子随便拱了拱手,放下肩膀的麻包,笑道:“刘秀才,这里的废纸足有五斤多,都是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捡拾到的,你给钱吧。”
刘秀才打开麻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纸张,嘴里道:“这次的纸,质量可很差呀。”
汉子忙道:“哪里差了,里面可是有一大叠宣纸的。”
刘秀才不想和他多做争辩,道:“这样吧,三十文。”
“三十文,太少了吧。”
“吴老三,你这是废纸。”
“好吧。”
汉子有些委屈地答应了,接过钱,低声嘟囔道:“小气鬼,活该考了五次乡试,一次都中不了。”
刘秀才提着麻包进屋,把里面的纸全部倒了出来,很麻利地开始挑选,半盏茶功夫就挑出了一大叠来。
他家境贫寒,等闲时候买不起好的文房四宝,因为偶然的缘故,想到一个好法子,专门收购别人丢弃的废纸,以此来练笔。
在天华朝,纸张价值不菲,不少贫寒的读书人都买不起笔墨,只能以树枝未必,沙地为纸,就这样练着。
“哎哟,这些都是上好的宣纸,可惜都被揉成一团团了。”
刘秀才将一团团纸团拿出来,心疼不已,连忙一张张打开,铺在书案上,用巴掌仔细抚平。
纸上正面写着字,字的内容五花八门,有诗、有词、有长句,具体字句倒不出奇,大都摘录字盛唐名句,以及圣贤名言。
只是那字……
刘秀才看了几眼,眼神儿忽而被吸引住了,看了一张又一张,最后完全沉浸了进去。
“呃,没有了……”
总共十五张。
他忍不住又重头翻起,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越看越有味道,忍不住拍案而起:“好字呀!”
……
今天天气晴朗,叶君生抽出时间陪叶君眉去逛街。
他们虽然住进京城有一段时日了,可还没有尽情地四下看过呢。
叶君眉却有些担忧:“哥哥,乡试就快开考了,真不要紧吗?”
叶君生微笑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出去散散心,减轻压力。”
叶君眉有点不大明白,按照她的印象里,越是临近乡试,那些秀才就越是紧张,恨不得一天当两天来用,拼命埋头于书堆中,只怕有所忘记。
好吧,哥哥不是普通人,不能按常理度之。
那就出去逛逛。
两人心情愉快地出门,直接奔着最繁华的朱雀街去了。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吃的主力当然为叶君眉,别看少女娇俏玲珑,吃起小吃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胃口忒好。
走得有些累了,便寻间大茶楼进去,找雅座,叫了壶好茶水,悠然对斟。
茶楼里很热闹,声语喧哗。上方摆出一众家什,有二胡有小鼓,却是个说书的架势。
说书者年过花甲,手中执两块木板,啪一声的,十分搭配就开始说书:
破石而出的猴子?
腾云驾雾七十二变?
大闹天宫?
叶君生听着,无比的即视感铺天盖地而来,不禁望向叶君眉。
叶君眉抿嘴一笑,悄声道:“哥哥,你以前给我讲的故事我都整理成本了,来到京师后,那一阵子你不在,我感到无聊,所以找书社刊印成册了,自费……目前只出了这一本,没想到都被说书的说上了。”
自费?
叶君生满额头黑线:作为穿越者发家致富的手段之一,落在咱手里,没端辱没了呀。
惭愧!
第两百五十八章:烂书
说书人演绎的故事,显然有所改变。这个改变,并非出自说书人的二度创作,而是在叶君眉手中就发生了。
叶君生当初所说的情节,大部分为摘录,多为精彩高潮部分,很不完整。而叶君眉就凭着自己的构思,进行了完善,把首尾都连接了起来,从而形成一个完本。
看不出来,这小妮子不但在丹青、修道方面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在写小说故事上同样不遑多让。
莫非这就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对了,君眉,你去书局请人刊印的时候,是他们说要自费的吗?”
叶君生问道。
叶君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当初在那书局,她所受的招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被鄙夷了,每当想起,便很不自在。而且自费出书,耗费可不小。
不过出这个书,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故而一咬牙,狠心便出了。扉页署名,正是叶君生当初所用过的“天外客”。
叶君生又问:“那刊印出来的书都卖了吗?”
叶君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当初留给书局那里,让他们帮忙卖,不知为何会被人拿来说书了。”
其中门道,叶君生却能猜个大概:书局售书,大概是放到各大卖书店子里去,被人看到,觉得不错,故而慢慢流传开了。
这年头,说书人的素材少得可怜,碰见这般精彩故事当然不会错过。而等闲的读者听众,什么时候听过这些?
