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 :学道
呃,虽然有一些波折,但合同终于搞好是邮寄出去了,不多想了,开始提速)
近rì,扬州学院变得十分热闹,八方奔赴而来的才子、看热闹的观众、还有不少三教九流之徒蜂拥而至,简直把学院弄得像个菜市场般。好在学院方面早有预见,请知州大人那边配合,调遣了五百官兵过来驻守,负责维护治安秩序,稳定局势。
本来安排给才子们居住的学舍颇为简易,一长排的建筑,人多口杂的。自从汇合了顾学政等人,李逸风主动提出,通过他认识的院夫子,额外安排了一间宅子给叶君生兄妹居住。
这宅子,在院东南角,环境清静,很是幽雅。
对于这个安排,叶君生自无异议,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正好能开始教习妹妹学道。
学道
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sè彩的词眼,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心有幻想。最为流传的,莫过于始皇帝派遣徐福漂洋过海,寻觅仙山找长生药了。
在此期间,更有许许多多的神奇传说,不一而足。
作为现代社会生人,本来叶君生属于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可当穿越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不过他固然身为术士,但其中的修炼过程实在不同寻常,没有拜师,不隶属正统出身。
如斯,再来教妹妹的话。难免就显得吃力。
授道,可不同于教读写字,讲讲故事就得了,必须结合自身的经验心得,整理出来,娓娓道来才行。**
可叶君生本身的经验却有些不可复制,毕竟梦中授剑之类的。他可不能照葫芦画瓢,再传给妹妹。一来自身修为不够;二来嘛,叶君眉未必就适合。揭过这一层。无法传授神通道法,只能先从大道理上入手,说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叶君眉听得很认真。认真的程度甚至超过听故事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非常专心,仿佛要将哥哥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都烙印在心上。
“这就是道法呀,太神奇了……”
少女系统地听到哥哥的讲述,一下子就被那个无法想象的世界所迷住了:原来人的魂神可以出窍,夜行rì走……原来所谓神仙是那样的……原来芸芸众生之上,还存在一个堪称瑰丽的三十三天大世界……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哥哥一样,能亲眼看见那个世界?
叶君生面露苦笑,道:“君眉。不是哥哥不肯教你。只是我现在也没有相关的道法秘籍呀。”
他本就是半路出家,想做老师的话,资格还是浅了些。至于猪妖那边,更是碰巧开的窍,没多少东西可传。
“嗯。这个我知道的。”
叶君眉又有些黯然,虽然从哥哥口中得知许多奥秘,但不得其门而入,更是向往得要命。
“哥哥,你身上那一方宝印可不可以施展出来给我看看?”
“没问题。”
如果想看飞剑还有顾虑,然而天地玄黄顽石印就不虞会被扬州大城隍察觉。于是口诀念动。嗤的,一方先天纯阳之宝倏尔现真身,安安稳稳地摆在桌子上。
自从炼化此宝,虽然间或会变幻出来,当印章使用,但真身几乎没有显露过。如果在叶君眉面前,再无掩饰伪装,看上去四方方,周边棱角都被打磨过,极为圆润。其上无半点花纹符文之类,呈现土黄sè,sè调内敛,并不出奇。与最初在大圣那里获得的情况相差无几。
当然,这是在叶君生没有催动法决的情形下。如果法决催动,自会大放光彩,变化无穷。
叶君眉趴在桌子上,聚jīng会神地瞧着:这就是法宝了,真不敢想象,小小一方事物,内中居然有广袤的乾坤空间,自己还曾被摄萨去住过呢。听哥哥说,目前还只是炼化得不够,倘若破解了更多的禁制,里面甚至能建立大房子,单独的形成大世界呢。
太厉害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掂一掂量,沉甸甸的,一下子差点没能拿起来。仔细好生观摩了一会后,这才放下,忽而想起一事:“哥哥,你说用宝印盖过的画便等于开光过了,是价值不菲的法器?”
“不错。”
“哎呀,不好,上次在独酌斋卖的那一幅字,岂不是卖了个大亏?”
那一次,木此行登门求字,叶君眉在不知内情之下,将之前哥哥所写的一幅《祥瑞辟邪》以一字一贯的价格卖了,本觉得卖了一个高价,眼下知晓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一回事,怪不得对方毫不犹豫就买了,敢情是看出了端倪。
“呜呜呜,哥哥,当时你回来了,怎地不提醒阻止我?”
过去的事情,叶君生早不放在心上,呵呵笑道:“无妨……当其时都答应人了,就算亏些,也不好出尔反尔。”
叶君眉鼓起眼睛,犹自不甘的样子:“那可不见了好多钱呢。”
叶君生见她神态可爱,不由莞尔。
叶君眉很快也反应过来了:以哥哥现在的身份,还会在意那点钱吗?只不过惯xìng思维下,未免有些怏怏。
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叶君生又与妹妹讲了一些心得,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说是休息,但每天的功课都不会耽误。
现在,叶君眉俨然也有了一份长远的功课,就是按照哥哥所授的道理,进行打坐冥想,酝酿触摸魂神壮大出窍之法。
房间中,一灯如豆,昏昏然。
少女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放松情绪,将脑海中纷扰杂乱的念头全部抛之脑后,渐渐进入一种空明忘我的状态之中。
“嗯?”
她忽而睁开眼睛,搔搔头,自言自语:“哥哥说魂神出窍,关键在于一个‘出’字,可不仅仅是啥都不想就行的,恰恰相反,应该存有一份主动纯粹的念头,好走出去才行……”
她冰雪聪明,举一反三,顿时便有了主见。于是再度闭上双眼,开始摸索,将一些无关的思绪压下,却在脑海里模拟一种“出”的情景……出,走出门,对了,就是走出门去,rì常生活中极为熟悉的场景动作……
嗡
异变突生,天地再不是那个天地。欢迎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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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天才
(南朝仍在的!)
叶君眉请哥哥授道,懂得了诸多道法规则,晚上打坐之际,冥思出窍之法。摸索之下,竟出奇的顺利,魂神一下子出得窍来。
“这是……”
少女只觉得身子飘飘荡荡的出现在虚空中,目光环视,将房间情景尽收眼底,最为惊奇的当然属于她看到了自己的躯体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
“成功了,出窍成功了。”
一抹欣喜之情涌上心间,她曾听哥哥说过:要想成为术士,第一道难关便是出窍。出之可为神,不出则为凡。不过此关可不容易,除非有大神通者直接点化,光靠自己的话,哪怕拥有相关的修炼法门,都要经历许多才行。
只没想到,自己不过听说了点道理,尝试一下,居然便成功了。
叶君眉女儿情态萌生,几乎要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呼呼!
猛地一缕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透入,刮在身上,只觉得冰冻刺骨,如同人掉进了冰窟里头去,连牙齿都忍不住打战。
不好!
叶君眉立刻想到哥哥的叮嘱告诫,说人第一次出窍,由于神魂脆弱,不够强壮。所以事先要做一些保护措施,比如在房间焚烧檀香;又或者要将房间内所有的缝隙都堵严实了,不许漏风……
然而她兴之所至,心血来潮,事先却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做。
那风仿佛越吹越烈,听在耳朵里,都出现了幻听,犹如鬼哭神嚎似的,十分刺耳。
再继续任由吹下去,恐怕魂神都会被吹得魂飞魄散!
“哥哥,救我!”
仓促之间,叶君眉甚至连返回躯壳都难以做到了,只能呼救。
唰!
千钧一发之际,叶君生的身形及时出现,双手将她抱住,往下方一冲,恰好将叶君眉的魂神送回到躯壳内。
呼呼,好险!
魂神归位,叶君眉面色苍白,急促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哥哥一脸关怀的容颜。
“君眉,你没事吧。”
叶君眉咬了咬嘴唇,轻轻摇头:“没事。”
“呃,你怎么突然间就出窍了的?”
叶君生大感惊奇地问道。
叶君眉伸手搔搔头,有些迷茫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打坐的时候,按照哥哥的讲解方法,尝试一下,就出窍了。”
听她说得简单轻易,叶君生顿时傻了眼:自家妹妹究竟算是什么人物,别人求了一辈子估计都求不到的东西,她就只是听自己说了说道,然后光凭着冥想就成功了……
开玩笑呢?
叶君生是过来人,自是明白修炼不易,要有人指点,要学习功法窍门。问题在于,他的指点都是些入门级别的粗浅大道理,可不是啥灵丹妙药。
叶君眉一蹴而就,难道就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再联想到其第一次作丹青便将自己甩开几条街的行径,穿越者突然觉得很自卑。
“哥哥,是我太冒失了……”
瞧见叶君生有些呆滞的神情,少女还以为他责怪自己呢。
叶君生咕声吞口口水,稳了稳心神,老气横秋地道:“知道就好,若不是我还没有睡,觉察到异常,即刻过来巡视,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刚才的凶险境况,叶君眉不禁心有余悸,悄然一吐小香舌。顿了顿,又问:“哥哥,你不是说出窍很难的吗?为何我试一下就出了。”
叶君生忍不住要翻白眼,只好含糊回答一句:“凡事总有例外,也许你就例外了”云云。
其实他也大感好奇,不过自家妹妹成功出窍,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那可是了不得的好事。
是好事就好,追究过多,反而显得啰嗦了。
既然妹妹成功出窍,一些关乎术士修炼的忌讳规矩都得提前说明,免得叶君眉无意间闯祸。
世俗凡人有规矩,术士亦然,尤其他们这些半路子出家,不隶属三十三天的编外人员。为人做事,都需要低调些,以免受人注意,麻烦上门。
叶君眉听得津津有味,了解更多,半饷之后忽然问道:“哥哥,假如你现在出窍上街,会受到大城隍的监视约束?”
“那是当然。”
如果他没有天地玄黄顽石印护身,隐匿其气息,只怕一时三刻便会被扬州大城隍属下的鬼兵阴差发现。不说一照面就大打出手什么的,至少会请去喝茶问话,查清来历。
这般作法就好比阳间俗世,有陌生可疑人进城,少不得被卫兵一盘诘问,审核路引文书等。
叶君眉听罢,又是一吐舌头,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口处,生怕会突然冒出青面獠牙的牛头马面来。
叶君生看出了她内心的忧虑,微笑着安慰道:“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大城隍虽然是神仙,可平时只是寄托一缕神念在城隍庙里,等闲时候不会轻易离开。而巡逻的鬼差阴兵也不会太多,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盘查的。除非在城中施展出道法神通,惊动开来,否则一般时候,只要小心谨慎些,就不会有事。”
叶君眉连连点头。
又说了一会,时辰不早,该休息了。少女平生第一次出窍,又受了惊吓,精神方面明显萎靡不振,很是疲倦。
“君眉,你要记住,以后不要再随便出窍了,准备功夫不足,会造成各种反噬,损害身子的。”
叶君生再三叮嘱。
叶君眉自无不听,重重一点头:“我清楚了,哥哥,你放心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刚才的教训,她着实有了经验。
“哥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才子竞赛过不得几天就要开始了,养好精神,大杀四方!”
说到后面两句的时候,双手摆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姿态动作。
叶君生哈哈一笑,同样还之一个信心满满的手势:他带着妹妹,千里迢迢奔赴扬州,可不是为了看烟花的。
出到外面,帮妹妹关好门,但并没有马上就返回自己房间,而是留在门外倾听片刻。当听到了妹妹沉沉入睡的呼吸声时,这才放心走开。回到房间,精神犹自奋然,于是继续练笔画丹青。
第两百二十二章:化血
(落花流水,更新就是最好的解释!)
笔墨兴尽,坐于床上,意念驱动,将飞剑驾驭出窍,最后落于手心上,莹莹一根,比绣花针长大上一些,通体晶莹如玉,森森然。
这便是“将进酒”的真实形体。
昔晚叶君生遭遇火鸟老祖袭击,祭出飞剑与对方的火鸟恶斗,受到煞气侵蚀污损,牵连到心神受伤,吐了血。
数天来,他一直在书院休养,除了教习妹妹学道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作修复这枚本命飞剑,很是耗费了些心神精气,才慢慢将受污的地方重新凝练好了。
念头一动,飞剑离掌而飞,只是控制住,不让威能扩散,仅在房中显现。
剑气凛然,房间旮旯角落的蚊虫之类,纷纷如雨般掉落,却是被剑气直接绞杀。
叶君生这口本命飞剑,不类凡品,本身蕴含贤道正气,不但邪魔难近,对于蚊虫鼠蚁之类,同样具有杀伐之力。
嗡!
试过锋芒后,“将进酒”一个打转,回归窍门。
片刻之后,人已熟睡。
第二天上午,有客来访,正是那西门二公子。
“君生,你在书院之中居住,可曾习惯?”
