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啼熊虎(二)
西门庆和武松,白天时已经听老钱提到过一次人熊,现在再次听到,再次到众人严肃的面sè,都不禁郑重起來。(小说就到-< >-)
张青道:“人熊遍体纯黑,毛长数寸如针棘,铜头而铁爪,挥臂一击可碎坚石,而又來去如风,踪不可测,在这熊耳山中,实是如霸主一般的存在。”
武松皱眉道:“世间竟有如此猛兽?”
张青点头道:“武都头曾经在景阳岗上打过猛虎,但猛虎与人熊比起來,却又算不得甚么了。熊耳山中亦有虎,但此间虎最畏人熊,遥见人熊來,便俯首贴地,如猫见主,无敢遁逃。人熊至,以爪揣摸虎之肥瘦,肥者则裂食之,若虎瘦,人熊才舍之而去,自始自终,虎不敢稍动----人熊之凶威,由此可见一斑了!”
武松听了更是动容,浩叹道:“虎乃百兽之王,为何却折辱于此人熊之手?”
西门庆亦慨叹道:“二哥不必惊异,世间之事,大都如此,百姓若是虎,赃官墨吏便如人熊,揣百姓之肥瘦,肥者食,瘦者牧,还有那饥不择食吃相难的,不分肥瘦一概饱了口福的,屡见不鲜。最令人可叹者,却是那些百姓,虽然本身就有虎xìng,却俯首而任人熊宰割,殊不知若咆哮一击,终教那人熊落胆,便是死,也不辱沒了王者的锐气!何必摇尾乞怜,忘猛兽之威,却效家畜之态?”
却听“砰”的一声,孙天锦一掌拍在桌子上:“三奇公子说得好痛快!若我还有妹子,非让她嫁你不可!可惜,我沒有三妹,只有散酒!來!西门大官人,孙天锦再敬你一碗!”
孙二娘叹道:“咆哮一击,谈何容易?二十年前,因被官府凌逼,我父亲带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杀了那些横征暴敛的差役,逃进了这深山之中,刀耕火种的,才在这里创出一片自己的家业來。(小说就到-< >-)其中,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孤儿寡母的辛酸血泪……”
武松耸然动容道:“二十年前?莫非两位姑娘的父亲,就是当年一条铁扁担,横扫赃官墨吏的‘山夜叉’孙元,孙老前辈吗?”
孙天锦、孙二娘盈盈起立,恭声道:“正是家父!”
“原來却是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武松站起身抱拳拱手,又一把扯起西门庆,埋怨道,“三弟,今rì你的怀疑,却是大大的不该!世间安有老英雄教出來的子女,却同那黑白不分的官府一样,做这等谋人财、害人命的勾当?”
说着,又向孙天锦、孙二娘、张青那边深施一礼:“却不知孙老英雄贵体可安好?江湖后辈武松、西门庆,肯请当面拜见!”
孙家姐妹都低下了头,张青叹道:“可惜……我那岳丈大人,已经殁了三四年了!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见到江湖上后辈英雄依然对他如此推爱,必然心中喜欢……”
武松愣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小子无福,不能得见尊颜……”
西门庆和武松相识已久,却从來沒见过他如此沮丧的,忍不住问道:“二哥,这孙元孙老英雄,却是何许人物?说出來,也让我能仰攀前辈英风。”
武松一拍桌子,豪气横空:“孙元孙老前辈的事迹,我们后辈是万万及不上的了!在他老人家面前,甚么打虎除害,甚么打抱不平,统统都得靠一边儿去!”
西门庆总结道:“我等到此只饮酒,前辈在上不谈侠?”
武松又把桌子一拍:“三弟说得好!正是如此!若说起前辈英风以佐酒,便是你千杯不醉,今天也要你大醉当场!”
西门庆心中豪情亦生,慨然道:“二哥这便请说!”
张青又烫了酒來,五人重新落座,一边饮酒,一边追忆前辈豪情。
若按后世的眼光來,山夜叉孙元的事迹也沒什么荡气回肠之处,落入jīng英智囊的耳中,只怕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逆论。孙元,也就是一条德高望重的汉子,到一村百姓被官府额外的苛捐杂税凌逼,竟有投河跳井、刎颈自缢者,便一时生了无明,动了忿气,于是登高一呼,一呼百应,如猛虎舍命搏人熊,将一干食民贼子从地面上抹除的故事。
说到尽兴处,武松连干三碗,对张青和孙家姐妹道:“接下來的故事,却需三位來讲了。”
孙天锦点点头:“当rì我爹爹领人洗荡了那一干蠹虫恶兽,知道此祸闯得太大,自古官官相护,那公堂上的狗官必要斩尽杀绝,否则若全天下都学起我们來,那还了得?因此我爹爹独自一人,去险要山路上抵挡官军,却让村中老小,都入深山躲避。”
张青慨叹道:“当rì情景,今rì回想,恍在眼前一般。那时小人在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那光明寺供奉的,是江南方腊明教的火神,也叫摩尼神。那明教仗义不平,也是个惯为百姓出头的。听到我岳丈义抗暴政,那光明寺的明教舵主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依然仗义而起,拔刀相助,二三十条汉子白衣如雪,投身虎狼群中。小人不才,虽然不是明教弟子,但义之所在,刀剑不避,也随了众英雄前去助力!”
想起往事,孙二娘眼圈儿红了:“当rì一战,二三百官军围住了二三十英雄好汉,箭落如雨,刀斧如霜,我爹爹知道若后退一步,村中老小,沒一个能逃活命,因此据住山路天险,死战不退。从rì出到rì落,好汉们一个个战死,那些豺虎一般的官兵,终究无法越雷池一步!”
西门庆大喝道:“壮哉!”和武松举碗痛饮,如饮鲜血。
孙天锦默默地将碗中美酒浇在地上,祝祷道:“当年那些连名字都來不及留下來的叔叔伯伯们,锦儿在这里给你们敬酒了!今rì英雄缅怀英雄,你们在天之灵不远,都來喝一口吧!”
孙二娘哽咽道:“我爹和明教的诸位叔叔伯伯虽然占了天险,但官军总是人多,说到拼人,我们拼不起呀!血战一rì,山嘴中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而官军却一步一步地逼了上來!天险,眼见是守不住的了!”
一听此言,西门庆和武松,都是愤气填膺,怒而失sè。这正是:
英雄仗义须放胆,烈女多情便倾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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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林啼熊虎(三)
听到危急时刻,武松便恨道:“只可惜少生了二十年,未能与前辈并肩携手,抗食民贼于血海之中!”
西门庆却道:“天sè已暮,此用奇之时也。何不乘官军久攻不下之机,虚张声势,更沮其军心锐气?”
孙家姐妹对望一眼,张青便鼓掌喝彩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那rì情形,悬如累卵,生机之机,千钧一发!眼官军渐渐逼上來,却听得左右山巅上一阵鼓响,然后一声喝,无数的火把在夜sè中闪亮了起來!”
武松还在捉摸其中关键,西门庆已经大喜拍桌,连声喝彩道:“妙极!妙极!”
张青点头道:“小人当时听到,血腥的夜风中传來一个高亢的声音----‘害民贼休要猖狂!熊耳山好汉全伙在此!’然后就是惊天动地般的鼓声,和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直到今天,那雄壮的喊声还会在夜深人静处,入我魂梦,让我泪流满面,壮怀不已!”
说着,张青端起酒碗,向西门庆和武松说道:“二位,一说到那rì情形,我眼中忍不住便想流泪,你们不会笑我这个男人沒担当、沒出息吧?”
西门庆举起酒來,慨然道:“杀人未必真豪杰,流泪如何不丈夫?为英雄虎泪,干一碗吧!”
众人轰然应是,都举碗喝干了。
张青呼出胸中酒气,大声道:“当rì之事,却是我那襟兄曾思齐,在山中遇到逃命的村民,知道我岳父舍命相抗害民官军,心中好生相敬。便在山民中选出了几十条善攀山的汉子,携了鼓乐,分潜山麓行事。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却偏能出此奇计,当真是英雄了得!”
西门庆端起酒來,叹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张青点头道:“正是!他带人赶來时,天sè已暗,他便以铜镜反光为号,山巅诸人,一齐发作,那鼓声呐喊声,直yù掀翻了霄汉!山林中猛虎被恐,纷纷咆哮;人熊受惊,个个啸啼,再加上长风席卷处松鸣树吼,却如同那淝水之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众害民官军尽皆魂飞魄散!”
擦擦眼睛,张青继续道:“那位明教的舵主见官军踌躇不进,但却也不退,便聚集起其教中最后的兄弟,那最后的血染白衣呀,就象一团团火焰一样扑了出去,扑进那苍茫的黑暗里!只可恨小人当时和我岳丈都是身负重伤,两个人只能倚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着,着官军箭如飞蝗,英雄好汉一个个倒下!心如刀剜,却是束手无策!”
孙二娘伸手过來,夫妻二人两手互握,心意相通,张青这才慢慢地平静下來。
“众好汉纷纷饮箭,含恨而伏,只余那位英雄舵主身中七箭,却兀自不倒,身形如风般抢上,那一众官军,都吓得呆了!直抢到带队的军官马前,英雄一声喝,声如雷震,一伸手便把那害民贼从马上揪了下來。那狗官身边的牙兵虽多,却哪一个不是胆战股栗,惶恐后退?”
“火光的剪影中,我见那英雄舵主的额头上中了一箭,血流披脸。英雄把那狗官举在眼前,猛喝道:‘老子头上这枝箭是你放的吧?现在还由你來替老子拔了!’那狗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伸出手,几番落胆,才将英雄头上的血箭拔了下來。”
“箭出血飙,英雄一声猛喝,手起刀落,一刀将狗官人头斩下,在手中高高挽起,长啸道:‘顽抗者死!’当时火光影里,英雄左手提狗头,右手倚雪刃,傲立于尸山血海之间,威风凛凛恍如山神一般!”
“其时山头鼓声呐喊声大振,众官兵早已军心不稳,现在带队的都监又被英雄一刀斩了,更是令**落胆!也不知是哪一个宵小之辈,突然尖叫一声,扔下手中军器,转回身便跑。一瞬间兵败如山倒,官军就此溃散!”
“见官军逃了,我那襟兄带了村人,下得山來时,才发现那位力挽狂澜的最后英雄已经沒了气息。他断气之时,仍是左手狗头高举,右手紧握在深插于地的长刀上,倚此而矫立,须发猬张处,犹有余威震慑民贼!”
张青说完,屋中半晌无语。西门庆默默地站了起來,心中忍不住感慨:“原來明教一个舵主,便如此英雄了得!怪不得宋江蛊惑着梁山弟兄们去征方腊时,伤亡那般惨重!”
眼见武松等人次第站起,西门庆一拱手:“敢问英雄舵主尊姓大名?”
张青垂泪道:“可惜小人在光明寺种菜园子时,因见他们行踪秘密,只说他们是甚么剧匪大盗,因此加着小心,素來不沾惹他们。若非如此,怎能令英雄无名而殁?”
西门庆默默地把酒倒满,举碗齐心,慨然道:“为古往今來,那些挺立在黎民黔首前列,抛头颅洒热血,不向强横恶政屈膝,不向豺虎人熊献媚,不向赃官墨吏折腰的无名英雄们,干一碗!”
众人默不作声地饮了,酒虽已冷,但心头却是灼热!
将空酒碗在桌上一礅,西门庆把张青扶在座中----他不好意思去扶两个美眉----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张青、孙天锦、孙二娘都跳了起來,急忙七手八脚來扶:“西门大官人,这是怎的说?”
西门庆觉得胸中酒气和着血气一起上涌,哑着声音道:“西门庆不识英雄,听信了江湖上的谣言,瞎眼瞎心之下,却來这里指鹿为马,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却唯独不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此刻水落石出,西门庆无地自容,在此俯首领罪,鞭子抽,攮子攮,誓不怨心,绝不后悔!”
大家乱糟糟把西门庆扶掖回座中坐下,张青便道:“若说江湖流言,却也怪不得西门大官人,若说那些风话,哪一天沒有?若都计较起來,那还了得?”
武松点头道:“正是!从今之后,咱们不论旧事,只念新交便了!”