精彩、新鲜出奇,成功并不出奇。
叶君生似笑非笑地问妹妹:“君眉,你真得很喜欢写这个?”
叶君眉立刻点头,在她心目中,写这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所带来的满足感甚至超越了修炼的成就。
“喜欢,那就写吧。”
在这方面,叶君生绝不会约束她的。
叶君眉忽地想起一事,问:“哥哥,你说在出海的时候遇见到静儿姐姐,此事可曾告诉江爷爷他们了。”
“我写了封书信过去,说明了情况……嗯,相信江静儿学有所成后,应该会回家看望母亲爷爷的。”
叶君眉叹了口气,道:“真搞不懂静儿姐姐呢,怎么能走得如此坚决果断。”
叶君生默然:江静儿的选择很可能与自己颇有些关系,她生性倔强,不服输,再加上一向好慕神仙之道,故而遇见仙缘后毫不犹豫抓住,背身离开,并不奇怪。
也许,这就是她的路吧。
叶君眉又轻轻吐出三字:“可惜了。”
叶君生呵呵一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有啥可惜的。好了,我们走吧,去附近的书店里瞧一瞧。”
叶君眉冰雪聪明,已知用意,欣然答应。
京师的书店也是颇为集中在一条街道上,名之为“宝山街。”走过去,两边一大排都是各类店铺,书法、丹青、书籍、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走在街上,便能闻道淡淡的墨香味。
在天华朝,书籍属于几乎等于奢侈品,售价不菲,于是才会衍生出抄书这一个热门行业来。
想当初叶君生穿越而来所掘取的第一桶金,便是替寺庙抄佛经。
书店所卖,绝大部分都是圣贤经义,以及各类考据疏注;然后才轮到诗词文本;最后才是一些杂书。
在这个年代,小说之类不登大雅之堂,除了自费,书局是不可能帮你出的。这一类别,一向受主流阶层排斥。至于百姓阶级,他们如何会舍得花这个钱买书?
因此,叶君眉请书局刊印销售的这一本《灵猴传》,不卖座那是必然的事。
至于茶楼说书,很可能是说书人在书店偶尔看到,背诵下来然后成为说书的素材。
“江帆兄,你看这本《灵猴传》,满篇都是荒诞之言,离经背道,却不知道是谁写出来的玩意,我呸,简直污了我的眼睛!”
在一间名为“琳琅斋”的店铺,正有些衣装高洁的儒生在挑选书籍,其中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在杂书柜架上,一人手里正捧着一本《灵猴传》。
“江帆兄,你身为江南三大才子之一,必然要振臂高呼,遏制此书,免得荼毒士林。”
那公子说得慷慨激昂。
他同伴身材很高,丰神俊秀,竟是江南三大才子之一最为低调的杨江帆。
在扬州的天下第一才子竞赛中,杨江帆不曾现身,最后大家得知其居然没有参加,怪不得前十之中没有他的名字。
杨江帆不参加才子竞赛,也是情理之中,此子乃是清流代表,视功名如粪土,因此不愿参加什么竞赛。
坊间传闻,杨大才子才华横溢,似乎还在梅雪海、宋晓峰之上。
在才子竞赛中,叶君生横空出世,可谓掠夺走了所有的荣誉光环,令其他人黯然失色。
从某种程度上讲,杨江帆一开始选择不参加,反而保全了他的声名。
“我且看看。”
杨江帆一本正经地拿过书,翻开来看,只看得前面两页,眉毛已是倒竖:“此书都写得什么,石头里能爆出灵猴吗?乱七八糟。子不语乱力乱神,这书实在荒谬之极,居然能刊印出来。”
同伴道:“肯定是自费的,也不知这天外客是甚来头,舍得花这笔钱出书。可那有什么用,一本都卖不出去。”
“如此烂书,能卖出去才怪。”
两人神色严肃,手中的书籍仿佛成为了洪水猛兽,被批判得体无完肤。
叶君眉按耐不住了,上前一把夺过,娇叱道:“你们胡说八道,这可是一本好书!”
突然之间,杨江帆为之一怔,待看清楚对方是个娇媚俊俏的少女时,顿时眼前一亮。
然而他并非精虫上脑之辈,被少女驳了话头,很是不愉快,沉声道:“这位姑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君眉横眉冷眼:“本姑娘当然知道,我说这本《灵猴传》是好书,我要全部买下来。”
说着,把柜架的书本全部一扫而光,抱着找掌柜结账。
闹这一出,出乎意料。
就连叶君生都搔起了头。
“江帆兄,你看,这成何体统!”