当初打听到叶君生的真正身份,才明白闹了个大乌龙,于是主动登门,冰释前嫌。其时还想让一座清雅的别院给叶氏兄妹住,可惜被叶君生婉拒了。而后二公子一直忙于事务,无暇分身。近日打听到他们居住在书院内,就找上门来了。
“习惯,此处不赖。”
叶君生打哈哈道。因为他们居住的院子,是李逸风特别出面申请过来的,无论周围环境,或是室内空间,俱比原来接待的学舍胜出一筹,自然不赖。
一番寒暄,叶君眉奉茶上来。
说了几句套话后,西门二公子开门见山道:“君生,其实愚兄这番找你,却是想邀请你出海的。”
“出海?”
叶君生一愣。
“不错,在四月期间,我要运送一批货物出海,前往大和国,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同出去?”
对于大和国,叶君生有所耳闻,就是一个岛国,地理位置应该与前一世的某国差不多。
他微一沉吟,忽问:“不知二公子为何要请小生呢?”
西门二公子呵呵一笑:“无他,赔罪耳。圣贤有云:读万里书,走万里路。汪洋大海,亦是路。不见大海,不知天地辽阔,不知宇宙苍茫。我想,君生你应该出海看一看。”
这番言论,对于时世而言,算是一番真知灼见,颇为开明。
叶君生摸摸下巴,又问:“为期多久?”
见其意动,西门二公子喜道:“最迟秋末可返回,不会影响君生你参加明年的乡试。”
“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叶君生也想找个机会出去一趟,好好见识这个平行时空世界。
“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谈话,自然而然便回到快要开赛的才子竞赛之上。西门二公子有心点拨,细细将所熟知的一些情况道出来,包括不少知名才子的来头——这便等于是情报了。
其实有些情况,之前顾学政也特意提及到。无他,只想让叶君生知己知彼,更有把握罢了。
约莫谈了半个时辰,西门二公子告辞,他要忙于家族生意,时间宝贵。
“哥哥,你真要出海?”
叶君眉问道。
“等竞赛完毕,出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叶君眉托着下巴,道:“我可听说汪洋大海,波浪宽阔,其中还有仙山岛屿呢。”
关于海上仙山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已久,深得民心,故而少女也是有所听闻。
叶君生笑道:“这就是我同意出海的另一个重大原因了。”
叶君眉一听,顿时了然:哥哥现在的身份修为,在寻常百姓眼中,可不就是神仙了吗?
……
今时的扬州城,分外热闹。烟雨江南,文气蒸发,现如今八方才子云集,更添锦绣。城中街道上,酒楼中,随处可见文质彬彬的才子身形;城外江流之上,画舫漂流,歌弦高雅,期间笔墨挥斥,不知又有多少诗词新作面世……
天华盛世,彷如全部集中于扬州中,举世属目。
至于半空之上,肉眼不可见处,一丝丝霞光文气袅袅而生,渐渐汇聚联袂成一片,好像一片七彩云气。
云气就笼罩在偌大的扬州城上空,甚至连那血气都被冲荡避让开来。
扬州城隍庙,香客络绎不绝。一缕缕香火念头腾腾萌生,却受到那片文气的压制,居然半途便被冲荡破散,不复存在。
“大老爷,文气太甚,我们如何是好?”
城隍庙中,威严的城隍爷神像,侧边则是两尊小一筹的神像。前方空地上,人来人往,一批批香客跪拜于蒲团上,祷告有词;一批祈求完毕,后面等着的迅速补上来。
人头涌涌,谁都不曾听到冥冥中的声音——
“聒噪什么?”
威严的喝声响起。
“圣贤有云:‘敬鬼神而远之’,却不曾料到今日有一遭。罢了罢了,眼下文气沸腾,不同往常,本座当让一头地。”
念头闪过,那一缕城隍神念分身已有定夺:近期他本还想将那天晚上鬼修魔宗侵入的事情调查清楚,不料随着天下第一才子竞赛开赛日期临近,这城中的文气一天比一天浓重,对于他的抑制加深,许多本领神通皆无法施展开来,不得不选择退让。
遭此一事,不但平时的香火吸收受到影响;就连日常的修为进程都大受打击,根本静不下心来。
有见及此,干脆避其锋芒,隐匿起来算了。
决定后,当即画符修书,传令下去,要一干阴兵鬼差,约束作为,不得轻易现身。从某个程度上看,等于暂时从城郭撤离。
……
苍莽群山,人迹罕至。幽深的峡谷,猛地一阵地动山摇,如同地震了一般,惊得无数鸟兽惊慌失措地四散逃遁。
呼!
乍然一股煞气冲天而起,仿佛凭空撒开一张巨网,将方圆数十里都笼罩在内。
滋滋滋!
异变突生,范围之内来不及遁逃的鸟兽被丝丝煞气侵体后,瞬间好像被一只凶猛的手扼住了喉咙要害,挣扎不得,不过转眼工夫,一只只砰然炸开。
血肉炸开,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所控制,最后竟化为一滴大小不一的血滴。
乍一看,密密麻麻,不知多少这般的血点。
嗖嗖嗖!
血点如雨,极为灵动地同时掉头,朝着同一个方向飞来。
那里,一口隐秘的洞穴显现,看上去,宛如一张森然的大嘴巴。
呼!
成千上万的血滴落入洞穴中,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
一阵近乎疯狂的笑声从洞穴里传出,就听到一把苍劲的声音于地底道:“闷了百年光阴,今朝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砰!
一道人影破地而出,最后落在地面上。只见他身材高大,身上衣衫褴褛,貌似乞丐,一头白发蓬乱,和满脸的胡须连到一块去,乱糟糟的,都快要分辨不出真实的容貌了。
一对长眉垂落,眉下眸子冷幽,开合之间,精光如闪电吞吐。
“恭喜煞祖大人出关!”
火鸟老祖现身出来,情不自禁便跪拜在地。
“哼,无用之徒。既然发现影踪,如何还要打草惊蛇?”
语气森森,大有问罪之意。
火鸟老祖心里一个疙瘩,忙道:“回禀老祖,是小人见那厮修为泛泛,就想拿下他,献于老祖……”
“不听旨令,要你何用?”
那煞祖却不由分说。
火鸟老祖一听,顿时急了,知道对方要下手,当即法力运转,祭出火鸟阵来护身。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煞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蓦然大手一张,凌空盖下来。
这一抓,火鸟老祖立刻觉得周围天地元气一阵暴乱,仿佛凝滞了一般,将自己紧紧地枷锁了起来。
噼里啪啦!
一阵脆响,护身的火鸟一只只似被捏爆的鸡蛋,毫无反抗便化为灰灰。
死到临头,火鸟老祖魂飞魄散,张嘴大喊:“煞祖大人饶命……”
后面的话却无法说出来了。
嘭!
他的身躯也像先前的诸多鸟兽一般,脆弱地爆开来,最后凝聚成一粒弹珠大小的血元。
血珠飞进了煞祖的口中,咕声吞进了肚子,犹若服食了大补品一般,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可惜,还是不够……”
煞祖自言自语,目光如电,望向远方,破开了时空的阻隔,直接看到那繁华的扬州城上。
“眼下自家修为,只恢复了五成左右,如斯,怎么回得三十三天?如果消息走漏,被本地的土地山神遇见,只怕也是一场恶斗,万一引来了城隍他们,就更不好办了……”
“天可怜见,让本座发现了宝物,哼哼,天地玄黄顽石印啊,没想到就会被一个修为稀松的小子获得……不行,必须抢过来,有此宝物护身,天大地大,孰人还能再伤我?”
“只要宝物在手,哪怕将扬州城百万生灵全部炼化了又如何?”
念头快速闪过,煞祖嘿嘿冷笑,身形展开,闪一抹乌黑油亮的遁光,速度比之火鸟老祖,不知胜过多少倍,一呼吸间,便离开山脉,到了百里之外。
扬州,本老祖来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开赛
(如果求票的话,会不会挨揍呢?好吧,豁出去了……)
前一日春光明媚,莺飞草长;今天春雷乍响,滚来大片乌云,转瞬便抖落漫天的雨丝。
春雨贵如油,这一场雨后,耕种之事便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今天,同样是天下第一才子竞赛揭开帷幕的大日子。
扬州书院,已成为人的海洋。
小雨纷纷,油纸伞如朵朵花朵撑开,一位位正装打扮的才子们好像潮水般涌进来。
若当今圣上在此,说不定也会抚须含笑:“天下才子尽入吾之彀中也。”不得不说,其祭出《天下第一才子》这一副御赐匾额,用心绝不简单。
关乎竞赛的细则章程,前些日子早已议定,出了告示,公诸于众。举办的具体地方,正是书院中心的一个宽大广场。
这广场,纵横百丈,甚为宽阔开朗。地面铺垫着因为下雨的缘故,还支撑起了宽大的顶棚,不漏半点雨水。
此时场上早已摆设好一张张小型书案,配有椅子。书案上还贴心地题上名字,以区分选手的位置,不得乱来。
广场四周,砌着两人高的墙,以隔绝围观,入口处则竖立一尊圣人塑像,高冠宽衣,神态和蔼,站立着,目光望向远方。
选手汇集完毕,在各州学政大人,以及一干名宿大儒裁判的带领下,首先得躬拜圣人像,以示虔诚。
在外面,便属于观众的立身之地,早围观得水泄不通,看阵仗,只怕已万人空巷了。
天下士林,举国之焦点,尽在此院。
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无法奔赴扬州的书生扼腕叹息,心向往之。
“看,那是梅雪海梅公子!”
“诺,我们平州的古问道公子也在第二排……”
因为有上千精兵在现场维持秩序,不会发生骚乱事件,但一个个眼尖的观众,当看到心目中喜欢的才子时,还是十分热情地嚷叫起来。
所见所闻,如同追星——古代也追星,有《语林》为证:“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说的是美男子潘安出街,就连老妇人都为之疯狂,什么花花草草,水果之类,纷纷扔到潘安的车上去,乃至于装满了。
这个,算是开偶像派的一代先河了。
对此叶君生早有思想准备,毫无意外,面目沉静如水,只顾敬拜圣人儒像。而对于周边嘈杂的叫声,充耳不闻。
作为经历坎坷的穿越者,这等景观状况,小儿科罢了。
心虔而意诚,忽而偷偷开灵目,朝那尊久受敬仰的圣人像看去。入目一片霞光闪烁,反噬回来,双瞳竟隐隐生疼,暗自凛然,赶紧收了意念。
圣人像上,竟然文气灿烂,成就锦绣之象。倒非其本身生就,而是长年累月,被无数读书声敬拜供奉,而加持到身上的。
久拜而成神,果然如此。
只可惜这些文气,在圣像身上,却无法强硬吸收过来,化为己用。
约束住杂念,叶君生观感渐渐清明,深深一鞠躬了下去。在起身的时候,感觉到异样,一眼撇去,就见到不远处古问道正面色阴沉地瞪着自己,见被发现了,眼眸才掠过一抹怨愤之意,偏移开来。
叶君生眉毛一扬,却不言语。
那边古问道不甘地紧握了拳头,心中忿然:好个叶君生,竟敢戏弄于我,在竞赛之上,无论如何都要压你一头,方泄心头大恨!
在扬州新春文会上,他本来踌躇满志,是受万众瞩目的焦点。本想着打响第一炮,先声夺人。不曾料却以一种堪称耻辱的方式,黯然收场,对于心性高傲的他来说,如何能忍受得了?
他心中认定,叶君生定然是故意隐瞒身份,戏耍自己的,否则哪里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好一个卑鄙小人!
经那一事,不但让古问道大受打击,而且西门二公子那边的态度都截然大变,变得非常冷淡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叶君生。
“哼,且让你得意片刻,待竞赛正式开始,本公子就让你瞧瞧,真正的才华实力,是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取代的,定叫你原形毕露,灰溜溜滚出扬州!”
敬拜完毕,众人鱼贯而入,并不喧哗。迈步来到广场上,对号入座。
人坐下来后,稍作调整,自有随身书童送上文房四宝,一一摆放于案上。
骑士的马,刀客的刀。对于读书人来说,文房四宝就是他们最为趁手的“武器”。因个人爱好等缘故,每一个才子的用具都有所不同,陈列出来,咋一看,蔚然壮观。
叶君生的书童,便是妹妹。做了标准的男装,唇红齿白,俊俏娇媚,俏然站立在边上,已做好随时帮哥哥磨墨的准备。
那边古问道认出,更添恼怒:好个叶君生,竟然役使妹妹来充当书童,简直禽兽不如!