张青、孙天锦、孙二娘都笑道:“好汉做事,正当如此!”这正是:
情归心头怨归土,云在峰巅月在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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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倾耳天籁生(一)
十字坡酒店中,大家把话说开,重新落座,一座皆chūn。/非常/
武松便问道:“孙老英雄扁担扫jiān吏,江湖上是众口相传的,但明教群豪舍生取义这一节,今天却是第一次听说。”
张青道:“官府损兵折将,哪里敢真实上报,只好葫芦提的遮掩过去,火烧眉毛,先保住自己眼下的禄位再说。”
孙二娘道:“官府封锁了消息,我们也不敢大肆张扬,自取其祸,因此两下里谁都不提,江湖上自然沒有传闻了。”
西门庆奇道:“官府向來是秋后算帐的行家里手,难道他们就轻轻将此事揭过了不成?”
孙天锦冷笑道:“那帮腌臜厮,哪里有那般好说话?后來林林总总,进剿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铩羽而归。我家那个沒良心的,别的本事沒有,但耍猴的本事却大得很,他故布疑阵,把那几拨官兵都引到了人熊窝里去,山里的人熊那一阵子可算是开了斋。若不是那个死沒良心的总是心存善念,口口声声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官兵一个也回不去!”
孙二娘道:“我那姐夫又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此在这里开了个小店,存了个哨探之意,若官府有甚响动,山里随机应变,也尽來得及。”
张青道:“不过,大宋的官府三年一换,后继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也沒人來了。若有那胆上生毛的想起这里还有个村子,想要來这里收税敛钱,只要有人把从前的传说在他面前一说,无不屁滚尿流,从此息了念头。我想那个‘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非常*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的传言,或许就是那时候流传起來的吧?”
西门庆皱眉道:“这山中人熊环伺,如此险恶之所,只怕不是久居之地呀!”
孙天锦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广大的土地上,哪里还有避秦的桃源乐土?刚來到这里时,三天两头就有人被人熊抓走……从此就再也见不上了……但后來我家那口子想出了好些办法,防的防,骗的骗,这些年总算安稳了,这三四年來,只丢过一个人,也算是咱们的大福份了。”
张青和孙二娘都点头附和,西门庆着他们心满意足的笑容,忍不住心中一酸,说道:“当年孔子说,苛政猛于虎!柳宗元捕蛇者说中也有言,横征暴敛之毒更甚于毒蛇!今rì熊耳山的人熊如此横暴,你们却宁愿在这里苦捱,也不愿重新回到繁华世界去寻乐土----好罢!这世事已经糜烂到如此地步,难道你们永世都要袖手,却不思改变不成?”
“怎么改?怎么变?”孙天锦、孙二娘、张青异口同声地问道。
西门庆一时语塞,毕竟大家交情尚浅,若贸然深言,那真是自不量力了。那种腐躯一震,放出一股王八之气的桥段,在现实里谁信谁是笨蛋,都活在一个太阳底下,谁又比谁傻多少?
当下只好苦笑了笑,说道:“你们甘心在这里受苦,却也要为自家的子女们想一想。”
孙二娘大笑道:“我家那姐夫,这二十年來,早把这座山的风雅都教化出來了。不是我夸口,现在的村子里,大人小孩,个个都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在咱们这里,读书只为明理,却不为功名利禄,若效仿起那群禄蠹來,沒的玷污了这座山的好风水!”
西门庆呆了半晌,才悠然说道:“听三位言谈中多有风雅意趣,自然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这位曾思齐曾兄,却不知小可是否有福,能当面拜见?”
孙天锦便大包大揽道:“甚么拜见?说得那般肉麻!他听老钱说有位公子对出了‘此木为柴山山出’的绝对,也是倾慕得很,若不是半路上发了呆xìng,非要跑去煲耳机,只怕现在也坐在这里,和你欢谈多时了!明rì咱们上山,俱以兄弟之礼相见便是了,那个‘拜’字,大可免去!”
武松坐在旁边,刚开始还能插两句口,后來西门庆他们拽起文來,引经据典的,听得他半清不醒的,真是如坐针毡一般。若换了从前的武二,早已计上心來,尿遁而去,但现在的武松,在河北沧州小旋风柴进庄上,被宋江灌输了一堆做人的大道理,这些rì子又和西门庆形影不离,无形中也耳濡目染了许多不言之教。当下只是思忖道:“武二虽然识了几字,却比睁眼的瞎子也强不到哪里。改天让三弟给我拿本书,启蒙启蒙,也是好的。”
西门庆见武松坐在旁边,眼神朦胧,只当他今天爬山困顿了,便拱手道:“今晚已经更深了,若不早些睡觉,只怕明天沒有jīng力爬山。啊!坏了!却不知曾兄一个人在这人熊出沒的深夜里煲耳机……这个,松海听涛,是否安全?可否需要大家接应?”说着已是长身而起。
孙家姐妹和张青都心里暗道:“西门大官人果然仁义,一想到朋友安危,马上就坐不安席。”
当下孙天锦便躬身行礼,正sè道:“多谢西门大官人替拙夫担心。不过,我那夫家隐居在熊耳山,已累数世。近水知鱼xìng,近山识鸟音,他家累世相传,自有对付人熊的诸般妙法。独坐松下,人熊不攫,只小术尔!”
西门庆和武松听了,都是悠然神往,肃然起敬。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起來,西门庆便拉着那王五赵六说,这熊耳山有人熊出沒,若贸然前进,只怕最终非葬身人熊之口不可。等王五赵六吓成了一对白无常,西门庆才又安慰他们道,自己和打虎英雄路见不平,要上山去打人熊,除祸害,希望王五赵六行个方便,在这店子里委屈两天,说着又塞了些金叶子过去。反正不是他辛苦挣來的,他花着一点也不心疼。
王五赵六对视一眼,都觉得就算这回西门庆把武松卖放跑了,这么多的金叶子,也够自家安顿下半生了。二人一咬牙,索xìng便担了那天大的干系,躺回房中,对一切都统统装起不知道來。
孙天锦带路,孙二娘、张青、西门庆、武松一路穿山过岭,早到了一处松林,只见林间一块高石上,盘膝坐着一人,轻袍缓带,风吹处,飘飘yù凌风飞升一般。
西门庆暗赞一声:“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如音符般飘逸的人物!”这正是:
君子质洁无俗意,豪杰意诚有虔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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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倾耳天籁生(二)
众人离得那高踞独坐的人影还远,孙天锦就神头鬼脸地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足起來。西门庆和武松也只好学着她入乡随俗,偷偷摸摸象打狼一样向前方踅了上去。
离高石还有数丈,却听那石上人突然漫声长吟道:“天籁本浑成,却遽然有损,莫不是有高人前來入耳吗?”说话间,已是长身而起。
他这一回头,西门庆心中又是暗喝一声彩:“好一双清亮的眸子!”其人长相俊雅,和孙天锦郎才女貌,倒也罢了,但那双眼睛却是澄净明澈,似太虚双镜,朗照万物,顾盼间若秋水涵天自在流,足见其人心xìng修为之高。西门庆当世所见之人,除了铁脚道人叶知秋之外,竟是无有其匹。
到孙天锦把腰一叉,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预演架势,西门庆防微杜渐,急忙抢步上前,拱手道:“见过曾兄!”武松亦随着上前行礼。
高石上之人,正是曾思齐,他见西门庆和武松都是一表非俗的人物,不敢怠慢,纵身从高石上一跃而下。西门庆见他身形起落间,和昨晚孙天锦展示的轻功一样,均不含一丝烟火气,但轻灵飘逸处尤有过之,心中恍然:“原來孙天锦的轻功是丈夫教出來的!这位曾兄不但能文,而且善武,正是文武全材的超绝人物!”一时间心中更增敬慕。(小说就到-< >-)
落地后,曾思齐躬身还礼,文绉绉地道:“不敢请问二位高贤尊姓大名?”
西门庆正要谦逊几句,孙天锦已经从斜刺里杀了进來:“这两位的尊姓大名,说出來时,惊得你呆了!这一位温文如石的公子,就是目前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而这一位气吞熊虎的人物,就是江湖人称灌口二郎神的打虎英雄武松武都头----你发了呆xìng,非要在这里坐一夜,却怠慢了贵宾,现在多给我作几个揖吧!”
曾思齐虽然沒有象妻子说的那样,惊得呆了,但也是耸然动容,先拱手向武松深施一礼:“此间來往客人中,多闻武二郎名字,今rì一见,幸何如之!”武松急忙还礼。
待转身再向西门庆一礼时,那斯文之气却又深了几分:“此木为柴山山出一联,在下殚jīng竭虑,也未能对出,沒想到却被西门大官人对出來了!在下见贤思齐,心cháo澎湃之下便要和拙荆下山拜见,谁知走到这里时,突然有松风阵阵,倾耳时竟是别具一番境界,天籁自成,一时间忘乎所以,竟然怠慢了贵客,还望三奇公子恕罪!武都头恕罪!”
西门庆急忙抢上搀扶,心中却是暗暗惭愧,那“此木为柴山山出”的绝对,凭自己是绝对对不出的,自己只不过是仗着多了一千年的见识,才能在古人面前狐假虎威罢了,若说到真才实学,眼前的这位曾思齐也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倍,自己被他诚心诚意一拜,真的是心中羞愧,脸上发烧。
当下拉起曾思齐,西门庆拱手道:“唉!说起那幅绝对,却是在下沾了起死还魂之后的宿慧之光,实在算不得真本事。曾兄硕博之士,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山风雅之所聚,远胜于我这名不符实的樗栎庸才了!”
曾思齐正sè道:“西门兄说哪里话!‘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一联,对仗工整,浑然天成,若非地府还魂的当世奇人,如何能对得出來?小可先祖,也是个极聪明极善对的,却被困于此一联,临终时犹感郁郁。今rì得西门兄一联以解幽怀,生人逝者,皆感大德!”
西门庆见曾思齐提起先祖时,脸上都是敬仰之容,也不由得起了见贤思齐之心,便施礼道:“原來曾兄家学渊博,正如鸣鹤在yīn,其子和之。曾兄可肯赐下贵先人之高雅,以解小子之慕否?”
孙天锦等人见曾思齐和西门庆两个酸丁居然一见如故,话说得如此投机,竟将旁人视如无物,无不面面相觑。
曾思齐大袖一扬,一股柔和的袖风起处,早将一方青石拂得干干净净,拉着西门庆道:“西门兄请坐!”
二人并肩坐下,曾思齐自豪的脸上便似有一层玉一般的莹光照shè了出來,大声道:“提起我家先祖,虽然隐居无名,却也是心怀家国的高士。那一年辽国入侵,杨元帅在三关调兵遣将,双方相持不下。那辽国带兵者耶律八兄弟,皆有王爵,遂作书一封,送入杨元帅虎帐,杨元帅打开时,却是大吃一惊!”
孙天锦在旁边听着,却是大吃一醋:“这死沒良心的!枉我跟他做了多年夫妻,先祖的这些英雄事迹,他却一桩儿也沒说与我听!谁知碰上了一个三奇公子,倒把他的话匣子勾了出來!”
英雄义士人钦敬,jiān贼败类留骂名。武松张青等人,听到曾思齐突然说起当年杨家将的故事來,都是群相耸动,纷纷围上來便问道:“曾兄(姐夫),杨元帅为何吃惊?”
曾思齐道:“原來,那封书信中却有一幅上联,那耶律家八兄弟大言不惭道,若我大宋有人能对出这个上联,辽军就此收兵,三年之中,再不踏入三关一步;若对不出來,便请杨元帅卷旗曳甲,让出三关,与他辽国接管!”
众人听着,无不瞋目。西门庆伸掌在石上一拍,大喝道:“辽国好生无礼!竟然敢蔑视我中华无人!曾兄,却不知那上联里说些甚么?”
曾思齐冷笑道:“那辽国习我中华文明,有些小成,便得意忘形起來。那上联写道----张长弓,骑奇马,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独战----这一拆字联,却也难为他们这些只知骑马游牧的荒人了!”
西门庆心头灵光一闪,恍然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sè!莫非此时,便是曾家先辈,闪亮登场之时?”
曾思齐伸掌在石上一拍,大声道:“正是!那时,我曾家先祖正在雁门关畔游历,听闻辽国欺人太甚,遂星夜飞马求见杨元帅,当即送出回书,以慑群丑!”
西门庆追问道:“那下联是----?”
曾思齐深吸一口气道:“下联是----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站边,合手便拿!”
西门庆伸掌又在石上一拍,大喜道:“妙之极矣!我大宋之国境之外,有辽,有夏,有吐蕃、有大理,却不是四小鬼站边?只不过那大理崇尚佛学,和我大宋素无龌龊,这一回却是躺着也中枪了!”