那同伴公子跺足拍手,非常愤慨的模样。一双眼眸,却不住地瞧在叶君眉窈窕的身上,暗暗吞了口口水。
唰!
眼前一暗,视线被人挡住了。他正有些不满,抬头准备开口,却听那人轻声说道:“非礼勿视,这位兄台可要谨记了。”
“呃!”
那公子还来不及反应,猛地觉得双眼犹如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难忍,赶紧闭上,眼泪婆裟地流淌而出。
“咦,子机,你怎么啦?”
另一边,叶氏兄妹已离开了店铺。
“君眉,你本可以不这样的。”
看着少女仍然气鼓鼓的,一大垒书用布包着,抱在怀里。
叶君眉气呼呼道:“我就是不爽,《灵猴传》是我和哥哥你合力写得,辛辛苦苦,他们凭什么说是烂书,荒诞不堪?在茶楼的时候,你也是看到,那么多人听得津津有味。”
叶君生爱惜地摸了摸她的长发,语重心长地道:“无它,只因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这个世上,有很多种人,他们爱好兴趣各个不同,所以对于某些新鲜事物的接受也各个不同。”
叶君眉道:“这道理我也懂,可就是看不惯他们整天一副假正经的模样,张口闭口圣贤子曰,可暗地里根本不是那一回事。就说刚才那公子,口中说圣贤,眼睛却色眯眯的,最是伪君子……嘿嘿,哥哥你刚才动了些手脚吧,大快人心。”
叶君生嘴角微微一笑,转过话题:“还是说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些书吧。”
叶君眉顿时头疼,可怜巴巴地望着叶君生:“哥哥,你就出手吧。”
叶君生哑然失笑:“出手,出什么手?”
“当然是想个好点子,让这些书全部卖出去,人人爱不释手呀。”
“说得轻巧,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
“嘿,别人我不相信,可哥哥你出手,我一定相信。嗯,你也不愿看到妹妹的心血被束之高阁,被人践踏吧。”
说到这,不禁一吐小香舌,眼眸掠过一抹狡黠的意味。
叶君生干咳一声:“好吧,被你打败了,我且想想。”
“好咯,哥哥万岁!”
少女欣喜得大叫起来,在她看来,只要哥哥出手,定然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一路以来,多少大风大浪,哥哥都带着自己安然度过了。
当然,叶君眉也是清楚知道,在京师,即使哥哥神通广大,也不能肆意动用法术手段。京师汇集国家气运,龙虎交汇,对于道法具有非常重的压制效果,稍不小心,就会收到反噬重伤。
只不过,很多时候并不一定需要依靠道法,光凭聪明的脑袋往往也能解决难题。
所以说,哥哥既然应承下来,就一定有办法。
两人回到四合院那边,忽而发现今天有点奇怪,就是叫道院落外面蹲了好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说他们是贼吧,可从形貌穿着上看,更像是读书人多些,最多只能说是落魄的读书人。
干嘛的呢,真是奇怪……
第两百五十九章:捡拾
看见叶氏兄妹回来,那几个人探头探脑的纷纷把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眼眸掠过或好奇、或疑惑的神色。
进入屋中后,叶君眉问:“哥哥,他们都是干嘛的?”
叶君生一耸肩:“我怎么知道?”
“不会是贼寇吧。”
叶君眉有点紧张。
叶君生哑然一笑,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就算是贼寇,又有什么可怕的。”
叶君眉一怔,随之释然:他们现在,会怕那些作奸犯科的贼寇吗?纵然在京师,道法难以显灵,不好施展,可还有太多的办法能够应付敌人。更别说,哥哥的法宝里还藏着两只妖怪呢。随便放一只出来,都是咆哮世间的主。
零丁几个贼寇,估计还不够塞牙缝。
故而,很快叶君眉就把外面的人忘记了,该干嘛干嘛去。首先却是把一本本回购回来的《灵猴传》放好,叠在书架上。
瞅见这些书,不禁感到肉疼:话说这些书本来就是她委托书局销售的,眼下自家糊里糊涂又花钱买了回来,一来一去,花了多少冤枉钱呀。
虚伪的臭书生!
心里不禁把杨江帆两个怨上了,如果不是他们在书店大放厥词,一派胡言,她怎么会一气之下把这些书全部买回来?