人员纷纷坐定,上首处有代表官员开始讲话,不外乎一些勉励之言。讲完之后,又有评审代表重申竞赛的规则条例。
好一番繁文缛节,不提。
……
春雷滚滚,响成一片,雨丝更密。
扬州城四门大开,只不过此时此际,进出的行人甚少,显得冷清。
东门,忽而来了一骑,骑得不是马,而是一头驴,似乎还是崴了脚的驴,一闪一闪的,速度颇慢。
驴背上的老人,须发雪白,胡乱束个发髻,头戴一顶破毡帽,勉强遮挡住些风雨。神色昏昏然,一副老态龙钟。
看守城门的官兵只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叫道:“兀那老头子,进城下驴。”
对方闻言,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从驴背上下来,咧嘴一笑,满口白牙,居然十分齐整。
他牵着驴,走进城。一路不作停留,直朝城隍庙的方位而去。
下雨天,前来城隍庙祭拜的人也变得稀少许多,许久不见个香客登门。
那老头子牵着瘸驴,来到金碧辉煌的城隍庙前,却不进去,站立在外面,双眼眯一眯,忽然面有欣然之色。再朝阴沉的天空扫一眼,仿佛洞悉了然到了某些玄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城隍爷不在其位,不用拜了,拜了也是浪费。”
他喃喃说道,仿佛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和那两位挎这篮子前来拜神的大娘说话。
“神经病!”
两大娘嘴一撇,毫不理会,径直进入庙中了。其中一个,微一回首,却讶然发现,那古古怪怪的一人一驴居然不见了影踪。
走得好快。
……
“本次天下才子第一竞赛,蒙受圣眷,御赐金匾,乃是无上荣光。如今这面牌匾,便安置于书院之中,谁能夺魁,自可拿回家去,光宗耀祖,显赫家门。”
“竞赛单元,划分为四大部分,依次为诗词文章、丹青笔墨、书法、以及音律。今天,是开赛第一天,比的是书法。该单元十分自由,不命题,不定幅,大家自由发挥。时间以一炷香为限,香烧毕,笔墨搁置,如有犯规者,成绩一律作废。”
“现在,大家可以让书童磨墨了。”
读书人,但凡有些脸面的,身边都会有书童。这书童作用大着呢,小至铺纸磨墨,大至铺床叠被,甚至还有暖床的功用,不一而足,基本就等于奴仆一类。只不过书童本身必须要乖巧玲珑,以及多少懂些诗词文章,从这方面讲,就是贴身秘书了。
一声令下,伺候在各大才子身边的书童马上动手,手脚麻利地帮主人磨墨。
磨墨,本身就是一门细致的功夫,姿态动作,加水时机,皆有颇多讲究。不懂技巧的话,磨出来的墨汁质量不够火候,浓淡不当,就会影响笔墨发挥。
至于笔墨本身的材质要求,众所周知,当然以上品为佳,无需赘言。在这方面,同样极大考验读书人的家境富贫程度。穷苦人家,不但买不起好的文房四宝,窘迫之际,甚至会将一支笔写到秃了,才会换新的。
自开窍发迹,叶君生的文房四宝便用了最趁手的材质。作为标志性的家伙,自然不该随便敷衍了事。有好工具,才能办好事嘛,节省不得。
这一路来,叶君眉不知帮哥哥磨了多少回墨,早已熟络。当即请捋袖口,露出欺霜傲雪的皓腕,把持住墨块,熟练地磨起来。
一张白宣纸早已铺开在书案上,四边用镇纸压住,不让它翻卷起来。
那镇纸,自然是凡品,叶君生不可能会将天地玄黄顽石印吐将出来,大材小用。况且,今天竞赛书法单元,他没有动用宝印“作弊”的意思。
叶君生苦练书法已久,有自信,不愿意在这个竞赛上过于依赖宝物,那样对于自己的心境,恐怕都不是好事。
现在,是检验苦修成果的时候……
轰隆!
天空上猛地一声巨响,竟是炸雷了。
雷声如霹雳,突然响起,把不少人都吓了一跳,心颤不已。
“这雷,怎么听着有些不同寻常呢?”
叶君生嗫嚅道。
叶君眉听见,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我的哥哥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去管天上的雷声如何。
“好,磨墨时间到,点香,开始写字。”
火折子亮起,将那一株插放在香炉的香点燃起来,登时冒出袅袅的烟气。
第两百二十四章:落笔
一柱檀香,袅袅而燃。
场上一众才子选手,个个的架势却稳当得很,不慌不忙,十分从容;一会之后,才纷纷开始动手提笔。
才子竞赛,第一单元举行的是书法比试。书法不同诗词,诗词文章,或可以提前准备好,打好腹稿,若果临场能猜中题眼,便可即刻默写出来,远胜过即兴发挥。毕竟词语句子,很难做到一气呵成而毫无瑕疵,往往需要推敲,很费心思。
这一费,时间便过去了。
而书法,不能拿事先写好的作品出来,必须现场书写,不但考究个人的功底,还讲究临场的状态,甚是微妙。
不过既然有资格代表各大州府,前来角逐天下第一才子名头光华的,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绝大部分,都背负神童之名,自幼便经历无数考核,心理素质非常过硬。
唰唰唰!
场上一片安静,笔走龙蛇的细微声响汇集成一条涓流。
叶君生提起笔,饱醮浓墨,可事到临头时却迟疑了,眉毛扬了扬,手腕举着,竟仿佛遇到了某个疑难一般,下不得笔。
他的举止,被顾学政看在眼内。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评审班子足有九人之多,无不是名满天下大鸿儒大家,在各项才艺方面,造诣很深。他们的选定,还是圣人钦点的,更加具备毋庸置疑的权威。
诸如李逸风黄元启等,还不够资格。
眼下场中,除了评审班子,各州学政大人同样列席,坐在边上,观望才子们的表现。
毫无疑问,对于本州府的人,自然倍加注意。
从一开始,顾学政的目光就围绕着叶君生与郭南明打转。
郭南明的发挥很顺利,檀香点燃之后,只稍稍沉思片刻,便挥毫泼墨,在宣纸上运转起来。写得很用心,眼神专注;再一看叶君生,却举着一支毛笔停滞在半空,落不下去。
顾学政心里打个突: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对于叶君生的书法笔墨,他相当有信心。在冀州时,其所作的几幅字帖作品都得到很高的赞誉。其中那一幅《糊涂贴》,还被李逸风视之若珍宝,等闲都不肯给人家看呢。
以李逸风的身份地位,对于后辈笔墨如此关爱,足以表明水平已高到了一个层次——比李逸风本人还要高。
水平不会有问题,那么为何无法落笔,莫非是心态出了意外?
顾学政顿时想到,叶君生声名鹊起,可委实不曾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童子试这些,不值一提;至于文会,更加不同……
如果心态出了问题,很影响发挥呀。
顾学政捋一捋胡须,皱起了眉毛:万一在最稳当的单元环节里失手,那差不多可以宣告叶君生出局了。
无奈如今情况,容不得旁人吱声,着急也只能在心中。
嗯?君生放下笔了……对,若思绪不顺,当自我调整妥当,再徐徐图之。
见到叶君生没有强自下笔,顾学政微微松了口气。
轰隆!轰隆!
阴沉天空上的雷鸣不绝于耳,响得很密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叶君生坐在椅子上,双目落在书桌上的白纸,可思绪早云游天外:这雷声,怎地听在耳中,隐隐有心悸的感觉?尤其是魂神所在,在窍门之内,怦然骚动。被雷声一下下敲打着,隐隐有脱缰之意,幸好天地玄黄顽石印自动发挥作用,稳稳地镇守于上方,才没有滋生出心魔念头。
如此情形,前所未有过。
要知道他现在法相境界稳固,已非凡夫俗子,意识念头经过凝练,等闲不会胡思乱想的。
他忽而抬头去看妹妹,不知道是否修炼尚浅的缘故,少女却毫无异样。
叶君眉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与哥哥对视一眼,眨了眨,那意思就在说:“哥哥你不写字,看我作甚?”
叶君生却一笑,又转头去面对白纸了。
……
雨,不知不觉大了起来。固然谈不上倾盆大雨,可亦不复开始的千丝万缕。雨点如麻,落在扬州城中,落在城外的江流之上。
忽而又起了风,那浩浩江流如同一条被撩拨发性、有了脾气的巨蟒,渐渐发出了咆哮的声音,浪涛翻涌滚动,时不时一个浪头高高卷起,最后重重落在岸堤上,发出巨响,散为漫天水花。
此时江面还漂泊着一些舟楫,见到气候变幻恶劣,赶紧转舵划桨,往码头方向靠拢。
繁华热闹的码头,此时倒冷清。不少人或在船上,或在屋檐下,观望波涛汹涌的江流,惊疑不定:
“这阳春季节,不会发大水了吧。”
“应该不会。”
“那倒说不准,就看龙王爷的心情了。”
“上天保佑,龙王爷可不要暴走呀。”
“哎,真要发大水的话,祸害就大了。”
观望着无不忧心忡忡,在大自然的变幻之下,人的力量何其卑微。万一真要发生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荼毒至深。
……
时间有脚,绝不会有丝毫停留;那香炉中的檀香一点点燃烧下去,不用多久,便燃过中段,所剩不多了。
此刻场上的才子们,许多人都已写出了一幅笔墨,正在进行自我检查,看存在什么问题不。如果觉得不满意,不行的话,趁着还有时间,可以写多一幅,从而比较优劣。
这时候,还没有动笔的,只有叶君生一人。
他坐得笔直,眼勾勾地盯着那张白纸,如同看着一幅绝世佳宝,眨都不眨一眼。
顾学政瞧见了,暗自心急:这叶君生在搞什么名堂,怎地还不动手落笔?等时间过得多了,那就窘迫不已。
这时候,叶君生居然干脆闭上了眼睛,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风声、雨声、雷声,交织成一片,听着混杂,但听得深沉些了,竟宛如乐章。
在其中,叶君生甚至还听到了城外江流的奔腾之声,浩大、威武、裹挟着一缕躁动不安……
声音如潮,滚滚入耳,此时此刻,脑海里恍然掠过后世的一幅警世佳联,一个个字,清晰地浮现而出。
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叶君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拈笔。
第两百二十五章:惊雷
檀香燃尽,时间到。
随着监赛执事的一声号令,所有的才子都要放下笔来,不得再进行书写。
就在前一刻,一直密切注意叶君生情况的顾学政看到这位一向有些离奇的生员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意尽而墨就。
于是乎,差点跳到嗓子口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绷紧的面色稍有平缓,便端起摆放在旁边茶几的一杯茶,慢慢啜着。
约莫等了半刻钟,有执事前来收取书帖卷子,一张张,很仔细小心地叠着,然后封住,最后呈交给评审班子。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第一天第一单元的书法竞赛,至此告一段落。按照评审程序,明天晚上将公布结果,以甲乙丙丁为成绩标准,落得丁级的,将直接被淘汰掉,无缘进入下一单元。
下一单元,将在后天举行,是音律。
所谓音律,便是琴弦洞箫之类的弹奏演绎。在天华朝,属于很高雅的一种才学,故被列入到竞赛单元之中。
比试完毕,才子散场,一番熙熙攘攘的热闹不提。
走出去的时候,叶君生分明看见好几位熟人,比如柳临渊等,各自代表各自的州府出赛。
彼此相见,自然不大愉快,很是冷淡地微微示意,不外乎出自起码的礼节需要罢了。
回到寓居之中,不多久,李逸风与黄元启便冒雨登门上来了:
“君生,听说你这一场发挥有所阻滞?”
李逸风眉头一皱,问道。
书法对于叶君生而言,算是实力最为突出的一大单元,按道理说表现最好才对,何故临场居然等到时间快要走完了,才匆忙落笔,殊不同其一贯风格。
个中情况,顾学政不好直接找叶君生问话,故而假李逸风之口来问一问,表示关怀。
叶君生道:“确实有些,嗯,不知何故,心绪突然不宁,如有异物堵胸,不得豁达。”
闻言,两老对视一眼,黄元启道:“莫非紧张过头之故?”
叶君生道:“也许吧。”
自家知自家事,断无紧张的道理,却是别有原因。不过这原因,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不好道出。
说了几句后,李逸风话题一转:“君生,后天的音律单元,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要操何种乐器?”
叶君生摸摸鼻子,面露苦笑道:“学生对于音律,没有太大研究,现在还没定呢。”
一听之下,二老顿时傻眼。
黄元启不甘地追问:“君生你未曾有准备?”
“呵呵,倒是准备了些,不过拿捏不准,究竟该如何定夺。”
书呆子前身那是五音不全,一窍不通的;而穿越而来,固然有着丰富的音乐见识底气,可时空两隔,许多东西不登大雅之堂,不好使唤出来。莫说取个好成绩,恐怕当场会被评审炮轰出去。
李逸风试问:“不知君生有何疑难,不妨演绎一下,老夫与黄兄也略通音律,或可帮你斟酌斟酌。”
“对,趁还有时间,赶紧参详下。”
两人执意要叶君生露一手,那边叶君眉也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对于哥哥的音律,她只听过叶君生唱歌,歌声苍茫,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另类。但意味深长,词义不俗,曲调顺畅,很是耐听。
但音律不是唱歌,主体在于乐器演奏,而非扯开喉咙高歌。
问题在于,这一路来,叶君眉就没见过哥哥摆弄过什么乐器。
“两位先生稍候,容学生去搬乐器出来。”
说着,叶君生走进房间,不多会,就扛出一件奇怪的事物来。
非常奇怪,怎么说呢,貌似用数样东西合拼而成的,一边是三面小鼓,后面用金属支架竖起,撑起一面铙钹般的东西。
李黄二老青年时期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可不曾见过这般奇离古怪的玩意,不禁眼睛圆瞪,半饷回不过神来。
叶君眉疑问:“哥哥,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叶君生搔搔头:“算作是架子鼓吧。”
“架子鼓?”