孙天锦问道:“咱家先祖既然折了辽国的锐气,却不知那辽兵退了沒有?”众人一听,顿时鸦雀无声。这正是:
玉堂金紫无智士,草庐隐逸有高贤。要知辽兵是否言而有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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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倾耳天籁生(三)
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曾思齐点头道:“辽人虽勇悍凶蛮,但于信之一字,却也有其可取之处。/非常/那耶律八王,见了杨元帅回书,纵然心中不服不忿,却还是收兵而去。”
众人正yù松一口气之时,曾思齐偏又道:“但是----正因为这耶律八王心中不服不忿,所以退军之后,他们又将一封书信送入杨元帅虎帐之中。”
“哦?”大家将松未松的那口气又紧了起來,西门庆便问道:“那信中又有些甚么古怪?”
曾思齐道:“原來,那耶律八王自知文才方面不是我中华之对手,便以私人身份向杨元帅提出了挑战,约定在雁门关外深谷之旁,大家比试一番,契丹勇士和大宋豪杰,究竟谁高谁下!”
众人热血如沸,纷纷扬声道:“比试便比试!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曾思齐击掌道:“正是如此!于是朔雪飘飘之中,杨元帅便和我家先祖并骑出了雁门,二马双枪,邀斗那耶律八王于关外深谷之畔!”
“后來怎样?后來怎样?”众人听得兴起,连声追问。
曾思齐淡淡地道:“后來,那耶律八王悄然北归,从此再不敢正眼觑我中原,杨家枪法威震契丹!”
“啊?只是如此!”这结果虽然早在大家预料之中,但曾思齐说得这般简单,却怎不叫人心痒难搔?
曾思齐叹了口气,很遗憾地说:“先祖笔记中,前文说得甚详,但到了此处,也只是短短数句----‘元帅携余会敌酋于朔雪之中,双枪起处,辽将束手归心,真平生快事!’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沒说了。非常”
西门庆悠然神往:“功成而不自居,真如神龙见首而不见尾,虽只是峥嵘一现,百年之后,犹有余威照人!”
曾思齐听西门庆对自家先祖如此推崇,心中大喜,当下客气几句,惺惺相惜之下,言语中彼此便深相结纳起來。
孙天锦见两个酸丁说得兴起,只怕旁人就是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他们的话題里去,便飞起铿锵玫瑰的一脚,直踢到曾思齐腿上去,叱道:“你昨晚灌了一肚皮冷风,便是现在有无穷的风话要说,也先把我厨下辛苦煲好的鲜汤趁热喝了,再和三奇公子畅谈不迟!”
曾思齐回过神來,一见爱妻臂上挎着个竹篮,篮子中贮汤的瓦罐被保温的棉套子呵护得密不透风,心中感念她的温柔不尽,当下拍拍她的手:“辛苦娘子了。汤且慢饮,待为夫去去就來!”说着身形一晃,三下五除二,人已经攀到了松林之畔的绝壁之上。
西门庆和武松都是喝一声彩:“好俊的身手!”孙天锦却是又羞又气,只是咬着牙想道:“这个不要脸的!当着这许多人,就忘形起來了……啊哟!不对!他却是要做什么?”
孙天锦面sè更变,原來曾思齐人已经翻上了峭壁绝顶石梁处,双腿勾挂在石梁上,使一势“珍珠倒卷帘”,正探长了手臂,去摘取下方石罅中的那一朵山花。
那花开在险峰绝壁人踪难至之处,承rì月之露,凝天地之华,受高处不胜之寒,迎极顶绝yīn之气,一朝绽放,其娇其艳其傲,可想而知。曾思齐早已留意,今rì此刻,正是那花期最盛之时,若不趁势采撷,岂不辜负了天颜与人相媚之意?因此轻衣磊落,直上险峰,要为妻子把这朵花摘下來。
山头劲风吹面如割,曾思齐衣袂飘飞,好似单薄得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只见他双目jīng光绽放,屏着呼吸,指甲凝力一划,将花枝切断,然后将花枝衔在口里,腰上使力,身子慢慢向上方卷起,最后双手将石梁轻轻一抱,当真是捷若灵猱一般。
大家一直都把心提在嗓子眼上,到这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西门庆、武松、张青都是大声喝彩:“好身手!好功夫!”只有孙天锦目中含泪,默不作声,孙二娘却心道:“身手功夫,又算得了甚么?姐夫对姐姐的这一番心意,才是最难得的啊!”
须臾,曾思齐从那座峭壁上飞身而下,捧了那枝鲜花,笑吟吟來到众人面前,只是向旁人略一拱手,便把目光凝在了孙天锦的脸上,目中温情无限:“娘子,这朵花,让为夫來替你簪上!”
孙天锦恨恨地扭转了身不理他,只是哽咽着埋怨道:“亏你还是读老了书的人,平rì里发呆,煲煲耳机也就算了!今rì里却如此发起疯來,为了一朵花,便冒那般大险!我……我不要它!”说着跺脚便要跑走。
孙二娘早已将她抱住,温言道:“大姐,姐夫一片深心为你,你怎可辜负了他的这一番心意?”
孙天锦挣扎几下,孙二娘便道:“大姐,你若再乱动,打翻了汤罐,却不要怨我!”
这一言却似捆仙绳一般,马上就把桀骜不驯的孙天锦降伏得服服帖帖了。
曾思齐走上前來,笑道:“多谢二妹!”然后轻轻从孙天锦臂上摘下放着早餐的竹篮,又把孙天锦闹别扭的身子扭转了过來。
西门庆和武松见曾思齐这家伙又发了呆xìng,当着外人的面便把出这等真名士自风流的面目來,都是好不尴尬。西门庆便把武松一拉,大声道:“二哥,你那边山明水秀,真是一派好风光。不如,咱们这就过那边去随喜随喜?”
武松定睛一,只见那边怪石嶙峋,yīn森可怖,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山明水秀。不过武松心中雪亮,马上积极响应西门庆的胡言乱语:“妙极妙极!三弟之言,正说到了武二的心坎儿里去!”两个人一吹一唱,一搭一档,一摇三晃的去得远了。
张青也和孙二娘含笑牵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踱出了一段距离,把这一片天地,尽数留给了曾思齐和孙天锦二人。
待得过了片刻,大家重新会合后,只见那股鲜花已簪在孙天锦鬓畔,一时间花人相媚,也不知是鲜花给红颜增了姿容,还是红颜给鲜花添了娇艳。这正是:
英雄对敌须慷慨,俊逸倾情更温柔。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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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倾耳天籁生(四)
那朵红花一上头,孙天锦突然间就淑女了很多,只见她乖乖地挎着竹篮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曾思齐的身边,象只依人的小鸟一样,只得被她调戏成了惊弓之鸟的西门庆毛骨悚然。非常
曾思齐喝了妻子jīng心煲制的爱心汤后,容光焕发,当前而行,山风送爽处,突然放声高歌起來,却是一阙“临江仙”----
“晨光影里拂衣去,肃迎大宾回來。鸡豚清酒待安排,拨云寻路出,披霞叫门开。妻子温馨含笑接,轻嗔薄怒款捱。野花插鬓亦奇哉,软红十万丈,何足乱我怀!”
歌声在山中回荡,响遏行云,西门庆终于明白,老钱那唱歌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一路踏歌而行,突见前方山谷里,有袅袅白烟升起,显然有人家居住,众人加快脚步,到近前时,却见有一道天生的石屏风当道而立,上方有人喝道:“是师傅回來了吗?”
西门庆时,却见石屏风顶上有几条汉子,身披兽皮,手挽弓箭钢叉,正目光炯炯地着自己和武松,好奇地不住打量。
这几条大汉年纪明显比曾思齐为大,但依然恭恭敬敬地叫他师傅,显然在这个村庄里,教化普行,当真做到了年无高下,达者为师。
曾思齐点点头,称许道:“大家辛苦了!”
那几条大汉纷纷摇头:“咱们是接早班的,有什么辛苦的?夜班的兄弟们才辛苦呢!师傅,这两位是……?”
曾思齐笑道:“这两位是外路來的英雄好汉,尔等且见过了!”那几条大汉听了,忙不迭在石屏风上声喏起來。非常
西门庆和武松连忙抱拳还礼,却听曾思齐又问道:“今天的巡山队伍放出去了吗?”
石屏风上答道:“今天还是老钱带队,若有甚么响亮,必有旗花火炮为信号,师傅尽可安心!”
曾思齐点了点头,带着大家径往里行來。
西门庆心中有个好大的疑窦,忍不住问道:“曾兄,这几天小弟听大家说巡山巡山的,却不知什么是巡山?”
曾思齐肃容道:“这巡山一事,非同小可。这条山道,一年四季,來往行人颇多,若无人导引,难保不被山中熊虎伤了xìng命,所以村中少壮,皆有义务为过往客人出力。山道上各处关节窍要之处,都有村人把守,若见了迷惘的行人,务必要伸出援手。这一年年下來,少说也能救几十条人命吧?呵呵,上天有好生之德……”
西门庆的面sè也严肃起來,问道:“村中少壮,若碰到人熊,那该如何是好?毕竟气分清浊,人有贤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曾兄这般的好身手的!”
曾思齐笑道:“西门兄担忧得是!但寒家在此山中隐居百年,说到人熊习xìng,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所以有些事情,预先便有了防备……这里是小可夫妻二人的住宅,今rì能够招待二位英雄人物,当真是蓬筚生辉,西门兄请!武兄请!详情进屋细谈。”
这时众人早已经进了村子,來到一处青石围起來的大院落前面,孙天锦、孙二娘、张青一路和街上的路人打着招呼,來这就是那些二十年前屠刀下反抗暴政而余生的村民了。听到曾思齐招呼客人进屋,孙天锦的面上便露出恶作剧的微笑來。
当下把门一推,当先而入,回头笑吟吟地道:“二位英雄请进!”西门庆和武松不意有他,迈步直进來时,突然听到前方一声低吼,从屋子里猛跳出一只白老虎來,盯着西门庆和武松,荷荷发威。
乍见之下,西门庆和武松都是吃了一惊,但只听背后曾思齐一声喝:“小白不得无礼!”那只白老虎就俯首帖耳,蹭到孙天锦足边撒起娇來。
张青把路上随手打的两只山鸡送到它嘴边,那白老虎呼的一吹,鸡毛纷落,竟比滚水烫了的还拔得干净,然后这家伙噙了山鸡,碧绿的大眼珠子骨碌骨碌地盯着西门庆和武松了,见二人沒有和它抢食的打算,这才迈开模特步,慢悠悠地踱到屋子后面去了。
着西门庆和武松瞠目结舌的傻狍子相,孙天锦大是得意:“怎么样?我家小白还过得去吧?”
武松指着白虎的背影,奇道:“这……这……你们养虎?”
那白虎贼jīng贼jīng的,武松一指它,它马上就察觉了,立即回过头來,冲着武松瞪眼,虎头上的表情颇为不善,來武松和老虎,确实是天生的对头。
张青在旁边笑道:“我家姐夫大才,养虎只是闲情偶寄而已,他最拿手的,是养人熊呢!”
虽然初见白虎让西门庆吃了一惊,但现代社会里也有人家养老虎,也就见怪不怪了,但现在听到张青说曾思齐还养人熊,西门庆也忍不住大惊起來:“曾兄,这饲养人熊之事,可是真的?”
“说真也真,说虚也虚!”曾思齐一边笑言一边伸手肃客,“二位请坐。”
西门庆、武松、曾思齐、张青四人分宾主落座,孙天锦和孙二娘径自去厨下忙活了起來。
“何为真?何为虚?”落座后,西门庆迫不及待地问。
武松则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他老是转着眼睛朝屋后,那只叫小白的老虎对他的吸引力比人熊还要大十倍。
曾思齐叹了口气,说道:“饲养人熊之事,说真便有,说虚便无。”
西门庆挠头道:“曾兄,你这一说,可让我糊涂到了十二万分!”