放在家里束之高阁,并非叶君眉的初衷,她选择出书,就是为了让哥哥所说的这些故事广泛流传出去,而不仅仅只是自娱自乐。
在她心目中,哥哥闲暇所说的故事个个精彩绝伦,想象力丰富无比,仿佛那被灰尘蒙蔽的宝珠,肯定会大放光彩的。就像他所作的诗词一样,同样能脍炙人口,为人推崇赞道。
坐在书房中,叶君生一如既往地开始写字。不多久,脚边的垃圾篓就扔满了废纸团。
约莫一个时辰后,忙完手头功夫的叶君眉进书房来,像往常那样拿着垃圾篓出到外面倒掉。
哗啦!
“这是我的……”
“让开,都是我的。”
叶君眉刚把废纸倒出,就见到那几个蹲守在外面的来路不明的人像打了鸡血般,争先恐后抢来,哄抢地上的废纸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君眉茫茫然。
只片刻功夫,那几个人手中便各自拿着或多或少的废纸团,喜滋滋地走了。瞧他们的神情模样,紧紧抓在手心的不是废纸团,而是黄金。
叶君眉赶紧跑回去,告诉哥哥。
叶君生听完,默然了一会,忽道:“以后不用再往外面倒垃圾了。”
叶君眉冰雪聪明,猛地想明白过来:“哥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份暴露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专门等在外面,要抢夺你的墨宝?”
“呵呵,应该不至于,也许是有人无意看到,觉得我的字写得还不错,所以才来捡拾罢了。”
关于书圣府邸的传闻,叶君生早有耳闻,不料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了。当然,捡拾垃圾的规模远不能比,据说书圣府邸那边,可都是上百人的。
……
城北白马寺,刘秀才跑得气吁吁的,手中紧紧抓住两团废纸团。
回到寓居的偏房内,这才小心翼翼将纸团铺开,欣赏起上面的字来,然后开始临摹。
半饷,他放下手中笔,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怪自己大嘴巴,把这事说了出去,搞得好几个人都跑去那里捡拾,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原来自从上次他跟人收购废纸,翻到叶君生的墨迹,若获至宝。后来使法子得知纸团的来历,便想着亲自上阵去捡拾。
他得了若干好字,又忍不住和一些亲近的朋友说了,于是导致好几个人来到叶君生所住的四合院外等待倒垃圾。
“话说,这笔墨真是那年轻书生写的,真不敢相信呀。如此老练的用笔,如此娴熟的笔画勾勒,堪称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此子莫非是江南三大才子之一。”
很自然地,刘秀才便想到一个可能性,只是做不得准。
“罢了,管他是谁,先把这些笔墨收藏起来,万一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呢。”
虽然说读书人风骨凛然,视富贵于浮云。可那都是书面用词,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像当初叶君生的那种书痴极品,遍寻天下,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来。
……
“哥哥,你想到法子了没?”
吃晚饭的时候,叶君眉问。
法子,当然指的是如何卖书,从而让书热销起来。
“在想着呢,总得从长计议。”
叶君生嘴里正嚼着一大块肉,语调有些含糊。
话说妹妹的厨艺,似乎又有所进步了,把肉烹饪得娇嫩可口,一点都不肥腻。
“你说,把书拿到茶楼酒店里卖给那些说书人可好?”
叶君眉忽然想到个点子。
叶君生摇摇头:“这样能卖几本?”
“呃,那倒是。”
少女干脆拔饭吃,把头疼的事情留给哥哥去想吧。
随后数天,叶君生开始有目的性地四处打转,用他的话说,在做“市场调查”。
至于什么叫“市场调查”,叶君眉表示太过于深奥,理解不能。
不过她也习惯了,哥哥自从开窍,灵光闪现,嘴里就时不时蹦出些新鲜词汇来,都是闻所未闻,但一套一套的,很是那么回事。
这几天,因为叶君生的叮嘱,废纸之类的垃圾都不往外倒了。
这样一来,端是让守在外面的刘秀才等人好生失望。他们跑了几番空趟后终于灰心,慢慢不再往四合院跑。
他们不知道叶君生身份,寻思着废纸始终是废纸,虽然字写得不错,但不至于让人这么耗费时辰地守候等待。
又不是书圣的墨宝真迹,对吧。
不划算。
这些人散去后,叶君生暗暗喘了口气,他可不愿意自家门口老是蹲着一窝人,相当不舒服。
虽然猪妖老是叫嚣着要出来,给予刘秀才等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可事不至此,叶君生自不会让他胡来。
第四日,叶君生面有喜色地回来。
叶君眉一见,心里已有六七分肯定。
“我想到办法了。”
果不其然,叶君生开口便是好事。
第两百六十章:办法
“什么法子?”
叶君眉很兴奋地问。
叶君生道:“我决定找一个戏班。”
“戏班?”