李逸风脱口叫出。
“嘿嘿,其实还有个名堂,唤作打击乐器,海外的新鲜事物。”
天华朝之外,有大海,有其他的国度,有形貌古怪的外国人。诸如种种,李逸风等人亦是知悉。近年来,天华朝经济鼎盛,交通发达,倒有不少他国之民不辞万里过来,或为游历,或为贸易。
同时,就带来了许多新鲜别致的舶来品,深得士大夫阶层的欢迎。
莫非这架子鼓,就是一件舶来品?
李逸风和黄元启赶紧凑上来,仔细观摩一番,嘴里啧啧称奇,心道这叶君生果然了得,居然弄来件西洋乐器,只是,他到底会不会使?
可没听说谁会摆弄。
四道、不,是六道好奇的目光,顿时落在叶君生面上。
叶君生讪然地道:“我就是见此物新奇,故而买来玩一玩。”其实这东西,就是他依照前世的记忆知识,寻来相关材料制造而成的。
此事一直在秘密进行,隐于乾坤空间内,就算叶君眉都不曾知晓。
现在,到了竞赛关节,才正式亮出来。
李逸风读圣贤书,可并非顽固陈腐之徒,忙道:“那君生使来听听。”兴趣浓生的样子。
“只怕学生不善运用,聒噪了先生的耳朵。”
“没事没事,不听安可知。”
“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叶君生又拿出两根似鼓槌非鼓槌的棍子,撸起两袖子,精气神一凝:
嘭嘭嘭,铿锵铿锵……
一阵密锣紧鼓般的节奏声响狂奔而出。
半刻钟后,略显狼狈的李逸风与黄元启疾步奔出,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神智似乎都不大清醒了,仿佛耳朵发蒙般。
“先生先生,再听一曲嘛,给些意见。”
叶君生追出来叫唤道。
李逸风大力摇一摇脑袋,抱拳苦笑道:“君生的西洋打击乐太够打击了,老夫年迈,听得心慌,他日有机会再听吧。”
两老生怕会被叶君生留客,逃也似的急急迈开步子就走。
叶君生忍住笑,返回屋子内,却见到妹妹也是一脸听傻的表情,看着他,就像看到个天外来客一样。
“哥哥,你太有才了。”
许久功夫,少女嘴里才挤出这么一句明显言不由衷的话。
“哈哈,雕虫小技而已。”
“哥哥,后天的音律单元,你不会真得拿这件事物去吧。”
“也许会,也许不会。”
叶君生的回答模棱两可,他心里明白,这西洋打击乐毕竟太超前了,莫说领导潮流,恐怕会直接被潮流淹死。
不是有句老话嘛:超半步是天才,超一步就是疯子了。
叶君眉一吐舌头,不以为然。
此时天空乌云翻腾,雨水更密,一股股的,犹如直接从天上倒下来,堪称真正的“倾盆大雨”。
风雨之中,闪电纵横交错,间或一个炸雷响起,震得人心惶惶。
这一场雷雨,来得好不凶猛。
叶君眉喃喃道:“下这么大雨,怎么去买菜?”
叶君生回答:“不急,等会再出去吧。这场风雨,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叶君眉精神一抖搂,能被哥哥说为不正常的,那就一定有问题,难道说其中有古怪蹊跷?
叶君生皱着眉毛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觉得不正常,让我心绪不宁……对了,君眉,你已凝聚阴神出窍,听此雷声,可曾感觉不妥?”
叶君眉托着下巴,扑闪着大眼睛,道:“那倒没有,我那魂神隐藏得很好,很是稳定。”
叶君生听着,心中有念头掠过:妹妹新晋阴神境界,按道理魂神不会那么快就稳固住的,难道她天赋异禀,不类常人?
念头掠过,可很快就压下去,不去多想。当务之急,应当调查清楚再说。
意念驱动,猪妖登时从乾坤空间内现身出来,刚落地上,第一时间便向叶君眉人立作揖施礼,讨好地道:“猪升天拜见小老爷。”然后才叩见叶君生,口呼“老爷有何吩咐”。
叶君生道:“夯货,这一场雨来得迅猛非常,我总觉得不对劲,因此放你出来,四下巡逻一番,看有没怪异之处。”
猪妖在天地玄黄顽石印内憋闷已久,如今终于得了任务,可以出外了,欢天喜地,立刻应诺:“老爷有令,俺老猪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于它的口花花,叶君生早习以为常,叮嘱道:“你巡逻归巡逻,万事要小心为上,不要妄动妖力,以免惊动大城隍,惹来祸端。”
事关重要,非同小可,猪妖自然不会含糊,忙道:“老爷放心,俺老猪会小心行事的。”
“好了,你去吧,一有发现,即刻回报。”
猪妖领命,肥嘟嘟的身子极其灵活的一个腾挪,俏然从大门口溜出去,消失在风雨内,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叶君眉不无忧虑地道:“哥哥,会不会有事发生?”
叶君生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希望没有事吧。不过多加留意小心,总是没错。”
叶君眉重重一点头,嗯了声。
交谈完毕,各忙各事,回到房间,叶君生先练了一会丹青,听得窗外风雨不止,雷电不休,干脆就坐到床上,要魂神出窍亲自视察一番。
第两百二十六章:凶物
在雷暴天气之下,魂神出窍不是个好选择。
雷电之力,大自然的威能,天生就对阴魂一类有着致命的相克杀伤,等闲的孤魂野鬼在这等气候中只要稍稍冒头,估计就会魂飞魄散。不用直接撞上,估计霹雳一响便足矣。
叶君生之所以敢冒如此风险出窍,除了他阴神凝聚法相,很是稳固之外,还多得依仗天地玄黄顽石印的庇护。
风雨如晦,魂神破空而出,自得形象,头顶宝印,个中一口小鼎盘旋飞动,隐隐有吞吐之意。
噼啪!
雷电犹具灵性,长了眼睛似得,居然察觉到叶君生的存在,当头一道电光打落。
“我顶你的肺,敢情我现在成了引雷针了!”
叶大秀才暗暗爆粗,好在打落的闪电对己身杀伤轻微,影响不是很大,都被宝印给卸掉化解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暗暗心惊,这天地奥妙,果然浩博无穷,穷极人力而所不能究。
期间叶君生还发现一个奇妙的迹象,就是天地玄黄顽石印居然似乎能够吸收雷电之力,只是不大明显,远非鲸吞畅饮,很是细微地发生作用。
纯阳之宝,雷电至阳,貌似有相通之处……
叶君生若有所思。
可眼下其不敢怠慢,虽然仗着法宝的力量,能出窍观察,可状态难以保持长久,挨多了雷电,哪怕宝印都顶不住。归根到底,他本身修为不够,宝印炼化未完全,尚且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潜力。
于是灵目启动,观大地苍茫,这风雨中的扬州城,与平时大有不同。
咦,大城隍的气息居然不在?
很快,叶君生便发现异常之处,在城隍庙方位,竟没有看到城隍神气;相反,天空之上,笼罩这个城府的,反而是满空的七彩霞光文气,灿烂非常,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匹光彩夺目的锦布。
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分外醒目。
才子云集,几乎个个都有文气萌生,区别只在于多少而已。
这文气汇集,蔚然成势,就形成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但这片文采之气,对于叶君生来说倒没有多少反噬,反而气象平和,引动他本身的文气,犹如水流入海,和谐共处。
好家伙!
叶君生赞叹一声,忽而明白大城隍那边的境况了,恐怕被这么一大片文气压抑住,十分难受,故而不得不暂且避过锋芒吧。
真正的读书人修身齐家,养浩然正气,不畏鬼神,当有大道理。曾有记载,有读书人结庐而野居,夜半读书时遇鬼入舍,毫无畏惧,高声叱喝而使得鬼魂退却。
其中因由,除了读书人念头刚直之外,还多得本身凝练出了文气,是以邪魅不敢侵害。
从这方面讲,虽然多数读书人手脚缺乏气力,但他们的意念能力却非常突出,无法对抗恶人,却能对付恶鬼。也算一饮一啄,相克相生。
快速观察完扬州城中的情形,目光一转,看望城外,举目远眺,但见苍茫无穷,深沉似海,竟难以穿透得太远。稍稍看久了些,双眸便开始干涩,仿若受到刺激,要流出眼泪来。
嗡!
深沉的远处乍然裂开,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幻化成一道狰狞的形象,仿若巨蟒毒蛇。
煞气!
冲天的煞气!
彼此相隔百里,但一瞬间叶君生灵目便受到远方煞气的冲击,刺痛得如针刺瞳,脑袋嗡的一响,整个人差点跌落下来。
不好。
叶君生暗叫一声,在那瞬间,他如同被一头绝世凶物盯住了一样,如堕冰窟,全身都忍不住在打冷战。
嗖!
顶上宝印颇有些艰难地一个旋转,让叶君生的神智得以恢复清醒,毫不犹豫地直接飞回房间中,魂神归窍。
冷,冷呀!
他双眼睁开,牙缝里挤出含糊的呢喃,叫着冷,而后背却发了一身冷汗,将衣衫都濡湿了。
从那一道凶悍无匹的煞气内,叶君生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并且一股打灵魂深处萌生的颤栗汹涌喷发,害怕的情绪转眼淹没身心。
人有七情六欲,害怕属于典型的负面情绪,涌喷而出,一旦泛滥成规模,就会主导人的身子,乃至于不受控制地有诸多表现异常,好比说双腿发软走不动,大小便失禁等,达到顶点时,直接被吓破胆而死。
从前生到今世,叶君生也算经历丰富,遇过不少大场面,心理素质很是过硬。但时至今日,眼下他发现自己竟脆弱得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那般,如此软弱无助。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
前来叫叶君生吃饭叶君眉见到哥哥整个人缩成一只虾米般,裹着一张被子睡在床上簌簌发抖,顿时被吓得不轻。赶紧走过去,就见到叶君生面色苍白如纸,一粒粒黄豆般大的冷汗滚落,伸手一探,烫得吓人。
“哎哟哥哥,你怎么发烧了?”
少女焦急起来。
“冷,好冷……”
叶君生嘴里含糊地叫着。
叶君眉急忙去拿被子,再给哥哥盖上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抱住——哥哥抱得如此紧,恍若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叶君眉从不曾见过哥哥这样,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哥哥都是沉稳、睿智,坚定的模样,可眼下,叶君生脆弱如孩童。
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故,否则以哥哥的身份,不可能反常表现至斯。
“哥哥,不用怕,我在这儿。”
说出这句话时,叶君眉恍然有一种错觉:一路来,可都是哥哥对自己说不用怕的……
叶君生病了。
这一场病来得非常突然,毫无征兆就将其击倒。
冒着泼盆大雨,叶君眉出去请了扬州有名的大夫前来诊治,得出“惊悸过度,心火焚腑”的结论,开了一贴安神药,让叶君眉煎熬好了,喂给叶君生服用。
这消息暂时并未传播出去,在平行的时空内,此时扬州最大的酒楼揽月楼却歌舞飞扬,笔墨横陈。
做东请客的是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梅雪海,至于宾客,自然都是平时与他相近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才子,不仅仅是江南,其他州府的也有,比如说来自冀州的郭南明,便位居上席。
才子也有圈子,圈子的特征远比其他行业来得泾渭分明。这些读书人,但凡少年成名的,就没有几个不傲。因为傲气,所以能玩在一块的难度更高。
梅雪海包下这一件宽阔的雅间,与相好的友人济济一堂,言论的主题便是关于今天结束的书法竞赛单元。
比试已过,就轮到交流心得的时候了。
吃喝过后,席间有人提议即席挥毫,将在赛场上所书写的字帖重新写一幅出来,权作比较。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认同,于是另外摆好书案,一位位才子轮流上前,泼墨提笔,书写作品。
临场发挥与现在的发挥,自然存在不同,但差别不会太大。更何况彼此所要看的,不仅仅是书法的水平,还在于书法的内容。
一幅好书帖,笔画功夫为首要,可书法内容也不容忽视。好比说一代名家,手执如橼大笔,写出惊天之作。可假如所书写的是一个“屎”字,那就算妙笔生花都是假的,这一副作品不登大雅之堂,可以说价值全无。
一幅“屎”字,能挂到哪里去?