张青亦摇头叹道:“西门大官人,我和你一样,在刚开始听到我姐夫这一番奇计时,何尝不也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直到后來,我姐夫之计收了奇效,我这才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西门庆一听,心痒难搔,起身拱手道:“却不知曾兄有何奇计?兄弟我今rì虽然不是三顾茅庐,但还望曾兄念我一片意诚,说來与兄弟听听吧!”这正是:
自古豪杰敬侠士,从來好汉重英雄。却不知曾思齐有何奇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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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倾耳天籁生(五)
见西门庆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曾思齐急忙亦出座以手相扶,说道:“西门兄请坐,只怕在下一得之愚,难入方家法眼,徒增笑耳。(小说就到-< >-)”
待西门庆归座后,曾思齐这才说道:“当年在下独居于这深山之中,一身无牵无挂,仗着先祖所传的些许本事,却也不怕人熊來薅恼。谁知有一天,为避暴秦,这熊虎之境,却也成了第二处桃源,说來岂不令人嗟叹?”
西门庆也跟着叹了口气,试探道:“原來曾兄歌中虽俱是出世之意,但仍有一颗济世之心。”
曾思齐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济世之心,如何敢当?不过在下既然已经管了这件闲事,自当管到底才是!”
西门庆缓缓点头:“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如此!”
大家相向而笑,正觉得言语投机,惜乎桌上无酒,曾思齐便叫道:“天锦!”只听厨下孙天锦答应一声:“叫我怎的?”一手抄刀一手抄菜,推开帘子,探进半个身子來,那形象很是吓人。
曾思齐笑道:“天锦,你去后园桂树之下,把咱家几年前浸下的那几坛百花酒掘了出來。”孙天锦一声欢呼,缩回身去,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然后孙二娘的抱怨声中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响起,就此去得远了。
西门庆呆了半晌,听到孙天锦脚步声远去,这才喃喃地道:“想不到嫂夫人还会炒菜!”
他的言外之意是,孙天锦那沒一刻耐xìng的样子,怎么可能做好饭菜?沒想到曾思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來,悠然道:“我家娘子,摸鱼捉蟹,煎炒烹炸,厨房中的十八般武艺,件件都有过人的奥妙。这些年难得她亲自下厨,今rì一献身手,必然叫二位一饱口福,大快朵颐。”
须臾,一阵酒香飘來,孙天锦提携了几坛美酒昂然而入,喜滋滋地道:“有了好酒,我做醉鹅给你们尝尝!”然后自顾自捉了一坛酒去了。
武松闻到那酒香得醉人,先已心痒,这时忍不住倒入碗里一,却见酒sè娇艳如月光下琥珀,忍不住喝彩。当下四人便小心翼翼地推杯换盏,浅斟慢饮地喝了起來。
酒过三巡,西门庆便问道:“曾兄,有美酒,怎可无奇计?你快将你那奇计说出,以增这美酒中的风味。”
张青便叹息道:“初入山的那段rì子,当真是不堪回首啊!天天都有村人失踪,那儿哭其父,妇哭其夫的凄惨调子,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得动容啊!”
曾思齐抿了一口酒,叹道:“在下家中所传避人熊之异术,虽然有效,但用之于数人隐居尚可,若用于数百人的村居,那便是挂一漏万了。因此在下一边帮着安顿村民,一边凝神苦思,竭力要想出个解决的办法來。”
武松举碗道:“恭喜曾兄,这办法最后终于被你想出來了!”
曾思齐黯然道:“非我之力也!必然是那些牺牲于人熊之口的魂魄,托梦于我,借我之口成就这件大功罢了!”说着一声喟叹,举碗干了。
张青便解释道:“我姐夫那条奇计,真的來历甚奇。那时还沒这个村子,大家只在几个大大小小的山洞里栖身,其困苦可知。那天他安顿了村民,又巡夜了一晚,辛劳之下,倒头便睡着了,连我大姐悄悄把衣服盖到他身上他都不知。”说到这里时,张青和曾思齐脸上都露出一种同甘共苦、劫后余生才能理解的笑容來,也不知为什么,这男儿汉之间爽朗的笑容却得令人心酸。
张青继续道:“当时我和我岳丈,就在姐夫身边躺着养伤。我正在咬牙熬痛之时,却听到我姐夫在梦中一声大叫:‘我有计了!’说着一跃而起----却是他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白rì间思忖不出,却在梦里得了奇谋妙策。”
武松慨然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奇事,今天武二大开眼界!”
西门庆笑道:“二哥,这梦中的奇闻,世上却是有的。前贤苏轼苏东坡被贬到儋耳(今海南岛)时,有次喝醉了酒,昏昏睡去,梦到海神召见,命他做诗,他便写道:‘天地虽灵廓,惟海为最大。圣王时祀事,位尊河伯拜。庆融称异号,恍惚聚百怪……’題毕海神和大臣乃至后妃无不赞美,惟独一小水族表示异议,说祝融犯了王讳,东坡未避,于是海龙王大怒,把东坡逐出水晶宫,梦也惊醒了。后來东坡自叹道:‘到处被鳖相公所欺。’----你,世上多少事情,坏在那些鳖相公的手里!”
曾思齐眼前一亮,举酒道:“西门兄当真是学识渊博,不愧为天星转世,在下敬西门兄一碗!”
西门庆忙谦虚道:“甚么渊博的天星,全是荧火之光,比起曾兄这等为黎民黔首,在梦中都要呕心沥血的高贤來,在下和朝会公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鳖相公们,岂不惭愧?”
曾思齐和西门庆酒到碗干,二人相视一笑,颇有肝胆相照之意。
武松追问道:“曾兄既然说有了奇计,却不知这奇计却是从何说起?”
曾思齐笑道:“无它,唯一‘驯’字而已!”
“驯?”西门庆和武松异口同声地奇道。
张青便道:“是啊!驯!我姐夫曾把天下赃官和人熊做了一对比。赃官为祸,根源只是一‘贪’而已。贪金银,贪女sè、贪权势……天下珍奇罕异之物,其心无所不贪,因此不惜刮得天高三尺,地近九泉,榨尽小民脂膏,以为自家一朝之享用。这等赃官,早已失了人xìng,比那最蒙昧的禽兽,也是不如,这样的人形畜生,却是驯不出來的。”
西门庆一拍桌子,大声道:“壮哉!”端起酒碗來,向曾思齐道:“曾兄说得好痛快!小弟敬你一碗!”
旁边武松听得暗暗惭愧,想到自己听了宋江哥哥那番尽忠朝廷的话,却与那阳谷县的知县做了走狗,将他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送上东京买官使用,这事情岂是好汉所为?如今回想起來,越想越是惭愧,不知不觉时,已是冷汗满脊。
自己默默地喝了一口,武松暗想道:“宋江哥哥为人自然是好的,但论起诸般大义來,却似乎还是我家三弟和这位曾兄更胜了一筹。”这正是:
虚仁假义十余rì,潜移默化一念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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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倾耳天籁生(六)
武松在一旁心中暗暗惭愧,转头西门庆和曾思齐时,却见他二人俱是神采飞扬,睥睨间意气横生,一时间忍不住自惭形秽。
却听曾思齐又说道:“而那人熊却非赃官可比。人熊本为一野兽,其食xìng甚杂,肚饿起來时,无论人虎,皆只是其果腹之食物,本身却并无蓄意杀生害命之心。比起那世上赃官一面受着百姓之供养,一边吮吸百姓之命血,敲骨吸髓,以供自家穷奢极yù----还是这些吃人的人熊更可爱些。”
众人轰然称是,举酒喝了,西门庆便苦笑道:“这些气话,也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不过当今这世界,到底官是人熊,还是人熊做了官,实在是难说的很!”
曾思齐也叹道:“不过,赃官是驯不出來的,而人熊是可以驯出來的。在下梦中所思计谋,便是将村中之鸡豚,狩猎之獐兔,皆煮得烂熟了,然后加上盐以调味,放在人熊经常出沒之处,供其取食。”
武松点头道:“原來如此!曾兄莫不是yù待这些人熊取食成为习惯后,在诱饵中杂以毒药?”
张青笑道:“武都头此言差矣!这座山虽然只是熊耳山之余脉,但广阔亦有数百里,山中人熊纵横出沒,岂止此一处?若是下毒,亦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小说就到-< >-)”
西门庆想起不久前曾思齐、张青所说过的饲养人熊的话來,便沉吟道:“莫非,曾兄此计,竟是要将山中人熊尽皆驯养成半家半野的驯兽不成?”
张青拍手道:“正是如此!”
西门庆和武松对望一眼,都是瞠目,对曾思齐气魄之大,诧异之余都是深感佩服。
曾思齐笑道:“人熊天xìng混沌,虽有灵智,却无营求之心,在下这梦中一计,也只不过将其由‘无yù’催生至‘有yù’之界而已。人熊若有了口腹之yù,寻常的茹毛饮血,哪里还能满足它们的胃口?只怕也是要向高堂之上的那些肉食者齐,讲究食不厌jīng了。野兽却和赃官不同,有了口舌之yù后,只怕还为祸小些。”
张青摇头嗟叹道:“当时,村人对我姐夫的想法,无人能够理解,将自家的血食,把去恭送于人熊之口,天下焉有是理?便是小人,当rì也曾大大的不以为然呢!”
曾思齐笑道:“多亏了我那老岳父!他老人家却是个疑人不信,信人不疑的,虽然当年我还只是个少年,但他却目光如炬,不但信了我的异想天开,而且还力排众议,一意帮我推行我那似胡闹的办法,还有我家娘子,那时话也和我说得不多,居然也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
着他俊脸上温柔的笑容,西门庆忍不住促狭地想道,谁让你曾兄长了一张小白脸儿,人又是硕博之士,把人家姑娘迷得死心塌地,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张青叹道:“大家虽然答应了我那老岳丈,但积极xìng终究不甚高,就这么挨挨延延的混了几十天,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把大家的观念彻底改变了过來。”
西门庆和武松都是jīng神一振:“却不知是何事?”
张青向着曾思齐举酒相敬,说道:“那一天,轮到老钱带人出猎,结果突然碰上了人熊,众人惊散,事后会合,唯独少了老钱一个。大家都以为,老钱是被人熊抓去,再也回不來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居然就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武松忍不住问道:“老钱可是走岔了路,碰到什么高手秘笈的奇遇了吗?”
张青笑道:“甚么掉落悬崖遇高手,误入古洞捡秘笈,这些江湖传言,如何能够信得?老钱却是吃了大惊吓,被人熊抓去,惶恐了一夜!”
西门庆和武松都吃了一惊,齐声追问:“愿闻其详!”
张青眉飞sè舞道:“原來,那天老钱被人熊抓去,他只说自己这一条命今天算是交待了。沒想到那只人熊将他推到一个小山洞里,用巨石封了洞口,就此去了。”
“老钱一个人在山洞里坐着,yù逃无路。过不多时,就听到外面有人熊啼啸声响起,呼朋引类的,也不知來了多少族群。当下有人熊掀开堵洞的巨石,把老钱揪了出去。”
“后來怎样?”武松瞪大了眼睛,连声追问,美酒便在手边,也顾不上喝了。
西门庆倒是猜到了几分,但他又何必卖弄自己聪明,扫落大家兴致?因此也是连声追问。
张青便继续道:“老钱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他胆子极大,倒也沒有吓昏吓倒,还能对着这些人熊怒目而视。谁知这些人熊把他上上下下一嗅,都是连连摇头,然后迳自把他撇在一边,一群人熊打开用大树叶子包裹着的熟肉,这才欢天喜地的大吃起來。”
“人熊吃干抹净,然后一把提起老钱,一阵腾云驾雾般的飞奔后,早把老钱送回到村子附近。老钱检查自己身上,四肢俱全,五官都在,这番遭遇,真是睡里梦里都想不到的奇迹!”
听到此时,西门庆一声喟叹:“善哉!曾兄这美食之计,救了今rì的老钱,也救了明rì不知多少生灵的xìng命!”
曾思齐叹息着摇头道:“只可惜,这条计策却想得迟了些,否则,也不必枉伤无辜的十多条人命了!”
突然间想到一事,西门庆忍不住问道:“曾兄,你这一计虽佳,但其中却有个为难处,这山脉广大,人熊众多,以这一村之力,哪里能供养得起这如此多的人熊?便是每天消耗的盐,也不会是小数啊!”
曾思齐却笑道:“西门兄有所不知。当rì人熊一起送回的,除了老钱之外,还有一堆的獐鹿野兔啊!那人熊便如猩猩猿猴,虽然懵懂,但颇有几分灵智,吃了咸肉良髓知味后,居然便帮这里村民打起猎來了!”