叶君眉有些迷糊。
“呵呵,就是勾栏演杂剧的。”
这么一说,叶君眉就明白了。在天华朝,已然形成杂剧班子的规模,每四人或五人为一场,在组织上甚有秩序规格,不过组织里的人员大都为同一家庭出身。
在这个时代,但凡艺人皆属于乐籍,身份世袭,轻易不得改变。
叶君眉问:“哥哥,你的意思是让演杂剧的来演《灵猴传》?”
“正是。”
“只不过,会不会稍显复杂了些呢。”
叶君眉还有担心。
当下的杂剧主题,多为历史题材,少见其他。而《灵猴传》故事极为玄幻,另类志怪,要通过舞台的方式表达出来,难度不小。
叶君生呵呵一笑:“没有难度的事,我还不愿意做呢。至于格局的局限,都可以改嘛。杂剧表演,道具筹备、涂面化妆、服饰背景,诸如此类,都可以订做,只要有钱就行了。”
叶君眉摸摸鼻子:“关键就在于,我们该找哪个班子来演?”
计算下来,投入真不小。一般的家庭事小团体,根本做不起来。
叶君生神秘一笑:“不用我们找,自然有人找上门来。”
三天后,西门二公子从扬州赴京,专程来四合院拜访叶君生。
现在的他,春风满面,眼角都掩饰不住的春意毕露,据其透露,凭着当日叶君生所书写的《蝶恋花》,拿到郭三小姐面前,登时俘虏芳心,登堂入室,春风几度了……
正因为如此,两家的婚姻大事提上日程,定在下个月十五举行。
这趟西门二公子入京,一来是做生意,二来是专门送请帖的。
闲聊间,叶君生提起创立一个大戏班的蓝图构思。
西门二公子绝非豪门子弟那么简单,他走南闯北,贸易无数,非常有生意头脑。一听之下,顿时觉得大有可为,一拍大腿,道:“君生,这钱我出了。”
戏班创立,有好节目,演得好,在富贵圈子里演出大受欢迎的话,钱程似锦。
在后世近代,此类做法风靡无数豪族,非常流行。但凡有喜庆之事,都会搞一戏班来助兴。
当然,时空倒退千年,国情有不同。但叶君生自信,这样的形式道路是走得通的。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由西门二公子出资,找人,找地方等;而叶君生这边,主要就是出剧本。
至于获利分红,五五分账。
这个比例,看起来叶君生很占便宜。可西门二公子不在乎,在他看来,叶君生非池中物,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最后,他咂咂嘴唇,按耐不住问:“君生,你不日将要参加乡试,高中的话即将步入官宦坦途,前途无限光明,怎地突然想起弄这个了?”
不管怎么说,读书人搞杂剧,总是有点不务正业,算是走了邪门歪道。
叶君生笑道:“不是我弄,是君眉写出的书没有销路,所以才想这么一个法子拍戏,提高知名度罢了。”
听他说得坦白,西门二公子顿时“啊”了声,眼勾勾看着叶君眉。
叶君眉甜甜一笑:“西门二哥,这就是我写的《灵猴传》,送一本给你吧。”
西门二公子接过,有点哭笑不得。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事情的起因会如此……儿戏。
书卖不好,恍然间却和杂剧牵扯上了,这不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嘛。
想深一层,终于明白过来:敢情叶君生这是怕妹妹无聊,故而搞出的一个名堂。但话说回来,叶君眉年岁渐长,待字闺中,差不多得嫁人了吧。还有空闲折腾这些东西?
不过叶氏兄妹给予他的感觉,一向飘忽,不可琢磨。也就懒得问这问那了,反正觉得此事本身确有把握就好。
随意翻了翻手中的《灵猴传》,眼下却没心思读进去。
又说了一会,确定了大致的章程方向后,西门二公子告辞离去,他入京来,可不仅仅只为了找叶君生的,另外还有好几家要过去拜访。
生意人嘛,肯定忙。
他走后,叶君眉鼓起腮帮:“哥哥,没想到你卖书的法子是这个……但是,真能算卖书吗?”