只怕厕所都不好安排。
当然,但凡写字的,都不会如此“别出心裁”,自掘坟墓。然而对于书法内容的讲究依然重要。借用圣贤书名言名句,往往比不过原创的文字,尤其是一些好文章,好语句,再通过好的书法表现出来,相得益彰,能给予该作品很大的加成价值。
当初叶君生写糊涂贴,书帖之句涵义警醒,可谓字字珠玑,从而使得李逸风这等大家人物爱不释手。毕竟一幅作品的价值,往往都是多方面组合而成的,可不仅仅只写得一首好字那么简单。
如今天下第一才子竞赛,水平极高,考究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不拿出看家本领来,根本取不得好成绩。
一幅幅作品写就,互相传阅,酬和的谈论此起彼伏,很是热闹。其中,梅雪海的字自然得到最多的赞誉:
“天下才俊扬州聚,漫空风雨见吾心。”
这一对子颇为大气,大气中又见细微,有耐人寻味的地方,再结合了其一手欧阳体楷书,法度严谨,笔力险峻,显然已深得大家精髓。
“南明,依你之见,今日那叶君生发挥如何?我可听说,他书法不错,在冀州的时候名动一时,可惜无缘一见。”
听着众人的赞誉,梅雪海只脸露微笑,毫无浮夸得意之状,又或者对他而言,这些赞誉属于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洋洋得意。
闻言,郭南明沉吟片刻,才道:“今日在场上,我写好后曾暗中观察叶君生,见他迟迟没有落笔,仿佛有所阻滞。”
“原来如此,这个我倒没有注意。”
这时旁边有人适当插嘴道:“雪海兄,你只要不写岔了,别人如何,何须在乎?”
“不错。”
“可不是嘛,学海兄你的字,早在三年前就一贯一字的,别人如何能及?”
郭南明面色有些黯然,实力就是实力,差距就是差距,比起梅雪海,他自愧不如,傲气不代表可以目空一切。
那么,叶君生呢?
第两百二十七章:祭神
扬州府衙同样在大摆筵席,知州大人领衔一干扬州大小官员,正非常热烈地宴请各大州府的学政,以及鸿儒名宿等,济济一堂,多达百余众。
盛世多宴席,尤其官场之上更加讲究。
如今天下第一才子竞赛在扬州书院举行,可谓王朝开国以来少得的盛世,必须要办好,办热烈,办轰动,如此才算对得住圣恩眷顾。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雷电交加,阴沉的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多少令人不愉。尤其之前已有急报传来,道城外江水猛涨,浪涛惊人,隐隐竟有泛滥之意,这使得扬州知州好不烦恼。
万一江堤决裂,江流汹涌,水淹千里,那就严重了。
不过眼下夏季未到,怎么无缘无故会暴雨肆虐?应该只是今天的雨下得比较大罢了。
应该就是这样……
知州大人如是想着,稍稍将心头的阴霾驱逐了些。然而事关重大,一方面他已发下命令叫叫数名官员出动,带领千余官兵出城巡视情况,安抚人心了。
一句话,只要过了今晚,大雨不再下,就什么事都没有。
那些现在,继续喝酒吧。
……
咕噜!
一碗苦苦的药水灌进去,貌似立刻发生了作用,叶君生悠然醒来。
“哥哥,你终于醒了!”
叶君眉惊喜地叫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叶君生醒来第一句就如是问道。
叶君眉一怔:“戌时了。”
叶君生一咕噜爬起身:“我要出去一趟。”
“啊,哥哥你刚有些好转就要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君眉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叶君生苦笑道:“事情大了。”
“难道是?”
少女冰雪聪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所以我要赶到城隍庙去看一看,确定一下。”
“城隍庙?”
叶君眉有些跟不上哥哥的思维。
叶君生目光有些迷离:“俗话有说,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也许我现在该去知会一下。”
“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
叶君生摆摆手,自家情况自家最清楚,他得的不是病,即使硬要说是病,也不是普通的病。倘若推测成真,扬州城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真不是儿戏的事。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叶君眉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叶君生留下这一句话,拿过一柄油纸伞,推开门,迎着风雨走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加上风雨不休,现在很是昏沉。出了书院,转上街道,路上了无行人,寂寥得很。倒是街道两边的酒楼处,灯火明亮,推杯换盏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裹挟着歌弦之音,拍掌声,欢笑声。
毫无疑问,每一处欢乐,都有盛宴举行。
相比之下,叶君生独自撑着油纸伞在下面走过,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得他一个人独行。
一个人,面对世界。
叶君生的脚步很稳,踩在水流横溢的路面上,但那些水竟如同有灵性般散开,并未濡湿他的鞋袜。假如有人见到,肯定会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水遁!
不知不觉间,叶君生便稍稍运转了水遁的功夫,将脚下的水分开,侵不过来。他的水遁本来依附在本命飞剑将进酒之上,因为飞剑修炼进步的缘故,已能扩散驾驭出来了。固然还无法真正做到乘风破浪,可应付些积水绰绰有余。
他走得不慢,不多久就来到城隍庙前。
这般时候,哪里还有香客前来烧香,庙祝等也早早关闭门户,安歇去了。
站定,抬头,凝视,久久不动,如一尊竖立在门外的雕塑。
咿呀!
忽而庙门一响,被人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光头、身子瘦小、皱巴巴灰色僧袍,两手空空,只脖子间挂一串素白的念珠。再仔细看看,小眼睛,鼻孔朝天,两撮鼻毛森森然冒出来,不知多久没有收拾过的,都可以剪下来当笔头毫毛了。
臭和尚。
叶君生立刻认出了对方,当初在冀州,臭和尚出手救了楚三郎,当其时他曾经到过对方的悬空寺。那时候臭和尚还说他身怀慧根,想普渡自己遁入空门呢。
时空变化,两人又在扬州相遇了。只不过相遇的时间地点环境,颇有些不同寻常。
明显,第一时间臭和尚也认出了叶君生,双掌合十,念一声佛号:“书生安好?”
昔日其施展《无根普渡术》,妙手空空种桃花,制造幻境,开花结果,要点化叶君生,不料遭受文气反噬,破了术法。而对于叶君生的底细,并未洞悉清楚。此时偶遇,顿时想到,叶君生应该是来参加才子竞赛的,倒不是稀奇的事。
多时不见,臭和尚身上的臭味更加浓郁了,散发出来,简直就像一条恶臭的咸鱼。真不明白,这股臭味究竟从何而来。
好歹,他也是一名术士呀。
叶君生搔搔头,作揖施礼道:“原来是大师,冀州一别,风采如昔。”
臭和尚呵呵一笑,双眸隐隐有精光流露:“暴雨如注,不知书生为何来城隍庙?”
叶君生道:“正因为这场雨来得凶猛蹊跷,我心绪不安,这才来拜见城隍爷,求个平安。”
“嗯?”
臭和尚微微一怔,忽而伸手一招,但见漫天雨幕倏尔产生一种变化,扭曲起来,合成一股水流,再一变,居然凝成一张凶猛的脸容,作飞天夜叉状,恶狠狠地朝着叶君生身上扑来。
而面对这一切,叶君生貌似毫无反应,神色有些茫然。
哗啦!
水流面容堪堪临近,瞬间又自动化解,又变成无数的雨滴,小珠子般叮叮咚咚的落了一地,四散滚开来,毫无迹象。
臭和尚眉目低垂,道:“书生若不嫌弃,不如你我到外面喝一杯?至于拜见城隍爷,呵呵,今天城隍爷不在,不用拜了,拜了也是浪费。”
叶君生面露微笑:“圣贤有云:‘祭神如神在’,我就在门外作揖即可。”说罢,就肃立于外,朝着城隍庙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施以礼节。
“祭神如神在?”
臭和尚若有体会,含笑不语。
此时,雨水竟似下不完般,变得更大了些。
第两百二十八章:灾情
雨夜,一灯挑起,却是个犹未收摊的街边摊子,卖些面食之类的,同时卖酒。
此时此刻,除了臭和尚与叶君生外,再无第三个客人。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眼神浑浊,依照客人吩咐煮好了两大碗混沌面后,便自顾缩到角落的板凳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目养神。
酒,绝非好酒,但十分够喉,喝一口进喉咙,顿时像被火烧了似的,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直接延伸到肚子里头去。
“爽!”
臭和尚大口痛饮,赞一声道。喝酒后,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大块卤肉放进嘴里——这卤肉属于混沌面里的。
叶君生面现一抹古怪的神色,忽问:“出家人也吃酒肉?”
臭和尚打着禅机悠然回答:“吃,也不吃;吃,亦等于不吃。”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臭和尚一听,眸子顿时亮起来,赞道:“好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此话可有来历,又或是书生信手拈来之语?”
叶君生微微一笑:“说起来历,还真有个典故。”
“愿闻其详?”
臭和尚兴致勃勃。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臭和尚凛然倾听,嘴里喃喃着:“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高僧,一位小生偶遇到的高僧。”
叶君生张口而出,毫无压力。
臭和尚凝视着他,良久叹道:“若有机会,贫僧也想与此高僧一聚。书生果然身居慧根,与我佛有缘,不如就此皈依我佛,如何?”
说着,双掌合十,面相庄严,哪里还有丝毫邋遢烂漫的感觉,分明便是一位得道高僧。
叶君生很自然就想起在前世那位传说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两者依稀有颇多相通之处。
只可惜,就算对方舌绽莲花都好,己身本心稳固,却不会受到任何意动。路子不同,本就不会走到一条道上去。
臭和尚再一次失败,无奈只得继续吃面喝酒,再不开口。
叶君生却无食欲,起身作揖道:“大师,小生另有事务,就此告辞。”
臭和尚抬起头,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城隍不居其位,小心鬼魅作怪。”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叶君生的回答滴水不漏。
臭和尚忽地笑了,望了望天色,貌似自言自语:“这场雨,会继续下。”
叶君生身形一滞,终于还是撑开油纸伞,走进雨幕中。
“可惜,真是可惜了。”
低低的声音从唇间漏出,和尚埋头专心致志吃起面来。
另一边的摊主老头,面上的神色更是茫然:本来一位书生与一个衣着邋遢的和尚走在一起便属于奇怪的行为,而两者的交谈对话更是不知所云……
夜色深沉如海,居首望天,眸子有灵光闪烁,但见天空肉眼不可见的地方,血气与文气的所凝结的态势竟仿佛被风雨吹打得变得动摇,并且稀薄。
目光转下,又见一些阴气飘飘荡荡地从旮旯处冒出,互相纠葛在一起,慢慢凝结着,隐隐合拢成人的形体。
很快,这阴气便嗅到了生人气息,并且落单的,立刻像嗅到腥味的猫,兴奋地扑腾过来。
滋滋滋!
如同滚水泼雪,丝丝阴气还没有靠近叶君生一丈内,便被一股凌厉的剑气所绞杀掉,消融得渣都不剩了。
回到居所,叶君眉等得都有些不安了,见到哥哥平安归来,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哥哥,怎么样了?”
叶君生面露苦笑:“我们被盯上了。”
“盯上了?”
叶君眉不明白。
“你还记得我们从船上下来,重遇猪妖所发生的事吗?”
叶君眉记得,当时她被哥哥带着,飞进一口幽深的洞穴内探险,而后发生了变故:“难道那里住着怪物,追过来了?”
“是怪物还是人现在不好说,总而言之不好应付便是了,当前已有围城之势。”
少女闻言,顿时急了:“那我们赶紧走吧。”
叶君生摇摇头:“走不掉了。”
“那该怎么办?”
叶君生双眸蓦然有寒芒闪过:“来就来吧,咱们也不是任人践踏的软柿子。”虽然实力相差悬殊,但人在城中,依然有退路。他同时明白,对头来势汹汹,显然与天地玄黄宝印大有关系,否则不至于摆下如此大阵仗来追杀。
那么,也就意味着宝印的存在泄露了行藏,至于事件的严重性,还属于未知。看来答应西门二公子出海之事,真答应对了,可暂时避一避。
当然,前提在于能否安然度过迫在眉睫的这一劫。
漫长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人们起床发现大雨仍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如注而下。城中低洼的地方,早就积水成池了。不少排水不好的街道,水都浸到人的小腿处。
至于城外,尤其江流水位更是直线上升,浪涛阵阵,席卷着岸堤。
大雨没有减弱的趋势,落个不停,上至知州大人,下至普通的老百姓,都觉察到了某些不好的征兆,惴惴不安。府衙内,伴随着一道道情报返回;然后就是一道道命令被发下去,有各种职责的人员整装待命,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天灾向来是触发人祸的根源。
相比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扬州学院那边却依然文艺范儿十足。风雨气候,对于才子们来说意义不大,甚至有些人还喜欢,对雨赋诗作词,颇有雅致。
他们更为关心的,是傍晚时分才子竞赛书法单元的公榜结果,看看自己是否能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成绩关乎到他们最为看重的声名前途,自然不容有失。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才子们已涌进书院,等候在公布榜单的大广场上,一心期盼结果早点出来。
人头涌涌,或交头接耳,或静坐沉思,各有情态。但无一例外的,只要来到这里,眼眸里的焦虑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不过,也有些才子没有来的,却是自信满满的人,诸如梅雪海等。对于他们而言,其实在落笔的一霎那,结果就已见分晓。
既然如此,何须眼巴巴来等着公榜?