张青亦笑道:“我家姐夫累家居于此山中,探得山中一处有岩盐,天生天长,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煮肉之盐所费虽多,亦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西门庆放下心來,这才叹道:“人熊食髓知味,还知道以打猎相报。比起世上那些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赃官來,真是强得太多了!”这正是:
若将赃官比禽兽,却如珍珠丢烂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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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倾耳天籁生(七)
正喟叹之时,武松却问道:“人熊既已驯熟,何以嫂夫人在十字坡酒店中说,这三四年间,还丢了一个人?”
曾思齐苦笑道:“人熊终是凶猛野兽,何敢言轻易便能驯熟?虽然村里饱了其口腹之yù,从此不來侵扰,但偶然的意外,却是难以避免。”
张青道:“到了每年chūnrì,人熊正当配合之时,此时兽xìng最躁,便不可以情理度之。有那狂暴者纵跃于山中,辄以肆虐破坏为乐,若碰上了,便是一场飞來横祸!”
武松默默点头,处于猛兽环伺之中,意外的飞來横祸,在所难免。这就是无拳无勇的百姓的不幸啊!活在世间,被官府残酷剥削;活在世外,又有人熊眈眈而视。但相形之下,还是活在人熊的yīn影下好一些。
西门庆想得却更深了一层。其实,人生下來便成了活在兽群里的过客,若大家能齐心协力,把群兽关进笼子里,还可彼此相安无事,甚至猛兽还能帮着打打猎什么的;但若只是自弃盔甲,一味软弱,只寄希望于猛兽的一念善心,却无异于与虎谋皮,被敲骨吸髓只是迟早之事。
屋中的气氛正因失去的生命显得有些冷寂,孙天锦和孙二娘的菜肴却及时端上救场來了。(小说就到-< >-)西门庆和武松一尝之下,无不动容,谁能想到孙天锦上去那般粗枝大叶,居然还烧得一手如此好菜?得味之下,二人狼吞虎咽,上去比那人熊还要來得贪婪些。
正吃得欢乐,却听厨下的孙天锦温言道:“乖,今天有贵客,不许淘气,自己到一边玩儿去。”西门庆正惊异于她对谁如此温柔时,突然那只白虎瘟头瘟脑地从厨房里踅了进來,嘴里衔了块大大的鹿骨头,眼巴巴地着曾思齐,一副被抛弃了的样子。
曾思齐也不用说话,只是正sè咳嗽了一声,那白虎就垂头丧气地抿起耳朵,卧在屋子一角,尾巴扑楞过來,扑楞过去,抱着骨头磨起牙來。
武松问道:“这只老虎是……?”
张青笑道:“人熊帮着打猎,无野味不送,有一天,居然就送了这一只小老虎过來。”
曾思齐道:“白虎极罕见,出生之后,常遭遗弃,甚至被同类攻击。那时小白还小,在无家可归时碰到人熊,被当成猎物送到村庄口了。人熊爪下,素少活口,小白能活着,当真是运气。”
张青道:“我大姐见小白可怜,就把它收养了,反正村中最不缺的就是肉食。这小家伙虽是老虎,却通人xìng,它在村里走街串巷,比猫还要乖呢!”
西门庆忍不住回头了,这么大的猫,也只有曾思齐和孙天锦这两口子才有胆子养吧?
一回头,正到小白百无聊赖的尾巴勾住了自己放在屋角的缠袋,“当啷”一声,杨志的那把宝刀被小白的尾巴一带,直撞到了地上。
小白猛吓一跳,直蹿了起來,盯着地下的刀,喉咙里呜呜地发威。那样子,仿佛是那把刀自己跳出來惊扰了它,而不是它自己的尾巴勾揽出來的麻烦。西门庆暗赞一声,这白虎,很有当领导的潜质嘛!
被小白这一闹,大家停了吃喝,都转过头來它。小白凑上去嗅了嗅地上的刀,又用爪子碰了碰,这才衔起刀來,跑到曾思齐身侧,讨好的把刀献到他手边。那摇头摆尾的样子,也不知它是不是故意的。
西门庆只得目瞪口呆。曾思齐家的这只白虎一定是带着掉宝功能的神兽,如果带到山里去打怪物,肯定能爆出一堆的神器來。
曾思齐一手接了刀,一手拍了拍小白的头,嗔道:“你呀!”小白顺势便卧在了他的脚边,象生了根一样,说什么也不走了。
张青从曾思齐手里接过那口宝刀,略一掂量,便忍不住喝彩道:“好刀!”向西门庆一打量,西门庆含笑点头,张青便一按绷簧,“呛啷啷”一声,将刀拔了出來。
青光掩映室中,晃得众人头脸皆碧。张青只得赞叹不已,突然还刀入鞘,倒转刀柄递还给西门庆,又对曾思齐抱拳道:“姐夫,恕我失礼啦!”
曾思齐笑着点头,张青离座,大步如飞跑进后堂去了。
不多时,只见张青又大步流星地奔了回來,怀中已经多了两口rì月刀。张青归座,双刀出鞘,屋子里又打了两道电闪,一时间尽是森森冷气,原來这两把刀是用雪花镔铁百炼而成,非一rì之工,比起杨志的那两口刀也不差分毫。
武松接在手中细细地,忍不住喝彩:“好刀!着实不在西门兄弟那口宝刀之下!却不知这两柄宝刀,是曾兄家传的吗?”
曾思齐摇头叹道:“非也!说到这两口刀,却关系了一条好汉的xìng命。那一rì,老钱去巡山,将近傍晚时碰到一个头陀,长七八尺一条大汉,不听人劝,非要连夜赶路不可,却又不跟着老钱走正路,只是自己乱撞。老钱急了,上前拦他,却被他一挥手便震倒,冷笑着去得远了。”
武松便问道:“那头陀却是哪个?”
张青惋惜道:“实在不知道啊!老钱缓过气來,从地上爬起,赶紧回來报信,我和我姐夫紧急出门去寻找时,却已经迟了。这头陀走的那条路,直撞进人熊堆里去。深更半夜他又是外路客人,人熊哪里肯容他?一番混战,虽然杀了几只人熊,终究寡不敌众,被人熊扯了个粉碎,只留下一个箍头的铁戒箍,一串数珠,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还有这两柄宝刀让人忆念。”说着连连叹气不止。
西门庆和武松睹物思人,也都道:“可惜!可惜!”
曾思齐抚着小白的头,叹息道:“这世间的山,就是如此的险恶!有多少英雄好汉,就是因为一时的不谨慎,落得个悲惨下场!去年五月间,我去巡山,也是走到那人熊出沒之处时,见到有一个胖大和尚,持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余近,正和一众人熊激斗。人熊虽多,但那和尚一条禅杖甩开,周身上下,却沒半分参差处,端的是好武艺!”
西门庆一听,又惊又喜。这正是:
法号说开星月散,高名叫破鬼神愁。要知那和尚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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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快活林中谁家擂?
西门庆喜的是,使六十斤浑铁禅杖的胖大和尚,十成里有九成九是电脑优化鲁大师鲁智深了;惊的是若鲁大师也象那无名头陀一样,被人熊扯了个粉碎……
啊啊啊!那时真要一把无明业火点起來,把熊耳山烧成火焰山不可了!
因此西门庆急急地向曾思齐问道:“曾兄,却不知那位大师,可得救了吗?”
见西门庆紧紧地盯着自己,曾思齐一笑:“当时在下见情势危急,便吹起长笛,用乐音将人熊尽数引开,那位大师虽然僧袍被抓破了几处,倒是夷然无损。”
话音未落,西门庆便双手合什,长长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临时抱佛脚的样子,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武松便问道:“却不知这位大师是谁?”
张青一挑大拇指:“说出來,此人亦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一条好汉!他本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提辖,因为三拳打死了镇关西,故此逃走上五台山,落发出家后,不修经卷,却是禅杖打开生死路,戒刀杀尽不平人,江湖人称花和尚鲁智深的便是!”
武松拍桌道:“原來是他!我久已听闻,这位鲁大师是个好男子!前些rì子传说他和一个叫青面兽杨志的,占住了二龙山宝珠寺,替天行道,捕寇官军不敢正眼觑他,想不到他还曾在这里留下过一段公案!”
曾思齐道:“那鲁大师却是个爽利人,便同西门兄武兄一样,和我等一见如故,彼此深相结纳,在这村中住了十数rì方去。这些天,他和杨志累次驰书相邀,请我们这里人去二龙山入伙,我这妹夫倒有几分心动,我却是婉拒了。”
西门庆便道:“贼和官,也一般。某些人是先做官,再做贼;某些人是先做贼,再做官。曾兄大才,何必拘泥于此隅?倒不如出山,轰轰烈烈地做一番大事业,便不图留个高名于世,也能为百姓谋个福祉啊!”
曾思齐却摇头道:“我们若走了,这里的人熊,却由谁驯去?那时人熊失了口腹之欢,发起狂來,只怕为祸更烈。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吧!”
西门庆心下沉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高士的心意,不是空口白话就能打动得了的。
这顿饭只吃得盆干碗净,曾思齐便带了大家,出门在村中闲步。西门庆留意四望,才发现这村舍似平常,却暗合兵家法度,一树一石,一屋一舍,都有其妙用所在,显然当初构基者心中大有丘壑。
一路行來,所遇村人都口呼“师傅”,向曾思齐躬身施礼,着这些人一个个英华内敛的样子,西门庆心中感叹:“这位曾兄,文武全材,却又教导有方,真诸葛卧龙一流的人物!”
绕村行了一遭儿,走到了村后时,却见是一片墓地,西门庆便问起老英雄孙元和明教群英栖身何处。一众人等來到英雄坟前,只见坟堆七尺,故土两抔,尽管周围衰草黄花凄迷左右,但双坟并肩高立,负yīn而抱阳,仍是一派慷慨豪杰的卓荦气象。
西门庆和武松上前拜倒,众人相随还礼。西门庆想起二十年前前辈血战英勇,忍不住曼声长歌----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怒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西门庆拜毕起身,却见大家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曾思齐便问道:“西门兄,你所唱之歌,其间大有深意。莫非,你也是明教中人?”
西门庆忙道:“曾兄误会了。兄弟不是明教弟子,只是当初有幸接触过一位查良镛前辈,他倒和明教有些缘渊。这首歌兄弟听他唱过几回,爱其歌中不惜己身,却心牵天下的大仁大勇之胸襟,因此心有所感之下,便记住了。”
曾思齐道:“原來如此。却不知这位查良镛前辈,却是何等人物?”
西门庆正sè道:“这位前辈,虽然无名于大宋,却是足以惊天动地的大才。其一身十五绝,号称‘飞雪连天shè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外加一手越女剑,功力之高纯,绝不在江湖中任何一位泰山北斗之下。”
众人听了,无不耸然动容,纷纷道:“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我等真是井蛙蠡测,可见孤陋寡闻了!”
西门庆点头道:“这位前辈常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今rì西门庆和各位有缘,便以此言转赠之,自信有此一言,足胜华屋大厦之馈!”
曾思齐、张青听了,默不作声,却是暗中咀嚼西门庆赠言中之意味。
回到村中,西门庆和武松便告辞要行,曾思齐、张青哪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rì,这才置酒送路,又把出些钱來赍发王五、赵六两个公人。西门庆笑道:“曾兄、张兄也不用给他们钱,只在他们俩回程的路上,将他们平平安安送过熊耳山,就是他们天大的造化!”
王五赵六闻言早已拜倒,他们这三天里被十字坡酒店的伙家们灌输了一脑门子“人熊凶猛”的传言,偏偏这传言还都是实话,怎能不叫他们胆战心惊?眼前这些人都是救命的菩萨,是非要抱住不可的。
大家扶起王五赵六,给他们做出了万无一失的保证,这两位端公才收拾起恐惧,抖擞起jīng神,请武松戴上了行枷,重新贴了封皮,取道往孟州城行來。
走了半rì,早來到一处繁华市井,西门庆见这里店肆林立,车水马龙,便笑道:“这必是分别时张青说的,孟州城东门外有名的快活林了!”
武松了天,便道:“现在好大的太阳!咱们寻个荫凉的酒楼,好好喝几碗,去去暑气!”