叶君生一摊手:“怎地不算?杂剧演出成功了,赚钱了,不就等于把书卖了一个高价?还有,别小瞧了这个,一传十十传百,万人空巷,到时候远比你卖几十本书强多了。”
这个画饼貌似遥远,但不得不说相当诱人。
叶君眉记录哥哥叙说的故事,加以完善成本,原本就是为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喜欢。
“只是,我怕做不好呢。”
担当杂剧所有的剧本工作,独当一面,少女毕竟有点忐忑。
叶君生鼓励道:“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会成功的。别忘了,还有哥哥在呢。”
叶君眉一吐舌头,心里暗暗定下主意:哥哥快要参加乡试,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自己要尽量不去干扰到他才行。
终归到底,对于一个正统的读书人而言,乡试才是决定命运的战场。
呃,也许哥哥不算是正统的读书人了。但一样看得出来,对于乡试,叶君生势在必得。
叶君生又道:“君眉,杂剧话本,和书本又有所不同,所以你还得把《灵猴传》改变一下,编辑起来更适合表演所用。”
叶君眉点头:“我明白。”
顿了一顿,叶君生还是说出了:“其实按照我的意思,这第一个剧本先不用《灵猴传》,可以换另一个。”
“另一个?”
叶君眉秀眉微蹙,想了想,脱口而出:“换那个红娘牵线,才子会佳人的故事?”
叶君生笑道:“孺子可教也。”
不管什么时代,总有些口味的本质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往往越是通俗的故事,越能获得大众的喜欢。因为真实,因为有血有肉,受众的代入感比较强。在他们看来,台上的故事,很可能也会发生在自家身上。
点到即止,叶君生并不会过多插手此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两百六十一章:杀局
天空一声霹雳,狂风骤起,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一触即发。
这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京师东郭,福满楼上,叶君生瞧着天气变化,脸色微微一紧,起身结账,准备返回家中。
风雨将至,街道上一片忙乱。狼奔豕突的行人、急着收摊的小贩、到处寻鸡呼狗的妇女,混杂到一块,形成一幅错综复杂的景象。
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叶君生蓦然心一跳,眼神瞅着前面一头撞过来的一名干瘦汉子,警兆立生,不由分说,本来拎在手里的一个布包劈头盖脸就扔了出去。
嗤!
尖锐的破空声,寒芒耀眼,汉子藏在腰间的左手把持一柄锋锐的匕首,当胸搠来。
匕首命中布包,包装四分五裂,一块块色泽金黄的鸡肉漫天飞舞。
这些鸡肉,乃是福满楼的招牌菜,叶君生本来要捎带回来给叶君眉的。
叶君眉爱吃鸡!
汉子的匕首极其锋利,刃尖如穿豆腐,就将一根肥硕的鸡腿穿住,油晃晃的挂在上面。
呼!
侧边本来正在收拾摊子的一名杂货小贩,手腕甩动,本来用来挑担子的扁担,一招“横扫千军”,狠狠地朝着叶君生的腰间扫来;
后面又有破风声起,一点如芒,不用回头观看,便能知道必然是长剑之类的武器。
三个人,成犄角之势,骤然发难,伏击叶君生。
这绝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场杀局。
好一个叶大秀才,身处危局,临危不惧,身形扭转,在间不容发之际觅到一个空档,一箭步冲过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三波攻击。
他修炼《永字八剑》,持之以恒,不但让身体机能变得强悍,步法也是灵活无比。
必中的攻击落空,那三人显然出乎意料,不约而同地“咦”了声。
“走!”
一击不中,三人对视一眼,各展身法,嗖嗖嗖的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去,转眼不见影踪。
这些人,当真果断。
叶君生面色阴沉,念头打转,在想着会是什么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胆敢在京师动手杀人。
只不过想来想去,一时间难以理清头绪。
刚才的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街上不少人都没看到;个别目睹到些端倪的,纷纷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叶君生。
此地不宜久留。
叶君生伸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迈步离开。
他离开后,福满楼临街的一个雅间窗口缓缓探出一张面色铁青的脸庞,赫然是冀州楚知州的心腹幕僚文先生。
“果不其然,这叶君生绝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深藏不露,好深的心机。”
“如此看来,大人之前的猜测竟八九不离十,难道说少爷之死,真与此子有关系?”