第两百二十九章:公榜
揽月楼,顶楼三大雅间都被人包了,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三大圈子——才子的圈子。之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此楼,一来揽月楼在扬州名气最大,最豪华;这二来嘛,也可以视作互相之间的一种战斗。
文人之斗,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见刀光剑影,但同样寸土不让。
推杯换盏之际,又有歌弦音乐,一派欢娱;窗外不停休的风雨声,在他们听来,反而增加了几分诗情画意。
席间的热门话题自然而然就围绕着即将公布的榜单名次展开,谈论的兴致勃勃。
“刘天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雅间内,郭南明眉毛高高挑起。
刘天辰冷然道:“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而已。”
“你看不惯什么?”
本来郭南明与刘天辰只是在酒楼走廊处偶遇,却一言不合,发生了些言语口角。
“郭南明,在书院中,某敬重你为咱冀州才子,一向佩服。熟料来到江南,你处处长他人志气,捧江南才子的臭脚,没端污了一身骨气,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郭南明一张俊脸涨红,怒道:“我与梅兄等人以文会友,何来捧臭脚之说?刘天辰,你给我说清楚了。”
刘天辰不甘示弱:“物以类聚,你我等皆代表冀州,代表书院,而你天天与梅雪海他们黏糊在一块,是何道理?”
闻言,郭南明为之口滞。对方说辞,未尝没有道理。文场如战场,按道理自家在这个关口的时候真不应该和梅雪海他们走得太近才对。只是文场又绝非真正的战场,朋友来往,亦为常理……
一时间,他不想多做辩论,拂袖道:“刘天辰,那只是你个人的看法,请勿施加于人。身为读书人,便应胸襟广阔,岂能拘泥,不通世故?就说叶君生,天天关门躲在家里,闭门造车,更非王道。”
刘天辰哈哈一笑:“君生那叫养精蓄锐,你就看吧,这榜单三甲,必有君生一席之地。”
对于叶君生的书法水平,他可是非常有信心。
“好一句‘三甲必有一席之地’,好大的口气。”
突然有人冷笑着说道。
却是郭南明和刘天辰的争执,惊动了雅间里的人,一前一后,出来看个究竟的分别是梅雪海,以及古问道。说话者,正是古问道。
片刻之后,第三个雅间也有人出来了,是柳临渊等,都是熟人。
古问道瞥着刘天辰:“这位可是竞赛同仁?”
刘天辰面色一滞,摇了摇头。
“哈哈,那就可笑了,连竞赛资格都没有的人,又有何立场评头论足,大言不惭地说话。”
刘天辰一咬牙:“某虽然没有资格参赛,但眼睛不是瞎的。”
古问道不置可否:“眼睛不瞎,但是眼光短浅,井底之蛙。”
刘天辰顿时怒了:“如此,你敢不敢与我一赌。”
“有何不敢?”
古问道就是等这一句话——叶君生词作非凡,可毕竟声名鹊起,时间太短。再说了,他的书法名声可远不如词作。
在这一点,古问道自谓拿捏得很准。本次竞赛,强者如林,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拍着胸口说必进前三,那叶君生何德何能?
书法衡量标准,可远比诗词要求更加复杂,并且严苛。一笔一划,研究的功夫深得很。
刘天辰伸手一掏,将钱袋拿出,啪的扔在桌子上:“我这里有银子十五两,就赌这个。”
这点银子,古问道毫不放在眼里,稍一举手,后面便有仆人拿出一张十五两的银票,与钱袋放在一块。随即其朝着周围团团作揖:“各位不妨给做个见证了,免得有人输了赖账。”
听他这么一说,围观的众才子皆露出会心的微笑来。天下第一才子竞赛,榜单三甲,谈何容易。哪怕只是小单元的三甲,都绝非易事。众人听闻过叶君生的词作,可见过他书法的少之又少。
这一场打赌,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认定古问道赢定了。
梅雪海目睹事态发展,微一摇头:无聊。对郭南明道:“南明,我们进去继续喝酒吧。”
郭南明脚步略一犹豫,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南明,那位是观尘书院的同窗?”
郭南明点一点头。
梅雪海笑道:“看得出来,此子与叶君生平时关系应该不错吧。”
“嗯,与叶君生谈得来的人不多,他即为其中之一。”
郭南明说道。其实在他看来,叶君生的性格倒不至于怪僻冷淡,怎么说呢,总是缺乏能谈得来的话题,面对其时,许多话难以说出口。当然,因为过去的一些摩擦,郭南明可不认为自己能和叶君生推心置腹,成为好朋友。
“叶君生的书法,在冀州真得很有名?”
梅雪海话题一转,转到关键要害处。
郭南明默然,一会之后缓缓道:“在我之上。”他本为极为傲气的人,绝不肯轻易低头认输,可在冀州发生的种种,却让他几乎一败涂地,诛心的话,难以启齿。
梅雪海目光闪烁,没料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不过即使如此,梅雪海也不认为叶君生能跻身书法单元前三甲,因为郭南明的水平,也就是前二十的位置,胜过他,不能代表什么。
“呵呵,这么一说,我对于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当初北上冀州,就有找叶君生“切磋”诗词的意思,现在才子竞赛这个大舞台上相遇,就属于最完美的机会。那就不单单比诗词,而是比综合所有的才能了。
如此,倘若叶君生水平太次,胜之不武,也就没啥意思了。
“公榜啦!公榜啦!”
猛地楼下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嚷叫,却是两三名跑腿的小厮不约而同地从书院那边的方向冒雨冲回来揽月楼,一路跑,一路嚷叫,引得无数人注意。
这般境况,简直和科举放榜的时候有得一比。
也许对于很多文人才子来说,本次才子竞赛的意义甚至重于科举。科举每三年都有一考,才子竞赛恐怕就举办这么一次,错过就再没机会了。最重要的是,圣人御笔呀!
“天下第一才子”的牌匾往门上一挂,武官下马,文官落桥,无上荣光。
“榜单呢,快拿出来!”
小厮刚上到楼,便被一群书生围住了,个个伸长了脖子,都想第一时间看到抄录下来的榜单内容。
“各位老爷不必急,在这呢。”
小厮倒不慌不忙,小心翼翼地取出贴身藏好的榜单来,拿着,首先交予差遣自家出去打探消息的本家老爷手中。
经历开始的骚动,这时候大家的情绪都慢慢平稳了下来。
只见榜单被抄录得整整齐齐,分为四大块内容,甲乙丙丁,属于四个成绩的划分标准,一笔一划,每个人名都写得很清楚。
书法单元的比试,如果成绩只得最末等的乙等的话,将会直接被淘汰,无缘参加接下来的其他竞赛内容。从这个立场上说,并非说乙等的人写得很差,而是相比其他人,相对落了下风而已。皆因每一个单元淘汰的名额,都有一定的数量,必须取足。
榜单一铺开,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字样,而是聚焦般凝聚到甲等栏上,直接看成绩最好的才子名字——
“哗!”
一大片惊叹声犹如一个被飓风搅动的浪涛,轰然炸开,然后现场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榜单公布,大伙儿在雅间都呆不住了,纷纷涌出厅堂来,厅堂空间可就大得多了,热闹非凡。
人太多,两三份榜单明显不够,就有不少人被挡在圈子外面,固然跳起来都无法看到具体内容——这时代,读书人近视的可不少,又没有眼镜可用。
越是看不到,心里就越是焦急。
梅雪海等还留在雅间内,没有看榜单,率先听到这么一声有异常理的惊叹,都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下一刻,答案揭晓了: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书法单元,成绩甲等者三人,排名不分前后:梅雪海、宋晓峰、叶君生……”
梅雪海与宋晓峰皆为江南三大才子,声名绰越,成名已久,跻身三甲情理之中,关键在于“叶君生”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刺眼,让人第一时间不大好接受。
古问道眼勾勾望着榜单,他的名字出现在乙等第三名处,名次不算低,可以说还超过了预期,本来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当看到叶君生的名字出现在甲等栏处,笔笔划划,张牙舞爪,所有的兴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不敢相信到只能相信,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犹如乌云盖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我就说了,君生必定晋身三甲,赢了,赢得好。”
刘天辰的笑声张狂得都有点忘形了,但这时候,谁都没有反驳的勇气。
“这位才子,你输了,不会赖账吧,有这么多见证呢。”
得理不饶人,刘天辰可不愿给古问道台阶下。
雅间内,梅雪海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分明僵硬了些,忽问:“叶君生所写书法,所写何句?”
第两百三十章:对子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一幅对子,对仗工整,语句深入浅出,却发人深思;而那二十二个饱蕴个人风格的大字,下笔苍劲,笔画有力,墨意真像透入到纸里头似的,怎么摩擦都摩擦不掉。
观望此联,首先吸引人目光的并非这一手好笔法,而是对子深刻的寓意,以及字里行间所自然而然表达出来的宽阔胸怀。朴素简单,几乎没有多少辞藻而言,可远比那些花团锦簇般的文字更加深得人心,越是咀嚼,越有意蕴。
扬州学院,公榜广场处,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看到抄录下来的榜单,而心感疑惑的人,怀着好奇的心思奔赴而来,要亲眼瞧一瞧:那叶君生何德何能,竟能占据三甲位置,与梅雪海宋晓峰并驾齐驱。
本来诸多不服的心气,可在看完叶君生这一幅字后,尽皆默然;原本喧嚣的声浪顿时变得悄无声息。
在场诸位,基本都是才子,才子眼光自不等闲,作为识货之人,一眼看下来便知道这一幅字所代表的价值了。
字好,对子更好,妙手偶得,相映成辉,几无破绽。
相比下来,无论是梅雪海或者宋晓峰的作品,都黯然有些失色,落了下风。假若书法单元前三甲细分名次的话,毫无疑问叶君生的字会独占鳌头。
此子,不简单呀!
对于许多人而言,叶君生的名头基本源自他那几首传到江南的词作。至于其他,了解不多。
正因为了解不多,这才产生出许多轻视之意,当初盘口时,叶君生的名次就远逊他人。而不少江南才子更是早早放出豪言:要让叶君生这个所谓的北方第一才子水土不服,落个灰溜溜的下场。
熟料风云突转,在第一场的书法竞赛单元,对方大放异彩,几乎抢夺了所有的光环。
评委组已有详细的评语下来,评点叶君生对子的为“二十二字,而有仁者之心。”
自古圣者重“仁”。
心系天下,即为仁。
评论之高,实属罕见,足见在他们眼中,叶君生这一幅字真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高度。
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已为无上荣光。
自古文人相轻,能折服他人,尤其折服的是一干老气横秋的名家,着实不易。
此消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外传,一传十十传百,形成了甚为轰动的一件事情。本来这次才子竞赛便属于焦点,焦点中又爆了冷门,备受瞩目。
于是乎,当场不少才子按耐不住便铺开文房四宝,准备即时临摹,把叶君生的作品拓下来。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在诸人临摹的时候,磨墨举笔,竟良久落不下去,总觉得那笔头有啥东西阻挡住了一样,硬是落不到白纸上;有不信邪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挥毫,但写出来的笔墨不堪卒读,就连自己都看不过眼,堪比小孩子涂鸦的水平。
“原来昨日,他迟迟不落笔,缘由在此……”
在广场角落处,郭南明三番几次,举笔又放下,最后猛地将笔头往白纸上一摁。
咔嚓!
因为使力过猛的缘故,竟将那笔杆子生生拗断。
白纸上,一朵墨汁凌乱,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时日流逝,差距竟没有丝毫缩短,反而越拉越大,一直大到一种令人绝望的地步……
“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莫名地,郭南明心头泛起这么一段话来。心血翻涌,差点又有吐血的冲动。好在最后生生按了下来,情不自禁抬头东张西望,想看一看叶君生在哪里。
可惜,他失望了。人潮涌涌,可没有见着叶君生人在哪儿。也许他早预料此结果,所以不露面吧。
……
书法单元成绩公榜的消息长了翅膀般飞遍扬州城,瞬间居然压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风雨,成为众人的谈点论资。
江南文风鼎盛,附庸风雅者何止百千,这时候不说一说这事,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各州监督的学政大人自然最先知道结果,提前便有小厮来打报告了,几家欢喜几家忧。
顾学政赫然是最为高兴的人,叶君生大出风头,他与有荣焉;倒是李逸风黄元启二老淡定得多。以他们看来,叶君生的书法水平明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除非现场发挥严重失常,只要正常情况下,夺得三甲名次不在话下。
“咱们冀州才子旗开得胜,夺得开门红,应该好好贺一贺。逸风,以你之意,要如何庆祝?”