王五赵六巴不得一声儿,忙忙地找了个宽敞透亮的酒楼进去,入座后便要帮武松开枷。武松却道:“这里已近孟州城,耳目众多,若被有心人到你们宽松我,却不是你们两个的过失?这一路上承你们两个敬我,现在这枷我便多戴一会儿,也算不得什么。”王五赵六听了,都是感激不尽。
须臾,酒菜果品送上,四人便款款吃喝起來。西门庆一边呷着酒,一边四下里打量,这酒楼中高高矮矮地坐了个八分满,一个个七嘴八舌,嚷的都是打擂台的话。
听了一会儿,西门庆思忖道:“这快活林里,怎的沒有施恩和蒋门神的故事,却打起擂台來了?”一时间忍不住心中好奇,便把跑堂的小二哥招呼过來,问道:“小二哥,这东一句打擂台,西一句打擂台的,却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一听,脸上便泛起愁容來,叹息一声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说到这打擂台,实在是关系到我们快活林这个集子存亡续绝的一桩大事!”
西门庆一听之下“哦”了一声,武松等人也纷纷生了兴趣,西门庆便大声冲门口柜台处的老板叫道:“掌柜的,我们拉你家这位小二哥说一会儿话,你通融吗?”
那掌柜赶紧拱手道:“客官请随意!”
王五赵六便拉小二坐,小二哪里肯坐,只是说:“沒的反失了上下!”西门庆便塞了一把铜钱过去,问道:“小二哥,你怎的说,这打擂台一事,关系到这个集子的存亡?”
小二谢了赏,躬身道:“客官您是外路人,不知咱们这快活林的來历。要说快活林,不得不提咱们这里一户姓施的人家。这施家祖上却是从西域也不知哪一国來归化的,祖祖辈辈,行事都带着些儿蛮气。施家有钱,便买了孟州本处安平寨牢城营的管营來当,前前后后,也好几世了。”
西门庆点头,心想道:“嗯,这施家必是施恩的祖宗了。”
小二哥接着道:“那施家传到这一辈,出了个成气候的少爷,叫施恩,自小就好使枪弄棒,打抱不平,这一带的英雄好汉,都结交遍了,江湖上送他一个绰号,叫做金眼彪。为啥叫金眼彪?因他母亲是西域龟兹來到咱中原的,碰上了他父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天缘作合之下,才生下了他这一个汉化了的sè目人。”
西门庆暗暗点头:“怪道水浒传中说施恩的眼睛是金sè的,原來他父母都是西域出身,却把胡人的血统遗传在他身上了。”
小二哥一挑大拇指,赞道:“这位小施公子,却真是个有本事的。这座集子,原本也只是片荒村,后來小施公子相准了这里的地势,在这里开起了客店、酒楼、肉坊,又盖起了门面房做铺位出租。那些山东、河北的客商们翻过了熊耳山,正疲累之时,却有了这么一个歇脚的好地方,既休养身心,又发卖货物,如何不喜?如何不愿?因此慢慢的,这里就成了个四方辐凑之地,八方会聚之所。”
西门庆听着忍不住心里暗笑,來北宋的房地产行业,施恩要占一笔浓墨重彩了!这正是:
谁言地煞身无技?自有风流尔不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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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总是玉关情
酒楼中,小二哥说着说着,居然动了感情:“小人是从小在这一片儿长大的,亲眼着这里一天天的繁华起來,大客店也有了百十间,赌坊兑坊也有了三二十处,酒楼勾栏,各sè店铺,三百六十行里外的三教九流,都來这里赶趁,倒成了咱孟州城头一个繁华的所在----小人心里,高兴呐!”
西门庆着窗外的千家喧嚷,十里繁华,一时间百感交集,小二哥的这些话,却在他的心里引起了共鸣。想起前生的少年时代,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自己心中何尝不曾充满过自豪?谁知道经济上天,人心入地,二十年繁华有如黄粱一梦,如今回想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隔世了!
恍惚中却听武松问道:“若照你如此说來,这座快活林今天如此繁荣,却均是那小施公子的功劳了?”
那小二哥用力点头:“正是!这位小施公子,却是个仗义的好汉。他为人不好酒sè财帛,只在名誉上作功夫,因此这快活林中他应得的份子钱,取得极廉,却又镇压着官府中的那些税吏,不许他们盘剥鱼肉。便是下五门的那些小偷小摸,进了咱这座快活林,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谁敢手贱,抓住了非剁手指不可。此间百姓都说,可惜小施公子不是知府皇堂,否则咱孟州的百姓可就碰上好年景了!”
武松恍然点头道:“怪不得此地如此繁华,原來是轻捐薄税的地方!若不富起來,那真是沒有天理了!”
听武松如此说,小二哥叹了口气:“这位客官,就因为咱这快活林是块大肥肉,这才引來了一群流着涎水的狼啊!”
“此话怎么讲?”武松凝眉问道。
小二哥抬起了头,义愤填膺:“前些时,从东路州新來了一个张团练,这狗男女,一來就赶着和这里的兵马都监张蒙方认了连宗的亲戚,彼此间兄弟相称。然后就三天两头的往咱们这里跑,也不知在踅摸什么。”
武松大口喝酒,冷笑道:“必然是在谋划如何霸占这座快活林了!”
小二哥恨恨地道:“张团练这狗贼,却是好深的心机!他的坏形,刚开始半点儿也沒露出來,在这里拜见了小施公子,称兄道弟,亲密得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可是突然间一天,他就翻了脸了!”
西门庆问道:“他怎的翻脸?”
小二哥道:“那一天,快活林里來了一个跑马卖解的班子,里面有一个苗条的大姑娘,叫铃涵的,身轻如燕,在绳子上翻腾跳跃,如履平地一般。(小说就到-< >-)最勾人的是,她的脸上总是蒙着幅青纱,任你千人求,万人请,也不揭开让大家瞧瞧是个怎样的模样儿。”
王五、赵六相视一笑,西门庆便摇头道:“从前近西域那边有座关,专门输入于阗美玉,就叫成了玉门关。自古美人如美玉,可若智慧不够驾驭的,美貌就是取祸之道,甚至还会祸及他人呢!”
小二哥道:“虽然这位公子话里的意思我听不全乎,但总能明白个大概!这事的源起,就出在这铃涵姑娘身上。也不知怎么搞的,那张团练就把那卖解班子的班主叫了去,要把那铃涵姑娘娶來做妾。那班主一听,喜得屁滚尿流,恨不得马上就撺掇成了,他也能沾一沾团练老爷的尸气。因此,他满口包票,在张团练那边,都应许满了!”
“哪知事到临头,却出了变卦?”西门庆喝着酒悠然问道。
小二哥连连点头:“是啊是啊!那铃涵姑娘却是个烈xìng的,听到班主把她卖了人,就大闹起來,那班主恼羞成怒,想擒下她,绑到张团练面前上好儿。谁知铃涵姑娘真是好俊俏本事,一条绳子甩开,拉着远处的旗杆硬从重围里窜了出去,到身后有人穷追不舍,这姑娘索xìng一头撞进了小施公子坐镇的酒楼里----几位客官,您这姑娘聪明吧?”
王五赵六连连称是,西门庆却心里雪亮:“若这妞儿不是张团练安排好的,那就是傻妞儿一个,不知不觉就被人当枪使了!”
王五赵六这时连声追问:“后來怎样?后來怎样?”
小二哥道:“小施公子听了铃涵姑娘的哭诉,禁不住大怒,要知道咱这快活林中虽有勾栏,但这里的姑娘來去zì yóu,沒一个是逼良为娼的,更不要说是这般当面凌逼良家女子了,张团练这一下,却不是生生的打小施公子的脸吗?”
西门庆叹道:“于是,那小施公子就去和张团练理论了?”
小二哥道:“是啊!小施公子就带了铃涵姑娘,去和张团练好说。谁知那狗贼先变了脸,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他自己把小施公子当朋友,小施公子却先勾搭起他新娶的爱妾來,这算是甚么英雄好汉?”
西门庆叹道:“真是狗咬一口,入骨三分啊!”这年头,江湖上好汉最讲究义气,谁要是贪女sè亵渎了兄弟义气,却是要为万人所不齿。张团练这厮,针对施恩好名这一点,施展出了这般釜底抽薪的jiān计,真是好毒。若河南道的好汉子听到施恩有了这般名誉,谁还会來帮他?
再一想,这其中说不定更有那兵马都监张蒙方的手笔。
武松想到自家也曾中过小人的jiān计,只把烧鹅的骨头在嘴里嚼得“咯喳咯喳”直响,沉声问道:“再后來呢?”
小二哥道:“再后來,小施公子被张团练那jiān贼气得发晕,想都不想,就应承了那狗贼开出的条件。原來,那狗贼肚子里早有了腹稿儿,他说此事不能善罢干休,非要和小施公子算个清楚帐不可。他也不仗着官身欺人,只是在这快活林中摆下一座擂台,双方各请朋友,比武决胜。若小施公子赢了,那铃涵姑娘他就不要了;若小施公子输了,那这快活林中所有的房产铺面,就都要姓张了!”
“砰”的一声,却是武松一拳擂在桌子上,只震得杯盘乱跳,吓得小二哥噤若寒蝉。西门庆急忙安慰道:“小二哥,我家哥哥却不是恼你,而是恼那巧取豪夺的张团练!”
武松这时站起身,对西门庆道:“三弟,咱们这便去那擂台处,开开眼界如何?”这一去不打紧,却正是:
拳打山河湖海汉,脚踢东南西北人。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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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看青钱蝇营
一听说他们要去擂台比武,小二哥的脸sè马上就活泛起來:“哎呀呀,几位客官,你们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昨天那擂台才刚刚搭好,今天正是擂台正式开张的第一天。只不过----”
王五抢着问道:“只不过什么?”
小二哥笑道:“只不过现在还是巳时,这擂台还不到开放的时候呢!”
赵六问道:“什么时候开?”
小二哥道:“午时。”
王五赵六咕哝道:“怎么挑在那个最热的时候?”
小二哥冷笑道:“那张团练干的,又是甚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了?他想的是,借着这暑天的大太阳,把围观的人晒跑一批是一批,嘿嘿!却不知道,任你太阳再毒,人们心里的公道,却是晒不死的!我们掌柜的说了,擂台一开,咱们店里就去给小施公子那边儿的人斟免费的茶水去!”
西门庆心中一动,便问道:“小二哥,若是小施公子大显神威,打服了张团练那群土鸡瓦狗,那自然最好不过;但若事情有个反覆……让那张团练占了上风,大家却该如何是好?”
小二哥笑了笑,笑容中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來:“客官,若小施公子胜了,那自然啥说的也沒有;若小施公子有个什么马高镫短,咱掌柜的已经跟快活林中的大部分铺子都商量好了,大家卷包裹走人就是!谁想來这里做生意,随他妈的大小便!反正咱们是和尚扔木头----不做这事(寺)了!沒有了小施公子仗义镇守着,那张团练刮起地皮來,那还了得?咱们宁愿去他乡受别的软气,也不愿意在老地方被摁着脖子挨宰!咱是人!不是猪!”
说着,小二哥冲着街上走过的一群人暗“呸”了一声。(小说就到-< >-)
西门庆和武松睥睨着为首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七长八短汉,三山五岳人走过的猥琐汉子,撇嘴道:“这就是张团练那厮吗?”
小二哥道:“那狗官怎舍得在大太阳底下赶路?刚过去那个是他的管家,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武松再一次站了起來,说道:“既然正主儿都已经上场了,咱们也跟着去吧!那张团练,到底是怎样一个龌龊面目!”
四人走到店门口,西门庆便道:“掌柜的,算帐!”
那酒楼掌柜一拱手:“小店今天请客,不要钱!”
王五赵六一听大喜,嘻笑着开玩笑道:“掌柜的,既然不要钱,咱们兄弟可就要再坐下來吃一顿了!”
那掌柜的憨憨一笑:“二位端公请坐随意。刚才几位骂那狗贼,却也不能让客官们白骂了!”
王五赵六此时反倒显得有些讪讪的,毕竟他们刚才是沾了西门庆和武松骂人的光。赵六便道:“掌柜的,若这擂台摆一天,你请一天客,你可要穷了!”
掌柜的笑道:“穷这几天不打紧,若让那姓张的得了势,胡作非为起來,那才叫穷一世呢!”