文先生眸子闪烁着,他又想起修书让朱七珍在道安府寻机下手,做掉叶氏兄妹,到头来却是朱七珍莫名失踪的事。
前因后果,诸种疑团,尽数契合起来,全部指在叶君生的头上。
如果一切成真,那这个读书人未免显得太可怕了些。
“不行,必须立刻禀告大人知晓。”
文先生不假思索,蹬蹬噔的下楼,穿街过巷,最后回到位于翰林街的楚府——
是的,年初楚知州接到旨意,调离冀州知州一职,返京担任礼部尚书。表面看似升迁回京,实则地位有所下降。礼部掌管礼乐、祭祀、朝会、宴享、学校、科举之政令,不可谓不重要,只是与楚云羽的期望有所出入。
本来他由太子派遣,到冀州,大刀阔斧,清除二王爷的势力,事成之后,将衣锦还京,晋身翰林大学士。
然而事与愿违,在冀州,楚云羽受到不小的挫折打击。首当其冲,当然是爱子天降横祸,死于非命;然后是圣上龙体康复,病愈复出,重新理政。
于是,太子不得不交还权力,本来声势浩大的整顿之举,也被迫中止。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楚云羽被调离冀州,回京担当礼部尚书。
此举,被他视为失败,耿耿于怀。尤其当叶君生横空出世,夺取了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的名头后,更是觉得寝食不安。
在楚云羽的心目中,早把叶君生划分到二王爷的阵营当中,而且肯定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如今,叶君生名满天下,万一再被他参加科举高中的话,定然一飞冲天,再无法压制。
君上重新执政,据说对于太子如此心急打击二王爷的行为颇为不满,已心有芥蒂;朝野之上,也是一片怨言,不时有御史上书,弹劾太子骄奢自傲,党同伐异,排斥异己……
诸上种种,都在预示着局势开始变得微妙。一旦再发生某些不可控制的事情,而或冒出什么人来,都会产生变数,甚至让整个局势根本性改变。
叶君生,很可能就是这么的一个关键人物。
若果当初在冀州,叶君生还只是一个薄有声名的地方才子的话,那么其及时跳出去,不立危墙之下,提前跑到扬州,最后还成就“第一才子”的盛名。这份成长的速度,不得不让楚云羽谨慎对待,并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一般来说,读书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叶君生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读书人。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书呆子的呆滞,找不到圣贤教化的方正耿直,他是飘忽的,不可捉摸。
当你觉得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却是:你大错特错。
楚云羽为官数十年,阅人多矣,自认为对于世道人心已浸淫熟悉,可在叶君生面前,在这么一个年轻的读书人面前,却被狠狠耍了一顿。
坐在太师椅上,听完文先生的禀告,楚大人突然暴怒,将手中青瓷杯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化为一地狼藉:
“可恶的家伙,为何以前不知他竟会武功?”
在天华朝,文武双全的士子为数不少,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叶君生也是很能打的。
文先生连忙告罪:“他一直没有表现,是属下疏忽了。”
楚云羽吐一口气:“好,很好,提前来京,准备乡试。但只要本大人在,一个小小的秀才还能翻天了不成?”
他嘴里以“小小”形容,但跪在下面的文先生却知道:这一次,大人要动真格的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阴谋
进入家门,貌若无事,闻到阵阵浓郁的香味,顿时了然:妹妹这是又在炖鸡了。
购下此处四合院,后院颇有些宽敞,所以收拾起来,安置鸡舍,养了十多只鸡。等养得差不多了,便宰杀来吃。
叶君生另有打算,准备挨过些时日,将猪妖与大圣放出来,豢养在后院。毕竟呆在乾坤空间,无法吞吐日月光华,久居不利。
近来的时日,都是等待夜静人深时,悄然将它们放出,进行日常的修炼功课。
“哥哥,好在你回来得及时,雷声阵阵,快要下大雨了。”
叶君眉探出头来,脆生生说道。
叶君生回答:“嗯,我就是怕下雨,所以提前回来。”
近日他的日子,可谓过得逍遥至极,不用为生计忧愁,天天吃过早餐便出去,手里捧一卷书,差不多时辰,就上酒楼茶店。反正走到哪,算到哪。十余天功夫,几乎将整个京师都走遍了。
每到一处,间或灵眸开启,观地气阵势,不禁暗暗心惊:这京师,端是龙盘虎踞,江山一统,极为稳固。
血气、官气、文气、富贵气,气运成龙,非常雄浑。
在这等情况之下,等闲术法很难施展出威力,更遑论孤魂野鬼之类。它们在城中根本无法存活,稍一冒头,只怕立刻会被镇压得魂飞魄散。
叶君生只是开启灵眸观望,都受到反噬,看不得多久,片刻就觉得眸子干涩刺痛,唯有赶紧撤去。
走走看看,开拓胸怀,他自然不是因为无聊。
自从突破散仙境界,实力跃然提升,接触到一个更高的层面,当然得多加了解。
此事对于己身修为亦大有补益。
只是没想到,今天离开福满楼,居然会遇到一场畜谋已久的刺杀。
为了避免妹妹担心,叶君生绝口不提,一如往常地谈笑风生,吃喝得哗啦啦的。
晚饭过后,搬出一张藤椅在院落的银杏树下乘凉;至于叶君眉,更会享受,直接在两根树丫之间挂上一张吊床——此物出自叶君生之手,亲手编织而成,算得上是一个小发明了。
第一次睡上去的时候,微微摇荡,仿佛身在云端,十分惬意舒坦。
叶君眉对哥哥更加的佩服,总想看看哥哥的脑袋里到底还装有多少新奇的点子,怎么时不时就掏出一个来,无穷无尽似的,比神仙还神仙。
吊床吱吱,藤椅咿呀,细微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合成一曲韵调。
在他们边上,则是现身出来的大圣和猪妖。
经过一番调养,大圣的身躯渐渐恢复,皮毛青得发亮,断角呈古铜色,一对大眼如铜铃;而猪妖则依然粉嘟嘟一头,浑身油光可鉴,胖乎乎的。
大圣卧着,猪妖躺着,安安静静。
叶君生忽而开口:“君眉,杂剧那边的话本做好了没?”