顾学政不住地撸着胡须,笑呵呵问道。
李逸风含笑回答:“这个以惜朝马首是瞻,你说咋办就咋办。”
“好,那我就定了,今晚就到揽月楼吧。嘿嘿,话说请上周学政的话,你猜他会不会一起去?”
周学政为扬州学政大人,平时素高傲,前些时日与顾学政有过些口角之争。顾学政被同仁轻视,今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心情大快,便要找回场子去。
黄元启笑吟吟道:“周大人如坐针毡,料必不会来的。”
顾学政道:“就算不来,可也得请。不请,如何出这口气。对了,还得赶紧去告诉君生。”
毫无疑问,经此一事,叶君生的声名水涨船高,前途无比光明,越是如此,他便要提前拉拢好人心,收获人才,以回报王爷所重。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派遣出去的下人急匆匆回报,说去到叶君生所在的居所处,叶君生却不在,只得叶君眉在那儿。可问及去向,叶君眉回答说她也不知道自家哥哥跑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
闻讯顾学政等人大为愣神,现如今外面风雨飘零的,叶君生独自一人跑出去干什么了?
假如他不在,等于没了主角,那这场揽月楼庆祝宴也就失去了意义。
想及以往叶君生有些飘忽的行踪,顾学政撸胡须的频率不自觉高了不少,就连撸掉了好几根爱须都没有察觉。
第两百三十一章:不妙
风雨扬州,高达八层的驮马塔。此塔属于扬州一处名胜古迹,平时多有游人前来游览观光。在各层的墙壁上,留有不少文人骚客的墨迹,或诗或词,不一而足。
不过如今气候不佳,登塔者几乎绝迹。
塔顶,叶君生盘膝而坐,灵眸开启,居高临下地俯视州府。视线之内,但见无数的民心念头袅袅而生,升腾起来。潜心倾听,甚至能听到无数的声音,仿若置身菜市场,声音嘈杂不堪,议论纷纷。
听真些,十有八九都是埋怨这场无休止的暴雨的;其中不少祈求之意,希望神灵保佑,让大雨早点停歇,雨过天晴。
眼下,城隍不在。这些民心民意没有被吸收掉,而是飘荡在半空,造成混乱的状态。
哧!
本命飞剑“将进酒”跃跃欲试,很兴奋地在魂神内游动,似要破空而去,将这一大笔民意全部收为囊中。
飞剑兴奋出于本能,但叶君生知道事关重大,却不敢轻易出窍。
“老爷,老爷,俺老猪回来了。”
身形一闪,肥嘟嘟的猪妖出现。瞧它样子,泥巴满身,脏兮兮的,好像在臭水沟里打滚过。
叶君生睁开眼睛,问:“情况如何?”
猪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妙,大大不妙呀!”
“说。”
“我出城而去,沿着江边走,发现煞气冲天,那些江水都被鼓动起来,惊涛拍岸,岸堤岌岌可危。我就想呀,会不会是那尊水族大能在兴风作浪,只是不懂水性,下不得江。本要走近些观察,却被一个浪头扑上身来,差点把俺老猪给卷进水里去了。幸好我拼命挣扎,才脱身来,就赶紧跑回来了。老爷,看那煞气,仿佛山中所遇的那股,莫不成是专门来找我们晦气的?”
猪妖惊疑不定。
叶君生面露苦笑。
“啊,还真是呀,不得了不得了。老爷,我们赶紧走吧,带上小老爷远走高飞。瞧这阵仗,敢情是要水淹扬州,生灵涂炭!”
猪妖顿时胆怯了。
叶君生叹口气:“既然被盯上了,如何还能抽身?我们,恐怕走不掉了。”
猪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叶君生白他一眼:“我们现在出城的话,也许正中对方下怀。”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城外守着?”
叶君生点点头。
“哇,不会吧,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惊天大本事。敢情是三十三天的那抓了牛哥的神?”
叶君生一把揪住它肥硕的耳朵:“夯货,叫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哎哟,疼,疼,老爷手下留情!”
猪妖呲牙咧嘴的,心里腹诽:以前只有小老爷揪自家耳朵,没料到老爷现学现用了……
叶君生松手,道:“夯货,其实对方的主要目的是针对我。所以,你现在出城应该无碍。”
猪妖立刻蹦跳起来,仿佛被踩着了尾巴,嚷嚷道:“大老爷,你这是说什么话,俺老猪忠肝义胆,是那种贪生怕死的猪辈吗?此话休得再提,否则咱立马便走!”
听其言语自相矛盾,叶君生觉得好气又好笑,不过听得出,经历患难后,猪妖确实已忠心耿耿。
“老爷,那你说我们到底会不会死?”
“听天由命吧。”
“啊……”
猪妖无语。
叶君生扫它一眼,缓缓道:“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幸好在城中,我们还有依靠。”
猪妖双眸一亮:“你指的是城隍?”
叶君生摇摇头:“城隍已经跑了。”
“跑了?”
猪妖再度蹦起:“有没搞错,身为一城之神,居然被吓跑了,这家伙当哪门子的神仙?还不如退位让贤,给俺老猪……哦,给大老爷你呢。”
“不要乱说话,城隍退避,应该和才子竞赛有关,文气太盛,压抑太大了。”
猪妖这才释然,随即苦着脸道:“那能不能找他回来坐镇大局?”
“难呀。”
轰隆,阴沉的天空雷声又开始响。塔顶之上,一人一猪相对无言。
风雨是气候问题,固然造成许多不便,但不少事情,该怎么做,还是如期进行。
例如: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的第二单元,音律。
“乐”,本身即为六艺之一,被列入竞赛单元一点不稀奇,比起“礼”来,自然更加具备竞赛性。在圣人著说中,乐本来的含义指六乐,为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乐舞。但随着时代变迁,进步,规范开始被打破,不再那么严谨了。
乐的寓意被大大拓展,各种乐器上的才艺都被归纳进来,皆可称为“乐”。
才子竞赛的“乐”单元包容性很高,就是让各位才子施展手段,弹琴的、拉二胡的、吹箫的……形式很自由,还可以一边弹奏一边演唱。
故而,此单元的展开,堪称竞赛最为热闹的场面。
因为在第一单元的书法竞赛中,淘汰了一批人,轮到乐单元进行时,人数有所减少。
广场布局设施相应被做了调整,增加了表演台等事物,轮到那名才子了,就上台去。而场下则是一众人员,包括评委在内。
吹竹弹丝,高山流水,一时间,音律纷呈,美妙动听,听得大伙儿很是入迷。
轮到叶君生了。
见着他将那一套新奇玩意搬上台,台下的李逸风和黄元启面面相觑,手拍拍脑门,差点就要喊一声“我的天”了。
真没想到叶君生居然真会在正是的竞赛单元中搞这一套,叫啥“西洋敲击乐”的,这不是要人命吗?
大事不妙!
君子之乐,讲究娓娓道来,谦和温顺,你这乒乒乓乓一顿猛敲,那不得把一干评委敲出心脏病来。
本以为那天叶君生的示范只是开玩笑,哪料到真登大雅之堂了?
那边顾学政大人也是圆睁双眼,此事之前李逸风也曾提及,说道音律单元是叶君生的最薄弱关节,最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淘汰。眼前其搬出这一套自创的西洋敲击乐来,无疑自讨没趣,谁懂得欣赏?
完了,看来叶君生的竞赛之路就此终结。
一时间,在书法单元先声夺人的喜悦犹如被风吹雨打去,化为灰灰。
第两百三十二章:乌云
之前各路才子上台,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手中乐器,或管或丝,俱显得简单明朗,洞箫也好,琴弦也好,一目了然。然而等叶君生上来,那乐器一个人竟拿不完,还得让一名小厮帮手。
瞧那几般零件模样,分外眼生。不光台下许多才子伸长了脖子观察,两眼茫茫然;便是评审团的资深人氏都是面面相觑,叫不出乐器的名字来。
完全陌生!
而对于叶君生本身,在场诸人都有所认识。若说以前仅停留在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份上,那么经历书法单元之事,叶君生异军突起拿下前三甲后,诸多看法悄然已发生质变。
由此,对于叶君生的期望值自然而然水涨船高,很想看看在音律单元他又能玩出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来。
不料等搬出家伙来,惊倒是惊了,喜却不尽然。连乐器都叫唤不出名字,喜从何来?
片刻的默然后,低低的议论声迅速传开,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到了水中,泛起无数的波澜,压都压不住。
场下各种情绪;台上叶君生却脸色如水,有条不紊地将部件组装完毕,调整好,然后负手而立,霍然举首,朝下一扫。
莫名的,目光所及,本来议论不休的场面竟肃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诡异。
“昔日未登台,世上几人曾识我;今朝初报鼓,场中哪个不抬头!”
叶君生首先琅琅开口,念出一番对句来。
狂!
其声音中气十足,在广场上滚滚传开;神色固然并未显露出多少倨傲之色,然后那对句用字,组合成联,其中蕴含的傲气风骨喷薄而出,便好像一把宝剑出鞘,终于露出了属于它的锋芒。
音律表演之前,昂然诵句,抒发意兴——这一幕,完全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顾学政这一刻端是又惊又喜,在他心目中,对于叶君生的认识基本停留在一个不喜多言,内敛而倔强的形象之上。
这般形象,其实并不讨喜,年纪轻轻,过于老成,容易被人视作“不识抬举”、“故作深沉”之类,反正没有好话。
但是“狂”不同,才子不“狂”不成名,历代如是。只要有本事,适当张狂,更加能令人印象深刻,倍加赏识。
那么现在,叶君生这是峥嵘显露了吗?
莫说顾学政,从不曾见过叶君生这一面的李逸风黄元启等,皆是有喜出望外之感,眼睛睁得滚圆来看,连两边耳朵都竖起作倾听状,无比期盼叶君生的西洋敲击乐,能敲出一个巨大的惊喜来——
……
今日的天气,依然深沉如海,风雨不息。
扬州城中,许多低洼地段都积水成灾,引得居民们唉声叹气不已,纷纷想出各种办法排水自救。
城外,罕见人踪,江水汹涌,远远便听到凶猛的咆哮声。暴雨落江,江水暴涨,无时不刻在冲击中两岸的河堤。
砰砰砰!
惊涛拍岸,每一拍都发出惊心动魄般的巨响,如同响在心坎上,震得人心惶惶。
冒着大雨,岸堤边上倒有些人影往来,却是负责守护岸堤的人员,得了长官的死命令,要时刻坚守在岗位上,注意观察江水状况。
呼!
骤然卷起一阵巨风,风带起一个巨大的浪头,恶狠狠地扑上来,差点将那岸上的人给卷下水去。
人员见状,骇得几乎要尖叫,赶紧飞快退后:
“老吴,这河堤,河堤恐怕保不住了……”
话说刚才这一浪呼啸之际,他甚至听到了脚下河堤发出来的呻、吟声,听得耳朵发酸,听得心惊胆战。
“不会吧……”
回答的人神色惊慌,下意识回答,然而恐惧的神色从眸子里流露出来,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那老吴语气苦涩:“看这情况,能坚持到晚上,已属奇迹。”
“啊……河堤崩溃,那扬州城岂不是?”
想到那巨大的灾难后果,他不敢说下去。
“洪水破堤,水淹千里,扬州保不住了。我们得赶紧回去,禀告大人知晓,撤吧。”
“撤吧”两字出口,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蕴含无限悲凉。
“可是……可是大人他们正在观看天才第一才子竞赛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风花雪月,什么才子,都是放屁,我呸!”
老吴貌似忿然,狠狠啐了一口。
“话虽然如此,不过眼下这骨节眼内,大人岂会听从我们的意见?”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不是普通的地方性质,而是圣上亲许的项目,如果因为气候问题而被迫中断,极其容易被牵扯到某些“祥瑞”之上。莫说其他,扬州一干官员的位子估计是保不住了。
万一民间流言,说道皇上亲许的竞赛竟惹得老天不爽,报应下来,此事可是犯了莫大的忌讳。
“不去报告,提前做好准备,等到河堤崩溃,扬州十万百姓尽危殆矣。”
老吴语气坚决,握紧拳头:“此事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禀告。”
“好,为了扬州,为了十万百姓,老吴,我与你一起去。”
两人很快就得到了统一的立场意见,迈步要下得河堤,回城禀告。
呜呜呜!
突然间江面远方传来一阵鬼魅的声音,乍一听,似乎是狂风掠过江面时的动静;仔细一听又不尽然,那声音尖锐无匹,竟径直钻进耳朵里去,宛如具备实质的形体,直钻入脑袋里头。
“啊!”