西门庆冲着掌柜的一拱手:“公道自在人心!”然后和武松昂然出了酒楼,王五赵六急忙跟上。
随着渐渐汇聚的人群,很快就到了那摆擂之处,只见一座高大的木台子座南朝北,打扮得跟戏台子一样,左右还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拳打南山斑斓虎;下联配:脚踢北海混江龙。西门庆得“扑哧”一笑----远在浔阳江上的混江龙李俊,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擂台的东西两边各有一座芦棚,随着太阳光转到正中,东西芦棚都开始上人了。一个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二十条壮健大汉,步行直入那东芦棚时,全场掌声雷动,那汉子站在芦棚口抱拳答谢乡亲父老采声,阳光照着他的金瞳,闪闪生辉。
西门庆和武松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笑。行家一过眼,就知道这小施公子身手不错,是真正下过苦功的。
待一顶八抬大轿入场,直上西芦棚的时候,全场陡然间鸦雀无声,但这一刹那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猛然间,嘘声四起,将那趾高气扬的官威瞬时间压得涓滴不存。
一个人埋头钻出官轿,又钻入芦棚,身手甚是敏捷,來是平rì里辛勤钻营打下了基础,所以才有今rì这般成就。
连绵不断的倒采嘘声,一浪接一浪,直震慑得西芦棚里的人就象裤裆漏了,唯恐探出头來。到了最后,终于有一个倒霉的家伙,被义不容辞地踢了出來,只见他低着头几个垫步飞冲上擂台,硬着金脸罩铁面皮往台口一站,抱拳拱手道:“呔!各位乡里乡亲,小人秦英,人送绰号‘刘海洒金钱’,今天上台,要为张大人打这头一阵!却不知东边哪一位好汉前來咱家手下丢丑?”
东芦棚里施恩手下一条汉子站起來,大声哄道:“秦蛤蟆,几年沒见,想不到你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跑到那等沒品的狗官裆底下接屎吃,今天让你老子再來教训你!”说着,回头向施恩一拱手:“施兄弟,哥哥先上去给你长长脸!”
施恩正要点头,却听擂台前边一乱,就见一条青纱蒙面的窈窕人影,身形一晃,已经跃上了擂台。她左足提起,右足尖点在擂台边儿上,在风中摇摇摆摆,正是一个“风摆荷叶势”,袅袅娜娜,恍如天外飞仙一般。围观的众人见这女子身形既苗条,身法又美妙,未知功夫如何,先见风姿出众,都是轰雷般喝一声彩。
东芦棚里,施恩却是眉头一皱,怃然不悦,跺了跺脚道:“她又來干什么?”原來,那青衣女子正是铃涵,施恩耻于扯上那勾搭别人妾妇的名声,和张团练面争之后,就远远地把这铃涵打发了出去,只盼今生今世,再也莫要见面。沒想到,今天到了打擂台的正rì子,这姑娘却神出鬼沒般又來了。
铃涵身形立定,大声道:“今天施公子这边的头一阵,却是我的!”这正是:
自古争锋皆烈汉,今朝执锐有巾帼!却不知这一阵铃涵是胜是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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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恶犬狗苟
给张团练打头阵的秦英是个大麻皮,一张脸象缺断了的藕根头一样,七大八小,深深浅浅,都是层层叠叠三环套月的麻子,胆小的人着害怕,胆大的人了恶心,因此江湖好汉不叫他秦英,只叫他青蝇,除了讽刺他长得寒瘆之外,还骂他人品不好,爱追腥逐臭。
这青蝇到铃涵上台,向西芦棚那里了一眼,拱手笑道:“新姨娘,小人可沒得罪过你呀!今rì何必來寻小人的晦气?”
铃涵一听“新姨娘”这三字,只激得姑娘蛾眉倒竖,杏眼圆睁,挥手一个耳光就掴了过去。那青蝇早有防备,晃身轻飘飘后退,嘻笑道:“新姨娘,这是擂台,怎能把出这等乡下手段來?”
铃涵听到“擂台”二字,压了压心头火气,大声道:“青蝇,谁不知道你这厮趋炎附势,是个天生的走狗材料?來來來!要擂台比武,这便放马过來!”
那青蝇脸皮甚韧,听着铃涵损他,却是丝毫不动声sè,只是笑道:“我秦英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张大人的新姨娘啊!不如,咱们文比吧!”
铃涵冷笑道:“怎么文比法儿?”
青蝇一挥手,西芦棚里张团练的管家一努嘴儿,就有几个小厮跑上台去,青蝇附耳都一一吩咐了,那几个小厮下去,不一时,将诸物置办妥当,拿上台來。
台下众人时,却见那青蝇指挥着,把一枝大拇指粗的大香点了起來,竖在擂台的东边,他自己远远地站在西边,笑着向铃涵和台下拱手道:“小人不才,平生最jīng的是暗器功夫。各位都到那枝香了吧?小人这便背转身去,等再转过身來时,一出手,便要将那香头打灭,新姨娘你若能学着咱來一遭儿,就算是小人输了,如何?”
台下西门庆和武松对望一眼,心头都是冷笑:“雕虫小技,也敢人前出丑!”
台上铃涵冷笑道:“你先打來!”
那青蝇便抖擞jīng神,大叫一声:“各位乡亲父老上眼!”说着便背转过身去。只见他象蛤蟆鼓肚子一样调息三口,猛然间一回头,挥手一道黑影飞出,叫一声:“着!”众人耳轮中就听“啪”的一响,那香头还真让他打灭了,就见台上一个铁铸的大钱,在那里滴溜溜的乱滚。
西芦棚那边就有捧哏的喝起彩來:“好一个刘海洒金钱,一钱灭香头哇!”
那青蝇人前显贵,傲里夺尊,一时间满面得sè,在台口向四下里抱了一回拳,转过头笑眯眯地说道:“新姨娘,你的了!”
铃涵站向台口拱手大声道:“小女子不才,也打个香头让各位仁人君子瞧瞧!不过却不是这般乡下打法!”
众人大声哄笑起來,笑得那青蝇面红耳赤。便有人高声问道:“铃涵姑娘,你要怎样打,才有别于那等沒见过世面的乡下手段?”
当下铃涵便自捡了一枝香点燃了竖在西边,自己却从腰间摸出两柄锋快的柳叶飞刀來,在手心里东抛西转,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活儿耍下來,便见cāo控了得,台下又一阵喝彩。
铃涵把两柄飞刀隐在腕后,抱拳道:“小女子这两柄飞刀,第一刀出手,要削断香头;不待那香头落地,第二刀飞出,却要把那香头钉在后边的板壁上,香头还不灭。”台下众人听见铃涵说得新奇,无不jīng神一振,便助起威來。
台下西门庆笑着跟武松道:“二哥,这位铃涵姑娘是把这擂台当成杂耍场子來表演了!”武松含笑点头。
这时,台上的铃涵已经往擂台东边远远的一站,台下的观众也都流水一样往东边挤了过去,都想占个宽畅一些儿的视角,好把这飞刀断香头再钉香头的神乎其技得清楚些。僧多粥少之下,无数人便嚷嚷起來:“这里不到哇!这里不到哇!”
虽然一片混乱,但铃涵丝毫不为台下乱象所动,清朗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西边燃烧的香头,突然间一甩手,娇喝一声:“中!”一道流光电闪而出,紧接着又是一道。
台下东边的人众中突然一寂,然后山呼海啸般喝起彩來:“好飞刀!”原來铃涵第一刀出手,将香头自寸许之下轻轻削断,第二刀接踵而至,电光石火间正穿过即将下坠的香头,将香头钉在擂台后的板壁上,香头果然不灭。
西门庆笑着点头道:“还好!这擂台的木板耐燃,否则这一香头上去,还沒等大家喝彩几声,这擂台就先烧成火焰山了!”
武松也点头道:“这姑娘飞刀手法不错!”
铃涵这一手双暗器的功夫一露,技压擂台,把那青蝇比得抬不起头來。那厮恼羞成怒之下,便大叫道:“臭丫头!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來來來!你我拳脚上见真章!”
铃涵这时已经收起两柄飞刀,一听青蝇撕破脸皮了,冷笑道:“正合我意!”二人往擂台中间一闯,便交起手來。
这青蝇虽然脸皮甚厚,但拳脚上的功夫却是甚薄。他原本以为,铃涵一个女孩子家,纵然暗器玩得再有技巧,但说到拳脚功夫,未必便是自己的对手。但一交手之下才发现,铃涵的拳脚功夫虽然只是江湖上草台班子的水平,但比起他自己來,还是要大大的高出一截,青蝇忍不住心中暗暗的叫苦:“早知如此,我争这口闲气作甚?洒洒利利的如约认输,岂不显得潇洒有风度?”
正后悔间,早已斗了十余个回合。铃涵卖个破绽,乘着青蝇一拳走空收不住势的机会,一脚踢在他后背上,娇叱一声:“去!”那青蝇虽然沒长翅膀,却也是腾空而起,舞手舞脚的直向擂台前面的人堆里栽了下去。人群向左右一分,“咣当”一下,这青蝇摔了个平沙落雁,抱着屁股在那里哀鸿遍野起來。
西芦棚那里赶紧出來两个小厮,把青蝇连扶带拽的弄回去了。一路之上,嘘声四起,西芦棚人人脸上无光。
便有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站了起來,向张团练拱手道:“大人,让小的上去教训教训这个丫头!”
那张团练急忙回礼:“有劳苟兄弟了!”
那姓苟的出了西芦棚,直到擂台边上,一个旱地拔葱,纵身跳了上去,身形起落间,甚是沉稳。西门庆得分明,心中想道:“此人比那青蝇可是要强多了,这一场争斗,铃涵姑娘要赢,只怕沒那么容易!”
却见那跳上擂台之人往台口一站,也不铃涵一眼,只是向着东芦棚,扬起了缺了一根食指的右手高声叫道:“金眼彪,姓施的,你还认得我苟且苟偷生吗?”
施恩站在芦棚口,冷笑道:“狗窃偷生,苟且苟偷生,原來是你这厮!当年你在我快活林做案,被我抓着了,念着江湖义气,我沒把你送官,只是断了你一根手指给你长个记xìng,勒令你从今以后,不许踏入我快活林一步!沒想到你今rì破誓重來,却是好大的胆子!”
那苟且冷笑道:“施恩,你仗着你爷的势力,独霸在这快活林,天大的肥肉都你一个人吞了去,江湖上的朋友们,连口涮锅的汤水都喝不上!嘿嘿!你知道你这一路走來,得罪了多少人吗?亏团练张大人还敬你是英雄,把你当朋友,谁知你竟然坑兄害弟,只图上下两个巴痛快,就勾搭起张大人的新纳小妾來,象你这等好sè行子,我江湖好汉人人得而诛之!姓苟的不才,今天就是來替张大人出气的!在这擂台之上,便要你们这一对jiān夫泼妇的好!”
施恩听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犬吠之声,只气得他满面焦黄,擂台上的铃涵也是怒不可遏,娇叱道:“狗奴才!闭上了你那臭嘴!”
苟且苟偷生转回头來,冲着铃涵冷笑道:“嫌我老苟说得难听?你和那施家小子做的好事,就不怕难了?嘿嘿,你还戴甚么面纱?你那脸早该不要了才是!來來來,放马过來,让我老苟好好替张大人教训你,你才知道甚么是个妇道!”
铃涵气得头都晕了,飞身而上,劈面就是一掌,恨不得一掌就掴下这苟且苟偷生的满嘴大牙來。掌影飞过,这苟且却是向后一仰身栽倒,倒象是被铃涵这一巴掌给刮倒了。
还未等台下众人喝彩,却见那苟且躺在地上,双足已经飞踢而起,就象癞皮狗在地上打斗一样,虽然姿势可笑,却是凌厉狠辣,兼而有之。铃涵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向后连连飞退,那苟且更不站起,身子在地下连翻带滚,追着铃涵连连进击,一双腿上挟风带电,踢得如影随形。
眼铃涵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擂台边儿上,如果再退一步被逼下擂台,那这一场比武就算是输了。那苟且jīng神一振,“汪汪”大叫着助力,腾起一路剪刀腿來,瞬时间擂台台口处,全被森森腿影笼罩。
此时的铃涵,已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除了跳下擂台外,实无第二条路可走。这正是:
人來绝处方拼智,事至危急才显功。却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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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厉气剑光横
眼见退无可退,铃涵手腕一抖,一条绳索便如灵蛇一样从她手中直飞了起來,卷住擂台顶上的大过梁后,铃涵借力一扯,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如平地飞升一般,衣袂飘飘间更显得身轻如燕,说不尽的风姿娈婉,台下众人得分明,都如轰雷般喝彩。
喝彩声中,武松摇头道:“这姑娘虽然绳技了得,但拳脚功夫终究差了,应该不是那只狗的对手。”
西门庆笑道:“那小施公子也有虑于此,这不是亲自下场,英雄救美去了吗?”