“还差一些,现在正想着呢。”
“不用急,慢慢来。”
叶君生没有问还差什么。
“嘻嘻,挺好玩的,有空就会写一段。”
叶君眉似乎在构思着情节,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从银杏树的枝叶缝隙里望着天上的星辰。
蓦然,她一拍手:“嘿,我想到一个很棒的情节。”
叶君生问:“说来听听。”
“就是你给我说的那个红娘呀,我决定安换个套路。”
“什么套路?”
“张生不爱小姐,爱上红娘了。”
叶君生顿时满额头黑线:话说,这是后现代主义的颠覆性思维吗?
不过,对于妹妹这些新鲜的想法,他是不会阻止的。只要她觉得好玩,不管怎么写都行。
“对,就这样写。”
叶君眉兴奋不已,躺不住了,一溜烟跳下来,快步返回房中,要奋笔疾书,开创一代潮流。
叶君生表示他和大圣猪妖这两个小伙伴惊呆了。
一会之后,猪妖低声问道:“老爷,小老爷这是怎么啦?”
叶君生一摊手:“没什么,她在写书。”
“写书?”
猪妖双眼泛光:“那怎么不把俺老猪写进去,威风威风?”
大圣瞥它一眼:“就算写你,也是写怎么把你宰杀来吃。”
猪妖立刻满脸委屈:“牛哥,给点面子好不好。”说着,肥嘟嘟的身子就蹭过来。
“靠,你这夯货!”
大圣瞧它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模样,就忍不住要扬蹄开踢。
猪妖见机得快,赶紧躲到叶君生那边去了。
对于这两个家伙的小打小闹,叶君生早已司空见惯。不加理会,继续想着事情。
大圣心思玲珑,嗡声开口道:“老爷,白天的时候,就该把人留下来,加以盘问清楚。”
“不错,落到俺老猪手里,任他铁打的汉子,都得乖乖招供!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若非在京师,哼哼,一个都逃不掉。”
猪妖适时插嘴。
叶君生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只是下手的人,未必就知道后面站着谁。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该浮面的,必定会忍耐不住跳出来。”
大圣问:“莫非老爷心里有数了?”
猪妖登时竖起耳朵来听。
叶君生略一沉吟,缓缓道:“京师不同地方,水深着呢。势力盘根错节,方方面面。反正树欲静而风不止,以后得多加注意小心。”
大圣咂一咂大嘴:“我是怕,背后会不会有三十三天的影子。”
猪妖愣了,问:“牛哥,这怎么跟三十三天扯上了关系?”
“因为三十三天的人,不愿意看到老爷中举,金榜题名。甚至,他们不愿意让老爷继续活着。”
猪妖扑棱棱一醒神:“那么他们干嘛不直接出手?”
“世界有别,三十三天可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必须假借人手才行。不知怎的,我心里隐隐不安,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猪妖还是有些不大懂,但很识趣不再追问。
叶君生倒理解得更深一层,很以为然地点一点头:红尘千丈,三十三天,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圣所说,大有可能。
其实很多事情,看透了去,便能看到背后都有一根线在牵引着。
“哥哥,我写好了一篇,你过目一下吧。”
这时候,叶君眉拿着纸张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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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皮包骨的苗条身材,一向都上不得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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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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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者,当手握五行,脚踏yīn阳,超脱生死轮回,求索永恒大道。
苦修,顿悟,死战,经历万劫,终会踏上凌绝顶,一览九天渺。
我终于站在九天之巅,才发现孜孜以求的大道,不过是我走的路,而这路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道苍茫,唯我独行!”
浓郁武侠风格的开篇,看了不后悔!追看更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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