两人发出惨呼,抱着脑袋,转眼便被折磨得满地打滚起来。而附近其他的人员,也是如此,好像脑袋被钻进了虫子,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看,那是什么!”
有个别意志比较坚韧的,勉强还能保持一抹清醒,此刻睁眼看去,就见到波浪翻腾的江面上方,不知何时席卷来一大片乌云。
乌云如墨,黑得使人心慌慌。更可怕的是,随着乌云的席卷,下方的波浪翻腾得更加惊人,连绵成一片,由远到近,好像百年一遇的海潮,裹挟着惊天动地般的气势,咆哮冲来。
河堤完了!
所有目睹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充满了不可挽回的绝望。
第两百三十三章:交锋
乌云遮天蔽日,滚滚而来,若是瞧明白些便可发现那根本不是云,而是无数的黑色气息凝聚而成。在半空上翻腾扭动,如同幕后有人操纵的一般,显得颇有灵性。
乌云之下,则是滔滔江水,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声势惊人。
乌云,浪涛,两者存在极其密切地联系,说白了便是在乌云的作用下,才能掀起如此巨浪。
云起浪涌!
水涡飞腾,其中倒有不少鱼虾之类,受那乌云重压,瞬间死亡。身子都爆裂开来,血肉融进水里,将江水都濡染成一种病态的红色。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江面,再加上不时传出来的惨呼嚎叫声,把这江岸附近数里地化作人间地狱。
“阿尼陀佛!”
猛地一声佛号传出,声音不大,可清清楚楚,风雨根本压抑不住。
说也奇怪,这一声佛号传出后,本来抱头在地上打滚痛苦不堪的一干护堤人员如梦初醒,纷纷恢复了灵智,爬将起来。
他们相顾骇然,有眼尖的顿时见到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河堤之上,被狂风吹拂起灰色的衣衫,猎猎飞舞。
依稀间,可以看到此人顶着光头,赫然是个和尚。
如此危难时刻,突然冒出个和尚来,莫非是传说中的罗汉下凡,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
匆促间他们不及多想,看见黑云催动江浪越来越近,气势压迫慑人得紧,赶紧迈开脚步,狂奔回城而去了。
“阿尼陀佛!”
又是一声佛号。
臭和尚身子一飘,下一刻已出现在江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
浪潮汹涌,本来早将这岩石覆盖,但自从和尚登上去后,那些暗红的江水立刻退却,让出一块地方来。
“你,是孤空寺的和尚?”
乌云之下,乍然传下巨喝,犹如雷霆作响,震人心弦。
“不错,贫僧孤空臭和尚,见过煞祖。”
臭和尚双掌合十,眉目低垂地应道。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和尚还知晓本祖名号,那且饶你一名,速速退开吧,免得说我以大压小。”
臭和尚面色无波澜,一字字道:“煞祖倘若退去,贫僧自然离开。”
“嗯?这么说,你一定要挡住我的路了?”
臭和尚摇摇头:“非也,贫僧绝非要当煞祖的路,而是煞祖你挡住了我的道。”
此话打着禅机,然而煞祖何许人也,自然一听就明白:他藏身深山不知几许岁月,闭关养伤。那天叶君生带着猪妖来,本来想收集煞气,不料将其惊动,醒过来。
两下交手,竟然让煞祖发现叶君生身怀至宝天地玄黄顽石印。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饶是他成名已久,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早就不假外物,可依然动了心思,想要掠夺过来,炼化为己用。
若能如此,手持这件纯阳之宝,那么煞祖便有了莫大依仗,不用多久就能打回三十三天去,重夺昔日威风了。
毕竟天地玄黄顽石印绝非寻常法宝,而是排名前茅的纯阳之宝,足以成为立教之本,成道之物。只是当初三十三天巨变,此宝下落不明,成为一大悬案。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叶君生所得,而且恰好被煞祖发现。这真是天数注定,属于他的大气运。
无奈当初煞祖刚刚醒转,一身修为十不存三,才让叶君生等逃遁出去了。当其时他也无法直接去追,唯有后来拿下火鸟老祖,让他到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火鸟老祖打探到叶君生身在扬州的时候,煞祖再也按捺不住了,元神出窍,要运起大神通倾一江之水,水淹扬州城,从而把叶君生逼出来。
至于生灵涂炭,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况且他身为煞祖,最喜各类煞气,正好将满城百姓淹死,还能收集到千千万万的煞气,进补己身,恢复修为。
煞祖来势汹汹,又觉察到扬州城隍因为避文气而退避三舍,少了这一尊人物镇守,底气更足。
熟料没了城隍,横地却杀出个孤空寺的和尚来挡住去路,没端心烦。
“你这和尚,可是孤空寺的天下行走?”
“不错。”
“呵呵,三十三天,道释行走,本意在红尘打滚,各寻因果,了结尘缘。那么,现在,你是想藉此而满足济世之情怀?你,真得不怕死!”
煞祖声音之中显然运上了法力,威风凛凛,固然没有显露真身,但那份浩荡威严根本掩盖不住,直接压下来,沉甸甸的,身心脆弱者,几乎便要屈膝下跪,匍匐在地。
不过臭和尚无悲无喜,巍然而立,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既然你顽冥不化,那本祖就送你上西天见佛祖!”
话音刚好,乌云一个变化,下方一股江水如同被一只大手捏住,掀将起来,化作一条巨龙模样,张牙舞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朝着臭和尚冲来。
臭和尚面色肃穆,双手飞快捏出法诀,气象立生;挥动间,将挂在脖子上的那一串素白色念珠扯下。
砰!
念珠断开,九九八十一粒珠子飞舞于身前,金光大发,凝聚成一个玄奥阵势,正面迎上飞扑而来的水龙。
两者一交锋,波浪滔天,形成极大的声势,骇人至极。好在附近的人基本都跑光了,无人见到。否则传言开来,世上又得多诸多离奇传说。
……
城外大江翻腾,城内却相对平静。
久雨不休,民众怨声载道,然而还没有到失控的境地。主要的街道之上,不时有官差巡逻,察看民情。
扬州书院内别有情景,天下第一才子竞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并没有受到气候的多少影响。
今天举行的是音律单元。
“昔日未登台,世上几人曾识我;今朝初报鼓,场中哪个不抬头!”
比起风雨,叶君生演奏之前所说的对句更加入心。场内众人,心思不一,然而灼灼的目光毫无例外,都是放在台上某人身上。
下一刻,叶君生坐落在事先准备好的特制椅子上,双手一翻,拿起了两根类似鼓槌的事物。
咚!
敲击开始,与此同时,在不为人所见之处,顶上灵光如花,傲然盛放开来。
第两百三十四章:出剑
顶上灵光如花绽放,团团一簇,其中血气旺盛,仿佛一口火盆似的,形成椭圆的形状,颜色鲜艳无比。
血气之中,一株七彩霞光文气分外显眼,直直竖立。
中心地带,又有白色道气凝聚而成的一口小鼎,三足两耳,足有火柴盒大小,在血气之间浮沉不定,宛如汪洋中的舟楫。
小鼎之上,又有一方纯阳宝印高悬,光华如水,稳稳压住所有的气息流溢。
诸多景象,自不是在场众人所能看得见的。
一干观众,目光所及都是叶君生手部动作,要看他如何敲击表演。
咚!
双手挥舞,行云流水,鼓槌敲击而出的,一个个节奏音符震荡而出,慷慨激昂,音节雄浑——
将军令!
赫然为古曲《将军令》。
此曲源自唐朝,本隶属皇家乐曲,但流转出来后,几经演变,出现了多种乐谱以及演奏形式。或扬琴,或古筝,或吹打,以表现将军升帐时的庄重严肃,出征时的矫健激烈……
谁也想不到叶君生摆出偌大阵仗来,所要演奏的居然是一曲《将军令》。
此曲曲风激昂,本为军中之乐。问题在于,现在是文人竞赛呀。正好比一群才子正在吟诗作对,突然杀进一位舞刀弄枪的,显得非常突兀,并且格格不入。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大感愕然。
咚咚!
然而台上的音律毫无阻滞,轰然而出,曲调高亢,隐隐竟裹挟起一股巨大的声势,甚至能将漫天风雨压制了下来。
风声雨声皆不闻,只听鼓锤震天雷!
广场左侧,扬州知州大人正坐着喝茶,偶尔与身边的同僚交谈几句。猛地有人前来禀告,附耳细细汇报。
一听之下,知州大人面色大变:江水爆升,河堤危矣,这可是关系满城生灵的莫大事故。
他顿时便有了心慌意乱,一贯的养气功夫支离破碎,便要起身离席,出去安排人手应急。
咚咚咚!
台上曲调声声传下,莫名的,知州大人的情绪居然稳定了下来:如同两军对阵,适逢敌军偷袭,从最初的慌乱转化为沉稳的架势,从而决定整顿部众,慨然迎战了……
感觉很玄。
在不为凡人所见的顶上,知州大人官气凛然,迅速扶正,同时代表着他已彻底镇定了下来。
“好一曲《将军令》!”
暗赞一声,面露笑容和一众学政等打了声招呼,这才带人走出场去。若果心绪不宁,脚步慌张地走,难免会引起大伙儿的注意。万一走漏消息的话,只怕立刻便会引发大骚乱,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扬州绝不能乱。
唯不乱,或者还能绝境逢生,找出解决的法子。
……
城外大江,此刻却早已纷乱不休。
两强开战,各展神通,法力毫无保留地激荡开来,堪称翻江倒海的威力。
威力波及,浪涛惊起,形成一波波乱流,漩涡生成,水花激荡数十丈,骇人听闻。
“无知小辈,今日教你身死道消!”
乌云滚滚,喝声如雷,无数煞气变幻,最后凝出一方巨手,带着无穷气势呼啸抓向地面上的臭和尚。
煞气浓郁,里面戾气怨气怒气恨气,诸多负面气息纠缠在一起,并且不是混乱的,而是经过了祭炼,宛如法宝般。
巨手遮天,好像大山压落。
臭和尚已满头大汗,相比煞祖,哪怕是修为远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的煞祖,无论境界或是修为,都相差不小,抵抗得甚为吃力。
噗!
他承受无比压力,不禁喷出一口鲜血来,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上用念珠形成的防御阵势如同一面受到重击的镜子,出现了条条裂纹。
哇哇哇!
巨手仿佛实质,冲击力非同小可。其中更有煞气凝成无数的魔头厉鬼形象,咆哮厉叫,扰人心神。一不小心被邪魔侵入进来,人立刻便会崩溃发狂。
“八部天龙,速速护身!”
臭和尚大叫着,打出一道法诀,身周围马上出现梵音佛唱,浮现出道道虚影,共计有八道,只是略显模糊,看不真切形象。
“哼,不过初窥门径,也敢班门弄斧,给本祖破!”
煞祖得势不饶人,巨手再现,狠狠一抓。
咿呀呀!
令人牙酸的破裂声响起。
臭和尚身如飘絮,一连倒退了十多丈。口中大呼:“黄梦笔,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但见一束彩光自南边来,却是一只笔。
此笔出现,不过手指粗细,越到近前,形体越是增大,最后大若树干,笔头尖尖,疾点乌云。
“咦,天地众生笔?”
煞祖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但毫不慌张,乌云舒卷之际,便将这来势汹汹的一笔化解掉了。
宝笔现身,羽化道大师兄黄梦笔同时现身,站立在臭和尚身旁。
“救兵什么时候到?”
臭和尚第一句就这般问。
黄梦笔面露苦笑:“起码还得一个时辰。”
“有没搞错,扬州城隍就逃得那么远了?”
“他前些日子闭关……”
“占着粪坑不拉屎,如果扬州生死涂炭,我看他必会被剥掉神气,打落红尘受过百年。”
臭和尚气急败坏,都爆粗了。
黄梦笔一摊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应付眼下吧。”
煞祖同样开始急躁,他施展无上神通大法,惊世骇俗,本来就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只想着早点水淹扬州,夺到天地玄黄顽石印,掳夺十万生灵煞气,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却不愿意正面和三十三天开战。
至少如今还不是时候。
“挡我者死!”
吃喝声中,漫天江水翻腾而起,足足几十丈。刹那之间,活在水中范围来不及逃遁的鱼虾尽数被无孔不入的煞气绞杀,化为丝丝煞气,增加威力。
面对如斯神通,黄梦笔都不由脸色一变:“臭和尚,你还有帮手吧,赶紧叫出来!”
“叫个屁,这时候还有谁来,拼命吧!”
臭和尚异常狼狈的样子,咬牙彻齿,真要拼命了。
……
咚咚咚咚!
一曲《将军令》,渐入高潮时,鼓点胜铁骑。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嗡!
顶上灵光,道气小鼎开启,一道寒芒如电激射而出,飞剑“将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