说话间,施恩已经一个垫步直跃上擂台,大喝一声:“苟且,我來了!欺负女人算甚么本事?是汉子的冲着我來,让我会一会你新练的地龙拳!”
苟且从地下一骨碌爬起來,盯着施恩金sè的瞳孔,只感到一阵发虚。对这个曾经斩了他一根手指的男人,他还真有些心底发冷。
铃涵一个细胸巧翻云从半空中翻落到施恩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小施公子,小女子给你丢脸了……”
施恩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铃涵姑娘,施恩跟你,可沒有半分的关系,你离我远些!”
此言一说,四下里人群顿时大哗。
铃涵身形一晃,颤声问道:“小施公子,你此言何意?”
施恩盯着苟且,头也不回地挥手道:“我施恩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因为你一个女人,硬生生被人安了个勾引朋友妾妇的名誉,却叫我怎么在江湖好汉们面前做人?偏偏这事情却象跳进了黄河,怎么洗也洗涮不清,你总是晃荡在我身边,却不知给我招來多少烦恼!依我说,你还是远走高飞,离了这孟州,以你一身本事,天下哪里不能去得?”
苟且冷笑道:“施恩,你少装模作样了,张大人把你当朋友,你却打他新纳爱妾的主意,你们两个一对儿都不是好货,你就算把她打发到天涯海角,难道就能堵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这叫什么?这叫掩耳盗铃!哈哈哈!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掩耳盗铃啊!”
施恩暴怒道:“姓苟的,信不信今天我摘你的牙?!”
气机牵引之下,苟且身子猛地往下一伏,摆出了动手的姿势,同时“嘿嘿”yīn笑道:“想摘我的牙?只怕现在的你已经沒了那个本事!再说,就算你摘了我的牙,难道你还能把天下所有人的牙都摘了不成?”
苟且知道自己虽然练功有成,但施恩这些年也不会闲着,双方齐头并进之下,自己未必便能讨得便宜,因此他才动了鬼蜮之心,不断的用言语挑拨施恩的理智,如果这金眼彪心乱了,自己取胜的机会就大增了许多。(小说就到-< >-)
施恩果然中了jiān计,被苟且一番yīn损,心头烈火直yù烧穿了天灵,猛然间大喝一声,擂台上便似打了个旱雷,四下里胆小之人无不股栗----金眼彪之名,确实是名不虚传!
就在施恩和苟且各拉架势,准备手下见真章的时候,突然铃涵大叫一声:“且……且慢!”
苟且乘机连退数步,负手道:“也罢!这多余的几句情话儿,我便成全了你们罢!”说着从鼻孔里嗤嗤yīn笑。施恩心头虽然怒火万丈,但听到铃涵声音里满是凄厉,心中踌躇了一下,还是收手后退。转过身來时,却见铃涵已是泪流满面,斑斑点点,浸透蒙面轻纱。
铃涵向施恩深施一礼,哽咽道:“小施公子,前些rì子,多谢你关照我,今天在这里,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我就走了,从此再不会让你见到我!”
施恩怔怔点头,却不知铃涵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铃涵站直了身子,深深吸一口气,來到台口向四下里抱拳道:“各位孟州的乡里乡亲,过路的仁人君子,小女子铃涵,是个孤女,从记事起就进了卖艺的班子里,在鞭子的打骂下学绳技、学蹴鞠、学四下讨好、学八方卖俏,从此就流荡在江湖上的风雨里。”
擂台四下里的客见铃涵说着话时,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儿一颗颗流下,湿透青纱,无不动容。
铃涵吸了吸鼻子,大声道:“前些rì子,我栖身的那个班子來到了这快活林,耍了几场,承各位善长仁翁的赏赐,也能混个温饱,谁知有一天,班主把我叫去,说那张团练上了我,要我当晚就进张府,做他的小妾。”
说着,铃涵把仇恨的目光直穿到西芦棚那边去,那忿气如果硬塞进瓦罐,瓦罐便要爆裂;如果关在屋子里,屋子也会被点燃。
深深地喘息一下,铃涵继续道:“各位仁人君子,铃涵虽然只是个跑江湖卖解的,但也知道廉耻二字,小女子卖艺卖笑,但身却是不卖的!当时我便嚼铜咀铁地拒绝,团练的小妾,铃涵誓死不做!那班主见我不允,居然便要将我捆绑起來,做他飞黄腾达的礼物!”
这桩公案,快活林里的人家,差不多全知道了,此时听铃涵重新说起,都是“哄”的一声,都骂那黑心班主,卖弱女以求荣,实在不是人里的数儿。
铃涵又大声道:“后來我仗着本事,从罗里逃了出來,逃去求小施公子庇护,谁知张团练那老贼……”
话音未落,那苟且已经厉声道:“大胆贱人!我家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可以亵渎的吗?”
铃涵回头瞄了他蔑视的一眼,转过头去用更大的声音向擂台四方道:“张团练那老贼……”
猛听四下里喝彩声大作,快活林众人早已恨极了张团练,只是碍着他是现管的官儿,都只能把恨气藏在心底,此刻被铃涵一个纤纤少女这么高声喝骂出來,真是说不出的痛快,说不尽的解气!
待喝彩声稍歇,铃涵才继续道:“张团练那老贼,虽然想拿我做妾,但他家的聘礼,我一文都沒使过,他家的茶饭,我一口都沒吃过!我铃涵清清白白的闺女,甚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妾啦?还说小施公子來勾引我,直是天昏地暗的话!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信口雌黄,全无丝毫廉耻,却是羞也不羞?羞也不羞?”
随着铃涵声音转厉,全场鸦雀无声。
铃涵亢声道:“我铃涵一个跑江湖卖解的女子,自知人微言轻,今rì连累了小施公子的清名,也不知该当如何替他辩白。但小施公子救了我一命,我却是非替他辩白不可!各位仁人君子请----”
却听“呛啷”一声响,铃涵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柄青光逼人的短剑,女孩子倒转剑柄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斩钉截铁地道:“今rì我铃涵就用这条命,來为小施公子洗刷清白!”
说着,铃涵眼睛一闭,银牙一咬,一剑向自己心口戳了下去,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正是:
朝廷命官无廉耻,江湖女子有气节。却不知铃涵xìng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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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救命三青蚨
到铃涵挥剑自尽,擂台上下千百张嘴一声齐喝,如山崩峡倾,但哪里还來得及阻拦?
眼剑光森冷,剑气已经沾衣yù湿,突然天外有三道青影飞來,“啪啪啪”三响,第一道撞在铃涵手中的剑锋上,将短剑撞得歪了,剑刃贴衣而过;第二道直击在铃涵抱剑的手腕上,势道之刚猛,连美少女的腕骨都打青了。(小说就到-< >-)铃涵吃痛不过,纤掌一松,短剑坠落,直沒入擂台木板中多深。擂台前排的人得分明,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柄短剑如此锋利,若一剑捅进了心口,哪里还有命在?
就在这时,第三道青影飞來,正劈面打在铃涵额头的“上星穴”上。这“上星穴”是人身要穴,一击之下,铃涵哼都不哼一声,直直的往后便倒,还好旁边的施恩终于手疾眼快起來,一伸手将她身子扶住了。
擂台下,武松着西门庆摇了摇头,叹道:“三弟,平rì里你却是个怜香惜玉的,谁知道你下起手來偏生这般狠!你要救人,发一枚铜钱就是,何必迎门三不过,施展你龙潭寺的连珠镖法?那铃涵姑娘吃了你两枚铜钱镖,只怕手上头上,一个月内,消不得瘀肿。”
西门庆苦笑道:“二哥,小弟的铜钱镖,虽然练得熟极而流,却从來沒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施展过,保险起见,才打了个全套。何况那铃涵姑娘xìng子是块爆炭,若只打飞她手里短剑,她再生出别的短见來,那却该如何是好?不如爽爽利利,连人一起打晕为上。何况这一晕,于她也大有好处,等她醒过來的时候,必然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十成里有九成九,是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武松点头道:“你想的倒也周全!难得你有所准备,居然手里早早的就扣上了铜钱镖。”
西门庆低下了头,神sè间显然有些黯然,涩声道:“小弟若当真想得周全,当初也不会辜负了人……当时铃涵姑娘那般语气,我便知道,她定然心慕那位小施公子,只是自惭形秽之下,不敢开言罢了。她后來那语气,根本就是在交待遗言,小弟如何听不明白?我错过一次,难道还会再错第二次?!世上的悲剧恁多,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种伤心断肠之事,重新在我面前上演!”
武松听到西门庆把拳头捏得“嘎吧吧”直响,又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罢罢罢!说到这些女儿家的心事,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这个三奇公子的。不过三弟你,经此一劫,那位小施公子也似乎开窍了许多,來他和那铃涵姑娘之间的纠葛,似乎不用你再去多cāo心了!”
擂台之上,施恩着铃涵白瓷般的额头上青了好大一块儿,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悔恨,又是歉疚。(小说就到-< >-)谁能想到,这一个江湖女子,却是如此义烈?自己只不过是顺手帮了她一把,她便存了以死相报之心,想到刚才自己为了和她撇清关系时说的那些无情言语,施恩一时间只愧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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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恨地瞪了苟且一眼,施恩一手扶着铃涵,俯低了身子去拔她的那柄锋利短剑。不意却见短剑旁边,零落着三个铜钱,一枚铜钱上,剑痕犹新。施恩一怔之下,心中雪亮,方才铃涵挥剑自尽,自己一干人出乎意料之下抢救不及,若不是有高人仗义出手,铃涵姑娘这条命,也早已经在城隍庙挂号多时了!
当下将铜钱短剑尽数收起后站起,施恩扬声道:“方才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铃涵姑娘一命?施恩感同身受!”
连问三声,西门庆都是闭口不答,反正刚才大家的目光都惊悸在自杀的铃涵身上,谁也沒到自己一手三暗器的连珠镖,所以铃涵姑娘的医药费,自己大可省下。
王五赵六倒是忍不住想要替西门庆出出风头,在河南人面前抖抖山东好汉的锐气,却被武松厉目瞪回,低声道:“江湖好汉,施恩不望报,这才是正理啊!”
王五赵六连连点头,着擂台上的施恩,再想想施恩不望报这句话,都觉得这小施公子的名字起得忒也占便宜了。
施恩见擂台下无人应承自己,想到今rì竟然和高人失之交臂,忍不住心下叹了口气。转头见左臂弯里的铃涵昏迷不醒的娇弱样子,心中又是一乱。勉强理了理思绪,再次扬声道:“台下的众位乡亲,可有相扑社里的女飐吗?”
原來宋时瓦肆相扑,不但有男子参加,更有女子参赛,号称“女飐”。开场之前,往往由女飐数对打套路,令人观睹,然后才由有膂力者争跤。此时施恩擂台上一呼,便有快活林里的三个女飐----赛关索、嚣三姐、黑三姐推开人群站了出來,拱手道:“小施公子,俺们在这里!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施恩跳下擂台,把铃涵交到三个女飐手里,然后施礼道:“敢请三位大姐,帮我把铃涵姑娘送到东芦棚里去,好生照。若她醒來,还请良言相劝,让她切莫再生甚么轻生的傻念头。若她十分不依,便说施恩自会回來向她赔罪,任杀任砍,绝不怨心!”
黑三姐“嘿嘿”一笑:“小施公子,铃涵姑娘交给我,您就瞧好儿吧!”说着横抱起铃涵,赛关索和嚣三姐在旁边开路,直进入东芦棚里去了。
施恩接着又拜托了快活林里一个跌打的郎中,那郎中也急急跟在黑三姐她们身后进了东芦棚。
目送了所有人等都进了东芦棚,施恩一个倒纵上了背后的擂台,起落间干净利落,引來一片叫好声。
施恩慢慢转身,盯住了苟且,冷笑道:“姓苟的,放马过來!”
苟且只觉得施恩身上,一阵杀气扑來,胆子早已寒了三分。但千人万众面前,这脸却丢不得,当下怪叫一声,一个跟头翻了上去,伸脚便去绊施恩的迎面骨。
施恩脸上挂起一层蔑视的笑容,接架相还。斗不数合,只听一声大叫,两个人中已经摔下擂台一个,这正是:
自古哀兵知必胜,从來jiān贼有余殃。却不知谁胜谁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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